《重生之吴霸春秋》 第001章 要离刺庆忌 公元前513年,吴国,五湖(太湖)。 千帆竞走,波涛滚滚! 在烟波浩渺的湖面上,数以百计的战船正在劈波斩浪的向前推进,浩浩荡荡。 每一艘战船上,都宛如伞盖一般站立着披坚执锐的甲士。 他们风尘仆仆的赶来,脸上却不见任何的疲倦之色! 而在最前面的那艘舰船甲板之上,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盘腿而坐,眺望着远方的山麓,脸上尽是一种意味深长的色彩。 但见他昂藏八尺有余,身材高大,面如冠玉,身上穿着绯红色的战衣,包裹着漆黑色的铠甲。 以紫金冠束发,腰上系着一条饕鬄形状的青铜腰带,看起来雄姿英发,分外的威武霸气! 他,就是吴国的公子庆忌,已薨的吴王僚之子。 “公子,前方便是姑苏山。若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一两日,大军就可直抵王都,兵临城下!” 在庆忌的一侧,躬身侍立着一人。 此人生得身材瘦小,仅五尺余,腰围一束,形容丑陋,一只手握着短矛,另一只袖子空荡荡的,显然是少了一条胳膊。 要离跟相貌堂堂的庆忌两相比较之下,着实是相形见绌! “呵呵呵呵,要离,你认为我等此行,会这般顺利吗?” 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自当顺利!” 名为要离的瘦小男子一脸谄媚的模样,低头道:“公子自起兵伐吴以来,攻必取,战必胜,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各处敌军皆是望风而降!” “眼下,只要公子可攻下吴都,枭首于窃国之贼姬光,必莅临王位,报得杀父之仇。” 闻言,庆忌的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笑意,不置可否的道:“要离,断不可掉以轻心。在一切都还未成定局之前,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公子所言极是。”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大风扑面而来,浪潮翻涌,庆忌等人脚下的舟舰都跟着摇摇晃晃,宛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一般。 庆忌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仿佛山岳似的屹然不动! 站在身后的部将孟贲上前劝道:“公子,江上风大,请入船楼中稍事歇息,养精蓄锐。” 不待庆忌说话,在一边的要离便道:“孟将军此言差矣。” “公子既为主将,就应当立于舰首,如此一来,既可以鼓舞士气,又能指挥船队前行!你怎可劝说公子入内休息?” 孟贲想一想,的确是这样的道理,于是不再规劝。 而庆忌自始至终,都稳当的坐在舰首之上,不发一言! 看着庆忌那宽厚的背影,要离低着头,眼中不时的闪过一抹厉芒。 不由得,要离紧紧的攥着左手中的那一支短矛,额头上不禁冒出了豆大的汗粒! 神色颇为紧张! 忽而,一阵更为猛烈的大风刮来,原本还能稳坐于舰首的庆忌,似乎已经招架不住,身形一晃一晃的。 要离逮住了这一时机,借着颠簸摇晃之势以短矛刺向庆忌! 这一击力大势沉,又是朝着庆忌的心窝子那里捅过去的,一旦刺中,则必然穿胸而过,届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庆忌! “啊!” 一道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声突兀的响起。 但,这并不是庆忌的惨叫,而是要离在哀嚎! 只见在千钧一发之际,庆忌猛然攥住了要离的短矛,又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使劲儿一握。 这力道可不小,至少能让要离手腕的筋骨错位! “呜哇!” 庆忌又旋即单手提着要离,掐住他的脖子,跟拎着小鸡仔一般,猛然把他的头投入水中,浸没一次,再浸没一次,反复三次! 直接让要离喝得满肚子都是湖水,两眼直泛白,几乎晕厥过去。 “嘭”的一声,庆忌又随手将要离扔在了一侧的甲板上,冷眼旁观。 身后的士卒见状,连忙上前摁住要离。 适才的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们都未能反应过来! 若要离果真得手,一矛杀死庆忌,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至少,这支完全由庆忌打造出来的复仇大军,都将土崩瓦解! 想到这里,孟贲等一众将士忍不住对要离怒目而视,挺着长矛就想把要离乱刃分尸。 “且慢。” 关键时刻,庆忌叫住了一众将士。 “要离,你还有何话说?” “咳咳咳……” 要离瘫倒在甲板上,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连带着吐出来不少水。 此刻,见到庆忌发问,要离禁不住惨笑一声,道:“庆忌,我要离今刺杀失败,无话可说,唯死而已!” 他昂起头,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样。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哈哈!要离,你真是一个既可悲又可恨之人。” 庆忌一脸轻蔑的笑意,说道:“你忠人之事,不避斧钺来行刺我,确有胆魄,值得称赞。” “然,你为行刺我,居然自断一臂,劝逆贼姬光杀你妻儿,以接近我,赚取我的信任,实在不该!” 庆忌指着要离的鼻子厉声斥道:“你的妻儿何其无辜?你居然能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成就自己的名声,自残身体,杀妻灭子!” “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不,汝之事,禽兽尚且不能为之!” “我庆忌鄙夷你,天下人更羞于与汝为伍!” 一听这话,要离禁不住肩膀一阵颤抖,两股战战,脸上更是浮现出一片羞愧之色。 庆忌所说的这番话,是为事实,他无法辩驳! 要离是为屠夫,平时以捕鱼为生,得益于其父亲是职业刺客,故而要离剑术了得,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吴国都是分外有名的剑客。 专诸刺王僚后,要离又以专诸为榜样,立志扬名天下! 恰巧姬光篡夺吴王之位,得国不正,因而担心正在卫国厉兵秣马,准备为父报仇的公子庆忌,要离便适逢其会的献出苦肉计。 于是,要离被砍掉右臂,妻儿全部入狱! 在他出逃后,其妻儿更是被吴王姬光(阖闾)处死,并焚烧、弃尸于闹市! 要离的妻儿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其始作俑者,却是要离自己。 这如何能不让人唏嘘? 但,也正因如此,投奔到庆忌麾下的要离,才能得到庆忌的信任,并以他为心腹,令他每日训练士卒,修治舟舰。 庆忌之于要离,可谓是推心置腹的信任和器重! 谁成想,在这关键时刻,要离居然能干出刺杀公子庆忌之事? 第002章 吴国第一勇士 “庆忌,你杀死我吧!” 要离恨声道:“要离但求速死而已。” 看着眼前一心求死的要离,庆忌只是淡然一笑,说道:“要离,我扪心自问,待你不薄。你何以行刺我?” “呵呵呵呵,忠人之事而已。再者,我行刺你,不是为了做官发财,而是为了吴国的黎庶生活安宁,免受战乱之苦!” 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要离的脸上一副坦然之色。 庆忌不知道真假,但依旧是挥了挥手,道:“杀你,污我剑耳!” “我不杀你。要离,你走吧!” “你……” “公子!” 看见庆忌居然要放过要离,众将士皆是一副焦急的模样,就连要离自己都错愕不已。 但见庆忌淡然一笑,说道:“要离,我要留你一命,让你活到那个时候,亲眼看看我庆忌最后究竟是导致吴国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还是使百姓安居乐业,社稷兴旺发达!” “孟贲,准备一艘船,让要离自己逃生去吧!” “公子……” “嗯?” “诺!” 被庆忌那冷漠而不容置疑的眼神一瞪,孟贲立马弓着身,无奈的接受了这一道命令。 在孟贲下去准备船只的时候,要离却是自嘲的一笑,倒退两步,捡起了原本掉落在甲板一侧的短矛,将矛头抵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要离,你这是作甚?” 庆忌故作不解的问道。 只见要离喟然长叹一声,说道:“庆忌公子,你是真正的勇士,世所罕见的英雄豪杰。” “我要离虽是来行刺于你的刺客,然对于公子你,如何能不心生钦佩之意?” 要离摇摇头道:“而今,要离刺杀失败,苦肉计不成又害得妻儿惨死。” “于公子,是为不忠;于内人,是为不义;于儿子,是为不慈;于老母,是为不孝!” “我要离如此不忠不义,不慈不孝之人,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上?” 言罢,要离便闭上眼睛,握着短矛猛然刺入自己的胸腔之中。 “噗嗤!” 矛头穿过衣甲,破皮开肉,让要离的胸前绽放出了一抹妖娆的血色。 一阵剧痛袭来,但要离并没有当场毙命! “公子……” 只见在关键时刻,庆忌一把攥住了短矛,没有让这支短矛刺到他的心脏之处。 “要离,大丈夫不应当这般死去。” 庆忌瞥了一眼呆立当场的要离,沉声道:“人之死也,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大丈夫要死,也要轰轰烈烈的死,在生前留下一世清名。如今你行刺不成,怎可窝囊的自刎而死?” 庆忌的一番话,让要离的心中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儿。 在前来行刺庆忌的时候,要离已然做好不论成败,自己必死的觉悟! 然而,眼下要离行刺失败,庆忌非但没有大发雷霆的下令将他处死,反而一再阻止他自尽。 这如何能不让要离心生羞愧之意? “庆忌公子,你的心胸,真是非常人所能及也。要离叹服!” 要离深深的看了一眼庆忌,拜服道:“公子若能成为吴国之主,定可强盛国家,造福黎庶。” “今要离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刺公子你,真是不知所谓!” “公子宽宏大量,饶恕要离之罪,要离不胜感激。若有来日,要离必以死相报!” 话音一落,要离便挺起了自己的胸膛,在两名甲士的押送之下,登上一艘小船离开。 而庆忌目送着要离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神已然有些恍惚! 为何? 因为这是他改变历史轨迹的第一步! 庆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是一名穿越者,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 吴庆忌,前世是毕业于国内某著名军校的高材生,世代将门,通晓古今,晓畅军事。 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吴庆忌意外丧生,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代! 吴庆忌是属于魂穿,而且,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是庆忌——公子庆忌。 庆忌,姬姓,吴氏,但庆忌一般都被称之为为“吴庆忌”! 盖因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男子,往往都是称氏而不称姓。 姓与氏是分开的! 在夏、商、周以前,姓氏分而为二,男子称氏,妊人称姓。 妊人就是女子,氏用于区别男女、贵贱,贵者有氏,贱者有姓有名而无氏。 所以,有姓有氏的人,往往出身都非同一般! 庆忌自然也不例外。 庆忌,是吴国的公子,吴王僚之子! 他天生神力,自幼习武,有万夫不当之勇。史载其有“折熊扼虎,斗豹搏貆”之能。 庆忌的勇猛天下皆知,早年便声名鹊起,被世人称之为“吴国第一勇士”! 若不出意外的话,庆忌将成为下一代的吴王。 但是,正当庆忌有所作为的年代,公子光(阖闾)却派出刺客专诸杀死吴王僚,篡位自立。 当时的庆忌还在率军伐楚,听到这一消息,只能北上进入卫国,招兵买马,训练士卒,等到时机成熟就挥师伐吴,报仇夺位。 要知道,庆忌虽不过弱冠之年,但其在吴国是家喻户晓的勇士,在楚、卫、鲁、蔡等邻国都小有名气。 所以,在此期间,庆忌依靠着自己偌大的名望,招募了不少兵马! 终于在不久前,庆忌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伐吴。 庆忌的复仇大军自渡过大江(长江)后,一路势如破竹,诸如鸩兹、桐、沩等城池都纷纷开城献降,改旗易帜! 这得益于庆忌师出有名的合法性。 阖闾弑君篡位,终究是不得人心的。 所以,庆忌这一路伐吴都十分顺利,基本上没有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但,阴差阳错之下,在三日前,两个庆忌的灵魂却是融为了一体。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并没有任何的金手指。 系统? 不存在的! 非要说金手指,就是庆忌的先知先觉。 他熟知历史! 穿越之初的庆忌,心情还是颇为忐忑的。 为何? 因为他的对手,他的死敌可是在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春秋五霸”之一的吴王阖闾! 这让庆忌不禁压力山大。 好在,此时的阖闾还不成气候,而庆忌恰恰就有着跟阖闾一决雌雄的资本! 若是按照历史原来的趋势,公子庆忌将被要离刺杀而死,这支复仇大军也将土崩瓦解,泯然众人矣。 而历史上的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 父子俩都是被刺客所杀,其下场真是让人不生唏嘘。 好在,因为这个庆忌的出现,历史终将迎来更大的变化,直至面目全非! 第003章 兵临吴都 自己逃过一劫,并放过要离,就是庆忌改变历史轨迹的第一步。 对于要离,庆忌不是没想过杀之而后快。 但是,他再三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放要离一马。 为何? 盖因要离的确是一个狠人,为成就自己的名声,千古留名,不惜身残破家,以苦肉计行刺庆忌。 而且,要离此人有勇有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庆忌惜才、爱才,如何能为发泄一时的心头之恨,而处死要离? 再者说,庆忌更需要注重自己的名声。 春秋时期,固然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但王公贵族依旧要注意自身的言行举止,谨言慎行! 庆忌若是杀死要离,固然能出一下气,而且顺理成章,不需要遭到世人的非议。 可是,倘若庆忌能放过要离,能造成怎样的影响? 试想一下,庆忌就连前来行刺自己的要离都能宽恕,其容人之量可见一斑。 届时,不但会极大的提高庆忌的知名度,让更多的人才投奔到他的麾下。 而且,那些原本还在庆忌与阖闾之间摇摆不定的吴国将吏,恐怕都将因此倒向庆忌的一边! 仁义之名的威力是不言而喻的。 当然,庆忌想攻杀阖闾,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王位,光靠仁义是行不通的! …… “杀!” 冲天而起的喊杀声,震彻云霄。 五湖(太湖)的岸上,数以千计的阖闾军将士正在张弓搭箭,射杀着对面战船上的敌人! 密密麻麻的劲矢铺天盖地的落下,瞬间插满战船的甲板,并射死不少倒霉催的庆忌军士卒。 这个时代,不论是哪个国家的将士,都无法全部装备一套完整的盔甲。 庆忌军的将士亦是一样! 而且,即便是全副武装,甲胄穿戴整齐的锐士,都不一定能抵挡得住箭矢的穿透力。 所以被箭矢射中的士卒,往往都是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的。 “上!” “靠过去!” “放箭!” 庆忌亲自坐镇,站在船队最前面的一艘战船之上。 他挥舞着手中的青铜剑,遥指岸上的敌军! 附近的将士生怕庆忌被伤害,故而立马举着长方形的盾牌,围成一个月牙形状,将庆忌牢牢的护住。 当然,有时会有流矢射来,但都被庆忌一一挥剑击落! 遭到攻击的庆忌军将士不甘示弱,立刻张弓搭箭,向着岸上的敌军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嗖嗖嗖!” “呃啊啊啊啊!”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箭雨从天而降,瞬间收割了数十名阖闾军将士的性命,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咚咚咚!” 战鼓声仿若天边的闷雷一般炸响。 庆忌军的战船以极快的速度劈波斩浪,朝着岸边飞驰过去! 战船上的士卒都光着膀子,奋力的划动船桨。 更有不少悍不畏死的将士,直接搭乘小船,试图先一步靠岸。 阖闾军在岸边所筑起的这道防线,终究是十分脆弱的! 不一会儿,庆忌军的战船便都纷纷靠岸,战船上的将士高声大喊着,挥着武器,迅速朝着前方的敌人冲杀过去。 “跟我冲!” “杀!” 庆忌身先士卒,一柄青铜剑投掷过去,就“噗嗤”一声,利剑穿胸而过,击杀了迎面而来的一名敌人。 他清喝一声,挺着手中的一支长矛率先杀入敌阵。 “噗!” 长矛一刺,立马挑飞一名阖闾军的甲士。 庆忌的长矛所向,或刺,或扫,或劈,或挑,手下无一合之敌! 附近的敌人见到庆忌这般勇猛,都不禁心生恐惧,纷纷后退。 而庆忌军的将士则是备受鼓舞,跟随在庆忌的身后大杀四方! 在阖闾军的中军大纛之处,大司马夫概眼看着庆忌军步步紧逼,而己方将士却是连连后撤,不禁心中暗自焦灼。 “逃啊!” “快撤!” 阖闾军原本还算是严整的阵型,终究崩溃。 当一个溃兵出现后,第二个,第三个……更多的溃兵纷纷转身,撒开脚丫子就跑。 夫概见状,不由得勃然大怒! “回去!快回去!” “谁敢阵前逃跑,格杀勿论!” 在战车上的夫概被气得不行,呼喝着试图叫住逃跑的将士,但都于事无补,压根儿就没人理睬他。 夫概暴怒,于是跳下战车,一连杀了两个溃兵,都依旧不能挽回颓势。 这时,在一侧的部将胆战心惊的劝道:“大司马,撤吧!咱们是挡不住庆忌大军的!” “大司马,你看!庆忌朝着咱们这边杀来了!” 夫概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果真见到庆忌正率领着一队锐士以猛虎下山之势,左冲右杀,朝着自己这边扑过来。 庆忌如何勇猛,夫概是心知肚明的。 毕竟,夫概是吴国的王族,阖闾之弟,在辈分上还是庆忌的从叔,怎能不清楚庆忌的神勇? “撤!” 夫概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下令军队撤退之后,就自顾自的登上战车跑路。 四周的阖闾军将士,眼看着夫概跑得如此之快,都跟着一起四散而逃! 而庆忌并没有斩尽杀绝,在见到阖闾军完全崩溃之后,就立刻大声喊着“降者不杀”。 于是,原本就没有多少战意的阖闾军士卒,都纷纷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投降。 庆忌大军在登陆之后,击败夫概所率领的阖闾军,斩首八百有余,俘虏近一千人! 庆忌军又马不停蹄的跨过姑苏山,一路直抵泓上。 此时,庆忌军距离吴国的都城吴,已经不足三十里! 眼见天色已晚,庆忌军就在泓上安营扎寨,养精蓄锐,准备翌日与阖闾军大战。 …… 夜幕降临。 吴王宫! 此时,已经篡位成为吴王的阖闾,正坐在主位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在他的对面,跪坐着一个有着一头斑驳白发,脸上却不见老态的中年男人! 此人,正是阖闾的心腹谋臣伍员——伍子胥! 阖闾正在为庆忌大军兵临城下的事情发愁不已。 前线的败绩传来的时候,阖闾更是对自己的弟弟夫概破口大骂! 将夫概骂的一个狗血喷头。 但,这显然是于事无补的! 为今之计,阖闾所要考虑的,就是该如何抵御庆忌军的进攻。 第004章 诡诈奇谋 “子胥,以当下之时局,寡人该如何是好?” 阖闾不得不问计于伍子胥。 要离行刺庆忌失败,致使庆忌的复仇大军一路长驱直入,兵临吴都城下,这是阖闾万万没想到的! 盖因在阖闾看来,庆忌虽勇而少谋,而要离心思缜密,身手了得,且以苦肉计骗过了庆忌,如何能不成功刺杀后者? 但,事情的发展是出人意料的。 庆忌并没有跟预料之中的一般死于要离之手。 这让阖闾倍感棘手! 伍子胥沉吟了一下,便道:“大王,为今之计,吾等只能固守吴都,伺机而动。” “为何?” 阖闾很是不解。 因为庆忌大军固然来势汹汹,但阖闾可不惧! 论兵马,阖闾军是胜过庆忌军的。 他唯一不及庆忌的,就是人心! 伍子胥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大王明鉴。庆忌以‘报父仇,讨国贼’为名,兴兵伐吴,国人响应者甚众,以至于卫、鲁、齐等邻国都纷纷资助庆忌!” “莫说是此前有感于先王僚恩德的臣民,便是在我大军当中,同情庆忌遭遇,对大王心怀不满者都不少。” 伍子胥喟然长叹道:“当此时,吴都固然有战车数百乘,兵士三万余,众于庆忌所部叛军。然,人心不济,何以一战?” 这正是伍子胥所担忧的。 倘若阖闾率军出城跟庆忌大军一战,己方将士临阵倒戈的话,局面将完全失控! 阖闾敢赌一把吗? 他不敢! 阖闾以专诸刺王僚,弑君夺位,这本身就是饱受国人非议的。 吴王僚在位多年,功绩不少,建树颇多,一直深受国人的爱戴! 眼下庆忌打着“报父仇,讨国贼”的旗号伐吴,焉能得不到吴国军民的支持? 师出有名且不说,庆忌原本的名望就足以让不少吴国的将士追随他。 事实上,正是如此! 庆忌逃亡到卫国后,除了自己所带的将士,还一直在招兵买马。 附近卫、鲁、楚、吴、齐等国的人都慕名而来,加入到庆忌的麾下,让后者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就已经拥兵二万。 当然,这其中离不开列国的钱粮资助。 列国的君主都看重庆忌的人品、能力、身份和声望,希望他能击败阖闾,或者分庭抗礼! 吴国因此一分为二是最好不过的,再不济,得国的庆忌也能感念列国的资助之恩,继而投桃报李。 “子胥,依寡人看,坐困吴都,更为不妥。” 阖闾蹙眉道:“寡人得国虽一年有余,然城中居心叵测者甚众,恐守城之时,有人与庆忌里应外合,届时偌大的一座吴都城,如何坚守?” “大王若欲出战,亦无不可。然则,大王需保证一战而破其军,且城中无有与庆忌暗通款曲者!” “这……” 阖闾闻言,不禁一阵迟疑起来。 他想毕其功于一役,一战灭掉庆忌大军,殊非易事,更何况还要确保吴都城内没有人跟庆忌里应外合,这如何能办到? “寡人欲出战,子胥何以教寡人?” 伍子胥身怀大才,这一点阖闾是十分清楚的。 在阖闾弑君篡位的过程中,伍子胥出力不少,刺客专诸就是他举荐给阖闾的! 所以,阖闾完全能信任伍子胥。 “大王,若战庆忌于野,需软禁先王僚之旧臣,再择大王之旧部将士以为前驱,迎战庆忌。” 伍子胥捋须沉吟,道:“为此,大王可下一道战书予庆忌,定于翌日交战。” “彼时交战之前,大王可择数千锐士连夜乘车舆绕到姑苏山之侧,待两军厮杀时,鼓声齐鸣,这支奇兵就可从背后突袭庆忌之师!” “届时庆忌的叛军腹背受敌,焉能不败?” “善!” 阖闾深以为然。 正所谓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 数百年前,列国之间的战争还会遵循礼仪,列阵而战。 一方尚未做好战斗的准备,鼓声未响,厮杀便不会开始! 然而,在进入大争之世后,礼崩乐坏,战争的规矩(礼仪)被践踏殆尽。 尤其是在泓水之战后,半渡不击的“仁义霸主”宋襄公战败,标志着列国之间的战事,已然进入“诡诈奇谋”的时代! 为了战胜敌人,阖闾能够不择手段。 于是,在伍子胥的谏言之下,阖闾立刻调兵遣将。 他先是命夫概率领两千兵士,将城内的贵族大臣通通软禁起来,许进不许出,又让儿子夫差坐镇吴都,严格把控各处城门,严禁臣民外出。 接着,阖闾又敕封行人伍子胥为大司马,率领甲士三千,战车五百乘,趁着夜色离开都城,朝着姑苏山的方向进发! 最后,阖闾又整军备战,准备在第二天跟庆忌决一死战。 与此同时,远在泓上大营的庆忌,已然接到阖闾所下的战书! “姬光究竟是何用意?” 庆忌颇为不解。 中军大帐之内,上首端坐着的是公子庆忌,左右两侧,则是虎背熊腰的将领们! 庆忌所打造出的这支复仇大军,战力极强,兵精将勇,唯一不足的,就是缺乏足智多谋的军师。 “公子,姬光愿意出城与我军一战,岂非更好?” “不错!我等所惧者,莫非是姬光坚壁清野,据城死守,而今姬光既然下了战书,相邀一战,索性还省事。”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将领们,都不惧一战。 但庆忌隐隐约约的,能猜测到其中的猫腻! 事出反常必有妖! 据庆忌所知道的,他这一回挥师伐吴,吴都城内,可是有着不少吴王僚的旧臣作为内应的。 反而,庆忌已然攻到吴都城下,却不见城内有何音讯! 这一点,让庆忌不得不防。 他的目光,渐渐的放在了挂在中间的那一张羊皮地图之上。 偌大的地图,以吴地为中心,标记着吴国的各个城池要塞,以及兵力守备之数!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对于吴国之前的情况,作为公子的庆忌自然是了然于心的! 忽而,庆忌的脑海中灵光一现。 “孟贲!” “末将在!” “你即刻调集甲士五千,备足箭矢弓弩,星夜赶往葫芦口,潜藏于此,待敌军进入,再一举伏杀之!” “诺!” 孟贲旋即领命而去。 第005章 兵车配置 庆忌那充满坚毅之气的眼神,就定格在了一个名为葫芦口的地方! 葫芦口,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形状类似于葫芦的地方。 此处杂草丛生,放眼望去,尽是悬崖峭壁,便于隐藏,又利于打伏击。 庆忌本就生长在吴地,自然十分熟悉这里的环境! 为将者,光是通晓兵法,晓畅军事还不行,如何能将兵法上的知识融会贯通,灵活运用,这才是兵家制胜之道。 故而每到一个地方,古代为将者通常是先自己查勘一下地形,方可识别恰到好处的战机,作出最为关键的判断! 眼下庆忌的对手是阖闾,是伍子胥,都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帅才,庆忌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黑夫!” “末将在!” “你即刻率领两千士卒,战车三百乘,赶往葫芦口之北,若敌军冲至,闻听厮杀之声,则立即奔袭过来一起围猎!” “诺!” 将军黑夫领命之后,立刻转身离去。 庆忌又对在座的将领各自发号施令,妥善安排任务。 这一战对于庆忌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他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 翌日,在距离吴都城不足三十里之外的旷野之上,两支声势浩大的军队正在对峙。 一方,是头戴尖顶战盔,红衣黑甲的阖闾军将士。 另一方,是头上顶着椭圆形战盔,身穿红色战衣的庆忌军将士。 两方人马,服饰旌旗俱是绯红色,唯一不同的就是战盔的形状! 当然,为了区别敌我,庆忌军一方的将士在脖颈上还绑着黑色的麻带。 “咚咚咚!” 沉闷而又略显压抑的牛皮战鼓声,在旷野之上响起。 伴随而来的,则是气冲云霄的呐喊声! “吼!吼!吼!……” 庆忌军一方的将士呈现出多个巨大的方阵,旌旗蔽空之下,披坚执锐的士卒们大声嘶吼起来。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手持盾,一手拿剑的武士,他们每走三步,都将手中的青铜剑击打在圆盾之上,然后“吼”的大喊一声。 紧随其后的,是排列有序的战车,每一辆战车上都插着代表庆忌军的旌旗,站着御者、车左、车右。 御者驾马,左执射,右执戈或矛,不一而足! 在战车的两侧,还有不少顶盔掼甲的士卒负责护卫。 在这个时代,战车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每一辆战车的配置都极高,古制的是甲士十人,但随着战争的日渐频繁,战车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 在这个时代,除了战车上的甲士三人,还有甲士七人,徒兵二十人! 披坚执锐的甲士来源是国人,徒兵来源于庶人,身份地位有区别,庶人的地位要比国人低。 甲士冲锋陷阵,辅助车上主力作战,徒兵做一些打杂的工作,后勤等等。 而在战国时期,一乘战车的人员配备又有了变化,车上甲士三人仍然是主力,车下徒兵七十二人! 盖因那时已经混淆了国人、庶人等区别,所以统称为徒兵。 此时,庆忌军与阖闾军在旷野之上对峙,鼓声大作,充满肃杀之气。 阖闾军的方阵前沿地带,不同于庆忌军的武士,而是清一色的盾牌手! 走在最前面的,都是手持长方形巨盾的盾牌手。 这让阖闾军在气势上,无疑矮了庆忌军一头!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辆战车从庆忌军的方阵当中飞驰而出,马蹄纷乱,掀起滚滚烟尘。 来到大概要阖闾军的弓箭射程之外后,战车立马顿足。 车上一名甲士高声喊道:“姬光!我家公子邀你阵前一会,你可敢应否?” 这甲士一连喊了三次,阖闾都阴沉着脸,没有回应。 在阖闾的挥动手臂之下,一支箭矢就飞射到那辆兵车的马前,顺道插在马蹄边上。 “吁——” 战车上都御者连忙拽着缰绳,拉住受惊的骏马。 显然,阖闾是没有跟庆忌在阵前会晤的心思! 出来喊话的兵车,跟着朝己方的大阵疾驰而去。 阖闾弑君篡位,自知理亏,故而没有出去向庆忌讨骂。 为了防止庆忌军叫骂,蛊惑军心,阖闾立即拔剑出鞘,站在戎车之上遥指对面的庆忌军方阵,大声道:“将士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尔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盾牌阵,出击——” 随着阖闾的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盾牌手就高声呐喊着,举着大盾宛如山岳一般向前推进。 庆忌也跟着挥剑直指对面的阖闾军所在的方向,朗声道:“击鼓!进军!” 庆忌军的方阵依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武士打头阵,中间是盾牌手与弓弩手,侧翼和中军则是为数不多的战车兵! “杀!杀!杀!” 两军对垒,杀声震天。 不论是阖闾军,还是庆忌军,都不约而同的在战鼓声的号召之下,亦步亦趋的向前踏步走! 从上自下,放眼望去,只见两股绯红色的浪潮在旷野之上翻涌,其声势震天动地。 “放箭!” 在庆忌军的士卒进入射程之后,对面的阖闾军弓弩手,立即张弓搭箭,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 随着旗牌官的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弓弩手旋即松开捻着弓弦的手指,一时间乱箭齐发! “嗖嗖嗖!”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劲矢抛射出去,密密麻麻的布满大半个穹隆。 这一瞬间,能让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为之瑟瑟发抖! “噗嗤!” “呃啊啊!” 大片的箭矢落下,立刻射杀了数十名庆忌军的武士。 不少武士或举着手中的圆盾,或挥剑劈飞劲矢,但大多不能完全抵挡住,许多武士身上都插满箭矢,被射成了刺猬,气绝身亡! 殷红的鲜血,流淌在杂草纷飞的土地之上。 庆忌军的武士一个接着一个的中箭倒下,为之哀鸿遍野。 然而,余下的武士并没有因为恐惧而驻足不前。 在那密集的战鼓声中,在那充满杀意的箭雨之下,他们大声叫喊着,以更加迅疾的速度,踏着袍泽的尸体发起冲锋! “弓弩手,放箭!” 庆忌立于戎车之上,挥剑遥指对面的阖闾方阵,让跟在武士阵后边的一众弓弩手,乱箭齐发,以掩护武士们的攻势。 第006章 成王败寇 “杀!” 旷野之上,厮杀正酣。 在庆忌的调度之下,数百名武士冒着密集的箭雨,悍不畏死的冲向阖闾军的盾牌阵! “战车兵,出击!” 阖闾军这边同样不甘示弱。 盾牌阵散开一个缺口之后,上百辆兵车轰隆隆的直扑过来,大有将庆忌军的武士碾为齑粉之势! 庆忌军在突破盾牌阵后,迎面而来的就是气势汹汹的兵车群。 “杀啊!” “噗嗤!” 庆忌军的武士十分悍勇,面对着压迫感极强的敌军兵车丝毫不惧。 他们往往以挥剑砍伤马腿为攻势,大大的挫败阖闾军的战车! “啾——” “唰”的一声,疾驰过程中的骏马嘶鸣不已,被砍伤的马腿直接扑倒在地上,血流汨汨。 战马哀鸣! 兵车上的阖闾军甲士跟着身子摇晃不已,猝不及防的人一个不慎,就摔在车下,被活生生的碾压过去。 血肉模糊,化作一团烂泥! “喝!” “呜哇!” 对阖闾军兵车造成重创的同时,庆忌军武士自身的伤亡都是极大的。 只见兵车上的阖闾军甲士挥动长矛,奋力一刺,就挑飞了一名敌人! 更惨的,则是还没反应过来的庆忌军武士,兵车轱辘两侧装着的轴承铜刺直接滚动过去,硬生生的刺入他们的身躯,一时间鲜血淋漓。 场面十分的血腥! 兵车,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依旧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 庆忌早已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命令所有兵车从阖闾军方阵的两侧冲击过去。 这般短兵相接之下,两军的伤亡情况大同小异,盖因他们的兵车实在不多! 让庆忌感到奇怪的是,在两军厮杀的时候,阖闾军一方的将士居然且战且退,逐渐的在扩大战场的范围。 这使得庆忌的心中,不禁疑窦丛生! 但,不知不觉间,两军厮杀已然半个时辰,庆忌准备佯败,以便吸引敌军进入自己事先布置好的伏击圈当中。 不料,意外又陡然发生! “杀啊!” “轰隆隆!” 在庆忌军方阵的背后,忽而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伴随着狂乱的马蹄声,战车滚滚,烟尘四起! 庆忌不由得脸色一变。 “报——” 就在这时,一名小校驱马而来,在庆忌的跟前急匆匆的禀告道:“公子!大事不妙!大股敌军忽然从我军后方杀出!” “有多少敌军?” 庆忌眉头一蹙。 “尚未探明!但这股敌军尽是兵车甲士,观其旌旗声势,应有数千之众!” 闻言,跟在庆忌身边的一众将领,都不禁勃然变色。 数千敌军,还都是兵车甲士,这显然是阖闾军当中的精锐之师! 当下,就有不少将领低声咒骂起来。 “两军交战之际,姬光居然派兵偷袭我军后阵,真是卑鄙,不讲武德!” “此獠实乃毫无战争道义可言!说好的列阵一战,他竟以精兵突袭我后军!” “公子,眼下我军该如何是好?” 武德?道义? 庆忌心里对此是嗤之以鼻的。 现在的天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谁还会遵循战争原有的规矩? 放在数百年前,阖闾这般不讲武德,明明约战,却派兵偷袭敌军的后方,这的确是不合规矩,不合周礼,将遭到世人的唾弃与耻笑。 更有甚者,阖闾还将遭到周王室以及列国之师的联合打击,以维护周礼的尊严! 然而,大周天下,早已礼崩乐坏,周王室自己的尊严都被一再践踏,还如何再维系逐渐崩溃的礼制? 成王败寇,这才是最现实的。 “全军立刻撤往葫芦口。传令,后军变前军,中军迎战突袭之敌,我亲自断后!” “公子!” 众将一听这话,顿时大惊,纷纷进言起来。 “公子乃万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 “请公子下令,末将愿领军断后!” “请公子先行撤退!” 听见众将这七嘴八舌的话语,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他将一杆锐利的乌金长矛横在一侧,昂着高傲的头颅,道:“诸君,吾之勇武,视此乱军如土鸡瓦狗尔,何足惧哉?” “我意已决,尔等休要再劝!” “诺!” 无奈之下,一众将领只能接受让庆忌自己率领中军断后。 对于庆忌的勇武,他们是心知肚明的! 毕竟,不少将士都狂热的崇拜着庆忌,视之为千古无二的战神! 普天之下,又有谁能伤的了庆忌? 他可是吴国第一勇士! 勇武冠绝天下的勇士! 而庆忌做出这一决定,亦是无可厚非的。 盖因他原先定下的计策,就是将阖闾军引诱到葫芦口伏击! 现在阖闾派兵突袭己方的后军,正好能让庆忌顺理成章的实施这一计划,而不让阖闾起太多的疑心。 再者,庆忌亲自断后的话,也能吸引阖闾率兵来攻! 若以自身为诱饵,可毕其功于一役,庆忌认为十分值得。 “撤退!” 在庆忌的命令之下,所部兵马立即转换阵型,一阵旌旗翻涌,后军撤离,取而代之的,则是庆忌所率领的中军将士。 毕竟是庆忌所操练出的士卒,在看见令旗所表达出的旗语之后,将士们只是慌乱一阵,便开始忙不迭的后撤。 “全军出击!” “杀——” 立于戎车之上的阖闾,在看见庆忌军的旗鼓大乱后,立即挥剑相向,命所有士卒冲杀过去。 成败,在此一举! “将士们,跟着我的大纛!” “杀!” 庆忌一声大喝,就挥着乌金长矛,命令中军将士一起迎击奔袭而来的阖闾军。 “冲啊!” 见到庆忌这般身先士卒,四周的将士都不禁备受鼓舞,纷纷手持武器扑向蜂拥而至的敌军兵车。 “轰隆隆!” 庆忌所在的戎车迅速飞驰过去,绯红色的大纛,在戎车之上迎风猎猎。 “噗嗤”一声,庆忌一挥手中的乌金长矛,立马挑飞一名兵车上的敌人! 鲜血四溅! 肉沫横飞! 庆忌的衣甲上,瞬间沾染了充满腥味儿的血液。 不少阖闾军的甲士见到庆忌,都知道他是一条“大鱼”,所以都前赴后继的冲着庆忌这边杀来! 但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往往连庆忌的衣角都擦不到,自己已然被一矛刺死,尸体还被碾压过去,成了一滩肉泥。 第007章 阖闾自刎 深入敌阵的庆忌十分悍勇。 他仗着手中的一杆乌金长矛,天生神力,戎车所向之处,尽是一条血路,尸骸遍地! 庆忌好似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左冲右杀,手下无一合之敌。 能接得住庆忌一击的敌人,压根儿就没有! 即便庆忌挥矛横扫之下,对方堪堪一挡,却招架不住他的力大势沉,被硬生生的挑飞武器,然后一矛刺死。 见到庆忌这般勇猛,附近的阖闾军将士都大为震恐,不敢上前跟庆忌一战。 阖闾更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果断下令道:“传令!” “取下庆忌首级者,赏千金,封地于泓上!” 阖闾显然是被逼急眼了。 他深知庆忌对于自己的威胁! 只要庆忌一死,其大军便不足为惧。 阖闾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故开出“赏千金,封泓上”的代价,要取下庆忌的脑袋! 要知道,这可一千金,封地于泓上。 赐金封爵且不说,泓上这一块封地可是实打实的! 只要能砍下庆忌的脑袋,即便是庶人出身的士卒,都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拥有封地的大贵族、封君! “杀!” 阖闾开出如此之高的价码,果真极大的刺激到了所部兵马。 更多的阖闾军将士围攻庆忌,试图扑上去砍下后者的头颅! 但,他们显然是办不到的。 且不说庆忌的身边围绕着不少的甲士,单凭庆忌那过人的勇武,就足以让他们铩羽而归,挨个送人头。 “撤!” 眼看着前军与后军都撤得差不多,庆忌当机立断,让自己负责断后的中军跟着撤离。 但阖闾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庆忌逃离? “追!” 阖闾一咬牙,下令全军追击。 恰在此时,赶来跟阖闾合兵一处的伍子胥眉头一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大王,且慢!” “嗯?” 阖闾疑惑的看着伍子胥。 “大王,切不可贸然追击!” 伍子胥苦口婆心的劝道:“庆忌之军虽溃走,然臣观其旌旗未靡,车辙未乱,恐有佯败,其中有诈!大王不可不防!” 一听这话,阖闾不禁迟疑起来。 眼下歼灭庆忌军,砍下庆忌脑袋的大好时机近在眼前,阖闾怎肯轻言放弃? “子胥,这如何有诈?” 阖闾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说道:“敌军固然旌旗未靡,车辙未乱,但得益于庆忌小儿亲自断后之故。” “再者,庆忌小儿不过是一介匹夫,他哪儿来的如此谋略,得以诈败而击我王师?” “大王……” “无需多言!” “伍员,寡人比你更了解庆忌。以庆忌的为人,不屑于用诡道,而往往以堂堂正正之道一战!他怎会用计?” 阖闾瞥了一眼伍子胥,淡淡的道:“寡人绝不能坐失如此良机!” 言罢,阖闾就搭乘着戎车朝庆忌军的方向一路飞驰过去。 伍子胥见状,不禁长叹一声,心中倍感无奈! 这真是,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 其实,伍子胥自己都不能确定庆忌军眼下之败,是否其中有诈! 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简单。 …… 葫芦口。 当阖闾率军一路追击庆忌的溃兵,赶到此处时,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只见此处地势险峻,过道狭窄,既隐蔽又弯曲,是一个打伏击的理想之地。 再加上附近的飞鸟绝迹,不见飞禽走兽的鸣叫之声,这如何能不让阖闾心里惴惴不安的? 忽而,原本被阖闾军追击的庆忌军将士调转马头,开始跟最前沿的士卒厮杀起来。 山道的两侧,更是立马冒出来数以千计的庆忌军将士。 他们张弓搭箭,目泛凶光,恶狠狠的宛如虎狼一般盯着下面的敌人! 这一刻,阖闾浑身冰凉,如坠冰窖一般。 “杀!” “放箭!” 随着孟贲的一声令下,早就埋伏在此的士卒立刻放箭。 一时间,乱箭齐发,密密麻麻的从上自下的飞射出来! “噗嗤嗤!” “呜啊啊啊!” 猝不及防的阖闾军将士被射得七零八落的,身上插满箭矢,冒出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一头栽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不少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命丧当场! 除了纷乱的箭矢之外,不少庆忌军的将士还朝着下面投放檑石、滚木,砸死了一片又一片的敌兵。 狭窄的山道中,躺着的尽是阖闾军将士的尸体! “撤!快撤!” 阖闾急声高呼着,让己方将士赶紧撤离。 但,为时已晚! “杀!” 在葫芦口的一侧,黑夫所率领的两千士卒,以及整整三百辆的兵车已然横陈在那里。 所有兵车呈现出一条直线,环环相扣,组成一道固若金汤的防线。 许多阖闾军的将士连忙后撤,但都被对面战车上都弓弩手放箭射杀,纷纷咽气。 慌乱之中,更有不少的阖闾军士卒被踩踏而死! 眼下,阖闾军已然被团团围住,山道左右两侧,尽是敌兵的箭矢、檑石和滚木,出口和入口更是被牢牢的锁死! 他们插翅难逃! 见到这一幕的阖闾,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灰败的色彩,喟然长叹一声。 “庆忌啊庆忌,寡人终究是小觑了你!” “寡人好恨,适才为何不听伍子胥之忠言!” 阖闾的双手捧起自己的那一柄吴王剑,摇头叹气道:“庆忌,汝胜了!” 阖闾小觑了庆忌,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但让阖闾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居然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的。 当此之时,阖闾已然逃生无望! 看着四周被肆无忌惮的屠戮着的士卒,阖闾心中一阵悲苦。 这些将士,可以改弦更张,归降于庆忌! 但阖闾如何能向庆忌投降? 除了自刎,阖闾没有别的选择! 与其让跟自己有着杀父之仇的庆忌,将自己碎尸万段,阖闾寻思着,还是自行了断比较好。 如此一来,阖闾还能少受一些折磨! “寡人,不甘心哪!” 阖闾将吴王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又不由得仰天长啸一声。 就在阖闾闭上眼睛,准备抹脖子自刎的时候,入口那边忽而响起一阵厮杀之声! 第008章 求援于楚 “大王,是大司马!” 阖闾边上的甲士指着入口方向的旌旗,不禁大喜过望。 只见顶盔掼甲的伍子胥,正率领着数百乘兵车,以及几千锐士疯狂的冲击庆忌军的战车防线。 “杀!” 在伍子胥的指挥下,阖闾军的兵车迅速穿插进入谷口,杀出一条血路。 原本横陈在谷口,切断阖闾军退路的兵车,都被纷纷冲垮,一时间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伍子胥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救出阖闾! 这个时候,阖闾军试图反败为胜,已无可能。 只有救出阖闾,他们才有跟庆忌军继续斡旋的机会! “大王!快撤!” 伍子胥搭乘着兵车一路长驱直入,手中染血的长戟不断挥舞着,杀死不少的敌人。 听到伍子胥的这一声大喝,阖闾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让自己所在的戎车赶紧调转马头撤离! 见状,庆忌不禁脸色一沉。 这到嘴的鸭子,他怎能坐视其不翼而飞? “给我拦住姬光!不惜一切代价,截杀他!” 庆忌的想法与阖闾差不多。 二人的心中都很清楚,只要对方一死,自己就将高枕无忧,成为唯一的吴国之主! “杀出去!” 伍子胥镇定自若的站在兵车上指挥作战。 阖闾军的兵车于是结成一个锥形阵,将阖闾的戎车牢牢的护在中间,奋力往外边杀出去。 靠拢过来的庆忌军甲士试图挡住敌军的攻势,但都招架不住! 哀兵必胜! 在被逼到绝境的情况下,阖闾军的将士个个悍不畏死,能以血肉之躯护住自己的君王。 终于,在伍子胥等一众兵将的拼死保护下,阖闾得以逃出生天,离开葫芦口。 庆忌只能望着阖闾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倍感遗憾! 好在,庆忌军所斩获的战果斐然。 阖闾逃离后,其麾下的甲士兵车都放弃抵抗,纷纷投降。 仅此一役,庆忌军斩首四千余,归降的敌兵近一万! 这让庆忌完全掌握了这场战争的主动权。 阖闾消亡,只是时间问题! …… 吴王宫。 成功逃回来的阖闾,惊魂未定的瘫坐在地板上大喘气。 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让阖闾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败于庆忌小儿之手,还败得如此彻底! 这让阖闾难以接受。 阖闾一脸惭愧的神色,看着坐在对面,血染征袍的伍子胥,道:“子胥,当此之时,寡人应如何是好?” 之前不听伍子胥的劝告,致此大败,让阖闾的心情极为复杂。 他知道自己的才能不及伍子胥,但没想到差距居然如此之大! 倘若阖闾听从伍子胥的谏言,见好就收,没有贸然追击过去,中了庆忌军伏击的话,此刻阖闾绝对落不得这般狼狈的下场。 “大王,于庆忌之乱军,王师已不可力敌。” 伍子胥摇头叹息不已,说道:“为今之计,大王只有两个选择!” “一则,据守吴都,同时向楚国遣使求援。” “二则,弃守吴都,率领旧部南下抢占武原、陉、御儿之地,结盟于越,一同抗拒庆忌之兵!” 两个选择,阖闾只能任选其一。 放弃吴都城,这让阖闾难以接受! 盖因这座城池,是吴国的都城,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既是吴国的zheng治中心,又是吴国的经济中心,还是一座不可多得的军事重镇! 弃守吴都,对阖闾而言,不但让他失去与庆忌一决雌雄的资本,还将使他失去吴王之位在法理上的正统性。 “子胥,若寡人据守吴都,遣使求援于楚,又当何如?” 阖闾颇为迟疑的问道。 闻言,伍子胥心中叹息不已! 作为阖闾的肱股之臣,伍子胥自然偏向于阖闾选择第一条计策。 据守吴都,求援于楚! 但,作为一个凡人,执念极强的凡人,伍子胥本能的从心理上排斥自己跟楚国有任何联系,与楚国结盟。 为何? 因为伍子胥与楚国,与已薨的楚平王之间可谓是有着深仇大恨。 伍子胥是土生土长的楚人! 其父伍奢为楚平王之时,太子建的太傅,负责教导太子建。 当年,楚平王为太子建聘娶秦哀公的长妹孟嬴为夫人,命费无极到秦国去迎亲。 费无极发现孟嬴貌美,极劝楚平王自娶! 楚平王好色,掉包,让一名齐女冒充孟嬴,自娶孟嬴为夫人。 由此,楚平王对费无极就格外宠信! 一年之后,孟嬴生下一个儿子熊轸(即现在的楚王),楚平王霸占未过门的儿媳妇,这一丑闻也开始泄露。 而费无极担心太子建继位后,对自己不利,干脆诬告太子建与伍奢密谋以齐、晋为外援发动叛乱。 楚平王信以为真,派城父司马奋扬去杀死太子建,后者逃亡宋国,但伍奢被牵连,以至于一家老小惨死! 好在伍子胥及时逃出楚国,这才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但,伍子胥无时无刻不想报自己与楚国之间的血海深仇! 刚烈暴戾如他,忍辱负重如他,之所以投靠到阖闾的麾下,出谋划策,殚精竭虑。 就是期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挥师伐楚,直捣郢都,为自己的父兄报仇雪恨! 然而,阖闾眼下居然选择求援于楚,这如何能让伍子胥的心情不复杂? 无奈之下,伍子胥只能叹息一声,说道:“大王若向楚国求援,当选派一能言善辩的说客,游说郢都。今楚王熊轸年幼,尚且不能操持国政!” “国家大事,皆由囊瓦、子西以及国太孟嬴把持。” “今大王欲游说楚国,或可由此入手。” 伍子胥沉吟道:“子西为人仁义刚正,可置一侧。囊瓦为楚国令尹,其人奸诈贪财,大王不妨出国库之奇珍异宝,贿赂于囊瓦!” “至于太夫人孟嬴,臣不甚了解,但料想她一个妇道人家,应喜好美玉器物,大王不妨投其所好,一并献上珍宝玩物。” “若果真能贿赂囊瓦、孟嬴,大事可期。则我吴国不必割让城池土地,或少割让一些城池土地,以换取楚国的援兵!” “彩!” 闻言,阖闾不禁大喜。 伍子胥不愧是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人,须臾之间,就能想出这等对策,而且对天下大事了若指掌! 第009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子胥,不知你以为,朝中诸卿,寡人应以何人为使者,游说楚国较妥?” 阖闾很是迟疑。 他弑君篡位一年有余,早年便笼络了不少的人才! 但,游说楚国之事,干系重大,阖闾实在不敢向别人托付大事。 如此重担,谁可胜任? 伍子胥倒是可以,只不过他跟楚国有着血海深仇,内心抗拒,故而不能胜任。 “此番游说楚国,马虎不得。为求楚人以援兵,使者需是一位能言善辩,且德行高尚的智者……” 能言善辩,德行高尚? 看着眼前卖关子的伍子胥,阖闾心中一阵游移不定。 对于伍子胥口中的这一智者,阖闾思来想去,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人的身影—— 季札! “子胥,你说的可是季札?” “正是!” 伍子胥作揖道:“大王,公子札贤明博学,德才兼备,能说会道。” “其早年便代吴国多番出使晋、齐、鲁、卫等列国,大受好评,世人皆称季札为圣贤,是有上古遗风的君子贤士。” “若大王能让公子札出使郢都,定可马到功成!” 闻言,阖闾的心里很是为难。 为何? 因为对于季札,阖闾多多少少有些猜疑! 季札的贤德之名天下皆知。 不少人都将季札拿来跟吴国的开国先祖泰伯(吴太伯)相比较。 泰伯本是周太王的古公亶父长子,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父亲太王,有意传位于幼子季历。 季历,是为周文王姬昌之父,周武王姬发的祖父! 周太王一直为此事郁郁寡欢,泰伯于是将王位让出来,自己则以采药为名,逃到荒芜的荆蛮之地,建立吴国。 季札的境遇则更为传奇! 季札的父亲是吴王寿梦。 寿梦年老时,遇到跟老祖宗古公亶父一样头疼的问题! 寿梦有四个儿子:长子诸樊、次子余祭、三子夷昧、四子季札。 季札是寿梦四子中最知书达礼、仁爱贤明,因而深得寿梦的宠爱,寿梦想将王位传给季札,可是季札不肯接受! 于是寿梦临终前,把儿子们都叫到身边,并嘱咐长子诸樊,王位一定要兄终弟及,以便最后传到季札的手中,诸樊感泣而应! 老大诸樊薨前,欲立季札为王,但被辞让。 老二余祭与老三夷昧先后为吴王,本着兄终弟及的父命。 老三夷昧弥留之际,又将季札唤到病榻前,欲立他为吴王,但又被推辞! 不得已之下,季札退隐于山水之间,成日躬耕劳作,以表明他坚定的志节,才彻底打消了吴人的这个念头! 季札的厚德感动了吴国之人,他们如同众星拱月般,一心想要拥戴季札为国君。 季札的三次让国,更是被一时传为美谈! 后来,夷昧之子吴王僚被阖闾弑杀,季札大悲,到吴王僚的墓前哭泣。 阖闾一直十分忌惮季札的名望,于是将他封在延陵,但季札始终都没有就封,因为阖闾猜疑之故,季札被留在吴都终日闲赋在家而不得志! “子胥,就劳烦你代寡人跑一趟,劝季札出使一下楚国。” 阖闾实在无颜面对季札! 伍子胥倒是十分的坦然自若,道:“何须如此麻烦?大王可直接下一道诏令,命公子札出使即可。” “以公子札的为人,断然不会拒绝!” “善。” 阖闾选择相信伍子胥。 “另外,还请大王派人加固城防,严防死守。大王之旧部已死伤过半,城中军民,可尽数差遣!” “臣唯恐人心难测,吴都之内,不少吏民都偏向于庆忌,以至将士在开战时临阵倒戈。” “是故,臣请大王开府库仓禀之钱粮,赏赐军士,以稳定军心,鼓励士气!” “好。” 阖闾微微颔首,答应下来。 诚如伍子胥所言,人心叵测! 眼下,阖闾只能拿钱粮来收买士卒为自己卖命。 不然他可不敢保证,庆忌军攻城之日,是否会有人临阵倒戈,趁机闹事! …… 吴都城外。 戈矛如林,旌旗蔽空! 穿着绯红色战衣的庆忌军将士横城在旷野之上,大声嘶吼,响声震天动地。 庆忌就站于一辆戎车上,拄剑而立,眉宇之间一片神采飞扬! 吴都城,占地极广,四面城墙以夯土条砖打造,城墙高约三丈,外边围着一条潺潺流水的护城河。 八座城门高大厚实,此时紧紧关闭着。 庆忌军固然携带着不少的冲车、云梯、木幔之类的攻城器械,但若是想攻下这座固若金汤的吴都城,实非易事! 所以,对于这座城池,庆忌想智取而非强攻。 强攻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且对于庆忌而言,似乎没有必要! “姬光,你这个弑君篡位之贼,既有谋逆的胆色,又怎地龟缩在城内不敢出来一战!” “城上的将士听着,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尔等这般助贼为虐,便不怕天谴乎?” “劝你等早早放下武器,立刻归降,我家公子当既往不咎,原谅尔等之过!” “姬光,你这缩头乌龟,无胆鼠辈,悖逆之贼!想我大吴历代君王皆仁德至善之人,为何出了你这等不仁不义,刻薄寡恩的不肖之徒……” 在庆忌的吩咐下,一众嗓门较大的士卒都站在城下,纷纷开口叫骂起来。 除了劝降,就是辱骂弑君篡位,得国不正的阖闾! 派专诸刺杀吴王僚,篡夺王位,这本身就是阖闾的黑历史,无法辩驳,故而阖闾一直待在宫中没有出来受气。 但城头上的将士听见这般叫骂,心中只感觉又羞又气,十分憋屈! 偏偏,他们又难以反驳。 若非早前阖闾开了府库,将钱粮都分发下去,可能军中早已哗变,被庆忌军的这一番劝降之话而动摇! “可恶!” 饶是如此,一直守在城头的公子夫差,那暴躁脾气却忍耐不住。 夫差瞪着在城下叫骂不已的敌军,咬牙切齿的道:“来人,给我打开城门,我要下去杀光这群满嘴喷粪的狂徒!” “且慢!” 在一侧的伍子胥连忙叫住了下去传令的士卒。 “大司马,你为何阻我?” “公子,小不忍则乱大谋。还请公子暂且忍耐,待时机一到,公子自然能出气。” 第010章 同室操戈 “忍!我还要忍到何时?” 夫差不耐烦的问道。 一整个上午,他都在忍受着城下敌军的叫骂! 性格暴烈如夫差,如何能容忍? 若非那些正在城下叫骂的敌人,都在弓弩的射程之外,恐怕他们早已被射成了马蜂窝! “公子,这不过是庆忌的诱敌之计,只想将我等骂出城外一战,还请公子切勿上当。” 伍子胥只能耐心的劝解夫差。 “哼!这是庆忌的计策又如何?难道我还能怕他不成!” 夫差昂着自己那高傲的头颅,很是不屑。 年少气盛的夫差,压根儿就不惧自己的族兄庆忌! 庆忌有着吴国第一勇士之名,冠绝天下。 但夫差只认为自己在勇力上不比庆忌差! 吴国第一勇士的桂冠,应该是属于他夫差,而非庆忌。 庆忌不过是比他年长几岁,早年成名而已! 此刻,见到夫差压根儿就不听劝告,一副刚愎自用的模样,伍子胥淡淡的道:“夫差公子若是听不得这些叫骂,还请回去。” “这里,由伍员坚守足矣!” “你!哼,也罢。你就自己在这里当个缩头乌龟吧!” 气急败坏的夫差瞪了一眼伍子胥,便转身离去。 城外,一直立于戎车之上的庆忌,神色自始至终都是这般淡然。 但待在一边的孟贲、黑夫等将领却是遭不住。 孟贲上前道:“公子,下令攻城吧!” “我军携带的攻城器械不少,弓箭足备,且士气正盛,强攻吴都,固然伤亡不小,但总比待在这儿跟他们干耗着强。” “正是!” “公子,末将愿率兵打头阵!” “现在,我军正当一鼓作气,攻取吴都!” 众将都纷纷上前劝谏,请庆忌下令攻城。 然而,庆忌却是摆了摆手,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为何? 因为庆忌的心中十分清楚。 他的军队强攻吴都城,假以时日,的确能打下这座坚城,但必将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惨胜! 不是庆忌愿意看到的。 再者,不论是庆忌军,还是阖闾军,两方人马,都是吴国人! 这是内战! 士卒死一个少一个! 庆忌不愿造太多的杀孽,杀戮过甚。 这并不是庆忌妇人之仁。 而是他真的没有必要强攻吴都城! 大军围城之时,城内必然是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的。 莫说吴王僚的一众旧臣,即便是城中的军民,恐怕都没有多少的抵抗之意! 在这种情况下,庆忌完全可以一点一点的消耗掉守军的士气,只待时机成熟,就能一鼓而下之。 此时此刻,庆忌已然将自己当做吴王,将城内的军民,看成了自己的军民! 跟阖闾军相持不下,打消耗战又如何? 庆忌的背后,站着卫、鲁、蔡、陈等中原列国。 便是跟列国借粮又如何? 再者,庆忌也能在吴国征收钱粮,以助军资。 而城内的阖闾军只能是坐吃山空! 两相比较之下,庆忌真的不惧跟阖闾这般干耗着。 …… 夫概奉阖闾之命,率领一队甲士前往季札的府邸颁发诏令。 这是密诏,只能由季札一个人阅览。 然而,在看过这道密诏后,季札的脸色却不禁勃然大变,面皮抽搐,瞳孔为之失去焦距! “这当真是大王的诏令?” 季札颤抖的手,紧紧的攥着诏书,模样很是骇然。 “叔父,这的确是大王的诏令。” 夫概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闻言,季札泛白的脸色更是被气得通红,吹胡子瞪眼的斥道:“大王怎会写出如此诏令?吴楚世仇,如水火不可相容!” “大王要老夫使楚,贿赂楚人,割让城池土地以求楚国援兵,岂不知引狼入室乎?” “庆忌再不济,也是吴人,也是吴国根正苗红的后裔!” “老夫不惧身后骂名,但他姬光怎敢这般厚颜无耻,割让祖宗留下的土地,败坏基业?他如何担得起君王之名!” “姬光若要派人使楚,请另作他选,老夫绝不掺和!” “若非要逼迫老夫就范,便请他割下老夫的脑袋到郢都面见楚人!” 季札劈头盖脸的将阖闾臭骂了一顿,让人把夫概赶出门外。 夫概无奈之下,只能带着阖闾的密诏回去复命! 得知这一事情的阖闾,心中大为愤恨,不禁破口大骂道:“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匹夫,真是不知好歹!寡人让他使楚,是看得起他!” 在一侧的伍子胥,也没想到季札的脾气这般刚烈,脸色很是尴尬。 “子胥,眼下季札不愿使楚,依你看,寡人要不改任他人为使?” “不可。” 伍子胥摇摇头道:“大王,纵观我吴国,有谁的名望可及季札?季札现在不肯就范,只是仗着大王不敢对他痛下杀手,故而有恃无恐矣。” 阖闾的确不敢对季札怎么样。 毕竟,季札在吴国,在中原列国都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贤士,名气太大! 一旦阖闾杀死季札,少不得被千夫所指,万民唾骂,甚至于会遭到列国趁机讨伐都不一定。 似季札这般名声在外的贤士,如孔仲尼一般,即使不能以礼相待,最好也别太过得罪! 阖闾沉吟片刻,问道:“子胥,你可有办法让季札答应使楚?” “臣有一策,大王或可一试。” “请讲。” 伍子胥喟然长叹道:“是人,都避免不了七情六欲。每个人都有自身的羁绊!” “季札虽被世人称之为有上古遗风的‘圣贤’,但臣料想,季札依旧不能免俗!” “羁绊?” “不错。季札的羁绊,应与常人一般,是为亲情!” 伍子胥眯着眼睛,说道:“季札或许不惧一死,不避斧钺加身,但他又如何能不顾忌自己家小的死活?” “子胥,你是让寡人将季札的儿孙都抓住,以此胁迫季札使楚?” “正是。” “……” 阖闾闻言,不禁陷入了沉默。 换位思考一下,若有人以自己妻儿老小的死活,逼迫他阖闾使楚,卖国求生,后者能答应吗? 阖闾扪心自问,能答应。 盖因阖闾十分惜命,莫说是以自己妻儿老小的性命相要挟,即便是把剑架在阖闾的脖颈上,他都能答应下来! 第011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宁折不屈,在阖闾看来这是一种十分愚蠢的行为。 能忍辱负重,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才称得上是上善之道! 但他阖闾终究不是季札。 阖闾做不到的事,季札能做到,譬如舍小家而为大家! 阖闾知道,自己若以季札的儿孙性命相要挟,必将与季札撕破脸皮。 但阖闾别无选择! 派别人使楚,效果不佳,唯有季札亲自出马,阖闾才能事半功倍,求得楚国的援军! 为此,阖闾不介意自己再心狠手辣一次,再背上弑叔杀侄之名。 一旦季札使楚回归,阖闾就应该琢磨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季札意外死亡…… 狠! 厚黑! 是阖闾作为君王应有的品质! 当即,阖闾就派夫概再次率领一队甲士赶往延陵子(季札)府,将季札及其家眷通通抓住。 季札已年过六旬,妻子早丧,女儿已外嫁,只留下三子二孙,尚且还待在府中! 当夫概率兵闯入府里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将季札的家眷全部抓住,包括所有的仆奴都被集中到院落之中,严加看守。 “季札,你当真不愿使楚?” 夫概恶狠狠的将一柄剑刃,架在季札一个儿子的脖颈上,大声质问着季札。 季札此刻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目光呆滞,好似活死人一般。 季札的眼神,让夫概的心里一阵发毛! 毕竟,不管怎么说,季札都是夫概的叔父,是长辈,且富盛名。 夫概又怎敢这般冒犯季札? 但,王命不可违! “夫概,有什么你冲着老夫来。别难为旁人,他们可都是你的兄弟子侄!” 兄弟子侄? 夫概压根儿就不在意! 他只将自己的兄长阖闾当做兄弟,其余人等,不过外人! “叔父,你别怪我无情。这都是王命,王命难违!” 夫概故作一副难为情的模样,说道:“只要叔父你能答应使楚,二三子不就都相安无事吗?” “呵呵,相安无事?” 季札不禁嗤笑一声,道:“夫概,老夫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姬光吗?老夫归楚之日,恐是亡命之时。” “我姬札不惧一死。但先祖留下的基业,岂可拱手让人?姬光引楚兵入吴,难道就没想过失国之难吗?” “现在姬光的所作所为,让人不齿,更让老夫不齿,让吴人心寒!” 一听这话,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季札,夫概被气得咬牙切齿,恨声道:“季札,你竟然这般执迷不悟!真是一个老顽固!” “难不成,你以为吾手中之剑不利乎?” 说着,夫概将手中的青铜剑抵近季札之子的咽喉一寸,割出了些许血肉! 他的手臂再颤抖一下,季札之子便可能就此命丧黄泉。 “你!” 季札牙关紧咬着,难以保持淡定。 “父亲!” 就在这时,被夫概挟持着的季札之子忽而高呼一声,眼含热泪的道:“父亲,请原谅孩儿不孝,不能再侍奉父亲于膝下。” “父亲,孩儿去也!” “等等!” 夫概惊叫一声,但只感觉手臂一麻,原来是被胁迫的季札之子忽然抓住那一柄青铜剑,一剑刺入他自己的心口之中! “噗嗤!” 顿时鲜血四溅! 染红了青铜剑的剑身,地板之上,更是流淌着潺潺的血水。 季札之子脸上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似乎解脱了一般! 他的尸体,直挺挺的倒在血泊之中。 “礼儿!” 季札见状,惊叫一声,心中不禁悲痛万分的扑上去。 夫概更是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连忙后退两步,急声道:“这不是我干的!是他自己找死!他是自刎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无疑是让季札深感痛心之事。 他抱着儿子姬礼的尸体,不由得老泪纵横,身子直抽搐! 附近的家眷见到姬礼惨死,都不禁涕泗横流,哭得很是伤心。 忽而,不远处的另一个季札之子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花,哽咽道:“父亲在上!” “孩儿无能,不能替父亲分忧解难!” “但孩儿绝不忍见父亲助姬光为虐,为苟且偷生而卖国!” “父亲,孩儿去也!” 言罢,季札之子猛然发力,拽过身边一名甲士的长矛,背过身,一矛刺死自己那年幼的儿子,矛头穿胸而过,鲜血直流! “快阻止他!” 夫概连忙大喊。 但,为时已晚! 将自己的儿子了结后,他又嘶吼一声,甩开冲上前的两名甲士,随后一矛捅入自己的胸口之中。 他的嘴角溢出一抹鲜血,心口之处,更是血液四溅! 他还没死透,仍旧是大喘着气,目光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季札,以及早已经死去的儿子! 他的儿子,堪堪十岁! 还涉世未深,就已然被自己的父亲杀死! 何其悲哉!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但这季札之子却能手刃自己的儿子,这是多大的仇恨? 不,不是仇恨!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节! 君子气节! “呜哇!” 丈夫孩子接连死去,人群中的一个妇人不禁崩溃大哭,扑在二人的尸体上反复折腾。 季札看到这一幕,更是禁不住气急攻心,一时间气不过,脑袋一歪,便两眼一抹黑的晕厥过去! 在场的季札家眷,都是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夫概连忙让人上前阻止。 死一个季札之子,这已然是夫概的罪过,更何况季札已然死掉二子一孙? 夫概自己岂非是要被青史所记,遗臭万年? 无奈之下,夫概只能再次回去复命。 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让士卒将季札及其家眷都单独关押起来,为防止他们自尽,还特意命人监视其一举一动! 吴王宫。 听到季札昏迷不醒,且其二子一孙皆先后惨死的事情,阖闾亦是不禁勃然变色。 要知道,季札的二子一孙固然是自尽的,但跟阖闾脱不了关系,他们都是被阖闾活生生逼死的! 这史官,岂非要记载此事? “没想到季札一家子,性情都如此刚烈!” “季札那边,情况如何?” 见到前来复命的夫概,阖闾再次询问道。 “回禀大王,季札清醒过后,准备撞柱而死,好在甲士被救下。现在季札已经答应使楚!” “这就好,这就好。” 阖闾不禁松了口气! 只要季札不死,阖闾还称不上是罪大恶极的! 阖闾又吩咐道:“即刻打点珍宝器物,带上国书,命季札出使。” “诺!” 事情闹到这一地步,阖闾不得不要求季札尽快出使。 他知道季札对自己心怀仇恨,但无可奈何! 伍子胥说的没错,季札固然是有着上古遗风的圣贤,但依旧不能免俗,免不了寻常人应有的感情纠葛。 阖闾相信,只要以季札剩下的一子一孙要挟他,季札必然乖乖就范,不敢再闹出任何幺蛾子! 第012章 只诛首恶 夜幕降临。 在中军大帐之内,庆忌正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借着油灯那昏黄的灯光,捧着一道竹简看得津津有味! 竹简上所记载的内容,是一份兵书。 这个时代,《孙子兵法》尚未问世,但依旧有不少古代的兵书能让为将者阅览温习,用于战策! 后世人大多只知道《孙子兵法》,却不知还有《黄帝兵法》、《太公兵法》、《管子兵法》、《尚书兵纪》等各种各样的兵书。 而庆忌手中这一道竹简上的内容,就是《太公兵法》的一部分。 闲来无事,庆忌就端详着这些兵书,不时的做一下注释,写上自己的观后感! “公子。” 就在这时,将军孟贲忽而进入帐中。 “何事?” “巡逻的哨兵在相湖抓到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人疑似是季子……” “季子?” 庆忌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能当得起“季子”之名的,可不正是他的叔祖,大名鼎鼎的季札吗? 庆忌不敢怠慢,立即就让孟贲带着自己去见季札。 季札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须发皆白,脸色红润,身高七尺,不见多少的老态。 季札不同于大多养尊处优的贵族,列国公子! 他是真正的圣贤,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正是这份良好的心态,让季札赢得世人的称赞,同时自己能做到修身养性,延年益寿。 六十几岁,在这个平均年龄大多不过而立之年的时代,季札已然称得上高寿! 庆忌见到季札的时候,后者正在一侧的营帐中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得知季札的身份后,庆忌军的将士并没有亏待他,以礼相待且不说,还要毕恭毕敬的伺候着季札,以免怠慢了这位名满天下的圣贤! 做人做到季札的份上,绝对是独一份的。 “侄孙庆忌,见过叔祖。” 庆忌认得季札,故而在确认了后者的身份之后,就毕恭毕敬的作了一揖。 让人奇怪的是,坐在蒲团上的季札却是一言不发,没有任何的回应! “叔祖此时出城,想必定有大事吧?若有要事,叔祖可告知一声,我也好派人护送叔祖前往。” 庆忌淡淡的笑着道。 季札依旧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孟贲进来在庆忌的耳畔低声细语几句。 “公子,季子的随从已经招认。” “季子是受命于姬光,前往郢都求援楚国的。” 庆忌的脸色波澜不惊,似乎是早已经猜到一般。 “叔祖,你真是让我大失所望。” 庆忌摇摇头道:“我原以为你是一个明事理之人,没想到,叔祖这般是非不分,为虎作伥!” “姬光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居然让叔祖你如此为他奔波劳碌?” 季札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姬光求援于楚,想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是割让城池土地,还是破财消灾?或两者皆有?” 庆忌的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意,说道:“姬光这般狗急跳墙,我毫不意外。然则,叔祖何以如此助贼?” “若只是以奇珍异宝贿赂楚人还好,若割让我大吴的城邑疆土,担此卖国失地之责,届时叔祖岂非与姬光一般,成为吴国的千古罪人?” “叔祖的一世英名,恐将毁于一旦!” “……” 季札依旧沉默,脸上泪痕犹在。 庆忌说的没错! 一旦季札出使楚国,割让城池土地,他就将是吴国的千古罪人。 但,季札是被胁迫的! 原本,庆忌与阖闾之间的战争,属于吴国的内战,王位之争,季札不愿掺和进去,只想置身事外。 奈何阖闾狠戾,居然逼死了季札的二子一孙! 骨肉相离! 这如何能让季札不痛心? 季札答应阖闾使楚,是为无奈之举,而且,他个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阖闾还关押着季札的一子一孙,及其家眷,逼迫季札使楚。 但季札已然是心如死灰! 为何? 他不惧一死,他的儿孙更不惧一死了之! 季札那惨死的二子一孙,便是不想让季札为难,故而自尽以明志的。 季札又怎能辜负他们? 所以,季札明面上是答应阖闾出使楚国,背地里却在琢磨着逃出吴都城,前来投奔庆忌,共商讨逆大事。 为此即便是家破人亡,季札都在所不惜。 然而,这些事,季札又如何向庆忌倾诉? “叔祖,我不知道你的难处。但,不管出于何等原因,你都不该助贼!” 庆忌义正辞严的道:“岂不闻昔日晋国假道灭虢之事?” “楚,乃霸主大国,兵多将广,战车千乘,姬光求援于楚,若楚军进犯,灭我庆忌,又岂能放过他姬光?” “届时吴都城破,社稷倾覆,宗庙危亡,叔祖百年之后,在九泉下又有何面目,再见吴国的列祖列宗?” 闻言,以往能言善辩的季札,只是这般张着嘴:“我……” 对于一百多年前的假道灭虢之事,季札又如何不知? 公元前655年,晋献公派使者到虞国,请求借道让晋军过境讨伐虢国。 当时虞君不听臣下劝谏,一意孤行,借道于晋军,结果晋军在灭掉虢过后,又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顺手灭了虞国!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季札心中又怎能没有这种担忧? “叔祖,你回去吧。请代我转告姬光,只要他愿意卸甲归降,我可留他一个全尸!” 庆忌冷冷的道:“若姬光仍旧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届时吴都城破之日,我必将他车裂以示众,曝尸三日于野。” “此战,我只诛首恶,余者我皆可既往不咎,一一宽宥!” “若叔祖有心,这番话还请叔祖代我告知城内的臣民。” 季札听到这话,心中更是不禁感慨万千。 对比阖闾,庆忌的确显得较为宽仁,更适合成为吴王! 扪心自问一下,季札认为阖闾大势已去,若无意外的话,庆忌杀阖闾而莅临王位,是板上钉钉之事。 “公子,季子的另一个随从招认了。” 就在这时,孟贲又再度进入大帐中,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在蒲团上席地而坐的季札。 眼中,大多是钦佩的神色! “说。” “季子的确是代姬光出使楚国的,但,其中另有隐情……” 孟贲瞅了一眼季札,旋即站到庆忌的身边耳语道:“公子,据随从说,季子抗拒姬光之命,反对使楚求援,其二子一孙先后自尽,以坚定季子之志。” “而且,根据那随从招认,季子是自己撞上来的。似有投效公子之迹……” “……” 一听这话,饶是庆忌能想到季札的难处,心中都不禁大为触动。 第013章 高尚气节 二子一孙尽皆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 何其悲壮,何其惨烈! 季札又如何能不心酸,如何能不愤慨? 此刻,看着眼前眼眸深邃,宛如山岳一般佁然不动的季札,庆忌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就是有着上古遗风的圣贤! “叔祖,请叔祖原谅庆忌适才之过。没想到叔祖在城中,居然有着这般遭遇!”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庆忌立即向季札躬身行了一礼,真诚道歉! “无妨。你是不知情的,老朽又如何能怪你?” 季札惨笑道。 遭遇到这种惨事,季札还真不知道如何跟庆忌诉说的! 正所谓不知者不怪,季札又怎能怪罪庆忌? 这让庆忌的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阖闾,不愧是一代枭雄,其所作所为,真是心黑手狠! 不为人子,不为人君! 毕竟,阖闾逼死的,可是他自己的堂兄弟和侄子! 居然不怕落得万世骂名? 季札也真是够坚强的,居然能忍受着这种锥心之痛出来跑腿。 “请叔祖放心。侄孙一定替惨死的叔父从弟报仇,用姬光的首级,到他们的坟前祭拜!” 庆忌立刻保证道。 季札一家发生的这种惨绝人寰之事,让庆忌想起历史上颇有有名的一个成语典故—— 秉笔直书! 此事距今不远,大概在三十多年前,齐庄公有位大臣崔杼。 崔杼的妻子棠姜长得十分美貌,齐庄公垂涎棠姜已久。 一日,齐庄公吕光就借派崔杼外出办事,乘机到崔家与棠姜寻欢作乐! 崔杼知道后,怒不可遏,经过一番周密策划后,于公元前548年五月将齐庄公骗到自己家中刺杀,然后拥立齐庄公的异母弟弟,即现在的齐君杵臼即位,史称齐景公。 崔杼担任了杵臼的右相,掌握齐国的生杀大权! 而崔杼固然飞扬跋扈,专断朝政,但仍惧怕弑君之罪被史官记录在册,落个千古骂名,就直言不许史官如实记录。 齐国的太史伯不畏崔杼的权势和威逼,如实地记录了这件事! 崔杼得知此事,就带兵闯入太史府,把剑架在太史伯的脖颈上,逼着他篡改这段历史。 但太史伯宁折不屈,最终被崔杼一剑刺死! 而太史官职的继承是家族式的,太史伯死后他的弟弟太史仲接替了他的职位。 太史仲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写下了同样一句话: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君光! 崔杼更加愤怒,又杀了太史仲。 轮到三弟太史叔接替职位后,还是写下了同样一句话! 崔杼暴怒,逼着太史叔写下国君暴病而亡。 但太史叔依旧不屈,又被杀死! 四弟太史季的性格如出一辙,依旧不改铁笔。 最终,崔杼但无名愤怒化作深深的恐惧,只能弃剑而去! 太史季幸存下来,崔杼弑杀齐庄公的历史原本也被完全记录下来。 这时南方的一位旁支太史赶到临淄,只怕五月的这段历史没有记载! 翻开那道竹简一看,依旧是: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君光。 正如文天祥的《正气歌》中所云: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齐国的太史兄弟一个接一个地视死如归,秉笔直书,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工作存敬畏之心,所以才不惜用生命去捍卫历史的真相和史书的尊严。 也正是他们坚持真理,坚守职责和良知,才使史书有了真实的价值和温度! 而季札这二子一孙的死,也足以昭彰千古。 他们这般高尚的气节,不避斧钺加身的情操,实属世间罕有! “庆忌,老朽相信,以你的能力比姬光更适合为王,君临吴国。” “也罢!我这把老骨头,就陪你再折腾一番吧!” 季札喟然长叹一声,说道:“翌日子时,若老朽还周全,当召集城内之公卿大夫率众,以火把为号,于吴都城东二门接应大军入内。” “多谢叔祖!” 庆忌暗自松了口气。 以季札的名望,若能相助,率领城中的公卿大夫里应外合,庆忌军若想攻破吴都城,毕其功于一役,不难! 当即,庆忌就派人备上一辆马车,护送季札进入吴都城。 城头上的守军知道是季札,不敢怠慢,连忙开城门迎接其入内! 季札德高望重,在吴国可谓是家喻户晓的,谁敢轻易得罪他? 知道季札被擒,还被庆忌派人送回吴都后,阖闾的心中并不起疑。 盖因连他阖闾都不敢慢待季札,更何况是孙子辈的庆忌? 然而,得知这一消息的伍子胥,连忙赶来觐见阖闾。 “大王,臣听说季子已经回到吴都城?” “不错。” 阖闾为之忧心忡忡的道:“没想到如今庆忌变得这般狡猾奸诈,心思缜密。” “若非咱们此次派出的使者是季札,恐怕其他人将是有去无回啊!” “而今季札无功而返。子胥,依你看,咱们是否还要再遣使说楚?“ 伍子胥闻言,摇摇头道:“大王,遣使之事,请搁置一边。现在季札回归,臣恐城中出现变乱!” “这……你是说,季札可能倒向庆忌?” “正是!” 伍子胥沉吟一声,说道:“大王,不可不防。” “如今城内的公卿大夫,固然都被软禁起来,但是一旦季札出面,以季札的人望,恐怕一呼百应,负责监视和看守一众公卿大夫的士卒,都不敢难为季札。” 一听这话,阖闾更是不禁眉头一皱。 “子胥,难道你让寡人将季札打入大牢,严加看守?” 这是阖闾能想到的唯一解决之法。 现在的吴都城,看似平静,实则早已经暗潮涌动! 莫说是已经被软禁起来的公卿大夫,即便是城内的一众军民,怕是有不少人已经起了倒戈之心。 对于阖闾而言,形势危如累卵! 一旦季札出面,率领公卿大夫们的私兵跟庆忌军里应外合,届时偌大的一座吴都城,又如何能守住? “非也!” 伍子胥眯着眼睛道:“大王非但不能将季札打入大牢,还应该撤去看守季札以及一众公卿大夫的士卒。” “若季札果真有跟庆忌暗通曲款,伺机里应外合之事,则季札必然到处奔走,笼络人马!” “届时大王只需要派人秘密跟踪季札,以观时变。” “善!” 话说到这份上,阖闾如何能不知道伍子胥的打算? 若是季札真的暗中跟庆忌有联系,准备里应外合。 阖闾就应该抢先一步布置兵马,借此围杀入城的庆忌之军。 如果庆忌亲自领兵更好,到时候他一入内,阖闾军便能关上城门,关门打狗。 即便不能杀死庆忌,阖闾也可以借此机会歼灭来犯之敌,扳回一城! 第014章 中大夫孙凭 在季札离开营寨后,庆忌又命令众将前来中军大帐,升帐议事。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左右两侧的将领,说道:“传令下去,全军整束兵戈,埋锅造饭,养精蓄锐,定于明夜子时,至吴都城西二门发起进攻。” “诺!” 众将轰然唱喏。 在一侧的孟贲颇为不解,问道:“公子,你与季子相约不是在东二门里应外合吗?何以大军进击吴都城西二门?” 闻言,庆忌只是淡然一笑,道:“我倒不是信不过季子,只是姬光、伍子胥狡猾,恐怕信不过季子,还会将计就计,在城东设伏。” “既如此,我又何以不能再将计就计,趁敌军主力守于城东,各处守备空虚之际,发兵攻于吴都之城西?” 一听这话,孟贲等众将顿时恍然大悟。 “公子英明!” 众将正要退下,就在这时,一名甲士忽而进入帐中,禀告道:“公子,城内有一信使求见。” “信使?何人的信使?” “来人自称是南部尉、中大夫孙凭的信使。” “快请!” “诺!” 对于孙凭,庆忌的印象并不深刻。 他只知道孙凭原本是齐人,其先祖乃是陈国开国之君陈胡公,贵族出身,世代显赫! 孙凭其人更是了得,靠着祖上的余荫,以及自己所立下的汗马功劳,被封为卿士。 何为卿士? 卿士,就是国君之下最高一级的官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卿士类似于一国之宰相,但又有所不同。 因国情而异! 譬如晋国的卿士,都是世袭罔替的封君,权力极大。 其余列国的卿士大多有操持政务之权,但个人的权力十分有限。 孙凭为齐国卿士,本身就是一种荣誉性的虚衔。 两年前,齐国发生内乱,孙凭为躲避祸乱,举家迁徙到吴国。 当时的吴王僚知道孙凭的才干,但考虑到后者过去在齐国的地位太高,自己赐金封爵太甚,惹国人不满。 怠慢孙凭,又恐世人嘲笑自己不能任贤用能! 为此吴王僚左右为难! 好在孙凭似乎并不奢求名利,自己归隐于山林之间,闲赋在家。 吴王僚于是册封孙凭为中大夫,世袭罔替,这依旧是一种虚衔,只能定期领取一定的俸禄而已! 直到阖闾弑君篡位,成为吴王后,这才重新启用孙凭。 但孙凭只被任用为南部尉,不赐名爵! 南部尉,就是一种守城门的军吏,负责戍守吴都城南二门,职权不大,也不小。 这倒不是阖闾看不出孙凭的才干,不能知人善任! 而是孙凭自己要求的。 孙凭自称是自己在吴国寸功未立,不能接受更高的爵位,阖闾无奈,只能听之任之。 …… 话说季札回到吴都城后,便派人秘密联络城中的公卿大夫,一起举事,接应庆忌大军入城。 当得知阖闾已然撤去负责看守软禁公卿大夫们的士卒后,季札觉察到一种不妙的意味。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季札不惧一死,不惧自己身败名裂。 庆忌与阖闾之间,如两虎相争,必有一死! 季札只想尽快解决吴国的这场内战,不论是阖闾胜出,还是庆忌胜出,对于季札而言,都不大所谓。 因为结果不论如何,季札都将选择归隐,从此不问世事! 子时,月黑风高夜。 吴都城东。 季札手持一柄青铜剑,立于战车之上,其身后尽是身穿各色服饰,但人人拿着武器的私兵! 这些私兵,都是各个公卿大夫所出的私兵、门客。 论单兵作战能力,他们要胜过正规军一筹! “二三子,请随老夫一起锄奸剿贼,迎归王师!” “杀!” 季札率领数百名私兵如约而至,试图一举攻占城门。 在发起进攻的命令之前,季札已然命人从兵车上搬下来干枯的柴禾,放成一堆点燃,以火光为号,指引城外的庆忌大军入内。 “放箭!” 随着季札的一声令下,跟在四周的私兵都纷纷张弓搭箭,射杀了不少猝不及防的敌人。 负责守城的阖闾军将士,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拿起戈矛跟这些私兵战作一团。 “唰”的一声,季札站在战车之上,挥剑如苍龙出海,一剑封喉,迅速了结一名敌兵的性命。 他老当益壮,一人一剑,再加上正在疾驰的战车,居然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就斩杀了多名敌兵! “上!” “挡住他们!” “快放箭!” 城头上的阖闾军将士连忙张弓搭箭,纷乱的箭矢一时间都往下面的私兵射去。 “噗嗤嗤!” 这些私兵大多不穿戴盔甲,也不配置盾牌,故而在箭矢射来之际,只能挥剑格挡,劈飞一支又一支的箭矢。 但是在这种黑灯瞎火之际,又有几人能挡住面前纷乱的箭矢? 是故,在阖闾军的几轮箭雨之下,私兵一方已然伤亡惨重。 好在从城下到城头的距离并不远! 私兵趁势攻上城道,在狭窄的过道中跟敌人一对一博杀起来。 一时之间,吴都城门之东,哀鸿遍野,尸体横陈! 季札率兵迅速抢占城门,并敞开大门,准备迎接庆忌军入内。 此时,篝火连天,浓烟滚滚,形成了一条炙热的火龙。 这般大的动静,这般显眼的火光,隔着十多里地都清晰可见! 然而,季札却迟迟等不到庆忌率军杀入城内! 季札的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 在这关键时刻,莫不是庆忌那边出了幺蛾子? 季札等待着庆忌大军的时候,阖闾也在等候着庆忌率军杀进来! 伍子胥果真料事如神。 猜到季札可能跟庆忌沆瀣一气,暗中勾结城中的公卿大夫一同起事后,阖闾不敢怠慢,连忙调兵遣将,将兵力都集中到吴都城之东。 准备瓮中捉鳖,将庆忌及其部众在此处一网打尽!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人意料。 季札与阖闾等了许久,都不见庆忌军杀进来,大大敞开的城门之外,不见一个人影! 阖闾见状,不禁瞠目结舌的道:“到这时庆忌居然都没有出现!” “难不成,庆忌信不过季札,只以为这是季札与寡人的诈降之计?” 站在一侧的伍子胥,心中都倍感疑惑。 此时,阖闾军数千兵马早已经横陈在各处街道上,只待阖闾一声令下,便冲上去将那些作乱的私兵,以及入城的庆忌军将士一并绞杀! 伍子胥与阖闾,都已然在高楼之上观望许久,但迟迟不见庆忌军的身影。 第015章 大王万年 “大王,这恐怕不尽然……” 伍子胥低头沉思了一下,叹道:“现在的庆忌,跟换了个人一般,不但勇力超绝,而且智谋过人。” “他如今迟迟没有出现,跟季札的乱军里应外合,臣怀疑,庆忌不是信不过季札,而是心有疑虑,想窥视城门之处是否有设下伏兵。” 伍子胥给出的这一理由,十分合情合理! 阖闾转念一想,觉着伍子胥所言不无道理。 “那,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暂不出击吗?” “请大王静观其变。” 倘若庆忌果真存着窥伺之意,阖闾的这种做法,倒是无可厚非的。 但,不论是阖闾,还是伍子胥,都太过小觑现在的庆忌了! 不一会儿,吴都城南忽而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阵阵的火光,以及零零散散的厮杀声,让阖闾不禁勃然变色。 “怎么回事?” 阖闾很是不解。 就在这时,一名小校飞骑来报,匆匆忙忙的禀告道:“大王,不好了!” “敌军自城西杀进来了!” “什么!” 阖闾的瞳孔猛的一缩,震惊万分。 “庆忌小儿怎会突然杀入城中!城西的守军是干什么吃的?” “大王,不怪守军之故,敌军想必是趁着夜色以锐士登上城头掩杀,再以大军攻城的。眼下各处守军兵力微弱,如何能敌?” 在一侧的伍子胥,倒是临危不乱,依旧能觉察得出庆忌军是如何从城西杀进来的。 “庆忌居然率军破城而入,不行!快派兵去阻击!” 阖闾的话音未落,只见又有一骑来报。 “报——” “大王,大事不妙矣!中大夫孙凭暗通庆忌,已然打开城门,迎接庆忌军入城!” “什么!” 一听这话,阖闾更是气得不行,浑身上下直发抖,一张脸憋得通红。 “庆忌小儿——” 阖闾不甘的捂着自己的心口,仰天长啸一声,终于“哇”的一下,嘴里吐出一股鲜血,然后两眼一抹黑,仰头倒下。 “大王!” 附近的伍子胥见状,连忙抱住阖闾那不堪重负的身躯。 阖闾只是气急攻心,一时间受不了这种刺激晕厥过去的!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 伍子胥的心中倍感无奈。 若阖闾此时还神志清醒,或许还能保证队伍的有序撤离! 但,眼下的状况,伍子胥只感觉十分棘手,阖闾能不能活着逃离吴都城都是一个难题。 “护着大王,撤!” “往南方撤!” 伍子胥当机立断,命令将士立刻撤离吴都。 只是,这一道命令下达得匆促,许多阖闾军的将士还来不及逃跑,就已经被入城的庆忌军团团围住,无奈归降! 鉴于各处城门大多已被庆忌军攻占,伍子胥无奈之下,只能率领阖闾的几千旧部,带着已经晕厥过去的阖闾一同从城东杀出去,奔向南方。 庆忌付出了极小的代价,成功拿下吴都城! 这彰示着,庆忌已然毫无悬念的,成为吴国的新一代君王。 …… 吴王宫。 原本戒备森严的宫城,此时此刻却人去楼空,卫士们零零散散的站在那里,显得格外的冷清! 在得知庆忌大军已经入城的消息,吴王宫上上下下,一片人心惶惶。 当然,普通的宫女和寺人,是不需要太过担心的。 盖因不论是阖闾,还是庆忌,他们都不可能在吴王宫大开杀戒! 该感到心情焦灼的,是吴王宫中的妃嫔与阖闾的旧部。 他们不知道庆忌在入主吴王宫后,自己将面临着怎样的下场! “哒哒哒!” 宽阔的街道上,响起了十分清脆的马蹄声。 放眼望去,在一一片片映得赤红的火把下,是披坚执锐的甲士与兵车。 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士卒们井然有序的踏步前行,目光坚毅,斗志昂扬。 好似斗胜的公鸡一般,昂首阔步! 此刻,顶盔掼甲的庆忌,就拄剑而立,站在最前面的一辆戎车上,眺望着眼前大气磅礴的吴王宫的宫城。 他,从此以后,将成为这里的主人! 最先映入庆忌眼帘的,是一群已然没有武器,穿戴盔甲的军吏。 他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显露出一种毕恭毕敬之态。 这一刻,不论他们的心情如何复杂,都必须向庆忌俯首称臣! “小人伯噽,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跪在最前面的一人,自称是伯噽,双手捧起一方托盘。 托盘之上放置着一方由绯红色绢布盖着的物件,四四方方,应该是吴王的印玺! 在庆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伯噽已经称呼他为“大王”,跟着,跪在地上的军吏都纷纷高呼“大王万年”! “大王万年!大王万年!” 热烈的氛围,迅速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跟在庆忌身后的将士,都跟着豪情万丈的高呼起来! 眼下庆忌虽未冠冕,但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吴王,他们的王! 伯噽吗? 庆忌扫了跪在地上的这个青年人一眼,想从脑海中搜寻出关于此人的记忆,但都一片空白。 显然,之前的庆忌是不认识伯噽的! 但,在春秋末期,尤其是吴越争霸的这段历史上,伯噽却占据着重头戏。 何以见得? 盖因伯噽乃是一代奸佞小人,其害死名臣伍子胥,屡次代越王勾践在夫差面前斡旋,终于导致“三千越甲可吞吴”! 历史上不可一世的霸主之国——吴国,毁于一旦! 而越国之所以能存国,能灭吴,伯噽在其中是功不可没的。 似伯噽这般的奸臣,历朝历代都有,而且比比皆是! “都起来吧!” 立于戎车之上的庆忌大手一挥,就让在场的人通通免礼平身。 此时,庆忌并没有自我膨胀! 在下了戎车后,庆忌又自顾自的上前,从伯噽的手中接过吴王印玺,随后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他都没有正眼瞧过伯噽一下! 这让伯噽的心里气苦不已。 要知道,他抢先一步来到吴王宫,游说这些宿卫放弃抵抗,并自己交出吴王印玺,这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而且,伯噽之所以手捧印玺,自报家门,就是想赢得庆忌的青睐,继而得到后者的重用。 现在庆忌这般,岂不是在冷落伯噽? 但伯噽并没有完全心灰意冷。 他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总有一天,庆忌能看到自己的能力,赏识自己,并加以器重。 第016章 论功行赏 天微微亮。 一大清早,庆忌就在大殿与群臣进行大朝会。 早在大军入城之时,庆忌便已然派人告知一众公卿大夫朝会之事,故而群臣一个不落,该来的都来参加。 庆忌在这个时候,已然卸掉身上的盔甲,穿着一袭属于帝王的常服! 盖因尚未冠冕的缘故,庆忌虽已是实际上的吴王,但依旧不便称孤道寡,穿着冕服。 只见此时的庆忌,身穿一件黑色的束身衣,外边罩着质地上乘,绣纹龙凤,洁白颜色的丝织羽衣,头戴长冠,看起来英姿雄发,甚是华贵威武。 王族出身,有着良好基因的庆忌,自然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臣等参见大王!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庆忌在寺人(太监)的引路之下,从左侧的门口,亦步亦趋的进入大殿,登上陛台,接受着一众公卿大夫山呼海啸一般的朝拜。 庆忌站在王座之前,抬眼俯瞰着陛台之下正在大礼参拜的群臣,一时间,不禁心潮澎湃起来! 一国之君,执一国之权柄,生杀予夺。 这是自古以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为了登上这个位置,古往今来,更是不知道多少人命丧黄泉,身首异处! 国君,代表着在这个国家,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当庆忌站在这里,坐于王位之上的时候,心情又如何能不复杂? “免礼,平身!” “谢大王!” 随着庆忌随手一抬,陛台下的公卿大夫都纷纷站起身,坐在属于自己的蒲团之上,正襟危坐。 在这个时代,跪坐,席地而坐是十分讲究的! 古时的坐可同跪,而跪不同坐。 坐者,可直身亦可坐于脚踵。 跪者,两膝着地,直身,臀部不着脚跟! 前言之坐可同跪,正是因坐可取跪姿,而跪不可用坐姿也。 并且,交谈尽量坐于脚踵,吃饭则可采取跪姿,这样也符合人体结构! 而在这其中的坐不允许双脚摊开,犹如簸箕样。 这是不雅姿态,对别人不礼貌,故而一直都是被予以禁止的。 春秋战国时期,君主和大臣们虽然尊卑有别,然而都是跪坐或站立的方式进行宴饮和议事,只不过在议事和餐饮上,位置上有差别。 朝廷议事,以北、东为上! 《礼记·明堂位》中记载:昔者周公朝诸侯于明堂之位:天子负斧依南乡而立;三公,中阶之前,北面东上。 诸侯之位,阼阶之东,西面北上。 诸伯之国,西阶之西,东面北上。 从此,北、东为上位的一直延续到清末! 而宴会则相反,在《礼记·曲礼上》记载:席:南乡北乡,以西方为上;东乡西乡,以南方为上。 可见坐席宴饮是西方、南方为上! 值得一提的是,自三皇五帝开始,迄今为止,君臣之间都是坐而论道,不会动不动就下跪。 后来逐渐演变成官员在君主面前站立! 历史上,从元朝开始,才有跪拜的规定。 到了明清时期开始泛滥,并且登峰造极,不但贬抑人格尊严,更多地豢养了不少人的奴才性格,因而危害极大! 此时,坐在王位上的庆忌,环视一周,看着陛台之下如老僧入定一般的群臣,朗声道:“我庆忌得以进入吴都,讨贼成功,尔等皆功不可没!” “此战,为拨乱反正之战,国之内战,庆忌只诛首恶,不计群凶!” “凡逆贼姬光之旧人,庆忌都可一一酌情处置。” “有功者赏,有过者罚!” “季子!” 庆忌叫了一声,却不见陛台之下有任何的回应,心中不禁纳闷。 “季子何在?” 这时,上大夫被离手执牙笏出列道:“启奏大王,季子在家装……装敛子孙尸首,举办丧事,故而告假!” 告假? 庆忌不知道这回事,但是也能体谅一下季札。 毕竟,季札这么大的岁数,还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不容易。 “传诏,赐季子之二子一孙,以封君之礼下葬,在相湖为其立祠。入土之日,我……寡人当率公卿大夫亲自祭拜,以告慰其在天之灵!” “大王仁德!” 群臣皆山呼道。 以封君之礼下葬,且立祠祭祀,这对于公卿大夫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殊荣,哀荣! 这不仅出自于庆忌对季札的体恤、看重,更体现出庆忌倡导这种舍生取义的高风亮节。 在季札的言传身教之下,其子孙能做到这一点,殊为不易! “孟贲、黑夫上前听封!” “末将在!” 庆忌心腹的两名大将顿时出列。 “尔等随寡人行猎于卫,募兵练士,挥师讨逆,患难与共,功莫大焉。” “寡人即敕封汝二人为上大夫,食邑泓上、淹陵各三百户,各赐上等宅邸一座,奴仆二十名!” 闻言,孟贲与黑夫都喜不自禁,连忙叩头拜谢道:“臣等谢大王赏赐!大王万年!” 上大夫的官爵着实是不低的,庆忌的赏赐十分丰厚。 宅邸、奴仆且不说,那食邑三百户非同小可! 天下列国的卿、大夫世代以采邑为食禄,拥有食税权,故称为食邑。 卿、大夫在食邑内享有统治权利并对国君承担义务。 眼下黑夫和孟贲又被晋爵为上大夫,可谓是一步登天! 但,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只因为他们早年便追随庆忌东征西讨,落难之时仍旧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立下过不少的汗马功劳! 现在庆忌一朝得势,又怎能忘记自己的功臣? 紧接着,庆忌又论功行赏,予吴王僚之旧臣,只赏赐一些绢布、麻与钱财,对于立功的将士,多是加官进爵,赐宅邸和仆人。 这是皆大欢喜的场面! 只有那些原先被阖闾提拔起来的大臣,心中仍旧是惴惴不安的。 但庆忌并没有立马处置这些人! 这一点容人之量,庆忌还是有的。 作为一个国君,阖闾的确能做到慧眼识珠,知人善任! 所以庆忌相信,这些阖闾的旧臣当中,定然有着不少人才。 既然庆忌已经成了吴王,对于他们就能既往不咎,留职观察一阵! 不过,让庆忌感到郁闷的则是,除了季札之外,另一个有功之臣孙凭也缺席此次朝会。 第017章 话糙理不糙 庆忌能率军进入吴都城,除了将士用命,料敌先机之外,离不开两个人的帮助。 其一,是季札。 其二,则是孙凭! 季札被庆忌当成了诱饵,去吸引阖闾军的主力,以便让庆忌军从吴都城的守军力量薄弱之处一鼓而下,功劳最大。 孙凭则是主动投诚,开城门迎接庆忌大军入内! 但,不论是季札,还是孙凭,生性多疑的庆忌都信不过。 庆忌做了两手准备,这样趁着孙凭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的时候,庆忌也能率兵从吴都城西长驱直入,一举攻克整个吴都城。 毕其功于一役!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让阖闾逃了。 但是,跑了一个阖闾,问题不大! 攻取吴都,庆忌已然成为名副其实的吴王,沦为丧家之犬的阖闾,就跟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 “孙凭何在?” 听到这话,陛台下的群臣都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庆忌。 难不成,孙凭告假了? 庆忌很是疑惑。 这时,上大夫被离又出列道:“大王,孙凭已经挂印而去,不知所踪。” “挂印而去?” 这让庆忌不由得脸色一沉,心情大为不悦。 孙凭真是不给面子! 这种时候居然挂印而去,玩失踪! 这不是在打庆忌的脸吗? “正是。大王,孙凭的仆人只交给臣一道其亲笔信,请大王一观!” 言罢,被离便从衣袖中掏出一道竹简,递给上前的寺人。 庆忌接过这竹简一看,不禁眉头一皱! 这封信,可谓是孙凭的辞职信。 不同于“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走走”之类的废话! 孙凭的这封亲笔信十分言简意赅—— 公子在上,凭叩首以拜。凭为齐人,因避国内乱而入吴,但愿了此残生,不为仕宦! 今吴动荡,历王僚、光,至公子,凭为人臣者,背离王光,不敢效公子以犬马之劳。 凭启城关,只愿吴国早熄兵戈,勿使吴人内讧自戕,生灵涂炭! 望公子体谅,勿念。 草民孙凭,参上! 看完孙凭的这一封亲笔信,庆忌的脸色忽明忽暗的,让人琢磨不透。 他大致上能猜得出孙凭的意思。 孙凭,多半是已然厌倦了无休止的杀伐、内乱,心中疲惫,故而又举家归隐! 只是,不知道孙凭是在何处归隐? 庆忌不动声色的将竹简放到一边的桌案上,随后缓声道:“二三子,今逆贼姬光逃亡于南方,恐以残兵据武原、陉、御儿诸地,以抗拒王师,裂土而自建一国。” “依二三子之见,寡人应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群臣都纷纷低头沉思,琢磨着计策。 将军孟贲首先起身道:“大王,当除恶务尽!臣请率大军南征,剿杀姬光,彻底杜绝后患!” “孟将军所言极是!大王,当起兵诛灭姬光,以绝后患!” “正所谓天无二日,土无二主,国无二君!大王岂能容忍姬光在南方称孤道寡?” 孟贲、黑夫等一众将领都纷纷起身,请求南征,一举剿灭姬光的乱军。 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这只是将领们的一厢情愿! 所以,庆忌不置可否。 上大夫被离更是直接出列道:“大王,臣以为不然,大军自卫国而来,一路舟马劳顿,几经厮杀,士卒疲乏,车马萎靡!” “若再一路追击乱军,唯恐姬光以逸待劳,予王师迎头痛击。届时大王岂非功败垂成乎?” 被离所言,不无道理。 这恰恰是庆忌顾虑的地方! 作为大军的统帅,庆忌十分清楚己方将士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情况。 他们疲惫不堪,但还能作战,已经是强弩之末! 若不稍加休整,何以再战? 而且,庆忌这才刚刚王者归来,人心未定,事务繁杂。 他如何抽身出去,亲征阖闾? 换做一般人征讨阖闾,庆忌可不放心。 盖因他们的敌人,可是阖闾、伍子胥! 普天之下,能在行军打仗方面胜过这二人的可不多。 “上大夫所言大缪!” 孟贲哼了一声道:“姬光眼下已经是丧家之犬,何足惧哉?此时若不趁着姬光在南方立足未稳,趁势剿灭。” “难道要等着他真的占据南方诸城邑,联越以攻吴,我等才悔之晚矣吗?” “这……” 被离无言以对。 孟贲这是话糙理不糙! 阖闾若是真的在南方站住脚跟,为了对抗庆忌的吴国,势必结盟于越国,分庭抗礼。 到时候,阖闾更加难以对付,至少是一块硬骨头! “姬光尚有几千残军,的确不容小觑。” “然,诚如被离大夫所言,王师疲敝,不可久战,且姬光背靠越蛮,又有山川险阻阻隔,恐平叛非一时之功!” 庆忌说出了自己最直观的判断。 他知道,自己要剿灭阖闾的叛军,非一朝一夕之功! 吴国的南方,充满崇山峻岭,人口稀薄,不少地方瘴气丛生,不适宜耕种。 那是不毛之地! 阖闾很难发展起来。 而且,阖闾的南面,就是越国,越人狼子野心,常年派兵侵扰吴国的疆界,烧杀抢掠。 这一次,倘若阖闾为了生存勾结越人,想必越王允常是不可能拒绝的。 不要怀疑阖闾能不能干出这种事情! 而一旦越人掺和进来,吴国的形势将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庆忌很容易翻车! 到时候,庆忌可不想自己在南方消耗太多的兵力,深陷战争的泥沼。 所以,在还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足以一并歼灭越军和阖闾的乱军之前,庆忌绝不能轻举妄动! “孟贲!” “臣在!” “命你即刻率兵三千火速南下,必须先乱军一步,从官道赶到武原城。到任后,你当构筑城防,加固工事,予敌,需坚壁清野,守而不攻!” “诺!” 孟贲很是不解,但依旧接受了庆忌的这一道命令。 那可是三千兵马! 要知道,能从吴都城逃出去,且赶到吴国南方的阖闾军,可能不过两三千的将士。 孟贲又何惧一战? 但庆忌不敢冒险,因为对方可是阖闾、伍子胥,孟贲即便占据兵力上的优势,又如何能击败他们? 庆忌的想法,只是将阖闾牢牢的摁在南方,无法进一步侵扰吴国的中部。 第018章 称王大典 大朝会上,庆忌与一众公卿大夫谈论国事,主要是商量着如何安抚百姓,以及对付阖闾的。 盖因在庆忌入主吴都后,吴国的各个城邑,基本上能传檄而定,不需要庆忌出动一兵一卒去征讨! 就譬如吴国南方的武原、御儿等地区,不论是庆忌,还是阖闾,只要他们之中谁能先一步赶到那里,其地方的归属权就是他的。 “大王,臣有事启奏!”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 庆忌抬眼一看,只见对方是一名穿着玄色朝服,头戴礼冠的青年男人! 其身长七尺有余,体态微胖,脸色红润,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出身。 话说,在吴国的朝堂之上,卿大夫出身贵族的比比皆是,庆忌早已是见怪不怪的! “你是何人?” “这……大王真是贵人多忘事。小臣是下大夫伯噽。” 自称为伯噽的青年人尬笑不已。 庆忌率军入宫门前,他还亲自端着吴王印玺跪迎庆忌,没成想后者一转头,就将自己忘却! 难道我伯噽的相貌当真这般平平无奇,扔在人群中都难以发觉的吗? 伯噽的心中很是郁闷,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满之色。 伯噽? 庆忌记起来了。 他入宫时,由于天色过暗,庆忌看不清伯噽的样貌,故而记不清楚! 但,对于伯噽,庆忌怎么可能不清楚? 这可是历史上吴国的一代奸臣,坑死伍子胥,葬送吴国基业的奸佞小人! 要知道,伯噽还是被伍子胥向阖闾举荐的,一朝得势,却把伍子胥举荐之恩抛之脑后,在吴王夫差的面前多次进馋言。 最终,一代名臣伍子胥被逼自刎,含冤而死! 值得一提的是,伍子胥的下场极惨。 历史上的伍子胥,被吴王夫差赠剑自刎,临死前,他在愤恨之余,留下遗言,要家人于他死后将他的眼睛挖出,挂在东城门上,让伍子胥亲眼看着越军灭掉吴国! 夫差暴怒,将伍子胥的尸首用鸱夷革裹着抛弃于钱塘江中。 后来吴国果然被越王勾践所灭,夫差羞于在阴间见到伍子胥,用白布蒙住双眼后才举剑自尽! 伯噽与伍子胥之间,真可谓是十分复杂的关系。 前期,二人是良师益友,黄金搭档,有着共同的志向(伐楚报仇)。 后期,二人反目成仇,盖因伍子胥一心为国,伯噽却自私自利。 理念相悖之下,他们又如何不起冲突? 但,庆忌并不否认伯噽的确是有才干的,要不然,也不能被一代雄主阖闾、夫差所任用,并一路爬到太宰的位置上。 伯噽,子姓,伯氏,其祖上是晋国公子遨之子伯宗,属于晋国公族。 只可惜,当年的伯宗性子执拗,公忠体国,不满权倾朝野的郤氏势力太大,被三郤诬陷致死。 伯宗之子伯州犁逃到楚国,任楚国大夫。 伯州犁生郤宛,子承父业,又为楚大夫,后郤宛被楚国令尹子常(囊瓦)攻杀,伯嚭被逼无奈,这才逃难仕于吴! “伯噽,汝有何事禀奏?” 庆忌淡淡的问道。 他并没有本着先入为主的观感,认为伯噽是一个只善于溜须拍马的奸臣! 至少,现在的伯噽,还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热血青年。 他跟伍子胥一般,都想向楚国复仇! 这样的伯噽,庆忌可以考虑重用一下。 “大王,小臣以为,大王如今虽已驱逐姬光,入主吴都,然则尚未行冠冕之礼,行称王大典,有王之实而无之名。” “吴人知吴国有王,天下人却不知,岂可乎?” 伯噽朗声道:“由此,小臣请大王择吉日,行冠冕之礼,宣扬于列国,以正其名分!” 冠冕之礼,称王大典,庆忌自然是要举办的。 这不仅是一种仪式,更是庆忌真正拨乱反正的时候! 这将彰示着,天下只有一个吴王,一个吴子,就是他庆忌,而非姬光! “善。” 庆忌不禁微微颔首,道:“寡人,就将自己的冠冕之礼定于两个月后,以便有所准备,及列国使臣能及时赶来参加。” “至于择吉日,筹办冠冕之礼等诸事,寡人便交由季子负责!” “季子?这……大王,季子丧期,恐无法全力筹备称王大典之事。” 伯噽的脸色很是迟疑。 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庆忌一清二楚! 庆忌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伯噽,道:“既如此,伯噽,寡人便任你为假使,辅佐季子筹备冠冕之礼事宜。” “小臣谨遵王命!” 伯噽当即大喜过望,领命下来。 他主动提起这件事,就是希望能以冠冕之礼事宜,办事利索、周到,博得庆忌的青睐,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权位! …… 下了大朝会后,庆忌又换上一身常服,乘坐一辆牛车前往季子府。 牛车,跟马车一般,可是一种颇为常用的交通工具! 而且,牛车相较于马车,行路平缓,没有那么颠簸。 列国的不少达官贵人,出行使用牛车的不在少数。 只因为如吴国一般,地方产马较少,马匹昂贵,且大多都被拉去充当战马了! 如此一来,牛车,自然成了人们出行的重要交通工具。 但,仅限于短程出行! 赶路的话,马车依旧是必备的交通工具。 庆忌现在固然贵为吴王,一国之君,但依旧不想自己的出行太过大张旗鼓,引人注目。 低调一些,对于现在的庆忌有益无害! “卖耒耜、銍、都匀犁各种农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郑国来的履,便宜卖了!” “卖鱼!各种新鲜的大鱼!今早刚逮上来的,还活蹦乱跳!” “都来看一看,瞧一瞧!橘子,又鲜又甜的大橘子!不甜不要钱!” 牛车经过一条集市,庆忌不禁掀开车上的帘子,抬眼观望外边繁华的景象。 偌大的集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种繁华的景象根本不似昨日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城池! 不过,也能说得过去。 盖因庆忌与阖闾之间所进行的,是内战,同室操戈! 一旦二人分出胜负后,老百姓自然是该干嘛的干嘛,两不耽误。 只见在这大街小巷上,路边摊的小贩们都在大声吆喝着,招呼着往来的路人。 看到这一幕,庆忌不由得放下心来! 这场战争,并没有破坏掉吴国内在的潜力,吴人依旧是以往的那般血气方刚,朝气蓬勃。 第019章 小妇绯烟 前往季札府上吊唁的公卿大夫络绎不绝。 不仅是城中的公卿大夫,更有不少黎庶,慕名而来,自发的到季札府上哀悼。 这得益于季札偌大的名望,也得益于季札的二子一孙,死得甚是悲壮! 他们,俨然已经成了吴国“忠孝节义”的代表。 眼看着府门口熙熙攘攘,挂满缟素,牛车上的庆忌不禁摇头叹息一声,下车,缓步进入季子府。 “大王!” 不少眼尖的大臣,已然认出庆忌,连忙上前行礼。 但庆忌只是摆了摆手,自顾自的进入灵堂。 此时,在灵堂的院落中,已经放置着一张大鼎,大鼎上燃烧着熊熊烈焰,焚毁的都是逝者生前的衣服,即一干遗物。 在大鼎的四周,还有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巫祝,在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不时的敲打着手中的鼓、缶、锣之类的青铜乐器,口中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咒语。 似是挽歌,又像是在吟诵! 灵堂之中,逝者的家眷更是跪坐于两侧,大大小小的,都脸色哀伤,一副泪痕犹在的模样。 有人上前吊唁的时候,他们都答应了一下。 唯独季札,自始至终都不置一言,闭着眼睛盘腿坐在蒲团上,似乎是已经神游天外,不再理会世间的纠葛纷扰! 在灵堂最中间的位置,则是摆放着三具棺椁,边上都放置着一樽冒着烟火气息的鼎炉。 季札死了二子一孙,但,按照吴国的习俗,尚未行弱冠之年的人早逝,其遗体是不能进入棺椁,入土为安的。 所以,季札那不满十岁的小孙子,是在经过火化后,骨灰撒入江湖之中,随水而流。 那,棺椁中安放着的遗体,究竟是何人的? 庆忌不解,但也没多问。 盖因他的心里或多或少都能猜得出来! 季札这一家老小,在季札的言传身教之下,上上下下都如此刚烈。 季札长子之妻,一日之间,丧夫又丧子,岂能经受得住这种打击,苟活于世? 所以庆忌猜想,这其中的一具棺椁,应该是她的。 吊唁过后,庆忌便静静地坐在一侧的蒲团上,闭目养神。 直到夜幕降临,前来吊唁的人都尽皆散去,再支开季札的家眷,庆忌这才缓缓的出声道:“叔祖,请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多谢大王关心,老朽晓得……” 季札的一张老脸,已经十分憔悴,神色苍白,好似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多岁一般。 看着眼前身子颤巍巍的季札,庆忌不禁喟然长叹道:“叔祖,人死不能复生,请勿过度哀伤,寡人还需要你,吴国还需要你。” “寡人想,即便礼叔他们在阴间,都不愿看见叔祖你这般颓废下去。所以,还请叔祖振作起来……” “大王此来,是想让老朽入仕朝堂的吧?” “……” 庆忌沉默。 “大王何苦来哉?老朽早已无心于朝堂之事,早在先王诸樊时,老朽就有归隐之心,做一闲云野鹤足矣。” 季札苦笑道:“奈何历代先王,包括姬光和大王你,都看重老朽的才干,不予退隐。老朽何辜?” “一辈子为大吴呕心沥血,临了,却是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季札向庆忌诉说着自己内心的酸楚。 大吐苦水! 季札的确是一个淡泊名利,不重权位的人,世所罕见的奇人! 这一点,从季札能三次让国,就可见一斑。 但吴国的人才本就不多,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贤季札,历代吴王又怎能让季札就此归隐,不为国效力? 今天,庆忌到此,的确是想安慰季札,吊唁一下季札的二子一孙的。 这时候再强迫季札出山,似乎不大地道! “叔祖,寡人知道你心中悲苦。然,生于君王之家,何人可以置身事外?” 庆忌摇摇头道:“你不能,寡人不能,姬光不能。眼下,纵观我吴国朝野上下,何人可以真正替寡人排忧解难?” “唯独你季子!你是吴国的公子,寡人的叔祖,你是吴国擎天巨柱,定海神针。” “若无你的辅佐,寡人何以维系吴国的朝政?寡人又能用何人?” 这正是庆忌目前所担心的一大问题。 现在吴国的朝堂上,的确有些人才,但都不是经世济用的大才! 孟贲、黑夫等人只是将才,难堪大任。 被离、伯噽等公卿大夫不过是中上之才,无法执一国之牛耳。 在这种情况下,庆忌如何精兵简政,励精图治? 季札沉默了。 他知道庆忌眼下的难处! 但,以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实在很难替庆忌分忧。 庆忌见到季札这种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很是无奈,只能叹气道:“叔祖,请你再三考虑。寡人可以给你一定的时间,太宰之位,寡人仍对你虚位以待!” 季札没有回答,只是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灵堂外边忽而急匆匆跑进来一名女婢,失声道:“主上,不好了!绯烟小妇溺毙了!” “你在胡说什么!” 以季札的心性,仍旧禁不住勃然变色,大声喝问道:“绯烟好端端的,怎会溺毙?” “真的!绯烟小妇不慎失足跌入池塘中,也有人说她是哀伤过度,投水自尽的。主上……” “前面带路!” 在一侧的庆忌立刻站起身。 “诺。” 这婢女连忙在前面引路,庆忌旋即搀扶起颤巍巍的季札,亦步亦趋的赶往后院。 小妇,是一种类似于后世“夫人”的称谓。 但就跟一般的贵族子弟不能称之为“公子”一般,只有国君所生之子,公族子弟,才有资格担当公子的头衔! 夫人,这是诸侯妻妾的一种称谓,不能乱用。 由此推断,主上的妻子是主母,妾是姬或者妇,小妇则应该是主上的儿媳妇! 季札这一连两日死了二子一孙,外加一个儿媳妇。 若再死上一个儿媳妇,估计季札就得从此一蹶不振,一命呜呼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当庆忌搀扶着季札进入后院的时候,只见在池塘边上,凉亭中围着一群人。 拨开人群,透过烛光就能看见躺在地上的那个年轻女人。 第020章 人工呼吸 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五官精致,一袭素衣,不施粉黛的脸上此刻一片惨白,不见血色。 她那单薄的娇躯,便好似柳叶枝条一般,细腰盈盈不可一握,美不胜收! 庆忌无心端详着这女子,只知道这是一个少见的美人。 俏寡妇! “主上,绯烟小妇已经没了气息……” 瘫坐在地上的婢女抽噎不已。 闻言,季札只感觉脑海中一阵五雷轰顶,身躯摇摇晃晃的,但好歹能站住脚跟,没有让自己倒下! 活了这么大岁数,季札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可惜,他那颗坚强的心脏,在这两日却是一再饱受重创! 绯烟真的死了吗? 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她落水多久了?” “这……” “说!” 迫于庆忌眼中射出的寒芒,那婢女不由自主的为之战栗,回答道:“我家小妇落水应该不过半炷香。因为奴婢恰好习水性,连忙将小妇救了上来,谁知……” 话音未落,婢女又不禁掩面痛哭起来。 她哪里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没看住绯烟,居然让后者“投水自尽”? “别哭了!” 庆忌被婢女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不禁清喝一声,然后上前抓住绯烟的皓腕一探,顿时如释重负。 “还有脉搏。叔祖勿忧,小婶尚且有救。” “还有救?” 一听这话,季札那原本浑浊的眼眸,不由得射出一道精光。 “大王,如何施救?” 在季札等人看来,溺水之人,除非是自己清醒过来,不然,即便是有脉搏,都无从施救。 庆忌果真有办法救人? 庆忌没有多说废话,而是先清除掉绯烟口鼻中的异物,放开气道,将粗糙的大手放在绯烟那白皙的额头上。 “你且附耳过来。” 庆忌朝着那名仍在哽咽的婢女招了招手,婢女不敢不从,只能来到庆忌跟前,让后者说着悄悄话。 “呀!” 婢女忽而惊叫一声,倍感诧异的道:“大……大王,这真的能救回我家小妇吗?” “你只管按照寡人说的去做,成与不成,罪不在你。” “奴婢谨遵王命。” 有了庆忌的吩咐,婢女自然是少了一些顾忌。 对于绯烟这种半死不活的溺水之人,庆忌自然是有法子救回来的。 是何方法? 庆忌所用的救人之法,乃是人工呼吸! 这是要嘴对嘴的救治。 尽管,春秋战国时代,民风颇为开放,但怎能容忍庆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如此轻薄一个女子? 更何况,这还是季札的儿媳妇,一个刚刚披麻戴孝的俏寡妇! 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所以,让绯烟的贴身婢女干这种事情,无疑是没问题的。 “小妇,奴婢得罪了。” 在庆忌的授意下,婢女不敢怠慢,连忙捏住绯烟的琼鼻,嘴对嘴的凑下去,将氧气送入绯烟的胸腔之中。 如此反复几次,婢女又双手交叉,在绯烟心口的位置上按压。 “这……” 包括季札在内,看到婢女与绯烟“亲wen”的场景,都不禁一阵错愕,呆立当场。 有人上前想呵斥这婢女,但被季札挥了挥手阻止! 现在的情况,季札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若以庆忌的这种办法能救回绯烟,谁还能责怪婢女的无礼之举? 此刻,婢女就这般忽而手部按压,忽而往绯烟的嘴里送气,绯烟的心跳终于渐渐变得有力,鼻息亦是出现。 “大王……” 婢女将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庆忌。 后者摇摇头道:“不要停,继续。” “诺。” 婢女答应一声,又接着埋头下来,给绯烟的嘴里输送氧气,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停滞。 “咳咳咳!” 绯烟忽而一阵剧烈的咳嗽,似是被呛到一般,然后脑袋歪到一边,捂着小肚子,口中吐出了不少的水。 “活了!活了!” “绯烟小妇醒过来了!” “没想到溺水之人还能这般施救!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附近的人看着绯烟“起死回生”,就跟见到发生在眼前的奇迹一般,不由得叹为观止,一片哗然。 “我……我这是怎么了?” 适才被救活的绯烟,脑袋晕晕沉沉的,好似灌了铅一般,颇为懵懂。 在跟前的婢女不禁喜极而泣,抹着眼泪道:“小妇,真是太好了!” “小妇你适才落入池中,几近溺毙,众人都束手无策,是大王教了奴婢的救人之法,这才救回了小妇。” “大王?” 绯烟愣了一下。 她,原本是季札之子,姬礼的妻子。 前日夫概带兵上门,以一大家子的性命要挟季札使楚,可惜刚烈的季札一家,居然接连闹出四条人命! 绯烟的大嫂,都因为受不了丧夫丧子之痛,自缢而亡。 绯烟自己还好,死了一个丈夫,虽伤心但还不至于寻死觅活的! 不料,晚间在后花园散步时,绯烟不慎失足坠入池塘之中,几近溺毙。 天可怜见! 绯烟只是一时不慎,可没有追随先夫而去之志! 听说是大王出法子救的自己,绯烟连忙站起来,脸色惨白的朝着庆忌福了一礼道:“妾身多谢大王救命之恩。” “小婶娘不必多礼。” 庆忌喟然长叹一声,道:“叔父虽已逝世,但还请小婶娘保重自己,切勿寻短见。” “……” 绯烟很是尴尬。 这时,季札上前一步,捋须问道:“大王,你适才所用的救人之法,不知是何原由?” “叔祖,这种方法寡人命名为‘人工呼吸’,是专门针对溺水之人的一种救治之法。” 庆忌侃侃而谈道:“溺水之人,若能及时被救到岸上,再用这种方法,可保性命无虞。” “因为呼吸和脉搏尚存者,其溺水时间比较短,打捞溺水者上来后,应及时清除溺水者口鼻中的堵塞物,再进行xiong外按压。” “至于人工呼吸,则如叔祖适才所见,溺水者往往缺氧,难以呼吸,这时将氧气输送到其体内,只能由人体口对口的进行。” 闻言,季札等人这才恍然大悟! 季札赞道:“此等人工呼吸之法,老朽闻所未闻,不过真能救回溺水者,倒是一件造福万民的幸事。” 对于此时的庆忌,季札心中倍感钦佩! 吴国地处南方,其地水网密布,江湖纵横交错,吴国男子更是几乎个个都习水性。 饶是如此,天下列国当中,每年溺死的人都不在少数,其中以孩童居多。 而世人碰上溺水者,往往束手无策,若是庆忌的这种人工呼吸之法能推广出去,为天下人所知,不知道能拯救多少条鲜活的生命! 第021章 温柔乡是英雄冢 回到吴王宫后,庆忌又吩咐宫女准备浴汤,好好清洗一番。 在古代,不管是哪个朝代的人,都极少在短时间内沐浴。 长则半年,短则一两日,古人才沐浴一次! 甚至不干净的人,很久都不沐浴一次,浑身很脏,自然味道很大。 吴越之地的百姓还好,盖因到处都是江河湖泊的缘故,所以时常能到那里去清洗一下身体! 若是放在晋、卫、宋、鲁等中原地区,恐怕一个月不洗一次澡的人,都不少见。 有条件而爱干净的贵族,自然时常沐浴更衣,修饰边幅。 如庆忌一般,征战在外日久,压根儿就没时间洗澡。 庆忌琢磨着,自己大概有三四个月没洗过澡!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酸臭味儿! 这让有着现代人灵魂的庆忌,实在难以接受。 所以,一有空下来,庆忌就让人准备好洗澡水,让自己沐浴一番。 作为吴王,庆忌在宫里的待遇自然是最高的。 这不,他的沐浴之处是在一座颇为宽敞的宫室中,有着专门的浴池,四四方方。 浴池中尽是温热适中的水,冒着热气,萦绕在宫室里,为此处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大王。” 庆忌一进入这间宫室,就看见六名莺莺燕燕,各有千秋的宫女跪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 庆忌暗自琢磨着,这几个宫女应该是服侍自己沐浴的,故而张开自己的臂膀。 宫女们连忙上前,为庆忌褪去身上的腰带、衣物、靴子和长冠等各种服饰。 一阵忙活过后,连唯一一件牛犊裤都没有的庆忌,终于得以坐进热气蒸腾的浴池中,张开双臂,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大王,请让奴婢为您搓背吧?” 庆忌跟前,跪坐着一个穿一件薄纱,不过豆蔻年华,羞红着脸的宫娥,她在庆忌的面前呵气如兰,模样煞是诱人。 “善。” 庆忌并没有推辞。 他旋即抱着浴池旁边的一颗光滑圆润的石头,将自己的后背袒露在宫女的眼前。 宫女立马伸出柔嫩的小手,在庆忌的后背上按摩着。 旁边两名宫女,还用一把木制的勺子,从浴池中舀起一勺浴汤,浇洒在庆忌的背上。 “大王,请枕着奴婢的膝盖。” 又有一名小宫女鼓起勇气过来。 “……” 庆忌一阵无语,但同样是没有拒绝! 眼下,这哪里是澡堂? 分明就是美人窟! 英雄冢! 晚间,庆忌原本被绯烟勾起的邪火,又不禁蹭蹭蹭的往上冒! 他眼冒绿光,宛如饿狼一般,其鼻尖的呼吸,更顿时变得有些粗重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为庆忌膝枕的小宫女闻言,强忍着羞涩感,嘤咛一声道:“回禀大王,奴婢叫做栗子。” “栗子?你姓栗?” “不是的。大王,奴婢没有姓氏的……” 听到这话,庆忌才想起来,在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平民(庶人)是没有姓氏的。 姓氏,以前只有贵族有资格拥有! 现在老百姓的姓氏,大多取自于居住的地方,或者是让他人赐姓。 如住在城郭之东,姓就是“东郭”,居住在南郊,姓就是“南”或“郊”,十分的随意! 正如某个岛国一般,平民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姓氏,其开放后,平民这才敢胡乱取姓氏。 诸如苍井、小野、山下、牛甘、上毛野、马子……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姓氏,层出不穷! 没文化,真可怕! 当然,庆忌现在所处的春秋末期,百姓一样能有姓,但并不具备氏! “你多大了?” 庆忌又随口一问。 栗子旋即低下了头,娇羞的回答道:“大王,奴婢今年十三了。” “十……十三?” 庆忌有点发懵。 罪过,罪过! 栗子居然才十三岁! 还不过及笄之年! 借着昏黄暧昧的烛光,庆忌依稀可见栗子的容貌。 只见栗子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 肤白如新剥鲜菱,嘴角边一粒细细的黑痣,更增俏媚。 其容貌清纯可人,一双眼睛更是灵活之极。 他刚刚居然对栗子有那种冲动! 真是罪过! 庆忌心中感慨不已。 这个时代的人,发育当真是十分早熟的。 平民之家,十三四岁嫁做人妇的女子绝对不少。 毕竟就连贵族门第,都是女子到及笄之年能出嫁的岁数。 似栗子这般的少女,换在现代,还是在上初中的年纪! 谁敢欺负她?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大王,让环儿等人伺候你吧?” 这时,靠在庆忌背上的宫女环儿,见到自家大王发怔,不禁凑到他的耳畔幽幽的问道。 “伺候?你们不是正在伺候寡人吗?” “不是这种伺候,是……” 环儿亦是羞于启齿,只能在庆忌的耳垂轻咬一口,魅惑极了。 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 “要加钟吗?” 庆忌近乎脱口而出! “加钟?” 环儿很是不解。 “咳咳。” 庆忌连忙咳嗽,以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尴尬。 “寡人还不需要。” 最终,庆忌拒绝了栗子、环儿等宫女的诱人请求! 这倒不是庆忌没有那方面的需求,而是他要克制自己。 对方年纪太小还是其次,最关键的,还是庆忌认为自己还不能就此沉溺于温柔乡当中! 温柔乡本是英雄冢! 色是刮骨刀! 庆忌沐浴更衣完毕,便离开这间宫室,但环儿与栗子却惨遭噩运。 一名侍奉庆忌沐浴的宫女跑出去告密,得知这一事情的女官——宫监,立马带着一帮宫娥寺人赶到,逮捕栗子、环儿。 宫监气冲冲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宫女,道:“你们两个贱婢,居然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大王岂是你们能勾引的?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性!什么身份!” 一听这话,栗子与环儿都被吓得俏脸一阵煞白,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年长一些的环儿不由得一头磕在地板上,乞饶道:“宫监大夫,请念在奴婢俩年幼无知的份上,饶过奴婢这一次。” “下次奴婢一定不敢了!” “哼!还有下次?” 宫监嗤笑一声,指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栗子与环儿,大声道:“来人,把这两个贱婢狐媚子拉出去,杖责三十!” “从今往后,就让她们在浣衣殿当差!” “诺!” 随即,两名身材瘦长的寺人不由分说,不顾栗子与环儿如何乞求,硬生生的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第022章 侍寝人选 沐浴一番后,庆忌又来到吴王寝殿,从书架上拿出一道《姜太公兵法》,一边端详,一边写着注释。 对于此类兵书的内容,庆忌早已烂熟于心,再反复观看,加深记忆已经毫无意义,故而注释,以便消遣时间,养成一种良好的习惯。 这时,宫监领着两名宫女莲步轻移的进入寝殿。 宫女的手中都端着一张又一张的竹牌,竹牌上镌刻着各种各样的名字。 这是一种名牌! “臣妾宫监如梦,参见大王。” 如梦说话的声音十分轻柔,宛如糯米的味道一般,让人回味无穷! 宫监,是一种宫中的女官职务,类似于后世王朝的尚宫,职权不小,堪比普通的妃嫔。 庆忌放下手中的竹简,抬眼一看,便问道:“何事?” “回禀大王,臣妾是来询问大王,今夜是否需要美人侍寝?” “……” 庆忌的内心颇为躁动。 看着两名宫女端着的托盘上放置着的竹牌,暗自诧异! 没想到,这个年代,宫中居然已经有“翻牌子”的规矩。 不过,庆忌料想春秋时代的翻牌子是君王随心所欲的! 盖因庆忌刚刚入主吴王宫,尚未娶妻纳妾的他,晚上自然是无人侍寝的。 而在这偌大的后宫中,佳丽数百,庆忌却几乎一个都不认识! 庆忌几经思索,还没回答。 就在这时,一名寺人缓步而入寝殿。 “大王,下大夫伯噽求见。” “宣。” “唯!” 不多时,在一名寺人的引路之下,伯噽低眉顺眼的走进来,未近前,便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小臣,下大夫伯噽,参见大王!” “免礼。” 庆忌只是摆了摆手。 伯噽又抬眼瞧了瞧在一侧的宫监如梦,以及身后的两名宫女,贼目流转,脑海中不禁灵机一动! “大王可是在为今夜侍寝的人选而迟疑?” 伯噽自作聪明的问道。 庆忌倒是老神自在,不置可否的道:“长夜漫漫,不知下大夫可有举荐之人?” 这,庆忌便问对人了! 伯噽好似皮条客一般,一脸谄媚的笑意道:“启禀大王,若说这王宫当中第一美女,当属朱姬夫人。” “朱姬,乃是逆贼姬光所纳之侧夫人,生得如花似玉,我见犹怜!” “姬光还曾几度因为与朱姬的鱼水之欢,而荒废朝政。” “其宠冠后宫,据说天上之婵月见了她都躲着,地上的鲜花见了她都自觉羞愧,为之凋零!” “小臣有幸见过朱姬一次,确实美艳动人,世间罕有。” 闭月羞花? 听到伯噽将朱姬夸得这般天花乱坠,庆忌不为所动,只是嗤笑一声,说道:“伯噽,你这般夸赞朱姬,莫不是收了她不少好处?” “小臣不敢!” 伯噽吓得一哆嗦,差点没跪下。 “既然不敢,无此一事,你又何必多费唇舌,为她说好话?” 庆忌只是敲打一下伯噽,倒是没有因此而问罪他的心思。 阖闾的宠妃,其美色庆忌虽觊觎,但还不是时候享用! 一则,庆忌怕自己遭不住温柔乡的味道,就此堕落。 二则,阖闾的宠妃朱姬,万一她有不臣之心,意图行刺自己的话,庆忌何以应对? “伯噽,你深夜来觐见寡人,究竟有何事?” 此时,天色已晚,庆忌相信伯噽不会无缘无故求见自己的。 伯噽连忙道:“回禀大王,小臣打探到了孙凭的去处。” “孙凭?” “正是。小臣经打探得知,孙凭挂印而去后,并未离吴,而是隐居于五湖之上的夫椒山。” 闻言,庆忌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伯噽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善于察言观色,且办事干净利落。 这样的人才,往往能讨得君主的欢心,是君主最喜爱,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人才。 奸臣,往往都是有才干的,要不然都无法进入上位者的视野中! 这不,庆忌还没有表达出自己想寻找孙凭之意,伯噽便已经未雨绸缪的替庆忌找到了孙凭的去处。 “善。明日一早,便由你带着寡人去拜访孙凭。” “这……大王,孙凭何德何能,居然让大王亲自登门拜访?” 伯噽很是不解。 庆忌只是淡淡的笑道:“寡人求贤,求大贤。若不亲力亲为,让人代劳,岂非徒增笑耳?” “大王英明!” 伯噽只能这般恭维庆忌。 在庆忌看来,孙凭的确称得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大贤! 孙凭靠着祖上的余荫出仕齐国,又自己屡立战功,当上齐国的卿士,才能自然不是盖的。 不是帅才,就是将才! 吴国现在最缺的,就是能独当一面的帅才。 若孙凭不是帅才,而是将才,庆忌并不介意! 至少人才这种资源,对于庆忌而言是多多益善的。 庆忌不介意来一回“千金买骨”! 伯噽离开后,一直站在一侧的宫监如梦忍不住轻声道:“大王,今夜可还需要人侍寝?此竹牌中,列着各宫各院美人的姓名,大王可择一而选。” 闻言,庆忌只是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你,抬起头来。” “大王……” 如梦很是迟疑,但依旧照做! 庆忌又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如梦。 如梦约莫二十多岁,身材丰腴,容貌俏丽,穿着一件鹅黄se的宫装,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型,唇角一侧,隐约之间还有一颗细小的美人痣! 算是一个较为上等的美女! “你,可有丈夫?” “回禀大王,臣妾早年有丈夫,但,臣妾的丈夫早在十几年前,死在了吴楚两国的舒之战中,尸体还埋于异乡。” 说起这件事,如梦就不禁悲从心来,双眼蓄满薄薄的一层水雾。 庆忌又问道:“你可有心上人?” “并没有。” 如梦不知道庆忌问这作甚,但依旧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大王,臣妾入宫已逾十载,少出宫门半步,真正的男子都见得少,何以有心上人?” 没有丈夫,也没有心上人? 这便好! 庆忌微微一笑,伸手一指着如梦,道:“就你吧。今夜,寡人让你侍寝!” “啊?” 如梦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旋即,得知自己并没有处于梦中的如梦,不由得欣喜若狂! 没成想,自己这已经算得上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年纪,庆忌居然能看得上她! 真是天上掉馅饼,还正好砸中如梦! “大王,请怜惜臣妾……” 如梦羞臊不已的低下头。 第023章 访贤 庆忌让宫监如梦侍寝,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盖因这偌大的后宫中,佳丽数百,但庆忌一个都不认识。 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属于阖闾旧人,尽皆不大合适! 翌日,神清气爽的庆忌,便登上马车,跟着伯噽一起前往五湖。 五湖,即后世的太湖,湖面缥缈,水天一色,浩浩荡荡的湖泊无边无垠,跟苍茫的大海一般。 唐代诗人杜甫诗曰: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足以道尽五湖的风光。 庆忌与伯噽便搭乘一艘船只,前往位于五湖中心的夫椒山! 夫椒山是一座面积不小的岛屿,为五湖七十二峰之首,登巅俯视五湖,沐日浴月,烟霭无际,顿感美不胜收。 庆忌乘船而行,一路将沿途旖旎的风景揽入眼中,顿感心旷神怡。 及至中午,庆忌与伯噽终于登上夫椒山的湖岸。 “先生,汝可知道孙凭之家如何走?” 踏上海岸后,庆忌和伯噽又循着狭窄的山道前行。 在道路一侧,二人见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蹲在那里,低着头,似乎是在端详着什么。 庆忌上去问路,但那青年男子似乎没听见,挥着并不愿搭理庆忌! 站在旁边的伯噽大怒,想上前呵斥男子几句,但被庆忌挥手阻止。 庆忌凑上前一看,只见这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看。 地上是一个蚂蚁巢穴,蚂蚁窝! 密密麻麻的蝼蚁正在混战,如人类的战争一般厮杀。 两方都是黑漆漆的蚂蚁,以庆忌的肉眼分辨不出敌我,但蚂蚁们却能依靠同一巢穴带有的固定气味,分辨敌我。 当遇到别的蚂蚁的时候,它们就会判断出这是己方还是敌方! 这男子似乎观察了许久,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有时候聚精会神的盯着地上的蚂蚁混战,有时候还在沉思。 伯噽上前一瞧,不明就里的嗤笑道:“呵呵呵呵,我原以为是在看什么稀罕宝贝,原来是一群蚂蚁打架而已。” “你这厮一个而立之年的人,大白天的观蝼蚁嬉戏,要么是弱智痴儿,要么就是闲散懒汉!” 被伯噽讥讽几句,这男子只是眉头一皱,并不辩驳。 庆忌一时间,并没有看出此中的门道,但禁不住轻声道:“先生,你是在观蝼蚁打架?” 闻言,男子抬眼瞧了庆忌一下,便道:“要下雨了,二位何不回去?” “……” 庆忌深感无语。 这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尬聊? 在一侧的伯噽闻言,更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穹,只见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哪里有下雨的征兆? 伯噽莫名的看眼前这人不爽,于是嘲笑道:“你怎知下雨?这风和日丽的天气,怎会有雨?” 庆忌都十分不解。 难道眼前这人会占卜? 男子则是不置可否的笑道:“信不信由你们。” “要下雨的事,是这些蚂蚁告诉我的。” “蚂蚁?” 伯噽不禁哑然失笑道:“难道你能听得懂蚂蚁说话?或者,这些蚂蚁能说人话?” 男子笑而不语。 庆忌忽而反应过来,的确,有些动物的异常现象,是将要下雨的征兆。 譬如蜻蜓低飞,蚂蚁搬家,小鱼浮出水面透气等等,不胜枚举。 “先生还真是观察入微。想必,足下是从这些蚂蚁搬家的轨迹中看出门道的吧?” 庆忌甚是赞叹。 什么道理? 科学道理! 一听这话,男子不由得诧异的瞥了一眼庆忌,说道:“足下倒是有识之士。不知,你适才从这些打架的蚂蚁中,看出来什么门道?” “这……倒是未曾。” 庆忌摇摇头。 男子则是轻笑一声,指着地上散落的蝼蚁道:“看蚂蚁打架,很有意思。” “足下请看,它们围而不乱,守而不慌,两翼包抄,内有策应。” “正甚合兵法之道!” “足下还懂兵法?” “略懂一二。” 就在这时,天穹之上忽而聚拢大片阴云,伴随着阵阵的闷雷声,遮掩穹隆。 “真……真下雨?” 伯噽有些发懵。 那男子旋即起身,拍了拍衣物上的尘土,笑道:“二位不是要去孙凭之家吗?请随我来。” 言罢,男子便转过身,大踏步向前跑。 庆忌见状,更是一溜烟儿的追上去! 这可害苦伯噽。 毕竟,伯噽的体型微胖,虽习过武,但长时间未曾锻炼过身体,体力如何跟得上前面二人? 庆忌则是一边奔跑,一边看着前面宛如风驰电挚一般的男子,心中十分赞叹。 这是一个人才! 观察入微,通晓兵法且不说,这体魄都颇为强健。 若不是庆忌常年征战沙场,锻炼体魄,都不一定能在速度上紧紧的跟着他! 不多时,翻过一道山涧之后,庆忌就跟着那男子进入一座由篱笆墙构筑而成的园子里。 园中栽种青翠欲滴的竹子,花团锦簇,只有三两间竹屋,盖上茅草,简陋却又显得精致! 庆忌跟着男子到屋檐下避雨,恰好随着天边的一道闷雷声响起,倾盆大雨如期而至,冲刷着干巴巴的土地。 庆忌再回头一看,已经不见伯噽的身影!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将伯噽甩在身后。 “在下吴庆忌,不知足下怎么称呼?” 庆忌是吴氏,姬姓,称之为吴庆忌是没毛病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就连普通的贵族都以封地为姓氏。 季札被封于延陵,就被称之为延陵札;嬴疾被封于樗里,就被称之为樗里疾。 以此类推,不外如是! “原来是吴王!” 男子连忙朝着庆忌作揖道:“在下孙长卿,参见吴王!” “不必多礼。” 看起来,眼前的孙长卿,并非吴国人,要不然将直接称呼庆忌为“大王”,而非是生分的“吴王”! “先生莫不是孙卿之子?” “正是。” 姓孙,又住在这里的年轻人,可不正是孙凭之子? “武儿,是何人到访?” 就在这时,竹屋里忽而响起一道清朗,而中气十足的声音。 “父亲,是吴王!” “……” 竹屋中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色衣袍的中年人快步走出! “草民参见大王!” “爱卿不必多礼。” 庆忌立马扶住孙凭。 第024章 天才型统帅 得知是吴王庆忌到访,孙凭倍感意外。 他知道自己私自挂印而去,不告而别,可能遭到吴国的通缉,也可能庆忌求贤若渴,派人请自己出山。 但,让孙凭万万没想到的是,庆忌居然这般折节下士。 不惜抛下繁杂的政务,亲自登门拜访! 这对于孙凭而言,自然是荣幸之至的。 孙凭父子连忙将庆忌请到竹屋当中,在一张榻榻米上,对席而坐。 “长卿先生,不知‘长卿’是你的名,还是字?” 庆忌颇为不解的问道。 刨根问底! 为何? 盖因庆忌意识到,眼前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可能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兵圣孙武! 武儿? 吾儿? 适才孙凭对孙长卿的称呼,庆忌还没搞清楚。 若是前者,则此人多半是孙武! 因为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的孙武是齐人,因内乱逃到南方的吴国,最终被伍子胥举荐给阖闾。 柏举之战,五战五胜,千里入郢! 旷古烁今的《孙子兵法》,就是孙武的著作。 “不瞒吴王,草民姓孙名武,字长卿。” 孙武回答道。 这个时代的人,有姓氏的多半是贵族,有字或无字的说不准。 盖因表字,此时还尚未风靡起来! 如庆忌、孙凭、季札等人都没有自己的表字,但依旧是显赫的贵族,名动天下。 而表字最盛行的时代当属三国! 基本上,读书识字的人,都有自己的表字。 孙武! 居然真的是孙武! 庆忌的面皮不禁抽搐一下,强忍住内心的欣喜若狂之情。 捡到宝了! 真是不虚此行! 他可是孙武,彪炳史册的兵家之圣孙武! 百世兵家之师、东方兵学的鼻祖! 历史上的吴国得以北威齐晋,南服越人,孙武在其中是功不可没的。 以三万之众,击败楚国二十万大军,这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孙武孙武,好名。以武止戈,能止戈才是武,想必令尊在为先生取此名时,必寄予厚望。” 庆忌按耐住内心的激动,故作平淡的道。 “大王谬赞。” 孙凭十分谦和的道:“孙武之名,非草民所取,而是家父书所取的。” “古兵书上说‘武有七德’,即武力可以用来禁止强bao,消灭战争,保持强大,巩固功业,安定黎庶,协调大众与丰富财物!” “孙武之名,正是寄予了家父的厚望。” “长卿的字,亦是家父所取。只期望孙武将来也能如先祖一般,建立功业,入朝为官,出卿入将!” “只是,未曾想……唉!” 孙凭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孙凭父子祖上世代显赫,有确切的世系从舜的后代虞阏父开始! 周武王伐纣时,虞阏父当周国陶正之官,执掌陶器的制作,管理从事制陶的百工。 由于其管理有方,器用齐备,周武王将长女大姬嫁给阀父之子满,把他封于陈地一带,建立陈国,周王并对满赐以妫姓。 满称为胡公,当了陈国的第一代君主! 从胡公满开始,经过十代十二个国君的世袭传授,到桓公时,陈国发生了内乱。 陈厉公之子完,因内乱不得立,而奔往齐国,他是孙凭、孙武父子的直系祖先。 陈完在齐国积极活动,至四世孙田桓子(田无宇)已官为“上大夫”。 田桓子(田无宇)生五子,分别是:田武子(田开)、田僖子(田乞)、陈昭子(田昭)、田书、子亶。 其中田书于昭公十九年(公元前521年)因伐莒有功,齐景公封乐安,赐姓孙氏,孙书(田书)便是孙武的祖父,孙书生凭,凭生孙武! 这么一看,孙武跟后来田氏代齐的田和,属于同宗同源。 “孙卿,寡人相信,以孙卿及令郎的才干,日后光耀门楣,复兴孙氏,定当不在话下!” “大王……” 庆忌看着一侧的孙凭,脸色颇为痛心的道:“孙卿,何以弃寡人而去?若无孙卿,寡人岂可轻易进入吴都城?” “自古以来,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入城之日,孙卿便挂印而去,岂非置寡人于不义不信?” “大王言重了。” 孙凭很是尴尬。 庆忌又道:“何以言重?卿有大才,岂可埋没于此荒僻山野之间?请孙卿以国事为重,以氏族为重。” “助吴霸于天下,孙卿显名诸侯,孙氏与国休戚与共,岂不美哉?” 闻言,孙凭颇为心动,但仍旧稳住自己的心神,道:“大王,草民实在无心于沙场,无意于朝堂。大王若要求贤,孙武想必更为合适。” 孙凭举荐了自己的儿子! 知子莫若父! 对于孙武的本事,孙凭又怎能不知? 孙武有经天纬地之才,其在兵事上的造诣,便是孙凭及其父孙书都自愧弗如! “父亲……” 孙武的目光很是复杂。 正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孙武身怀大才,自然渴望能够一展抱负,扬名立万,在史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和事迹。 但,孙武不希望这样的机会是父亲给予自己的。 “武儿,快去你的屋中将兵法书简拿出来,请大王阅览。” 兵法?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孙子兵法》? 庆忌很是好奇。 难道此时的孙武已经著成兵法? 孙武旋即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将一大堆的竹简搬到庆忌的面前。 庆忌怀着疑惑之心,打开竹简一看,顿时为之一怔! 竹简的开篇,赫然就写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这分明是《孙子兵法》中的文字! 庆忌越看越心惊。 现在的孙武,居然已经著作兵法! 要知道,孙武还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尚未出道,更没有过任何的领兵作战经验。 果然,不世出的统帅都是天生的! 如韩信,如孙武,如徐达,他们一出道就能连百万之师,攻必克,战必胜。 纸上谈兵的赵括,在他们面前就是弟弟…… 由此可见,孙武绝对是天才型的统帅! “长卿先生、孙卿,汝父子皆有大才,若商之伊尹,周之姜尚,齐之管仲!” “庆忌若得二卿,如虎生双翼,何愁霸业不成,何愁吴国不兴?” 第025章 不以言获罪 庆忌立即起身,将姿态放得极低的冲着孙凭父子二人作揖道:“二卿若不答应庆忌,庆忌有何颜面去见吴人,有何颜面担当吴王之尊?” “庆忌愿拜孙卿为大司马、上卿,兼太师,日夜聆听教诲!” “当拜长卿先生为小司马、上大夫,操练兵士,治理军政!” 庆忌开出了极为优渥的待遇。 吴国,基本上继承周王朝的官制礼仪。 帅其属而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国! 司马的属官称为“政官”。 包括大司马卿一、小司马中大夫二、军司马下大夫四、舆司马上士八、行司马中士十六、旅下士三十二。 大司马,自然是一国之军队的最高统帅,相当于上将军。 这其中的权柄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庆忌眼下为请孙凭、孙武父子为自己效力,出仕吴国,可谓是用心良苦! 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怎不让人汗颜? 孙凭顿时诚惶诚恐的道:“大王切莫如此折煞草民父子!” “孙卿父子可愿助寡人?” 闻言,孙凭与孙武都对视了一眼,默默点头。 庆忌终究是得到两个大才! 但,孙凭可不敢接受庆忌开出的优渥待遇。 开玩笑! 大司马、上卿,兼太师? 还让吴王庆忌对孙凭执弟子之礼? 孙凭是活不耐烦了!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深谙世事的孙凭十分清楚。 现在庆忌还用得到自己,可能还以礼相待,不敢铲除权臣。 而一旦庆忌得势,用不着他们父子二人的时候,抄家灭族之祸,恐将不期而至! 孙凭毫不怀疑这一点。 所以,孙凭只请求庆忌拜自己为大司马,孙武为中大夫、将军,并不敢过多的奢求! 庆忌也乐得听之任之。 毕竟,孙武确有大才是没错,但肯定一下子不能提拔得太高,以免日后到封无可封的地步! 至于孙凭,曾经是齐国的卿士,名声在外,庆忌任用孙凭为大司马,掌吴国的兵权,想必朝臣都不大可能有异议。 入夜之后,庆忌又跟孙凭、孙武父子二人就《孙子兵法》探讨,相互钻研,倒是颇有所得。 毕竟,庆忌平日里的兴趣就是在钻研兵法,可能不及孙武,但在实战方面,可能孙武还不及庆忌! 翌日,庆忌就带着孙凭父子回到吴都城。 庆忌刚刚在朝堂上宣布自己对孙凭、孙武的任命,便忽而接到一个坏消息。 “报——大王,武原战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卒进入大殿,跪坐于御池的台阶之上,让一侧的寺人将竹简递给庆忌阅览。 武原战报? 庆忌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武原,即吴国南方的一座重要城邑,现在更是沦为兵家必争之地! 前不久,庆忌适才派出孟贲率兵马三千赶往武原,坐镇城邑,并勒令其不得擅自出战。 要知道,眼下阖闾所拥有的兵士不过两三千,孟贲要守住武原城是十分容易的。 难不成,武原城已易主,孟贲战败了? 庆忌打开战报一看,顿时眉头紧锁。 果然,武原城已经沦陷,孟贲败走! 孟贲率军抢先一步占据武原城,盖因阖闾还忙着在收拢一下溃兵,耽误时日。 但阖闾军依旧紧随其后,兵临城下。 孟贲为应对敌军的来犯,坚守城池的同时,又派出一部兵马于城外三十里地安营扎寨,深埋鹿角,以成掎角之势。 这本身是没毛病的! 这是兵家惯用之手法。 只可惜,孟贲依旧低估了伍子胥的谋略! 入夜后,趁着孟贲所部兵马立足未稳之际,阖闾军长驱直入,夜袭其营寨。 孟贲连忙率兵驰援,不料在这种时候,伍子胥又领着另一部兵马,扮作溃兵,鱼目混珠的骗入武原城! 最终,孟贲只能看着失陷的城池悲愤交加,又无可奈何。 “退朝!” 庆忌不由分说的站起身,一挥衣袖,拂袖而去。 只留下一众公卿大夫面面相觑,不明觉厉! 他们心中或多或少都能猜到,武原前线,多半是吃了败仗。 至于应对之策,庆忌并不打算在朝堂上商议。 为何? 因为庆忌还不能确定,朝臣之中,究竟谁还在跟阖闾暗通曲款,贼心不死。 因此,庆忌必须防患于未然! 散朝之后,庆忌只留下孙凭、孙武,在偏殿等候议事。 庆忌端坐在一侧,将手中的武原战报的竹简,递给面前的孙凭父子。 看过竹简的内容后,孙凭与孙武都不禁对视一眼,脸色颇为古怪。 “武原失守,贼势复燃。二卿以为,寡人当如何应对?” 庆忌并没有自己想办法! 他问计于孙凭父子,只求对策。 毕竟,庆忌现在已经是吴王,一国之君,不可能凡事亲力亲为,考虑得太过周到的! 闻言,孙凭与孙武都开始低头沉思。 孙武首先道:“大王欲王吴国,或是霸天下?” “自然是称霸于天下。” 庆忌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沉声道:“寡人心中要建立的宏图,堪比齐桓晋文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若有机会,寡人自当建立一番远迈古今,超脱历代列国君王的不世之功业!” “善!” 孙武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臣窃以为,大王应当置武原于不顾,专心经国治军,予民休养生息。” “置武原于不顾?” 庆忌的脸色不变,但对于孙武的这种谏言,不置可否。 在一侧的孙凭,却为之勃然变色! 孙凭连忙道:“大王,此乃小儿无心之言,还请大王原谅孙武之过。” “无妨。” 庆忌却不大介意! “我等君臣坐而论道,二三子皆可各抒己见,无有以言获罪也。” 孙凭只因为孙武劝庆忌放弃武原之举,会惹恼庆忌,但显然并没有! 庆忌从来都不是一个肚量狭小之人,更不可能以某人的言论,去治某人的罪过。 庆忌放弃武原,就预示着他将主动放弃吴国近六分之一的城池土地! 鼓动君王弃疆土,这不正是罪过吗? 若换做一般的国君,孙武早已被丢官去爵,或身首异处。 第026章 远交近攻 “长卿,你继续说。” 庆忌鼓励孙武说下去,而不必有任何顾虑。 孙武松了口气,又道:“大王失去武原、御儿、陉诸南方城邑土地,是暂时的,王师迟早能收复失地。” “当务之急,大王所要做的,并非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应加紧训练战兵,恢复国力,聚拢贤才,予民生息!” “为此,大王还应该结好于邻邦列国,远交而近攻!” 远交近攻? 对于孙武所提出的这一国策,庆忌认为十分中肯,但心中仍有疑虑。 “暂熄兵戈,寡人能做到。然,不知寡人何时方可灭姬光而一统吴国?” “长则三五年,短则一年。” 这个时间过程,庆忌不是不能接受。 “具体如何?” “大王首要之务,便是积蓄国力,联越以制姬光,盟楚以求外无战事。” 孙武侃侃而谈,说道:“大王欲霸天下,则攘外必先安内,剿姬光,合吴地,灭蛮越,方有与强楚抗衡之国力!” “彼时,大王当挥师弱楚,合或并陈、蔡、卫、钟吾、宋、鲁等列国,北上逐鹿,威服齐晋,方可入洛邑问九鼎之轻重,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彩!” 庆忌的想法,与孙武不谋而合。 历史上的吴国是如何称霸诸侯的? 春秋时代,晋国和楚国争霸,拥有战车的数量已达4000乘以上! 而吴国地处江南,水系较多,同时文化技术落后于中原,竟然一辆战车也没有。 大概在公元前584年左右,中原霸主晋国为制衡日渐强盛的楚国,送给吴国十五辆兵车。 同时,晋国送给吴人弓箭手、御者,教吴人如何驾车,如何射箭,还教给吴国人战斗阵列。 在晋国帮助下,吴国开始与中原各国交往,走上了强兵之路! 经过吴国历代先王的不懈努力,励精图治,对外扩张,终于奠定了称霸的雄厚基础。 吴国先后消灭了淮夷、徐夷、州来、巢、钟离、钟吾、邗等一众诸侯国。 和吴国相对应的是,晋国、楚国的崛起,也是因为不断吞并了周边的诸侯国! 当然,吴国能够称霸中原,也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等多方面的因素。 昔日的晋楚争霸之战,旷日持久,在国力上明显下滑,故而晋国与楚国早已经定下盟约,不再互相攻伐。 但两个霸主大国的倾颓之势已经不可避免! 特别是晋国,不仅自身实力明显下滑,而且因为卿大夫家族的崛起,导致晋国的内耗更加严重。 两大霸主国的相继衰落,无疑是为吴国的崛起提供了有利的外部环境。 而且,彼时的齐国,内乱便一直没有停息过,国君只是傀儡,何足挂齿? 除此之外,吴王阖闾、夫差父子还重用了孙武、伍子胥等人才,内修德政,外扩疆土,治国强兵。 终于在公元前506年,伍子胥协同孙武带兵攻入楚国都城郢,几乎灭亡楚国! 吴国倚重伍子胥等人之谋,西破强楚、北败徐、鲁、齐,成为诸侯一霸。 至于孙武,向吴王阖闾进呈所著兵法十三篇,受到重用为将。 他曾率领吴军以少胜多大败楚人,占领楚国都城郢城,几近覆亡楚国。 由此,在以上几个因素的影响下,吴国在春秋末期崛起,并在吴王阖闾、夫差时期击败了楚国、齐国等强国,进而称霸天下! 而且,让庆忌值得重视的是,从阖闾开始,吴国从崛起(破楚)用时九年,到称霸天下(艾陵之战)用时不过三十二年! 堪堪几十年的时间,便能够让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吴国,一跃而成为天下之霸主大国。 可见吴国如何彪悍! 当然,吴国的霸业是昙花一现,来的快,去的也快! 吴国南方的越国,就跟一条毒蛇一般,时时刻刻都在等待时机,一举咬死吴国这头“恶狼”。 所以,庆忌认为自己有必要防患于未然! 在霸业未成之前,抢先一步灭越,以奠定属于自己的王霸之基。 “长卿,寡人欲将姬光与越国一并吞灭,当如何为之?” 庆忌问策于孙武。 须知,春秋战国时代的公卿大夫,可不是后来历朝历代那些大臣一般泾渭分明,有着文臣武将之分的! 一国之太宰(宰相),依旧能领兵作战,上阵厮杀。 一国之君同样可以! 他们在学习各种古典书籍,丰富知识的同时,自身的武力值都不低。 最典型的,就是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即士人必备的六种技能。 如孔老夫子,儒家的开山鼻祖,他可不是后世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至少孔子文武兼备,十分精通君子六艺。 孙武、伍子胥等大才亦然! 出外,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连百万之师,攻必取,战必胜! 入内,可出谋划策,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 出使邦交,能说会道,这些都是基本技能。 孙武不但是一代兵法大家,在谋略、政zhi、邦交等方面,同样是常人远不能及的。 出将入相,说的就是孙武这种人! 孙武只是沉吟片刻,便道:“大王,诚如臣适才所言。” “欲灭姬光,欲并越国,大王还需盟好楚、越,同时遣使北上,交好于晋、卫、鲁、郑、齐等列国,以便吴国鼎故革新,富国强兵。”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说道:“卫、鲁、郑、齐等中原列国,与吴国并不接壤,且无利益纠葛。” “昔日寡人逃亡在外时,幸得卫国接纳,幸得中原诸国鼎力支持,这才得以伐吴成功,君临吴国。” “眼下寡人遣使感谢卫鲁等国,实属应当。” “至于楚国,吴楚世仇,难免楚人会趁着吴国新君初立,国家动荡之际趁火打劫。” 这正是庆忌担心的地方。 中原列国距离吴国太远,且庆忌早已结交,无需担心。 但楚国,那可是跟吴国世世代代有着血海深仇的国家! 而且两国接壤,楚强吴弱,难免楚人不会趁着吴国内部王权更迭之际,趁机伐吴! 毕竟,吴国就处在楚国的眼鼻子底下,楚人岂能容忍吴国就此做大做强? 第027章 季札病危 “大王所虑者不无道理。眼下天下之南部,基本上有三国,其一吴,其二楚,其三越。” “夫大国,楚也!” 在一侧的孙凭沉声道:“大王欲霸天下,问鼎于中原,需先灭越制楚。吴楚之间的仇恨,不可泯灭,然则可缓和之!”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说道:“人与人之间的仇恨,几代人都无法泯灭或调和。但国与国之间的的仇恨,却能与利益挂钩,继而缓和下来!” “若寡人是姬光,按照姬光的性格,应当盟好于越,邀请越国一道伐吴,同时遣使于郢都,令楚人兴兵伐吴,自己再坐收渔利。” 换位思考一下,倘若庆忌是阖闾,定然会这么做。 我姬光得不到的东西,你庆忌休想得到! 庆忌丝毫不怀疑阖闾的卑劣个性! 这一点,从阖闾被围困在吴都城,一筹莫展时,打算遣使于郢都,求楚国援兵之时,就可见一斑。 毫无疑问,阖闾是那种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心黑手狠的一代枭雄! 这样的人,其心性十分可怕。 眼下庆忌与阖闾之间,已然攻守互换! 庆忌强而阖闾弱。 阖闾现在麾下不过几千兵马,战车数十乘,而且其所割据的武原、御儿、陉等吴国的南方之地,遍布崇山峻岭,人口稀少,不适宜种植农作物,颇为贫瘠。 再者,阖闾如今只占据不过六分之一的地方,背靠一个怀揣着狼子野心的越国,他如何还能逆风翻盘? 唯有借助外力! 楚国与越国,就是阖闾必须要借助的两大外力强援。 为此,阖闾即便是导致吴国山河破碎又如何? 大不了失去吴国的一半疆土,反正阖闾自认为日后能夺回来,收复失地。 毕竟,阖闾现在的境况比之当初的庆忌糟糕多了! 庆忌落难之时,逃亡卫国,还能被卫人收留,而且能依靠自己偌大的名望,以及卫、晋、鲁等中原列国的鼎力相助,大肆招兵买马,扩张势力。 伐吴的时候,庆忌师出有名,其复仇大军更是一路势如破竹,没有遭到多少像样的抵抗。 但阖闾呢? 阖闾本就是弑君篡位,在法理上不及庆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乱臣贼子,吴人为之唾弃的乱臣贼子。 在这种情况下,阖闾依靠自己,根本做不到积蓄力量,打回吴都,重新夺回王位! “大王英明。” 孙武朝着庆忌作揖道:“是故,臣请大王遣使于楚越,当不吝啬财物,表明盟好之心!” 区区钱财,庆忌是不放在眼里的,盖因他志在天下! “善。” 孙武又道:“于楚,大王可互盟以稳定楚人之心。于越,大王当假意将姬光所割据的吴国南方诸地,让予越人!” “好!彩!” 庆忌颇为赞赏的看着眼前的孙武,含笑道:“眼下姬光所割据的武原、陉、御儿等地,好似一块美味的骨头,寡人扔出去,便让姬光与越人这两条恶狗自己争夺去吧!” “大王圣明!” 对于庆忌能这么快领悟自己的用意,孙武十分的激动。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一个良臣若是不能遇到明主,再大的才干都是白搭。 庆忌,正是孙武心目中最理想的君主! …… 季札府。 原本还在跟群臣议事的庆忌,听闻季札病倒的消息,便驾车赶来探望! 季札,在吴国不说是精神支柱的存在,但是,他在吴人心目中的地位,绝对是犹如神祇一般,德高望重。 庆忌不能怠慢季札! “叔祖。” 庆忌匆匆进入屋中,便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十分刺鼻。 他径直来到季札的病榻边上。 “大王……” 季札挣扎着想起身,给庆忌行礼,但被后者阻止下来。 “叔祖有病在身,不可折腾,这些俗礼便免了。” 庆忌搀扶着季札,拿出枕头,让季札在床榻上躺好。 他抬眼一看,只见此时的季札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两眼浮肿,脸色惨白,印堂发黑,唇角毫无血色,俨然就是一种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的状态! 庆忌暗自吓了一跳! 难不成,季札果真已经染上重病? 真的这么凑巧? 庆忌不敢置信,但心中的疑惑显然是不能询问季札的。 “叔祖何以至此?” “唉!” 季札满脸颓然的模样,叹气道:“时也命也。自那日家中惊变之后,老臣的身子骨便每况愈下。” “终于在昨夜,病来如山倒,老臣呕血过去,便不知人事矣!” 季札的家眷跪在一侧,闻听此言,都无不失声痛哭起来。 他的儿媳妇绯烟,更是禁不住拿着手绢抹眼泪,一张俏脸哭得梨花带雨,缀泣不已的道:“大王,都怪臣妇没能照顾好父亲。” “前来诊治的医者只开了几副药,并说父亲是此前忧患成疾,命不久矣,我等需早早准备后事!” “咳咳咳!” 病榻上的季札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捂着嘴,抽泣一侧的手绢捂住。 庆忌连忙在季札的后背上拍了几下。 季札那浑浊的眼睛一瞪,拿开手绢,只见原本白色的绢布上,已然沾满了红黑色的血液! 卧槽! 这老头真的不行了? 庆忌的嘴角一抽,心中暗暗纳闷。 要知道,季札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在这个医疗卫生水平极度落后的时代,属于高寿! 一时间病来如山倒,季札就此嗝屁了,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足为奇! 但,庆忌隐约之中,任何此事透着些许诡异之处。 “大……大王,老臣与你,可能便要就此阴阳两隔了。” “叔祖莫说笑,寡人怎舍得叔祖你就此逝世?一群庸医的诊治,不足为意,寡人愿为叔祖开出重赏,遍寻天下良医!” 庆忌攥着季札的双手,语气中透着哽咽,以及不可置疑的坚定意味,道:“若有能救治叔祖者,寡人愿邑千户,赏金二百镒!” 闻言,季札更是被感动得泪如雨下,道:“大王厚恩。老臣如何担得起大王如此厚爱?” “叔祖,纵观我吴国,叔祖是寡人最亲近之人。寡人若不爱护叔祖,还能爱护何人?” 第028章 欺君之罪 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神色的庆忌,季札的心中十分感动,但依旧故作精神萎靡之色,喟然长叹道:“大王厚爱,老臣恐不能报答。” “大王,如今老臣时日无多。有一事,还请大王答应……” “叔祖但说无妨。” “临了,老臣想归于封地延陵,请大王成全。” 闻言,庆忌怔了一下,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精光! 季札弥留之际,向庆忌所提出的唯一请求,居然是归于自己的封地延陵,是何道理? 要知道,古人十分讲求落叶归根,魂归故土! 客死他乡,在世人看来都是十分不吉利的事情。 而季札跟庆忌一般,是土生土长的吴都人,祖籍梅里。 就算季札要葬,理应是葬在吴都,而非延陵! 眼下季札提出这样的要求,庆忌认为,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想远离吴都,从此归隐田园,不问世事。 “叔祖,这既然是你的请求,寡人自当遵从。” “多谢大王成全。” 就在季札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不料庆忌又道:“叔祖归于延陵之事,不急。这几日,请让寡人照顾叔祖的生活起居,以尽祖孙之情!” “啊?” 季札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急道:“大王,万万不可!大王乃万金之躯,又日理万机……” “叔祖不必赘言,寡人心意已决。” 庆忌立马起身,打断季札的话头! 季札被庆忌的这种模样,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多时,绯烟便端着一碗药汤,款款而入屋中。 “大王,臣妇要服侍父亲喝药,请大王暂且回避。” 绯烟低眉顺眼跟庆忌说道。 “叔祖喝药,为何寡人要回避?” 庆忌有些不解。 这时,躺在病榻上的季札却道:“老臣服药之态,实在不雅,目睹者越少越好。从一而终,自是绯烟伺候老臣服药的,还请大王暂且回避!” “好。” 庆忌被季札的这一番言行举止,弄得一头雾水。 但依旧自顾自的离开屋里,到院落中等待! 庆忌心中还暗暗狐疑起来。 一个人喝药,都需要他人回避? 庆忌不大相信这种事情。 即便,喝药的姿态不怎么雅观,但季札没必要这般拘泥吧? 即便季札是一个有着上古遗风的君子,都不能如此。 庆忌知道季札是在装病,只是眼下找不到证据,无从入手。 不一会儿,绯烟就端着空空如也的陶碗走出来! “小婶娘,且止步。” 庆忌上前一步,叫住绯烟。 “大王有何事?” “小婶娘,医者为叔祖所开的药方,不知可否方便让寡人看一看?” “这……” 绯烟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慌乱的神色。 庆忌轻笑一声,说道:“莫不是药方不方便予寡人看?或者,叔祖是在装病,小婶娘你不敢拿给寡人看?” 装病! 对于庆忌而言,是欺骗,季札犯了欺君之罪。 但,此事可大可小! 若庆忌不追究,季札全然无事。 若庆忌追究到底,季札这一家老小可能都难逃一死! 绯烟被庆忌这般“恐吓”,吓得小脸一阵煞白,连声道:“大王,方便!方便的!臣妇这就去拿药方!” “寡人与你同去。” 庆忌旋即上前,跟着绯烟前往一侧的屋子,拿到药方,又找了一名御医查看,发现这药方上所列的药材,的确是治病所用。 这让庆忌不由得有些纳闷起来! 根据庆忌对于季札的了解,后者十分注重养生之道。 对于凡事,季札尽量保持着不愠不怒的心态,笑口常开,且时常锻炼身体,故而老当益壮!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的季札可谓高寿,活到九十多岁,硬生生熬死了吴国几代君王! 这样一棵常青树,老寿星,怎么可能一下子折寿三十年? 即便家中遭逢惊变,季札理应看得开才是。 不解的庆忌,又回到季札所在的屋子里,又是一股子药渣子的味道,扑鼻而来! 庆忌端坐在床榻边上,不时的眼神飘忽,看着屋子里的各种各样的摆设。 这其中,放在床榻一侧的一只大瓮,引起了庆忌的注意! 这大瓮,相当于尿壶,让行动不便的人在里面大小便所用。 类似于现代的马桶! 庆忌认为,季札深知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注重养生之道的季札,又怎会在并没有患病的情况下,擅自服药? 这样没病,都能被季札自己折腾成有病! 庆忌看了看还躺在床榻上睡觉的季札一眼,便站起身,蹑手蹑脚的靠近那只大瓮。 为了验证自己内心的猜想,庆忌打算拿来这大瓮上的盖子,看一看,瞧一瞧,亦或者凑上前闻一下…… 可能会有些恶心,但庆忌认为十分值得! 若是连这样的小事都干不了,庆忌又如何能在这大争之世,成就一番属于自己的霸业? 再者说,季札是一个有着上古遗风的君子,有轻微洁癖,如何能容忍自己跟排泄物睡在一起? 几经思索之下,庆忌瞧了瞧还在酣睡中的季札,终于掀开大瓮的盖子。 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 庆忌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头探进大瓮中,沾了一下那乌黑发亮的不明液体,在鼻尖嗅了一下。 真的是药汤的味道! “叔祖,你骗得寡人好苦。” 当季札醒过来的时候,只见端坐在边上的庆忌苦笑不已。 而一侧的大瓮,其盖子已经被放在一侧,季札立马知道自己装病的事情泄露了! “大王,老臣确实无心于朝堂,无心于世事的纷扰。” “请大王看在老臣年迈,且为大吴多年不辞劳苦,呕心沥血的份上,允准老臣告老还乡吧!” 事到如今,季札只能长叹一声,请庆忌放过自己。 但庆忌如何能答应? “叔祖,寡人不想难为叔祖。然则,如今这天下乃是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 “吴,尚属孱弱小国,今逢内乱,姬光割据一方,又勾结楚越两国,图谋伐吴,亡我之心不死!” 庆忌捶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的道:“叔祖,当此形势,你又怎舍得弃寡人而去,弃吴国而去?吴国可以没有庆忌,但不能没有你季札!” 第029章 使越 季札真是一个油盐不进的倔老头! 不论庆忌如何费劲唇舌的劝说,几近恳求,季札就是不为所动,一心想归隐山林,远离世俗的纷扰。 但,庆忌对于季札这般贤才名士,那是志在必得的! 季札是何许人也? 他是吴国先王寿梦少子,孔子的老师,与孔子齐名的圣人,同时也是孔子最仰慕的圣人。 季札与孔丘,被后世称之为“南季北孔”,历史上南方第一位儒学大师,也被称为南方第一圣人! 他是先秦时代伟大的预言家、美学家、艺术评论家,华夏文明史上礼仪和诚信的代表人物。 季札不仅品德高尚,而且是具有远见卓识的政zhi家和外交家! 庆忌目前,正迫切需要季札的才干,以及季札那在吴国无人可及的名望。 所以,再一次被季札婉拒后,庆忌并不灰心! “叔祖若不愿出山,寡人就一直待在这里,哪都不去。叔祖一日不愿出山,寡人便一日不进食,滴水不沾!” 撂下这样的狠话,庆忌就端坐在床榻边上,正襟危坐,闭目养神起来。 不论季札与旁人如何劝阻,庆忌都不为所动! 对付季札,既然硬的不能用,来软的又不行,庆忌只能退而求其次,打起了感情牌。 相信以季札的为人,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侄孙被活活饿死。 再者,跟大名鼎鼎的圣贤季札沾上关系,庆忌自己又是吴王,一国之君,二人之间的这般事迹应该会被写进史册,青史留名,且被世人广而告之! 这无疑,为求贤若渴的庆忌,打了一波响亮的广告。 而且是那种反响热烈,效果极佳的广告! 一哭二闹三上吊,眼看着庆忌这般耍无赖,季札自然是无计可施。 直到翌日中午,庆忌都没吃过一口饭菜,都没喝过一口水! 他就好似一座雕塑一般,屹然不动的端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嘴唇干裂,连自己的五脏庙发出响声都充耳不闻。 过来送菜的绯烟,看着地上摆放着的一道道残羹冷炙,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大王,你还是吃些饭菜吧?” “你已然一天一夜未曾进食饮水,便是铜打的身子都扛不住呀!” 然而,庆忌就跟没听见一样,不发一言。 若非心脏还在跳动,呼吸还算平缓,恐怕在外人看来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终究是季札于心不忍,看着坐在对面跟雕像一般的庆忌,季札喟然长叹道:“大王,你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即便大王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公卿大夫,为吴国的黎庶着想!” “大王乃是万金之躯,掌万民之生计,责任重大,怎可如此自误?” 闻言,庆忌终于睁开自己的双眼,但仍旧十分倔强的道:“叔祖,寡人说过。叔祖你一日不愿出山,寡人便一日不进食,滴水不沾!” “寡人,说到做到!” 庆忌的语气十分强硬,不容置疑。 说完这番话,他再一次闭上眼睛,宛如老僧入定一般端坐起来! 季札不是倔吗? 庆忌比他更倔! 见状,季札只能无可奈何的叹气。 直到日落西山,绯烟又匆匆进来禀告,说是孙凭、孙武、被离、伯噽等一众公卿大夫求见! 季札不能闭门谢客,所以群臣都纷纷进入季札府,在院落外边跪坐起来。 “请季子出山!” “季子若不愿出山。我等便随大王一直跪坐于此!” “季子一日不愿出山,我等便随大王一起,一日不进食,滴水不沾!” 一众公卿大夫的话语,说得十分决绝! 这让季札的心中感慨万千。 吴国众志成城如此,何愁不兴旺发达? 等到夜色笼罩下来的时候,季札终于想通,颤巍巍的站起身,看着端坐在床榻边上的庆忌,叹道:“大王,你有一群好臣子!” “老臣相信,在你的带领下,大吴定能繁荣昌盛,长治久安!” “也罢!老臣这把老骨头,就随大王你多折腾几年吧!” 一听这话,庆忌顿时郑重其事的举起自己的双手,朝着季札作揖道:“多谢叔祖!” “寡人代吴国,代所有吴人,谢过叔祖!” “恭迎季子!” 跪坐在屋外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若季札果真一意孤行,不愿出山的话,那么这原本好好的一场大戏,就成了闹剧! 届时吴王庆忌下不来台,颜面何存? 幸好,季札终究是顿悟了! 这正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 翌日,庆忌在朝堂上拜季札为百官之首的太宰,改其封地于州来,负责辅佐吴王处理政务。 同时,庆忌又以季札为使者,出使郢都,游说楚人签订盟好之国书,彼此互不侵犯,并让楚人放归被困在徐国、钟吾国的两个吴国公子掩余、烛庸,及其麾下的将士。 他们都是吴王僚的弟弟,庆忌的叔父,于情于理,庆忌都应该要求楚国放人! 再者,被困在那里的还有不少吴国将士,这可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有生力量。 而为促成吴楚两国之间的盟约,令楚国放人,庆忌特意吩咐季札的副使,入郢后,当拜访贪财好se的楚国令尹囊瓦,将一大批珍奇异宝献上。 垂帘听政的楚国太孟嬴,自然也是要贿赂的! 在钱财方面,庆忌毫不吝啬! 在让季札使楚的时候,庆忌又命上大夫被离作为使臣,出使卫、鲁、齐、晋、宋等中原列国,宣示吴国即将举行的称王大典,同时结好互盟。 出使中原列国的被离,不会有太大的压力,毕竟列国之于吴国,鞭长莫及。 庆忌遣使通知一声,交往一下,只是礼节上的事情。 紧接着,则是出使越国的人选! 庆忌纵观吴国的朝堂,上上下下,都没有最佳人选。 由此可见,吴国的人才资源多么匮乏! 最基本的邦交型人才都少之又少。 总不能派遣孙武为使者吧? 再者,吴人出使越国,着实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盖因吴越之间,边境时常爆发冲突。 虽不及吴楚两国之间的血海深仇,但吴越摩擦不断,吴国对于越国又不大了解,平日里都没有派遣使臣往来。 一旦越人不讲武德,斩杀吴国所派遣的使者,估计庆忌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一回的使越,可算得上是一份苦差事! 而且,这期间为了避免穿过阖闾所割据的吴国南方之地,使者可能要乘船出海,绕道而行。 在海上风浪过大,难免会发生意外! 直接南下的话,一旦被阖闾的士兵逮住,不死都要褪层皮的! 第030章 国之都城 “二三子,难道我偌大的吴国,朝堂上上下下,衮衮诸公,无一人能替寡人分忧,敢于使越的吗?” 庆忌站起身,一手按着腰间所悬挂着的吴王剑,一一扫视着陛台之下的公卿大夫。 几乎每一个被庆忌的眼睛扫视过的大臣,都满脸羞愧的低下头,默不作声! 将军孙武抬起头,想毛遂自荐,但被庆忌的眼神一瞪,便不自觉的低下头。 庆忌留着孙武在吴都,有大用! 再者,此番出使越国,着实是生死未卜。 使越之人这一去,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大王,小臣愿代大吴使越!”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下大夫伯噽,忽而手持牙笏出列道。 伯噽这般主动请缨,就是想在吴王庆忌跟前抛头露脸一回。 伯噽? 他的确是一个人才,而且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又善于阿谀奉承,两袖玲珑! 现在吴国朝野上下,的确没有比伯噽更为适合的使越之人。 “好!” “伯噽,你很好。” 庆忌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伯噽,笑道:“寡人没有看错你!” “只是,你以下大夫之官职使越,难免会让越人心生怠慢,厌恶我大吴。故而,入越之后,你可假称上大夫!” “小臣谨遵王命!” 这是伯噽的一次机会,出人头地的机会!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伯噽固然怕走这一遭,但事在人为,他相信自己不可能那么倒霉的! 也幸亏庆忌体谅伯噽,让他假称上大夫。 不然,以伯噽一个下大夫的身份,可能连越王允常都见不到,就吃了闭门羹! 更有甚者,越人会认为庆忌太过傲慢,继而疏远吴国,一怒之下将伯噽烹杀,都并非不可能之事。 …… 将以季札、被离与伯噽为首的三支使者团一一饮宴送别之后,庆忌又穿上一身常服,以布带束发,随后出宫微服私访。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陪同庆忌的只有将军孙武一人。 庆忌欲在吴国实行改革,励精图治,少不得要实地考察一番,探访民情。 倘若他跟寻常的君王一般坐困于深宫高墙之内,两耳不闻窗外事,成了聋子和瞎子,还何谈改革? 原本,庆忌是想变法以强吴的,奈何按照时代的潮流,现在变革祖宗之法,对抗周礼,实在太过悖逆,故而庆忌只能退而求其次。 改革,是变法的一部分,但并不等同于变法! 变法是根本性而大规模的革新,改革只是小范围内,且可控的革新,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都过来瞧一瞧,看一看了!” “今早才捕上来的大鲤鱼!还活蹦乱跳,味道鲜美可口!” “壮士,看一下,某这口宝剑,乃是祖传的……” “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今年新产的稻米贱卖!” 庆忌与孙武来到一处集市上,整个街道放眼望去,尽是各种各样的摊位,摊位边上,还有不少正在卖力吆喝的小商贩。 摊位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甚至于有的人只扛了几袋大米,一柄青铜剑,便就地摆摊,开始大声吆喝起来。 “壮士请留步!” “且看某的这柄长矛,锋利无比,便是坚硬的岩石都能刺穿!” “还有某手上的这面盾牌,不论是何等犀利的武器,都能抵挡住。” 让庆忌哭笑不得的是,在一侧的摊位上还有一名小贩在那里自吹自擂。 卖矛与盾,又这般吹嘘,岂非自相矛盾? 好在,并没有人提议让这小贩拿自己的长矛,刺一下自己的盾牌,不然绝对糗大了! 庆忌瞥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孙武,轻笑一声道:“长卿,你应该在临淄生活过吧?” “臣……我虽生于乐安,但长于临淄。” 孙武本想自称为“臣”,但考虑到庆忌提醒过这一次是微服私访,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故而连忙改口! “那,在你看来,吴都比之齐都临淄,如何?” 闻言,孙武怔了一下,旋即哑然失笑道:“主上,恕我直言,吴都虽繁华,市集熙熙攘攘,接踵摩肩,但论繁华程度,远不及临淄矣。” “我在临淄城生活多年,凡外出,必见途中车水马龙,人人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 “纵观临淄之黎庶,家殷人足,志高气扬!” “别的不说,只人口一项,吴都便远不及齐都临淄。” “昔日齐桓公称霸时,临淄有黎庶四万余户,人口二十多万!” “临淄,乃是天下一等一之名城,便是郢都、定陶、洛邑这些大城,恐怕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听到孙武的这番话,庆忌的心中备受打击。 但,忠言逆耳利于行! 孙武说的都是实话,庆忌不得不虚心接受。 论繁华程度,吴都的确比不上临淄,甚至于各方面都远远不及! 盖因临淄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大城,普天之下,寰宇之内,无有一座城池能媲美临淄的。 只人口一项,临淄有百姓二十多万,吴都怕是连五万定居的百姓都没有! 而且,这只是定居的人口,还有不少往来的客商、豪侠之类的流动人口不计其中。 齐乃大国,临淄更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城,人口往来,熙熙攘攘。 临淄日常坐拥的人口怕是已经超过三十万! 而吴都,地处偏远,往来的客商游侠少之又少,流动人口五万,这还是较为乐观的数据。 “长卿,等着吧,总有一日,我吴国的都城,将比临淄更为繁华,人口更为巨多!” 庆忌眺望着远处的瓮城,眼眸当中,浮现出一抹坚毅之色。 他是认真的! 孙武则是郑重其事的点头道:“那,武便拭目以待,等着那一天早日到来。” “不,或许届时你我都将参与其中。” 庆忌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十分自信! 眼下的这座吴都城,相对而言太小,而且地理位置过于偏远,实在不能作为一个霸主大国的都城。 庆忌相信,假以时日,一旦吴国的国力大幅上涨,威服四方。 一座前所未有,震撼世人的城池,将出现在广袤的南方土地上! 第031章 正义感十足 庆忌与孙武正在集市上闲逛,一前一后,一边行走,一边闲聊。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喧闹的叫喊声! “站住!” “休走!拦住他!” 一阵鸡飞狗跳,撞倒了不少摊位与路人。 庆忌抬眼一看,只见是一群膀大腰圆的大汉正在追逐一名衣衫褴褛的瘦弱男子! 男子的身法颇为灵活,只依靠人群中的间隙,躲避着后边那群人的追赶。 但以庆忌的眼力,自然知道男子迟早会体力不支,被那些大汉逮住的! 怎么回事? 庆忌的心中颇为诧异。 但本着锄强扶弱的原则,在那瘦弱男子即将被逮住的时候,突兀的伸出一只脚,将一名大汉绊倒在地上。 “啊!” 猝不及防的大汉,被庆忌的这一脚搬倒,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随后,庆忌更是上前一步,挡住了这群人的去路。 只这一会儿工夫,那瘦弱男子便钻入人群当中,逃之夭夭,不知去向了。 见状,一众大汉暴怒不已,上前将庆忌团团围住,并冲着他怒目而视! “你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我等抓人,今日之事,绝不可轻易罢休!” 众汉都怒气冲冲的瞪着庆忌,大有一言不合,就群殴庆忌的架势。 但,庆忌浑然不惧,淡淡的扫了一眼跟前的一众大汉,说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我又怎可容忍你等当街行凶抓人,恣意妄为?” 听到这话,一群大汉更是气得不行。 然而,看着庆忌身上所穿着的华贵服饰,那英武不凡,贵气逼人的模样,又让他们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有能力招惹得起眼前这人! “敢问足下,如何称呼?是哪家的贵人?” 为首的大汉,终究是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上前一步对庆忌垂手询问道。 庆忌自然是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故而道:“大司马之子,中大夫孙武,二三子可知晓?” “啊!原来是孙将军!适才失礼,多有得罪,还请孙将军见谅!” 大汉吓了一跳,连忙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 在一侧的孙武,却是脸色十分古怪! 没想到庆忌居然报出了自己的名讳。 作为当今大王跟前的大红人,吴国现在炙手可热的新晋贵族,孙凭、孙武父子俩在吴都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自然是家喻户晓的。 至少,市井之间,最近一段时间都在流传着他们的名字! 几个大汉又如何不知道? “无妨。” 庆忌十分的大度的一摆手,并没有否认。 “尔等适才为何要追逐那人?” “将军有所不知。刚刚逃窜的,乃是我家主上在市场购置的一名奴隶!小人等一时疏忽,居然让他钻了空子逃跑!” 大汉自怨自艾的道:“这要是不把他抓回去,如何向我家主上交差?” 闻言,庆忌这才知道自己有些唐突。 但,事已至此,庆忌并没有后悔自己适才所做之事! “你家主上购置方才那个奴隶花了多少钱?我替你等补上吧。” “多谢将军!” 一听这话,大汉不禁感激涕零起来。 追跑了那奴隶,他们这些人回去之后,少不得一顿惩罚! 倘若庆忌能自掏腰包,权当自己买下刚刚那个逃跑的奴隶,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将军若要买下适才那个贱奴,只需布币一百钱即可。” 这么便宜? 庆忌知道这布币一百钱,还是眼前这大汉要多的,但依旧是让作为随从的孙武付钱。 吴承周制,一脉相承,所以在吴国,通用货币除非黄金之外,大致上只有两种,分别是布币与蚁鼻钱! 春秋时期的货币,从形状和分布上分为布币、刀币、圜钱和蚁鼻钱(鬼脸钱)四种。 布币主要在三晋、两周地区通行;刀币主要流通在东方的齐、燕等地,后来又发展到秦、中山等国与布币并存。 圜钱则是后来的秦国所流通,最后被秦始皇统一的唯一货币! 至于蚁鼻钱,则是江淮流域楚国流通的货币。 吴国邻近楚国,彼此之间贸易往来不断,故而两国商人通商的时候,使用的货币往往是蚁鼻钱。 但在吴国,官方的货币是布币! 布币是一种在春秋早期出现,直至战国晚期铸行并流通的铲形货币。 “布”是“镈”的同声假借字,在古代通用! 布币是从青铜农具鎛演变而来的,主要在三晋、两周地区通行。 按布币形状划分,可分为空首布、平首布两大类。 最初的布币,保留着其作为工具的模样,留有装柄的的銎,原始而厚重,故称为空首布。 后来逐渐减轻,变薄,变小,币身完全成为片状,称为平首布。 平首布上面通常铸有地名或纪重的文字。 后来王莽的新朝亦曾造布币! 但王莽终究是倒行逆施,布币继而不复存在,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那群大汉离开后,在一侧的孙武,不禁“幽怨”的看了一眼庆忌。 自己一点俸禄都没领到,却要替大王付钱,是何道理? “没想到主上你居然这般嫉恶如仇。适才若无主上出手相助,那个奴隶被抓回去后,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哈哈,长卿,你是想说我多管闲事吧?” 庆忌笑着摇头道:“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本就是义士所为。我不明缘由,擅自挡住这些去追捕逃亡奴隶的人,的确有错!” “此乃我之过也。” 庆忌十分坦率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他并非是那种正义感十足的人! 刚刚见到一群身强力壮的大汉追赶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庆忌的确有些犹豫不定。 盖因逃跑的人,可能是小偷小摸之徒,也可能是将要被抓捕成为奴隶的“野人”! 庆忌这般出手相助,只是随性而为,不值一提。 “走。长卿,咱们到牙行瞧一瞧!” “牙行?” 孙武有些发懵,但看着已经走在前面的庆忌,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牙行,就是古代的奴隶交易市场! 吴都城跟普天之下的大多数城邑一般,设置有专门买卖奴隶的市场,从事此等买卖的人,被称之为人牙子! 第032章 牙行 吴都城西,坐落着一片低矮的土坯房。 土坯房的四周,还环绕着偌大的篱笆墙,宛如与世隔绝一般,隔绝了外边集市的喧嚣! 靠近集市的一侧,大门口正上方悬着一副牌匾,上书“牙行”二字。 此处,就是吴都城,以至于整个吴国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 庆忌带着孙武一起缓步而入牙行,因为他们的衣着光鲜亮丽,气质不凡,故而二人一进来,就受到牙行东家,即人牙子的热情招待。 庆忌举目四顾,只见在这一片偌大的空地上,放置着数十个排列有序的木制囚笼。 囚笼之中,被关押着三三两两的奴隶。 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有的人甚至连普通的一件衣裳都没有,只能光着上身! 更让庆忌感到唏嘘的是,关押着奴隶们的囚笼里,尽是散发着阵阵骚味儿的气息,还堆积着不少的粪便——人的粪便! 这样看来,奴隶的悲惨遭遇是不言而喻的。 他们好似牛羊鸡鸭一般的牲畜,被人牙子圈养起来! 被客人看中,挑走的奴隶还好,一旦他们中有人染病或者久久没有售出,则是必将遭到肉体上的毁灭,亦或是扔到乱葬岗,任其自生自灭。 在这个奴隶制度与封建制度并存的时代,这些人活在世上,就是一种悲哀! 这个牙行圈养着二百多名奴隶,男男女女皆有,年纪大者不过四十,年龄最小的,也只有五六岁。 奴隶们形形色色,但脸色苍白,有菜色,眼中更是一种麻木的呆滞神情,看着都让人不寒而栗! 对于这些奴隶,庆忌的心中十分想要解救他们,让他们脱离苦海。 这不仅出自于庆忌对奴隶们的同情心,更是他作为吴王,一国之君,无可旁贷的职责! “贵人,如何?可有看上的奴隶?” 人牙子嬉皮笑脸的向着庆忌询问道。 庆忌与孙武在人牙子的陪同下,已然绕着奴隶们瞧上一圈,有了大致上的了解! 牙行当中,不乏来来往往的顾客。 但这些人少有公卿大夫,都是贵族们的家仆亦或子弟,故而认不出庆忌。 至于看上的奴隶…… 庆忌眉头紧锁,忽而将目光放在一侧的青铜囚笼上。 这是一个鹤立鸡群一般的囚笼,全部青铜打造而成,而且被关押在笼子里的奴隶看起来膀大腰圆,披头散发,让人看不清其真实容貌。 但庆忌却能敏锐的感知到,此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剽悍气息! 这厮,绝对是一个勇力超绝,且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的猛人。 只可惜,此时的他背靠在笼子的一侧,状若落寞,双手双脚还被锁链禁锢,动弹不得。 此人就好似囚笼中的凶兽一般,虽被囚禁,但凶气不减,甚是强悍! 庆忌有称霸天下之志,自然怀揣着一颗求贤若渴之心。 不论是怎样的人才,只要对方有一技之长,对于自己的霸业有帮助,庆忌都能不计代价,一一接纳,收为己用! “人牙子,这个奴隶,你卖多少钱?” 庆忌指着囚笼中的那个男人问道。 “他?” 人牙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脸谄媚之色的笑着道:“贵人当真是慧眼识珠。” “这奴隶先前听其口音,应该是楚人,楚国逃亡过来的野人。他勇力绝人,寻常十多个捕猎者都非其敌手!” “大概在三个月前,在桐地的一处溪河之畔,我们发现了他。” “当时这奴隶伤痕累累,风尘仆仆,似是为山中野兽所伤,再加上其一路奔波,早已不剩多少气力。” “饶是如此,我等在追捕的过程中,他亦是能徒手毙杀三人,打伤十几人!” “最终这贱奴是力竭而为我牙行的捕猎者所擒。小人原本想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但想到这样的凶暴之人,可能也卖得出一个好价钱,所以……” 对于人牙子所说的这番话,庆忌并不辨别真伪。 盖因意义不大! “直说吧,多少钱?” 人牙子这般费劲唇舌的一席话,不就是想赚取更高的利润吗? “贵人,此等勇力绝人的奴隶,市场上卖价极高。此奴隶,至少需要等值于布币一万钱的东西,方可购置!” 人牙子直接狮子大开口。 这个时代,虽有专用货币通行,但天下有列国之分,故而主要的硬通货还是绢、布、麻、米等等东西,若需商品,以物易物即可! 而这一万钱的布币,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庆忌还没说话,在一侧的孙武不禁站出来,斥道:“你怎么不去抢?布币一万钱,这已经足够一个普通五口之家生活三年有余,光是奴隶我都能随便买上百八十个!” “何须要你这一个奴隶?” 闻言,人牙子颇为尴尬的笑道:“贵人此言差矣。” “这个楚国出身的奴隶,实在非比寻常,别的不说,光是其勇力都非一般人所能比拟,十多个壮丁都不一定能近得了他的身!” “此美物也,价值自然不同。贵人若是驯养得当,日后外出,遇山贼草寇,定当性命无虞!”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云淡风轻的笑道:“人牙子,你自己适才都说,此乃一个凶暴之人。若是他日不服管教,暴起杀人,我岂非做了赔本买卖?” “这……” 人牙子一时为之语塞。 庆忌并没有理睬他,而是上前,打量了一下青铜囚笼中的那个奴隶,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可愿随我离去?” “……” 一阵沉默过后,那奴隶忽而抬起眼帘,眼中冒出一种宛如野兽般的凶光,忽明忽暗的。 天上折射下来的阳光,映照在他那一张邋里邋遢的脸上,显得格外阴翳! 他的瞳孔之中,已经尽是庆忌那霸气外露,好似傲视天下的身影。 庆忌身上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气质,让他不禁为之深深折服! 强大! 庆忌有着不输于他的勇武! “某,愿追随你。但,你要先答应某一个条件……” 话音未落,人牙子便不禁大声骂道:“你这给脸不要脸的贱奴!命如草芥,如猪似狗一般的奴隶,怎有资格跟自己的主人讨价还价?” 第033章 国人与野人 人牙子唯恐这奴隶的话语激怒庆忌,导致自己的这一桩买卖打水漂。 但,庆忌不以为意! “是何条件?” 那奴隶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木制囚笼,那里,关押着一个身材瘦小,面有菜色,不过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奴隶瓮声瓮气的道:“那是某的故人之子。其父对某有救命之恩,阁下若能将他一并赎买,某愿一生追随你,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 庆忌立刻答应下来。 他十分赞赏的看着青铜囚笼中的那个奴隶! 此人,果真重情重义,非比寻常。 别的不说,光是此人那义薄云天的气概,以及不凡的谈吐,便足以让庆忌能猜测到,他的来历一定不一般! 要知道,古代人不一定都是咬文嚼字,之乎者也的。 日常口语中,普通的黎民百姓对话用语十分简洁,只有贵族出身的人(知识分子)才能做到谈吐不凡! 庆忌当即从怀里掏出一袋马蹄金,将这奴隶赎买出来。 至于那个“故人之子”,则是被当做赠品,一并赎买! 出了牙行后,庆忌又跟那奴隶攀谈起来。 得知他是楚人,名为熊子丹,出身于显赫的楚国公族! 熊子丹的高祖父,正是大名鼎鼎的楚庄王。 按理说,作为楚庄王的苗裔,熊子丹是不应该如此落魄,甚至于沦落到被充当奴隶的地步。 但,有时候真是天意弄人! 熊子丹的祖父曾为大将,征讨楚国南方的滇蛮,但作战失利,远征的楚军被截断后路,深陷蛮夷之地,不能踏上归途。 于是,楚军就只能在滇地暂时安家落户,等候救援。 但长时间的了无音序,再加上常年同狡猾的滇蛮游击战,终于让大多数的楚军将士按耐不住,开始大规模逃跑。 熊子丹的父亲无奈之下,只能率领仅剩不多的楚军踏上归途! 不幸的是,这些楚人多数染上重病,撒手人寰。 熊子丹自己,则是侥幸存活下来! 他本想秉持父辈的意志,返回楚国,不料误打误撞的进入吴国。 最终,熊子丹因为寡不敌众,被一大群捕奴者逮住,直到今日才被庆忌赎买出来! 得知熊子丹的遭遇后,庆忌与孙武都深表同情。 堂堂一个楚国的苗裔,楚庄王的子孙,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怎不让人唏嘘? 不过,假使熊子丹回到楚国,恐怕楚人都不一定能接纳他。 盖因事情过去太久,楚人早已遗忘了那支曾被派到滇地远征的军队。 至于熊子丹,不过是其父与滇女所生之子,血脉不清不楚的,楚人能承认并接纳才怪! 这种捕奴的事情,其实在天下列国都并不罕见,甚至跟人们寻常打猎一般,习以为常的。 西周时期,天下万民主要分为两种人,一种是国人,一种是野人! 昔日周人灭商之后,摒弃了商朝比较原始野蛮的奴隶制,取而代之的是分封制,但这套制度,并非没有奴隶! 周人将商朝的遗民、战俘、周边征服的异族人等非周朝的子民进行放逐,他们被称为野人,只配种地,极少能够有上升的通道。 周朝实行分封制,一共有五等爵位,从高到低依次是:公、侯、伯、子、男。 吴国虽已自立为王,但在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中,属于第四等的子爵! 这是一种金字塔式的统治结构。 对应的统治地位则是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他们是世袭制。 对平民,即国人,国人权限相对比较大,他们是贵族阶层统治的基础,国人不仅能种地,还可当兵,参与政zhi经济生活,也能实现士级的晋升! 而且,国人的权力不小,甚至起到能决定国君候选人的立位。 最著名的案例莫过于周厉王时期的“国人暴动”,不堪忍受盘剥的国人直接将国君处死! 简而言之,国人与野人的区别就在于户籍! 如现代的户籍制度一般。 户籍关系每个人的住房、教育、医疗、养老等等,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几件事,都与其息息相关。 而在西周时期,城市人口被称之为国人,农村人口被称之为野人。 奴隶,作为最底层的存在,自然是没有户籍的,即黑户。 而在庆忌所处的这个时代,盖因战事频繁,国人与野人之间的概念已经被混淆。 国人代表着公卿大夫这一类的贵族,庶人代表着平民百姓,野人则是逃亡的他国百姓,无土之人。 野人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变成奴隶! 因为他们是黑户,一旦被捕奴者逮到,或者官府抓住,等待他们的,将是困苦且黑暗无比的奴隶生涯。 各国的奴隶交易基本上都是合法化的。 莫说是吴国这样的偏远之地,即便是中原的晋、齐、宋、卫、鲁等国,自诩为礼仪之邦的国家,奴隶制都十分的盛行! 奴隶的出处,不外乎野人、战俘、囚徒、犯人后代等等。 熊子丹就属于十分悲催的一种。 没有户籍的野人,成了捕奴者眼中值钱的猎物! …… 回到吴王宫后,庆忌将熊子丹及那个故人之子安置好,就跟孙武在偏殿对席而坐,谈论大事。 “长卿,今日寡人与你的这一趟微服私访,收获不小。” 庆忌感慨一声,道:“寡人欲在我吴国推行新政,或许,可由此入手!” “大王说的是奴隶制度?” “正是。” 庆忌微微颔首道:“奴隶之制,害人不浅。于个人,是为不仁;于国家,是为不利!” “寡人先前翻阅过吴国的户口典籍,发现先王僚之时,十年前,我大吴的黎庶不过十四万户,人口仅有八十三万!” “这么多年过去,吴国的人口才堪堪八十五万!” “何以户口增长速度如此缓慢?” “症结何在?” 闻言,孙武不禁沉吟一番,随后回答道:“大王,或许是由于我大吴近几年战事频发,内乱不止的缘故。” “不可能,绝无可能!” 庆忌掷地有声的道:“即便除去在战乱中丧生的军民,失踪的人口,我大吴的户口都不应增长如此之慢!” 第034章 吃闭门羹 “难道说,大王猜测,这可能是各地的贵族乡绅刻意隐藏人口,隐瞒不报之故?” 孙武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庆忌点头道:“亦有此等缘由。是人,都有私心,不可能做到如季子一般洁身自好,大公无私!” “战乱之故,黎庶逃亡之故,各地士大夫隐匿人口之故,此皆乃我大吴户口增速迟缓之缘由。” “吴国,欲雄霸于天下,非人力而不能为之!” “人口,乃是国家之根基所在,兵器、粮食、赋税、土地等等,皆由人出。” “是故,寡人以为,废止奴隶制,收纳流亡的野人成为庶民,乃是我大吴当前重中之重的事!” “嘶!” 孙武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大王,若是这般,臣唯恐朝中有奸佞作祟,公卿大夫都将竭力阻止,届时大王何以自处?” “欲行新政,寡人便需要有壮士断腕之魄力!寡人敢为之,卿可为否?” 庆忌瞥了一眼孙武。 后者立即脸色一正,作揖道:“臣当誓死追随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臣窃以为,废止奴隶制,收纳野人之事,大王切不可操之过急。” “寡人知道。” 庆忌微微颔首,说道:“此事,当徐徐图之!不过,寡人在吴国推行新政之举措,势在必行。” “长卿,寡人信得过你。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何为国之重器?乃兵戈也!” “我吴国的兵车士卒,在任何方面都不逊色于天下列国。然则,寡人想组建一支远胜于诸国之劲旅,百战百胜,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 “精锐之师?” 孙武颇为好奇。 所谓的精锐之师,就是精兵! 但现在的天下列国,都没有“特种兵”这一概念。 他们的精兵,大多数都是在战时才集中到一起,单兵作战能力较强的士卒! 然而,这样的精兵,只是说是精兵,是劲旅,在庆忌看来却远远不能够被称之为精锐之师。 特种部队的雏形,真正堪称为精锐之师的雏形,还是在战事更加频发的战国时代。 秦国有铁鹰锐士,齐有技击之士,魏有武卒,楚有材士,韩有劲卒……战国七雄,每个国家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最强兵团! “不错。这支精锐之师,寡人只需要八百人的编制,你可从我吴国数万士卒中抽调出最强者,加入此军。” 庆忌正色道:“此军,寡人此名号‘陷阵营’,其兵当铠甲精炼具备,普通剑刃不可划破,寻常戈矛不能刺穿,令行禁止,配备强弓劲弩,人人敢战,人人死战!” 这支陷阵营的设想,正是庆忌取自于东汉末年的特种部队“陷阵营”。 据说,陷阵营全军仅有七百余人,个个骁勇善战,装备配制精良,每所攻击,无不破者! 庆忌就是希望被称之为兵圣的孙武,能打造出自己理想中的这支特种部队。 “陷阵,陷阵。大王,如此说来,大王命臣所组建的陷阵营,应当是配备重型铠甲的步卒,清一色的冲锋陷阵之步卒?” 孙武试探性的问道。 “不错。” 历史上的陷阵营,的确是重装步兵! 殊不知,庆忌现在所提出的这一想法,让孙武的心里都倍感棘手。 盖因当下的战争中,主力依旧是战车兵,让一群精锐的步卒,哪怕是身披重装铠甲的步卒冲上去,无疑是自找死路! 但,这是庆忌的王命,孙武又怎敢违抗? “大王组建陷阵营,是欲对楚,对越之战?” 这是孙武能想出来的唯一解释。 盖因南方缺少战马,吴、楚、越三国都是南方国家,步卒远远多于战车兵,而且有时候真正的作战主力是步兵,而非战车! 然而,庆忌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道:“若有可能,寡人期望,陷阵营能成为名动天下,让列国为之闻风丧胆的精锐之师!” “诺!” 孙武立马答应下来。 “大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大王现在欲推行吴国新政,非众多能人贤士相助而不可为之。恕臣直言,今大吴朝野上下,尸位素餐之公卿大夫不少,而人才匮乏,恐新政难以推行!” 忠言逆耳! 孙武的这一番话,引起了庆忌的共鸣。 吴国地处偏远,且不似楚国和其余中原列国一般人杰地灵,涌现出大量的贤才。 在这种情况下,庆忌欲在吴国实行改革,推行新政,阻力重重且不说,其麾下能用的人才都没多少! 这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一点,从庆忌之前到处遣使他国,使臣人选捉襟见肘就可见一斑。 “长卿,这正是寡人心中所虑也。” 庆忌摇摇头道:“吴国少有贤才。然,吴国没有,列国却有!” “是故,寡人欲颁布求贤令,广纳天下贤才于吴。” “寡人,要在姑苏山打造一座黄金台,使天下有志之士,在我吴国皆可一展抱负!” 求贤令? 黄金台? 对于此等事情,孙武闻所未闻,但心中知道这是庆忌招揽贤才所用的手段。 庆忌在吴国所推行的新政,绝对不亚于昔日齐国管仲的改革! …… 就在庆忌雄心勃勃,准备求贤令事宜的时候,下大夫伯噽所率领的使团,已然乘船东渡,改道南方,进入越国。 这一路走来,伯噽等人甚是艰辛! 盖因吴国南方之地,尚且被叛乱的阖闾割据着,无法通行。 即便伯噽敢于穿越此等地带,唯恐被阖闾的士兵抓住,有去无回! 所以,伯噽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冒险渡船而南向,进入会稽使越。 会稽,是越国的都城,城池规模比吴都小得多,论繁华程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会稽城若是放在中原列国,怕是连一座上等城邑都算不上。 饶是如此,居住在这里的人口可不少! 伯噽使越,原以为能在第一时间面见越王,没想到一连两日,居然连越王允常的面都见不到,吃了闭门羹! 这让伯噽的心中纳闷不已。 第035章 先下手为强 起初,越人还是挺客气的,派出一名中大夫迎接吴国的使团,并将伯噽等人安置在传舍,等候允常召见。 但随之而来的,则是越人的态度越发淡漠,甚至敌视! 这一点,从传舍越人每一顿膳食所上的菜色规格,便可见一斑。 而且,最近伯噽感受到明里暗里的,都有人在监视自己! 这让伯噽不禁心中警铃大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越人的态度,怎会出现如此之大的转变? 伯噽连忙派人去打听一下,得知的消息却是让他吓得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下大夫,小人打探到了。是姬光派出的使者种禽在允常跟前恶意中伤我王!” “种禽还请求越王允常处死我等吴国使团,以祭旗互盟!” 伯噽有点发懵,旋即踱步起来。 “越王只是让人冷落我等,现在并没有下令处死。也就是说,允常还在迟疑……不能耽搁了!” 伯噽一咬牙,看着身边的一群随从,问道:“二三子,汝等可知道在这会稽城中,谁能在允常跟前说上话,且极好贿赂?” “这……” 一众随从都不禁面面相觑。 一人禀告道:“下大夫,小人听说越国大司马石买,性情粗暴,声色犬马,喜好游猎,以此人在越国的分量,或可一试。” “善。” 伯噽亦是病急乱投医,权当一试! 他对于越国的了解着实不多,现在情况又是如此危急,如何化解? 即便石买并非贪财好色之人,伯噽投其所好,献上一些珍奇异宝,博取其好感,亦是值得一试的! 然而,现在他们的危机还没有解除。 伯噽又蹙眉道:“越王如今,在我王与逆贼姬光之间,来回摇摆不定。姬光使者种禽的存在,始终是一大隐患!” “二三子,尔等可愿随我一起袭杀种禽,完成大王所托付之重任?” “我等愿往!” 随从都是一些军旅出身的热血青年,自然没有拒绝伯噽的这一要求。 伯噽的目的,十分简单。 既然种禽要弄死他们,他们就必须先下手为强,弄死种禽! 正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斩杀使者的后果十分严重,影响也异常恶劣! 因为这就表示,你压根儿就没有谈判之意。 届时,种禽一死,越王允常的橄榄枝,就将自然而然的偏向于吴王庆忌这一边。 至于阖闾,滚一边去! 伯噽十分自信,若是他出马,忽悠一个允常还不是手到擒来? 月黑风高。 伯噽根据随从打探到的消息,得知种禽等人居住在传舍的西院后,当即磨剑霍霍,带上十名随从赶到西院的门口。 一名探头探脑的随从在低矮的篱笆墙上望了一眼,又蹲下身子来,跟伯噽忧心忡忡的道:“下大夫,我等并不知晓种禽的栖身之所,当此何为?” 一听这话,伯噽却是丝毫不慌,道:“亏得尔等还是大王的亲卫出身,何以如此愚钝?住在此处之人,自然一个不留,全部杀死。” “可是……下大夫,这传舍之外,可是有不少越兵把守,届时杀戮一起,二三子岂非危矣?” “呵呵,你以为我让尔等事先准备的干柴何用?” 伯噽指着每人脚下的一捆干柴,笑吟吟的道。 随从们顿时心领神会! “上。” 随着伯噽的一声令下,两名随从就悄无声息的摸过去,将两个守在门口,此刻却昏昏欲睡的敌人一剑封喉,干净利索的解决掉。 紧接着,在伯噽的号令之下,所有随从都一拥而上,闯进西院的每一间屋舍,见人就杀! “唰!” “呃啊!” “噗嗤嗤!” 窗纸上绽放出一朵鲜红色的妖娆血花。 在哀嚎声中,一个又一个的人接连倒下! 种禽,包括他的一众随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杀死,气绝身亡。 眼看着事情已经完成,伯噽不禁如释重负的笑了一声,旋即将手中的火把扔到一堆干柴之上! 顿时干柴燃烧起来,火光冲天而起! “走水了!走水了!” 伯噽立马扯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 混乱的声音,霎时间掩盖住了正在厮杀的声响! 一听说传舍着火,在看见火光冲天的场面,原本守在传舍的越国兵将不敢怠慢,当即找一口水井打水,疯狂的扑进去救火。 …… 越王宫,大殿。 “嘭!” 听闻昨夜传舍失火,且阖闾使者种禽及其随从都死在火海中的事情,越王允常不禁勃然大怒! 世界上当真有如此离奇巧合之事? 传舍失火,居住在里面的其他人没事,反倒是种禽等人一一葬身火海,其尸体上还有伤痕! 允常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必然是吴国使者伯噽搞的鬼! “传伯噽觐见!” “诺!” 不多时,伯噽就在一名寺人的引路之下,亦步亦趋的进入大殿。 殿内的越国大臣,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怒视着伯噽,似乎恨不能将后者大卸八块一般! 但,伯噽却是全然不惧,不卑不亢的走到陛台之下。 “吴国上大夫伯噽,参见越王!越王万年!” 伯噽又换了一副嘴脸,毕恭毕敬的朝着上面端坐着的允常行礼。 “哼!” 允常冷哼了一声,拂袖说道:“伯噽,你少在寡人面前卖乖!昨夜传舍失火一事,是你所为吧?” “不瞒越王,正是敝臣所为!” “你好大的胆子!” 允常顿时拍案而起,瞪着陛台之下的伯噽,怒气冲冲的道:“在我越国传舍,王都会稽之地,竟敢纵火行凶?来人!” “将伯噽给寡人拉出去,烹杀!” 言罢,早就有两名披坚执锐的宿卫冲进来,准备将伯噽摁住。 “且慢!” 伯噽连忙大喊一声! 他可不想被扔进油锅里炸煮! “你还有何话可说?” 允常不屑的冷笑道。 “越王,敝臣只想说,关于敝臣昨夜纵火行凶之事,真乃是天大的冤枉!” “怎地,寡人还冤枉了你不成?莫非昨夜传舍之事,不是你所为?” 伯噽故作淡定的摇头道:“确是敝臣所为。然,敝臣之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越王着想,为了越国着想!” 第036章 化干戈为玉帛 听到伯噽口中所说的话,越王允常不禁气极反笑起来。 伯噽派人烧了自己越国的传舍,又行凶杀人,杀的还是将成为越国盟友的阖闾的使者! 此等所作所为,伯噽居然口口声声,自称是为他允常着想,为越国着想? 允常还要因此感激伯噽?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殿上的越国一众公卿大夫更是不由得勃然大怒,纷纷冲着伯噽指责起来。 “大胆伯噽!你竟然能说出这等荒诞不经之言?” “老夫已是花甲之年,所见所闻甚多,却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大王,伯噽擅自烧我传舍,杀害他国使臣,罪大恶极!臣请大王将此獠烹杀之,以儆效尤!” “臣附议!” 这一下,伯噽已然是犯了众怒! 稍有一个不慎,等待伯噽的就将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现在的伯噽,表面上看着稳如老狗,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拖出去!” “且慢!” 伯噽再一次大喊一声,并推开身边的两名越国宿卫。 他上前一步,朝着陛台上的允常躬身作揖,道:“越王,敝臣适才所言非虚。” “越王若不信,请听敝臣讲完,若越王仍不满意,执意要将敝臣投入煮沸的铜鼎之中,敝臣自当死而无憾!” 闻言,允常看着神色不似作伪的伯噽,面皮一动,挥手道:“也罢!寡人便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伯噽,这大殿之外,早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尊煮沸的大鼎。若你所说的话,不能使寡人信服……伯噽,你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 伯噽沉默。 他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早在还没进入大殿之前,伯噽就已经看见允常所说的那一尊青铜大鼎。 遭到这尊大鼎烹杀的人,绝对不少,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公卿大夫! 伯噽惜命,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得不为之。 就像伯噽知道越人因为种禽的游说,准备处死自己一般,他深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抢先一步干掉种禽! 但,这并不代表伯噽就当真能不顾一切。 此番使越,伯噽身负王命,身上更背负着与楚国的血海深仇! 在还没有报仇雪恨之前,伯噽认为自己还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这帮越蛮子的手中,那样太过耻辱! 所以,伯噽现在面对着如狼似虎的越国君臣,反而能泰然自若起来。 “越王,敝臣纵火行凶之所作所为,的确是在拯救越王,的确是在拯救越国!” 伯噽慨然道:“吴越世仇,然则冤家宜解不宜结!” “敝臣此来,正是为解开吴越两国之间的仇恨,化干戈为玉帛也!” “敢问越王,而今之形势,是我王强,还是逆贼姬光强?” 听到这话,允常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自然是吴王庆忌强一些。” 允常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毕竟,阖闾不过是割据吴国南方的几座城池,还不及吴国六分之一的疆土,麾下兵马不过几千人,如何能比得上庆忌? 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现在允常更看好阖闾,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越王何以弃我王于不顾,反而投身于逆贼姬光之怀抱,意图与之结盟?” “越王此等舍大义而顾大恶,弃大国而取小邦之举,岂非贻笑大方?” 听到伯噽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语,允常心下不悦,哼了一声道:“伯噽,你究竟想说甚?” “越王,敝臣只想说越王此等行为,无异于与虎谋皮,且将让天下人耻笑!” 伯噽忽而肃容道:“人尽皆知,姬光乃是大奸大恶之徒,窃国之贼。” “姬光派专诸刺先王僚,弑君篡位,为人所不齿!” “而我王,英明神武,仁德有方,众望所归。是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顿了顿,伯噽又道:“昔日我王落难之时,无有一寸吴国土地得以栖身,是卫国接纳我王,是卫、鲁、宋、晋、齐等中原列国倾囊相助,助我王讨贼成功,重登王位!” “姬光者,现在不过屈居于吴国一隅之地,苟延残喘。” “其遣使同越国结盟,所求者,无非是借越王之手,伺机削弱吴国,造成更大的内耗!” “越王,想必种禽还跟你说过,姬光已然与楚人结盟,准备一同征伐吴国之事吧?” “……” 允常很是无语。 这事儿,已经死去的种禽的确说过! 不然,单凭越军以及已经不成气候的阖闾军,如何保证吞得下偌大的吴国? 要知道,在国力上,越国比吴国逊色不少。 南方真正的霸主大国是楚国! 昔日的伐吴之战中,就是以楚国为首,越国还曾经沦为楚国的小弟,一起攻打吴国来着。 若有楚军出马,允常可以相信大家能吞得下吴国! 此刻,见到允常没有说话,伯噽知道正好验证了自己内心的猜想。 “越王,这都是种禽的一面之词,是他在诓骗越王,断不可信!” 伯噽痛心疾首的道:“楚人何以舍弃我王这位真正的吴王,而去拥戴姬光那个狼子野心的伪吴王?” “再者,季子已然使楚,相信不日吴楚两国便能互盟,重归于好。如此,越王岂能相信种禽所言?” 被骗了! 寡人上当了! 允常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倘若有大名鼎鼎的季札出马使楚,吴楚两国之间的盟约的确能订立。 那么,之前种禽对他所说的一番话,着实是在扯淡! 刹那间,允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异常的红晕。 这是羞愤! 善于察言观色的伯噽,偷偷隔着袖子,瞥了一眼允常后,又道:“越王,种禽之言不可信,然敝臣之言越王可信!” “我王有心重修吴越两国之盟好,故而遣敝臣前来,献上珍奇异宝,美姬佳酿,请越王笑纳!” 随即,伯噽就从衣袖中掏出一道竹简,让在一侧的寺人递上去给允常阅览。 允常看过伯噽所献上的礼单后,顿时心情大悦,忍不住喜上眉梢起来! 第037章 大礼 吴王庆忌为促成此番吴越两国结盟,一同对付阖闾,不吝财物。 黄金百镒(两千两马蹄金,计量单位是一镒等于二十两),上好玉璧一对,象牙餐具一套,牛皮五十张! 更有美女十名,吴国的美酒整整五十坛! 这对于越国而言,无疑是一笔巨资! 因为越国比起吴国更加贫穷,越王的府库中,各种珍奇异宝更是少得可怜,有的时候只能拿一些稻米、鹿皮、牛角之类的东西,赏赐臣民。 所以,庆忌所送的这些东西,对于允常而言无疑是厚礼,让他十分心动! “吴王果真精诚所至,寡人信服。” 在金钱的驱使之下,允常不得不选择相信伯噽,站在庆忌这一边。 伯噽暗暗松了口气,又道:“越王英明!越王,实不相瞒,此番敝臣受王命使越,除了为吴越两国缔结盟约,重修于好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贵使但说无妨。” 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允常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眼下庆忌出手这般阔绰,定有所求! 莫非是让越国一起出兵平定阖闾之乱? 或者,庆忌欲挥师扫灭割据一方的阖闾,但忧心于越国届时会出兵相助,故而让允常作壁上观? 不无可能! 然而,伯噽接下来所说的这一番话,却是让允常以及越国的群臣不禁大跌眼镜。 伯噽朗声道:“越王,我王除却此等珍奇异宝,美姬佳酿之外,还为越王准备了一份大礼!” “噢,大礼?” 允常很是狐疑。 吴王庆忌当真如此大方? 只见伯噽轻笑一声,说道:“正是。越王,不知在越王心目中,城池土地,是否大礼?” “自然是大礼。” 允常作为一国之君,如何能不知道,普天之下,最为贵重的东西不是什么黄白之物,不是什么美女好酒,而是货真价实的城池,货真价实的土地! 莫说允常,天下列国的每一个君王,对于城池土地,恐怕都是垂涎三尺的。 只不过,他们虽觊觎他国的城池土地,但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夺取的。 “那,我王愿将武原、陉、御儿、檇李整整四座城池,方圆二百里的疆土,全部献于越王!” “不知,越王可敢收下?” 一听这话,包括越王允常在内,越国的君臣们都不禁眼冒绿光,宛如贪婪的饿狼见到猎物一般,为之怦然心动。 话虽如此,但允常又如何能不知道,这是吴王庆忌所开出的一张空头支票? 盖因现在吴国的南方之地,被阖闾割据着,暂时不归属吴国正统所辖。 允常若要真正得到那里的城池土地,还需出动兵马,灭掉阖闾方可! 只是,庆忌的认可,让越国得以师出有名,对于野心勃勃,一向主张积极对外扩张的允常,庆忌所给予的这一名分,又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寡人如何不敢!” 允常昂着头,脸上浮现出一抹骄傲的笑意。 越国倾国之兵,完全能够碾压阖闾的残兵败将! 若庆忌能保证不插手其中,允常又如何不敢占领吴国的那一片南方之地? 当然,允常的心里十分清楚。 庆忌现在出手之所以如此大方,不外乎想让越国与阖闾相互攻伐,以便自己作壁上观。 但,允常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些细节! 只要越军吞并阖闾所占之地的速度够快,庆忌都将拿越国无计可施。 …… 下朝后,越王允常又单独将自己的左膀右臂,大司马石买与大司寇鹿鸣传召到偏殿中,席地而坐。 “吴国眼下欲与我越国结盟互好,又表面上将武原、陉、御儿、檇李四座城池划归于越。” “依二位之见,寡人是否答应吴国之盟,且接受吴人所赠送的城池土地?” 允常心里已经是接受的,但依旧是想过问一下,越国这两位重臣的意见。 大司马石买几乎不假思索,首先道:“大王,何不接受结盟于吴?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我越国占便宜,损失的一方是吴国!” 允常微微颔首,又将目光放在另一位重臣身上。 大司寇鹿鸣,却是面有忧色,道:“大王,话虽如此,但臣实在是担心,吴人心怀叵测,居心不良。” “越吴世仇,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 “且两国自立国以来,时有战事,或吴攻越,或越攻吴,冲突不断。” “我越国欲通中原,问鼎于天下,当并吴而为之。” “吴国欲西向攻楚,北上逐鹿,也当灭越以无后顾之忧!” “是故,越吴两国就如同水火一般,不可相容。” 顿了顿,鹿鸣又喟然长叹道:“如今,庆忌遣伯噽使越,献上厚礼,又假以吴国南方四邑,盛情之下,恐有祸心!” 闻言,允常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一侧的石买却不以为然,讥笑一声道:“大司寇所言大缪。” “吴王庆忌包藏祸心又如何?其献上的大礼,我越国是不收白不收啊!” 石买已经接受了伯噽的贿赂,故而为吴国说话。 即便没有被吴人收买,相信以石买的一贯作风,都是认为与吴国结盟互好,出兵攻打阖闾所割据的地盘,那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大司马,吴国献上的重礼且不说,那吴国南方的四座城邑,方圆二百里的土地,庆忌岂能说划归越国,便划归越国?” 鹿鸣沉声道:“须知,现在吴国的南方四城,还在姬光的治下。我越国若取其地,还需动辄兵戈!” “倘若庆忌趁着我越军与姬光激战之时,趁机南下,届时大王何以自处?越国又何以自处?” “这……” 允常不得不陷入沉思。 鹿鸣又道:“大王,现在的天下大势,列国互相攻伐,礼崩乐坏,这一道盟书,岂可作数?” “更何况,咱们的对手是吴国,是庆忌!” “对于庆忌,二三子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的勇武冠绝天下,号称吴国第一勇士。” “然,就是这样的人,还能重整旗鼓,驱逐弑君篡位的姬光,称王于吴国!” “由此可见,庆忌的心机城府绝不一般。其人也,狡猾如狐,行事往往不择手段!” “如此大王岂可轻信?” 第038章 吴越之盟 对于鹿鸣所说的这番话,允常认为不无道理。 兵者,国之大事也,绝不能轻举妄动! 一旦越国起兵征讨阖闾,吴军又南下,横插一脚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至少,越人的确会被庆忌当枪使,而且可能为之蒙受不小的损失! “那,寡人便不与吴国结盟,不接受吴王庆忌划归的南方四城?” 允常很是迟疑。 “这倒不是。” 鹿鸣摇摇头道:“大王,这送上门的便宜,如何不取?臣所虑者,是吴人之险恶用心。” “光靠一道盟书,恐怕无法约束吴国!” “大司寇何以教寡人?” 允常不得不问计于鹿鸣。 鹿鸣只是沉吟一声,便道:“大王,臣听闻季蔻公主,已经是及笄之年,且待字闺中?” “不错……” 允常微微颔首,旋即反应过来,一脸诧异的神色问道:“大司寇,你莫不是让寡人将季蔻嫁到吴国?” “正是。” 见到允常欲言又止的模样,鹿鸣果断垂手道:“大王明鉴!自古以来,盟约的作用远不及联姻,联姻是一种十分高明的政zhi手段。” “臣听说吴王庆忌不过弱冠之年,尚未婚配。” “季蔻公主此时嫁过去,可为吴王后,大王也可从中调派细作,随时策应,密切监视吴国的一举一动!” “彩!” 得知与吴国联姻所带来的好处之后,允常不禁两眼放光,大声叫好喝彩起来。 要知道,季蔻乃是允常的掌上明珠,唯一的一个女儿。 允常自小便十分宠爱季蔻,后者长大后,更生得妩媚动人,是越国都罕见的美人! 正所谓奇货可居。 在季蔻尚未及笄的时候,允常就筹划着该为她找一位怎样的夫君! 现在看来,季蔻嫁到吴国,成为庆忌的王后正当其时。 至少,这并不辱没季蔻的公主身份,还能促成吴越两国之间的盟好! 入夜之后,允常又在大殿与公卿大夫们热情的款待吴使伯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允常便对伯噽说起吴越两国联姻之事! 若季蔻只是作为侧夫人嫁到吴国还好,但这是王后,是国夫人,故而伯噽不能做主,但对于越王允常的盛情,也不好拒绝。 所以,伯噽只能再三推辞,说自己将派人回国禀告庆忌。 若庆忌答应,则吴越联姻之事可成! …… 此时,远在吴都的庆忌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卷入一场在这个时代十分盛行的政zhi联姻当中。 庆忌正率领吴国的一众公卿大夫,在城门口迎接使楚归来的季札,以及两个吴国公子掩余、烛庸,及其身后的一千多名衣衫褴褛的将士。 值得一提的是,掩余和烛庸都是吴王僚之弟,庆忌的亲叔叔! 当年,吴王僚趁楚平王驾崩,国内动荡之时,兴兵伐楚。 二人率兵围攻楚国的潜邑,久攻不下,忽然听闻国内传回来消息,说是公子光(阖闾)派专诸刺杀吴王僚,已然弑君篡位。 掩余与烛庸大惊失色,想率军撤退,但后路已经被楚军截断。 无奈之下,二人只能一个逃亡徐国,一个逃亡钟吾国,寻求庇护! 盖因他们知道,以阖闾的性格,断然不可能放过自己的,所以就暂时安定下来,伺机而动。 当听说庆忌逃亡卫国,招兵买马,积蓄力量,准备讨伐阖闾以报父仇的时候,掩余和烛庸想去卫国投奔,但被楚人从中阻挠,不能成行。 一直到庆忌击败阖闾,君临吴国,并派遣季札使楚,要求楚国放人,他们这才得以返回自己的母国。 连带着一同逃亡的将士,都感到唏嘘不已! 要知道,徐国与钟吾国都是楚国的附庸,若楚国执意不肯放人,他们如之奈何? 幸好季札的面子足够大,再加上吴楚两国之间已经缔结盟约,重归于好,楚人倒是没有再难为他们。 “老臣季札(烛庸、掩余)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不必多礼!” 庆忌下了车驾后,立即上前握住季札的双手,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道:“叔祖一路奔波,甚是辛劳。请上王车,寡人当为叔祖亲自御马驾车!” “大王,老臣怎敢……” “叔祖,请!” 庆忌不由分说,便将季札请上自己的专属车驾。 随后,他又将目光放在了掩余与烛庸的身上,甚是感慨。 “二位王叔,经年不见,不知你们一向可好?” 闻言,掩余与烛庸一时间,不禁触景生情,语带哽咽的道:“多谢大王惦念!今次若非大王,恐我等今生今世都将无法重返吴国,客死他乡!” “在徐国虽好,徐君对臣以礼相待,但臣无时无刻不想重归故乡,为先王报仇!” 言罢,掩余与烛庸这两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竟然不由得眼含热泪,相拥而泣! “二位王叔,寡人迟早手刃姬光,为父报仇。寡人已经在大殿设下宴席,请你们回去梳洗一番,晚上即可入席。” “多谢大王!” 庆忌随即又站上车驾的前沿,扶着轼,面对着一千多名面有菜色的吴国将士,心中更是唏嘘不已。 这些将士身上没有一副完整的盔甲,一个个皆是蓬头垢面,邋里邋遢,衣衫褴褛的模样,看起来更像是逃难的流民。 然而,他们的的确确是吴军,是追随掩余、烛庸二人入楚作战的将士! 虽然落魄于斯,但庆忌依旧没有在他们的身上,看得出任何的颓然之色。 当年公子光派专诸刺杀吴王僚后,掩余逃到徐国,烛庸逃到钟吾国。 两国虽都是楚国的附庸国,但跟吴国有旧,尤其是徐君,更是吴王僚的妹夫! 在这种姻亲关系下,徐君不得不庇护掩余。 只不过,掩余在徐国生活得滋润,可苦了一起逃亡的将士! 毕竟,徐乃小国,自家的几千兵马都无以为继,哪里还能再养活那么多吴军? 故而,他们在进入徐国之后,有的人已经安家落户下来,有的人则是逃亡,不知去向。 现在回到吴国的,只有一千多人,大半的将士不知所踪。 但,庆忌依旧是心满意足! 正是因为吴国有这种凝聚力,才能自强不息! 此刻,回归母国的将士们都不禁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二三子,我大吴的将士们!你们回家了!” 庆忌大手一挥,朗声道:“传诏,凡归国之将士,皆赏赐麻布二匹,稻米一石!” “寡人再赐给二三子美酒五十坛,鹿十只,犒赏你们!今夜,尔等可不醉不归!” 一听这话,一众将士顿时感激涕零的下跪道:“多谢大王!” “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庆忌瞬间收服了这些将士的心。 回到吴国,他们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第039章 吴国立后 挥手送别一众将士后,庆忌又登上自己的王车,驾驭六马(六御),即六匹有杂色的黑马。 毕竟,吴国并不盛产马匹,基本上所有战马,都是从燕、晋、中山等国家进口而来的。 一般的士大夫出行,更多的是搭乘牛车,而非马车! 庆忌能凑出这六匹看起来差不多的御马,已经是实属不易。 而季札,此刻坐在王车之中,让吴王庆忌为自己驾车,心里是感到不胜荣幸。 放在这个时代,君臣同坐一乘,已然是极高的荣誉,更何况是国君亲自为大臣驾车? 不多时,庆忌便跟着季札一同进入府邸,在偏堂一侧各自落座。 “叔祖,此番使楚,可顺利否?” “自然顺利,楚人并没有刁难老夫。不论是订立盟约,还是游说楚人放归掩余、烛庸及其部众之事,都出奇的顺利。” 出奇的顺利? 这让庆忌的心中狐疑不已。 他知道,季札在当世有着莫大的名望,德高望重,甚至有不少楚人都仰慕于季子的德行才华,对他愿执弟子之礼! 但,这并不代表受到世人敬重的季札,邦交之事会这般顺利。 名望归名望,国事归国事,有时候不可混淆! 据庆忌所知,现在的楚王尚且年幼,但楚国的公卿大夫,上上下下都非善类。 即便吴国不惜代价贿赂令尹囊瓦,以及楚国太夫人孟嬴,怕是都极难取得这般效果! 但,事已至此,对于吴楚结盟,互不侵犯之事,庆忌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季札又忽而道:“大王,老臣有一事不明,不知大王可否解惑?” “叔祖但说无妨。” “大王,老臣在返程途中,入吴之时,便见到各城邑尽皆张贴大王的求贤令。求贤令中,大王的言辞之恳切,足见吴国求贤若渴之心!” 顿了顿,季札又道:“只是,大王可知道,吴国广纳天下之贤才,试图富国强兵,此举定然招致列国的忌惮?” “寡人有何惧哉?” 庆忌轻笑一声,道:“叔祖,实不相瞒,寡人欲在吴国推行新政,行仁政,若无贤才辅弼,恐难以成功。” “而大吴精兵简政,所畏惧者,莫非楚、越!” “正是。” 季札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原以为庆忌所颁布的招贤令,只是一时之间心血来潮而已,没想到庆忌已然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不知道大王准备如何推行新政?” 作为吴国的太宰,季札自然是必须要了解庆忌关于新政的想法。 而庆忌早有准备,便从怀中掏出一道竹简,递给季札阅览! 季札打开这竹简认真的看了一遍,不禁眉头紧锁,面露忧色。 “大王……” 季札刚刚开腔,就被庆忌的话语所打断。 “叔祖,寡人知道你心中有何顾虑。然则,请叔祖相信寡人,相信吴国!” 庆忌忽而正色道:“当今天下,乃是大争之世,大国欲霸,小国求存,彼此互相攻伐。而在日渐频繁的战事中,大国更大,小国更小,直至消亡!” “吴国,偏居于九州东南一隅,然则历代君王皆有守土开疆之志。” “寡人不才,愿继承大吴历代君王之意志,守土开疆,改革以强国!” “叔祖,你可愿助寡人一臂之力?” 闻言,季札看了看庆忌,再瞧一瞧手中的竹简,所有顾虑顿时化作一声长叹。 “大王,老臣既然身为吴国之太宰,自当为吴国之崛起,竭尽全力,不敢懈怠!” 季札已然答应下来。 …… 翌日,庆忌在大殿举行朝会,接受一众公卿大夫的跪拜之礼后,便高坐于陛台之上,正襟危坐。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左右两侧端坐着的群臣,并没有立马搬出新政,而是不疾不徐的道:“二三子,昨日,远在会稽的下大夫伯噽,派人给寡人上奏。” “奏疏所云,越王有意与寡人联姻,成吴越之好,不知二三子以为,此事可否?” 一听这话,公卿大夫们都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按理说,两个国家之间的联姻,的确是国之大事! 作为国君的庆忌是可以自己做主,或者找群臣一起商量。 然而,眼下庆忌居然主动提起联姻之事,是何道理? 坐在最前面的季札沉吟片刻,就起身问道:“大王,不知越王所嫁之女,是为侧夫人,或是为王后?”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庆忌旋即缓声道:“是为王后。” “这……” 季札愣了一下。 随后,一众公卿大夫更是不禁面面相觑! 上大夫申息手执牙笏出列道:“大王,微臣窃以为,吴越两国联姻之事,可。然则越女嫁至大吴为王后,不妥!” “能为我吴国王后者,当是出身高贵,秀外慧中,千里挑一的女子。” “区区一个越国公主,可当得起吴后之名分?” 申息一带头,群臣顿时纷纷附议。 “大王,上大夫所言极是!” “越人,乃蛮夷也。” “吴国娶一越女为王后,唯恐其行为粗鄙,不甚秀丽,难登大雅之堂!” “大王若要立后,何不娶齐姜?秦嬴?楚芈?再不济,退而求其次,徐嬴亦可!” 显然,对于吴国将要迎娶一个越国公主为王后之事,群臣都不大赞同。 更有甚者,居然认为堂堂一个越国公主,比不上弱小徐国的公主! 庆忌不由得三观尽毁。 要知道吴国固然地处偏远,但其王族跟周天子同宗同源,都是一个姓氏,所以吴人自认为高贵! 这个时代,是十分讲究血脉传承的。 君不见当年周武王分封诸侯列国的时候,除了分封自己的功臣子弟之外,还找来黄帝、大舜、大尧、伯益、夏启等上古帝王名人的后裔,大肆分封? 当然,不排除他们自身就具备着一定的实力。 而徐国,开国之君乃是伯益之子若木,嬴姓徐氏,历经夏、商、周三代,徐国都是诸侯国之一! 但人家越国,在血脉出身上,一点都不比徐国差,甚至更胜一筹。 至少越国的先祖夏朝,还曾经是天下共主! 即便越国再不济,综合实力必然要比已经沦为楚国附庸的徐国强得多。 何以被吴国的群臣贬低至此? 第040章 推行新政 “太宰,不知你对此事有何见教?” 庆忌将目光放在季札的身上。 一时间,群臣都安静下来,纷纷竖起耳朵,想听一听季札的意见! 季札摇摇头,说道:“大王,请恕老臣直言。大王已加冠,的确到了应立后以固国本的年纪!” “迎娶越女为王后,并无不妥。” 庆忌还没说话,上大夫申息忍不住站出来呛声道:“季子此言差矣!” “越,乃蛮夷之国,越女,更是蛮夷之女!” “我大吴的王后,理应出身高贵,何以迎娶一个粗鄙卑贱的蛮女为后?” 申息的话说得十分难听,庆忌心里都感到不舒服。 季札更是不禁眉头一皱,呵斥道:“敢问上大夫,何为高贵,何为卑贱?” “我吴国祖上世系出自泰伯,为周太王之嫡长子,根正苗红。出身可谓高贵?” “然,越国出身何以卑贱?须知,越国王族,亦是出自华夏正朔,是为大禹的后裔,夏朝苗裔!” 季札义正词严的道:“若论及出身,论及血统,论及高低贵贱,越国不比吴国差多少!” 一听这话,整个朝堂顿时为之一滞,针落可闻。 申息自己都无法辩驳季札! 的确! 越国的祖先,乃是鼎鼎有名的大禹。 越国处在东南扬州之地,始祖为夏朝君主少康的庶子无余,是华夏先祖大禹的直系后裔中的一支。 越国与杞国、缯国、褒国等皆为大禹后裔子孙所分封! 甚至于,越国比吴国早立国八百多年! 只不过,越国地处过于偏远,声名不显,早已经与当地的蛮夷融为一体,一直被排斥在华夏文化圈之外而已。 “太宰所言有理。” 庆忌淡然一笑,道:“既如此,寡人便让人回复越国,择吉日,迎娶越姒为王后!” 越姒,所指代的就是越国公主。 这个时代,每个国家对于公主的称谓都不尽相同! 最初是“姬”,接着根据“姓”而不同。 楚国公主为楚芈,吴国公主为吴姬,齐国公主为齐姜,秦国公主为秦嬴,以此类推! 越国是姒姓,其公主自然是越姒! 其实,庆忌对于这种政zhi联姻并不反感。 跟越国的这一次联姻,庆忌是赞同的! 盖因吴越相邻,固然不可相容,早晚必生大战,但庆忌仍旧是希望越国消停一点,让吴国有足够的时间富国强兵,积攒国力。 他之所以在大朝会上提出此事,只是想过渡一下,让一众公卿大夫更好的接受即将开始的新政之论! 此刻,见到庆忌已经点头同意,申息等一众大臣只能作罢,赞成吴越联姻之事。 “大王,微臣有事启奏!” 就在这时,不甘寂寞的上大夫申息又站起来。 “何事?” “大王,臣以为大王不该颁布招贤令,广纳天下贤才于吴!” “为何?” 庆忌不置可否的笑着,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根本琢磨不透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申息肃容道:“大王,纵观我吴国上下,卿大夫尽皆各司其职,各得其位,已然可以治理国政,治理地方,何以求贤?” “若贤才入吴而不得其位,岂非使大王此番招贤令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若贤才入吴而得其位,臣唯恐吴国官位不足,供不应求,继而造成各官司体制臃肿,耗费国之钱粮俸禄,岂非可惜哉?” 申息所言,不无道理。 其实庆忌在不久前,就已然想到了这一后果! 庆忌颁布求贤令,自然是期望天下贤才争相入吴,共襄大事。 但是,吴国的公卿大夫之位,地方官吏之位就这么多,如何能容纳下这么多人? 若庆忌不予接纳,恐怕天下人都会嘲笑庆忌愚弄贤才,继而吴国都将遭到排挤,威信大跌! 庆忌知道,自己招揽天下贤才入吴之举,定然会遭到列国的忌惮,国中公卿大夫的反对,但他依旧不能为之妥协。 于是,庆忌那不紧不慢的将自己的眼光,放在中大夫孙武的身上。 孙武暗自叹气,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说道:“上大夫所言大缪!” “大王颁布求贤令,招贤纳士于吴之举,顾虑只有一个。即,如何妥善安置入吴士子贤能?如何可使人尽其才,各得其位?” 孙武顿了一下,便朝着陛台之上的吴王庆忌作揖道:“大王,微臣以为,对策也只有一个,便是改革官制!” 闻言,一众公卿大夫都不由得为之脸色一沉,气得浑身颤抖! “大缪!大缪也!” “官制关乎国本,岂可轻易更改?” “我吴国官制沿袭周室官制,已经用了六百余年!此为祖制,早已深入人心,岂能擅改?” “天下列国大多任用周室官制,为华夏诸侯之国也!” “而今你孙武竟敢教唆大王更改官制,岂非让我大吴同中原诸国离心离德,自成楚国一般的蛮夷?” 群臣都忍不住冲着孙武口诛笔伐,大声呵斥起来。 上大夫申息更是对孙武怒目而视,唾沫横飞的道:“大王有此求贤令之举,更易官制之心,定然是孙武教唆!” “大王,请将妖言惑众,蛊毒国君的孙武拖出去车裂烹杀,以儆效尤!” 面对着唾沫横飞,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的群臣,孙武的心里很是无奈,但又不得不为之! 盖因,这都是庆忌跟孙武事先商量好的。 庆忌毕竟是国君,不好跟自己的大臣们站在对立面。 毕竟谁都知道,推行新政,更改祖制这种事情十分得罪人! 而在这种时候,孙武不得不被庆忌推出来,充当一回出头鸟。 “大王,请诛杀孙武!” “孙武不死,吴国难宁!” “此獠欺主媚上,祸国殃民,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哪!” “大王明鉴!” 群臣立刻哗啦啦的跪倒一大片。 就庆忌的目光所及之处,基本上除了季札、孙凭、孙武、孟贲等一众自己的死忠份子,其余公卿大夫,尽皆跪倒,请庆忌处死孙武! 然而,面对着群臣的发难,陛台上的庆忌却显得异常淡定。 第041章 改革官制 对于孙武所提出的改革吴国官制之事,为何一众公卿大夫如此极力反对,甚至对孙武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道理十分简单! 因为吴国官制的这块蛋糕就这么大,一旦大量的贤才涌入,届时吴国本土的公卿大夫何以立足? 孙武所倡导的改革官制,无非是换一种说法,其实是想将*****剔除出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对于这种事,群臣门儿清! 他们甘于保守,不图进取,怎能容忍他人从自己的嘴里取下一块肉? 再者,就是部分公卿大夫不能容忍改革吴国官制的原因,无非是自视甚高,不愿沦为跟楚国一样的蛮夷! 吴周同源,故而吴国的官制实际上沿袭了周王室的官制,即世卿世禄制。 现在,天下列国基本上都在使用这种官制,没有改变,甚至于处偏远之地的越国都一样! 唯独楚国! 楚人自称为蛮夷,官制不同于中原,不同于华夏,所以自始至终都被华夏的文化圈所排斥。 而中原每兴起一个霸主大国,首先要挑战的都是楚国! 不揍一下楚人,都不好意思自称是霸主之国! 须知,吴国在寿梦的时候始称王,但并不被天下列国所认可。 吴国在出使他国的时候,都是用的周王室所分封的子爵名号! 吴国只是不想低楚国一头,这才始自称王的。 而一旦吴国更改官制,则说明吴人已经全面疏远正统的中原文化圈,开始向盛行的南方文化圈,即楚文化圈偏行。 这种事情,保守的公卿大夫岂能容忍? 而一旦吴国改革官制,岂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但,孙武压根儿就不管这些! 在朝堂陷入一片静默当中的时候,孙武面对着气势汹汹的群臣,浑然不惧的道:“孙武虽死,然唯恐吴国难以勃兴!” “吴之官制不改,恐天下贤才皆不入吴,或入吴而不得其位!” 孙武又环视一周,看着跪倒一大片的公卿大夫,嘴角上扬,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道:“二三子,衮衮诸公,碌碌吴臣,眼下却只顾个人私利而枉顾国家之大义!” “岂非尸位素餐乎?岂可为人臣乎?” “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忠君之事!此等道理,便是寻常的市井屠夫,刺客游侠都知晓,难不成二三子连他们都不如?” “乌鸦有反哺之情,羊羔有跪ru之义,皆以施恩再报恩,大王对待二三子可谓是恩重如山,然则二三子又当如何报答大王?” “难不成,二三子连鸦、羊都不如?” 一听这话,群臣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孙武所说的这番话,字字珠玑,让人难以反驳! 他骂人了,但又好像没骂! 咬文嚼字的,骂人嘴里都不带一个脏字! 庆忌见状,心中叹服不已。 “孙武!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 上大夫申息恨声道:“不管怎么说,改革官制,是为动摇祖制,是为国本之事,断然不该!” “请大王明鉴!” 申息又是一个头磕在地板上,将皮球又踢到庆忌这里。 庆忌倒是无所谓,但没有直言,而是将目光放在季札的身上。 “太宰,你意下如何?” 季札躬身道:“大王,更易祖制,变革官制之事,的确不应急于一时。” “究竟怎样的官制,才更适合吴国当下的国情,还有待商榷。” 看起来,季札是持中立态度,但更偏向于改革吴国官制! 因为庆忌事先已经跟季札打过招呼,早有预谋的。 “太宰所言极是。既如此,新的官制,就在吴国推行一番,若可行,便落实下来。若不可行,当尽早摒弃!” “大王英明!” 季札、孙凭、孙武等一众大臣纷纷山呼道。 见到庆忌已然一锤定音,申息等公卿大夫只能心中哀叹一声,无可奈何! 说是试行,但群臣又怎能不知道庆忌是铁了心要推行吴国的新官制? 若庆忌一意孤行,他们又能如何? 不由得,公卿大夫们都将怨毒的目光看向孙武,暗暗记恨。 若非孙武怂恿,大王岂能干出这等事情? 接下来,孙武就从怀中掏出一道关于新官制的竹简,大声宣读起来。 吴承周制,改世卿世禄制,基本上是秦朝模板的三公九卿制,但又有所不同! 吴王之下,是太宰、大司马、御史大夫。 三公的职能分别是:太宰为百官之首,协助吴王处理日常政务! 大司马为最高军事长官,协助吴王执掌全国之兵马! 御史大夫为太宰副职,掌图籍章奏,监察百官,是吴王的耳目。 三公之间互不统属,直接隶属于吴王,便于王权集中! 九卿,即太常、廷尉、治粟内史、典客、郎中令、少府、卫尉、太仆、宗正。 三公之下的九卿的职责为: 廷尉,掌司法; 治粟内史,掌国家财政税收; 太常,掌宗庙祭祀礼仪; 典客,处理国内各少数min族事务和对外关系; 郎中令,掌管吴王的宫廷警卫; 少府,掌管专供王室需要的山海地泽收入和官府手工业; 卫尉,掌管都城警卫; 太仆,掌宫廷车马; 宗正,掌吴国宗族事务。 但无论三公,还是九卿,均由吴王任免调动,一律不得世袭! 除了三公九卿之外,吴王庆忌还分别设置左右丞相,地位等同于九卿。 左丞相负责邦交大事,右丞相则是负责协助吴王,处理国政,都是太宰的副手,但归于吴王直接调遣! 三公九卿制出现后,原有的上卿、上大夫、中大夫和下大夫官职,一律作为名爵。 除此之外,庆忌还专门设置客卿一职,专门供奉入吴的贤才,留守待用。 而这三公九卿制,是庆忌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搬出来的。 原来他想过推行更为先进的三省六部制,但考虑到吴国实在太小,人口不多,使用三公九卿制已经够呛,更何况是三省六部制? 除了改革官制外,庆忌又更易吴国的军制。 吴国的军制也基本上沿袭周王室! 周初,王室强大,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军权集中于周天子手中。 其下有“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等官职,仍不分文武! 各诸侯国及一些贵族大臣也都有自己的军队,但一般须听从周天子调遣。 西周晚期,王室衰微,遇有战事则往往倚重一些诸侯国和贵族大臣的军队! 第042章 求贤令 西周军队的士卒均由国人(都城及其周围的奴隶主和平民)充当,奴隶只能随军服杂役。 周王室军队最大的编制是师! 《周礼·夏官》称: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军将皆命卿。 二千有五百人为师,师帅皆中大夫。五百人为旅,旅帅皆下大夫。 百人为卒,卒长皆上士。 二十五人为两,两司马皆中士。 五人为伍,伍皆有长。 这样一看,周王室的军制依次是军、师、旅、卒、两、伍六个等级! 庆忌决定改革吴国的军队编制,则是七个等级。 从低到高,依次是:伍长、什长、卒长、都尉、校尉、中郎将、将军。 五人为一伍,设伍长; 十人为一什,设什长; 五十人为一卒,设卒长; 一百人为一都,设都尉; 五百人为一校,设校尉; 一千人为一部,设中郎将; 五千人为一军,设将军。 在将军的位置上,庆忌还特别设“四镇”、“四征”,加大都督衔,将军之上则是大司马,归于吴王统辖! 此刻,朝堂之上,公卿大夫们听着孙武所宣读的改革官制与军制的法令条文,不禁为之心中打怵,瑟瑟发抖。 庆忌这是铁了心要在吴国推行新政! 改革官制与军制,只是第一步,随后而来的,恐怕是一场更为强烈的风暴! 军制且不说,这官制之事,日后岂非庆忌随意任命罢免大臣? 这让一直靠祖宗余荫庇护着的公卿大夫们,不禁心生恐惧。 他们当中,德不配位,或者才不配位,尸位素餐的人可不少。 一旦庆忌当真广邀天下贤才入吴,让贤才们各得其位,他们这些人,岂能安生? 但,庆忌可不管这些。 若非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庆忌早就更进一步,将更多的新政一一颁布出去! …… 吴国,云阳。 城门口! 此刻,穿着各色衣裳的百姓都聚集在这里,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只见在城门口的一侧,已经贴了一张布告,左右还立着两名披坚执锐的士卒,以及一个小吏。 看着突然出现的告示,过往的行人都不禁凑过来,心中直纳闷。 “这告示上说的什么?” “应该是关于国政的。” “这是求贤令,吴王颁布于天下,广邀列国士子入吴,推行新政的求贤令!” 台下的百姓都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张告示上的内容。 他们当中,不乏来往于列国,走南闯北的客商,也不乏周游列国,求学问道的士子,更不乏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 形形色色的人,都张望着告示,指指点点的。 鉴于庆忌知道吴国当前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居多,故而专门在每一张告示边上,命一名官吏负责宣读! 只见那小吏轻咳一声,便朝着台下的一众百姓,朗声道:“二三子,各位乡亲父老,这张告示,乃是大王颁布于天下的求贤令!” “内容如下:吴承周命,起于江汉,自泰伯迄今,吴享祚六百有余载。” “吾感念先祖昔奔荆蛮,断发文身,筚路蓝缕之不易,至寿梦始王,诸樊、余祭、余昧,尽兄终弟及,为天下唱,及吾父王僚,皆为后世开业,甚是光美!” “乃有不孝子孙光,刺王僚,弑君篡位,祸起宫墙,丑莫大焉。”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 “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 “二三子其佐吾明扬仄陋,当不问出身,唯才是举,有一技之长者,吾得而用之!” 将告示上的内容宣读出来后,小吏又采用通俗易懂的白话文,一一告知百姓。 诸如此类的求贤令,在庆忌的授意下,吴国的各处城邑都纷纷张贴,并通过口口相传,公布于天下! 远在楚国的宛地,都有不少士子得知吴国求贤令之事。 此刻,在一处僻远幽静的湖畔,两名衣着华贵,器宇不凡的青年男人正在垂钓。 “少伯,我听闻吴国新王庆忌求贤若渴,已经颁布求贤令,若有一技之长者,皆可重用。” “汝有经天纬地之才,上马可统军事,入朝可执政,你如向吴王献上治国之良策,定能得到重用,在吴国一展胸中抱负!” 左边一侧的青年男人钓上一条鲤鱼后,便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身旁的挚友。 名为少伯的青年人不置可否,缓声道:“自古以来,求贤之君王比比皆是,但有几人能做到成汤、周文王、齐桓公、晋文公一般?” “哈哈哈哈!少伯,你还是太过心高气傲。” 青年男人摇摇头道:“古来贤君者,莫过于成汤、周文王。古来霸者,莫过于齐桓公小白,晋文公重耳!” “然,又有几人是伊尹、姜尚?又有几人是管仲、赵衰?” 闻言,少伯并不气恼,只是淡然一笑道:“子禽,你认为我是自视甚高?” “这倒不是。” 子禽叹气道:“对于你的才能,我又如何不知?只可惜,我泱泱大楚,竟尽是小人坐于庙堂之上,玩弄权术,以至于不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楚国非贵族而不能入仕,实在埋没了少伯你的才干。” “如今吴王既然有求贤之心,少伯何不入吴,助其成就一番霸业,当不失青史留名,为后世传唱!” 听到这话,少伯沉吟片刻,便道:“子禽,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然,我又怎知,吴王是真求贤,还是假求贤?” “亦或者,吴王并无改革以富国强兵之魄力?” “少伯,你错看吴王矣!” 将鱼钩甩入湖中后,子禽朗声道:“我听闻吴王有意推行新政,且吴国现在已然改革官制、兵制,为的便是入吴贤才,皆各得其位,各尽其才。” “如此吴王,少伯又怎能说他没有中兴之君应有之魄力?” “而且,吴王的确求贤若渴。据闻吴王为求天下贤才入吴,还在吴都城外的相湖建造一座招贤台,又名黄金台,盖因其上置黄金二百五十镒(五千两),以供贤才分之。” “吴王又在宫城一侧,设置招贤馆,屋舍规格一如宫室,专门供给入吴士子居住,每日膳食皆与卿大夫等同!” “黄金台与招贤馆,皆为吴王亲自督造,不容马虎。更足见其求贤之诚意!” 第043章 苟富贵,毋相忘 听到挚友所说的吴王庆忌为求贤的种种,少伯不禁为之怦然心动。 “子禽,既然你如此看好吴王求贤之举,何不入吴,谋求一番不世之功?” 子禽闻言,只是缓缓的摇头道:“少伯,你我不同。我何尝不想入吴一展抱负?然,我为楚宛令,且有家室,如何能跟少伯你一般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少伯不由得沉默下来。 的确,他跟子禽是不一样的! 少伯、子禽,都只是二人的字,少伯是为范蠡,子禽是为文种,皆是楚人。 范蠡虽出身贫贱,但博学多才,文武兼备,沟壑之中有洞察天地之机,吞吐宇宙之志! 文种则是楚国贵族,家世显赫。 这样的两个人,是如何相识,如何结为至交好友的? 一开始,范蠡与宛令文种相见十分邋遢,蹲在狗洞对文种以狗声吠之,文种毫不在意。 次日,范蠡换新衣服与之相见,两人相谈甚欢! 这在于志趣相投而已。 文种对于范蠡这种破落户,并无偏见! 他知道范蠡有大才,几次举荐,奈何都因为范蠡的低贱出身而不了了之。 “子禽,你说,吴王庆忌是一个怎样的国君?” 范蠡忽而问道。 “吴王?” 文种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说道:“对于吴王的为人,我不甚了解,据闻吴王筋力果劲,万人之敌也,早年便号称吴国第一勇士。” “公子光弑君篡位后,庆忌为报父仇,在卫国厉兵秣马,整点旗鼓,终于破吴都,驱逐逆臣。” “庆忌又曾义释刺杀自己的要离,这般胸怀,这份仁义,着实世间少有!” 文种低头沉思了一下,随即道:“若让我回答,吴王庆忌究竟是何为人,其勇猛果毅,腹有良谋,仁德兼具,心怀天下,方能形容当今吴王。” “子禽对吴王的评价甚高。” “然,吴王当得起如此评价。” “……” 此刻,见到范蠡沉默不语,文种不禁轻笑一声,道:“少伯,你可入吴一窥究竟。” “若吴王果真有求贤之心,少伯在吴国得到重用,可致信于我,我当与少伯你一道效力于吴王麾下!” “好!” 范蠡旋即释然。 正所谓苟富贵,毋相忘! 范蠡自己飞黄腾达之日,绝对不会忘记文种这位知己。 范蠡身怀大才,但苦于没有用武之地! 眼下吴国求贤,若吴王庆忌果真慧眼识珠,能知人善任的话,范蠡相信自己定然能一展所长,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大名! 如范蠡、文种这般,因吴国的求贤令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贤才不可计数,多如过江之鲫。 他们有的人没有立刻动身前往吴国,还在观望。 有的人则是为了施展胸中抱负,带上路途所需的盘缠,踏上了入吴之路! 但,不管怎样,吴国的这一张求贤令,已经被天下列国所知。 原本默默无闻,近些年才猛然崛起的吴国,再一次进入了各个大国的视野中。 …… 吴都城外,营寨。 “刺!” “杀!” 偌大的校场上,响起气冲云霄的喊杀声,异常震撼。 数以千计的吴军将士正在进行操练! 在每一名都尉、卒长的发号施令之下,其麾下的士兵立刻整齐划一的挺动长矛,或者挥剑劈砍。 这般简单的动作,却是要日复一日的练习方可! 此刻,吴王庆忌就在孙凭、孙武、孟贲等一众将领的陪同下,巡视着校场上将士们的操练情况。 除了进行劈砍动作的士卒,也有不少弓弩手正在练习自己的箭术! “准备!” 随着令旗挥下,整整一队弓弩手立刻上前,张弓搭箭,瞄准了一百步之外的标靶。 ”放箭!” “夺夺夺!” 弓弩手们射出去的箭矢,基本上都能射在靶子上,只是准头有点差,少有能一箭命中靶心的。 “下一队!” 都尉又拿着令旗,叫喊着。 当一队弓弩手退下后,另一队弓弩手跟着就上前,张弓搭箭。 如此反反复复,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的箭术都能得到质的提升! 而在校场的另一侧,就是在练习御车与砍杀的吴军将士! “杀!” 两方人马都是五百名将士,个个手持没有矛头的长矛,上边点着白色的粉末,或者白漆。 凡是被长矛击打到的将士,身上都会沾着这种粉末,以此来宣告这人“阵亡”! 庆忌所组织的这种军事演习,那是十分逼真的。 所有人都十分的卖力! 为何? 盖因战败一方的将士,压根儿就吃不到晚饭。 而战胜一方的将士,则是能吃双份的晚饭,且额外加肉! “轰隆隆!” 一阵旌旗闪动。 “咚咚咚!” 随着沉闷而又略显压抑的战鼓声响起,两方将士就都驾驭着兵车,以风驰电挚一般的速度冲向对方。 鉴于彼此的衣甲都一样,故而这两方人马,一方手臂上帮着黑色的缎带,一方手臂上则是绑着白色的缎带! 这样就不会在混战中误伤了己方将士。 “为了吃肉!” “上!” “干掉他们!” 两方将士都嗷嗷直叫,跟饿狼一般。 “嘭”的一声,在两方人马混战的那一刻,嘶吼着的他们就挥出长矛,一把击飞了对面的敌人。 庆忌此刻就站在高台之上,观望着这场非同一般的军事演习。 这般激烈的战况,让附近的人都不禁为之动容! 且看两方人马都铆足了劲,使出浑身解数,就试图将对方击落于马下。 而随着战斗一打响,除了充斥着跟真实战场一般的厮杀声外,也有着不少的惨叫声。 混战的士卒当中,破皮出血,伤筋动骨的大有人在! 见到这一幕的大司马孙凭,心中颇为不忍。 “大王,臣窃以为,我等这般将士兵往死里练,恐怕不妥。” “最近军中的将士对此大多是怨声载道的,似这样惨烈的演武,着实是世所罕见哪!” “正是。大王,这一场演武下来,至少有数人严重伤残,下不了榻!” “近日来将士们私底下都在抱怨。长此以往,臣担心会发生营啸,乃至于兵变哪!” 孙凭一带头,跟随在庆忌身边的将领都纷纷进言,劝谏庆忌停止这般“惨烈”的演武。 然而,庆忌是不可能轻易回心转意的! 第044章 陷阵营 营啸? 兵变? 庆忌不以为意。 盖因他对于人性颇为了解! 人类的适应性极强,一支铁血强军,如何淬炼出来? 除了战场厮杀,日常的严苛操练必不可少。 现在,吴国的将士对于这种堪称残酷的演武极其痛恨,深恶痛绝,可是等到了真实的战场上,他们都能因此活命下来,逃过一劫。 如此,他们如何还能痛恨这种枯燥且残酷的大演武? 再者说,庆忌在军中实行这种“弱肉强食”风气,是无可厚非的。 大演武当中,战胜的一方晚上可以额外加餐,而战败的一方,则是只能饿着肚子睡觉。 如此一来,可能激起将士们心中的反感,但他们的好胜欲同样愈发高涨。 而且,这样的大演武不会每天都举行,会按照军队的编制隔段时间定期举行,所以不必担心将士们经常饿着肚子,无力操练! 这只是庆忌激励将士的一种手段,仅此而已。 “二三子,寡人知道尔等所言非虚。” 庆忌脸色淡然的道:“练兵,尤其是练出一支可战之兵,天下强军,的确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 “寡人的确不该急于求成。然,寡人向来只信奉一个真理,那便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寡人又怎能奢望这些将士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可堪一战?” “这……” 一听这话,众将顿时面面相觑,不明觉厉! 庆忌又瞥了一眼身边的孙凭。 孙凭作为大司马,治理一国之军事,的确称职。 他跟这个时代众多大将一般,爱兵如子,能跟普通士兵同甘共苦,吃一样的饭菜,睡一样的床板! 但,孙凭却不明白一个道理——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当然,庆忌并不认为孙凭爱兵如子的做法是错误的,只是有的时候过分“溺爱”士卒,可能在战争期间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大司马,寡人让你准备的依仗之师,可已就绪?” “回禀大王,微臣已经准备妥当。按照大王的吩咐,臣已然调集五千锐士,日夜演练,在大王冠冕之礼那一日,便可如约而至,陈于相湖之畔!” “善!” 庆忌微微颔首。 对于孙凭的办事能力,庆忌还是颇为信任的! “长卿,你的陷阵营,操练得如何?” 庆忌随即又关心起孙武适才组建不久的陷阵营。 “大王,陷阵营如今,已经可堪一战。” 可堪一战? 庆忌的眉毛一挑。 他知道孙武的性格十分谦和,说是可堪一战,指不定已然成了一支天下少有的劲旅! 庆忌旋即又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之下,进入陷阵营所在的营地。 他们来的时候,只见陷阵营的锐士还在披着厚重的铠甲,全副武装的在校场之上抓对格斗。 每一个人,都累得汗如雨下,但眼神中都透露着一种坚毅的色彩! 从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庆忌就能知道这是一支不可多得的精兵。 那是自然! 毕竟,每一个陷阵营的锐士,基本上都是孙武从数万吴军将士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曾经历战争的淬炼。 他们体魄强健,性格坚韧,不论放在哪一国的军队里,也是可遇不可求的锐士。 “擂鼓!” 孙武立刻站在高台之上,大手一挥。 不多时,原本还在进行徒手搏斗的陷阵营锐士,便都迅速集结起来,整齐有序的站在高台下面,雄赳赳,气昂昂! 整整八百名锐士所组成的方阵,人人斗志昂扬,目视前方,没有任何一丝毫不相干的杂音。 当真是令行禁止! 庆忌见状,不由得微微颔首。 站在庆忌的位置上,由远及近的放眼望去,只见这些陷阵营的锐士,各个身披青铜重铠,披坚执锐。 他们每一个人都手执长戟,腰挂青铜剑,背上负一面犀面大橹和一把铁胎硬弓,并且还有带五十发弩矢。 再加上身披着的三层铠甲,庆忌估摸着,他们的负重都有几十斤! “孙将军,你的陷阵营真的可堪一战?” 在一侧的孟贲颇为不信,道:“这些将士负甲担器,十分沉重。看着还行,但唯恐上不得战场!” “如何上不得战场?” “哈哈哈哈,孙将军,莫说某孟贲不识你的练兵之能,然则此等披甲如龟壳一般的部众,守城尚可,外出野战只能引颈待戮!” 显然,孟贲等一众将领都在怀疑孙武的治军能力,怀疑陷阵营的战斗力。 甚至就连孙武的父亲,孙凭都不禁眉头紧锁,不大置信! 然而,面对着将领们的不解和奚落的眼神,孙武只是一笑置之。 “孟将军若是不信,你我不妨比试一下。” “如何比试?” “我以陷阵营这八百锐士,可破将军你一军之兵!” 一军之兵,就是五千人! 以八百敌五千,不论怎么看,都是在以卵击石。 孟贲不信,孙凭不信,在场的所有将领都不信孙武所说的这番话! 孟贲直接气道:“孙将军,你说这般大话,不怕闪了舌头?敌六七倍之兵力,你都有把握战而胜之?” 孙武笑而不语。 正好,庆忌想看一下孙武所组建,且一手操练的陷阵营,究竟有多少战力! 于是就放任孙武与孟贲各自率兵进行演武。 不过,对于“满口大话”的孙武,孟贲颇为不忿,故而只愿意率领两千步卒跟孙武的陷阵营一战! 毕竟,陷阵营的将士,原本就是吴国各部所出的最强之锐士,论单兵作战能力,非常人所能及。 保险起见,孟贲认为自己还不能太过大意! “咚!咚!咚!” 随着沉闷而又略显压抑的战鼓声响起,在空旷的校场上,孟贲所率领的两千将士,就跟孙武所率领的陷阵营八百锐士对峙起来。 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孟贲抢先一步,率兵向着摆开阵势的陷阵营发起进攻。 伴随着令旗的挥动,孟贲长剑一指,方阵最前沿地带的盾牌手,就举着长方形的盾牌,亦步亦趋的掩护着部队缓慢向前推进! 陷阵营一方,亦是在孙武的号令之下,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前进。 “放箭!” 还没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孙武就大手一挥,命令所有陷阵营将士都拿起铁胎硬弓,张弓搭箭,朝着对面的敌军方阵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等等!” 孟贲不禁瞪大眼睛,失声惊叫起来。 只见陷阵营锐士所射出的劲矢划破长空,居然准确无误的避开盾牌阵,落到敌军方阵当中! 猝不及防的孟贲军士卒纷纷中箭,疼得不行。 这种箭矢暂时没有箭头,但砸在头上依旧能让人有一种不小的疼痛感。 仅仅是几轮箭雨下去,孟贲一方的将士已经“阵亡”不少。 第045章 诚信高洁之剑 孙武不讲武德! 孟贲见状,心中不禁暗自恼火。 其实,他自己都十分清楚,对面的陷阵营锐士,各个身手了得,臂力超群! 他们所射出的箭矢,远比一般士卒射出来的要远的多,故而能得以抢占先机。 “弓手掩护!” “上!冲过去!” “砍下孙武的大纛!” 随着孟贲的发号施令,盾牌阵立刻撤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队又一队的弓箭手。 他们张弓搭箭,在己方将士发起进攻的同时,朝着陷阵营那边抛射出大量的箭矢! 然而,这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 只见孟贲一方抛射而来的箭矢,大多被陷阵营的锐士一一挥剑劈飞,亦或者是举盾当下。 这些箭矢,对于他们的伤害微乎其微! 孟贲实在不甘心,率领着一众将士就悍然朝着孙武所在的方向冲过去。 就在这时,随着孙武的手臂一挥,令旗一展,陷阵营再次变幻阵型,以半包围的形态包裹住气势汹汹冲过来的敌军! 等到孟贲发现自己一方越陷越深的时候,为时已晚。 “杀!” 孙武大声喊杀,眼神极度凌厉。 而随着孙武的号令,所有陷阵营的锐士就都在将敌军完成分割后,开始一一绞杀! 他们每个人,都是能以一敌十的锐士,面对着已经乱作一团的敌军将士自然不惧。 胜负已分! 观看到这里,庆忌心中不胜感慨。 要知道,孙武组建这支陷阵营,还不过一个月! 这固然是陷阵营本就是精锐,又都配备最精炼武器盔甲的缘故。 但,不论是主将的个人能力上,还是在士卒的战力上,武器装备上,陷阵营都是完败孟贲一方的! 倘若吴国的将士,都能成为陷阵营这般的锐士,大吴当雄于天下。 庆忌的心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但,仅此而已! 盖因庆忌知道,打造一支陷阵营已经实属不易,这将耗费吴国大量的财力物力,如何维系? …… 离开相湖大营后,庆忌又前往黄金台与招贤馆巡视。 这两座建筑物,都是庆忌亲自督造的,不容有失。 眼下,黄金台与招贤馆都已经竣工,可登台或入住,但庆忌并没有看见多少士子入吴。 真正堪称为贤能的人,更是不见踪影! 这让庆忌的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失落。 但,庆忌自己都清楚,没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世人就全都不知道蟹肉有多美味! 现在吴国这般声势浩大的求贤,入吴的士子却不多,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则,吴国地处偏远,消息闭塞,求贤令适才颁布不足一个月,不少晋、齐、宋、卫、鲁等国的贤才还不知情,亦或者是还在赶来的路上。 二则,天下贤才对于吴国求贤之事,还持观望态度! 吴国比不得晋、齐、楚这般的霸主大国,但算不得小国寡民,至少强过卫、鲁、宋等国,称得上是中等国家。 在吴国,士子们究竟能否一展抱负? 二三子不得而知! 巡视完黄金台与招贤馆后,天色已经不早,庆忌准备回宫。 但在经过宫门口的时候,庆忌忽而见到一对年轻夫妇,正在跟站岗的宿卫起了争执。 “大王!” 庆忌心中颇为好奇,便让人将一名宿卫传召到王车边上,说清楚事情的缘由。 宿卫禀告道:“大王,这夫妇二人,欲执剑求见大王,自称是欲献宝剑,乃稀世之宝。小人不敢擅专,恐此二人是刺客,欲对大王不利者!” 庆忌微微颔首。 难怪把守宫门的宿卫将这夫妻俩阻拦下来! 刺杀大敌,是阖闾的惯用伎俩。 昔日专诸刺吴王僚,要离刺庆忌,一成一败,但过程都惊险无比! 宿卫们是怕这对陌生的夫妇是敌国或者阖闾派来的刺客,欲对庆忌不利,所以阻挡住了,这是情有可原的。 “让他们过来。” “唯!” 宿卫答应一声,旋即将宫门口的那对年轻夫妇带到庆忌的跟前。 二人约莫二十几岁,衣着朴素,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丈夫的面庞略显黝黑,称得上英俊,只是在面对吴王庆忌的时候显得唯唯诺诺。 妻子的容貌清秀,气质端庄,面对着高高在上的吴王,都能保持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草民干将(民妇莫邪),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夫妇二人立即躬身行礼,但不必下跪,大礼参拜。 这个时代,还不是后世被荼毒太深的封建时代,君主集权也还未森严,故而臣民在面对君主的时候,不必动不动就屈膝下跪! “免礼。” 庆忌一抬手,站在王车上虚扶了一下。 忽而,庆忌似乎是想到什么,不由得眼前一亮! 干将、莫邪? 他已经意识到,这对夫妇的来历不简单。 干将莫邪,可不单单只是某游戏中的人物,可不单单只是后来闻达于天下的两把名剑,而是活生生的历史名人! 据传莫邪是著名铸剑大师欧冶子之女,干将又是欧冶子的弟子,二人结为夫妇,传承欧冶子的铸剑工艺,也成了名气不小的铸剑师。 而且,干将貌似还是吴国人! “寡人听说,你二人欲献宝剑于寡人?” “正是!” 干将连忙将一柄藏于剑鞘中的长剑,双手高高举起,跪下道:“大王,此剑名为‘龙渊’,又名七星龙渊剑!” “此剑,为草民与家丈欧冶子所铸,为铸此剑,我等走遍江南名山大川,寻觅能够出铁英、寒泉与亮石之地。” “草民等人又凿开茨山,放出山中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 “剑成之后,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盤卧。是名‘龙渊’!” 顿了顿,干将又道:“草民听闻大王有求贤强国之意,故而欲献宝剑龙渊,相助大王成就一番不世之功!” 居然是传说中的龙渊剑! 此刻,看着干将双手举起来的那一柄寒芒四起的宝剑,庆忌不禁两眼放光,甚是垂涎。 第046章 干将莫邪 对于龙渊剑,庆忌又怎能不知? 龙渊剑,又名龙泉剑,七星龙泉剑,是古代十大名剑之一,诚信高洁之剑。 传说是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 庆忌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见到这把传说中的名剑! “将剑呈上来,容寡人一观。” 庆忌旋即稳住自己的心神,故作淡定之色道。 干将不敢怠慢,起身便想上前奉送龙渊剑,奈何被宿卫将军熊子丹所阻拦,龙渊剑只能由后者转呈庆忌。 庆忌是信不过干将的,毕竟阖闾这厮阴险狡诈至极! 万一干将莫邪真的是阖闾所派来的刺客,以庆忌自身的强悍武力,固然不惧,但届时庆忌又当如何对待干将莫邪夫妇?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已经将熊子丹提拔为宿卫将军,即宿卫营的大统领,类似于郎中令的官职。 现在,吴国已经改革官制与军制,但没有完全普及贯彻,只因为吴国的贤能过少,许多人才不配位! 如此,庆忌又怎能放心对一众公卿大夫委以重任? 而对于熊子丹,庆忌是十分信任的。 盖因熊子丹勇猛,还有谋略,文武兼备,又是孑然一身,他自然是无论如何,都将自己悬挂在庆忌这辆战车上,休戚与共的。 接过熊子丹递来的龙渊剑后,庆忌又拔剑出鞘,细细的端详一番。 龙渊剑,不愧是古代十大名剑之一,只见其剑身幽阴深邃,透过剑芒,庆忌依稀可见龙渊剑的剑刃闪烁出的寒意,刺骨的寒意! 庆忌足以相信,这的确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大王可以一试。” 干将适时的低声道。 庆忌微微颔首,就从一侧的宿卫腰间,拔出一柄锐利的青铜剑,将龙渊剑横在身前,然后猛然挥剑劈下! “铛!” 普通的青铜剑劈在龙渊剑之上,居然应声而断。 再看看龙渊剑,完好无损,莫说是缺口凹槽,就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庆忌不禁感叹道:“当真是一把神兵利器!” “干将,你能与欧冶子铸出此剑,并献于寡人,功莫大焉。你想要什么赏赐?” 言罢,庆忌又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朝着自己卑躬屈膝的干将。 他的眼神,好似能直视人心,将干将的整个人都完全看透一般! 事实上,的确如此。 从干将的言行举止中,庆忌不难看出,干将是一个追名逐利之人。 适才干将自报家门的时候,还抬出自己的岳父欧冶子,足见其为人! 盖因,此时的干将莫邪还太过年轻,声名不显,而欧冶子却成名已久,在江南一带是赫赫有名的铸剑大师。 甚至于中原列国的不少贵族国君,都知道欧冶子之名,想请他为自己铸剑! 干将报出欧冶子之名,无疑是想自抬身价,让吴王庆忌高看他一眼而已。 “回禀大王,草民献剑,不敢求任何赏赐。但愿草民日后能留在吴都,为大王效力,为吴国效力!” 干将不要赏赐,但所求者乃是封官! 他献剑于吴王庆忌,是为求得一官半职! 此刻,干将的妻子莫邪,见到自己的丈夫这般厚着脸皮,乞求名利,不由得转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悲哀之色。 她的丈夫,怎会是这样唯利是图之人? 庆忌却不大在意,笑吟吟的道:“干将,汝心系寡人,心系吴国之举,足可昭彰。不知你除了铸剑工艺之外,可还有别的才干?” 既然干将求官,庆忌不妨满足一下。 现如今的他,正缺少一个“千金买骨”的配角,干将,无疑是最佳人选! 铸剑师属于较为“低贱”的一种职业,工匠一类,登不得大雅之堂。 封建时代有着严格的涩会等级划分,士农工商,地位不同。 而在这个时代,等级划分更为森严,工匠一类的人,基本上都是默默无闻,少有被世人重视的! 干将的铸剑工艺传承自声名鹊起,闻达于诸侯的欧冶子,且备受重视,其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但,只会铸剑的干将,哪怕是向吴王庆忌献上龙渊宝剑,最多只能是被赐百金,或者封一个毫不起眼的下等官吏! 干将显然是意识到这一点,故而强忍住内心的狂喜,忙道:“回禀大王,草民除了善于铸剑,还精通版筑及算术之道。” 版筑,即修建墙体的一种技术。 昔日殷商时期的贤臣傅说,便是起于版筑之间! 听说干将还精通版筑和算数,庆忌不由得微微颔首。 他正要回复干将,不料在一侧的莫邪忍不住出声道:“良人,你精通的甚么版筑算术?” “良人的版筑,不过是在会稽山做过数月泥水匠。良人的算数,不过是跟着父亲学的几年!” “何谓精通?” 知夫莫若妻! 莫邪这般怒怼干将,足以证明干将在版筑和算术之道方面,的确没有真材实料。 对于如此急功近利的干将,莫邪只能暗自落泪! 干将已然是犯了欺君之罪! 倘若他日庆忌对干将委以重任,后者又无法交付差事,岂非引火烧身? 为此,莫邪必须要防患于未然,彻底打断干将入仕求官的这一念想! “你!” 干将气得不行,指着大义凛然的莫邪,一时间为之语塞。 坑夫! 坑夫矣! 普天之下,哪有如莫邪这般坑害自己丈夫的? 然而,庆忌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大王,此乃拙荆的失心之语,请大王万勿放在心上!” 干将害怕被庆忌治罪,故而连忙低下头解释。 “呵呵,干将,你可知道,汝适才所犯何罪?欺君之罪!” 庆忌忽而拿出一副冷淡而略显严厉的脸孔,道:“欺君之罪,在我吴国,轻则杖责五十,贬为奴隶。重则处死,或满门抄斩!” “大王,草民知罪!” “扑通”一声,吓得肝胆俱裂的干将,连忙下跪,满脸悔恨交加的神色。 在一侧的莫邪,也跟着跪在地上,乞求庆忌能放过自己的丈夫,不加重罪! 庆忌则是不咸不淡的道:“干将,你说寡人应如何处置你?” 第047章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求大王开恩!” 干将忙不迭的求饶,一个劲儿的在地上磕头,那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悯之情。 求庆忌法外开恩,放干将一马? 这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毕竟,这是一个人治的时代,君即国家! 国君英明,则社稷富强;国君昏庸,则山河有恙;国君残暴,则国家倾颓。 春秋时期,君王的集权的确不如后世,但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还没有,君王可以对自己的臣民生杀予夺。 对于普通黎庶,是生是死,皆在君王的一念之间! 唯一能约束国君的,只是自古以来形成的道德礼制。 若是封建王朝的皇帝,要宽宥一个犯罪之人,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此刻,庆忌故作沉思状,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处置干将! 莫邪小脸一阵煞白,但依旧鼓起勇气,面对着高高在上的吴王庆忌,叩首道:“大王,民妇听闻,古来贤君,皆有长者之风,如慈父一般。” “大王英明神武若齐桓晋文,仁明慈爱若成汤周文!” “眼下干将固然有过,然不应治罪。” “只因干将求官心切,期望能为国家社稷之富强尽自己的一份心力,故而言语有失,实在无心欺瞒于大王!” “如稚儿为求得父母抚慰一般,以花言巧语使然,不尽狡黠。” 顿了顿,莫邪又道:“而今大王若以欺君之罪处置干将,或贬或死,皆有损大王之英名!” “民妇叩求大王三思!” 闻言,在场的人都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不明觉厉。 莫邪的这一番话,不无道理! 欺君之罪,不能轻易饶恕。 但,庆忌若是以这种罪名处死干将,或者贬干将为奴隶,的确有损英名!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看着眼前坚贞不屈的莫邪,庆忌的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赞赏之色。 在性格上,干将跟莫邪比起来,可谓是相形见绌! “干将,你有如此良人贤妻,夫复何求?也罢!” 庆忌挥了挥手道:“寡人便念在你献上龙渊宝剑,于社稷有功的份上,不治罪于你。” “多谢大王!” 干将不由得松了口气,后背冷汗直冒。 捡回一条命,让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白piao一柄绝世名剑的庆忌,心中也很愉悦,故而在示意干将莫邪夫妇避开后,便驱车进入宫门。 干将瞅了一眼身边的莫邪,一拍大腿,脸上满是幽怨神色的叹气道:“良人,你可害惨我也!” “如何害你?” 莫邪的黛眉一蹙,说道:“良人,妾身这是在帮你,又怎会是在害你?以一柄宝剑换回一条性命,良人已然是占了大便宜!” “不然,良人入仕为官,他日吴王若知道良人除铸剑工艺外一无是处,岂非从重治罪?” “届时莫说良人一人,便是举家都难逃一劫!” 闻言,已经冷静下来的干将想一想,的确是这样一个道理。 他立即想莫邪作揖道:“良人,是我错怪你也。” “我一时鬼迷心窍,险些害了妻儿,请良人原谅我的过失!” 莫邪微微颔首道:“既然良人已经醒悟,现在有何打算?” 干将沉吟片刻,便道:“今龙渊剑已献,大王以功过相抵,我不得一物。” “我二人如今别无他物,但有干将莫邪这雌雄二剑,可堪一用!” “良人,我打算到楚国献剑于楚王或令尹囊瓦,即便得不到楚人重用,也可得金钱丝绢之赏赐,聊胜于无!” 一听这话,莫邪顿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香肩抖动的看着干将,气道:“你还要献剑?” “良人,听妾身一句劝,朝堂本是名利之地,污浊之所在,你的为人不适合居于庙堂之上。” “既如此,我夫妇二人何不能处江湖之远?良人,咱们回越国吧!” “就跟以往一般,以铸剑为生,家境也殷实,良人又何必苦苦求于入仕?” 莫邪的这一番话,说得苦口婆心,但干将压根儿就听不进去。 他知道妻子莫邪是在为自己着想,但干将又怎能甘心就此放弃闻达于诸侯,扬名立万的机会? 干将的岳父欧冶子是一代铸剑大师,干将自认为自己在铸剑方面,达不到欧冶子这般高度。 这一次,干将带着妻儿举家从越国入吴,就是期望能以献剑为名,求得一官半职! 没成想最后差点丢了性命,龙渊剑都已然易主。 这让干将不甘心! 他不愿就这样灰溜溜的折返越国。 在离越之前,干将就已经发出誓言,不在外边闯出一番名堂,绝不回去。 可眼下的窘境,又让干将莫邪不得不慎之又慎! “再等等。咱们由越入吴,身上的盘缠花的差不多矣……” 干将不得不承认,他们身上的钱财已经所剩无几。 盖因在通过各处城邑的时候,干将莫邪都需要打点一下,再加上各种花销,现在干将的兜比脸还干净! 无奈之下,干将莫邪夫妇只能在吴都城的集市上拿出一些上好的青铜剑售卖。 这些剑的材质与性能比不得真正的绝世名剑,但依旧无比锋利,胜过普通的青铜剑不止一筹! 所以,干将莫邪夫妇没过多久,便卖出了不少的青铜剑,赚得盆满钵满。 再看看附近的一个武器摊位上,基本上无人问津。 摊主看着陌生的干将莫邪卖剑这般赚钱,不由得红着眼睛,恨得牙痒痒! 之前在这对夫妇还没出现的时候,摊主至少每天能卖出去几柄长剑,几块盾牌,现在干将莫邪一来,还有多少人光顾他的摊位? 摊主气不过,于是便找来一帮地痞流mang,冲着干将莫邪的摊子一阵打砸抢! “干什么!” “那是我的钱!钱哪!” 看见一个地痞居然拿起自己装着钱币的泥罐子,干将气不过,伸手过去抢,不料被地痞的两个同伴直接几拳击倒在地上,然后抬着扔飞出去。 “钱!” 干将又爬过去,试图抢回自己的钱罐子,但这一群地痞可不是善茬儿,纷纷抡起袖子,朝着干将身上招呼,拳打脚踢起来。 干将“哎呦呦”的惨叫不迭,在一旁的莫邪气不过,立刻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想救回自己的丈夫! 第048章 千金买骨 干将被一群地痞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只能被动的抱住自己的脑袋,蜷缩身躯,以免遭到致命性的重创! 而那群地痞似乎越打越起兴,冲着干将身上下狠手。 原本想冲上去解围的莫邪,都被两个地痞架住,只能挣扎着,无法挣脱。 “嘿,好俏丽的妇人。” “美人,你这良人是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我等可饶了他,但,美人可自荐枕席乎?” 几名地痞看见莫邪容貌秀丽,身材婀娜,不禁心生歹意,挑起莫邪的下巴****着,一阵调侃。 莫邪则是恨得咬牙切齿,见到一人还伸手过来,硬是张开自己的一口银牙,狠狠地咬下去! “贱人!” “啪”的一声,吃痛之下的地痞,便一巴掌扇在莫邪的俏脸上,留下一个红手印。 莫邪则是被这股大力推到地上,挣扎着起身要反抗。 “休伤我良人!” 这时,浑身是伤的干将再也忍受不住,强忍着身上的剧痛,硬是从地上爬起来,冷不丁抽出一柄青铜剑。 欺负我可以,欺负我妻子不行! 干将怒了! 怒不可遏! 他红着眼睛,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青铜剑,试图跟驱散蚊虫一般,赶走这些可恶的地痞。 “小心!” 莫邪忽而惊呼一声。 “嘭”的一下,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干将的身后忽然出现一根木棍,硬生生的砸在干将的后脑勺上。 干将顿时栽倒在地上,两眼一抹黑,晕厥过去。 附近的人见状,都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过分矣!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敢出手伤人?” “几个人围殴一人,尔等便不觉得羞耻乎?” “报官,快去报官!” 吴人性格彪悍,眼看着地痞们这般肆无忌惮的殴打一个,都气不过,撸起袖子想上前救人。 为首的地痞则是瞪了他们一眼,一脸狠戾之色道:“某奉劝你们莫要多管闲事!不然,休怪某连你们一起教训!” 一听这话,周围的一些体格强健,血气方刚的汉子可忍受不住! “好大的口气!” “今日我倒是要看一看,是谁教训谁!” 愤怒的路人立马抡着拳头扑上去,跟一群地痞战作一团。 场面极度混乱! 吴地的黎庶,基本上是以前荆蛮、扬越与华夏人混居在一起的,他们断发文身,饭稻羹鱼,处穷山恶水之间,养成了吴人桀骜不驯的性格! 所以,动不动就打,私斗成风是常有的事情。 “住手!通通住手!” 不一会儿,披坚执锐的甲士连忙赶到,维持住现场混乱的局面。 好在他们及时赶到,再加上吴人私斗,大多是拳脚相向,极少动用武器,故而那些正在斗殴的人们,只是伤痕累累,并没有性命之忧。 最倒霉的还是干将莫邪夫妇,钱罐子里的钱币不翼而飞,挨了打不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干将欲哭无泪。 这时,莫邪看着眼前神情沮丧的干将,只能幽幽的叹了口气,劝道:“良人,事到如今,我们这里,真的只有干将莫邪二剑矣。” 只可惜,有两把名剑何用? 干将莫邪夫妇身上连最基本的盘缠都没有,如何入楚,如何献剑于楚国的权贵? 干将不由得心中悲戚,自怨自艾的道:“我之过矣!良人,早知如此,之前我就不该蹚吴国这趟浑水!” “良人切勿埋怨自己。” 莫邪摇摇头,说道:“良人,为今之计,妾身看只有将这雌雄双剑一起献于吴王。” “即便良人你不能被吴王重用,也可换取一些财物,让我夫妇二人得以折返越国……” 莫邪所言,不无道理,所以干将再一次为之怦然心动。 到了这个时候,干将莫邪已经山穷水尽,没有退路! 唯一的出路,就是寄希望于吴王庆忌能高看他们一眼,让干将得偿所愿,或者赏赐一些财物,用作返越路上的盘缠也好。 无奈之下,干将又在翌日求见庆忌。 这一次他并没有遭到阻拦,似乎是庆忌早就知道干将会觐见自己一般! 于是,干将就被传召到偏殿,献上干将莫邪两柄绝世名剑给吴王庆忌。 “大王,这两把剑,乃是草民与拙荆耗费三年之功所铸,一雌一雄,雌剑名曰‘莫邪’,雄剑名曰‘干将’,是为一对,如夫妻同体一般!” 闻言,庆忌细细的端详着摆在案上的两柄犀利的宝剑,心中十分满意。 干将莫邪双剑,虽不在古代十大名剑的行列,但也属于传说中的名剑,天下名器! 在锋利程度上,这雌雄双剑,丝毫不逊色于干将莫邪夫妇之前所献上的龙渊剑。 “干将,这两把剑,你当真要献于寡人?” 庆忌轻笑一声,询问道。 “还请大王收下!” 干将的嘴角展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对于昨日在集市上发生的群殴事件,庆忌是心知肚明的! 诸如此类的斗殴事件,在吴国可不少,每隔一两个月都将发生一次。 吴人早已司空见惯,庆忌固然有心整治一下吴国民间私斗成风,任性游侠的风气,奈何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 总不能搬出历史上严苛的秦法吧? 要知道,现在虽是大争之世,但上位者治国安邦,往往是采取怀柔政策,宽仁为怀。 庆忌骤然出台商鞅变法时的法令条文,恐怕适得其反,还会引起国人暴动,众叛亲离! 所以,就目前而言,庆忌对于吴国的这种不良风气,只能听之任之。 再者说,民间有这一种剽悍的风气,对于国家社稷而言,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干将,你可要什么赏赐?” 庆忌又问道。 “大王,草民献剑,原本不求赏赐,然……还请大王赏赐一些盘缠,足备草民举家返越。” 干将喟然长叹道。 “好。那,寡人便赏赐你千金!” “千……千金?” 干将顿时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他不敢相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但庆忌则是认认真真的道:“千金。一千两黄金!” “干将,除了赐你千金外,寡人还准备封你为大工令,为九卿之一少府属官,掌武器制作事宜。” “你,可敢应下?” 第049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大王!” 干将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叩首道:“臣不敢求赐千金,小人愿为大王效命,唯死而已!” 庆忌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让干将感恩戴德,不禁涕泗横流。 七尺高的汉子,在吴王庆忌的面前却哭得稀里哗啦,成了泪人! 干将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他献上雌雄双剑,庆忌居然对他委以重任,成了地位仅次于九卿的大工令。 这如何能让干将心中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之感? 现在,即便庆忌命令干将赴汤蹈火,后者的眉头都会不皱一下! “不,这一千两黄金的赏赐,你还是得要。” 庆忌淡然一笑。 庆忌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一千金的赏赐,再加上一个大工令的官位,全部给予一个微末出身的铁匠,这如何能不让天下士子蠢蠢欲动? 试想一下,庆忌连干将这样的人都能接纳,更何况是其他真正身怀大才之贤能? 这正是千金买骨的道理! 即便干将才不配位,没有那方面的才能,但大工令之位,本就人才齐备,只要干将不乱来,一切都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然出不了差错。 所以,庆忌是在经过深思熟虑后,这才打算敕封干将为吴国大工令的! 这一官位,便相当于中原列国的上大夫,地位十分尊崇,只是不会世袭罔替! “干将,汝妻莫邪甚是贤惠,想必一定治家有方,寡人打算让莫邪入宫为女官,不知你意下如何?” 庆忌再一次询问道。 “大王,这是莫邪与小臣的荣幸!大王之于臣,有再造之恩,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辜负大王之厚望!” 干将满口答应下来。 回去后,干将又跟莫邪说起这件事! 莫邪的心中颇为纳闷,但并没有抗拒庆忌命自己入宫当一名女官的事。 毕竟,莫邪女承父业,也是一名铸剑师,但她的兴趣不在于此! 莫邪只想找一个彼此相爱的人,过上男耕女织,白头偕老的生活,并不追求名利。 因为莫邪十分清楚,名利场,等于是非之所! 一旦卷进去,就好似深陷泥沼一般,难以自拔。 眼下,丈夫干将既然已经陷进去,莫邪就不能视若无睹! 话虽如此,但莫邪总感觉莫名其妙。 难不成,庆忌觊觎自己的美色?惦记自己这样的有夫之妇? 不应该,不应该…… 莫邪连忙摇摇头,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抛之脑后。 …… 翌日清晨,在吴王庆忌的授意下,一队又一队的士卒就穿街过巷,敲锣打鼓,唯恐天下不知的宣告,第一名登上黄金台的人选已经出现! 铸剑师——干将! 这让听到消息的路人倍感震惊。 人群中的范蠡等列国士子,更是一阵错愕不已! 区区一个铁匠(铸剑师),居然能被吴王委以重任? 心中感到惊疑不定的人们,纷纷赶往招贤台,试图看一看事情的真伪。 此时,庆忌已经穿着一身衮冕,头戴长冠,站在招贤台之上。 一袭葛布衣衫,看起来跟寻常黎庶一模一样的干将,则是跪在庆忌的面前,毕恭毕敬,宛如面对心目中的神祇一般! 庆忌郑重其事的从一侧的寺人手中,接过大工令的印绶,递给干将,并让人搬出整整一千两黄金的箱子,全部赏赐干将。 黄金台下,见到这一幕的人,心中真是不禁一阵羡慕嫉妒恨! 倘若自己是干将,那该有多好?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区区一个铁匠,都能被授予大工令之位,被赐千金?他干将何德何能,不就是善于铸剑吗?” “吴越之地,铁匠铸剑师不可计数,某也是一名铸剑师,为何不能被大王看重,赐金封爵?” 人群当中,一名看着干将挂金封印的赤膊大汉,不由得两眼发红,酸溜溜的说道。 在一侧的中年人,则是忍俊不禁道:“壮士,只能说凡事都讲求机缘。你未被大王看重,如干将一般赐金封爵,多半是机缘未到之故!” “当真?” “不然,也有可能,这干将也有别的才干,否则岂能被大王敕封为大工令?” 赤膊大汉摸着自己的脑袋,有些不明觉厉。 这时,一名年轻士子颇为不解的问道:“这吴国的大工令,是何官位?” 中年人闻言,瞥了一眼这年轻士子,道:“听足下的口音,应该是卫人?” “正是。在下乃是卫国来的,听闻吴王求贤若渴,故来应召!” “好说!” 中年人轻笑一声,说道:“大工令却是我吴国独有的官位。原本吴承周制,与中原列国在官制、军制上并无不同!” “然,前段时间大王改制,朝中实行三公九卿制,这大工令之官位,仅次于九卿,掌武器制作事宜,权柄不小,大致上相当于他国的上大夫!” “嘶!” 听到这话,年轻士子包括身边的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上大夫! 这可是上大夫! 纵观一个国家,上大夫都是中流砥柱的存在,地位仅次于卿士,甚至于一些小国,上大夫就已经是最高官吏! 属于百官之首的范畴! 年轻士子更是禁不住瞠目结舌的道:“既封上大夫,又被赐千金,这干将莫非是祖宗余荫庇佑,竟然能被吴王这般看重?” “不错!想他干将,区区一个铁匠,应当出身黎庶,并非贵族,何以当得起上大夫之位?” “吴王这般,岂非舍本逐末?求贤求贤,一个铁匠岂能堪称贤才?” 众人都十分不忿。 对于被赐金封爵的干将,他们心中更是嫉妒不已,恨不能自己可以取代干将,此刻就跪在黄金台上! 中年人则是摇摇头,说道:“这干将是否有祖宗余荫庇护,在下不得而知。然,他的确是贤能!” “二三子岂不闻大王早前在求贤令中所书?……当不问出身,唯才是举,有一技之长者,吾得而用之!” 中年人顿了顿,忽而笑着道:“干将善于铸剑,又献宝剑于大王,其精于此道,可谓一技之长,大王如何能不用之?” 第050章 大丈夫当如是也 听到中年人所说的这番话,一众士子气得不行,心中更是堵得慌。 区区一个铁匠,即便精于此道,有一技之长,怎能让吴王庆忌委以重任? 但,事实就是如此。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干将从一个普普通通的铸剑师,一步登天,被挂金封印,成为仅次于九卿的大工令,如何能让人不艳羡? 不止如此,在对干将进行封赏后,庆忌又特别允许他“夸官”。 即穿戴印绶官袍,搭上一乘马车,在上百名披坚执锐的甲士簇拥开道之下,绕着吴都进行一日游行! 让所有人都见识一下,干将的风采。 这类似于后世的状元郎,被册封后,往往是要在京城进行夸官活动的! 这不仅显示着庆忌对于干将的看重,更彰显着庆忌说到做到。 吴国求贤,唯才是举,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朝为官! 干将,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丈夫当如是也!” 此刻,见到站在黄金台上意气风发的干将,人群中观望的范蠡,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他为何入吴? 不就是因为楚国庙堂黑暗,非贵族而不能出仕,埋没了自己的才干吗? 现在,吴王庆忌果真不论出身,唯才是举。 这不正是范蠡所向往的明君雄主吗? 招贤台上,原本二百五十镒的黄金,少了五分之一,仅存黄金四千两! 即证明,尚有四个人可以有干将这般殊荣,登上黄金台,被吴王封官,委以重任。 包括范蠡在内,在场的所有士子都清楚这一点。 他们都期望,自己是下一个干将,下一个登上黄金台的人! …… 吴王宫,大殿! 庆忌正在跟群臣商议国政。 就跟庆忌之前预料到的一般,他对出身低贱的干将赐金封爵,果真招致以上大夫申息为首的一众公卿大夫的非议。 “大王,请大王收回成命,切不可让干将入朝为官!” “正是!大王,干将不过区区一铸剑师,卑贱铁匠出身,如何能与二三子同朝为官?臣等羞于此等贱役为伍!” “大王之求贤,于国有利,臣等不该阻拦。然则干将之出身实在太过低下,这传扬出去,恐不利于大王之英名,有损国体!” “请大王三思!” 一众公卿大夫都跪倒在陛台之下,请求庆忌再三斟酌,切莫“自误”。 对于他们内心的想法,庆忌又何尝不知道? 群臣之所以极力反对,主要原因有两个。 一则,吴国已经改革官制,朝中实行三公九卿制,大工令虽不在三公九卿的范畴之内,但仅次于九卿,权柄不小。 一旦庆忌将三公九卿制完全落实下去,有了人选,落选之人又将何去何从? 毕竟,吴国官位的这块蛋糕,就这么大,少一人分享,他们能获得的利益就更大,职权更大! 二则,干将的出身实在过于低贱,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如何能跟贤能挂钩? 仅仅是因为善于铸剑? 以献宝剑取悦于吴王庆忌? 让这样的干将入朝为官,群臣都认为,极大拉低了吴国的整体形象,有损国体! 这让一众公卿大夫难以接受。 但,庆忌可不管这些。 只见他缓缓的站起身,扫视一下群臣,轻抬眼帘,以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掷地有声的拂袖道:“寡人的诏令,岂可朝令夕改?” 这一句话,好似天边的一道晴天霹雳,震耳欲聋,让跪在陛台之下的公卿大夫们都是一阵错愕。 “干将有才干,寡人必当用之。若有治国之才入吴,献上富国强兵之策,寡人何不尊官,以礼相待,与之分土?” 一听这话,一众公卿大夫顿时哑口无言。 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庆忌这是认真的! 庆忌那眼中所折射出的坚毅目光,彰显着,若有任何大臣敢于在这种时候进言,请庆忌收回成命,少不得要被治罪。 称孤道寡日久,庆忌隐约之间,已经养成了一种君王特有的气质! 不怒自威! 说一不二! 或者说,是包含着贬义的“刚愎自用”! 庆忌正是这般向群臣彰示着自己的决心。 所以,这一次他选择站在公卿大夫的对立面,而不是让季札、孙武充当出头鸟! “大王英明!” 太宰季札首先躬身行礼。 群臣无奈,都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满,赞同庆忌的这一决议! “太宰,冠冕之礼诸事宜,可准备妥当?”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季札身上。 “回禀大王,典礼事宜,皆已备妥。大王的冠冕之礼可如期举行!” “善。” 这是庆忌必须要关心的一个问题。 盖因此时距离他的称王大典,不过数日,晋、齐、卫、鲁、宋等国的卿大夫作为使者,都已经不远千里的赶到吴都。 若这一次庆忌的冠冕之礼不能如期举行,岂非贻笑大方? 随后,季札又将关于称王大典的步骤、花销、礼仪、所需建筑等内容,都一一罗列在一道竹简上,让寺人转达庆忌。 庆忌看过这道竹简,不禁眉毛一挑! “太宰,这冠冕之礼的规制,是否过于简易?” 简易,这还是庆忌给季札留的颜面! 不然这何止是简易? 而是简陋! 寒碜! 抠门! 不合王制! 让庆忌自己都汗颜不已。 然而,面对着庆忌的质询,季札丝毫不慌,缓声道:“大王,这简易自然是有简易的好处。自大王执政以来,每每伐战、邦交、赏赐,何不需要金钱?” “大王的冠冕之礼,合乎礼制,无悖宗法,且有上古遗风!” “如此,天下人当知道我王乃是一位仁明简朴,又不失大气之国君!” 闻言,庆忌只能颇为郁闷的道:“太宰有心矣。” 庆忌知道,季札这是在借着筹备冠冕之礼的机会,趁机宣泄自己内心的不满情绪,拐弯抹角的向庆忌进言。 盖因吴国这段时间的花销实在太大! 打仗,贿赂楚越君臣,赏赐有功将士,修建黄金台与招贤馆,置二百五十镒金于招贤台上,又妥善安置入吴贤才,以礼相待等等。 这哪一项,不需要花钱? 而且花的都是巨资! 以吴国的财力倍感吃不消。 吴国历代君王所积攒的雄厚家底,差点没被庆忌消耗一空!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若非季札知道庆忌所花的每一分钱,自有用处,且于国有利,恐怕少不得一阵苦口婆心的劝谏。 饶是如此,季札也想借此机会,让庆忌明白,国库中的财务已然无多,还请大王拮据! 第051章 冠冕之礼 越国,王宫。 在一座朴素而颇具典雅之气的宫室中,一名年不及二八的少女正在席地而坐,面对着铜镜里映现出的容颜,呆呆的发怔。 少女有着一张堪称绝代风华的脸蛋儿,配上青色的华美衣裳,端庄而不失妩媚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的容貌,实属世间罕见。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越地盛产佳丽,少女的容颜,即便是放在不可计数的越国美女中,都是顶尖的存在。 她,正是越国的公主——季蔻! “阿姊!” 宫室门口,忽而响起一道稚嫩的叫喊声。 人未到,声先到! 只见是一个穿着华贵衣裳,眉宇间颇显英气,不过八九岁大的小男孩,缓步而入宫室。 “鸠浅,你怎么来了?” 季蔻旋即拉住小男孩的手,为他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 小男孩却倔强的昂起头,说道:“阿姊,我听说你即将嫁到吴国去,这事是否属实?” 闻言,季蔻为之一怔,随即微微颔首,并不否认。 “阿姊,你怎能嫁到吴国,嫁给吴王?” 名为鸠浅的小男孩忿忿不平的道:“父王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吴国乃是我大越国的仇敌,不共戴天,父王怎能忍心将阿姊嫁于吴人?” “鸠浅,你听阿姊说,父王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 “苦衷?” 鸠浅气鼓鼓的道:“他的苦衷,便是卖女求荣?将阿姊你往火坑里推吗?” “鸠浅,住口!” 季蔻的黛眉一蹙,娇叱一声道:“我不许你如此说父王。越吴联姻,乃两国之间的大事,鸠浅你一介孺子,又怎会懂得其中真意?” “阿姊,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为父王说好话?” 季蔻摇摇头,一双纤纤玉手,随即搭在鸠浅的双肩之上,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鸠浅,你要明白,有时候生于君王之家,王族中人,总有太多太多的无奈。” “联姻之事,于国于民,都大有裨益。” “这若是放在以往,似阿姊我这般的越国公主,多半只能嫁给朝中的卿大夫,或者某个山越附庸部族的酋长!” “现在,我能嫁给吴王,那个高高在上,被称之为吴国第一勇士的男人,成为他的王后,阿姊已经心满意足。” 季蔻对鸠浅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古往今来,如季蔻身为一国公主的女子,大多沦为政zhi的牺牲品,被派到他国进行联姻,跟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男人成亲,共度一生。 越国地处偏远,又隔着一个偌大的吴国,并不与中原列国有多少联系,不知道天下大势! 但,这并不代表,越国王族不存在zheng治联姻。 在季蔻之前,每一名越国公主,不是嫁给某个附庸部族的酋长,就是下嫁到卿大夫之家。 她们幸福与否,季蔻不得而知。 盖因她们并无选择的权力! 庆忌,号称吴国第一勇士,现在贵为吴王,年纪轻轻,战绩彪炳,甚至于远在会稽的季蔻,都曾经听说过庆忌的事迹。 据闻庆忌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手撕虎豹,力敌千钧,其父吴王僚被杀,庆忌还能逃亡卫国,厉兵秣马,最终杀回吴都,驱逐公子光,重新夺回王位! 这在季蔻看来,庆忌的事迹都是充满着传奇性的。 能有这般事迹的吴王庆忌,也定然是英明神武的一代君王! 季蔻可以嫁给庆忌,成为他的王后,的确幸甚至哉。 “呜呜呜,阿姊,这一去,你我姊弟俩何时方可再相见?” 鸠浅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之情,扑在季蔻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泪流满面。 季蔻只能叹了口气,抚摸着年幼弟弟的脸颊,说道:“鸠浅,或许你我姊弟二人,终生不得再次相聚……” “然,切勿悲悯,今后阿姊不在你身边,鸠浅你定要多听从父王的教诲,专心学业,莫要自误。” “阿姊!” 鸠浅的哭声,越发的嘹亮起来,充斥在整个宫室当中。 值得一提的是,鸠浅只是这个小男孩的本名,他日后真正的名字,是为勾践! 那个在历史上留下过浓重一笔,将苟道发挥到极致的越王勾践! …… 冬,十月初。 吴都城内内外外,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冠冕之礼! “呜,呜,呜,呜——” 高亢而又倍显激昂的号角声,在吴王宫的宫门口吹响。 穿着绯红色战衣,膀大腰圆的吴国宿卫,分列两侧,两人一支号角,一个人扛着,一个人吹奏! 附近更是站立着数以百计的吴军锐士,他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目视前方,身上尽皆散发着一种剽悍的气息。 在气冲云霄的号角声中,穿着一身冕服的吴王庆忌,亦步亦趋的走向属于自己的六御王车,然后在一众公卿大夫,精锐甲士的簇拥开道之下,朝着相湖之畔而去! 经过大街小巷的时候,两侧的黎庶都在翘首以盼,踮着脚尖,想一睹庆忌的风采。 庆忌则是显得亲和力十足的,面带微笑,朝着沿途的百姓招手。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大王万年!” 好似后世的追星族一般,吴国的百姓对于庆忌十分拥戴,纷纷高呼“大王万年”,差点没有大礼参拜。 就这样,庆忌在臣民的前呼后拥之下,来到相湖之畔。 此处,已经早早地建造起一座高高在上的四方台! 四方台之上,放置着一尊重逾千斤的青铜大鼎。 大鼎中放置着松脂、硝石、干柴等等易燃物,混杂在一起焚烧。 在漫天的火光中,一股浓浓的黑烟滚滚升起,遮蔽住了万里无云的天穹! 而四方台的每一级台阶上,都站立着一名披坚执锐,身材魁梧,手执方天画戟的宿卫。 他们掐着腰,单手执戟,神情严肃,眼神淡漠,宛如门神一般。 四方台周围,更是有不少的黎庶闻讯而至,上万人熙熙攘攘,将这片偌大的空地,硬是挤得水泄不通。 若非有不少的士卒在现场维持秩序,恐怕这乱糟糟的人群,少不得要出现踩踏事故,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第052章 士弥牟 庆忌搭乘自己的六御王车,在万千臣民的簇拥之下,下了车驾,缓缓走向相湖之畔。 但,按照礼制,他并没有立马就登上那一座四四方方的祭台,进行祭祀天帝的活动! 祭祀,必须要选择一个吉时。 春秋时代,固然礼崩乐坏,但列国君王在冠冕之礼这种大事上,依旧是十分讲求规矩的。 进入会场,庆忌首先要接待的,就是晋、齐、卫、鲁、宋等中原列国的使臣。 包括越国在内,此次一共有十五个国家的使臣前来向吴王庆忌道贺,献上价值不菲的贺礼! 庆忌之前攻取吴都,并没有立马举行称王大典,而是延后两个月,就是特意邀请天下列国的使臣过来观礼,以便宣扬一下吴国当前的威势。 “楚国使者来否?” 庆忌问了一句。 在一侧的太宰季札躬身道:“大王,还未见楚使人影。” 闻言,庆忌不禁眯起了眼睛,心中颇为不解! 楚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连晋国的使臣,都能不避艰险,不远千里的赶来参加庆忌的冠冕之礼,为何作为邻国的楚人,其连使者都不见。 一个消息都没有? 庆忌的心里很是狐疑。 按理说,吴楚两国已经订立盟约,吴王冠冕之礼,楚人不论如何都应该派遣使者观礼道贺才是! 庆忌没来得及多想,便收敛一下内心的思绪,笑脸相迎前来观礼的列国使臣。 自吴王寿梦时期起,吴国便开始频繁与中原列国交流,且在与楚人的战事中互有胜负,旗鼓相当,已经打出了吴国的威风! 故而,庆忌在面对这些列国大夫的时候,都能泰然自若,面带微笑之余,不失君王应有的风度。 “晋国使臣士弥牟,参见吴君!” 在太宰季札的陪同下,庆忌一一接见列国使臣。 只见一名身高八尺有余,穿红黑色官袍,戴着高冠的中年男人,上前对着庆忌躬身行礼。 “大王,这位是士伯,晋国理官。” 季札在一侧为庆忌介绍道。 “原来是士伯,久仰久仰!” 庆忌寒暄了一句。 这士弥牟,算得上春秋末期一个历史名人! 《左传》中,关于士弥牟的笔墨不少,甚至于多过寻常国君。 士弥牟,又名士景伯、士伯、司马弥牟,士文伯之子。 他是晋国理官,营成周,制定建成周之城设计方案! 值得一提的是,晋国的理官,相当于吴国的廷尉,掌刑狱,职权不小。 尽管士弥牟担任的是这样的官职,可他的辩才十分出众,能说会道! 士弥牟是在晋国的一众卿大夫当中,少有的德行高尚之人。 当年,晋国想释放被扣留的鲁国大夫叔孙偌,派遣士弥牟充当说客。 叔孙本来正怀揣一肚子气,一听晋国大夫前来,便图谋杀死晋大夫! 结果,士弥牟的一番言辞,不但保留了自己的性命,而且消除了鲁国对晋国的怨恨! 由此可见,有的时候智者的三寸不烂之舌,的确是能胜过千军万马。 现在,晋国能派遣理官士弥牟为使臣,入吴观礼,足见吴晋两国之间的盟友关系,依旧是牢不可破的。 盖因不论是吴国,还是晋国,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楚国! 所以,于情于理,庆忌对于士弥牟都该以礼相待。 “吴君,敝臣对吴君你,是真的久仰大名。” 士弥牟微微一笑,说道:“吴君年少成名,勇武冠绝天下,今驱逐逆臣,拨乱反正,以弱冠之年承继大统,君临吴国,于吴于晋,定是大有裨益!” “吴晋之情谊,寡人铭感五内,不能忘却。若无晋国鼎力支持,寡人何以有今日?” “吴君不必谦和。外力终究是外力,若吴君无能,又何以有今日这冠冕之礼?” 庆忌得以在卫国组建复仇大军,拨乱反正,的确离不开晋国的大力支持。 盖因庆忌不论是招兵买马,还是操练部众,都需要一定的粮草军资,正是有了晋国的支持,中原列国才能纷纷资助庆忌,让他筹集足够的兵马辎重! 对于列国而言,庆忌是一支不容小觑的潜力股。 而晋国,则是想要继续维系与吴国的盟友关系,让吴国接着跟楚国互相攻伐,自己以便坐收渔利! 弑君篡位的阖闾,显然不是一个善类,故而以晋国为首的中原诸侯,更加看好勇而少谋的庆忌,而非野心勃勃的阖闾。 这是一个极度现实的问题! 倘若以现代人的观感来看,这对于中原列国是一笔亏本生意。 但能助庆忌君临吴国,他们必然可以得到吴人好感,从此以后不必担心来自吴国的威胁! “吴君,有件事,不知道吴君知晓与否?” “何事?” 士弥牟忽而凑上前,在庆忌的耳畔低声道:“早前我晋国得到一道奏报,郢都那里的楚军正在秘密集结,且楚国的粮秣辎重现在一车接着一车不断运往舒地,粮车挤满道路,恐楚人有伐吴之心!” “当真?” 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士弥牟躬身作揖道:“敝臣不敢隐瞒吴君。原本集结于郢都的数万楚军,已经不知去向,恐怕都已经秘密进抵舒地!” “寡人知道了。” 庆忌表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则心中暗骂不已。 舒地,是为楚国东部的一片地区,接壤吴国! 早年吴楚两国就围绕着舒地,鏖战不断,但吴军自始至终都没能拿下这块地盘。 楚军若伐吴,可以从多个方向进兵,舒地就是其中一个方向,而且楚军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吴国境内。 盖因隔着一条大江(长江),楚军从舒地进发的话,对面的吴国疆土就是一片崇山峻岭,道路阻塞,但十分的隐蔽! 楚军甚至都能经过连续不断的急行军,长驱直入,突袭到吴都,兵临城下。 当然,这是一个十分愚蠢的战略! 因为用这一战略,楚军自身的非战斗减员都十分严重。 所以,楚军伐吴的话,最佳途径依旧是乘舟师,从大江一路随水东进,破鸩兹、桐、汭等吴国沿江城邑,直抵吴都! 这条路线,正是庆忌之前伐吴的路线。 第053章 邗国 楚军即将大举进攻吴国,这一消息出自士弥牟之口,庆忌自然可以相信。 盖因士弥牟没有欺骗庆忌的理由! 再者,吴晋两国之间关系紧密,共同敌人都是楚国。 晋乃大国,在楚国各地安插的细作自然不少! 唯独吴国,楚人这般调兵遣将,居然不能事先探明! 消息如此闭塞,真是让庆忌不得不引以为戒。 敌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 楚军来犯的消息,居然是晋人奏报给庆忌的! 这如何说得过去? 话虽如此,庆忌依旧能稳住自己的心神,泰然自若,继续接见列国使臣。 看着庆忌的这份气度,处变不惊的模样,士弥牟的心中暗暗称赞不已! “轰隆隆!” 就在这时,远处忽而响起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让开!” “啪!” 随着一阵鸡飞狗跳,骂骂咧咧的叫喊声,以及鞭子抽打的声响,一支五六十人的队伍突兀的闯入会场。 原本在边上观礼的吴国百姓,都被这支队伍驱散,鞭子不时的挥舞着,有时居然抽打在百姓的身上,一阵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 包括庆忌在内,所有人都放眼望去,只见这群不速之客穿着简陋的兽皮,套上板甲,头上扎着辫子,插上一支雉羽,面色黝黑,身材精壮! 他们好似大山深处走出来的野人一般,纵马驰骋,径直挥舞着手中的皮鞭与青铜剑,从人群中开出一条道。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让会场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 看见自己的国人挨打,附近的吴国百姓无不大为愤慨,撸起袖子,朝着那支野蛮人的队伍靠拢。 这支野蛮人的队伍,却是一路径直闯入会场的中心,即祭台之下,吴王庆忌的跟前! 披坚执锐的吴军甲士立刻整齐划一的护在庆忌身前,附近的将士也都不由分说,将这些野蛮人团团围住。 一队弓箭手已经单膝下跪,张弓搭箭,对准这群不服王化的野蛮人。 只等着庆忌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吴军将士,就能将这群野蛮人一一绞杀! “你就是吴王庆忌?” 队伍的前端,为首的“野蛮人”勒住骏马的缰绳,“啾”的一声,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庆忌,大声喝问道。 显然,从衣着打扮来看,整个会场能穿着诸侯冕服的,只有庆忌一人! 然而,面对着这野蛮人首领的大声质询,庆忌只是冷着脸,不作应答。 因为这群野蛮人的出现,至少十几个无辜的黎庶惨遭鞭笞,哀嚎不已! 这是吴王庆忌所不能容忍的。 再看看会场上那些血气方刚的吴国青年,都一个个怒视着这群不速之客,似乎恨不能将这些人千刀万剐一般! 若非会场上的甲士举着长戈挡住,唯恐因为国人的暴动,现场已经是一片混乱。 此刻,庆忌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群野蛮人,眼中尽是肃杀之气。 他们这些人,明显是来砸场子的! 见到庆忌并不说话,为首的野蛮人自以为吓到了庆忌,不由得嗤笑一声,鼻孔朝天的说道:“哈哈哈哈!寡人听说庆忌乃是吴国第一勇士,有折熊扼虎,斗豹搏貆之神力!” “今日一看,不过如此!” 随从的兵士都跟着哄堂大笑,笑声与神态中尽是讥讽的意味。 “放肆!” 这时,饶是一向温文尔雅的季札,都不由得勃然大怒,冲着为首的野蛮人怒斥道:“尔等这般无礼,莫不以为我吴国无人乎?吴戈不利乎?” 连季札都这般恼火,可见在场的吴国臣民,对于这群突如其来的野蛮人,该有多么憎恨。 但,面对着吴军将士的戈矛弓箭,这群野蛮人并不畏惧! 为首的这人,衣着颇为华贵,态度又这般嚣张,还自称为“寡人”,庆忌琢磨着,他应该是一国之君。 属于周天子分封的一个诸侯,但绝不是中原列国的诸侯! 毕竟,中原文化源远流长,崇尚礼制,绝不能出这等粗鄙无礼的国君。 “不知足下是何许人也?” 庆忌淡淡的问了一句。 “哈哈!问得好!” 那人大笑一声,昂首挺胸的道:“寡人乃是邗(han)王干荡!听闻吴王冠冕之礼,特来相贺!” 邗王? 庆忌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所谓的邗王,只是邗子,跟吴、楚两国一般,是周王室分封的子爵诸侯,对外是子爵,对内则称王! 若无自信,区区一个子爵国家,何以妄自尊大的称王? 值得一提的是,邗国出自淮夷,即东夷一脉,与根正苗红的华夏国家,在文化习俗方面,有着一定的差别。 商周时期,东部海滨诸部族被称为“东夷”,东夷包括淮夷(南淮夷)。 当新建立的周王朝向大河(黄河)下游推进之时,崛起于淮水中下游及濒海一带的淮夷部族成为强大的抵抗力量,双方战争持续了三年,最后周王朝取得胜利! 自此,淮夷开始处于周的军事控制之下。 居于淮水以北的淮夷部落,除少数沦为鲁的附庸外,大多向江淮流域迁徙。 这期间,一批淮夷来到淮南江北海西面的扬州。 其时的大江(长江)北岸阶地,南面临江,北有溪流提供水源,适宜聚居,这批淮夷便建起一个部落方国——干国。 干国即邗国! 现在的邗国,跟吴国是邻居。 邗国北与淮河下游的赢姓小国淮夷接壤,东临大海,南隔大江与吴国相望! 作为邻国,吴国与邗国之间是爆发过战事的。 《管子·小问》记载:昔者吴干(邗)战,未龀(chèn)不得入军门。国子擿(ti)其齿,遂入,为干(邗)国多。 吴国攻打邗国,根据邗国规定,还没换乳牙的少年是不得从军打仗的。 为此邗国的孩子都被拔掉乳牙进入军营,上演了一场悲壮的“断牙从军记”,为国家建功立业! 说明邗国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刻,面对强大的吴国,不得已违反祖制甚至违背人道让尚未成年的孩子去充军。 另一方面邗国全民皆兵,同仇敌忾,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确实震慑到了吴国,起到了些微效果。 不过,邗国毕竟国小兵寡,他们的力量和坚持都是短暂的,在这个大争之世,终究难逃亡国的命运! 第054章 主辱臣死 对于这个故事,庆忌是知道的。 盖因当年吴王寿梦在相继吞并宜国、南奄国后,便将目光对准了与吴国隔江相望的邗国。 只不过,那一次的吴国是受挫的,最终无功而返! 值得一提的是,历史上的邗国依旧逃避不了被吴国灭亡的噩运。 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为北上争霸,顺手灭掉邗国,在邗地筑城,并且开凿邗沟用来连通江淮! 就庆忌所知道的,如今的邗国虽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之一,但生活习俗依旧跟淮夷各部一般,半渔猎半农耕,茹毛饮血! 而且,邗国的人口不足五万,兵马几千人,战车不过十几乘! 就这样的国力,干荡就敢来挑衅吴国? 莫不是活腻歪了? “既然是来道贺观礼的,便是客人。邗王请下马,让寡人略尽地主之谊!” 庆忌倒是显得十分客气。 实则,庆忌的心中已经记住了干荡,记住了邗国! 正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 干荡既然这般无礼,庆忌就暂且记着,日后新账旧账一起算。 此刻,见到庆忌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干荡更显得倨傲无比,脸上尽是得意的神色。 他打从心里瞧不起庆忌! 干荡随即翻身下马,将鞭子交给一侧的随从后,冲着庆忌咧嘴一笑,道:“吴王,实不相瞒,寡人此来,除了向吴王道贺观礼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邗王但说无妨。” 对于干荡这种倨傲的姿态,庆忌硬生生的忍住了! “我邗国人善于游牧,以牛、马、羊居多,牲口都甚是骠壮,只可惜,现在我邗国的马羊过剩,水草不足以供给!” “寡人听说你吴国的朱方、云阳二地,水草甚是肥美,适合放牧。” 干荡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庆忌,又道:“所以,寡人打算向吴国借一下朱方、云阳二地,不知吴王意下如何?” “放肆!” “大胆!” 季札、孙凭、申息等一众公卿大夫顿时怒不可遏,指着干荡大骂出声。 “汝不过一个小国之君,竟敢这般无礼?” “若要朱方、云阳,你可凭兵车甲士来取,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大王,请诛杀此獠,敬天法祖!” 群臣都冲着干荡怒目而视,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庆忌早有心理准备,故而淡定得多! “邗王,你邗国的马羊过剩,何不赠予我吴国?” 庆忌淡淡的瞥了一眼干荡,说道:“我吴人替你邗人养马羊!日后定当归还,如何?” “你!” 见到庆忌这般气定神闲的说出这番话,干荡的脸色不大好看。 “吴王,如此说来,你是不愿将朱方与云阳二地借与我邗国放牧?” “邗王说笑了。” 庆忌摇摇头道:“邗人入吴放牧,寡人自当欢迎!寡人可以允准尔等放牧,但绝不能容忍尔等放肆!” “若要朱方、云阳,邗王不必口舌,但凭邗剑!” “邗王,寡人请二三子记着,我大吴的疆土虽广,但,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好!” “彩!”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在场的人纷纷叫好喝彩,拍手称快起来。 庆忌所摆出的姿态,以及说出这番话,实在是无懈可击! 会场上的吴人都感觉解气得很。 就连在一侧的士弥牟等列国使臣,听到庆忌这一番豪气干云的话语,都不禁心生钦佩之情。 吴国能有庆忌这般的雄主,国力定然强盛! “你!哼!” 干荡气不过,又说不过庆忌,只能冷哼一声,道:“吴王,以前只听说吴王勇武过人,没想到嘴皮子居然也这般利索。” “邗王过誉。” “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随着干荡大手一挥,一名邗国的士兵顿时捧着一只外观精致的盒子上前。 干荡的嘴角,展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看着庆忌说道:“吴王,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吴王笑纳。” “邗王客气了。” 庆忌挥了挥手,就让在一侧的宿卫将军熊子丹上前接过锦盒。 “吴王何不打开一窥究竟?” 看起来,干荡是铁了心要跟吴国作对,要让庆忌出丑! 庆忌倒是无所谓。 反正,这盒子里,最多就是藏着一条毒蛇,或者羞辱庆忌自己的东西,他有何惧哉? 在庆忌的眼神授意之下,熊子丹旋即缓缓的打开这一锦盒。 “啊!” “这……” “怎么会是这种东西?” “无礼,太无礼了!” “邗国欺人太甚!” 附近的公卿大夫见状,都不由得额角青筋凸起,怒火中烧。 大声斥责着干荡! 只见这精致的锦盒中放置的,并不是任何奇珍异宝,或者毒虫蛇蝎,而是一把……泥土! 黑漆漆的沼泽里的泥土! 这俗话说得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但邗国与吴国只是隔江相望,又是国礼级别的,送一把泥土算怎么回事? “邗君这是摆明了在羞辱吴王!” 会场外围,有不少围观的士子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东夷出身的蛮人,果真不改秉性!不服王化,不知礼节!” “吴王将如何处置这粗鄙无礼的邗君?” “说不定大王会在一气之下,将这蛮子烹杀或者车裂。” “如此甚好!只是,这干荡好歹是一国之君,又处于冠冕之礼,此等场合,大王说杀就杀,未免影响过于恶劣。” “那又如何?正所谓主辱臣死!大王遭受到了如此羞辱,我等吴人岂可袖手旁观?” 在场的士子黎庶都议论纷纷,更有不少血气方刚的吴国百姓,气不过庆忌被这般羞辱,都捶胸顿足,想冲上去为自家大王挣回面子。 就连庆忌边上的熊子丹、孟贲等将士,都忍不住把手按在剑柄之上,只待庆忌一声令下,保管眼前的这个邗子干荡身首异处! 但,庆忌却不以为意! 愣了一下后,庆忌旋即接过那一方装着泥土的锦盒,冲着干荡笑吟吟的道:“多谢邗王的这份厚礼!” “土,即疆土,象征着国家社稷。邗王既然自愿将邗国的疆土作为贺礼,献给寡人!” “寡人若不收下如此贺礼,岂非对不起邗王你的一片盛情?” 第055章 雅乐大韶 “好!” “彩!” 听到庆忌这般回怼粗鄙无礼的干荡,在场的人都感到十分解气。 干荡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原本他是想借泥土作为贺礼,伺机羞辱庆忌一下的。 没成想庆忌的思维居然这般敏捷,口才这般了得! 干荡羞辱庆忌的行为,到了庆忌嘴里,居然成为干荡自愿将邗国的江山社稷作为贺礼,献给庆忌? 是何道理? 干荡心中恼怒,奈何自知理亏,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怒火,悻幸的走到一边。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再的挑战庆忌的底线,不然就真是在作死! 眼下的庆忌,则是在克制自己,保持着自己的作为君王,作为东道主的风度而已。 一旦干荡真的激怒庆忌,则少不得要被处以车裂之刑,贻笑大方的! “吴王的器量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莫说是寻常人,即便是天下列国的君王,又有几人的器量能与吴王相提并论?” “不错。换做他国之君,恐怕干荡早已身首异处!” 对于庆忌表现出的器量,众人都不禁交口称赞。 “大王,吉时已到,大王应即刻登台祭天。” 在一侧的太宰季札跟着提醒道。 闻言,庆忌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那一套颇为繁琐的冕服,神色一正,准备登上那一座象征着天圆地方的祭台之时,忽而从远处疾驰而来一辆兵车。 兵车径直穿过人群,来到庆忌的跟前! “大王,鸩兹急报!” 兵车上匆匆跳下来一名甲士,连忙向庆忌递上一道竹简。 鸩兹的急报? 众人都不明觉厉。 只有庆忌与士弥牟心中能猜测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鸩兹,是吴国位于大江边上的一座重要城邑,军事重镇。 那里是吴国进攻楚国的桥头堡,更是吴国的门户! 其地理位置,不言而喻。 因为从楚国伐吴,最近且最便利的一条路线,就是自鸩兹一路东征! 庆忌翻开战报一看,神色忽明忽暗的,让人琢磨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就跟庆忌之前猜测的一般,楚国果真挥师伐吴,而且选取的是鸩兹这条路线。 根据鸩兹守将黑夫的探报,大江沿岸,忽而出现楚国的舟师,而且规模不小! 而从鸩兹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赶到吴都,至少需要五六日。 即便是走水路,也要两三日的时间! 如此看来,楚军已经在围攻鸩兹。 偌大的一座鸩兹城,已经岌岌可危! 庆忌随即朝着大司马孙凭挥了挥手,又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战报,交给孙凭一阅。 “大王……” 孙凭的脸上出现震惊之色。 “莫要声张。” 庆忌牵住了孙凭的手,凑到他的耳畔低声道:“原定的仪仗之师取消,让他们即刻往鸩兹方向开拔,火速增援鸩兹守军。” “诺!” 孙凭一拱手,随后领命而去。 孙凭离开后,庆忌则是若无其事的继续进行自己的冠冕之礼! 吉时已到,不能错过! 此刻,看着庆忌亦步亦趋登上祭台的背影,晋国理官士弥牟心中赞叹不已。 庆忌果真有雄主之风! 敌国大军来犯,庆忌还能处变不惊的干着自己的事情,着实心机深沉,深不可测。 只见庆忌缓缓的登上祭台,站在烧得黑烟滚滚的那一尊青铜大鼎跟前。 此时的他,身穿着昊天上帝所用的大裘冕。 大裘、玄衣纁裳。 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共十二章,因此又称十二章服! 一名寺人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之上,放置着一顶十二旒冕冠。 庆忌神情肃穆的取过十二旒冕冠,戴在自己的头上。 忽而,一阵悦耳动听的音乐声响起! 祭台之下的乐师们,纷纷按照先前排练过的节奏,演奏着各种迥然不同的乐器。 其一是两旁缀灵活小耳的小鼓,有柄,执柄摇动时,两耳双面击鼓作响,俗称“拨浪鼓”。 名为鼗(tao)! 另一种是打击乐器,形状像方匣子,用木头做成,在奏乐开始时敲打。 这是柷(zhu)! 还有名为镛的大钟,名为敔的打击乐器——奏乐将终时,击之使演奏停止。 此刻,听着会场上所响起的美妙音乐,听的入迷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禁摇头晃脑,似乎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境地! 这真是世人皆醉我独醒! 看着四周的公卿大夫们都这般模样,庆忌的心中感到好笑,但仍旧不动声色,装作一副十分陶醉的模样。 这时,配合着美妙的乐声,歌姬队伍那边以侬音哼唱起来。 “……森森群象兮,日见生成。 欲闻朕初兮,玄封冥冥。 洋洋至化兮,日见深柔。 欲闻大濩兮,大渊油油……” 更有一些人早早地出场,穿上兽皮绒衣,披上动物的羽毛,跟着在中间的地方“翩翩起舞”! 说是翩翩起舞,其实庆忌看着更像是群魔乱舞。 盖因他们是在扮演鸟兽、凤凰而起舞! 看着有些不伦不类的。 但,在场的人却都乐在其中,好似庆忌前世年幼时在看别人进行舞狮子表演一般。 庆忌知道,现在演奏的这一乐曲,名为《大韶》,是舜的乐舞,也是华夏自古以来的传统乐舞之一,传说为乐师夔(一说质)所作。 《礼记·乐记》所载: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 从这套乐曲可以看出,诗、乐、舞的紧密结合,缺一不可! 《大韶》,乃是六乐中最著名的一部,脍炙人口,源远流长。 传说这个乐舞的创制者是一只脚的怪兽“夔”,内容是歌颂舜帝能继承并发扬光大尧的功德。 而它的表现形式则是“击石拊石”,是“凤凰来仪,百兽率舞”,可见它原来也是氏族社会中的原始舞蹈! 而进行大型雅乐演奏,是十分繁琐的。 因为这是诗、乐、舞三位一体的乐曲曲,有钟、磐(pán)、琴、瑟、管、笙、箫、鼗(táo)、鼓、柷(zhu)、敔(yu)、镛(读yong)等乐器,一同演奏。 乐师、舞者,再加上歌姬,三者缺一不可,而且队伍庞大! 所以,纵观天下,有资格演奏《大韶》这种雅乐的,只能是君王贵族,而且必须要是正式场合,才能演奏! 一曲毕。 舞者跟着退场,但表演还未结束! 第056章 祭天 “铛!铛!铛!” 祭台之下,早就准备就绪的十二名乐师,敲响了编钟。 一排排编钟,由大小不同的扁圆钟按照音调高低的次序排列起来,悬挂在一个巨大的钟架上,乐师们用丁字形的木锤和长形的棒分别敲打铜钟,能发出不同的乐音。 编钟声音清脆明亮,悠扬动听! 而在此刻,乐师们所敲击编钟出来的音色,则显得格外的纯正典雅,又充满肃穆之气。 编钟被奏响之后,附近的吹奏鼓、瑟、缶、筝等不同的乐器,其所有音色都完全融汇在一起! 这正是古老的一种雅乐! 随即,一众身材婀娜的歌姬,都开始配合着音乐哼唱起来。 她们那优美的歌喉中所哼唱出来的,却是一种音律协调,充满肃杀之气的曲子! 战歌! “披铁甲兮,挎长剑。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带吴钩兮,众袍泽。与子征战兮,人未老! “踏八荒兮,逐仇寇。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听到歌姬们所哼唱出的这首诗歌,在场的人都不禁大为震撼,目瞪口呆。 包括士弥牟在内,所有的列国使臣,更是忍不住一阵错愕! 一曲毕,士弥牟忍不住拉了一下身边的季札的衣袖,低声问道:“季子,这可是你所作的吴风诗歌?” 在士弥牟等人看来,纵观整个吴国,能做出这般气势磅礴,且不失韵律的诗歌之人,唯有季札! 因为通晓音律,乃是当世之大贤,至德之人。 早年,吴国派遣季札出使鲁国。 到了鲁国,季札听到蔚为大观的周乐! 而后,他以深密的感受力和卓绝的见识,透析了礼乐之教的深远蕴涵,以及周朝的盛衰之势,语惊四座,使众人为之侧目。 听到《唐》,季札听出了思接千载的陶唐氏遗风! 听到《大雅》,他在乐曲深广的气魄里,听到了文王之德! 当《魏》歌四起,那“大而宽,俭而易”的盟主之志,辉映着以德辅行的文德之教。 一直到《招箾》舞起的时候,季札惊叹道:这是最令人叹为观止的至德乐章,就如同苍天无不覆盖,大地无不承载。 就算是盛德之至,也是无以复加了! “这可不是老夫所作之诗歌。” 太宰季札微微一笑,捋须道:“此诗歌,名为《与子征战》,是我王所作,老夫编曲,现在我王已经明示,此诗歌当成为我吴军之战歌,世代传颂下去。” “嘶!” 一听这话,士弥牟等列国使臣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没想到,号称吴国第一勇士,勇武都已然冠绝天下的庆忌,居然还有这般才情? 这充满肃杀氛围的诗歌,再配上大气磅礴,让人感到荡气回肠的曲谱,简直是天作之合! 而且,随之而来的,又是整整九十九名身穿绯红色战衣,穿戴盔甲的吴军锐士,站在祭台之下。 他们跟随着这首战歌的曲调,手舞足蹈起来,或劈手,或出拳,或下沉,或扎马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粗犷而有力,又不是一种另类的美感。 十分阳刚的美感! 这种舞蹈不同于那些美貌舞姬所跳的,但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一曲毕。 “好!” “彩!” 观礼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拍手叫好,赞不绝口起来。 “此等吴歌,此等吴舞,此等吴曲,真乃世上独一份!” “某真是不虚此行!” “彩!好一首诗歌,披铁甲,挎长剑,同敌忾,共死生!果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世间有《邶风》、《鄘风》、《卫风》、《郑风》、《齐风》等等,何不见《吴风》之诗歌?” “哈哈哈哈!孔夫子应该将这首诗歌抄录到《诗》三百当中,编纂为吴风!” 众人都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都感觉吴人所作的这首诗歌,颇为优秀,应该被编入《诗》三百里,为后世人传颂。 所谓的《诗》三百,就是后来自汉朝起,被历代封建王朝尊为儒家经典,科举考试必不可少的——《诗经》! 作为《与子征战》的始作俑者,庆忌自然认为,这首诗歌有资格入选《诗经》! 《诗经》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 诗经在内容上分为《风》、《雅》、《颂》三个部分。 《风》是周王朝各地的歌谣; 《雅》是周人的正声雅乐,又分《小雅》和《大雅》; 《颂》是周王庭和贵族宗庙祭祀的乐歌,又分为《周颂》、《鲁颂》和《商颂》! 据说《诗经》是尹君尹吉甫采集,后来由孔子编订而成,这是华夏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 周王室所分封的每一个诸侯国,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民谣,即《风》! 郑有《郑风》,齐有《齐风》,卫有《卫风》,秦有《秦风》,甚至于一些已经消亡的小国,都有着自己的《风》。 地处偏远的吴国,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民谣,有《吴风》,奈何不能入选孔子的《诗》三百当中,到后面已经失传! 现在,庆忌所作的这一首《吴风·与子征战》,还不一定能入得了孔老夫子的法眼。 一曲毕。 祭台下的乐师与歌者,又分别演唱《大雅》、《周颂》! “於穆清庙,肃雝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 “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射於人斯……” 庆忌很是无奈。 这究竟是自己的冠冕之礼,还是一场春秋版的演唱会? 饶是如此,庆忌都不得不沉住气,耐着性子“欣赏”。 终于,随着一阵阵号角声的响起,所有舞乐全部退下! 取而代之的,则是在祭台下燃起一堆篝火,然后一大群穿着奇装异服,嘴里念念有词的巫师。 巫师们围绕着篝火,手舞足蹈,不时的晃一下手中的小鼓、铃铛等等不知名的乐器,开始跳大神! 庆忌根本不清楚他们的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庆忌只是按照原有的礼制,面对跟前那一尊冒着滚滚黑烟的青铜大鼎,双手举过头顶,一展衣袖,跪拜下来。 第057章 以血还血 大鼎一侧的案上,还放置着祭天所用的三牲,即牛头、羊头、猪头! 三牲祭天是必不可少的。 除此之外,还放置着一道帛书! 庆忌在跪拜上苍后,又拿起这道帛书,根据上面的祭文念叨起来:“维太一上帝,皇天后土,厚德载物。” “有吴嗣王,敢用吉玉瑄璧,使其宗祝邵鼛布忠,告于东皇……” “兹祖宗之世,立国勾吴,处荆越之地,断发文身,饭稻羹鱼,泽被四方,乃荆蛮顺遂……” “孤吴庆忌,莅临大统,为勾吴二十四代国君……伏惟尚飨!” 洋洋洒洒的念完这一篇祭文,庆忌终于松了口气。 随后,他又一脸肃穆的神情,朝着青铜大鼎再度叩拜,极尽虔诚之色! 在所有祭天礼仪都完毕后,庆忌终于站起身,举着手中的帛书,霸气凛然的站在祭台的前沿! 一时间,他的身影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无限高大起来。 负责主持冠冕之礼的太宰季札,随之高呼道:“起——” “大王万年!” 早就站在祭台之下,排列有序的公卿大夫们,立即一手拿着牙笏,一手撩着衣裙,迅速向后转了一圈,手舞足蹈起来。 “万年!” 公卿大夫们又再次转圈,一跳,一顿。 “万年!” “万万年!” 反复三次过后,群臣立即手执牙笏,朝着高高在上的庆忌下跪,叩首。 这场冠冕之礼终于是圆满的画上句号! 这一年,是公元前513年,同时,也是吴王庆忌元年! 举行完祭天仪式后,站在祭台之上的庆忌,又忽而脸色一沉,指着站在祭台一侧的干荡等一众邗国人,道:“来人,将这些邗蛮子给寡人抓起来!” 闻言,附近披坚执锐的吴国士卒立马扑上去,不由分说的就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邗国士兵通通逮住! 干荡的反应比较快,立马拔剑出鞘,跟一群吴国甲士博杀起来。 然,不多时,包括邗王干荡在内的邗国人,就全都被吴卒全部逮住,一个个被长戈所指,难以动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众人都不明白,庆忌为何突然发难? “吴王!你这是何意?” 身处包围之中,被一柄又一柄青铜长戈指着的干荡,禁不住大声喝问起来。 “寡人贵为一国之君,不避艰难险阻,入吴为你献礼道贺!而今你却恩将仇报,要擒杀寡人!” “传扬出去,岂非让天下人耻笑?吴王就不惧邗国之报复乎?” 干荡显然是被逼急眼了。 他的勇武固然过人,奈何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又是在吴国的地盘上,庆忌想杀死干荡,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此时此刻,干荡已然后悔亲自入吴,招惹吴王庆忌! “大王……” 这时,在一侧的太宰季札忍不住上前,想劝阻庆忌。 但,庆忌好似心意已决一般,摆了摆手。 他自有主张! 不管怎么说,邗国都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之一,干荡更是邗国之君。 尽管中原列国一向将邗国视作蛮夷,可庆忌在冠冕之礼上,擅自囚禁或者杀害干荡,终究是影响太过恶劣! 届时,包括周王室在内的中原诸侯,难免会将吴国当做楚国一般的蛮夷对待。 春秋无义战,但春秋时代的战争,打的是名义之战,师出还是要有名的! 只见庆忌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干荡,冷声道:“邗王,寡人既不杀你,也不囚禁你。你屡次羞辱寡人,嘴上多次讥讽吴国,这寡人可以容忍。” “然,尔等千不该,万不该伤害我吴国的黎庶!” 庆忌大手一挥,看着那些之前被邗王随从鞭笞过,遍体鳞伤的百姓,大义凛然的高声道:“寡人宁愿自己被他人羞辱千百次,也不愿伤我黎庶一人!” 此言一出,庆忌顿时赢得众人一阵喝彩。 包括士弥牟在内,所有听到庆忌这一番话的人,都无不为之心生钦佩,为之肃然起敬! 有这样的君王,吴国何愁不能兴旺发达? 此刻,会场外围的吴国臣民,更是禁不住热泪盈眶,不胜涕零。 要知道一国之君的颜面何其之尊贵? 但庆忌却能纡尊降贵,将自己的颜面置身于百姓的安危之下! 这是何等的仁德! 这是何等的爱民如子! “庆忌,你究竟意欲何为?” 干荡咬牙切齿的问道。 在听说庆忌并没有囚杀自己的想法,干荡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但他知道,今日之事,绝不能善了! 但见庆忌寒声道:“适才你等邗人,有谁鞭打过我吴国百姓的,自己站出来!” 面对着兴师问罪的庆忌,包括干荡在内,所有邗国人都不禁为之胆寒。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下,都各自默不作声,试图逃过庆忌的治罪! “无人承认?” 庆忌冷笑一声,说道:“那好。既如此,就休怪寡人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除邗王外,在场的所有邗人,全部割去左耳,献于太一上帝!” “诺!”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吴军士卒,立刻摁住邗王干荡的五六十个随从。 随后绑住其双手,不顾他们如何挣扎,硬是逼着他们跪在地上,一剑下去,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立马掉落在地上! “啊啊啊啊!” 被割掉耳朵的邗国士卒惨叫不已。 这惨叫声在干荡听来,非常刺耳! 但他亦是无可奈何! 形势比人强! 失去一只耳朵,总比丢掉性命强吧? “好!” “彩!” 见到这血淋淋的一幕,围观的吴国百姓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大声叫好称快起来。 解气! 实在解气! 庆忌的这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做法,实在是大快人心。 他们吴人,最崇尚的价值观就是有仇不报非君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非也,非也! 吴国的黎庶一般不记仇。 盖因有仇,吴人往往是当场就报了! 此刻,士弥牟环视一周,看着祭台上霸气侧漏的吴王庆忌,再瞧一瞧附近一副心潮澎湃模样的吴国黎庶,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 如此吴君,如此吴人,真不知道是晋国的幸运,还是养虎遗患? 眼下,庆忌让人割掉伤害吴国黎庶之邗国兵士,无疑是使他自己瞬间赢得吴人的好感,威望大增! “大王万年!大王万年!” 在场的吴国百姓都纷纷高呼起来,十分拥戴着庆忌这一位君王。 而包括士弥牟在内,齐、卫、鲁、宋等国的使臣,脸色都是阴晴不定的。 盖因吴王庆忌所展露出的霸道之气,吴国的雄起,不知是否会波及到中原列国! 如此英明神武的吴王,再加上如此血气方刚的吴人,吴国岂能不强盛? 第058章 楚本蛮夷 称王大典结束后,庆忌又立即将季札、孙凭、孙武三人传诏到偏殿议事。 当庆忌将楚国不讲武德,悍然撕毁盟约,兴兵伐吴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季札与孙武都不禁勃然变色! 季札脸色阴沉的道:“没想到楚人居然这般不顾礼义廉耻。” “吴楚两国的盟约签订还不过一个月,楚人竟敢撕毁盟约,发兵攻吴!难道楚国便不惧为千夫所指,被天下人耻笑乎?” 臭不要脸! 这是季札此刻对于楚国唯一的感官。 庆忌与孙武则是对视了一眼,苦笑不已! 这数百年来,楚国所干的坑蒙拐骗,厚颜无耻的事情还少吗? 楚本蛮夷! 这句话是楚人自己说的。 楚国,是所有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当中,第一个公然称王的国家! 只因为楚文化与中原文化相去甚远,显得格格不入,譬如周人尚龙,楚人尚凤,难以融合。 楚国原本起于中原,其部族以火为图腾,自称祝融后裔,但在商朝建立初期,因为商王朝的四处扩张,楚部族不得以不断南迁,一直迁徙到荆山丹水一带。 这个过程,持续几百年之久,楚人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着实不易! 彼时的楚人,已经是远离北方黄河文明文化圈,但楚人仍牢记自己是“帝高阳之苗裔”。 然而,商人不认为楚国是华夏旧族,因为当时看一个部族是不是蛮夷,并不是以这个部族的血统,更多的是看这个部族的文化习俗合不合乎中原礼仪! 毫无疑问的久居南方几百年的楚部族,虽然对待周围的部族有一种“我非蛮夷”的轻视,但不可避免地受到周围部落的影响,从而与中原文化的发展相去甚远。 在商人眼里,楚毋庸置疑的是一个蛮夷部落! 而楚人的首领鬻熊一直将楚被商当做是蛮族视为奇耻大辱,但无奈楚人势力弱小,无力反抗强大的商王朝。 直到周文王发出邀请,让楚部族跟着一同讨伐荒yin无道的商纣王,鬻熊欣然答应,因为他认为这是楚人可以重回华夏文化圈,被中原诸侯认可的机会。 于是,鬻熊率领楚人精锐跋涉千里,助阵伐商! 周王朝建立后,鬻熊因为是祝融后裔,被任命为火师一职。 鬻熊接受任命后殚精竭虑,最终竟然累死在火师一职上。 然而,带给荆山下楚人的噩耗还不止这一个! 昔日周公分封,那次分封周王朝是以血缘关系为基础,姬姓封侯者数不胜数。 而楚部族因为地处边远,实力弱小,又与周王室没有血缘关系,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子爵都没有封到! 这无疑对楚人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直到周成王时期,周王室才想起了那个几乎为周王伐商付出全部的部族,封鬻熊的孙子熊绎为五十里子爵。 虽然是一个子爵,但毫无疑问的,这对楚人来说是意义非凡。 这意味着楚人终于被中原文化所接受,终于被他们心中的故乡,心中的文化正统所承认! 只可惜,这只是楚人的一厢情愿。 熊绎被封为子爵后,周成王诏诸侯入朝,举行岐阳之盟,楚子熊绎也在邀请之列。 可当时楚国实在太穷了! 连当初被封为子爵时供奉楚国先祖的牛都是从邻国偷来的,还只敢在晚上偷偷祭祀。 无奈熊绎只能带着驱鬼的桃木弓,敬神的茅草当做献给周王的礼物,前往参加岐阳之盟。 或许是楚子熊绎乘坐的马车太过破旧,又或许是楚子熊绎的语言与周围诸侯格格不入,最终他竟然没能进入宫殿! 熊绎被任命为火师与鲜卑之君一起在殿外做三件事供苞茅,设望表,祭燎守田。 简单来说就是为宾客准备酒,排位次,点燃篝火,像是现代的服务员! 可熊绎没有办法,他认为楚国地远位卑,实力弱小,只能臣服。 但这却伤了楚人的心,他们追求了几百年,还是不能被中原诸侯所接纳,故而熊绎死后,楚国继任的国君也不再热衷于向周王室进贡。 后来,周昭王竟以此为理由,亲率六师讨伐楚国! 当然对于周王室来讲这只是一个理由,他们的目标是扫荡长江诸方族,掌握长江流域的铜矿。 只是让周昭王没有想到的是,楚人见周军势大,不与周军正面接触。 而是联合周边部落,依靠水泽与周军打起了游击战! 虽然周王室兵强马壮,一时间竟然也拿楚人没有办法。 汉水一战中楚人伪装船夫,在周昭王的船跟周军渡河的浮桥上做了手脚,这一战不仅周军覆灭,周昭王也丢了性命! 此后,楚国数代国君不再苛求让中原诸侯接纳自己,而是不断闷头发育,等待着机会。 终于犬戎入侵杀周幽王,周平王东迁,春秋乱世开启。 楚国趁中原诸侯国相互攻伐,无暇他顾之际西征庸国,东讨扬越,变成了一个让中原诸侯国难以忽视的庞然大物! 最终,楚武王不仅自立为王,还把自己的几个儿子也都封为王,说出了那句著名的“我蛮夷也,不与中guo之号谥”。 试问,若没有这种臭不要脸的精神,楚国岂能从一个方圆不足五十里的小国,摇身一变,成为地方数千里,兵车千乘,带甲几十万,且曾问鼎中原的霸主大国? “大王,当务之急,还是应想一想退敌之策。” 孙武神色严峻的道:“此番楚军大举来犯,又有邗君干荡之前在大王的冠冕之礼上屡屡寻衅滋事。臣想,这两件事定非偶然!” 闻言,庆忌的眉头一皱,问道:“长卿,你是说,干荡的行为,可能是受楚人指使,楚伐吴之时,邗军也定当南下?” “不无可能。” 孙武长叹一声道:“大王,实不相瞒,这可能还不是最差的结果!” “倘若在此时,咱们吴国南方的越国,以及姬光那边有异动,届时我吴国将四面受敌,如之奈何?” “那就赶在大吴四面受敌之前,先将最强的楚军打掉!” 庆忌冷着脸道:“不过,现在寡人最担心的,还是割据一隅的姬光。此番楚军大举来犯,极有可能就是姬光与伍员的谋划……” 难怪上一次季札使楚,楚人这般轻易的就签订互不侵犯盟约。 在庆忌看来,按照楚人贪婪成性的劣性根,岂能尽如人意? 原来楚人是早有预谋! 楚国跟阖闾是沆瀣一气的! 第059章 国运之战 “大王,老臣以为,越人不应该与楚国联合伐吴!” 太宰季札蹙眉道:“原因有二。其一,吴越两国适才订立盟约,且有联姻之好,越姒正在入吴的途中。” “其二,吴楚两国交战,越人岂会轻易到向另一方?” “须知,自先王寿梦起,六十余年间,吴楚大战十次,我吴国六胜三平一负,屡屡大破楚军。” “如此之吴师,如此之楚师,越国又岂可不作壁上观,以观时变?” 闻言,庆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要知道,得益于吴国历代君王的不懈努力,对外扩张,吴国的疆域面积其实十分广袤,纵观天下,仅次于晋、楚、齐三大霸主国,与秦国持平! 当然,吴国跟楚国一般,地广人稀,吴国的疆域更不及楚国的一半,更别说人口和军力。 饶是如此,吴国在跟楚国的战争中,依旧能稳稳的占据上风! 吴国自寿梦开始,历经诸樊、余祭、夷末(即余昧)诸王,直至吴王僚,前后六十余年间,吴、楚两国互相攻战不已,先后爆发了十次较大规模的战争。 这些战事大都是吴的进攻和楚的反进攻,以争夺淮河流域至长江北岸地区为重点。 而结果,则是适才季札所说的,吴国六胜三平一负,取得了骄人的战绩! 吴国是越打越强,完全遏制住了楚人东扩的势头。 倘若越王允常试图掺和进来,联楚伐吴,岂非要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岂非要掂量一下,楚军能否一雪前耻,战胜锐不可当的吴军? 再者,现在吴越已经是联姻之国,越人欲攻吴,如何不能投鼠忌器? “太宰所言有理。” 庆忌缓声道:“允常此时,定然在为联楚伐吴,与静观其变之间举棋不定。既如此,我等就该先一步遣使稳住越国,令其按兵不动,以牵制南方的姬光。” “大王英明!” 季札、孙凭与孙武都为之叹服,高声称赞道。 “话虽如此,但我吴国不能全然毫无防备!” 庆忌眯着眼睛道:“一旦越人果真联合姬光,北上进犯,而我大吴又无戒备兵马,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司马,你即刻颁布征兵令,凡我吴人,十七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丁,必须备足武器盔甲,入伍作战!” “唯!” 孙凭立刻领命。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孙武的身上,问道:“长卿,寡人给你步卒五千人,备上陷阵营,你可敢率军南下武原,替寡人坐镇南方?” “臣,谨遵王命!” 孙武随即答应下来,毫不迟疑。 这一次,孙武的任务是十分艰巨的! 若只是面对阖闾一方的残兵败将,或许孙武的这五千将士,还能趁机收复武原、御儿、檇李等地方。 但,这一回南方若有大规模战事,敌人则必然是阖闾的兵马,再加上彪悍的越军! 如此,若没有孙武坐镇南方,庆忌实在不放心。 “大王,邗国那边,亦需提防。” 太宰季札提醒一句。 庆忌微微颔首道:“善。邗国可能早已与楚人串通一气,南下进犯我大吴朱方、云阳二地。” “然则,寡人听闻邗王干荡为人残暴,在国内不修德政,穷兵黩武,时常派兵攻伐淮夷,兼并淮夷各部族。” “如此邗王,如此邗国,不足为虑!寡人可令朱方、云阳二地军民坚壁清野,固守城池,楚军一败,则邗人自当退去,大吴北部之围自解。” “彩!” 季札赞道:“大王明鉴。现如今,我吴国的大敌乃是楚人,以往楚国伐吴,动辄数万之师,这一次怕是不会例外!” “不知大王将调度国中多少兵马,以抗击楚军?” “有多少,寡人要多少。” 庆忌沉声道:“此番,是为寡人的称王之战,吴国的国运之战,许胜不许败!” “然则,当此危局,我吴国必速战速决。” 闻言,季札、孙凭与孙武三位重臣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一次楚人的野心是昭然若揭的。 吴国新王初立,国内人心浮动,百废待兴,楚人就是想趁此机会攻灭吴国,再不济也能撕下吴国的一块肉,转守为攻! 随即,庆忌一连颁布了四条命令。 其一,命中大夫伯噽再度出使越国,游说允常按兵不动,并牵制住割据吴国南方的阖闾。 其二,命孙武为征南将军,加大都督衔,率军五千,南下武原防备即将来犯之敌。 值得一提的是,加大都督衔的孙武,可以节制南方各城邑军民,有先斩后奏之权! 其三,命孟贲坐镇吴国北部的朱方、云阳二地,坚壁清野,准备抗击邗军。 其四,动员举国上下黎庶,凡十七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都必须响应号召,入伍参战! 另外,庆忌还将亲率大军增援鸩兹一线的战事,吴都城就交由太宰季札坐守。 …… 梅里。 城门口! 一张告示被贴在公告栏上,来来往往的黎庶都纷纷聚拢过来,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个个都踮着脚尖,翘首以盼! 站在告示一侧的官吏轻咳一声,旋即肃容道:“二三子,此乃大王颁布的征兵令!” “王诏:楚人伐我,兴不义之师而攻鸩兹,趁火而打劫,其罪罄竹难书,其行劣迹斑斑。” “此诚大吴危急存亡之秋也!” “凡我吴人,当上下同心,趋利避害,御敌于国门之外。” “大凡年十七以上,年四十以下男丁,务必自备兵器盔甲,火速赶往府衙,入伍参战!” “——王庆忌元年十月!” 官吏将征兵令上的内容一一宣读出来,公布于众。 听到楚人伐吴的消息,围观的吴国黎庶都不禁义愤填膺,恨得咬牙切齿! “岂有此理!楚蛮子竟敢趁着我王新立之际,兴兵伐吴!” “不是说吴楚两国已然订立互不侵犯盟约了吗?何以楚人来犯?” “哼!楚人的鬼话,岂能信得过?楚人终究是蛮夷出身,厚颜无耻,楚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事情干的还少乎?” 一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攥着拳头,脸上尽是愤慨之色,道:“大家,我等梅里人,可是老吴人!现在国家有难,咱们岂可坐视不管?” “走!参军去!” “教训这帮楚蛮子!” 第060章 世仇 吴国的百姓,从来都不畏惧战争,尤其是跟楚蛮子的战争! 盖因吴楚世仇,自吴王寿梦起,两国交战六十余年,家家户户,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楚军的手中。 所以,一听说要跟楚蛮子作战,吴国的百姓都显得亢奋不已! 尤其是听闻楚军已经兵临鸩兹,打到家门口,所有吴人更是群情激奋。 在这种空前高涨的战争斗志下,再加上吴王庆忌已经在全国各地颁布征兵令。 故而吴国的百姓,家家户户的青壮男子都纷纷备好长戈、利剑、盔甲、弓箭等等武器装备,备上腌制好的腊肉,争先恐后的奔赴当地府衙报到! 值得一提的是,在春秋战国时代,士兵出征没有任何利益,阶级制度分明,士兵也很难轻易地出人头地。 而到秦国有了军功制,士兵可以通过奋勇杀敌建立军功得到封赏! 直到汉朝开始才慢慢开始有了发饷的制度。所以在汉朝以前,军役实行耕农义务兵。 何为耕农义务兵? 就是国家平安,没有战事的时候,壮士们在家里种种田打打柴,赚来的钱粮大部分用以交税。 一旦有战事,国家便会速发征兵令,这些在家的壮年男子,便按人头分派参军! 按照吴国的兵役制度,凡遇战事,国君颁布征兵令后,每家每户都必须要出一名男丁入伍。 酌情而定,若一户人家只有一个男丁,可不必入伍参战! 这是较为人性化的。 然而,在这个时代,义务兵参军不仅不发饷,士兵上战场还得自己带家伙,盔甲,甚至于干粮。 普通人很少有戈矛剑戟,所以都是带着农具直接上战场! 当然,在吴国当兵参战,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至少家中一人服役就能免除整年的徭役赋税,闲时也能回家帮忙务农,如此整个生活担子就显得轻松不少! 梅里,府衙。 在大门口已经摆设一块木牌,上书“募兵处”,负责招兵的军吏都坐在那里,为前来报到的壮丁记载名册。 四周,则是有不少披坚执锐的甲士,正在维持秩序。 官府的门口,新兵们已经有序的排起一条长龙,等待军吏的点阅。 说是新兵,其实这里边可包括了不少百战余生的悍卒! 毕竟吴国连年交战,穷兵黩武,其战事之频繁,比之齐、楚、晋这三个霸主大国更甚。 这样的吴国,焉能不多经历过血与火磨砺的锐士? 只见这些正在有序排队的新兵,都穿着老旧的绯红色战衣,简陋的盔甲,有的人甚至连盔甲都没有,只有祖上传下来的征袍和武器! 他们手中的剑、戈、矛等等兵器,有的已经劣迹斑斑,不知道使用多少年,传了多少代人! 但,武器装备的简陋,并没有影响到这些士卒渴望杀敌报国的高昂战意! 他们的面庞,都尽是一片坚毅的神色。 “你不能入伍。” “凭什么?某只想上阵杀敌,为大王效命,为大吴效命,你凭什么不让某入伍!” 见到负责点阅的军吏不让自己入伍,排在最前面的一名士兵顿时怒不可遏,吹胡子瞪眼的喝道。 对此,军吏只能无奈的解释道:“大王明令,凡年十七以上,四十以下的青壮,方可入伍。你已年过五旬,所以……” “你是瞧不起某吗?” 那士卒怒道:“某当年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他说着,捧起手中的青铜剑,颇为骄傲的道:“某的这把剑,曾斩杀过十名敌人,其中有七个是楚蛮子!如今楚人伐吴,国难当头,某岂可置身事外?” 闻言,军吏看着士卒那左臂空荡荡的袖子,不禁默然。 他虽断臂,但志气犹在,不屈的战意犹在! 只见士卒抓着自己那一截袖子,咬牙切齿的道:“某的这条胳膊,丢在了当年的鸡父之战中,被楚蛮子砍下的。” “大夫,算某求求你,让某入伍,为国杀敌建功!” 士卒一脸悲痛的神色,苦苦哀求道:“某的祖父、父亲、叔父、儿子、侄子、侄孙,一族十三口男丁,都死在了楚人手中。” “对敢于披甲上阵的楚蛮子,某有一个算一个,都应当将其斩杀,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听到这番话,包括军吏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为之动容。 吴楚两国互相攻伐六十余年,大小战事不断,吴国虽自始至终都占据上风,但付出的代价依旧不小! 这个士卒,就是许多吴人家庭的一个缩影。 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跟楚人厮杀,伤亡惨重! 父亲战死,儿子顶替,再战死,下一代继续顶替,如此周而复始,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悲壮! 惨烈! 这让在场不少的人感同身受。 但,负责点阅的军吏,只能悲悯的长叹一声,道:“老丈,王命难违。请回吧!” 随即,两名身材高大的甲士,就将这士卒请下去。 “下一个!” 这时走上前的是一名身材瘦弱的少年。 “符何在?” 听到军吏的问话,少年连忙将包袱里的一块竹牌递上去。 这竹牌,就是符,即古代版的身份证,相传为姜子牙首创! 符上面记载着该人的姓名(一般是名,普通人连最基本的姓氏都没有)、籍贯和年龄,十分简单。 “菜椒,梅里槐安乡人,生于度王(吴王夷昧谥号)十……嗯?” 军吏愣了一下,拿着竹牌仔细一看,顿时大为不满,道:“你这符何以损坏?” “是不小心损坏的,今岁春耕时被家中小儿拿剑损坏,符上多了几道划痕……” 名为菜椒的少年惴惴不安的回答道。 竹牌上的确是多了几道划痕是没错,以军吏的眼力,也能看得出是剑痕,痕迹不深,但恰到好处的掩盖住了一个数字…… 这一下,军吏压根儿就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是十几岁! 从相貌上来看,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可能偏小一些。 但有的人长相老成,不依靠符根本分辨不出其真实年龄! “你已有十七?” “有的。大夫,小人今年刚过十七!” 闻言,军吏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竹简上记录菜椒的名字,又将一块新的竹牌递给他。 “多谢大夫。” 菜椒见到自己已经被登录在册,不禁暗自松了口气,连忙道谢。 第061章 鸩兹鏖战 吴国各地,正在紧锣密鼓的招募士卒,调集粮草辎重,准备随时奔赴前线。 鸩兹前线那边,战事则是愈发告急! 根据守将黑夫派人传回来的战报,来犯的楚军约有八万之众,兵精粮足,正在昼夜不休的围攻鸩兹城。 尽管,偌大的一座鸩兹城是吴国的军事重镇,城防工事十分坚固,但也架不住人多势众的楚军这般猛攻! 原鸩兹守军,不过两三千的兵士,再加上不久前从吴都开拔,增援过去的五千部众,整个鸩兹城的吴军,前前后后也不过八千兵马。 即,楚军之兵力,十倍于鸩兹守军! 这让整个鸩兹城的形势,危如累卵。 “十日!寡人需要黑夫至少坚守鸩兹十日!你即刻回去告诉黑夫,若他连鸩兹城都守不住十日,提头来见!” 庆忌冲着单膝跪在陛台之下的甲士大声道。 “诺!” 庆忌命令黑夫坚守鸩兹城十日,其实并不为过。 如今,楚人大举进攻,国难当头,庆忌已经颁布征兵令,迅速征召国内的青壮男子感到吴都,随时准备投入前线的战事! 鉴于鸩兹城已经被楚军团团围住,楚军人多势众之故,所以庆忌只能暂时留守吴都,等召集道足够的兵力后,再进行反击。 …… 鸩兹(芜湖),因地势低洼,是遍生“芜藻”的浅水湖,盛产鱼类,湖畔鸠鸟繁多,林草丛生,故名“鸠兹”。 鸩兹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在鸠兹附近有一长形湖泊因“蓄水不深而生芜藻”,故得名芜湖。 此段水阳江当时称为中江,西连长江,东通太湖,为一条重要的东西交通水道! 而鸠兹是控制中江的一个渡口,位置相当重要。 吴军伐楚,则必以鸩兹为桥头堡,楚军伐吴,则必以鸩兹为最佳路线。 因为吴国的西南部,是大片尚未开发的沼泽地,一片荒芜。 楚军若想通过那里伐吴,难于登天! 值得一提的是,鸩兹并非是吴国的固有城邑。 大概在七十多年前,即公元前570年左右,鸩兹还是一个夹在吴、楚两大国之间疲于应付的偃姓小国。 相传鸩兹与群舒(南方的偃姓小国)都是皋陶的后裔。 楚共王时,令尹子重率兵攻伐吴国,顺手吞并了鸠兹国,从此这里成了楚国边关上的一个小邑。 后来,吴楚两国围绕着鸩兹一地反复争夺,终归为吴邑,直到今日。 “杀!” 鸩兹城内外,喊杀声冲天而起,气冲霄汉。 只见楚军的桥船迅速冲向鸩兹城的水寨。 船上的楚军士卒举着盾牌,护住自己的身躯,以此来抵挡飞射而来的箭矢。 但总有运气不济的楚兵,被箭矢射到,一头栽进了江水之中,血雾弥漫在水面上,已经没了声息! 每当桥船靠近水寨,还没开始架设云梯攀爬的时候,水寨上的吴军将士已经猛然朝着敌人投掷檑石、滚木,或者浇灌下去滚烫的热油! “呃啊——” 一名试图爬上的云梯的楚兵,猝不及防的就被上边的一股热油泼洒在头顶。 他发出了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声,一张脸庞瞬间红肿、溃烂,随后整个人都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到下边,气绝身亡。 不少楚军将士甚至连云梯都没有摸到,举着的盾牌就猛然遭受到檑石的冲击,被砸得眼冒金星,摔得七荤八素的。 见到这血淋淋的一幕,后面的楚军将士并没有感到畏惧,而是在大声嘶吼着,为自己壮胆,都前赴后继的朝着水寨扑过去! 水寨的方向,鏖战尚且如此惨烈,作为楚军主攻方向的鸩兹城,两军的伤亡情况自然更为严重。 只见城内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咚!咚!咚!” 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响彻整个云霄。 声势浩大的楚军将士,宛如潮水一般涌向鸩兹的城池。 “杀!” “冲啊!” 踏过袍泽的尸体,楚军红着眼睛,好似发狂的公牛一般,悍不畏死的迎着城头上敌军的箭矢冲过去。 此时,原本围绕着鸩兹城的护城河,已经被楚人填出一大片通道。 不少膀大腰圆的楚兵,都推着攻城槌猛烈的撞击着鸩兹的城门! 攻城槌上的木幔,能为攻城的楚军挡住不少敌人的箭矢。 每当有一名推着攻城槌的士卒战死,附近的另一名士卒就会替补上去。 “轰!轰!” 在攻城槌的猛烈撞击之下,原本厚重的城门都为之颤抖,显得摇摇欲坠的。 好在,在城门里边,还有十多名吴军士卒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顶在城门边上,硬生生的承受住攻城槌的猛烈冲撞! “放箭!” 城头上,吴军的弓箭手不时的张弓搭箭,射杀着下面正在不断涌来的敌人。 “啊!” 一名楚卒一个不慎,被一支箭矢射中眼睛,顿时鲜血四溅,疼得捂住自己的眼珠子,最终被不断落下的滚木砸死! 此时,已经有不少楚军将士顺着云梯、飞梯等攻城梯爬上城头,只不过等待他们的,尽是吴卒的长矛阔剑! “娘希匹!给老子死!” “滚下去!” 城头上的吴军骂骂咧咧,看着探头上来的敌人,立刻一支长矛刺过去,直接扫飞楚兵,让其重伤之余,还坠落到地上,粉骨碎身! “吴蛮子,去死!” “楚狗!”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吴楚两军的将士在厮杀的时候,还不忘口吐芬芳,憋着一股气想干死对方。 “噗嗤!” 一名吴国士卒不敌楚兵,被一剑刺入心口,他顿时双眼一瞪,嘴角不自觉的溢出一抹鲜血。 但就是这般,吴军士卒依旧发出一道宛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声,抱住敌人的腰,向前一扑,一起摔到城头之下! 这是多大的仇恨,才能干出这种事情? 或许,对于同归于尽的吴军士卒而言,只想在临死前拉个垫背的。 城下,为了掩护更多的楚军士卒登上城头,弓箭手们不时的朝着上方抛射冷箭,同样射杀不少的敌人。 吴楚两军,围绕着这一座鸩兹城的争夺,大战格外惨烈! 格外血腥! 第062章 人在城在 在楚军的方阵,前沿地带,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楚军大将,左司马沈尹戍眼看着这座久攻不下的鸩兹城,不禁喟然长叹道:“失算,失算矣!” “原以为吴国新王初立,人心浮动,不堪一战。没想到我楚国八万之师,竟受挫于这小小的一座鸩兹城!” 这是楚人万万没想到的。 对于沈尹戍而言,却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情! 早在季札使楚之前,阖闾已经先一步遣使到郢都,游说楚王。 根据事先商量好的,楚国与吴国订立互不侵犯盟约,暂时稳住吴人,然后出其不意的秘密调兵遣将,渡江突袭吴国的鸩兹一线。 打下这座桥头堡,楚军才能在吴国的土地上站稳脚跟! 只是,未曾想吴国依旧没有放松戒备,而且调兵遣将的速度极快,抵抗又是如此顽强。 吴楚世仇,不共戴天! 早在楚国伐吴之前,沈尹戍就曾多次进言,吴人血气方刚,且仇视楚国,此时恐非伐吴之良机。 盖因沈尹戍早年就曾是吴国的大臣,十分了解吴人的秉性。 对于强敌,吴国上下,是不可能轻易屈服的! 尤其是跟吴国有着血海深仇的楚国,吴人更是宁折不屈。 但,沈尹戍的这番话,显然不足以取信以令尹囊瓦为首的楚国公卿大夫! 因为几乎所有楚国权贵都认为,庆忌适才驱逐阖闾,行冠冕之礼,吴国内部动荡不安,现在是楚国东征,一雪前耻的大好时机。 沈尹戍无奈,又被任命为上将军,统率兵马舟师八万人东征吴国。 这时,在一侧的右司马芈稽沉声道:“上将军,末将以为,此时鸩兹城内的吴军,已经是强弩之末!” “我楚军围攻鸩兹城已有七日,昼夜鏖战,城中敌军的箭簇、檑石、滚木已然无多,且伤亡巨大。” “末将这两日观察到,吴军已经拆除城内的土坯房,利用到所有可以利用到的石材,充当守城器械!” “而且,城头上还有不少吴国黎庶的身影,想来鸩兹守军已经几近崩溃,在我楚师的猛攻之下,撑不住多少时日。” 沈尹戍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通过这一连七日的鏖战,他也发现城内的吴国守军日渐式微! 楚军仗着人多势众,昼夜不休的围攻鸩兹城,自身伤亡惨重的同时,何尝没有对守城的吴军造成重创? 别的不说,一旦吴军连箭簇、檑石、滚木这般的杀器都没有,必将守城无力。 毕竟,没了那些可以进行远程进攻的武器,城内的吴军就需要跟敌人短兵相接,开始惨烈的白刃战! 到那时,门户大开的吴军,如何敌得过如狼似虎的楚国大军? 但,鸩兹军民的负隅顽抗,惨烈程度是沈尹戍万万没想到的。 为了抵抗楚军的强势进攻,鸩兹黎庶居然不惜拆掉自家的房屋,将石块、房梁、柱子等等东西充当杀器,对楚军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伤害。 不止如此,吴国的百姓还亲自上阵! 他们从最初的充当搬运辎重的民夫,成了拿起武器反抗的士兵,更有甚者,一些健壮的妇人都已经投入战斗。 可想而知,吴国百姓是有多憎恨楚人! 鸩兹人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不少楚军将士有些怀疑人生。 “右司马,我等不可马虎。” 沈尹戍站在戎车之上,观望着远处正在惨烈厮杀的吴楚两军,说道:“再过几日,吴国的主力军就会赶到鸩兹!” “咱们必须要抢在吴国大军尚未抵达之前,攻下鸩兹城,不然我楚国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上将军所言甚是。” 芈稽微微颔首。 “吴人的主力欲增援鸩兹,必走水路。右司马,就劳烦你先一步率舟师堵在吴军的必经之路上,伺机而动!” “诺!” 芈稽旋即领命而去。 此时,在鸩兹的城头上,守将黑夫坐镇于此,督促己方将士御敌! “唰!” 黑夫挥舞着手中染血的一柄青铜剑,一剑封喉,杀死一名顺着云梯爬上城头的楚卒。 紧接着,附近几名已经登上城头的楚军将士,眼看着身穿饕鬄盔甲,显得与众不同的黑夫,便知道这是一条“大鱼”! “杀!” 杀红眼的楚兵立即挺动长矛,朝着黑夫刺去。 黑夫浑然不惧,反手将青铜剑投掷出去,“噗呲”一声,阔剑穿胸而过,在对面一名楚兵的胸口绽放出一朵妖娆的血花。 三名楚兵已经杀到跟前,黑夫立即挺起一支长戈,猛然发力,击开突刺过来的青铜长矛,随后戈出如龙,或刺,或挑,或劈,立刻就将敌人全部解决掉! “嗖!” “噗!” 冷不丁一支箭矢射来,黑夫猝不及防,胳膊上就被射出一个血窟窿! “将军!” 四周的吴军将士见状,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赶到黑夫的身边,高举盾牌护住,防止楚军的冷箭再度射来。 黑夫只是咬了咬牙,捂住血流汩汩的胳膊,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附近的几名将士想将黑夫搀扶起来,送到后方治疗,但黑夫只是摆了摆手,道:“某无大碍。” 随后,人狠话不多的黑夫,居然一咬牙,将手攥住胳膊上插着的箭矢,然后“咔嚓”一声折断! 更多的血液流出,但黑夫只是闷哼一声,脸上显出豆大的汗粒,神色颇为狰狞。 “王都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黑夫又询问在一侧的部将。 “将军,即便有王诏传来,恐怕信使都进不得鸩兹城。” 部将恨得咬牙切齿,道:“楚蛮子已经将城池团团围住,跟疯了一样不停攻势,长此以往,末将只怕……” “何惧之有?” 黑夫豪迈一笑,说道:“无非一死而已!二三子,切勿悲悯自己,在我等身后,是吴国的大好河山,是千千万万的父老乡亲,是二三子的大王!” “即便某战死,还有二三子,二三子战死,也还有这鸩兹城的黎庶!” “人在城在,人亡城亡!诸君,楚蛮子要攻取鸩兹城,必须先从二三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诺!” “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城头之上,陷入绝境中的吴军将士不禁跟着大声叫喊起来,气冲云霄,一股悲壮之势弥散开来。 好似插在城头上的那些已经残破,但依旧随风飘扬的吴军旌旗一般! 第063章 称臣献土 武原城,府衙。 阖闾正在大堂中,跟伍子胥、夫概与夫差三个亲信议事。 “大王,庆忌的数千兵将已经在距离武原邑不足三十里的浦水安营扎寨。” 伍子胥蹙眉道:“臣打探得知,此番庆忌派出的大将是孙武,只知道其是为孙凭之子,曾隐居于夫椒山,著书立说,其余者一概不知。” “根据吴都方面的消息,庆忌对孙武颇为器重,他麾下还有一支名为‘陷阵营’的精兵,不容小觑!” 闻言,阖闾不禁眯起了眼睛,大感忌惮。 “孙武可有出击的迹象?” “并没有。” 伍子胥摇摇头道:“孙武只是命士卒深埋鹿角,构筑工事。臣观其意,应是坐镇于此,防备我军连同越人一道北上伐吴!” 阖闾暗自松了口气。 他心中固然执意伐吴,但时机未到,焉能冲在第一线跟庆忌的军马死磕? “越国方面,可有消息?” “游说尚未取得进展。” 伍子胥作揖道:“大王,臣听说庆忌已经派出伯噽为使者,再度入越游说允常。现在越国依旧在袖手旁观与伐吴之间迟疑不决!” “嘭”的一声,阖闾还没发脾气,坐在一侧的公子夫差顿时忍不住,瞪着眼睛怒道:“越蛮子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一群糊涂蛋!楚人已经在大举进攻鸩兹,大兵压境,越蛮子居然还在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若趁着庆忌的主力大军不在吴都之际,越蛮子能跟咱们一道挥师伐吴,岂非可以一战成功,彻底让庆忌败亡?” 听到这话,伍子胥只是喟然长叹一声,说道:“公子,换做你是越王允常,可能同样心存疑虑。” “毕竟,吴楚大战,胜负未见分晓,越国可敢一战?” “须知吴越两国适才订立盟约,又遣越姒联姻,成了庆忌的王后,如此吴越之好,允常岂能没有顾忌?” 伍子胥顿了顿,又道:“再者说,吴楚两国相互攻伐六十余年,吴国六胜三平一负,屡破楚军,且每一次都是以少胜多。” “这一回,谁又敢保证庆忌不能大破楚军?” “这……” 夫差无法回怼伍子胥,只能选择缄默不言。 对于允常的顾虑,他们都十分清楚! 但,就现在的形势而言,阖闾与越国已经形成牵制。 阖闾自己伐吴,独木难支,越国伐吴,允常又唯恐楚军不敌吴军,越国偷鸡不成蚀把米! 相对于越国而言,吴国已经称得上是一个庞然大物。 且吴军的战力更胜于越军! 近些年,越国时常出兵侵扰吴国的疆土,但都占不到任何便宜,两国的军力对比可见一斑。 “子胥,依你之见,此时寡人应当何为?” 阖闾不得不问计于伍子胥。 后者只是沉吟了一下,便道:“大王,恕臣直言,现在咱们唯一能拉拢越国,令其出兵伐吴的办法,只有一个……” “是何办法?” 见到伍子胥还在卖关子,阖闾不禁迫切的垂询道。 “大王,臣提出的这一对策,仅供参考,还请大王勿怪。” 伍子胥首先打了一剂预防针。 “但说无妨!” 在场的人都十分困惑的看着伍子胥。 “若使允常与咱们联兵一处,一同伐吴,大王唯有向越国称臣,将治下城邑土地名义上归于越国,方可成行!” “什么?” 一听这话,阖闾、夫差与夫概都不禁勃然变色,大为震惊。 “混账!” 旋即,暴脾气的夫差更是不由得站起身,指着伍子胥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伍员,你究竟是父王的谋臣,还是越国的臣子?” “你竟敢教唆父王向越蛮子称臣献土,究竟是何居心!” 伍子胥见状,只是淡淡的说道:“为今之计,大王唯有称臣献土,方可稳住允常之心。” “否则,一旦庆忌大破楚军,我等岂非坐失良机?若庆忌携大胜之势南下伐我,甚至与越国两面夹击,届时咱们岂非坐以待毙乎?” 伍子胥的话,让在场的阖闾等三人都陷入沉默,无言以对。 阖闾暗自思衬半晌过后,终于咬咬牙,作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子胥,就由你使越,游说允常。寡人,愿归附越国,称臣献土!” “父王!” 夫差很是不忿。 但阖闾只是捂着自己的额头,痛心疾首的道:“寡人心意已决,无需多言!” “大王英明。” 伍子胥亦是长叹一声,深感无奈。 向自己一向瞧不起的越蛮子称臣献土,伍子胥的心中何尝不感到屈辱? 阖闾亦然! 但,事到如今,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要么坐等被庆忌大军消灭,要么眼看着楚人灭吴,这两种结局,都不是阖闾想看见的! …… 鸩兹那里的战事,已经进行到第十日,依旧如火如荼。 只是,远在吴都的庆忌,仍在征调各地的士卒战船,粮草辎重! 庆忌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这一次,楚国秘密调兵遣将,突袭鸩兹,居然直到楚军的舟师出现在大江之上,才有奏报传来。 楚国将伐吴的消息,还是庆忌从晋国使臣士弥牟的口中得知的! 这是何等的荒唐! 难道,让吴军这般仓促应战吗? 不,绝不! 庆忌有着壮士断腕的魄力。 即便鸩兹城沦陷,守城军民全部战死,庆忌都在所不惜。 这不能怪庆忌冷血无情,盖因战争就是如此残酷,他不能将吴国的国运,赌在他人的身上! 这一日,庆忌正在巡视营寨,慰问一下还在整合过程中的吴军士卒。 在这个战乱频繁的时代,吴国基本上每一个成年男丁,都上过战场,接受过像样的军事训练。 但,就跟晋、齐、楚三大霸主国一般,吴国的兵役制度是耕农义务兵! 战时打仗,闲时务农,两不耽误,但这样将影响到部分士卒的战力。 尤其是在大兵团作战的时候,没有经过一定磨合期的部队,仓促应战,无异于去送死! “报——” 忽而有一名小校疾驰而来,在庆忌的跟前翻身下马,双手递上一道竹简。 “大王,武原战报!” 来自武原的战报? 难道孙武那边出事了? 庆忌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第064章 王后季蔻 庆忌打开竹简一看,战报上的内容果真验证了他内心的猜想。 阖闾向越国称臣献土,被允常封为“吴公”,在名义上,阖闾现在所割据的吴国南面的武原、陉、檇李、御儿四座城邑,方圆二百里的疆土,已经归越国所有! 而且,允常为了表明自己伐吴的志向,不惜派兵杀害吴国的使团。 好在伯噽比较鸡贼,预感到情况不对,大事不妙,立刻跑路,现在还被越国通缉着,不知去向! 现在,越国已经跟阖闾结盟,相约一同伐吴。 这是孙武派出的细作,在越国都城会稽得到的消息,不能有错! 对于庆忌而言,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 如今吴国的形势十分严峻! 北面,遭受着邗军的侵扰,不足为虑。 西面,吴楚两军鏖战鸩兹,若无援军,鸩兹城不日就能被楚军攻克! 南面,孙武所部兵马更是遭到阖闾与越蛮子的威胁,即将大兵压境。 如此三面夹击,吴国如何能逢凶化吉,反败为胜? 一时间,庆忌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好在,他生生的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再次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不行! 不能再耽搁了,必须立刻增援鸩兹,速战速决,击败楚军! 庆忌随即下诏,定于明日一早,发兵援救鸩兹。 吴王宫,椒房殿。 此时,已经作为吴国王后的季蔻,正在梳妆打扮一番,适才沐浴过的她,一张脸蛋儿宛如出水芙蓉一般,吹弹可破。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季蔻不由得捧起了自己那白皙细腻的下巴,眼中,不免多了几分幽怨之色! 她嫁到吴国,着实不是时候! 此时,吴国正在遭受着西面强邻楚国的大举进攻,北部又有邗军侵扰,形势危如累卵。 稍有不慎,举行冠冕之礼不久的庆忌,便可能国破家亡,身首异处! 但,季蔻并没有因此而自怨自艾,感到后悔。 嫁到吴国已有数日,季蔻尚未见到自己的夫君吴王庆忌,也没完婚。 因为战事的缘故,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庆忌不得不日理万机,到处巡视,根本抽不开身来跟季蔻见上一面。 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季蔻,吴国王后,庆忌之妻! “大王!” “大王驾到——” 就在这时,宫室外忽而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季蔻一惊,连忙朝着门口那边望去。 只见在一群宿卫寺人的簇拥下,一名昂藏八尺,相貌堂堂的男人正在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他,便是吴王庆忌吗? 季蔻一阵错愕,旋即起身朝着庆忌福了一礼道:“臣妾参见大王。” “王后免礼。” 庆忌只是虚扶了一下,并没有上前亲近季蔻。 这倒不是庆忌怕唐突佳人,或者过于腼腆,而是他此刻有必要跟季蔻保持一定的距离! 所谓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莫过于此。 庆忌不大适应而已! 季蔻抬眼扫视了一下跟在庆忌身边的一群宿卫寺人,心中倍感疑惑,问道:“大王这是?” 见自己的王后,庆忌有必要这般兴师动众吗? “王后,请随寡人出来一下。” 庆忌撂下这句话,便自顾自的离开宫室。 季蔻不敢怠慢,跟随着庆忌一起来到外边的陛台上,放眼望去,只见庭院中已经占满披坚执锐的宿卫。 长戈所指,俨然是一群宫女寺人被团团围住! 这些宫女寺人,自然是跟着季蔻从越国陪嫁过来的。 有几个季蔻还看着眼熟! 只见一群宫女寺人被虎背熊腰的宿卫围住,禁不住跪在地上,为之瑟瑟发抖,胆小的宫女甚至都已经抹着眼泪,缀泣不已。 “大王,他们所犯何罪?以至于大王要如此对待这些宫娥寺人?” 季蔻很是不解,想跟庆忌求情。 然而,庆忌只是淡淡的回答道:“还请王后见谅。” 他将手中的一道竹简递给季蔻,又道:“请王后看一下,这是从你椒房殿中,一个寺人身上搜出来的,是给越王的一道密报。” “你父王在陪嫁的宫娥寺人中,安插了细作,不知王后知情否?” “这……臣妾并不知情。” 季蔻捂着小嘴,感到十分诧异。 庆忌看着季蔻的神色不似作伪,便听之任之,不再过于计较! “王后,寡人信你。然,这些宫娥寺人却留不得在你身边伺候,从即日起,他们将被分配到各处宫殿当值!” 庆忌瞥了一眼季蔻,缓声道:“寡人还为王后挑选了一些宫娥寺人,照顾王后你的生活起居,定然无碍。” “……” 季蔻闻言,心中只感到一阵的委屈,忍不住眼眶中蓄满水雾,问道:“大王是要软禁臣妾吗?” “王后认为是,便是。认为不是,便不是。” 庆忌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随后转过身,意味深长的道:“王后,寡人期望你能记得自己的身份。” “以前,你是允常的女儿,越国的公主。现在,你是寡人的妻子,吴国的王后!” “孰是孰非,皆在王后的一念之间。” “寡人明日将御驾亲征,抗击楚军,王后还请珍重,勿念。” 言罢,庆忌就带着一众宿卫,亦步亦趋的离去,只留下呆立当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的季蔻! 对于季蔻,庆忌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对待她。 吴越世仇,矛盾积怨不可化解,终有一日必将爆发大战,只是庆忌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越国前脚刚刚跟吴国订立盟约,成联姻之事,后脚就翻脸不认人,悍然联合阖闾一起伐吴。 首鼠两端于斯,庆忌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而且,作为同样偏居九州东南一隅的两个国家,吴越注定无法真正的冰释前嫌。 毕竟在这个时代,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此消彼长之下,不是吴国灭越,就是越国亡吴,没有其他的出路。 话虽如此,但季蔻终究是无辜的,她只是吴越两国这场政治联姻中的一件牺牲品! 现在,越国悍然伐吴,庆忌固然心中恼火,但绝不能将这种火气发泄在季蔻的身上。 他丢不起这个人,更不屑为之! 至于藏在季蔻身边的越国细作,庆忌倒是不大在意。 庆忌之所以撤换掉那些宫娥寺人,仅仅是为了敲打一下季蔻,让她安分守己,不要为负责监国摄政的太宰季札多生事端! 第065章 告慰先人之英灵 冬,十月中旬。 寒风萧瑟! 鸩兹城内外,吴楚两军依旧一如既往的厮杀正酣。 楚人低估了鸩兹军民的抵抗意志! 整整十五个昼夜,楚吴两军围绕着一座鸩兹城鏖战,鼓声大作,喊杀声气冲霄汉。 这期间,楚军曾三度攻破城门,欲攻取鸩兹,但都被顽强不屈的吴军一一赶出城内! 这让楚军主将沈尹戍恼怒之余,心中也不禁对这些吴军将士肃然起敬。 但,仅此而已! 鸩兹守军早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他们更是山穷水尽了。 “杀!” 城门口的战斗如火如荼。 那座原本厚实的城门,早已变得破败不堪,且已经敞开着,披坚执锐的楚军将士鱼贯而入,争先恐后的冲进去! 吴军士卒则不得不组成一道人墙,试图再一次阻挡敌人的进击。 “噗嗤!” 一柄长戈划破楚兵的咽喉,鲜血顿时喷洒而出,溅了一地。 适才杀敌的吴卒红着眼睛,挺动长戈扑向另一名敌人。 “铛!” 楚兵迅速挥剑,挡住了这吴卒的长戈,然后又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疼得后者直咧嘴。 楚兵得势不饶人,又立马挥动手中的青铜剑,“唰”的一声,劈在吴卒的胳膊上! “啊!” 吴卒禁不住惨叫一声。 在楚兵又继续挥剑过来,准备一剑杀死他的时候,吴卒心里一发狠,愣是用另一只手攥住楚兵的利剑,鲜血淋漓之下,依旧还抱着他在地上打滚! 二人扭打在一起,最终吴卒被一剑刺死,但楚兵也同样饱受重创。 在大批楚军将士已经涌入城内的情况下,吴军的抵抗已然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戎车之上的沈尹戍见状,立马拔出剑,环顾四周,冲着整装待发的楚军将士高声道:“二三子,尔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用敌人的鲜血,浸染我等的征袍!” “全军出击!杀!” “杀——” 随着沈尹戍的一声令下,早就憋着一股气的楚军将士立刻就跟发狂的饿狼一般,嗷嗷直叫,以猛虎下山之势冲向鸩兹城。 沈尹戍自己,则是下了戎车,抢过一侧鼓手的鼓槌,双臂使劲儿,沉重的击打在牛皮战鼓之上! “呜呜呜呜——” “咚咚咚!” 密集的号角声与战鼓声混杂在一起,勾勒出一种金戈铁马的氛围。 楚军的步卒冲入鸩兹城后,立即形成一个巨大的方阵,井然有序的向前推进。 随之而来的,则是数以百计的兵车! 武装到牙齿的兵车好似一头又一头的凶兽,势不可挡的冲入敌阵当中。 兵车之上的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瞄准不远处的吴卒一一放箭,每每箭无虚发,都有猝不及防的吴军将士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兵车上的甲士更显得锐不可当,一人一戈,所过之处,尽是残肢断骸,鲜血淋漓! 鸩兹城,已经危在旦夕! 作为守将的黑夫,又怎能不知? 此时,黑夫浑身上下尽是伤痕,原本绯红色的征袍上的血液已经混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就是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黑夫的一张略显黝黑的面庞,更是沾染了不少血液,染红了半边脸。 但,这并不熄灭黑夫身上昂然不屈的战意! 大吴,昂扬不灭! 吴人,誓死不屈! “杀!” 黑夫张大嘴巴嘶吼一声,再一次挥戈击杀一名敌人,将其整个身躯都挑飞出去,面皮一颤,握着长戈的手臂却是依旧沉稳。 附近的楚兵都惊惧于黑夫的彪悍武力,不敢上前。 四周的吴军士卒见状,立刻就朝着黑夫这边靠拢过来,将他牢牢的护在中间。 黑夫这才得以稍微喘口气。 “将军,不好了!水寨已经被楚军攻破,楚蛮子杀进来了!” “各处城门都已然沦陷!鸩兹城守不住了!” ”撤吧!将军,二三子寡不敌众,再不突围,我等便要全部战死于此,全军覆没了!” 周围的吴军将士都是一副凄惶的模样,不胜恐惧。 撤吗? 黑夫的心中颇为怅然。 他知道,此时突围,依靠自己的勇武定能逃生,其余将士或许有的人也得以活命! 但,庆忌给黑夫的诏令,是死守鸩兹城。 何谓死守? 即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对于庆忌的命令,黑夫自然是不敢违背的。 黑夫,可谓是庆忌的家奴! 他的出身十分卑微,甚至连姓氏都不配有! 黑夫只是他的一个名号,毫不起眼的一个名号。 黑夫祖上世代渔猎,到了黑夫的父亲这一代适才在吴王宫担任宿卫。 黑夫天生神力,早年被吴王僚赏识,调到公子庆忌的身边充当牙兵(亲卫)。 靠着自身的勇武,以及忠义性格,黑夫更是被庆忌视作知己,破例让黑夫读书识字,一起学习兵书战策。 这让黑夫的心中不胜感激,自己愿为庆忌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而在一次游猎的过程中,黑夫更是为庆忌挡过一头大黑熊的攻击,差点丧命! 所以,对于庆忌,黑夫有着救命之恩,但后者自以为是应当的,没有讨要任何赏赐。 再后来,阖闾弑君篡位,黑夫就跟随庆忌一同逃亡到卫国,招募兵马,训练士卒,黑夫也被庆忌委以重任,在庆忌伐吴的过程中,立下赫赫战功。 对于庆忌而言,黑夫是臣子,也是可以肝胆相照的兄弟! 庆忌对于黑夫来说,更是国君,更是主人,更是恩人,更是自己崇拜的对象! 能为庆忌豁出一条命,在黑夫看来,十分值得。 此刻,黑夫环顾四周,看着前方如狼似虎的楚军将士,再瞧一瞧背后一脸灰败神色的吴guo军民,不禁心中暗叹。 “二三子,是我黑夫对不起你们!” 黑夫“呛”的一声,将手中染血的青铜长戈插在地上,高声道:“某,生不能带尔等建功立业,死也要跟尔等魂归故土,不至于九泉之下,不能告慰先人的英灵!” “诸君,可敢随某挽歌一曲,杀敌报国?” “吼!吼!吼!” 在场的吴军将士立刻大声附和起来。 他们当中,不只有遍体鳞伤的士卒,还有不少穿着葛布衣裳,伤痕累累的青壮、健妇! 第066章 大吴战歌 “披铁甲兮,挎长剑……” 黑夫带头哼唱起来。 “披铁甲兮,挎长剑。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带吴钩兮,众袍泽。与子征战兮,人未老! “踏八荒兮,逐仇寇。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这,是大吴的战歌——《与子征战》! 早在庆忌的冠冕之礼前,就已经在军中推广,保证每一名将士都可以唱诵,并渐渐的在吴国各地风靡起来。 此刻,鸩兹城内,吴国的军民都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引吭高歌,充满浑厚大气的歌声瞬间穿透云层,响彻四野! 黑夫红着眼眶,唱诵着吴国的这首战歌,亦是悲歌。 每个吴国的军民身上,都弥散着一种悲怆的气息,但战意却逐渐高涨起来! 听到这种歌声的楚军主将沈尹戍,不禁心里咯噔一下,问左右道:“二三子谁知道,这些吴人唱诵的是为哪首诗歌?” “末将不知。” 众将都纷纷摇头,不明所以。 沈尹戍自己都没听说过! 他曾在吴国待过不少年,久居吴地,但也从未听过这首充满悲壮肃杀之气的诗歌。 但,沈尹戍心中不知为何,大感不妙。 只因为对面的吴军,在这首不知名的诗歌激励之下,居然自身上迸发出了高昂的战意! 沈尹戍立即让人驱车上前,站在自己的戎车之上,一脸严肃的冲着困兽犹斗的吴军将士大声喊道:“吴国的将士们,我,乃是楚国左司马,大将沈尹戍!” “二三子以寡敌众,在我八万楚军的围攻之下,坚守鸩兹城整整十五日,已经是世之壮举,足以载入史册,广为流传!” “二三子是为真正的勇士,本将敬佩你们!” 顿了顿,沈尹戍又道:“然,事已至此,二三子顽抗到底,只能是徒增伤亡,自找死路!” “尔等的父母妻儿,还在家中等候尔等平安归来,殷殷期盼!既如此,二三子何不束手就擒,自行卸甲?” “本将保证,凡归降者,皆可既往不咎,战后放其返乡!” 沈尹戍所说的这番话,让不少已经心存死志的吴军将士意动。 普天之下,没有人是不畏惧死亡的。 勇猛如黑夫,都无法直面死亡! 毕竟,能活着谁想去死? 现在有了楚军主将沈尹戍的保证,他们应该可以安然无恙。 要知道,进入大争之世以来,列国彼此攻伐不休,交战频频。 对于战俘,一般都有三种下场。 一种是贬为奴隶,一种是放归其国,还有一种则是就地正法! 后一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盖因春秋时代固然礼崩乐坏,但人心依旧是有底线的,道德素质并没有沦丧。 所以,哪怕是吴楚两国这般的世仇,都不会选择将战俘杀害,往往是将他们充当奴隶,为其劳役! 对于战争的规则,人们还能在一定程度上遵守。 此时,黑夫看着动摇己方军心的沈尹戍,心中暗恨,旋即举起手中的青铜长戈,高呼道:“诸君,切勿自误!先人的英灵正在天上看着二三子!” “我等生是吴人,死为吴鬼!” “大吴国万年!大王万年!” “杀——” “嘭”的一声,黑夫将手中的长戈猛然插在地上,大声喊杀。 四周的吴国将士都被黑夫所展露出的这种大无畏气概感染到,纷纷冲上去,跟楚军战作一团。 垂死挣扎! 眼看着这些悍不畏死的吴军士卒厮杀的场面,沈尹戍不禁暗叹一声。 吴人血气方刚,不外如是! 即便这些吴国将士战死,弥留之际,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从楚军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何其悲壮! 吴国有这样的锐士,又如何能不强大? “噗嗤!” 黑夫再一次挺动长戈,挑飞了一名敌人,鲜血淋漓,喷洒在他的脸上。 他的悍勇,足以让四周的楚军将士为之胆寒! 但,黑夫个人的勇猛终究是有限的。 不多时,黑夫就身陷重围,大腿被一柄青铜剑砍伤,他却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再一次奋勇杀敌! “杀!” 看着对面冲过来的三名楚兵,黑夫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染血的长戈横扫过去。 他已经心存死志,所以能一往无前! 大王,若有来世,臣黑夫还愿追随大王! 红着眼睛的黑夫叱咤一声,浑身上下迸发出超绝的气力,竟在瞬间扫开三名楚兵的长矛,然后自己一一挥戈,将其毙杀! “这是何人?居然这般勇猛!” 正站在戎车之上观战的沈尹戍,被黑夫的这种彪悍武力值吓到了,不由得指着厮杀正酣的黑夫,询问左右。 “这……” 众将都不禁面面相觑。 右司马芈稽上前道:“上将军,据说吴王庆忌麾下有两大勇将,一名黑夫,一名孟贲,皆万人之敌也。” “孟贲为齐人,身高一丈有余,长鬓,力大无穷。” “而此人身高不过八尺,固勇猛也,以末将观之,他应该是吴将黑夫!” 沈尹戍微微颔首,叹道:“如此猛将,恨不能为我大楚国所有!” 话虽如此,但沈尹戍心里终究是不以为意的。 因为他知道,匹夫之勇是有限的,能在战场上杀敌,鼓舞士气,但碰上真正的大战,这样勇猛的将领往往只能充当先锋,打打头阵。 然而,以沈尹戍之见,黑夫的才能远不止如此! 毕竟能在八万楚军的猛攻之下,坚守鸩兹城整整十五日,黑夫的军事才能不出众是不可能的。 “此人务必生擒活捉!” 沈尹戍大手一挥,道:“传我将令,凡生擒此人者,赏金五百两,赐爵三级!” “诺!”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沈尹戍的这一道将令下去,着实是刺激到了不少立功心切的楚军将士! 他们争先恐后的扑向黑夫,试图将后者抓住。 但,黑夫岂是那么容易被生擒的? 沈尹戍下的这道将令,只能是让黑夫击杀更多的楚兵,徒增伤亡而已。 正当沈尹戍眉头一皱,准备下令生死不论,擒杀黑夫的时候,意外不期而至! 第067章 泛泛之辈 “风!大风!风,大风!” 远处的土丘之上,忽而响起一阵气冲霄汉的呐喊声。 “轰隆隆!” 纷乱的马蹄声响起,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乃是天边出现的一抹黑色。 地平线上,忽然显现出一辆又一辆的兵车,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代表着吴军的绯红色旌旗,迎风飘扬,染红了整个大地。 在兵车群后边,则是好似汪洋大海一般的甲士,他们披坚执锐,井然有序的踏步前行。 每走一步,都高呼“大风”,犹如排山倒海之势一般,不断向前推进。 “吴军!是吴军!” 见状的楚军将士不禁勃然变色,大声疾呼起来。 沈尹戍更是忍不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正在靠近的吴军。 放眼望去,绯红的一大片,烟尘四起,让人根本分辨不出,吴军究竟有多少兵马! “上!” “快抢占城门!” 沈尹戍连忙下令,但为时已晚。 看见己方的援军赶到,黑夫等吴军将士都不禁大喜过望,立刻又在黑夫的号召之下,集中到城门口,拼死护住,不让入内的敌军在前进一步! “杀!” 城门口厮杀正酣。 沈尹戍不明白,这支吴军为何突然出现在鸩兹城? 而且,他事先可是连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由此可见,这应该不是吴军的主力! 此刻,庆忌就站在戎车之上,坐镇中军,指挥部众朝着乱了阵脚的楚军发起进攻。 “放箭!” 随着庆忌一声令下,兵车群分开,从后边的方阵出来一队又一队的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整齐划一的向上抛射出大量的箭矢。 这相当于现代的火力覆盖。 命中率不重要,一轮箭雨下去,总有倒霉蛋一命呜呼! 这不,吴军所射出的箭雨,好似蝗虫过境一般,瞬间就射杀了数十名猝不及防的楚卒,造成大量伤亡。 他们一个个哀嚎着,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兵车,出击!” 庆忌又拔出腰间的龙渊剑,高呼一声,早就蓄势待发的上百辆战车,顿时仿佛脱缰的野马一样,发狂的向前飞奔。 战车群以风驰电挚般的速度冲向楚军的方阵当中! “噗嗤!” “唰!” 兵车之上的吴军甲士锐不可当,一人驾马,一人射箭,一人执戈刺杀,搭配得相得益彰。 但凡有敢于上前一战的敌人,都被刺于马下,或者被兵车击飞,一命呜呼。 这种战车好似近现代战争中的坦克、装甲车一般,威力十足,以步卒对战兵车,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找死路! 很快,吴军的兵车群就杀出一条血路,直扑鸩兹城。 “可恨,可恨哪!” 见到己方将士已经阵脚大乱,挡不住这支突然出现的吴军,沈尹戍不由得捶胸顿足,心中大为不忿。 眼看着鸩兹城便要攻克,突然杀出来一支吴军,要力挽狂澜,改变战局,沈尹戍又怎能甘心? 但,此时跟吴军硬拼下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楚军固然人多势众,但分布在鸩兹城的四周,一时间难以调度,再这样下去,极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吴军逐个击破。 所以,沈尹戍见势不妙,当即下令撤退,鸣金收兵! …… 楚军撤退后,庆忌率兵进入鸩兹城,修筑工事,巩固城防,并派人妥善安置负伤的将士,掩埋吴楚两军阵亡士卒的遗体。 夜幕降临。 闲暇之余的庆忌,便前往鸩兹府衙探望黑夫。 “大王!” 眼看着庆忌驾到,刚刚接受治疗不久的黑夫,挣扎着想起身,给庆忌行礼,但被后者阻止。 “黑夫,你有伤在身,不必拘礼。” 闻言,黑夫感激的道:“大王,臣幸不辱使命,为大王守住了鸩兹城,若非大王及时率兵赶到,臣身死则已,唯恐鸩兹沦陷于敌手!” “……” 庆忌一阵沉默。 其实,庆忌只要求黑夫坚守鸩兹城十日,但后者却整整坚守了十五日之多,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的! 有将如此,君复何求? 庆忌拍了拍黑夫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黑夫,你好生修养身体,剩下的,就交给寡人吧。” “诺!” 黑夫答应一声,又问道:“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对付楚军?” 庆忌沉吟片刻,便道:“此一战,寡人需速战速决。楚军虽劳师远征,然则水陆大军齐备,来势汹汹,故而寡人欲先从楚国的舟师下手,毁其战船,断其粮秣辎重。” “大王欲灭楚国舟师,恐怕不易。” 黑夫叹气道。 庆忌心里又何尝不知? 作为南方的霸主大国,楚国坐控大江,有着天下首屈一指的舟师。 若非如此,以晋、齐两国为首的诸侯联军,也不至于几次伐楚失利,饮恨大江。 若以陆战,楚军不敌中原诸侯的兵车,但若以水战,北方列国的羸弱舟师,哪里是楚人的敌手? 纵观天下,唯有吴国的舟师,能跟楚国的舟师一较长短,这是人所共知的。 “大王,以臣之见,大王欲毕其功于一役,尽早大破楚军,当以智取,而非对攻。大王要火烧楚人舟师,臣有一策!” “请讲。” “臣为鸩兹守将多时,知道距离鸩兹城不足四十里,大江一侧,有一个名为溪口的地方。其地势狭窄,只有一水道通往大江,大翼、中翼不可过,独小翼、突冒、桥船可过。” “而且,那里还有一个独特的三角形地带,若战船群被逼到那里,极易搁浅,难以前行或后退。” 顿了顿,黑夫又道:“大王可设法将楚军的舟师引到溪口,再以火船攻之。如此,定可一战成功,或能迫使楚人议和。” “善!” 这个消息,对于庆忌而言是十分重要的。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作为一名优秀的统帅,指挥作战的时候,必须要先一步考察地势,结合天时,这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乃是战胜敌人的关键性三大因素。 眼下,吴国被群起而攻之,形势危如累卵。 若能迅速解决掉楚军,迫使楚国议和,则其余阖闾、邗国、越国的攻势,就将随之土崩瓦解! 吴国的大敌就一个——楚国! 其余者,皆是泛泛之辈。 庆忌若是能击败最强的楚军,还怕越军、邗军之流? 第068章 吴国舟师 翌日,大江之上。 吴军大大小小数百艘战船横陈在江面之上,旌旗蔽空,声势浩大。 在吴军战船群的另一侧,则是规模更大的楚军战船群。 大翼、中翼、小翼、突冒、楼船、桥船几大类的战船应有尽有,都可以用于水战! 此刻,楚军主将沈尹戍就站在一艘楼船的塔楼上,眺望着远处气势汹汹的吴军战船群。 他忽而从中察觉出了异样,不禁眉头一皱! “上将军,下令进攻吧!” 身边的将领都纷纷请战。 “不,不急。” 沈尹戍摆了摆手,道:“不知二三子有无看到这些吴国战舟的异样之处?” “异样?” 芈稽等将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放眼一看,仔细端详之下,还真是察觉到其中的端倪。 “上将军要说的,可是吴军的舟师规模虽大,然则缺乏大翼、楼船之异样?” “不错。” 沈尹戍微微颔首道:“众所周知,吴国的翼船之坚利,不亚于我楚国,雄于天下!而今二三子所见,吴军的楼船、大翼甚少,远不及我楚军,何以一战?” “这……” 一众楚军将领闻言,都不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芈稽更是一脸狐疑之色,问道:“上将军,难不成吴军有诈?” “多半如此。” 沈尹戍沉吟道:“普天之下,能在舟师上与我楚国一决雌雄的,只有吴国。如今庆忌以如此之少的楼船、大翼,还敢出战,其中必有蹊跷!” “上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末将以为,还有一种可能!” 芈稽蹙眉道:“现在吴国群敌环伺,国难当头,庆忌一时间征调不到这么多的战船,又急于增援鸩兹,亦是情理之中。” “然也。” 沈尹戍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骤然响起。 吴军的战船群迅速移动,以锥形阵冲向对面的楚军舟师。 “放箭!” 在敌人的战船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后,吴军的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咔嚓嚓”一阵令人感到牙酸不已的响声后,他们拉弓如满月。 随着前方一名将领的一声令下,一支又一支的劲矢顿时宛如蝗虫过境一般,向上抛射,随后又好似下冰雹一样坠落到楚军的甲板之上! “夺夺夺!” “噗嗤嗤!” “呃啊啊啊啊!” 吴军弓箭手所射出的火箭极具穿透力,每当射中一名敌人,后者总会哀嚎着,抱头鼠窜。 在漫天的火箭冲袭之下,即便没有命中楚兵,也能插在战船的甲板之上,引起火苗。 更让楚军肝胆俱裂的是,吴军这一轮又一轮的箭雨,皆是火箭,射在战船的船帆上,立刻就燃起一片大火! “快!救火!” “反击!” “放箭!” 楚军不多时,便反应过来,分出部分士卒扑灭大火,且又派遣弓箭手跟吴军对射。 他们的目标,都是敌方战船桅杆上兽皮、帆布或其他织物,即船帆! 不得已,交战当中的吴楚两军的战船只能各自收拢船帆,开始依靠桨手的奋力划桨,以此推动战船不断向前推进。 “传令!大翼居中,突冒、桥船掩护,杀过去!” “诺!” 接到庆忌的王命之后,站在塔楼上的旗手们立刻舒展双臂,快速挥舞着手中的令旗。 通过这种旗语,吴军能更为迅速的传达将令,进行部队的下一步行动! 值得一提的是,吴国的战船分大翼、中翼、小翼、突冒、楼船、桥船几大类。 其中大翼“广一丈五尺二寸,长十二丈,客战士二十六人……凡九十一人”。 三翼是吴国内河水战中的利器,大翼是利器之首,船型瘦长,桨手多,速度快,是一种快速战船。 突冒是一种船首装有冲角的攻击战船。 楼船体型高大,是水战中的主力舰! 桥船是水战中的小型战船,灵活轻快,水战中常打头阵。 此外,吴国还有君王乘坐的装饰华丽的楼船,是水战中的旗舰! 北方的秦、晋等也有自己的舟船部队,但都远不及南方诸国。 一个时代最先进的技术总是第一时间被运用在军事上,船也是如此。 早在商朝时,船只是被用作交通工具,镇压叛乱的奴隶,而“武王伐殷、先出于河,吕尚为将,以四十七艘舡济于河”。 当时船舶用于战争,主要是运送军队和粮草,不直接进行水战,而且大多是临时征用民船,没有出现专门的战船。 到了春秋时期,各诸侯国之间的争霸兼并战争,从辽阔的陆地扩大到浩瀚的江河湖海,水战的主战装备——战船迅速发展起来。 这时倚江傍海的吴、越、齐、楚四国,都建立了庞大的“舟师”,这是历史上最早出现的海军部队! 而在各国中,地处长江下游吴国的战船最为出名。 楼船且不说,吴国的大翼战船,长度已经达到二十七米以上! 与民船相比,战船速度快,船体坚固,并有防护设施,如矮墙、栏栅、战格,有的船体外壁还蒙以皮革或钉上竹片等。 主力战船一般都比民船高大,如楼船就设楼三、四层! 不过坦率地说,虽然这个时代战船的发展较快,但仍处于初创摸索阶段。 西方古代的埃及、波斯、腓尼基、希腊等国战船的诞生比华夏早几个世纪,发展也很迅速。 跟西方同期战船相比,华夏古代战船在吨位上和航海性能上存在一定差距。 若有机会,庆忌必须要考虑加强一下吴国的舟师,革新一下航海技术。 “杀!” 此时,吴楚两军在火箭纷飞的情况下,进行厮杀。 大量的战船开始靠拢,铺起长梯,士兵们开始抓对博杀。 “唰!” 一名吴卒挥剑击伤敌人,血流如注,但后者依旧强忍着剧痛,硬是抱着那吴卒一起坠入江水当中,把江水染的一片血红。 部分吴军将士没有跟敌人短兵相接的,也都朝着不远处的楚兵投掷石块、木头,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春秋时代的水战,打法就是这般简单粗暴。 第069章 国君断后 “杀!” 在庆忌的命令下,吴军的中翼、小翼、突冒和桥船等较小的战船纷纷扑向楚军舟师,并在靠拢之后展开厮杀。 惨烈的战斗,瞬间遍布大半个烟波浩渺的江面,江水都为之被染成了殷红色! “吴蛮子疯了!” 见到吴军将士这般悍不畏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包括沈尹戍在内,楚军将士无不为之胆寒。 “擂鼓!进军!” “给我撞开吴军战船!” 沈尹戍旋即大手一挥,下达了完全进击的将令。 “吼吼吼!” “咚!咚!咚!” 在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中,楚军将士们大声叫喊起来,摇旗呐喊,以一种所向无前的气势,巨大的战船瞬间撞开吴军的中翼、突冒和桥船。 不少试图架设长梯,或者仅凭钩索就想攀附上去,冲向楚军战船的吴卒,都被乱箭射杀,或者长戈一扫,直接栽倒在了奔流不息的大江之中,气绝身亡。 楚军反击的力度极大,以至于缺乏大型战船的吴军难以应付,纷纷后撤! “下令,停止追击!” 看着四散而逃的吴军战船,陷入沉思的沈尹戍一抬手,便不许己方战船群追击过去。 “上将军!” 芈稽等一众将领顿时大为不解,道:“上将军,何以不追击?” “吴军已经招架不住,开始溃逃,此时我军若能乘胜追击,当可毕其功于一役,全歼吴国舟师矣!” “上将军,下令追击吧!” 众将都纷纷请战,让沈尹戍下达了追击的将令。 但聪慧如沈尹戍,仍在迟疑,怀疑吴军可能有诈! 芈稽见沈尹戍沉默不语,不禁急声道:“上将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若是此战能全歼吴军的战船,则日后吴国的江河湖海,皆为我楚军驰骋,一口气吃下吴国都不成问题矣!” 这对于在场的楚国将领们而言,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因为,一旦吴国丧失水战能力,没有多少战船的话,日后吴国的水域都将被楚国的舟师霸占。 然后楚军可以犹入无人之境,慢慢蚕食,或者一举吞下整个吴国都不在话下。 这时,远在楼船旗舰之上的庆忌,眼看着楚军已经停止追击,不禁眉头一皱! 沈尹戍不愧是楚国的一代名将,军事才能真不是盖的。 原本,按照庆忌与黑夫事先定下的计谋,是想将楚军引到溪口,再趁其不备,一举发起突袭全歼楚军舟师的。 可是现在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 楚军这是要见好就收的节奏! 庆忌实在无法容忍这一点。 “传令,全军按照原定计划撤往溪口,寡人亲自断后!” “大王!”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众将的一片哗然。 一国之君亲自断后,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盖因在混战中断后,从来都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断后的庆忌就可能一命呜呼。 这之后所带给吴国的连锁反应则是致命的!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撤!” 庆忌“铛”的一声,将手中的龙渊剑拄在甲板上,眉宇凝重,其态度是毋庸置疑的。 见状,众将都只能无奈领命而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吴军战船离开这片水域,庆忌所在的楼船便暴露在楚军的视野当中! 无他! 只因为楼船的桅杆之上悬挂着一面与众不同的旌旗—— 红黑色的底纹,旌旗中间绣着一只火红颜色的大鸟(凤凰),还环绕着一个醒目的“吴”字! 观其规制,就知道是一军之大纛旗,再看看那只火凤凰,有识之士便能认得出这是吴王的专属旌旗。 王旗! “上将军且看!那是否吴王庆忌的旗帜?” 一名眼尖的楚军将领不禁失声惊叫道。 闻言,包括沈尹戍在内的楚军将领都不由得放眼望去。 “真是吴国的王旗!如此说来,庆忌就在那一艘楼船之上。” 沈尹戍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副将芈稽进言道:“上将军,进攻吧!庆忌就在那里,只要我等能擒杀庆忌,则灭吴手到擒来。” 有芈稽的带头,附近的楚军将领都纷纷劝谏沈尹戍,让其下达进攻的命令。 但沈尹戍总感觉其中有些蹊跷! 对于庆忌,沈尹戍早年有过数面之缘,但了解得并不多。 世人都说庆忌有万夫不当之勇,为人仁义,有上古贤君之风。 这不足以取信于沈尹戍。 盖因沈尹戍当年蛰伏于吴国的时候,跟阖闾同朝为官,还有一点私交,故而对于阖闾颇为了解。 阖闾(公子光)早年就是吴国的一代名将,率军屡次大败楚军,攻取楚国的多个城邑,战功赫赫,军事才能非同一般。 而且,阖闾的城府极深,这一点从他暗中豢养死士幕僚,派专诸刺王僚之事中,就可见一斑! 毕竟在这个世上,能干出弑君篡位之事的人着实不多。 而庆忌能击败阖闾,成功拨乱反正,靠的绝不仅仅是列国的帮助,也不仅仅是大义名分,庆忌个人的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沈尹戍不得不怀疑,庆忌现在亲自断后,其中有诈! 此时,眼看着沈尹戍还在迟疑,难以决断,芈稽忍不住大声道:“上将军,成败在此一举,我等岂能坐失良机?” “上将军只需将舟师交给末将指挥。擒杀庆忌,大破吴军的头功是上将军的,若有差池,罪责当在末将!” “上将军,请下令!” 芈稽实在无法容忍,沈尹戍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沈尹戍摇摇头道:“右司马,是非功过,还未有定论。芈戍既为大将,此役若败,自当责无旁贷!” “也罢!传我将令,全军出击!中翼、小翼、桥船出战,包围过去,务必生擒庆忌!” “诺!” 得到沈尹戍的将令后,楚军将士不禁大喜过望,立刻划动船桨,以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战船全力扑向庆忌所在的楼船。 “撤!” 见到楚军的战船群果真追击过来,庆忌当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楚军一看见暴露在视野中的庆忌,便禁不住这巨大的诱惑,跟嗅着血腥味儿的鲨鱼一般,纷纷扑过去。 第070章 大吴国万年 溪口。 吴将孟贲已经聚集一群将士,站在岸边等候,忽而就有一名士卒快步来报。 “将军,楚军舟师被引过来了!” “我知道了。” 孟贲微微颔首。 此刻,他的心情跟附近的吴军将士一般,颇为沉重! 在江边停靠着整整二十艘小船,其上放置着易燃的干草、枯木、油脂,满满的一船,船头上还插着一支燃烧的火把。 四十名吴卒,两人一艘小船,负责驾驭燃烧的船只扑向楚军的战船! 他们的任务无疑是十分艰巨的,而且九死一生。 这四十名士卒,都是孟贲精挑细选出来,熟悉水性,身手矫健的锐士。 尽管是自杀式的冲锋,但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毫无惧色。 “把酒拿过来!” “满上!” 孟贲挥了挥手,旋即就有一队士卒端着酒瓮上前,给孟贲以及敢死队的勇士们每人手中的陶碗倒满酒。 看着碗中略显浑浊的酒水,再瞧一瞧对面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吴军勇士,孟贲的脸色十分凝重。 他旋即举起手中的酒碗,大声道:“诸君,我大吴的勇士们,壮哉!” “此一战,为我大吴国运之战,至关重要,许胜不许败!” “二三子,放心去吧!尔等的父母妻儿,左邻右舍,会为尔等今日的所作所为,感到骄傲!” “大王诏令,尔等勇士,不论生死,战后其家眷皆可领到良田十亩,布二十匹,耕牛一头,盼二三子能无所顾忌,奋勇杀敌!” 闻言,一众吴军勇士举碗高呼道:“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二三子,请与我满饮一碗!干!” “干!” 孟贲与这四十名锐士立即“咕噜噜”的将一碗酒,一饮而尽。 “啪!” 随后他们又都不约而同的将陶碗摔在地上。 “出发!” 孟贲最后再扫视了这些勇士一眼,看着他们那充满坚毅的面庞,随即大手一挥,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与此同时,庆忌已经将楚军的战船吸引到溪口,但是他自身的处境都十分危险! “杀!” 越来越多的楚军战船靠近庆忌所在的楼船,不可计数的小翼、中翼、桥船架设起长梯,跟进行攻城战一般,披坚执锐的楚卒悍不畏死的冲上楼船。 楼船上的吴军将士只能放出一阵乱箭,射杀这群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的敌人! “噗嗤!” “啊!” 不少楚军将士还没有登上楼船,就已经身中数箭,然后一头栽倒下去,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入江水之中。 庆忌应该庆幸,这个时代的水战条件有限,莫说是火炮,即便是投石机这种重型攻击性武器都没有。 战船唯一能利用到的远程进攻型武器,只是箭矢! “唰!” 庆忌再一次挥动手中的龙渊剑,一剑封喉,杀死一名楚兵。 淋漓的鲜血,染红了他那坚毅的面庞! 更多的楚兵则是嘶吼着,挥动武器,红着眼睛扑向庆忌。 在他们的眼中,庆忌赫然成了香饽饽,谁都想冲上去咬一口! 只不过,以庆忌超绝的武力值,压根儿就没人能伤害的了他分毫。 “大王!后边就是溪口水道!快换乘桥船撤吧!” 身边一名部将忽而高声道。 “撤!” 庆忌也不迟疑,立马就在一众宿卫的簇拥之下,下了楼船,搭上一艘桥船准备撤离。 但沈尹戍岂能容忍到嘴的鸭子飞走? “冲上去!放箭!” “杀死庆忌!” 沈尹戍立刻下达将令,让附近的楚军战船朝着庆忌所在的桥船靠拢过去,并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保护大王!” “快!盾牌!” 宿卫们吓了一跳,连忙抢过一侧的巨盾,挡在庆忌的四周。 “夺夺夺!” “噗嗤!” 仓促之间,好似龟壳一般的盾牌阵就被射满箭矢,仿若刺猬,更有几个倒霉的宿卫猝不及防,被楚军射出的劲矢击中,血沫横飞。 桥船上的士卒赶忙划动船桨,试图尽快逃离这片水域。 在附近的吴军战船,也跟着组成一道防线,护着庆忌离开。 不远处的地方,就是一条狭长的水道,大型战船无法通过,只有中翼、小翼、桥船这般的小型战船才能畅通无阻。 庆忌所在的桥船迅速通过这一水道。 而见到这条水道的沈尹戍,心中大感不妙! 难不成,吴军在此处设下了埋伏? 沈尹戍迟疑不已,想下令撤退,但为时已晚! 只见对面忽而冲来二十艘小船,堆满易燃物的小船! “停止追击!” 沈尹戍立即下令。 此时,已经有不少的楚军战船追着庆忌所在的桥船进入水道,只是水道沿岸两侧忽而出现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清一色的绯红色战衣旌旗! 正是埋伏已久的吴军! “放箭!” 随着孟贲的一声令下,吴军的方阵那边,一轮又一轮的火箭顿时冲天而起,随后又密密麻麻的朝着楚军的战船上落下! 沈尹戍扪心自问,自己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骚操作! “噗嗤嗤!” “呃啊啊啊啊!”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火箭射落下来,顿时杀伤了不少猝不及防的楚兵,更是让战船冒起火苗儿,即将蔓延开来。 而原本还在逃离的吴军战船,立刻调转船头,组成一道防线,锁住水道前行的方向,阻止楚军的战船进一步追击。 更让沈尹戍等楚军将领大跌眼镜的是,那二十艘满载易燃物的小船,居然直接撞向己方战船! “放箭!快放箭!”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楚军,立即张弓搭箭,试图射杀这些敌人,阻止小船群继续靠近。 “点火!” 小船上的吴卒立马将火把扔到满是干草、枯木、油脂等易燃物上,随后举起盾牌,护着划船的桨手火速冲向敌军战船。 “夺夺夺!” 楚军射出的箭矢遍布半个穹隆,自上而下,插满一艘又一艘的小船,还射杀了几名吴卒。 但是,每倒下一名吴卒,另一名吴卒都将接过船桨,继续划船扑上去! “大吴国,万年!” “大王,万年哪!” 高呼着万年的吴卒身中数箭,但依旧红着眼睛,奋力划动船桨撞上了楚军的战船! 第071章 乌龟式战法 “轰!” 当整整二十艘满载易燃物的小船撞上楚军战船的那一刻,高大坚固的楼船底部立刻冒火,火势还在不断蔓延! 小船上还幸存下来的吴军士卒立马跳到水里,跟鱼儿一般飞快的溜走。 而战船之上的楚军将士则是被吴军所展现出的这种血性,这种悍不畏死的气概震慑到了,甲板上一片慌乱。 就在这时,楚军战船群的背后,又忽而出现大量的吴军战船,将他们牢牢的挤压在这片渐渐变得狭窄的三角形水域。 “上将军,咱们中计了!” 在一侧的楚军副将芈稽一脸悲愤的喊道。 事已至此,沈尹戍也无能为力! 庆忌,实在太过狡猾,还善于使诈! 沈尹戍从未碰到过这般棘手的敌人。 难怪庆忌能击败不可一世的阖闾! “撤!杀出去!” “突围!” 沈尹戍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号令。 此时楚军的舟师已经身陷重围,被吴军的战船群包了饺子,再不突围,全军覆没都不无可能! “放箭!” “嗖嗖嗖!” 一轮又一轮的火箭抛射过去,射杀一大片楚军将士的同时,顺带着对其战船造成了不小的损坏。 “救命!” “救救我!” 一名楚兵被烧成了“火人”,惨叫着跟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最后跌入水中,化作了烧焦的尸体。 无奈之下,楚军的战船只能朝着吴军的大翼、楼船撞过去,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庆忌的战略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毁掉楚军的战船,断绝其归路! 这不,每当楚军的战船冲上来的时候,吴军的战船总是毫不畏惧的撞上去,来一个同归于尽! 这场惨烈的水战,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入夜,以楚军大败而告终。 此役,吴军斩首不可计数,但摧毁的楚军战船大大小小一千艘以上! 大获全胜! 庆忌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少战败的楚军,只能退到大江口一带,安营扎寨,休整一下。 如今,楚军的舟师损失殆尽,战船折损大半,再被巡弋在大江之上的吴军战船拦住归国之路,如之奈何? …… 楚军营寨,中军大帐。 沈尹戍正在召集一众灰头土脸的将领议事。 他看着站在左右两侧,垂头丧气的将领们,心中不禁叹息一声,但脸上依旧是那种从容的神色。 “二三子,此番惨败,是我大楚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之大败!” 沈尹戍深吸一口气,说道:“伐吴迄今,我楚军前前后后阵亡(包括失踪、被俘者)将士超过三万,伤者不可计数,而今更是一战折损上千艘战船!” “诸位,我沈尹戍罪孽深重,愧对大王,愧对楚国,愧对大楚的列祖列宗!” “但,眼下战事还尚未结束。我军坐困于大江口,江上有吴国舟师横行无忌,我军尚且无船只归楚,水战亦不可,如之奈何?” 闻言,众将都不禁低下了脑袋,不敢说话。 芈稽站出来,一脸自责的神色道:“上将军,昨日水战大败,皆乃末将之过也。请上将军责罚!” “右司马,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 沈尹戍摇摇头道:“此番水战大败,本将亦是责无旁贷。谁都没有想过,吴人居然会这般狡猾,诡计多端!” “本将只想请二三子一同商议出对策,我军能否再战?又当如何战?” 听到这话,一名将领立刻出列道:“上将军,我楚军虽几次失利,让吴蛮子抢占先机,但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我军兵众五万,仍可一战。” “而吴军至多不过二三万人,虽有舟师之利,然在陆地一战,我楚军何惧之有?” “对!上将军,既然我军的战船所剩无几,无法溯江直下吴都,何不一路攻城拔寨,直捣吴都?” 攻城拔寨? 沈尹戍很是无奈。 若事情果真这般简单,他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苦恼! “二三子,实不相瞒,军中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多,最多只能供给五万人马十日所需。” “现在吴军已经以舟师阻隔大江,国内的粮草无法运输过来,若吴军又坚壁清野,固守沿江的几座城邑,如之奈何?” “这……” 面对这种境况,一众楚军将领都不禁哑然失笑。 粮秣辎重不足的问题,的确十分棘手! 五万人马,每天人吃马嚼的,那是一个天文数字。 若放在几日前,楚人还能依靠大船运粮,将粮秣辎重源源不断的运往前线。 但是现在,楚军已经丧失制江权,想获取粮草,只能就地取材。 可吴人能答应吗? 显然不能! 事实正是如此。 在派遣舟师控制住江面的同时,庆忌又分兵驻守在鸩兹、桐、汭三座沿江城邑,修筑工事,巩固城防。 城外的黎庶都全部拖家带口,进入城内避难,甚至于鸡鸭鹅,猪牛羊之类的牲畜,都被带走,务必保证一粒粮食都不留给楚军! 楚军的兵力两倍于吴军是没错,但在失去控江权,且缺乏粮秣辎重的情况下,成不了气候! 所以,楚军现在是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无奈之下,沈尹戍只能选择绕过坚固的鸩兹城,转而攻打桐、汭两座城邑,试图绝处逢生。 …… 在吴楚两军鏖战的时候,远在武原一带的孙武所部兵马,也遭受着越军的大举进攻。 阖闾向越国俯首称臣后,允常就亲率大军万余人,再加上阖闾所部几千兵众,大概二万兵马左右,试图北上直捣吴都。 由于己方兵马远少于敌军,故而孙武并没有选择跟越军硬碰硬。 临危受命,赶到武原一带后,孙武就化身基建狂魔,征召兵士与附近的黎庶一起修筑营垒。 每每在地势险要之处,孙武都会建造一座营垒,以此抵御越军。 大大小小的营垒十多座,驻军或五百,或三百多,都能凭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阻挡越军一阵子。 允常被孙武的这种乌龟式的战法搞得没脾气! 想率兵绕过去,道路阻塞,又远,得不偿失。 而一座营垒一座营垒的攻克下来,越军耗时费力不说,还付出了颇为惨重的代价! 这让允常肉疼不已。 第072章 非议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越军再一次攻克一座营垒后,继续打扫战场,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戈、矛、剑之类的武器,并将袍泽和敌人身上的盔甲脱下来,作为自己的战利品! 都是偏居一隅的国家,但吴国可比越国富强的多! 至少越军的不少士卒都无法配备一副完整的盔甲! 当然,要打造一副盔甲十分不易,不但是越国,吴国、楚国、晋国这样的国家,都无法保证每个士兵都能穿得上盔甲! 此刻,越王允常在石买、阖闾、伍子胥等人的陪同下,下了戎车,放眼四顾,只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尸横遍野。 这其中,自然是以越国的将士居多!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辆兵车疾驰而来。 兵车上下来一名将领,满脸惭愧之色道:“大王,又让那群吴军逃了。” “咱们对于当地的地形并不熟悉,他们一躲入密林,就全然不见踪影,末将实在追击不到!” 闻言,允常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憋屈!” 允常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道:“寡人平生大小数十战,还从未打过这般憋屈的仗!孙武这厮,莫非是我大越国的克星?” “大王切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在一侧的阖闾淡淡的说道:“孙武这不过是困兽犹斗。咱们人多势众,孙武兵微将寡,即便一座营垒接着一座营垒的攻下,又有何妨?” “孙武耗不起,越军耗得起!” 一听这话,允常的心里稍稍安慰,但依旧忍不住恨声道:“吴公,话虽如此,然寡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每攻下一座营垒,我越军就有数百人伤亡,消耗巨大。寡人恨不能将孙武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 阖闾与伍子胥对视一眼,都深感无语。 其实,早在允常还未挥师伐吴之前,伍子胥就曾谏言过他,以舟师渡海,再借由吴国西部的水网一路直捣吴都。 只可惜,允常并没有听从伍子胥的这一谏言! 如若不然,现在越军即便没有攻下吴都城,都已经兵临城下,如何还有今日这般境况? 伍子胥沉声道:“大王,孙武屡筑营垒,意图明确,便是为阻挡我大军的进击,减缓攻势。” “现在吴楚两军正在鸩兹鏖战,胜负未分,若大王能长驱直入,一战而破吴都,则大事可成。” “伍卿有何妙策?” 允常垂询道。 “妙策不敢当。为今之计,大王只能一一强攻吴军所筑之营垒,但逐一攻破,未免攻势太过缓慢。” “是故,臣以为,大王可分兵击破吴军营垒,争取早日兵临吴都城下!” “善。” 允常听到伍子胥的这番话后,思来想去,只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但,为了尽快兵临吴都,灭掉吴国,允常还将调遣国内的舟师,从海上直扑吴国的腹地,冒不冒险的,在允常看来已经无所谓。 …… 夜幕降临。 在距离桐城不足三十里的一处湖泊边上,一座楚军营寨已经拔地而起。 经历又一日的艰苦攻城战后,楚军将士们陆续归营,怀里抱着武器,一个个好似霜打的茄子一般,脸色萎靡不振,毫无精神气! 此时,正值十一月,天大寒。 一众楚军士卒不得不坐在火堆边上,烤火取暖。 一名瞎了一只眼,血液染红布带的士卒禁不住叹息道:“各位,你们说这仗还怎么打?吴蛮子就跟缩头乌龟一样,龟缩在城里不敢出来。” “我楚军又缺乏攻城器械,箭簇都所剩无多。” “这口粮是一日比一日少,足见军中的粮草告罄。再这样下去,依我看,不必吴军反击,咱们自己都要活活饿死!” “谁说不是?” 身边的一名面容粗狂的士卒附和道:“之前强攻鸩兹城还好,至少咱们楚军辎重够多,还不愁吃喝。现在连饭都吃不饱,谈何作战?” “嘘!慎言!” 另一名士卒低声道:“你们这般非议,岂非动摇军心?这可是死罪。” “怕甚?” 那士卒哼了一声道:“照我说,这仗既然打不下去,又何须再打?我们只想活着回去,死,我也要死在楚国的土地上。” 闻言,在场的楚军士卒不禁一阵沉默,心中十分赞同这一说法。 若非迫于无奈,谁愿意埋骨他乡? 眼下的战事固然难分难解,看起来楚军还是进攻的一方,但不过是困兽犹斗,想搏一搏看有无逆转的时机而已。 然而,这实在是希望渺茫! 夜深人静之后,就在营寨里的楚军将士进入梦乡,或者实在睡不着打盹儿的时候,忽而从外边响起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杀!” 巨大的喊杀声冲天而起,吓坏了被惊醒的楚军将士。 他们站起身,放眼一看,只见不知何时,原本负责在箭塔上站岗的士卒,已经被敌人抹了脖子,气绝身亡。 悄悄溜进楚军营寨的吴卒,俨然已经杀死把守营门的楚兵,将大门迅速打开! “敌袭!敌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是让楚兵们措手不及。 “上!” “烧掉楚蛮子的粮草!” 伴随着轰隆隆的一阵巨响,上百辆兵车疾驰而来,鱼贯而入楚军的营寨。 站在兵车之上的孟贲高呼一声后,立即挥动长戟杀向对面成群的敌人。 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趁其不备,一举烧掉楚军的粮草辎重,完全断掉楚军的生活资源! “唰!” “噗嗤!” 飞驰的战车,就跟脱缰的野马一般,一路所向无前,左右两侧的楚兵往往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斩杀于马下,鲜血四溅,气绝身亡! 身先士卒的孟贲更是十分悍勇,一路朝着楚军放置粮草的仓禀过去,手下无一合之敌。 “快!挡住他们!” 被惊醒的副将芈稽连忙拔剑出鞘,召集四周的楚军将士上前阻挡。 但,为时已晚! 只见闯入营寨的吴军甲士不由分说,见到遍是草垛的仓禀,立刻扔掉手中的火把! 霎时间,草垛上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大量的浓烟冲天而起,烧红了半边的穹庐! “天杀的吴蛮子哪!” “快!派人救火!” 芈稽见状,气得直跺脚。 他一边派人取水救火的同时,还要抵挡吴军的攻势,实在是心力交瘁! 第073章 求和 经过吴军的一番夜袭后,楚军的粮草折损大半,已经被付之一炬。 沈尹戍知道,在眼下这种粮草告罄,士气低落的情况下,楚军已经无力再战,故而遣使于庆忌,打算跟吴军议和。 “议和?” 鸩兹城的大堂内,庆忌看着台阶下,沈尹戍派遣来的使者,不禁嗤笑一声,说道:“尔等楚军,还有跟寡人议和的资格吗?是议和,还是求和?” “回禀吴王,我军议和,也是求和,凡事都应当以和为贵,我楚军尚有一战之力,与吴王议和,合情合理!” 楚使不卑不亢的道:“吴军固然屡战屡胜,无往不利,但在兵力上,依旧远不如我楚军。吴王若不答应议和,便不怕徒增伤亡乎?” “我楚军拼一个鱼死网破,无所谓。楚乃霸主大国,土地广袤,人口众多,甲士数十万,兵车上千乘!” “楚国伤亡得起,吴国然否?” 闻言,站在两侧的孟贲等吴将都不禁冲着楚使怒目而视,好似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一般。 庆忌的眼中更是闪过一抹凶光,冷笑道:“楚使,你是在威胁寡人吗?” “敝臣不敢。只是,还请吴王三思!” 楚使作揖道:“战事进行到这一地步,是战是和,皆在吴王一念之间。” “然,敝臣不得不提醒吴王,吴国眼下的敌人,可不止楚军,邗人、越人都在进犯吴国,而吴国的主力大军尽在鸩兹一线!” “吴王便不怕,吴都沦丧,有家不能归?这失国之难,真可谓锥心之痛矣!” 一听这话,庆忌只是淡然一笑,道:“这是寡人的分内之事,不劳足下牵挂。来人,送客!” “吴王!” 还不等楚使继续说话,庆忌便挥了挥手,让侍立在左右的宿卫将他架出去,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这时,孟贲很是不解的上前问道:“大王,楚人既然求和,大王何不顺势答应下来?” 在场的将领都感到颇为费解。 盖因现在的吴国形势十分危急,面对的敌人可不止一个楚国! 而按照庆忌原本的计划,是打算速战速决,尽快解决大敌楚军的。 现在既然楚军已经认怂服软,庆忌又为何咄咄逼人,不肯退让一步? 对此,庆忌只想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呵呵,今非昔比。” 庆忌笑吟吟的道:“二三子,尔等认为,楚人可能轻易向我吴国屈服吗?” “这……不大可能。” 众将都摇摇头! 毕竟,吴楚两国是世仇,有着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 倘若让吴军向楚军屈服,他们自认为办不到,除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楚军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庆忌十分笃定的道:“寡人承认,楚军的确兵多将广,仍有一战之力。但其粮秣辎重已经所剩无多,人不是铜铁打的,吃喝拉撒睡,缺一不可。” “一支再强大的军队,若无粮草供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老弱病残!” “这般楚军,寡人何足惧哉?” 听到这话,孟贲等一众将领这才恍然大悟,立刻恭维的道:“大王英明!” 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现在楚军的七寸,已经被庆忌牢牢的拿捏住了! 孤立无援,粮草告罄的情况下,楚军岂能不崩溃? 届时向吴军投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为了保障妥善安置归降的楚兵,庆忌又不得不派人返回吴都,让太宰季札等公卿大夫筹集更多的粮食。 如若不然,庆忌可不敢保证,自己到时候一下子接收这么多的楚军降卒,会不会因为缺粮而痛下杀手,干出跟长平之战秦国坑杀赵卒一般的事情。 未雨绸缪,这是庆忌必须要做到的! 鸩兹一线的战事,再次僵持下来。 因为庆忌拒绝楚军议和之请,沈尹戍不得不收拢兵马,就地扎营。 沈尹戍打算暂时就跟吴军这样干耗着,静观其变! 盖因他已经得到消息,越军一路攻城拔寨,不日就能兵临吴都城下,届时后院起火的庆忌,心里又岂能不着急? 到时候,被拿捏的人可能反倒是庆忌! 然而,让沈尹戍发愁的是,军中的粮草几乎已经被消耗一空。 无奈之下,沈尹戍只能让士卒进入附近的山林中狩猎、摘取野果,或者到湖里捕鱼,想方设法的获取糊口之物。 但,这终究是杯水车薪的! 数万楚军将士,每日能吃上的东西还不足以往的一半,这如何作战? “开饭了!开饭了!” 楚军的营寨之内,一到饭点,立刻就有许多楚军将士跟饿狼一般前仆后继的冲过来,有序的排队打饭。 只不过,他们能吃到的东西少之又少! 在木棚子那里,架设起了上百口大锅,锅里尽是白乎乎的一片水,混杂着米粒、菜叶、鱼丝、肉沫,但是,到士卒碗里的分量过少。 一名士卒看着自己碗里的几十粒米和肉沫,不禁大为不满,嚷道:“这点东西,岂能果腹?” “有没有搞错!一日两餐尽是稀粥!这碗粥,是粥吗?分明是汤水啊!” “就是就是!” “再吃这种东西,咱们莫说是上阵厮杀,就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 楚军将士不满的情绪顿时被引爆,纷纷指责掌勺的厨兵。 在一侧的军吏顿时冲着那闹事的士卒怒目而视,挥着鞭子抽打过去,口中骂骂咧咧的道:“板马日的!有的吃算不错了,你还敢奢求大鱼大肉?” “快滚,不然老子抽死你!” 闻言,一众士卒都是敢怒不敢言,端着碗里的食物悻悻而去。 正在巡视营地的沈尹戍,见到这一幕,心中都倍感无奈。 在一侧的副将芈稽更是忍不住叹气道:“上将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最近几日,将士们的伙食日渐减少,他们在私底下怨声载道,末将实在担心,要不了多久,军中会出现大量逃兵,我楚军将不战自溃矣。” 沈尹戍微微颔首。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若是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将士们士气低落还是其次的,发生哗变、营啸这种结果不是沈尹戍愿意看见的。 第074章 后院起火 时间进入公元前513年,即吴王庆忌元年十一月中旬,吴地发生的战事,有了新的变化。 东线,吴楚两军僵持不下,吴军依旧坐控大江,坚守鸩兹、桐、汭,跟楚军对峙。 而楚军孤立无援,且粮草告罄,不战自溃只是时间问题。 北线,吴国的云阳、朱方两个地方遭受邗军的侵扰,好在吴军坚壁清野,并不与邗军大战,故而邗军只能在吴国的北部巡弋不前,做做样子! 南线,越军已经在分兵,逐个击破孙武所建造的壁垒,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吴都水陆并进。 此时的吴国,危机并没有解除! 庆忌心里很清楚,这一战,即便吴国胜了,都是惨胜! “大王,楚使求见。” 庆忌正在跟黑夫、孟贲、熊子丹三名心腹大将议事,便见到一名小校入内禀报。 “不见。” 庆忌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 对于楚军使者的来意,庆忌是心知肚明的! 战事进行到这一地步,吴国的损失这么大,庆忌又岂能容忍楚人全身而退? 在一侧的黑夫忧心忡忡的道:“大王,眼下楚军、邗军已经不足为虑。臣担心的是越人,根据孙大都督日前传来的战报,越蛮子正在全力朝着吴都进发。” “孙大都督估计,最多不过五日,越军就能抵达吴都!” “现在,王都之内,可战之兵不足几千人,即便再加上孙大都督的兵马,凭借吴都城之固,可能都撑不了多少时日矣!” 庆忌的脸色亦是颇为凝重,道:“黑夫,你是让寡人答应楚军议和之请,跟他们订立弭兵之盟?” “不尽然。” 黑夫叹气道:“与楚军是战是和,皆在大王一念之间。但,现在楚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其粮草全无,同样撑不住几日!” “现在,就看谁熬的过谁。”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豪赌! 一旦越军抢先一步,攻下吴都,失败的是庆忌,届时他将面临国破家亡的窘境,吴国就此亡国,或者被阖闾再次上位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楚军熬不住,向吴军投降的话,庆忌倒是能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增援已然危如累卵的吴都! 这后院起火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坐在一侧的熊子丹沉声道:“大王,近日来已经有不少楚兵归降,足见楚军当中,已经出现大量的溃兵。” “大王何不从中下手,加快楚军崩溃的步伐?” “善!” 庆忌站起身,踱步了几下,作沉思状。 熊子丹的这番话,倒是点醒了他! 忽而,庆忌的脑海中灵光一现。 “孟贲,王都的粮草可已经运抵?” “回禀大王,第一批米粟五万石,以及各类腊肉一千石已经运抵鸩兹,稍后更多的粮食会运到前线。” “好!” 庆忌随即正色道:“即刻让人备足米粟、腊肉,就在楚军的营寨外边埋锅造饭!寡人倒是要看看,楚军还能撑多久!” “诺!” 庆忌的这条计策的确是够损的。 时至今日,楚军是基本上没有粮食,饿死的士兵还没出现,但仅仅依靠渔猎,根本无法满足大军的日常所需。 再加上沈尹戍每派遣出去渔猎的将士,都会不时的遭到吴军的截杀,故而楚军能收获到的野味、野果之类的食物少之又少! 这不,当吴军在楚军营寨外边埋锅造饭,大快朵颐的时候,饥肠辘辘的楚军将士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大口吃肉,大碗吃饭而直流哈喇子! “造孽啊!” 营寨的箭楼之上,一名楚兵满脸悲愤之色,说道:“凭什么咱们在这里忍饥挨饿,吴蛮子却在外边有吃有喝?” “别瞎嚷嚷了,省点力气吧。” 身边一名楚兵摸着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耸拉着脑袋道:“有本事,你就到下边去抢他们的饭菜!” 闻言,四周的楚军将士都无不盯着营寨外边,那些吴军士卒排队打饭的景象,眼冒绿光,好似沙漠中缺水而即将渴死的人,恍惚间看见一片绿洲一般。 营寨外边的吴军着实是不厚道的。 只见一队吴军士卒一边大块吃着腌制的腊肉,扒拉着米饭,还不忘一边朝着营寨的方向大声喊道:“楚国的将士们!我王有令,凡是出营归降者,可保尔等性命无虞,顿顿吃饱!” “军中还差饿兵?出来卸甲归降吧!” “看到那几口大锅熬制的肉汤了吗?这是为尔等降卒准备的!” 在庆忌的授意下,吴军将士们大声高喊起来,试图诱使营寨里边的楚军归降。 这种办法,的确是极大的动摇了楚军的军心,让不少楚兵心里都在盘算着,究竟是否出营归降? 见状,楚军大将沈尹戍不得不派出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出营一战,试图抢一些米饭腊肉回来。 只可惜,沈尹戍的如意算盘终究是要落空的! “放箭!” 随着一名吴军校尉的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立刻站成几列,朝着奔出营寨的敌军将士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噗嗤嗤!”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箭雨,瞬间收割了不少楚军将士的性命! 他们猝不及防的同时,更因为饥肠辘辘而身体乏力,根本来不及躲开吴军抛射过来的密集箭雨。 而早就防着楚军这一手的吴军将士,也都纷纷拿起武器,等着敌人前来送人头! 只不过,让人感到大跌眼镜的是,许多楚军将士跑过去,竟然十分干脆的扔掉兵器,果断投降。 只有少许的楚兵得以逃回营寨当中,捡回一条命。 时至今日,连饭都吃不起的楚军将士,哪里还有气力干仗? “收兵!” 无奈之下,沈尹戍只能下令鸣金收兵。 此刻,见到撤退的楚军,庆忌并没有让己方将士追击。 倒不是庆忌不想一鼓作气,消灭营寨当中的楚军,而是时候未到! 他只是想以此战,试探一下楚军的虚弱程度。 现在看来,楚军果然已经穷途末路,其绝大部分将士甚至连作战的气力都没有! 第075章 先生有大才 笠泽。 此时,越国的水路大军二万余人已经逼近这里,就驻扎在距离吴都城不足五十里的地方! 而孙武所率领的吴军则是在笠泽安营扎寨,筑造起最后一道防线。 吴军营寨,中军大帐之内,孙武正在召集众将议事! 坐在帅位上的大都督孙武,环视一周,看着左右两侧正襟危坐的将领们,缓声道:“二三子,越蛮子已经大兵压境。” “咱们的身后,就是吴都,是大吴的都城!诸君,我等已经退无可退!” “唯有一战!” “战!战!战!” 一众将领的斗志都十分高昂。 不仅是他们,所有的吴军士卒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尽管在兵力上,吴军不如兵多将广的越军,但赳赳吴人,血气方刚,又如何容忍自己的故土被一向瞧不起的越蛮子践踏? 是可忍孰不可忍! 孙武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故而决定在笠泽跟越军决一死战。 他此前之所以构筑多座营垒,除了阻击一下来势汹汹的越军,拖延时间之外,还有以逸待劳的目的。 面对强敌的入侵,吴国上上下下众志成城,上至公卿大夫,下到贩夫走卒,无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一致对外! 现在,笠泽这里的吴军至少有八千之众,足可一战! 若换做他人,可能会选择坚守吴都城,等待庆忌率军回援,但孙武却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 八千养精蓄锐过的吴军,对战二万余舟马劳顿的越军,在孙武看来,己方胜算可不小! 这时,忽而有一名小校进入大帐之内,朝着孙武禀告道:“大都督,营门外有一个自称是范蠡的士子求见。” “范蠡?” “正是。此人自称有破敌良策,欲献于大都督!” 闻言,孙武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下,就让小校将那个自称为范蠡的士子带进来。 此时的范蠡,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至少孙武没有听说过范蠡。 但,这人既然敢说自己有破敌良策,孙武听一听又何妨? 不一会儿,穿着一袭朴素的黑色服饰,以布带束发的范蠡,就亦步亦趋的进入中军大帐。 “在下范蠡,见过大都督!” 范蠡不卑不亢的朝着孙武行了一礼。 “听足下的口音,是楚人?” 孙武颇为疑惑,他久居吴地,见多识广,自然能分辨得出每个地方不同的口音。 范蠡这一张口,更是让左右两侧的吴军将领不禁脸色一沉,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甚至于有的将领已经把手按在剑柄之上,随时准备上去杀死这个突如其来的楚国士子! 但,范蠡丝毫不惧,而是昂着头,坦然承认道:“回禀大都督,在下正是楚国宛地人。” “大胆!” “你这厮一个楚人,竟敢大言不惭,自称要给我吴国献上破敌良策?汝究竟是何居心!” “哼,吴楚两军还在鏖战,楚蛮子亡我之心不死。汝莫不是楚国派来消遣二三子者乎?” 听到范蠡承认自己是楚人,在场的将领更是禁不住怒目而视,恨不能立刻拔剑杀掉范蠡! 毕竟,吴楚世仇,这要是放在平时,他们对待楚国的士子商贾还能等闲视之。 但,眼下吴楚两国可是还在打仗! 谁知道这范蠡究竟是不是楚国派来的奸细,专门来为孙武献上馊主意的? 面对一众将领如狼似虎的森然目光,范蠡却一点都不惧,淡然处之。 而坐在帅位上的孙武,看见范蠡的这种神态,都不禁心中暗赞! 年纪轻轻的,就有这般气度,着实不是一般人。 “范蠡,你一个楚人,不好生在楚国待着,跑到我吴国作甚?” 孙武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大都督,在下为吴王的求贤令而来!” “善。足下欲建奇功,不知何以教我?” 听到这话,范蠡轻笑一声,说道:“大都督,敢问,贵军是否打算在笠泽跟越军决战?” 孙武笑而不语,没有回答。 “大都督欲与越军战于笠泽,即便能胜,怕也是惨胜。在下有一策,若大都督采纳,或可让吴军减少伤亡!” “请讲。” “在下听闻,越军当中,不乏逆臣公子光旧部,其皆乃吴人,吴国将士。眼下姬光率其部众伐吴,还是联合越人伐吴,他们心中岂能没有不满?” 顿了顿,范蠡又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姬光早已失去人心,为此,大都督何不设法让越军中的吴国将士倒戈,以为助力?” 一听这话,孙武不由得两眼放光。 范蠡的这一席话,着实是点醒了孙武!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范蠡能意识到这一点,足见其眼力,足见其才干! 随即,孙武屏退左右,在中军大帐里面只留下自己跟范蠡。 同时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孙武还特地命自己的亲兵在大帐周围三米之内站岗,确保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不知先生有何妙策?” 孙武已经重视起了范蠡。 关于策反越军当中的吴兵,这个事情孙武不是没考虑过,但如何能办到? “妙策不敢当。大都督,若欲使姬光与其旧部,与越人离心离德,不难。” 范蠡摇摇头道:“吴军已经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人和且不说,天时就在明日!” “在下夜观天象,为之占卜过一卦,明日未时左右,天上会出现一次难得一见的日蚀。” “届时天昏地暗,大都督可让锐士扮作越卒,趁着越军立足未稳之际,一举攻杀,再以锐士混入越军当中,伺机游说,战时方可倒戈一击,乃致全胜!” “彩!” 孙武不由得眼前一亮,当即起身,朝着范蠡作揖道:“先生有大才,吴国得先生,如虎添翼!请先生务必暂且留于军中,居军师祭酒一职。” “来日,孙武定当向大王举荐先生,吴国也将是先生一展抱负之地!” 范蠡闻言,跟着回了一礼,暗道此行不虚。 他没有看错人,也没有赌错! 孙武并不是那种嫉贤妒能之人,范蠡欲一展抱负,想一步登天,得到庆忌的重用,非建奇功而不可。 第076章 日蚀 翌日,越军已经进抵笠泽,隔着一条河流与对面的吴军营寨对垒。 看着吴军营寨的声势,允常并没有贸然的发动进攻号令,而是让部众就地安营扎寨,伺机而动! “看起来,孙武是打算在笠泽跟我军一决雌雄哪!” 允常捋须轻笑道。 “哈哈哈哈!原以为孙武是如何厉害,原来不过如此。” 大司马石买嗤笑一声,说道:“吴军不过数千之众,野外车战,如何敌得过我越国大军?若我是孙武,现在坚守吴都才是上上之策!” 听到这话,阖闾与伍子胥的心里都很是无奈,只能暗骂石买一句鼠目寸光! 孙武放弃坚固的吴都城不守,转而在笠泽跟越军一战,这可并非孙武愚蠢,而恰恰是一种十分高明的做法! 吴都,是为吴国都城,几次三番被别人兵临城下算是怎么回事? 有损国体! 而且,吴都城内,可还有不少跟阖闾私交匪浅的公卿大夫。 阖闾已然准备不惜血本,让允常重金贿赂那些贪婪的公卿大夫,以里应外合,帮助越军攻入吴都城内。 同时,也是帮助阖闾夺回王位! 在阖闾看来,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吴王,法理上都应该君临吴国! 只可惜,孙武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孙武早就意识到,守一座吴都城的难度太大,还不如放手一搏,跟来势汹汹的越军在野外厮杀! “大司马,切勿掉以轻心。” 阖闾一脸淡漠的神色,说道:“庆忌的主力大军固然在鸩兹跟楚军鏖战,但吴都城附近的兵马,应该不在少数。” “我军接连击破孙武构筑的营垒,在进军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想必此刻吴都已经集结不少人马,否则孙武何敢一战?” 闻言,越王允常微微颔首道:“吴公所言甚是。在吴都还没有被攻破,庆忌尚未兵败身亡之前,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就在这时,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穹,忽而笼罩上一层阴云,已经若有若无的冬日,被阴云所渐渐吞噬,为大地添上了一道暗淡的色彩。 下雨了吗? 不! 伍子胥的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只见地平线忽而好似被黑色的幕布遮盖一般,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并渐渐的蔓延开来。 “不好!是日蚀!” 伍子胥惊呼一声,忙道:“小心吴军偷袭!” 他发现了这一征兆,但为时已晚! 此时,大地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原本还在搬运石块、木头等材料,准备打造营寨的越军将士,更是忍不住心慌意乱。 人静马嘶! 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而早就潜伏在山峦一侧的吴军将士,则是立马悄无声息的扑过去,直到进入越军还未搭建好的营地,这才敢大声喊杀! “敌袭!敌袭!” 惊慌之中,越军士卒们不禁高声大喊起来。 只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随后更是乱箭齐发。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箭矢,肆无忌惮的抛射过来,瞬间就收割了一大片越兵的性命! 骤然遭到突袭的越军,顿时阵脚大乱,被踩踏而死的人都不在少数。 “不要乱!不要乱!” “举盾!快!” 在这一片漆黑的环境中,越军根本分辨不出来敌军究竟在哪个方向。 而突袭的吴军根本不与他们短兵相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抛射箭雨,无所顾忌的射杀着乱作一团的越军将士。 允常、阖闾等人纷纷大喊,试图稳住军心。 没过多久,一阵骚乱的越军就稳定下来,而发起突袭的吴军将士已经开始有序的撤退。 随着吴军的撤离,乌云散去,天穹之上悬挂着的一轮冬日,也渐渐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泽。 这好似从黑夜骤然到白昼的环境,着实是让人一时间难以适应。 “可恨!天杀的孙武!天杀的吴贼!” 允常环视一周,看着附近死伤惨重的越军士卒,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只适才那几十轮箭雨,越军就至少阵亡八百人以上,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两军还未正式决战,都没有短兵相接,越军就已经死伤如此之惨重,可想而知允常的心情该有多气愤。 “大王息怒。” 附近的越军将领纷纷上前宽慰允常。 伍子胥则是禁不住喟然长叹道:“大王,吴军当中有能人,今天的日蚀,是我等始料未及的。” “吴军能抓住这次日蚀的机会,伺机而动,足见孙武麾下不乏知天文,晓地理之大才!” “哼!” 在一侧的大司马石买不屑一顾的道:“甚么大才?依我看,孙武也不过是投机取巧之徒,想出兵偷袭我越军,适才碰上的日蚀!” “……” 伍子胥的心中倍感无语,暗道这石买的智商,是如何当上的越国大司马? “若如大司马所言,吴军可能不足为惧。然,吴军若果真算准日蚀,早有预谋,恐怕他们尚且遗留后手。” “后手?” 允常等人都很是不解。 “不知道大王有无察觉到异样之处?” 伍子胥蹙眉道:“适才吴军趁我军不备,以乱箭射之,似并未用短兵突袭过来。” “但臣以为,在这天色昏暗之际,大好时机,吴军只是隔着远处放箭,岂可能乎?臣若是孙武,如此为之,定当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用意何在?” “请大王派人清点一下各营士卒,吴军可能趁着日蚀,以精兵混入我越军的队伍中,不无可能。” 闻言,允常不禁勃然变色。 倘若事情果真如同伍子胥猜测的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允常不敢怠慢,立即就派人集结兵马,开始清点各营的将士,以备不测。 越军二万余名将士,人多眼杂,生面孔也是不在少数的。 唯一能甄别敌我的方法,就是在于层层筛选,由高级将领到低级军吏,再到普通士卒,逐一甄别! 此时,看到一众越兵正在逐一甄别己方将士,混在越军队伍中的吴卒不禁捏了把汗,时刻准备着拔剑相向! 第077章 代理人战争 “你是何人麾下?哪里人氏?” 一名越军的卒长,瞧见一个生面孔,不禁厉声喝问道。 然而,对面的那个士卒,却是三缄其口! 终于隐藏不住,一名潜藏在越军队伍当中的吴军锐士,立刻挥动手中的长矛,“噗嗤”一声,矛头穿胸而过,击杀了一个敌人。 “杀!” 三百名吴军锐士不约而同挥动着各自的武器,开始肆无忌惮的屠戮着附近的敌人。 越军已经集结起来的队伍顿时大乱! 由于大家身上穿着的服饰盔甲一模一样,故而越军根本分辨不出敌我。 伍子胥果决的挥剑杀死一名吴卒后,环视一周,立马察觉出异样之处! “白布带!手臂上绑着白色布带的是吴军!” 伍子胥立马高声大喊道。 果不其然,所有的越军将士,就属手臂上绑着白色布带的士卒杀得最凶!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吴军辨别敌我的一种方法。 故而,在这种时候,他们都能反应过来,一起围攻混入队伍里的敌人。 在越军营地的远处,一座山坡之上,孙武与范蠡眺望着那里的场面,为之脸色凝重。 “果真不出大都督所料,越军已经察觉到队伍的异样之处。” 范蠡对孙武叹服不已! 他到底是年轻,才智过人,善于谋略,但经验着实不如孙武老道,考虑也不够孙武周到。 孙武知道范蠡出的这条计策不错,但也有疏漏之处—— 万一越军察觉到不对劲,逐一甄别各部将士,如之奈何? 为此,孙武不得不留了后手! “不论如何,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是现在!” “呛啷”一声,孙武骤然拔出腰间的青铜剑,站在戎车之上,遥指山坡下面的越军营地,大声喊道:“将士们!尔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让越蛮子尝尝咱们的厉害!” “击鼓!进军!” “吼吼吼吼!” 随着孙武的一声令下,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牛皮战鼓声,瞬间响彻云霄,嘹亮了整个旷野。 孙武身后的吴军将士,更是摆出多个巨大的方阵,以排山倒海之势,井然有序的向前推进! “风!大风!风,大风!” 吴军将士们大声嘶吼着,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喊着相同的口号,为自己打气,为己方摇旗呐喊。 一时间,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从上往下看过去,只见偌大的平原之上,身穿绯红色战衣,树立绯红色旌旗的吴军,就好似滚滚洪流一般,冲向对面杂乱无章的越军队伍。 包括允常在内,所有的越军将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允常连忙下令士卒摆开阵势,准备迎敌! “战车,出击!” 孙武一声大喝,早就蓄势待发的二百多乘兵车,立马以风驰电挚的速度,朝着越军的队伍俯冲下去。 这二百多乘兵车,也是孙武敢于跟越军在笠泽决战,一决雌雄的底气! 话说吴越两国虽同样偏居东南一隅,跟当地的蛮夷融合,但开化程度可不尽相同。 尤其是在军事方面,越国的兵车数量还不及吴国的一半! 吴越两国之间的征战,堪称是晋楚争霸的一个延续,是属于代理人战争的范畴。 当年晋国为制衡南方的楚国,特意扶持吴国,教吴国人驾驶战车。 迄今已有七八十年之久! 而越国,同样是楚国为了对付吴国,在东方扶持的“代理人”,但其开化程度有限,所以在国力上是根本无法跟渐渐强势的吴国并驾齐驱的! 譬如这一次,越国前前后后出动的兵车,加起来也不过二百乘! 作为这个时代战争的主要军事力量,越国战车过少,会让越军在这种平原作战时吃大亏。 “杀!” 吴军的兵车一往无前的冲过去,还未近前,战车上的弓箭手就已经射出一阵乱箭,射杀越军方阵的前沿地带,那些猝不及防的越兵。 “放箭!” “战车!上!” 允常连忙下令,但是这仓促之间,越军的弓箭手只能零零散散的射出一些箭矢,对吴军的兵车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至于越军的兵车,则是一时间无法调动起来,集结到一起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陷阵营!出击!” 孙武大手一挥,随着令旗的挥动,整整八百名陷阵营的锐士,就都以有序的步伐,快步紧随战车的后面,一起冲向越军的方阵。 此时,越军的方阵已经被吴军战车群冲得七零八落,阵脚大乱。 战车的威力是不言而喻的。 一人驾车,一人执戟,一人射箭,各司其职,配合的十分之好。 战车冲击过去,更是如虎入羊群一般,迅速碾压着越军的步卒。 吴军的战车所过之处,更是鲜血四溅,尸横遍野! 跟在战车后面的陷阵营锐士,更是个个以一敌十,肆无忌惮的屠戮着附近的敌人。 “铛!” 一名越兵挥剑砍在陷阵营锐士的身上,但只劈掉一两层的甲胄,造成一点内伤,根本无法杀死他! 反观陷阵营锐士,一脸狞笑的踹飞这越兵,随后手中的长矛一刺,穿胸而过,直接击杀敌人。 他们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不仅取决于两个人的个人勇武,更是武器装备不可同日而语的体现! 部分越军士卒甚是连一副普通的盔甲都没有,而陷阵营的锐士却是全副武装,身上穿着厚厚的三层青铜甲胄! 用武器来刺,气力不够大的话,根本无法穿透他们的战甲! 这仗还怎么打? 允常十分崩溃,更崩溃的还是在厮杀过程中的越军将士! 因为吴军的陷阵营锐士,不但个个勇力绝人,顶盔掼甲,还武装到了牙齿! 能扛能打! 要杀死一名陷阵营的锐士,越军就必须要战死十多个以上的士兵! 如此之大的差距,越军岂能不崩溃? “杀过去!” “跟我冲!” 见到战车群与陷阵营如此强悍,孙武立刻趁热打铁,下令全军出击。 而吴军将士们更是备受鼓舞,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纷纷撒开脚丫子扑向渐渐崩溃的越军! “撤!快撤!” 情知不敌吴军的允常,当机立断,满脸惊慌的挥剑让士卒撤退。 第078章 毕其功于一役 笠泽之战,一直持续到半夜,以吴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孙武本着毕其功于一役的原则,率兵乘胜追击,一路追杀越军二十里地,斩首五千余,俘虏近六千人,取得十分辉煌的战果! 越军则是丢盔卸甲,狼狈逃窜,一刻都不敢停留的南下。 这样的战果,让孙武本人都感到匪夷所思! 究竟是吴军的战力太强,还是越军的实力过于孱弱? 孙武不得而知。 当孙武的捷报传到鸩兹的时候,庆忌不由得酣畅淋漓的笑着道:“哈哈哈哈,孙武真是不战则已,一战惊人哪!” “正所谓一战成名天下知。孙武之名,终究是要闻达于诸侯!二三子,我吴国无忧矣!” 庆忌旋即将手中的捷报,递给两侧的黑夫、孟贲等将领看一下。 同时,庆忌的心里都是感慨万千的! 孙武真不愧是号称兵圣、百世兵家之师的男人,当真是用兵如神。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就是孙武这种人! 庆忌原本只是希望孙武能守住吴都城,再不济也要阻挡越军一些时日,让他得以尽快解决掉东线战场的楚军,再回师驰援吴都。 没想到,孙武居然这般给力,以少胜多,一战大破越军! 这倒是让庆忌没了后顾之忧。 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吴国这一边! 此刻,看到孙武的捷报之后,一众吴军将领都是喜不自禁,但也好生纳闷。 孟贲大大咧咧的道:“越蛮子还真是不禁打!两倍多的兵力,居然还吃了这种败仗,世所罕见哪!” “哈哈!越蛮子能有何战力?他们也就能在山沟沟里头欺负一下蛮族,放在平原旷野上大战,还真不是越人擅长的。” “不错不错。某也曾跟越军交战过,这些越蛮子十分剽悍,若论个人勇力,不输我吴兵,但两军作战,尤其是大规模的战事,桀骜不驯的越蛮子又岂是那么好调度的?” 包括庆忌在内,在场的不少吴国将领都能清楚的认识到,越军遭遇这场惨败的直接原因! 统帅的个人能力是其次的。 最主要的,还是吴越两军的兵员素质不同! 吴国效仿中原列国的兵制,学习中原列国的练兵之法多年,早已摒弃当初桀骜的习性,大致上能做到令行禁止,服从军令。 而且,吴国近七十年来,交战的对象都是楚国,或者是邻近的一些国家,战争经验丰富,尤其善于大兵团作战,平原作战! 越国则不同! 越人大部分还保留着茹毛饮血,不服王化的习性,服从命令能做到,但很少有超过万人规模的战事。 越国常年的对手,更多是山沟沟里的蛮族,不值一提。 尽管吴越两国没少交战过,但多是在沼泽丘陵地带,多以步战,所以吴军很少能占到便宜。 这就给了所有人一种错觉——吴越两军的实力旗鼓相当! 这实则不然,主要是看战场的环境在哪里。 而孙武恰恰就能看出这一点,并且扬长避短! “二三子,越军已经南逃。此番惨败,越国兵马折损过半,已然没了与我大吴一决高下的资格!”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左右两侧的将领们,缓声道:“鸩兹的楚军,也是强弩之末。传令,全军埋锅造饭,养精蓄锐,准备明日进攻楚军营寨!” “诺!” 庆忌想毕其功于一役,但不妨给楚军,给沈尹戍一个机会。 所以,庆忌又修书一封,让人递给楚军大将沈尹戍,令其即可卸甲归降,否则翌日大战,将造成更大的杀孽。 这正是先礼后兵的规矩! 庆忌当然更希望沈尹戍能率军主动归降,不然到时候大战一起,吴军将不可避免的死伤更多人。 夜幕降临。 当沈尹戍接到庆忌的亲笔信的时候,不禁为之陷入了沉默。 是战? 是降? 沈尹戍依旧没有拿定主意。 但,不管他作出怎样的抉择,楚军惨败的下场,全军覆没的下场都是不可逆转的! 迄今为止,楚军还有四万余人,但已经不堪一战。 饥肠辘辘的楚军将士,不得不杀战马充饥,然而这依旧是杯水车薪的,填不了多久的饱! 现在被饿死的楚军士卒都不少,这些沈尹戍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而吴军固然只有三四万人,但胜在这是可战之兵,士气高昂的可战之兵。 翌日一战,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楚军,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吴军,如何能不一败涂地? 还在迟疑不决的沈尹戍,旋即走出自己的寝帐,巡视大营。 此时,整个楚军营寨宛如一片死水,寂静得让人感到可怕。 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跟着沈尹戍一起伐吴的将士,也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耸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 他们蜷缩在地上,似鹌鹑一般,不时的还能听见肚子咕咕直叫的声响,甚是刺耳! 楚军的将士,到了今时今日这种地步,已经是几乎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上阵厮杀? 能穿的起盔甲,提的起兵器已经十分不易。 可能连个十岁大的少年,都可以徒手杀死其中的一名楚兵。 他们,都是我大楚的儿郎啊! 沈尹戍心中悲苦不已。 “阿兄!阿兄!”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哭泣声。 沈尹戍放眼望去,只见一名士卒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这是被活活饿死的! 对于这般饿死的士卒,这些日子沈尹戍没少见到。 沈尹戍的心里越发的煎熬,越发的绞痛! “呜呜呜呜,上将军,某想家了。” “让咱们回家吧!故乡的黄酒,好想尝一尝。” “上将军,降了,降了吧!” “混账!老子宁可一死,也不愿向吴蛮子投降!” “上将军,跟吴军拼了!小人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想窝囊的饿死!” 见到沈尹戍的身影,附近的楚军将士都一脸苦涩的说着,七嘴八舌的话语,让沈尹戍都不由得一阵心酸。 处于这种绝境,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也有士兵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想战死沙场,而不愿归降于吴人。 第079章 真大丈夫也 沈尹戍回到自己的寝帐后,便命人将右司马芈稽传唤过来。 隔着昏黄的烛光,沈尹戍与芈稽对席而坐! 沉默良久之后,沈尹戍终于缓缓的开腔道:“稽,我准备率军向吴国投降……” 沈尹戍作出了一个让他痛苦万分的决定。 “上将军……” 芈稽的脸上并无诧异之色,但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我楚军已经山穷水尽,每日饿死的士卒不知凡几,这是我芈戍的罪孽。” 沈尹戍喟然长叹道:“我终究是小觑了庆忌,小觑了吴国!八万楚师声势浩大的伐吴,没想到沦落到这种地步,岂非贻笑大方?” “庆忌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或战或降。然战者,只能徒增伤亡!” “我实在不忍见我楚国的儿郎惨遭屠戮。我不能带着他们建功立业,至少,也能让他们回家,活得一命!” 芈稽闻言,张着嘴巴,但没有说话,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沈尹戍的这种想法,不能说是错误的,这是无奈之举! 正面一战,楚军只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与其这样,他们还不如向吴国投降,等待战后被楚国赎回去,不至于让更多的将士马革裹尸,埋骨他乡! “稽,向吴人卸甲归降的重任,就拜托你了。” “上将军,你莫不是……” 芈稽咂舌不已。 只见沈尹戍叹息道:“战败的罪责,终究是要人承担的。我芈戍为大将,丧师辱国于吴,有何颜面再见荆楚父老?有何颜面再见大王?” “我不能容忍自己的罪责,更无法逃避自己的罪责。” “稽,我只想请你向庆忌代为转告。我死后,请将我的遗体运回郢都,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微不足道的要求! 芈稽不禁为之大恸。 “上将军,咱们就不该伐吴!” 芈稽悔之晚矣。 但沈尹戍并没有说话,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芈稽离开后,沈尹戍便拔剑自刎,一头栽倒在案上,弥留之际,还恋恋不舍的打量着忽明忽暗的烛光。 …… 翌日,当庆忌准备率军向楚军的营寨发起进攻的时候,便传来沈尹戍的死讯,以及楚军卸甲归降的消息。 对于楚军选择投降,庆忌并不意外。 但沈尹戍选择自刎谢罪,让庆忌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沈尹戍是楚国的一代名将,威望极高,其曾做细作入仕于吴,探察吴国的风土人情,朝堂军事。 若是说在楚国上上下下的贵族当中,谁最了解吴国,当非沈尹戍莫属。 毫无疑问,沈尹戍是吴国的一个劲敌! 但对于沈尹戍的死,庆忌依旧是十分惋惜的。 沈尹戍,芈姓,沈氏,别出楚宗,是为楚庄王的曾孙! 芈戍被称之为沈尹戍、沈戍,就跟这个时代的文化习惯一般,贵族往往以其封地为氏。 沈尹戍原为沈县尹,故以沈为氏。 沈尹戍为楚国立下的汗马功劳可不少! 当年,楚平王大量修建宫室、城邑,长年进行征战,并未实践“息民五年”的诺言,对此,沈尹戍多有评议。 同时,他对吴、楚战局也极为关注。 楚昭王元年(前515年),吴军乘楚平王去世伐楚,楚军大举出动御吴,沈尹戍主动率领都邑亲兵等补充先头部队。 同年,沈尹戍就令尹囊瓦纵容费无极、鄢将师杀害郤氏等三族引起国人不满一事,严正告诫囊瓦要加以处理。 随后囊瓦杀费无极与鄢将师后,国人怨愤始平! 在这之后,历史上的吴国灭楚之战,囊瓦若是能听从沈尹戍的谏言,绝不至于被兵微将寡的吴军直捣郢都,几乎灭掉楚国!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的柏举之战时,战败的沈尹戍也是不愿被俘受辱,要求他的部下吴句卑割下自己的头,壮烈牺牲。 沈尹戍的秉性之刚烈,颇为少见! 至少,他不能容忍自己被吴军俘虏,继而受辱。 即便庆忌能善待沈尹戍,后者都无法原谅自己! 八万大军伐吴,遭遇如此大败,这是楚国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已经伤及国本。 这一份罪责,沈尹戍必须要自己承担! 如若不然,即便他是公族子弟,在楚国德高望重之人,只怕都少不得身败名裂,被楚人唾弃。 以沈尹戍高傲的个性,不能容忍这种事情。 为保全自己的名声也好,为护住自己的家眷也罢,沈尹戍都必须自裁,承担起这份丧师辱国的罪责! 庆忌旋即命人好生收敛沈尹戍的遗体,送到楚国,根据其遗命葬于郢都。 不过,在此之前,庆忌为了收买人心,更为了表达自己对沈尹戍的崇高敬意,甚至还亲自吊唁沈尹戍,为其在鸩兹的一个湖畔边上,立起一个衣冠冢。 同时,庆忌还特意派士卒在附近建立一座祠堂,供人祭拜沈尹戍! 这让世人知道,沈尹戍虽败犹荣! 而庆忌的所作所为,无不表现出其作为君王的度量,让人折服。 “吴王,真大丈夫也!” 作为败军之将的芈稽,都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随后,庆忌便率领部分兵马,带着楚军降卒搭乘舟师,分批班师回朝,折返吴都。 楚军的降卒可不少,自大战爆发以来,吴军前前后后俘虏和投降过来的楚军将士,五万多人! 这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数字! 毕竟,纵观整个春秋时代,规模过万的战争,已经是大战。 规模超过五万人的战争,属于灭国级别的! 吴国前前后后所投入的兵马,也不过五六万而已! 由此可见,楚国的国力之强盛,吴国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楚国是霸主大国,而吴国只是一个军事强国! 纵观天下,吴国若是一流国家序列的话,那楚国就是超级大国! 要养活这五万多的楚军降卒可不容易,好在历代吴王为庆忌留下的家底足够殷实,仓禀中的米粟粮食够多,不然还真的养不起。 饶是如此,为了防止这么多的降卒寻衅滋事,庆忌不得不让人控制一下楚军降卒们的伙食,吃个半饱即可,严加看管,以免多生事端! 第080章 主战主和 吴都,城门口。 此时在太宰季札的带领下,数以万计的吴国臣民夹道欢迎凯旋而归的将士。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每见到熟识的士卒,都会上前打招呼。 “菜椒,我儿在否?” “他还留在鸩兹镇守。叔父,某此番杀了三个楚兵!” “信伍长,可见到我良人?他不是跟着你一起出征的吗?” “唉!你良人他……战死在了鸩兹。连遗体,都没能带回来。” “什么?” “我儿子丑,谁人见到他?” “绪,绪你在哪里?”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见到凯旋归来的吴军将士,吴国的百姓自然心中欢喜。 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有生还者,也有战死者。 不少百姓都在队伍中放眼四顾,扫视着路过的将士,希望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家眷那熟悉的面孔,或者得知自己丈夫、儿子的消息——生还的消息。 站在戎车上的庆忌,就没少见到四处寻找自己丈夫的妇人,亦或是不停呼唤自己儿子的老者! 得知自己的亲人还活在人世的消息,他们自然能跟旁人相拥而泣。 但,若遭遇亲人战死的噩运,他们则是免不了如遭雷击,几乎没有晕厥过去!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百姓们这般所作所为,或多或少的影响到凯旋队伍行进的秩序,但庆忌并没有遏制他们的这种行为。 “臣等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以太宰季札为首的公卿大夫,立马朝着戎车之上的庆忌行跪拜之礼,山呼海啸。 “二三子,免礼,平身!” 庆忌只是虚扶了一下,便让群臣起身,随后,他又特意将孙武邀请到自己的戎车之上,跟自己同乘一车。 这对于孙武而言,是莫大的荣幸! 受宠若惊! 但孙武是当之无愧的。 笠泽之战,孙武以少胜多大破越军,挽救形势危如累卵的吴都,功勋卓著,庆忌若不嘉奖一下孙武如何说得过去?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沿途的百姓见到庆忌,都无不欢呼雀跃起来,高呼万年。 这出自于他们对庆忌的拥护,几近顶礼膜拜的拥护! 凭着这一年来的战事,庆忌已然在吴国百姓的心目中,树立起了极高的威望。 回到王宫后,庆忌并没有立马卸甲梳洗,或者找个寝殿躺下,而是让人将孙凭、孙武、季札三名大臣传召到滋德殿,商议大事。 “二三子,我吴国相继击败楚军、越军,大获全胜,侵扰北疆的邗军也自行退去,现在吴国境内已无战事。” 庆忌缓声道:“然,诸多战后问题,还有待解决!” “寡人总结一下,其一者,楚、越两军的降卒六万人,如何安置?” “其二者,越军仍旧盘踞在我吴国南方的武原、檇李、御儿诸地,大吴是否伐越,以收复失地?” “其三者,寡人欲挟大胜之势,挥师伐楚,攻取楚国的昭关及舒地,不知二三子意下如何?” 对于吴国而言,最迫在眉睫的三个问题,就是这样。 降卒是必须要妥善安置的,至于伐楚与伐越,吴国似乎只能二选一。 因为吴国的国力已经不允许两线作战,否则一旦战败,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然,庆忌也能选择不对外扩张,让吴国得以休养生息。 但,这并不能满足庆忌的野心,更无法让吴国进一步扩大战果! 宜将剩勇追穷寇! 眼下这大好时机,庆忌可不愿意就此放过。 “大王还欲再战?” 季札吓了一跳,不由得苦口婆心的劝道:“大王,请三思!我吴国虽仍有一战之力,然则兵者,凶也!” “吴国连番大战,士卒早已疲敝不堪,府库仓禀更不充盈。既如此,大王何不暂熄兵戈,专心于治国安邦,与民生息,与国休养?” “太宰有何见教?” 庆忌淡淡的问了一句,显然不大赞同季札的看法。 但,季札好似没有意识到一般,仍旧固执的进言道:“大王,冤家宜解不宜结。” “吴楚,吴越皆是世仇之国,化干戈为玉帛不可,然则大王欲在吴国推行新政,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便必须消弭战事,即以邦交为上,不可妄动兵戈!” “为此,老臣谏言,大王可将越军降卒尽数归还于越国,以换取越人退出武原、檇李诸地,让我吴国得以收复失地。” “同时,大王还应放归被俘之楚将,或放归部分降卒,与楚修好,当可使吴楚两国相安无事!” 显然,季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主和派,但并不代表他的这一番见解是错误的。 毕竟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都有所不同,出发点也不一样。 季札体恤国人,希望庆忌能善待吴人,莫要穷兵黩武,误己误国! 庆忌的想法则是趁机扩张,为吴国打下一个良好的基本盘。 “大司马,你意下如何?” 庆忌旋即将目光放在了孙凭的身上。 孙凭沉吟片刻,便回答道:“大王,臣以为太宰所言不无道理。” “吴国甲兵虽强,然则不可久战,今楚虽大败,丧师八万,然则楚国仍有余力,大王若挥师伐楚,恐楚国再调士卒,与我吴军鏖战,届时吴国何以自处?” “再说越国,越军大败于笠泽,然其势未衰,吴国伐楚同时又伐越,唯恐军力不济,有功败垂成之危矣!” 孙凭的主张显而易见。 他不是不支持庆忌继续作战,而是认为吴国不可两线作战。 要么伐楚,要么伐越,二选其一! “寡人若执意伐楚,当何为之?” “那,大王便应该放归越军降卒,让越人退出吴境,借此收复失地,重修盟好。” “这恐怕不易。” 庆忌还未说话,在一侧的孙武就摇摇头道:“越人生性贪婪,如饕鬄一般,吃到腹中的食物,岂肯轻易吐出来?” “凡武原、檇李、御儿、陉四座城邑,还在越国治下,以数千降卒换取这方圆二百里的疆土,允常可能答应。” “但如此服软,唯恐越人得寸进尺,趁我军伐楚之际,再度举兵犯我疆界!” 第081章 全能型的范蠡 庆忌从不怀疑,越国会干出这等趁火打劫的事情。 吴军一旦伐楚,越国定然不甘寂寞,伺机而动。 因为作为吴国的邻居,越国实在不能坐视吴国的国力进一步壮大,此消彼长,唇亡齿寒的道理,允常不可能不懂! “长卿说的没错,既然越人不服,那寡人便将他们打到服气为止!” 庆忌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掷地有声的道:“楚国,寡人必伐之。越军也必须退出吴境!” “大司马。” “臣在!” “寡人便以你为大将,率兵二万,战车三百乘,不日挥师伐楚,三个月之内,务必攻取楚国之昭关、舒地,不得有误。” “诺!” 孙凭当即答应下来。 这若是放在平时,楚国兵精粮足,边境守备森严的时候,孙凭可不敢保证,仅凭两万兵马就能打的下昭关和舒地。 但,现在楚国丧师八万,其边城守军无多,且士气萎靡,如何一战? 故而孙凭有信心能伐楚成功,为大吴攻下伐楚的桥头堡! “孙武。” “臣在!” “命你为大将,率兵八千,多树旌旗,混杂黎庶,诈称吴师三万以南下伐越,收复失地。” 庆忌顿了顿,又道:“你所部兵马,可缓缓进兵,进抵武原。” “届时寡人还将遣使问责于允常,威逼利诱,若越国能答应退出吴境,重修于好,再好不过。” “若不答应,你也可引兵驻守,防备越人伺机北上伐吴!” 孙武立刻作揖道:“臣,谨遵王命!” 其实,庆忌也不愿吴国陷入两线作战的尴尬窘境,因为一旦失利,则吴国可能被拖入战争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届时吴国好不容易取到的丰硕战果,便将荡然无存! 但庆忌又不甘心放着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管,不去趁机扩大地盘,也不甘心不能趁机一举收复失地,将越人从吴国的地盘上赶出去! 为此,庆忌决定将主力放在伐楚上,同时让孙武率兵南下,诈称三万之众,以震慑敲诈越国。 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最好不过的。 大不了,庆忌可以将原先被俘虏的越军将士放回去,以此作为交换! “太宰。” “老臣在!” “便由你妥善安置数万楚军降卒,安排人手,令其暂时屯田垦荒,不能滋事。” “唯!” 对于五万多的楚军降卒,庆忌自然是不可能放回去的,打死都不能! 要知道,在冷兵器时代,人口才是国之根基,国家的安身立命之本。 这么多的楚国战俘,于庆忌而言用处极大。 即便日后跟楚人议和,庆忌都不可能放归降卒,放一些贵族出身的将领回去,倒是还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大王,臣欲向大王举荐一人。” “何人?” 听说孙武要向自己举荐人才,庆忌不由得来了兴致。 孙武顿首道:“大王,臣得以在笠泽之战中大败越军,此人功不可没。” “他是楚人,范蠡,字少伯,乃入吴士子,若非范蠡献策,即便臣能击败越军,恐怕都要耗费不少时日,死伤更多兵卒!” “范蠡?” 庆忌不禁眼前一亮。 姓范名蠡,还是楚国人,这不是与历史上陶朱公范蠡如出一辙吗? 要知道,范蠡可是一个堪称为全能型的大才,出将能领兵作战,入相可治国安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在政zhi、军事、经济、天文地理各个方面,范蠡无一不精! 这样的大才,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才,庆忌又如何能不梦寐以求? “范蠡人在何处?” “回禀大王,范蠡已经被臣暂时委任为军师祭酒,此时就在军营中。” 闻言,庆忌心下稍安,尽管他想迫切的见到范蠡,让其为自己所用,但还不必急于一时。 作为一个帝王,庆忌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言行举止必须要得体。 礼贤下士于范蠡,对于庆忌而言无甚大碍。 但,范蠡还很年轻,难免会因此生出倨傲的心理。 庆忌不得不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 “既然是长卿举荐的人,定有大才。让范蠡明日午时入宫觐见寡人吧。” “诺!” …… 当季札、孙武和孙凭离开后,庆忌又召见新任的大行令伯噽。 大行令,相当于吴国的首席外交官,地位仅次于九卿,在典客(九卿之一的官职)还未正式任命之前,大行令实际上就在履行着典客的职责。 “臣伯噽,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进入滋德殿的伯噽,立马毕恭毕敬的朝着庆忌大礼参拜。 伯噽能达到这一官位,被庆忌委以重任,这一路走来是十分艰辛的。 上一回他被庆忌作为使者,出使会稽,差点没有被越人杀死! 奈何伯噽此人奸滑无比,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硬是偷偷溜出会稽,一路潜逃回了吴都。 这让庆忌不禁对伯噽刮目相看。 原以为,越国悍然撕毁之前吴越两国订立的盟约,处死吴国使团的时候,伯噽也将遭遇不测。 谁能想到,伯噽居然会这般命大,九死一生的都能逃出生天! “免礼,平身。” 庆忌挥了挥手,就让伯噽过来跟自己对席而坐。 但伯噽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愣是站在一侧,欠着身子。 “伯噽,寡人打算让你使越,游说允常退出吴境,并交出姬光、伍员等一干乱党,你可愿意?” “这……” 伯噽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上一回的经历,让伯噽做梦都能被吓醒! 越国对于伯噽而言可谓是龙潭虎穴,他又怎敢轻易犯险? 眼下吴国固然已经占据上风,但越王允常未必服气! 若只是让吴越两国订立盟约,重归于好也就罢了,可庆忌这是要求越军退出吴境,将越人吃到肚子里的城池土地全部吐出来! 允常岂能轻易答应? 此刻,见到伯噽一脸恐惧的神色,庆忌只是轻笑一声,说道:“伯噽,你无需多虑。” “你见到允常后,尽管告诉他,寡人欲倾国之兵伐越,届时兵戈一起,可不止是收复失地,归还罪臣如此简单,对于越国的会稽,寡人都志在必得!” “允常若是识趣的话,笠泽之战所俘虏的越卒,可尽数归还于越国。如若不然,吴师南下之日,就是会稽城破,越国灭亡之时!” 第082章 平粜齐物 国内战事基本上结束后,庆忌并没有结束吴国对外扩张的步伐。 庆忌命大司马孙凭为主将,秘密调兵遣将,将大量的粮秣辎重运输到鸩兹,以掩人耳目,出其不意的伐楚。 同时,庆忌又以孙武为大将,领兵八千,混杂民夫、健妇,诈称兵马三万人,大张旗鼓,浩浩荡荡的南下伐越,志在收复武原、檇李、御儿、陉之失地! 这一明一暗的军事行动,让人根本分辨不出庆忌的真实意图。 庆忌还放出风声,自己不日将御驾亲征,讨伐越国! 这一下,更是让所有人都以为庆忌对吴国南方的失地志在必得,要不然怎会亲自南征? …… 滋德殿。 庆忌正在接见范蠡。 此时的范蠡,还是一个不过二十四岁的青年人,英姿雄发,虽穿着朴素,但举手投足之间,无法掩饰住由内而发的那种儒雅之气! 庆忌颇为赞赏这样的范蠡。 毕竟,范蠡在历史上乃是不可多得的全能型人才。 他是春秋末期zheng治家、军事家、谋略家、经济学家和道家学者,越国相国、上将军。 能被冠以“家”的头衔,都是一代大家,即精通于某一领域的大才,而范蠡那一连串的头衔,足见其多么全能。 值得一提的是,范蠡还是华夏早期的商业理论家,楚学开拓者之一,被后人尊称为“商圣”,南阳五圣之一!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的范蠡是因为不满当时楚国政zhi黑暗、非贵族不得入仕而与文种一起投奔越国,之后被拜为上大夫、相国,辅佐越王勾践。 他帮助勾践兴越国,灭吴国,一雪会稽之耻,成就霸业,又被封为上将军! 功成名就之后,范蠡急流勇退,化名为鸱夷子皮,遨游于七十二峰之间。 期间,范蠡三次经商成巨富,三散家财,随后定居于宋国陶丘,自号“陶朱公”。 在后世,范蠡还配享唐朝的武成王庙,被追封为古今六十四名将(武成王庙六十四将)之一,宋朝时期,范蠡也配享武庙! 这般大才,古往今来都十分罕见,庆忌又怎能不委以重任? “先生,寡人欲富国强兵,先生何以教寡人?” 一阵寒暄过后,庆忌便开门见山的垂询于范蠡,要试探一下后者的深浅。 庆忌知道范蠡在历史上是大名鼎鼎的人才,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但他又怎能知道,现在范蠡的才能有几分? 知识总会随着阅历的增加而增加,年纪尚浅的范蠡,必然是还达不到那种高度的。 但庆忌也不嫌弃,只想考校一下范蠡的才干而已! “大王既然言及富国强兵,那臣试言之,国不富,何以强兵?” 范蠡不卑不亢的回答道:“若论甲兵之犀利,放眼天下列国,莫说无有一国能与吴国争锋,然吴戈真乃当世一流也,小国莫敢从。” “唯独国力,吴国远不及晋、齐、楚,甚至还稍逊于宋、卫、鲁等国。” 范蠡说出了一个事实! 一个十分残酷的事实! 吴国在国力上,的确达不到一流国家的序列,但绝对是一个军事强国! 吴国的先祖泰伯奔荆蛮之地,披荆斩棘,饭稻羹鱼,迄今已有六百年之久,尽管经过历代吴国君王的大力开发,吴地已经渐渐兴旺发达,肥沃的土地也不少。 但是,吴国在国力上,还不及部分中原国家! 譬如宋国,疆土面积还没有吴国的三分之一大,但胜在土地富庶,人口众多,商业发达! 若论称霸的根基,宋国是胜于吴国的。 范蠡话锋一转,便道:“是故,大王欲富国强兵,称霸于天下,在下以为大王当尽快停止对外战事,与民休养生息,劝课农桑,积蓄国力。” “寡人当何为?” “大王应该知道一个道理,夫粜(卖出)谷物,价格过低,则将损害农人之利,农人受损,不力事生产,田地便将荒废!” 范蠡缓声道:“而谷物的价格过高,则将损害商贾之利,商贾受损,谷物就周转困难,无人从商,国家的钱财赋税何来?” “以吴国为例,谷价若低至二十就将损害农人,谷价如高至九十,就将损害商贾。而若把谷价限制在不低于三十、不高于八十的幅度内,就将对农人和商贾都有利!” “如能这般平粜齐物,岂非于国有利?” “善!” 听到范蠡的这一治国良策,庆忌不禁微微颔首,颇为赞同。 谷贱伤民,谷贵伤末,范蠡的这一治国之策,是贵在农末俱利! 即通过把价格调整到一定范围内而做到农末俱利。 这样既可以促进农业发展,又有利于工商业的发展,使吴国的经济各个领域都能够协调发展。 其次,范蠡明确提出了商品价格对生产与流通的作用,尤其是恰当地处理好谷价与其他商品价格的关系对生产与流通的作用。 他试图通过调整价格促进生产和流通,这都是通过经济手段而不是通过行政命令! 这也是值得肯定的。 “何以平粜?” 庆忌问道。 “大王,这就需要丰收之年,国府将粮收购储藏起来,在歉收年缺粮时,国府再将粮食平价售出,如此才能起到平定粮食与其他物价之用,此所谓之平粜齐物也。” 范蠡回答得头头是道,让庆忌的心中为之叹服。 他忽然想起,战国时李悝推行平粜法和汉代设的常平仓,貌似都是效仿范蠡的! 平粜齐物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贵在中庸,不愠不火,但的确于民有利,于国有利,而且这样的国策不会太过触犯贵族的利益,又能大大加强国府的信用,让吴国的国力在不知不觉中水涨船高! 庆忌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随后,庆忌跟范蠡在滋德殿废寝忘食的谈论了一天一夜。 基本上都在探讨战后如何治理吴国。 范蠡每每都能推出新的治国之法,让人信服! 但庆忌并没有打算立刻对范蠡委以重任。 “先生,寡人欲拜你为中大夫、军师祭酒,随同大司马一道率兵伐楚,你可愿意?” “臣,谨遵王命!” 范蠡旋即下跪,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 毕竟,范蠡能够看出庆忌的确是一个求贤若渴,雄才伟略的君主! 庆忌让范蠡随同孙凭一起伐楚,只是想增添一下范蠡的个人功绩,以便于更好的对他委以重任,仅此而已。 只见庆忌笑吟吟的道:“范蠡,汝当勉励之。汝若能在此番伐楚之战中立下功绩,寡人当以九卿之位封之!” “多谢大王!” 第083章 命数 武原府衙。 经过伯噽一番游说的越王允常,还未下定决心,是否交出阖闾等一干乱党,退出吴境。 旋即,允常又派人将大司马石买与大司寇鹿鸣传召到一间书屋当中,密谋要事。 “今吴国以孙武为将,大兵压境,遣使伯噽,勒令我越军尽数撤出吴境,交还姬光、伍员等一干乱臣,则可将之前被俘的近六千士卒尽数归还我越国,越吴两国重修盟好。” “尔等以为,可行否?” 此言一出,石买与鹿鸣不禁对视一眼,倍感吃惊。 吴国调兵遣将,准备南下的消息,他们已经知晓,但对于庆忌的真实意图,一时之间他们都不能揣测出来。 三万兵马,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至少越国倾国之兵,也不过三万人! 出动如此之大规模的吴军,庆忌怕不止是收复失地那么简单。 “大王,吴国当真要伐越?” 鹿鸣颇为不解的问道。 “不能有假。” 允常摇摇头,说道:“寡人听闻庆忌还将要御驾亲征,如此动辄数万兵马,足见庆忌所图不小!” “这……大王,须知吴军至少尚有几万兵卒驻扎在鸩兹一线,庆忌这般所为,大张旗鼓的伐越,未尝不是在故作玄虚,虚伐越而实伐楚。” “若庆忌当真志在伐越,则当何如?” “……” 鹿鸣不禁缄默,陷入沉思。 如果庆忌果真起大军伐越,越国根本抵挡不住! 毕竟,连楚国的伐吴大军八万人,都被吴军全歼! 就越国这点兵马,如何挡得住士气高涨,兵精粮足的吴国大军? 岂非以卵击石乎? 在一侧的大司马石买进言道:“大王,臣以为吴国所提出的条件,还不算苛刻。武原、御儿、檇李、陉这四座城邑,方圆二百里的土地,本就是属于吴国的。” “当地黎庶心向吴国,吴军一至,则必然倒戈。” “再者,姬光为吴公,于我越国听调不听宣,岂非乱臣贼子?这些城池土地,只是名义上归属于我越国,实际上还在姬光治下!” “如此,大王将其归还吴国,有何不可?” 闻言,允常不禁微微颔首,说道:“大司马所言甚是。然,姬光毕竟名义上还是寡人的臣子,若寡人这般迫于压力,将他们交出去,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日后,谁还敢主动投效越国?” 一听这话,石买哑然失笑道:“大王,何谈日后?吴军伐越,已经是燃眉之急。庆忌若铁了心要灭越,即便我等拼死一搏,与吴军鏖战,又能撑得住几时?” “吴国那里,还有我越国近六千降卒!六千人!人口才是国之根基!请大王三思!” “唉!” 允常不由得长叹一声,倍感无奈! 这就是弱国的悲哀之处! 笠泽之战,吴军的恐怖已经吓怕了允常,吓怕了诸多的越军将士。 若要再战,这一时之间,还在重整旗鼓的越军根本招架不住。 除非是逃到崇山峻岭之间,跟吴军进行游击,不然越军绝无战胜吴军的可能性! 允常缓缓的闭上眼睛,满脸痛苦的神色,说道:“也罢!大司马,你即刻率领一千甲士,袭杀姬光、伍员之辈,若不能生擒,死见尸首亦可!” “诺!” 石买当即领命而去。 就在允常准备出卖阖闾,与吴国媾和的时候,另一边的伍子胥正在劝谏阖闾跑路。 “主公,伯噽已经见到允常,二人在书屋进行过一番密谈。所谈者,莫非是吴越议和,臣猜测庆忌极有可能欲以笠泽之战中被俘的越卒为代价,换取越军退出吴境!” “更有甚者,庆忌还可能胁迫允常交出主公与我等,已消弭其后顾之忧。主公,不得不防矣!” 阖闾闻言,不禁眉头一皱,心中亦是颇为迟疑。 允常究竟会不会因为吴国的要挟,继而交出他们,阖闾不敢赌,也赌不起! “子胥,依你之见,我应当何为?” “为今之计,请主公当机立断,率部脱离越军,乘船东渡,折道南下,以期有生之年可以征服越nan蛮族,再立一国,抗衡吴越。” 再立一国,抗衡吴越? 阖闾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让他在越国的南方蛮夷之地,白手起家,如当年吴泰伯一般打下一块地盘,建立国家,谈何容易? 还抗衡吴越! 要知道,从无到有的建立起一个国家,并持续发展,那可是需要漫长的时间。 吴国成为如今能够跟楚国相抗衡的军事强国,花了整整六百年之久的时间! 即便不算吴国开发各地,征服蛮族的时间,从晋人教授吴军陆地车战之法算起,迄今为止,都已有七十余年之久。 阖闾如何耗得起? “子胥,允常若执意要同庆忌媾和,生擒我等,我等可有还手之力?” 阖闾苦笑道:“再者,东渡出海,再南下蛮越之地,又能有多少人随从?” “……” 伍子胥沉默了。 实际上,伍子胥心里都十分清楚,阖闾今生今世,已经再无翻身的可能性! 能活得一条命,对于阖闾而言已经是奢望。 至于伍子胥自己,再跟随阖闾的话,也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穷极一生都无法破楚以报仇雪恨! 所以,伍子胥为阖闾尽了自己最后的忠诚。 他想让阖闾逃命,自己则是留在越国,争取有朝一日能助越灭吴,再挥师破楚。 这是伍子胥毕生唯一的心愿! 复仇! 伍子胥便是为此而生! “杀!” 就在这时,外边忽而响起一阵嘈杂的厮杀声。 阖闾不禁勃然变色。 伍子胥叹息道:“主公,逃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阖闾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睛,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不多时,夫差已经提着一柄染血的青铜剑入内,心急火燎的冲着阖闾喊道:“父亲!越蛮子疯了!” “石买率领越国甲士杀来,请父亲尽快离开!孩儿愿领兵为父亲断后!” 闻言,阖闾睁开眼睛,缓缓的打量了一下夫差,随后缓缓的开腔道:“子胥,你说的不错,该来的总会来。” “这是我的命数。这一次,我不会再逃!” “父亲!” “主公……” 听到阖闾所说的这番话,伍子胥与夫差的脸上都难掩震惊之色。 第084章 阖闾之死 阖闾已经心灰意冷。 在吴都,阖闾逃过一次;在笠泽,阖闾逃过一次! 但是在武原,阖闾自知命该如此,他若不死,庆忌睡不着,终有一日阖闾会为庆忌所杀,逃无可逃,也无路可逃! 阖闾不惧一死,但也不想死得太过憋屈。 “主公,逃吧。跟着夫差公子一起杀出重围,东渡出海,或有一线生机!” 伍子胥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但阖闾心意已决! “庆忌是不会放过我的。他要的是我的性命,以庆忌的假仁假义,未尝不可放过尔等……” 阖闾已经打算束手就擒。 就在这时,不甘失败的夫差咬咬牙,挥手道:“父亲,得罪了!” “将主公给我带走!” 跟在夫差身后的甲士立马一拥而上,不顾阖闾如何挣扎,硬是将后者扛着一起奔向战车。 此时,石买所率领的越军甲士已经一路杀到府中,见人就砍,殷红的鲜血浸染着大地。 伍子胥则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越人将自己擒住。 “放开我!快放开我!” 阖闾还在挣扎不已,试图挣脱两名甲士的束缚。 夫差、夫概带着数百甲士,捎上阖闾一起杀出重围,一路逃奔出城,试图一直向东,渡海逃亡。 但是,对于他们的意图,越军又怎能不知? 允常早已经在河畔的一侧,放置战船的地方设下伏兵,在阖闾军逃亡出来的时候,就乱箭齐发,射杀了不少的阖闾军士卒。 见状,夫差、阖闾等人不禁心生绝望! “夫概,照顾好夫差,逃到五溪去。若有机会,一定要为我复仇!” 阖闾撂下这句话,就挣脱两名甲士的束缚,自己提着一支青铜长戈,跳下战车,飞快的朝着对面的越军杀过去。 “父亲!” 夫差不甘的咆哮一声,双目含泪,就要冲过去跟阖闾并肩作战,好在夫概及时抱住了夫差,不让他犯傻。 “撤!登船!快!” 夫概大喊大叫起来,跟两名甲士一起架住挣扎不已的夫差,快步跑向停靠在岸边的战船。 “放开我!放开我!” 上了战船之后,夫差还不甘心,寻思着挣脱束缚跑下去救出阖闾,但冷静下来的夫概果断“啪”的一声,扇了夫差一巴掌! “夫差,你要冷静!” 夫概红着眼睛怒吼道:“兄长已经心存死志!难道你要让他的血白流吗?” “活下去,替你父亲活下去!这是兄长最后的遗愿,你知道否!” 闻言,夫差终于冷静下来,不禁热泪盈眶,呜咽的哭泣出来。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阖闾选择去死,乃是迫不得已。 毕竟,阖闾若是不死,夫差又怎能苟活下来? 越军真正的目标,庆忌的心腹大患,是阖闾,而非夫差! “杀!” 见到夫差等人已经乘船逃离后,心存死志的阖闾仍在跟越军战作一团。 作为曾经的一代名将,阖闾的武力值是毋庸置疑的! 他挥动着手中的长戈,左右冲杀,硬是击杀十多名越军甲士,血染衣袍! 四周的越卒见到阖闾这般悍勇,都不禁心中直犯怵,吓得不敢上前。 此刻,跟随在阖闾身边的士卒已经死伤殆尽! 但他们依旧紧紧的环绕在阖闾的周围,等待着最后一刻! 即便是死,他们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不远处,立于兵车之上的石买,见到阖闾等人这般血性,不由得眉头紧锁,心里直犯嘀咕。 吴蛮子就是吴蛮子,死都死得这般倔强! 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士卒惨死在阖闾等人手下,石买的心里在滴血。 “姬光!降吧!你难逃一死,然,我或可予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石买大喊出声,只一挥手,就让数以千计的越军将士把阖闾一干人等团团围住,但并没有发起攻击。 同时,越军的弓箭手已经在张弓搭箭,一旦阖闾那边有任何暴起杀人的动静,则立刻乱箭齐发! 阖闾知道,自己已经再无路可逃,于是一脸惨笑的环顾四周,看着背后仅存的几十名将士,说道:“二三子,请原谅我。” “尔等皆为忠勇之士,世之楷模!我吴光承蒙二三子不离不弃,并肩而战,幸甚至哉!” 顿了顿,阖闾将手中的长戈“嘭”的一声,插在地上,看着背后的那些伤痕累累,无不血染征袍的士卒,大声道:“但,够了,够了!” “我吴光一人死足矣,无需二三子陪葬!” “现在,我下达最后一道命令!诸君,请放下手中的武器!” 一听这话,阖闾身后的士卒不由得面面相觑,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战。 阖闾见状,再次喝道:“二三子若还当我吴光是尔等的主公,请弃械而降!诸君,你们的父母妻儿,还在家中等候着尔等回去!” 这般严厉的话语,终于打动在场的阖闾军将士。 他们一个个耸拉着脑袋,好似霜打的茄子一样,终于有一人扔掉手中的长矛,随后更多的人,都纷纷将手里的武器扔在地上,束手就擒。 “石买,还请你好生善待我的这些勇士!若他们在我死后遭遇不测,我就是化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石买被阖闾的这种言行举止所震慑,支支吾吾的,但终究没有答应,也没有辩驳。 阖闾满脸怅然之色,终于叹息一声,紧紧的攥着手中插在地上的青铜长戈,慨然道:“时也命也!吾之败,非战之罪!” 顿了一下,阖闾又仰天长啸道:“庆忌!是你胜了!但,我吴光会在九泉之下等着你!” 话音一落,阖闾就猛然一发力,让长戈的利刃划破自己的脖颈,咽喉一断,顿时血流如注! “主公!” 身后的士卒一脸不忍之色。 阖闾还没有完全断气,只是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随后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拄着长戈,任凭生命的气息在不断流逝。 阖闾,的确是一条汉子! 对于这样的阖闾,石买都不由得肃然起敬! 第085章 杀父之帮凶 阖闾自刎后,剩余的几十名残兵败将,并没有向越军投降。 看着阖闾已经渐渐变得僵硬、冰冷的尸体,一名士卒不由得失声痛哭道:“主公,小人本是孤儿,承蒙主公不弃,予小人宿卫谋生,娶妻生子,由是感激!” “今主公一去,小人又岂能苟活于世?” “主公,小人来也!” 言罢,这士卒就猛然挥剑自刎,“噗嗤”一声,一道血箭飙溅出来,染红了河畔的土壤。 另一名士卒不禁悲声道:“主公的大恩大德,小人也无以为报!主公,请让小人在九泉之下继续追随你!” 话音一落,他跟着双手攥住长矛,刺穿了自己的心口,顿时血流如注。 “老子即便是死,也不能成为越蛮子的俘虏!” “主公慢行,小人来也!” 阖闾的尸体边上,一个又一个的残兵败将,前赴后继的自尽身亡,殷红的鲜血,喷洒在这片深沉的土地上! 整整三十六名勇士,无一例外,全都自尽于阖闾的身边。 何其之悲壮! 当然,这其中有人感念于阖闾生前的恩德,愿以死相报的。 也有部分人,乃是不愿落入越人的手中,以为耻辱,故而自杀成仁的。 还有的人,则是纯粹跟风活腻歪而已! 这血淋淋的一幕,着实是震撼到了包括石买在内的越军将士。 许多人都无法理解,他们的忠义,但这并不妨碍世人对于他们这种杀身成仁的精神感到由衷钦佩! 想死,不难,但真正能做到自杀的,都是狠人! 石买静默良久,随后就让人把这些杀身成仁的将士的尸体,全部收敛,妥善安葬。 至于阖闾,其首级则是被割下,尸体放入棺椁之中,准备送往吴都,献于吴王庆忌。 …… 在阖闾自裁的时候,束手就擒的伍子胥,也被押送到越王允常的跟前。 高高在上的允常,见到伍子胥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心中不悦,于是面带讥讽之色的问道:“伍员,你可知罪?” “……” 伍子胥沉默一下,随后嘴角勾起,忽而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溢出来,合不拢嘴,好似听到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难以自已! “你笑甚么?” 允常恼羞成怒的喝问道。 允常实在是想不通,大难临头,死期将至的伍子胥,居然还有心情大笑? 难不成是在奚落他允常? 良久,伍子胥这才止住笑声,一脸轻蔑的神色,看着允常说道:“越王,在下适才所笑,乃是在笑越王你鼠目寸光,空有雄心而无雄才,志大才疏也!” “大胆!伍子胥,你竟敢辱骂我王?” 在一侧越国大司寇鹿鸣气不过,站出来冲着伍子胥怒目而视道。 两侧的甲士,也都架起青铜长戈,准备等着允常一声令下,就将伍子胥乱刃分尸。 然而,伍子胥却丝毫不惧,昂着头坦然自若的道:“难道在下所言有错乎?” “越王不能明辨是非,滥杀大臣,献土授首予吴,岂非贻笑大方,令人心寒?” “今固吴强越弱,然越王这般谄媚于吴,无异于对庆忌俯首称臣,岂非助长贼势,耽误自己?” 闻言,允常顿时脸色一沉,说道:“伍员,你究竟想说甚?” “越王,吴国虽是强国,但又能比越国强上几分?数十年前,吴越两国的国力尚且等同,何以今时今日吴强而越弱?” 伍子胥慨然道:“越国所缺者,并非剽悍之勇士,并非犀利之兵剑,而是能将所有剽悍之勇士整合到一起,成天下强军之大才!” “若越王能赋予在下治军之大权,三年之内,在下定可以为越王练出一支雄于天下,不输吴卒楚师的越国劲旅!” 伍子胥向着允常夸下海口,但,这的确是能办到的。 对于伍子胥的才干,允常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此人治军和领兵打仗的本事极强,自身又富有谋略,据说还善于治政,这样的大才,正是越国所缺少的,更是允常梦寐以求的贤能! 说真的,就这般处死伍子胥,或者将伍子胥交换出去,允常倍感可惜。 伍子胥也还不想死,至少在大仇未报之前,他还不能窝囊的死去! 所以,见到允常,伍子胥就开始费尽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允常见识到自己的远见卓识和才干,期望允常能顶住吴国的压力,让自己得以在越国效力。 “伍员,此刻你的旧主姬光,可能已经身首异处,为我越人所杀,你会因此憎恨寡人,憎恨越国吗?” 允常紧紧的注视着伍子胥的眼睛,想从那里窥探出后者的异样神色。 但,允常终究是要失望的! 盖因伍子胥自始至终,都是那一种淡漠的神情,好似活死人一般。 “越王,冤有头,债有主。越王是受到吴国的要挟而杀我旧主,伍员要恨,应该是恨庆忌,恨吴国,又何干越王与越国之事?” 一听这话,允常对于面无表情的伍子胥叹服不已。 允常已经对伍子胥起了招揽之心,这般大才,若是能留在越国,为自己所用,定能壮大越国,练出一支强悍的军队。 但,让允常感到迟疑不已的是,一旦他留下伍子胥,吴国那边又岂能善罢甘休? 要知道,当年可是伍子胥怂恿阖闾,派出刺客专诸行刺的吴王僚! 吴王僚,那可是庆忌的父王! 即便庆忌的胸怀再如何宽广,都不能饶恕伍子胥这种杀害自己父亲的帮凶吧? 因此,此时的允常是感到左右为难。 而伍子胥已经看出允常的难处,便进言道:“越王,在下有意仕越。你若是顾忌吴国大动干戈,不妨告知庆忌,伍子胥已死,或已经逃亡,不知去向!” “对于一个已死之人,或下落不明之人,庆忌如之奈何?伍员也可隐姓埋名,为大王效力。” “善!” 允常不由得眼前一亮。 伍子胥的这个主意,倒是十分不错的! 即便日后庆忌察觉到伍子胥还尚在人世,因此记恨允常,记恨越国,难道届时庆忌还能因为一个伍子胥,兴兵伐越不成? 第086章 如梦有孕 吴王宫,滋德殿。 此刻,庆忌正在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牍! 这个时代,因为造纸术并未被发明出来,故而公卿大夫及各地官吏所上的奏疏,都是书写在竹简之上,递交王宫的。 故而一道又一道的竹简,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堆成了一座小山,庆忌估摸着放在一侧的竹简,都有二百斤之重! 幸亏作为太宰的季札尽职尽责,早先已经批改过,让庆忌再次过目,批示一下即可。 要不然现在的庆忌还真是忙得焦头烂额! “大王,王后求见。” 这时,原本守在殿门口的宿卫统领熊子丹忽而入内禀告道。 季蔻吗? 庆忌眉头一皱。 季蔻,乃是庆忌的王后,身份尊贵。 但季蔻还有一个十分敏gan的身份——越姒,越王允常的女儿! 现在吴越两国仍在战争时期,故而季蔻在吴王宫的存在,变得颇为尴尬。 当然,庆忌并不介意季蔻作为越国公主的这一层身份。 他跟季蔻之间是属于政zhi联姻,但二人毕竟是夫妻,本该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夫妻! 庆忌已经足够善待季蔻的,至少在他从鸩兹班师回朝之后,还曾临幸过季蔻两次…… “让她进来吧。” “诺!” 熊子丹退下后,不多时,季蔻就端着一碗羹汤进入滋德殿。 这碗羹汤还散发着一种热气,香气扑鼻而来,让庆忌都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羊毫笔,放眼看去! 季蔻依旧是那种风华绝代的模样,只不过精致的脸蛋儿上,更增添了一种花信少妇的风情,这种动人的魅力是难以言喻的。 只见一身华美宫装的季蔻,端着一碗羹汤,缓缓的走到庆忌的跟前。 “王后,有事吗?” “大王操劳国事,甚是辛苦,臣妾不能替大王分忧,甚感憾事,所以熬制了一碗鱼羹,请大王尝一下解解乏。” “王后有心了。” 庆忌轻笑一声,就让季蔻将这碗羹汤放在案上,但季蔻却已经舀了一勺羹汤,要喂庆忌喝下! 庆忌摇摇头,但依旧是张开嘴,让季蔻喂了自己一勺羹汤。 他并不担心季蔻会在羹汤当中下毒,盖因以后者的心性干不出这等事情,也没必要。 再者,但凡是宫中的膳食,尤其是庆忌要享用的膳食,都会有专门的宫女品尝过,试一下有无异样,之后才能端上来让庆忌吃! 这样显得颇为繁琐,有时候庆忌还只能吃上残羹冷炙,但这都是无奈之举! 有时候仇家太多,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味道甚是鲜美。没想到王后你还有这般厨艺!” 庆忌赞了一声。 “大王谬赞,臣妾的厨艺很是一般,只是善于熬制羹汤而已。” 季蔻低着头,颇为得体的回了一句。 她说话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江南水乡特有的侬音,好似口中含着糯米一般,甜美而不似矫揉造作,让人回味无穷。 听着季蔻说话,有的时候也能算得上是一种享受! “大王,让臣妾为你揉揉肩吧?” “王后还会此等手法?” 庆忌颇为吃惊的问道。 “略懂。” 闻言,庆忌就索性舒展双臂,躺在季蔻的膝盖上,让她为自己按摩松松骨。 季蔻的手法颇为生疏,显然是刚刚学习不久的,她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庆忌的背上不轻不重的推拿着,倒是让庆忌颇为享受,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忙里偷闲,很多时候着实让人心情愉悦不少。 “王后,有话不妨直说。” 庆忌瞥了一眼,看见季蔻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让她但说无妨。 季蔻嘤咛一声,露出白皙细腻的皓颈,柔声道:“大王,适才御医到宫监如梦那里诊治过了。” “如梦身体有恙?” “不,大王可能有所不知。起初臣妾也以为如梦是身体有恙,但,御医诊治,如梦是为喜脉……” “……” 喜脉? 庆忌愣了一下。 宫监,是吴王宫当中官职最大的女官,现任宫监是为如梦,久旱逢甘霖,被庆忌临幸过几次。 现在居然被御医诊断出喜脉,那岂不是说,如梦怀有身孕,其肚子里的孩子是庆忌的? “寡人知道了,让人好生照料如梦,不得有误。” “臣妾遵命。” 对于庆忌与如梦之间发生的事情,作为王后的季蔻自然是听说过的。 但,季蔻并没有心生不满。 虽说女人善妒,季蔻也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妻妾成群,能将所有的爱都给自己,而非雨露均沾,跟别的女人去分享夫君的宠爱。 奈何,庆忌是为吴王,这辈子注定是不可能只拥有一个女人,一个王后的! 季蔻不由得颇为好奇的问道:“大王,如梦既已经有了身孕,大王何不顺势正式册封她为嫔妃贵人?” “寡人早已跟如梦说起过这事,但她执意不肯,寡人便随她去吧。” 庆忌尊重如梦的选择。 反正,女官和嫔妃,其实本质上没有多大的差别,都是属于庆忌的女人! 只要庆忌愿意,随时随地都能临幸一个宫女,别人都不敢有任何闲话! 不过,眼下如梦既然已经有了身孕,庆忌就不得不为自己日后的继承人事情发愁。 如梦若是生下女儿还好,一旦生下的是儿子,就是庆忌的长子,庶长子! 按照自古以来的宗法制,立嫡、立长、立贤,废长立幼,乃是取祸之道。 但,庶子终究是庶子,庶长子的地位比不过嫡子! 而庆忌若是跟王后季蔻生下一个儿子,那便是嫡子,嫡长子! 其余庶子,不论长幼,其实都没有跟嫡长子争位的资格。 当然,除非庆忌起了废长立幼之心,或者打算立贤,不过这极有可能导致吴国祸起萧墙,引发内乱! “大王,臣妾听说大王你已经遣大行令伯噽为使,出使武原,不知父……越王那边,可有回应?” 季蔻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句。 “王后的消息倒是灵通。” 庆忌轻笑一声,旋即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下,头枕在季蔻的膝盖上,说道:“武原那边,尚且了无音讯。不过,你父王允常也称得上是一代豪杰,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想来,越王应该能识时务,答应跟吴国重修于好,互通有无的。” 第087章 后宫不得干政 庆忌并不介意跟季蔻谈论一些政事,盖因作为枕边人,他能对季蔻做到推心置腹,成为知己的存在。 一些闷在心里的话,一些秘密,以后庆忌都能跟季蔻倾诉,毕竟有些话语不吐不快! 至于后宫不得干政,庆忌可没有做出过这般规定。 古往今来,后宫干政的事情那是屡禁不止的。 周武王在伐纣时说:牝(pin)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牝鸡司晨,自古以来就是取祸之道! 但有的时候,后宫出来主持朝政,垂帘听政也是时局所迫,她们迟早会还政于国君的。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庆忌对于季蔻或多或少有了一些了解,故而并不担心她会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王后。 恰恰相反,季蔻为人豁达大度,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每每处理后宫中的事务,都很是公道! 嫁到吴国不过几个月,季蔻已经能跟宫中的人打成一片,深得人心,足见此女不是一般人,至少十分的贤惠,才德兼备。 所以,现在对于一些无关大局的事情,庆忌大可以透露给季蔻知晓。 “大王,太宰季子求见!” 庆忌与季蔻正在闲聊的时候,忽而就听见熊子丹入内禀告。 既然是季札求见,就一定是有要事的! 庆忌不敢怠慢,便让人将季札请入滋德殿,自己则是正襟危坐起来,跟季蔻坐在一起。 季札亦步亦趋的进入滋德殿,适才想行礼,却见到王后季蔻,不由得一愣,随后躬身作揖道:“老臣参见大王、王后!” “叔祖不必多礼,请入座!”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庆忌一般都习惯性的将季札称之为“叔祖”,而非“太宰”,这显得亲切一些,更拉近了自己与季札之间的关系,不会显得太过生分! “谢大王!” 季札随后就坐在对面的蒲团上。 “大王,这是伯噽连夜派人送来的奏疏,请大王一阅。” 季札旋即将手中的一道竹简递给庆忌。 伯噽的奏疏,定然是关于武原,关于越国方面的事情,难怪季札适才在看见季蔻的时候,脸上会出现异样的神色! 庆忌看过这道竹简的内容后,并不避嫌,道:“跟寡人所料不差,越王已经答应议和。” 一听这话,季蔻的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对于季蔻而言,吴越两国交恶,是让她最为难受的事情! 一边是自己的父亲(母国),一边是自己的丈夫,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取舍? 而庆忌在面对着季蔻的时候,又显得如此的坦然,这让季蔻的心中不禁倍感复杂。 感动! 这让季蔻坚信自己并没有嫁错人,庆忌是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丈夫! “大王,伯噽在奏疏中所云:姬光已经授首,不日其尸首就能传回吴都。至于夫差、夫概二人,已经乘船逃亡,不知去向!” “夫差倒是命大。” 庆忌淡淡的一笑,不以为意! 他承认,历史上的阖闾、夫差父子二人的确了不起,他们将吴国带到鼎盛时期,一度号称霸主。 但也因为连年的穷兵黩武,导致吴国盛极而衰,逐渐走向灭亡! 现在,庆忌的心腹之患阖闾已经自刎而死,夫差、夫概连带着几百个残兵败将,何足惧哉? 夫差压根儿就翻不起多大的浪花,至少在大局观上,夫差对庆忌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让庆忌感到唏嘘不已的是,在阖闾自刎的时候,居然还有三十六名勇士愿意陪着阖闾共赴黄泉,为他殉葬。 由此可见,阖闾收买人心的手段的确不一般! 至少在这一方面,夫差跟阖闾是远不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庆忌没必要对夫差赶尽杀绝,也无法大海捞针一般的追杀夫差! 但,让庆忌真正在意的,还是伍子胥。 根据伯噽在奏疏中的内容,越王允常声称伍子胥身中数箭,坠河而生死未卜,大概率已经死去,找不着尸体而已。 然而,庆忌又岂能相信这般的鬼话? “叔祖,你认为伍员当真已死?” “这……大王,越人应当不敢在此时欺瞒大王。” “何谈不敢?越王的胆子大得很!” 庆忌嗤笑一声,说道:“暂时不与越国议和,命孙武继续率兵南下。同时,让伯噽派人彻查,并勒令越国,对于伍子胥,寡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倘若发现伍子胥未死,尚存于人世,还被越王扣留不发,寡人定当问责,纵然倾国之兵,让我吴国的大军踏破会稽,寡人也在所不惜!” “大王英明!” 伍子胥是一个阴险狡诈,富有谋略之人,若以庆忌为敌,对于吴国的威胁的确太大。 尤其是伍子胥投奔到越国麾下,这更是庆忌所不能容忍的! 治国安邦,领兵打仗,出谋划策,各个领域伍子胥都十分精通! 这样一个大才,为越国效力,岂非养虎遗患? 光是现在的越国,不时的骚扰一下吴国的边陲之地,就足够庆忌喝一壶的。 再加上一个虎视眈眈的伍子胥,庆忌又岂能专心治理国家,予民休养生息? …… “庆忌小儿,欺人太甚!” “嘭”的一声,远在武原的越王允常看过庆忌的亲笔信之后,不禁勃然大怒,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庆忌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而且,庆忌在信中所言,分明是在向允常下命令,而非是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这让允常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大王,请息怒!” 大司寇鹿鸣上前规劝道:“庆忌以这般口气宣示,看来心中定然是憎恶伍员,欲杀之而后快。大王又岂能让庆忌得逞?” “大司寇此言差矣。” 坐在一侧的越国大司马石买摇摇头道:“庆忌的态度这般强硬,恰恰证明其有恃无恐,当真有伐越灭越之心!” “眼下,孙武所率领的三万吴师,就驻扎在武原城外。大王,臣观其灶火、旌旗,以吴师之声势而论,确有不下三万之兵马!” “若只是为了一个伍子胥,而赌上我越国的国运,使我大越有亡国之危,臣窃以为不值!” 第088章 群舒 石买所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至少允常是颇为赞同的。 看庆忌这架势,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伍子胥伏诛,以泄心头之恨! 吴国强势,越国弱势,倘若为保一个伍子胥,而将越国的国运赌上,允常也认为不甚值得。 毕竟,若是会稽城破,越国都灭亡了,允常还要伍子胥这般大才作甚? 其有何用武之地? “大王,请三思!” 鹿鸣喟然长叹道:“庆忌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挟大王,实乃欺人太甚。大王若纵容庆忌恣意妄为,唯恐庆忌得寸进尺,有更过分的要求!” “这……” 允常一时间又变得迟疑起来,不能决断。 大司马石买进言道:“大王,以臣之见,交出一个伍员又何妨?” “眼下吴国大兵压境,几有灭越之势,若大王只为伍员一人,继而付出成千上万将士之伤亡,何其辜也?” 说到底,石买终究是认为不值得。 除了这一原因之外,石买更有着自己的私心! 私心作祟! 盖因伍子胥有大才,尤其善于治军打仗,这样的人一旦仕越,届时作为大司马的石买焉能不失宠? 越军当中,焉能还有石买的一席之地? 为此,石买绝不能让伍子胥得偿所愿的投奔越国,被越王允常重用! “唉!也罢!” 允常叹息一声,终于颔首道:“寡人就再容忍庆忌一次。传寡人诏令,将伍子胥与姬光的尸首一并交付吴人,不得有误!” “大王英明!” 石买的低着头,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倘若他们知道,庆忌志在伐楚,而非伐越,南下的吴军仅有八千将士的事实,不知道能否被气的吐血? 伐越的吴军号称三万人,实则只有八千兵马,只是混杂了一些民夫、健妇,滥竽充数其中,让人一时间无法分辨出来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时代,战争双方的兵马数量往往以旌旗、灶火辨别的,从没有诈称的概念。 像三国时期的二十三万人,号称大军八十三万,三万人号称十万大军,这是不存在的事情! 毕竟,兵不厌诈的说法,还尚未深入人心。 …… 就在吴越两国准备媾和的时候,以孙凭为大将的二万吴军,水陆并进,以鸩兹为跳板,横渡大江。 孙凭原计划先攻克固若金汤的昭关,再分兵攻取舒地,但范蠡却建议孙凭先易后难,以免昭关久攻不下,导致楚军反击,功败垂成! 孙凭选择采纳了范蠡的想法,于是率领大军南下,一路攻克楚国的鹊、庸浦、岸三座沿江城邑。 吴军的进兵速度极快,再加上楚国东部边陲的城邑,其防务基本上形同虚设,故而不到两日的时间,楚国的沿江三成就改旗易帜,成了吴国的城邑! 随后,吴军并没有在江岸滞留太久,而是以势如破竹之势,一路长驱直入,相继攻下舒地的各座城邑。 值得一提的是,楚国的舒地,可不单单指的舒城这一座城邑。 舒地,是包括舒、舒蓼、舒庸、舒鸠、舒龙、舒龏、舒鲍、宗、巢九座城邑在内的广袤疆土,方圆大概二百多里的土地,人口不少。 这九座城邑,原本是偃姓诸国,又被称之为“群舒”,都是偃姓皋陶之后! 只不过,正如南方的大多数诸侯国一般,不是被楚国所灭,保留宗庙祭祀,就是主动向楚国俯首称臣,成为楚国的一个附属国家。 舒地列国,便属于楚国的附庸,其国原本的国君,成了楚国的封君,保留着极大的自治权。 除了按时向楚国朝贡以外,群舒与一般的诸侯国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当然,一旦楚国对外作战,对内征召兵员,群舒也必须响应,派遣出一定数量的兵马或粮秣辎重。 所以说,群舒,也相当于楚国的国中之国。 在吴楚两国六十余年的相互征伐中,吴军也曾一度攻入舒地,取得几座城邑,但都每每坚守不久,就被楚人重新夺了回去。 而孙凭、范蠡对付群舒的办法也十分简单,即依靠强大的兵势,震慑住群舒,先礼后兵。 被吓到的群舒自然不敢抗拒吴军,所以吴军兵锋一至,他们都是开城献降,主动拿出酒肉犒赏吴军的。 这样倒是让吴军省事不少。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舒人口服心不服,并不允许吴军驻扎在城内,这在一定程度上,让吴军多了几分腹背受敌的危险。 因为谁都不敢保证,楚军反击的时候,群舒究竟会不会对吴军反戈一击。 舒城,吴军营寨。 在中军大帐之内,大司马孙凭正在跟军师祭酒范蠡对席而坐! “大司马,眼下舒地九城,基本上已经改弦更张,并入我吴国。然,依我之见,群舒并非真心归附。” 范蠡摇摇头道:“大司马令群舒资助兵员辎重,但迄今为止,我军也只得到兵士一千五百人,还多是老弱!” “过冬的棉衣更是只有不到三千件,硬弓六百余张,箭矢堪堪五千支!其余米粟谷物,也不过二千石。” “由此可见,群舒依旧是想在吴楚两国之间左右逢源,首鼠两端矣!” 闻言,孙凭轻笑一声,说道:“群舒这般,不足为奇。群舒为楚国之附庸,本就时降时叛,若非迫于楚人强势,群舒早已自立,脱离楚国。” “多年以前,群舒中的一部分,也曾归属于吴国治下。但持续不了太久!” “我大吴若想彻底征服群舒,将舒地,在真正意义上变成吴国的土地,人心所向,任重而道远矣。” 范蠡微微颔首道:“大司马,话虽如此,然群舒这般,不得不防。大王之意,是取下舒地与昭关,舒地易取,而昭关难克!” “我听说楚军已经陆续集结到潜邑,准备反击,我军若想守住舒地,还需击败潜邑的楚军,以震慑舒人。” “仅凭我吴军当下的兵马,可能还办不到防备舒人的同时,又分兵大败楚军。” 一听这话,孙凭不由得蹙眉道:“少伯,你是想让大王增兵?” “须得如此。” 第089章 朝堂风云 年关将至,吴越两国之间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暂时画上句号。 在越国将阖闾的尸首,以及伍子胥交付予吴军,并退出武原、檇李、御儿、陉四座城邑,方圆二百里的土地后,吴国也将近六千越军战俘放归。 同时,伯噽还在武原与越王允常重新订立互不侵犯盟约。 至于这等盟约是否有作用,不得而知! 吴王宫,大殿。 庆忌高坐于陛台之上,跟一众公卿大夫商议国政。 “大王,大行令伯噽已经在殿外等候。” “宣。” “唯!” 一名寺人在得到庆忌的授意后,连忙转过身,站在陛台一侧尖着嗓子喊道:“宣,大行令伯噽上殿!” 不多时,一身玄色官袍,风尘仆仆的伯噽,就端着一只锦盒亦步亦趋的进入大殿。 迎着两侧群臣各异的目光,伯噽昂首阔步,好似斗胜的公鸡一般,终于在陛台跟前大礼参拜道:“臣伯噽,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免礼,平身!” “谢大王!” 伯噽这才缓缓的站起身,欠着身子,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极尽谄媚之色。 “大王,微臣幸不辱使命,已经与越国重新订立盟约,并将罪臣姬光之尸首,伍员带回吴都,听候大王发落!” 庆忌闻言,微微颔首道:“伯噽,你这盒中的东西是?” “正是罪臣姬光之首级!” “呈上来。” 庆忌一挥手,就有在一侧的寺人一溜烟儿的小跑下去,将伯噽手中的锦盒递给庆忌。 庆忌打开锦盒一看,只见盒中放置着一颗硕大的头颅,面目狰狞,血迹未干,头发凌乱,还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恶臭的气息。 但庆忌依稀能分辨出,这是阖闾的模样! 阖闾不死,庆忌实在不放心! 现在,亲眼看见阖闾的脑袋后,庆忌终于放下心来。 “伯噽,你为寡人,为吴国立下了大功!” 庆忌将装着阖闾首级的锦盒放在一侧,又扫了一眼陛台之下的伯噽,正色道:“拟诏,敕封伯噽为典客,官居九卿,赐金五十镒,绢十匹!” “臣,叩谢王恩!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伯噽顿时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纳头就拜。 对于金钱名利这种东西,伯噽是趋之若鹜的! 眼下庆忌这般厚重的封赏,又怎能令伯噽不感恩戴德? “伍子胥何在?” “回禀大王,伍子胥就在殿外!” “先将他打入大牢,之后再行处置!” “唯!” 庆忌显然并没有立马处死伍子胥的心思。 随即,庆忌看着案上放置着的锦盒,缓声道:“二三子,尔等以为,寡人当如何处置姬光?” “……” 阖闾已死,尸首还在,庆忌明显是不可能轻易放过阖闾的。 若非阖闾自刎,一个被生擒的阖闾押送到庆忌跟前的话,定然少不了车裂、烹刑之类的酷刑! 即便是死,庆忌都不愿意让阖闾死得太过体面,太过轻松! 上大夫被离手执牙笏,出列道:“大王,斯人已逝!姬光虽是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然则,姬光毕竟是吴国的苗裔,大王的从叔,曾是吴国的公子!今姬光已死,万般皆无。” “臣以为大王可将姬光的尸首装敛入棺,妥善安置!以此,显示大王的仁义,向天下人彰显出大王至德至善,无比宽广之胸怀!” “上大夫此言差矣!” 还没等庆忌说话,已经晋升为典客的伯噽忍不住站出来,忿忿不平的看着被离,呵斥道:“姬光此等罪臣,岂可轻易饶恕?” “姬光虽死,其罪难消也!姬光与大王固然同宗同源,然在其弑君篡位之时,可曾有过这等情义?” “谋逆之罪,当诛九族,当车裂之,烹杀之,尸首弃之于闹市之!” “若姬光这等犯下弑君篡位,大逆不道之行径的罪臣,死后一了百了,其尸首尚且能被妥善安葬,如此岂非纵容不法之徒藐视大王,藐视国法?” “国法的威严不容侵犯,大王的威严更不容侵犯!” 伯噽掷地有声的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微臣请将姬光的尸体弃之于闹市,或悬挂于城门示众!” “其首级,或可献祭于太庙,或可放置于先王灵前,以告慰先王,告慰大吴历代君王的在天之灵!” “以儆效尤!” 一听这话,被离顿时气得不行,指着伯噽大声喊道:“伯噽,你怎敢教唆大王行此暴虐之事?” “人之已死,尚且凌辱其尸首,岂是人主所为乎?岂是仁君明主所为乎?” 面对着被离的横加指责,伯噽丝毫不惧,反倒是在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讥讽道:“上大夫,何以发怒?” “你这般袒护姬光的尸首,为他说话,莫非是感念于自己同姬光昔日的君臣情谊,心生怜悯,故而为之?” 被离闻言,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冲着伯噽破口大骂道:“混账!伯噽匹夫!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 “我堂堂的上大夫,世代贵族,又岂是你这等楚国来的小人可以诽谤非议的!” 言罢,被离禁不住心中的暴脾气,撸起袖子想冲上去暴打伯噽一顿。 幸亏身旁的大臣连忙抱住被离,不让其暴起伤人。 “够了!”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庆忌,终于按耐不住,一声轻喝过后,厉声道:“尔等将我大吴的朝堂当做市集乎?堂堂卿大夫,居然如泼妇骂街,泼皮斗狠一般,成何体统!” “大王息怒!” 群臣立马跪拜下来,请求庆忌暂熄雷霆之怒。 “大王,臣知罪!” 伯噽与失态的被离都不由得跪在地上,为之瑟瑟发抖。 被离气不过,冲着伯噽大骂,其实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伯噽扣的帽子太狠,阖闾可是弑君篡位的罪臣,被离若是跟他扯上关系,岂能不被庆忌猜疑? 而庆忌一旦对被离心生猜疑,则必定疏远,然后等到被离的,不是身死族灭,就是仕途到头,郁郁而终的悲惨下场! “太宰,你认为寡人应当如何处置姬光的尸首?”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季札身上。 第090章 一代复仇男神 关于如何处置阖闾尸首的问题上,季札是除了庆忌之外,最有发言权的人。 盖因季札的二子一孙,皆为阖闾逼死,季札的儿媳,也间接的因为阖闾而自尽! 一家四口人的性命,都跟阖闾脱不开干系。 在这种血海深仇之下,季札又怎能置身事外? “大王,老臣全凭大王裁夺,并无异议!” 但,季札终究是没有作出自己的抉择,听之任之。 因为在季札这样的贤人君子看来,阖闾已死,应该一了百了,这时候再拿阖闾的尸首出气,无甚裨益,反而可能会因此损害自己的名声。 得不偿失! 季札所恪守的道德标准,绝不允许他为泄私愤,去凌辱他人的尸体。 当然,对于庆忌所作出的任何决定,季札都将无条件的遵从。 “好!” 庆忌微微颔首道:“那,就按照伯噽之谏言,将姬光之首级置于先王灵前三日,再献祭于太庙,祷告列祖列宗。” “其尸体,悬挂于吴都城西门,无有寡人诏令,不得取下安葬!” “大王英明!” 庆忌定夺之后,一众公卿大夫并没有任何异议。 在他人死后,尚且凌辱其尸首,看起来的确不大厚道。 但,这与当下的风气实际上并不相悖! 在这个大争之世,对待仇人的风气颇为残酷,在后世人来看,可能显得过于奇葩,过于野蛮。 如后来的赵无恤将智伯的头骨制作成酒器,白天拿来饮酒,晚上用来当尿壶。 如历史上的伍子胥,在挥师捣破郢都后,掘出早已不成样子的楚平王的尸体,鞭尸…… 这样发泄仇恨的行为,有的时候反而大快人心。 当然,按照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来看,他们依旧是为世人所不齿的! “二三子,前线战报,大司马已经率军攻取舒地,然则唯恐舒人生乱,与潜邑之楚军勾结,两面夹击于我吴师,是故,大司马请寡人增派援军。” “二三子以为然否?” 庆忌的话音一落,群臣都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大王,臣以为不可。” 上大夫申息出列道:“我吴军连番大战,士卒疲敝,如何在劳师远征,支援舒地?大王不妨告知大司马,请坚守舒地,想必以二万兵将,定能确保舒地无虞!” “臣附议!” “大王,上大夫所言极是!” 群臣都纷纷站出来,赞同申息的主张。 但,庆忌又岂能不辨时局,不明事理? 吴军二万人马,的确足够守备舒地。 可是庆忌的战略目的还有一个昭关! 昭关不攻克,庆忌实难心安! 因为昭关就跟一颗钉子,插在吴国的脑门边上,不拔掉昭关,庆忌真的不舒服。 “此事,容后再议!” 最终庆忌都没有作出裁决。 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经历过这么多场大战的吴军,再劳师远征的话,极有可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人都不是铁做的,又不是机器,如何能不疲倦? 吴军,经过长时间的不断征战,已经到达了极限。 如若不然,孙凭还不至于向庆忌伸手要援兵! …… 退朝之后,庆忌又换上一身常服,乘车到大牢当中看望一下伍子胥。 此时的伍子胥,正端坐在牢里的干草堆上,闭目养神。 即便是遭遇了那么多的变故,几次险象环生,沦为阶下囚,伍子胥依旧没有因而被打击到,变得颓废。 一头银白色的凌乱长发,墨黑的胡须,坚毅而遍布沧桑感的脸孔,宽阔的双肩,这让伍子胥落魄之余,又不失作为贵族上位者应有的风度! 他仿佛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即将身首异处。 “开门。” 庆忌一挥手,跟在一侧的牢卒便随之打开牢门。 原本还在闭目冥想的伍子胥,听到这一阵动静,不由得睁开眼睛,淡淡的扫了一眼庆忌。 似乎,他早已猜到庆忌可能会来到牢中探望自己一般。 身后的宿卫想递上来一张蒲团,让庆忌坐下,但后者挥手拒绝,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不甚干净,且颇为潮湿的干草堆上。 “伍员,多日不见,汝一向可好?” 庆忌面无表情的看着伍子胥。 “托吴王的鸿福,老夫现在,已经是吴王的阶下之囚。脑袋尚且在颈上,不知还有几时?” 伍子胥淡淡的一笑。 他的生死,已经在庆忌的一念之间! 若以常理度之,伍子胥是必死无疑的。 但,在伍子胥看来,庆忌根本不是一个能以常理度之的人! 杀父之仇,对于庆忌或许并不是无法原谅,无法饶恕的。 “伍员,你说,寡人应当如何处置你?” “无非一死了之。” 伍子胥喟然长叹道:“吴王,老夫本为楚人,世代贵族,只因楚国平王熊居听信费无忌之谗言,杀我父兄,灭我伍氏满门!” “老夫侥幸,得以一路辗转逃亡到吴国,侍奉先吴王僚,为其出谋划策。只可惜,吴王僚并非老夫理想中的明君雄主,他亦不能信任器重于老夫!” “如此,老夫穷极一生,可能都无法报得与楚国的血海深仇。” 一听这话,庆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问道:“这就是你向姬光举荐专诸,以专诸刺杀我父王的缘由?” “正是!” 一说起跟楚国之间的仇恨,伍子胥就禁不住怒火中烧,瞪着眼睛道:“任何敢于阻挡我伍子胥伐楚复仇的人,都是我的敌人,我必杀之!” “吴王僚跟我虽无仇怨,也不阻挡我伐楚复仇,然吾主吴光早有不臣之心,篡位之志,老夫向他举荐专诸行刺,不过是顺势而为。” 庆忌微微颔首,他相信伍子胥说的这些,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倘若阖闾对于王位没有想法,旁人的教唆是毫无用处的,伍子胥在其中,只不过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属于帮凶! 在伍子胥看来,阖闾比吴王僚更适合君临吴国。 盖因阖闾为人城府极深,其雄才伟略,远胜于甘心缓慢守土开疆的吴王僚。 再者,伍子胥并不被吴王僚器重,少有信任。 第091章 走火入魔 伍子胥帮助吴王僚富国强兵,只是在锦上添花! 而尚在蛰伏期的阖闾,对于伍子胥而言,才是真正的明君雄主。 因为伍子胥一旦能帮助阖闾弑君篡位,强大吴国,便是在雪中送炭! 这份泼天之功,过命的交情,阖闾又怎能对伍子胥没有推心置腹的信任? 伍子胥,堪称是春秋时代的复仇男神。 他的执念,对于复仇的执念超乎一切,几乎已经是走火入魔的地步! 为了复仇,向楚国报得自己父兄的血海深仇,伍子胥能够不择手段。 举荐专诸刺王僚,辅佐阖闾登大位,及此前的欲投靠到越国。 这无一不是证明,伍子胥的种种行为,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伐楚复仇! 这样的人,其隐忍,其心性,十分可怕。 庆忌估摸着,古往今来,只有历史上忍辱负重的越王勾践,能跟伍子胥相提并论。 “伍员,你说寡人当如何处置你?” 闻言,伍子胥沉默了一下,旋即缓声道:“吴王,我伍员不惧一死,然在大仇未报之前,伍员绝不能这般窝囊的死去。” “伍员深知,吴王有富国强兵,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之雄心壮志。若蒙吴王不弃,伍员不才,愿为吴王效犬马之劳!” “他日,倘若伍员能提兵入郢,或者亲眼看见郢都城破,楚国灭亡,当死而无憾,以死谢罪!” 伍子胥自己知道罪孽深重,不敢乞求庆忌的宽恕。 但,他愿意辅佐庆忌,灭亡楚国,成就一番不世出的霸业,更为自己父兄报仇雪恨! “伍员,你认为寡人能放过你吗?” “先王之死,与你难逃干系,即便寡人能原谅你,吴国的国法,吴国的万千黎庶,恐怕都无法原谅你!” 一听这话,伍员并不感到恐惧,而是气定神闲的道:“吴王,君王的意志,岂能为旁人所左右?” “吴王之雄才,胜于吾主吴光,何无容人之量?” “吴国欲雄霸天下,唯有灭楚灭越,雄踞南方,成就一番不下于齐桓晋文之功业。” “试问,吴国的朝堂诸公,有谁比伍员更为了解楚人,更为了解楚国?” “伍员深知自己罪责难逃,但吴王又岂能不知,跟社稷的兴亡相比,个人的私仇又能有几分重量?” 伍子胥试图游说庆忌,但后者依旧是面无表情,并没有被伍子胥说服。 对于伍子胥,庆忌的心里是颇为复杂的! 一方面,伍子胥是专诸刺王僚的帮凶,屡屡帮助阖闾跟庆忌作对,罪过不小。 不处置伍子胥,车裂或烹杀伍子胥,似乎说不过去! 另一方面,庆忌知道伍子胥的才干世所罕见,出将入相,不在话下。 庆忌爱惜伍子胥的才干,想收为己用,但又不得不考虑到国人的感受! 此刻,见到庆忌仍旧是不动声色的模样,伍子胥不再淡定,暗自思衬一下后,又道:“吴王应该听说过齐桓公与管仲的故事。” “昔日齐桓公尚未继承大位,还是公子小白之时,回国夺位,被支持公子纠的管仲一箭射中,几欲昏死。” “然则齐桓公成功继位后,听从贤臣鲍叔牙之谏言,不计前嫌,不计自己与管仲的一箭之仇,反而拜管仲为相,君臣同心,励精图治。” “其对内整顿朝政,厉行改革,对外尊王攘夷,存亡续绝。终于成就齐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霸业!” “吴王的雄才伟略,尚且胜过齐桓公,伍员也自问不比管仲差几分。既如此,吴王之心胸,又何以不能同齐桓公一般宽广?” 伍子胥的辩才亦是十分了得的,都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引经据典的游说庆忌。 不得不说,伍子胥的这份心性都让不少人望尘莫及! 对于齐桓公与管仲之间的故事,庆忌又怎能不知? 大概在一百多年前,齐襄公时,齐国的国政混乱。 管仲、召忽保护公子纠逃到鲁国,鲍叔牙保护姜小白(齐桓公)逃到莒国。 接着,公孙无知杀齐襄公,自立为君,不久雍林人又杀无知,并讨论重立君主。 高、国两家事先暗地通知小白回国,鲁国听说以后也发兵送小白的兄长公子纠回国,令管仲率军堵截住莒国到齐国的路! 管仲当时一箭射中小白带钩,小白假装倒地而死,管仲派人回鲁国报捷。 鲁国于是慢慢地送公子纠回国,过了整整六天才到。 此时小白已兼程赶回齐国,被立为国君! 其后,齐桓公逼死公子纠、召忽,又欲杀死管仲,好在被鲍叔牙规劝,齐桓公这才不计较与管仲的一箭之仇,委以重任,一时间被传为列国之间的一段佳话。 要知道,当时的管仲可是差点射死齐桓公的! 而伍子胥对于庆忌而言,是杀父之仇的帮凶,私怨同样不小。 “伍员,是否放过你,不是寡人自己能裁夺的。” 庆忌缓缓的说道:“寡人还有国政处理,你好自为之吧!” 言罢,庆忌就站起身,转身离去。 看着庆忌渐行渐远的背影,伍子胥一时间错愕不已! 他原以为庆忌能顺水推舟,答应暂时饶恕自己之前所犯下的罪孽,让自己为吴国效力,没想到庆忌居然依旧迟疑不决? 不,看庆忌的模样,根本不似举棋不定应有的样子。 难不成,庆忌是在试探自己? 伍子胥无法揣测出庆忌的心思,心中深感不安。 他只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握在庆忌的手中,生杀予夺,皆在庆忌的一念之间! …… 庆忌刚刚回到吴王宫不久,就有一名宿卫过来禀告:“大王,伍员要笔墨竹简,声称要为大王写几篇治国治军的策论。” “给他。” “诺!” 庆忌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 伍子胥终究是伍子胥,固有大才,思维敏捷,依旧不能揣度出自己的心思! 伍子胥之所以笔墨竹简,其用意不难猜出。 一则,是为庆忌描绘出一幅鸿伟蓝图,让后者看到他的才干见识,留得性命,以至于被庆忌器重。 二则,即便庆忌执意处死伍子胥,后者也能以此著书立说,在史书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第092章 楚国太孟嬴 潜邑。 “杀!” 数以千计的吴军将士,正冒着敌人如蝗虫一般射来的箭矢,悍不畏死的冲向城墙。 吴军已经架起云梯,数之不尽的锐士前赴后继的爬上云梯,朝着城头上杀去! 每每一阵乱箭射来,都能射杀十多名防不胜防的吴卒。 被箭矢射中的吴卒还没咽气,但身子已经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坠下去,甚至还砸倒了一些袍泽! 城头上的楚军将士看着黑压压一大片的敌人,纷纷利用弓箭、热油、檑石、滚木之类的东西加以攻击,给予攻城的吴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咚!咚!咚!” 让人倍感沉闷而嘹亮的牛皮战鼓的声音响彻云霄。 城门口处,几十名吴军将士喊着号子,举着盾牌,推动着厚实的攻城锤,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潜邑的城门。 城上城下,一时间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守住!” “弓箭手,过来!” 城头之上,一名身穿饕鬄盔甲,血染征袍的楚军将领正在指挥麾下的士卒作战。 每当有吴军将士冲上来的时候,他都第一时间挥剑杀过去,将敌人一一斩杀于剑下! 此人,正是沈尹戍之子——沈诸梁。 在得知伐吴楚军全军覆没,吴人又攻入舒地后,沈诸梁临危受命,亲率邑兵奔赴潜邑,试图将势如破竹的吴军牢牢挡住,不让其再前进一步! 而见到自家将军这般勇武,不避生死,四周的楚军将士更是倍感鼓舞,士气大振,跟打了鸡血一般将来犯之敌一一击杀。 潜邑守军的抵抗之顽强,着实是超乎孙凭预料的。 天色渐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吴军只能鸣金收兵,等待来日再战! …… 吴军营寨。 夜幕降临,孙凭与范蠡进入伤兵营巡视。 入目所见,皆是缺胳膊少腿,瞎眼或者身负其它重伤的伤兵! 他们大声哀嚎着,或低声shen吟着,但都无不面露痛苦的神色,蜷缩着身子,如同龙虾一般。 此刻,见到伤兵们都是这副凄惨的模样,范蠡不由得摇头叹气道:“大司马,我等都低估了楚人的抵抗意志。” “我军将士经过连番大战,身心早已疲敝,如今又受挫于潜邑,不得寸进,军中缺乏箭簇、棉絮,而士气倾颓,人心思变,恐不能久战矣。” 闻言,孙凭的眉头一皱,问道:“少伯,你的意思是……撤军?” “唯有如此。然,撤军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达成之事!” “是故大司马不妨暂停对潜邑之攻势,向大王陈情,晓之以理,劝大王同楚国议和,想必以大王之英明,定能体恤将士,让我吴军全身而退。” 孙凭低着头,沉吟许久,终究是没有下定决心。 因为庆忌下达的诏令,是让孙凭率军攻克楚国的舒地和昭关,如今舒地已经尽归吴国,至少名义上是如此的。 但昭关吴军还没有足够的兵力能够一鼓作气的拿下! 而一旦吴军被阻挡于潜邑,无法前进,后续将会有楚国的各路军队源源不断的赶到潜邑,届时吴军的处境将变得十分危险。 即便潜邑的楚军没有援兵,在缺少足够的攻城器械和保暖的棉絮,在这种情况下,吴军的攻势也将迟缓,甚至可能出现不战自溃的状况。 “大司马,而今我军已经攻取舒地,以及楚国沿江的多个城邑,虽未取得昭关,然大王定不会问责。” 范蠡缓声道:“楚国,毕竟是霸主大国,底蕴深厚,纵深过长。楚国在吴地固然丧师八万,几近元气大伤,但仍有一战之力!” “伐楚战事若陷入僵局,于我吴军大为不利。届时莫说是已攻取的城邑土地不保,唯恐我军尽丧于楚地矣!” 一听这话,孙凭不禁微微颔首,认为范蠡所言,不无道理。 现在吴军几乎已经无力再战,连一座楚国的重镇潜邑都拿不下,何谈昭关? 若战事迟迟取不到进展,缓过气来的楚国必然反戈一击,到时候吴军只怕是要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 楚国,郢都。 偌大的朝堂之上,公卿大夫分立两侧,峨冠博带,手持牙笏,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模样。 陛台上面,端坐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年,稚气未脱,身穿玄色赤纹的袍服,头戴一顶通天冠,面色白皙,贵气不凡。 他,正是现在的楚王熊壬(珍)! 在陛台的一侧,设置一座屏风、蒲团,上面端坐着一个风情万种,打扮显得极度雍容华贵的美丽妇人。 这是楚国的太夫人——孟嬴。 由于熊轸年少,涉世未深,所以楚国不得不以国太孟嬴垂帘听政,令尹囊瓦、公子申(子西)二人辅佐国政,以使熊轸得以垂拱而治。 “大王、国太,吴军已经围攻潜邑多日,不克,据沈诸梁来报,吴军颓势已现,兵无战心,不得不转攻为守。” “是故,沈诸梁请增派大军,支援潜邑,以夺回舒地九城及沿江多座城邑,毕其功于一役,将吴军全部消灭于大江以西!” 子西首先站出来禀告道。 “沈诸梁?可是左司马沈尹戍之子?” “正是!” 子西正色道:“国太,沈诸梁继承了其父统兵作战之能,在听闻吴军横渡大江伐楚后,便亲率邑兵增援潜邑,加固城防,构筑工事。” “若非沈诸梁指挥得当,唯恐潜邑已经陷落,我楚国腹地将袒露于吴人的兵锋之下!” 闻言,孟嬴微微颔首,柔声道:“沈尹戍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孟嬴应该庆幸自己没有问罪于沈诸梁,不然吴国大兵压境,楚国一时间还真的找不出多少将才用以领兵抵御的。 之前,伐吴楚军全军覆没,丧师八万的消息传来,楚国上下是一片惊慌,好似晴天霹雳一般! 令尹囊瓦第一时间想追究责任,请孟嬴治罪于大将沈尹戍,只可惜后者已经拔剑自刎,以死谢罪。 毕竟丧师的罪名过大,任何人都担待不起! 而将已死的沈尹戍抄家灭族,又似乎说不过去。 第093章 尴尬窘境 毕竟沈尹戍说到底还是楚庄王的曾孙,楚国苗裔,又是战功赫赫的一代名将,在楚国颇有名望,人缘极好! 再加上,沈诸梁自己也是年少成名,被楚人寄予厚望的青年俊杰。 所以孟嬴左思右想,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觉得不问罪于沈诸梁,不追究沈尹戍的丧师辱国之罪! 吴人送来的沈尹戍遗体所在的棺椁,也已经被安葬于都城之外,草草下葬。 “沈诸梁请增派援兵于潜邑,以期大败来犯之吴军,不知二三子以为然否?” 孟嬴并没有选择乾纲独断,而是让一众公卿大夫一起商议。 闻言,陛台之下的大臣都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不多时,令尹囊瓦首先出列道:“大王、国太,臣以为不可再大动干戈,增援潜邑。潜邑有兵马数千人,兵精粮足,足以守备潜邑无虞!” “而沈诸梁所议增兵者,仓促之间,楚国何有多少兵马可增援潜邑?” “吴军凶蛮,暂不可力敌,其父沈尹戍率众八万人,尚且尽数折于吴地,何况沈诸梁?他能坚守潜邑已经实属不易,何以贪功冒进?” 顿了顿,囊瓦又道:“再者说,吴军攻潜邑不克,定然疲乏势衰,自行退去,我楚国又何必损兵折将,为各家各户再添上缟素?” “令尹之意,莫不是让楚国放弃舒地与沿江诸城邑?” 对于囊瓦的这种主张,子西大为不满。 “这倒不是。” 囊瓦摇摇头道:“本令尹只是认为楚国切不可急功近利!吴军久攻不下潜邑,势穷之时,当不战自溃,他们又岂能在舒地站稳脚跟?” “待时机成熟,我楚国再集结大军,一举大败吴军,收复失地,岂不妙哉?” 一听这话,朝堂上的公卿大夫不由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不过! 能最大限度的减少楚军的伤亡,减少楚国在战争中的损耗,再好不过! 毕竟,每当楚国对外进行战争的时候,各地的封君都会出动兵员,粮秣辎重,不得不响应楚王的号召。 大家有钱出钱,有人出人! 若是战胜还好,一旦战败,封君们的兵马钱粮就跟打水漂一般,半点好处捞不到。 这让他们如何能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令尹所言大缪!” 子西瞪着眼睛呵斥道:“殊不知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若不趁着吴军势穷之时,一举扑灭来犯之敌。” “假以时日,吴国又增派援兵,楚吴生死国战,届时楚国何以自处?” “申公子此言差矣!” 囊瓦冷笑一声,说道:“楚乃大国,霸主之国,便是丧师八万,又岂是区区的吴国可以相提并论的?” “现在伐楚之吴军只是势穷,锐气仍盛,申公子却教唆大王、国太倾国之兵一战,让将士们白白流血送命,是何道理?” “你!” 子西恨声道:“令尹,楚吴两国之国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然吴军凶悍,与我楚军交战多年,往往以少胜多,胜多负少,岂能不足为虑?” “大王,国太!” 子西又转过身,朝着陛台之上的熊轸与孟嬴作揖道:“臣已经打探清楚,伐楚之吴军,不过二万人。我楚国上上下下,倾国之力,至少还能再动辄十余万兵马!” “然,无需十万,臣相信以沈诸梁之能,增派万余人亦可拖住吴军,以至大破吴军,转败为胜!” 一听这话,孟嬴不由得微微颔首。 相较于令尹囊瓦,其实孟嬴的心目中更宁愿相信子西! 盖因子西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有着上古贤风的一代名臣! 子西是已故的楚平王之庶子,熊轸的兄长。 当年楚平王薨后,以囊瓦为首的楚国大臣本想拥立年长的子西为楚王,但被子西严词拒绝! 只因为他不愿意楚国再生动乱! 这般高风亮节的子西,在楚人的心目中无疑是极具威望的。 所以,孟嬴对于子西亦是颇为感激,将他封为柱国、左徒,跟令尹囊瓦并列,一起操持国政。 “哼!” 囊瓦冷哼一声,瞪着子西道:“申公子,如你所说,向潜邑增兵万余人不难。但,你如何能保证沈诸梁不为吴军所败,重蹈其父沈尹戍之覆辙?” “或者,你又怎敢保证,吴国会不会再度增兵?” 闻言,子西坦然笑着道:“我相信沈诸梁的能力,我愿以身家性命,为他担保!沈诸梁若兵败,我熊申愿意以死谢罪!” “至于吴国增兵?绝无可能!” 子西掷地有声的道:“吴军连番大战,国内民生凋敝,水深火热,早已经被掏空了国力!吴王庆忌就是再愚钝,也不可能不顾一切,增兵伐楚!” 话音一落,一众公卿大夫都不由得直点头。 囊瓦也被子西怼得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见状,国太孟嬴当即拍板道:“既如此,就在邻近的居巢、鸡父、英氏各城邑征兵,尽快增援潜邑。凡征战所耗之粮草辎重,皆由国府所出!” “国太英明!” 见到孟嬴已经作出裁决,群臣立马表示赞同。 与此同时,远在吴都的庆忌,也接到孙凭所上的奏疏,心中一阵犹疑不定。 孙凭之前只是请求庆忌增兵,现在则是认为吴军已经无力再战,请求庆忌撤军,跟楚国议和! 这一时之间,着实让庆忌难以接受。 他将自己关在滋德殿整整半日,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不得已,庆忌只能将自己的三个心腹大臣,季札、孙武与伯噽传召到滋德殿议事! “大王,退兵而议和于楚国吧!” 季札喟然长叹道:“大王此时谋求大江以西之楚地,实在不该。如舒地一般,时而向吴,时而投楚,摇摆不定,其地之封君更是一群善于见风使舵之徒,首鼠两端!” “如见吴军失利,唯恐反戈一击,将我吴师置于腹背受敌之窘境。” “大王,三思!” 季札一向是主和派,故而对于他的这种主张,庆忌早已经不足为奇。 第094章 家家缟素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孙武的身上,缓声问道:“长卿,你意下如何?” 闻言,孙武只是沉吟片刻,便道:“大王,臣赞同太宰之见。夫楚国,大国也,于其城邑土地,可蚕食,而不能鲸吞!” “楚国虽丧师八万,但仍有余力,今吴军深陷于楚地,化主动为被动,断不可取。” 庆忌眉头一皱,又看着坐在对面的典客伯噽问道:“伯噽,你是何看法?” “大王,臣以为当战!” 伯噽一脸谄媚的神色,说道:“我吴国伐楚之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此时若跟楚国议和,无异于求和,我吴国所攻取之舒地及其沿江各座城邑不保且不说,此前将士们所为之付出的流血牺牲,唯恐都将白费矣!” 庆忌微微颔首,但,依旧不置可否。 伯噽这厮生性圆滑,尤其善于阿谀奉承,他眼看着季札、孙武都请求与楚国议和,庆忌都没有做出决定,暗暗揣测,就知道庆忌不甘心吴楚议和之事! 庆忌自己都知道这一点,故而没有在第一时间作出决定。 其实,伯噽所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这种时候,吴国若是跟楚国提出议和,无疑是落了下风。 伐楚之吴军所付出的流血牺牲不少,难道白白浪费了吗? 对于舒地以及沿江多座城邑,已经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庆忌又岂能甘心吐出去,拱手相让? 此刻,见到庆忌还在迟疑,在一侧的季札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大王,可否随老臣出宫一看究竟?” “好。” 庆忌并没有拒绝季札的这种请求。 自从鸩兹返回吴都,庆忌已经许久没有微服私访,好好的体察过民情了! 不多时,庆忌就在季札、孙武、伯噽三名大臣,以及一众宿卫的簇拥之下,大张旗鼓的在吴都城的大街小巷巡视起来。 吴都的集市,依旧如同往日的那般繁华的光景,熙熙攘攘,街边叫卖的贩夫走卒来来往往。 但,进入到百姓居住的居民区,庆忌的心情不由得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只见在低矮的屋檐之下,挂满缟素,白色的幔布随着寒风飘飞,为大门笼罩上一层哀伤的色彩。 进到里间,却有几个身披孝服,扎着白色头巾的人在哭丧,男女老少都有,都无不愁容满面,眼角的泪痕犹在! “大王!” “草民参见大王!” 见到以庆忌为首的仪仗入内,里面的老弱妇孺纷纷走过来,朝着庆忌行礼。 “不必多礼。” 庆忌旋即扶起一个为首的老者。 这个老人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好似车辙一般,两眼浑浊,充满沧桑之感,最让庆忌感到不一般的是,老人是一个独眼龙,其左眼已经明显瞎掉! 是被利器所伤而瞎掉的眼睛! “老人家,你们这是?” “请大王见谅。” 老者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花,语带哽咽的道:“我等这是在为小儿祭悼。不想惊扰到大王,还请大王恕罪!” “哪里。” 庆忌摇摇头,问道:“老人家,不知令郎是如何过世的?” 他的心里已经猜出大概,但不敢承认。 老者叹息道:“不瞒大王,小儿是昨夜过世的。小儿应召入伍,年前随大军征战鸩兹,断了一条腿,浑身上下三处箭伤!” “好在小儿命大,在楚蛮子的手里幸存下来,但病根已经落下,这天寒地冻的,小儿不慎感染风寒,是故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话音未落,包括老者在内,一家老小都不由得悲从心来,自顾自的抹着眼泪。 在跟老者的交谈中,庆忌得知老者曾经也是吴军的一员,那只眼睛就是在跟楚军厮杀的时候被箭矢射瞎的! 老者有三个儿子,前两个儿子都英年早逝,为国捐躯,只剩下一个还未成年的幼子。 临了,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老者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庆忌同样很是感伤,旋即上前,冲着放置在灵位后的棺椁郑重其事的躬身行了一礼,表示哀悼。 此时此刻,见到作为一国之君的庆忌,这般悼念作为无名小卒的儿子,老者不禁潸然泪下,忙道:“大……大王,使不得,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 庆忌攥住老者粗糙的双手,正色道:“老人家,你的儿子是烈士,是为国牺牲的烈士,寡人亲自吊唁他,对其行礼,如何使不得?” “大王英明!” 在一侧的季札、孙武与伯噽立马站出来,奉承庆忌一句后,都跟着上前吊唁。 毕竟,作为吴王的庆忌都以身作则,更何况是他们? “大王,我吴国有大王你这样的王,真是了不起!” 老者有感而发的道。 然而,庆忌却语重心长的回答道:“不。吴国因为有尔等这般敢于牺牲,不避生死的勇士,才是真的了不起!” 这一刻,庆忌所展现出的贤君风范,让在场的人都不禁心生敬佩之情,崇拜之意! 诚如庆忌所言,吴国不是因为有庆忌这个王了不起,而是有大家这样的人,才是真的了不起! 告别老者一家后,庆忌又在大街小巷一一巡视。 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不少户人家的门前,都挂着缟素,显然是不久前办过丧事的! 而能引起这种影响的,无疑是战争。 持续不断的战争所带给吴国百姓的苦难,远不止于此!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穷兵黩武的吴国,不论兴亡,注定受苦受罪的都是老百姓。 盖因在这个大争之世,伐战频频,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上战场的男丁! 寡妇、孤儿遍地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庆忌深知,吴都的这番景象,只是整个吴国的一个缩影! 最后,一一慰问缟素人家的庆忌,被季札带到城外相湖之畔。 那里已经立起一座又一座的新坟,其下面掩埋着的,无疑是阵亡将士的尸体,或者只是简单的衣冠冢! 阵亡将士的尸首能埋在故乡,落叶归根还是幸运的,更多的人只能埋骨他乡,或者干脆连尸体都找不着,只能立起一座衣冠冢! 第095章 吴楚议和 “叔祖,你真是用心良苦矣!” 环视着四周的新坟,庆忌不禁对着季札感慨一句。 直到入夜时分,庆忌这才带着一行人返回吴王宫。 原本心情颇为沉重的庆忌,渐渐释然。 按照吴国当前的境况,伐楚之战再进行下去,绝对没有好处! 庆忌不能将国力白白浪费在对外扩张的战争上,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将已经攻取的舒地及沿江各座城邑拱手相让。 “寡人决意与楚国议和,但,不是现在。” 庆忌看着坐在陛台之下的季札、孙武与伯噽,缓声道:“诚如伯噽之前所言,与楚人议和的时机尚未成熟!” “此时我等若提出议和,无异于求和,势必落了下乘。因此,咱们要逼着楚国主动提出议和之请!” 闻言,在场的三个重臣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都直犯嘀咕。 “不知大王可有谋划?” 季札颇为不解的问道。 “楚国,最初也不过是一个撮尔小国,然其经历数百年的风霜雨雪,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终成称霸南方的大国!” “自楚武王起,楚国相继吞并江、六、东蓼、蒋、舒、宗等国,观兵于周郊,问鼎之轻重。” 顿了顿,庆忌话锋一转,又道:“然则,楚国扩张的势头如此之迅猛,除却楚人生性凶悍,人多势众之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那便是楚人每灭一国,都将保留其宗庙,不废祭祀之礼。于不加抵抗之国,更是册封其为一地之封君,仅仅是沦为附庸的存在!” “是故,楚国现在各地是封君遍地。” “封君之于楚王,如诸侯之于周天子!” “不同的是,楚国裂土封疆的君侯贵族,尚且大多不敢忤逆楚王之意!” “然,寡人听闻近些年来,距离楚国腹地较为偏远的地方,屡次发生民变,或者有封君暴动,试图割据自立者亦有。” “总而言之,楚国的封君贵族,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我等或可由此入手,为楚国内部制造一些事端。” 一听这话,季札等三个重臣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若非庆忌点醒,他们还忘记了楚国有着这等危机,这等软肋! 自楚武王起,楚国对外扩张的势头就十分迅猛,直到鄢陵之战被晋国击败,楚国的霸权这才遭到打击。 弭兵大会后的楚国,更是多年没有再吞灭一国,甚至还被东边的邻居吴国压着打! 楚灵王、楚平王时期,楚国国内的贵族势力已经尾大不掉。 灵王在削藩的过程中发生政变被杀,楚平王时期,楚国各地贵族瓜分了王权,使得其扩张的步伐停滞下来。 如今,楚国满足于既有的疆土,国家也难以征调更多的资源与吴国争雄! 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现实。 别看楚国疆域广袤,人口众多,带甲几十万,但所有能动员起来的兵马分摊到各地封君那里,基本上所剩无几! 现在楚国丧师八万,锐气皆无,早就对楚国心怀不满,立志复辟故国的人定然不少,这其中必定还有许多各地的异姓封君。 而楚人在国内推行分封制的弊端,就在于此! “大王英明!” 季札盛赞道:“大王,老臣了解过,诸如被楚人所兼并的庸、罗、邓、申等国,时常有国人暴动,试图驱逐楚兵,重新复辟。” “至于楚国西面的郧国,常年跟楚军斡旋于山野之间,难分难解。然则其土地进一步被楚人蚕食,想必郧国不能拒绝这次反击楚国的时机!” “若有可能,大王应策动邻近于我吴国的居巢、六、英氏、江、黄等地的楚国封君,因为楚国大军伐吴,所征召的兵员多是其地之青壮。” “楚人若再度征兵,恐怕将激起民变!” “如若楚国各地封君能一起暴乱,恐怕楚人就不得不向我吴国求和,以期早日镇压国内之叛乱!”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笑道:“叔祖之策,甚合寡人之意!” …… 时间进入公元前512年,即吴王庆忌二年正月末。 按照庆忌的命令,孙凭所率领的伐楚之吴军,已经停止对潜邑进攻,退守舒地,跟沈诸梁的楚军对峙! 鉴于己方兵马不占优势,少于吴军过多,故而沈诸梁也不敢轻易出战。 战局,就这般僵持不下。 另一方面,在季札、伯噽的运作下,大量的吴国细作开始在楚国的居巢、六、英氏等地散播谣言,鼓吹当地人抗拒楚国的征兵令! 毕竟有着丧师八万的血淋淋的例子在前,本就对楚国归属感不强的黎庶,自然无意于上战场送死。 而楚国各地的封君,心中也有着自己如意算盘,强行拉壮丁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将一些老弱派到潜邑去,试图蒙混过关。 毕竟楚国已经拿下这些地方那么多年,对于故国的归属感,当地人几乎全然没有,封君贵族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对于楚王的诏令阳奉阴违还是能办到的! 至于距离楚国腹地较远的地方,罗、庸、申、绞等地都不约而同的,相继爆发叛乱。 这还不是吴国教唆的,而是各地的封君贵族试图复辟故国,纯粹是自己的行为! 他们仗着天高皇帝远,有恃无恐! 而在楚国的西面,郧国同时侵扰楚国的边陲。 被楚国包围的国中之国唐国,更是在听见楚人丧师八万,且吴军大举伐楚的时候,自动自觉的出兵,响应吴军在东边的攻势! 一时间,楚国各地狼烟四起,边陲告急。 对于楚国而言,各地的叛乱,以及郧国、唐国的入侵,只能算是疥癣之疾,他们真正的大敌是吴军! 饶是如此,架不住楚国内部一片混乱,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般。 明眼人都清楚,对外的国战可以暂缓,对内的叛乱却不能不镇压! 因为稍有不慎,楚国就将陷入无休止的内乱,为之付出更为惨烈的代价! 因此,国太孟嬴在跟群臣经过一番商议后,决定派遣子西作为使者,到吴都跟庆忌议和。 第096章 策论 潜邑。 沈诸梁顶盔掼甲,一手按着剑柄,看着缓缓步入营寨门口的楚军士卒,不禁眉头一皱! 只见从各地赶来会合的楚军将士,大多是面黄肌瘦,两鬓斑白的老卒,更离谱的是他们少有穿戴盔甲,衣衫褴褛,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的,几乎生锈。 更有甚者,居然只扛着锄头就赶来增援潜邑! 靠着这样的士卒作战,这不是找死吗? 沈诸梁很是头疼。 “这样的兵士,根本不堪一战。我堂堂楚国,难不成仅仅在吴地丧师八万,便要沦落到将老弱都派上战场的地步了吗?” 沈诸梁的脸色忽明忽暗的,很是不忿。 在一侧的副将苦笑道:“将军,你就知足吧。” “国府的确已经向各地封君下达征兵令,但真正响应者寥寥无几。封君们私心作祟,不愿再出青壮同吴蛮子厮杀,就这些老弱,都是拿来凑数的!” “真是荒谬!” 沈诸梁恨得咬牙切齿,说道:“泱泱大楚,就是养着这些个封君贵族,酒囊饭袋,才会连区区一个吴国都对付不了。” “现在,他们居然敢对国府的征兵令阳奉阴违,日后岂不是要裂土造反?” 闻言,副将叹气道:“将军所言不虚。末将在来的路上就听闻,罗、庸、绞等地相继发生叛乱,其地封君竟然复辟旧国。” “郢都那里,正忙着调兵遣将镇压叛乱,给我等下达的命令,只是坚守潜邑,抗击吴军。” “还有这等事?” 沈诸梁不禁哑然失笑。 这对于楚国而言,无疑是最糟糕的处境!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伐楚的吴军已经不足为虑,挡住即可,但各地发生的叛乱,对于楚国而言却是燃眉之急,必须要马上解决的大事! 不然,稍有不慎,楚国就可能被拖入内战的泥沼中,难以自拔! 不过这多半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楚国早期的扩张战争中,国内也是不时的爆发不同规模的叛乱或民变,但都能被楚军迅速镇压下来。 只不过,这一回楚国还面临着吴军的威胁,故而马虎不得。 “唉!” 沈诸梁不由得长叹一声。 他知道,现在楚国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跟吴国媾和,然后集中优势兵力镇压国内的叛乱! …… 吴都,招贤馆。 就在楚国忙着镇压内乱,以及抵御郧、唐两国侵扰,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稳坐钓鱼台的庆忌,则是将主要精力都放在治国安邦上面。 此刻,庆忌端坐在招贤馆的台阶之上,扫视着偌大的庭院中,正在专心致志,撰写策论的一众士子! 自求贤令颁布以来,天下列国的士子都纷纷入吴。 尤其是在庆忌千金买骨,敕封铸剑师出身的干将为大工令,赏赐一千金之后,天下士子更是掀起了一股奔吴的热潮! 现如今,入吴的士子已经超过八百人,但其具体的才干如何,庆忌还不得而知。 所以,庆忌打算举行一场策论大会,以此来考校一众士子的才干。 至于策论的题目,不外乎治国理政,军事邦交,总之就是挑着士子们所擅长的领域来,凡有出众者,皆可被委以重任。 庆忌要求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而这第一批的入吴士子,庆忌是基本上都用到的。 不多时,已经有一些士子递上竹简,让在一侧的官吏批阅。 部分士子还在奋笔疾书,庆忌则是挑了几道竹简自己批阅。 在批阅的过程中,庆忌不难看出,士子们所撰写的策论,大多三个字就能概括—— 假! 大! 空! 但凡是治国安邦的理念,没有多少创新,大致上都是按照前人的经验而来,譬如实行仁政,轻徭薄赋,吊死问孤,鼓吹恢复周礼之类的。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究竟如何去实施? 这样扯来扯去,让庆忌根本了解不到士子们的真才实学。 当然,他们必定都是能读书识字的,当一个小吏绰绰有余。 至于有多少才干,不得而知! 等到所有士子都将自己所撰写的策论一一上交,庆忌这才站到台阶的最前端,环视一周,朗声道:“二三子,尔等之策论,寡人已经阅览过几篇。” “都堪称是治国之良策!然则,寡人认为依旧有所不足。” “吴国,不同于晋、齐、鲁、宋、卫之中原列国,吴国地处东南一隅,饭稻羹鱼,风气剽悍,是故有所不同!” “所谓治国者,当因国情而定,非是一味的行仁政,轻徭赋,重礼德!” 顿了顿,庆忌又看着台阶下,颇为茫然的士子们,说道:“寡人相信,二三子确有真才实学,然则依照每个人的才学,究竟授予何等官位,尚且不得而知。” “寡人务必做到人人各得其位!寡人之意,请二三子周游吴国,下至邑乡,实地考察,依据我吴国之风土人情再写一篇策论。” “以三个月为期,二三子可自荐官位,亦可由他人举荐其位!三个月过后,尔等皆可依照自己的才干,走马上任。” 一听这话,台阶下的士子们顿时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忽而,一名士子面露不满的神色,嚷嚷道:“吴王,这是何意?” “我等士子千里迢迢的从中原入吴,莫不为求得封官赐爵,而今策论已写,足见才学,吴王却将二三子打发到邑乡,岂非误人子弟,诓骗我等?” “正是!我等士子不避艰险,千里入吴,可不是为让吴王发配到穷乡僻壤之间的!” “吴王莫不是在消遣我等?” “吴王,请给二三子一个说法!” 群情激奋! 士子们显然都不大满意,庆忌让自己下放到邑乡之间,白白遭罪。 毕竟,谁不知道吴国的疆土遍布沼泽林地,时常还有豺狼虎豹出没? 这稍有不慎,小命都得搭上,可能还将被猛兽吃掉的那一种! 见状,庆忌则是脸色一沉,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挥手道:“寡人言尽于此!” “凡愿意下至吴国各邑乡,探察各地风土人情者,衣食住行皆由国府所出。若有不愿者,寡人也当赠予其十金作为盘缠,以车马送其返乡!” 听到这话,在场的士子都不由得沉默下来。 庆忌所作出的这一决定,必然不是说笑的! 要么下乡,要么打道回府,士子们已经别无选择。 好在,庆忌还算是厚道的,凡是选择打道回府的士子,吴国都能赠送车马和十两黄金,送其回去! 但,一众心高气傲的士子,又岂能看得上区区的车马黄金? 所以,不出意外的,超过八百名的士子无一人愿意离去。 只因为他们壮志未酬,在没有得到满意的官位之前,士子们都不想灰溜溜的跑回去,引人耻笑! 第097章 大贤计然 就在庆忌准备离开招贤馆,返回吴王宫的时候,就见到太宰季札匆匆过来。 “叔祖,何事?” “大王,喜事,喜事!” 季札的脸上难以掩饰住欣喜的神色。 这让庆忌不由得好奇起来,能让季札这般喜形于色的事情可不多! “是何喜事?” “老臣为大王找到了一位大贤,岂能不是喜事?” “大贤?” “正是。大王可知道辛文子?” “……” 庆忌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所谓的辛文子。 不论是庆忌原本的记忆,还是历史上的概述,他都对辛文子此人一无所知! 见状,季札并没有沮丧,而是莞尔一笑道:“大王不知辛文子,不足为奇矣。辛文子,乃是辛钘,字文子,又称计倪、计研,号计然、渔父!” “辛文子博学多才,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因其品行刚直,酷爱山水,常泛舟出游,遨游山海湖泽。” “而不肯主动游说,自荐于诸侯,故而尽管辛文子才冠当世,却不为天下人知!” “老臣跟辛文子有过一面之缘,曾谈论过治国之道,发现其果真有王佐之才,其治国之理念,应该甚合我吴国之国情。” 计然? 庆忌抓住了重点。 对于辛文子,他自然是没听说过的。 但计然这一历史人物,庆忌略有所知! 历史上有汉兴三绝,萧何、张良、韩信为史所称道,越王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也有三绝,即文种、范蠡和计然。 在吴越相争中,文种直接管理越国政务,范蠡以军事辅佐勾践。 计然不同于文种、范蠡,他的主要贡献在经济方面! 庆忌依稀记得,计然对治理国家的策略极有研究,善于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谈论治国方略。 史书记载,计然南游到越国,大夫范蠡惊其才,从之为师。 计然教授范蠡七条计谋,范蠡辅佐越王勾践,只用了其中五条,就消灭了强大的吴国! 洗刷了二十年前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攻破越都会稽后屈膝投降,并随至吴国,臣事吴王的“会稽之耻”。 而且,计然的治国理念,应该属于道家的黄老之术的范畴。 计然还精通相面之术,在范蠡准备向勾践举荐他的时候,计然道: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荣乐! 范蠡听从,后来果真在灭吴之后急流勇退,留下一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千古名言。 “计然现在何处?” “回禀大王,老臣已经探得,辛文子现在暂时居于姑苏山之麓。大王不妨择一大臣,或者让老臣亲往,说服辛文子仕吴!” “寡人可亲往。” 为求取大贤,庆忌并不介意折节下士一番! 不多时,庆忌就轻车简从的带着熊子丹、黑夫以及一众宿卫前往姑苏山,问明去路后,就沿着羊肠小道,在一片绿水青山之间,找到了计然的住处。 计然不愧是一个旅游达人,生活是格外有情调的。 只见三间低矮的茅草屋坐落于山麓之下,由简陋的篱笆墙环绕,附近郁郁葱葱,植被茂密,边上还有一条瀑布直流而下,形成了一口清澈见底的水潭。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人心旷神怡! 古代的高人,果然都喜欢隐居于这样的地方。 庆忌心中不由得腹诽一句。 “敢问,这里可是辛文子先生之住处?” 敲门过后,只见到一名穿着朴素衣裳的少年走出来,不待庆忌说话,在一侧的熊子丹便上前询问道。 “正是。此乃我家先生辛文子乔迁不久的新居,敢问尔等是?” 庆忌回答道:“劳烦告诉文子先生,就说庆忌,登门拜访,欲见先生有事相商。” “啊!庆……可是吴王?” 少年不由得倍感吃惊。 庆忌微微颔首,没有否认! 少年连忙行礼道:“小人参见吴王。吴王,实不相瞒,我家先生昨日已经乘船外出,游历五湖,此时并不在里间!” 这么不巧? 庆忌心中颇为犹疑不定。 “不知文子先生何时能归来?” “回禀吴王,不好说。我家先生寄情于山水之间,有时外出短则三五日,长则一两个月,不一而足。” 闻言,庆忌只能颇为遗憾的摇摇头,说道:“若文子先生回来,劳烦小兄告知一声。改日,寡人定当再次造访!” “小人自当从命。” 知道寻访计然无果后,庆忌就带着一行人离开姑苏山,返回吴王宫。 …… “宣,楚国公子申觐见——” 吴王宫,大殿。 站在陛台一侧的寺人尖声高喊一下,随后层层递进,宣号之声几乎传遍吴王宫的前殿! 早就等候在殿外的公子申(子西),旋即在一名寺人的领路之下,亦步亦趋的进入大殿。 正值而立之年的子西,目不斜视,抵达陛台之下后,不卑不亢的冲着庆忌行礼道:“外臣熊申,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免礼平身。” 子西将庆忌称之为吴王,是不无道理的。 按照周王室的分封制,楚国与吴国的爵位都是子爵,最次的一等! 然而,诸如偏居一隅的吴、楚、越三国,雄踞南方,早已不朝拜周天子,不服王化,故而纷纷自立为王。 子西有求于人,故而为表示敬重,将庆忌称之为“吴王”,是情有可原的。 “申公子,你来的正好。” 庆忌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吴国君臣,正在商议向舒地增兵之事,申公子不妨坐在一侧旁听,如何?” “吴王说笑了。” 子西知道庆忌是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但不敢发怒,只能郑重其事的道:“吴王,实不相瞒,外臣此来,正是为楚吴两国之邦交大事!” “今楚吴两军在潜、舒一线僵持不下,空耗钱粮,于国无益,是以外臣奉王命而来,特与吴王商议两国弭兵止戈,重修于好之事!” 闻言,庆忌只是笑吟吟的,没有说话。 典客伯噽却不得不站出来,义愤填膺的道:“大王,万万不可与楚人媾和!” “楚国背信弃义,不可轻信,上一回适才与我吴国订立互不侵犯之盟约,便转头动辄大军伐吴。岂有此理?” “臣请大王增派援军,倾国之兵以伐楚,一雪前耻!” 第098章 滑天下之大稽 “大王,典客所言极是,臣附议!” “臣愿请战!” “请大王增派援兵伐楚!” 伯噽这一带头,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立马响应,纷纷请求庆忌增兵舒地,倾国之兵伐楚,以报楚国上一次的伐吴之仇。 见状,子西是有苦说不出! 对于去岁的伐吴之事,楚国做得的确不厚道。 毕竟吴楚两国刚刚订立互不侵犯的盟约,然后楚国转头就兴师动众,大举进攻吴地,这般背信弃义,变脸的速度如此之快,着实让人咂舌不已。 但,伐吴的楚军可是全军覆没,丧师八万! 左司马沈尹戍都已经拔剑自刎。 吃亏的是楚国,伯噽怎么有脸说出“一雪前耻”这种话? 简直没脸没皮,厚颜无耻! 更让子西感到诧异的是,吴国朝堂上上下下,居然都是主战派! 就连一向本着以和为贵原则的季札,此时都三缄其口,好似默许了吴国再度增兵伐楚的事情一般。 “吴王,请听外臣一言!” 子西不得不硬着头皮,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作揖道:“楚国前番伐吴,的确不可取,此乃我楚国之过也。” “然则,楚吴两军今对垒于舒地,皆不得寸进,吴国能增兵,莫非楚国不能增兵?” “楚国人口早已经超过三百万,而吴国不足百万人口,若陷入久战,吴国何以敌楚国?” “再者说,自吴王继承大位以来,吴国无日不战,以至民生凋敝,青壮锐减,黎庶苦不堪言!” “吴王若执意再战,恐吴国,国将不国,陷入水深火热之境地!” 不得不说,子西的辩才都是颇为了得的。 尽管庆忌刻意的想隐藏吴国各方面所存在的问题,可是子西依旧能察觉出来,并以劝谏的方式游说庆忌。 所以,庆忌就不妨顺坡下驴,一脸温和的神色,垂询道:“申公子当真能言善辩,世所罕见。” “今楚国既然有意订立弭兵之盟,可有诚意?” 诚意,说的只是楚国谈判,或者议和的条件。 子西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故而立即正色道:“吴王,按照我王之意,楚吴两国当各退一步。” “楚国承认吴国现在所占据的鹊、庸浦、岸三座沿江城邑。但吴国必须将舒地九城,以及之前被俘虏的数万楚军将士放归!” “……” 庆忌很是无语。 偌大的吴国朝堂上,群臣更是不禁缄默起来,一片鸦雀无声! 随后,已经从错愕状态回过神来的伯噽,立马指着子西大声嚷道:“这就是楚国的诚意?简直荒谬!荒谬绝伦!” “鹊、庸浦、岸三座沿江城邑,包括舒地九城,已经是我吴国的囊中之物,何须楚国承认所有权?” “你居然还敢奢求我吴国放归战俘数万人,割让舒地,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伯噽活那么大年纪,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行径!” 伯噽的这一番话,可谓是道出了包括庆忌在内,所有吴国君臣的心里话。 倘若是伐楚的吴军身陷险境,吴国无力再战,或许可能服软,将已经攻取的舒地以及鹊、庸浦、岸三座沿江城邑,全部归还楚国。 更有甚者,庆忌还可能放归一部分楚军战俘。 但,眼下的形势,是楚国陷入内乱,狼烟四起! 子西是代表楚国前来吴都议和,可谓之求和的那一种。 如此一来,子西又怎敢大言不惭的让吴国归还舒地九城,连带着放过五万多被俘的楚军将士? 绝无可能! 所以,在子西提出这般条件后,在场的吴国公卿大夫是群情激奋,纷纷站出来怒怼子西。 “大王,楚人并无议和弭兵之诚意,请大王即刻增兵舒地,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楚国!” “楚人不服,便打服他们!” “臣附议!” 群臣都七嘴八舌的请战,声称要教训一下楚国。 实际上,他们的心里是偏向于吴楚两国止戈弭兵的。 只是一众公卿大夫不得不跟庆忌在子西的面前唱双簧,一个白脸,一个红脸。 子西自知理亏,不得不忍气吞声的道:“吴王若认为不可,我楚国还可以将长岸割让予吴。” “哼,莫说是长岸,即便是再加上一座昭关,都不可能!” 伯噽瞪着子西恨声道。 陛台之上的庆忌则是微微一笑,说道:“申公子,依寡人之见,楚国并无议和弭兵之诚意。” “如此,申公子不妨回去,告知楚王,舒地九城,以及鹊、庸浦、岸三座沿江城邑,是我吴军将士付出极大流血牺牲,这才攻取下来的城邑土地,断不能轻易拱手相让!” “至于之前被俘的楚军将士,寡人可以跟楚国交换战俘,或可网开一面,放归军吏将领,然则让寡人将所有降卒全部归还楚国,绝无可能!” 一听这话,子西总算是或多或少的了解到庆忌的心思。 庆忌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凡是已经占到的好处,休想让他再吐出去。 不得已,子西只能暂且告退,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写成奏疏,让人尽快送往郢都! …… 大牢。 此刻,伍子胥正坐在一堆干草之上,闭目沉思,衣衫褴褛,精神倾颓的他,落寞的神色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得住的! 伍子胥被打入大牢,已经一個多月,期间庆忌只来探望过他一次,不得其志。 伍子胥又写了几篇治国治军的策论,向庆忌证明自己的才干和远见卓识,但都好似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庆忌仿佛忘记了伍子胥的存在一样,既没有下诏将他处死,也没有对他委以重任。 这或多或少让伍子胥心中不安,倍感煎熬! “吱呀”一声,牢门忽而被打开。 伍子胥睁开眼睛一看,来者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但面白无须,穿着寺人的打扮,明显是宫中的内侍(太监)。 是庆忌派来传达口谕的寺人。 伍子胥究竟是被处死,还是被委以重任? 这一刻,他的心不禁紧紧的揪了起来。 “伍员,大王诏令,让你明日随王驾一同田猎!” 田猎? 伍子胥彻底愣住了。 第099章 田猎 二月初。 庆忌在姑苏山举行一场盛大的田猎活动! 田猎,即狩猎,其最初的作用是为田除害,保护农作物不受野兽的糟蹋。 但田猎不等同于狩猎,“田”有着广阔土地之意,田猎与打猎的区别,就是田猎是为一种围猎的形式,主要注重的是军事演练方面的训练。 跟现代的军事演习一个目的,田猎都是官府或国君举办的。 古往今来,田猎分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蒐、苗、狝、狩分别为古人对春夏秋冬四季狩猎的称谓。 春蒐,即春天搜索、猎取没有怀胎的禽兽。 因为春天禽兽是繁殖的季节,古人十分重视自然界禽兽数量的平衡! 夏苗,即夏季猎取残害庄稼的禽兽。 因为夏天是庄稼苗生长旺盛的时间,保护庄家不受禽兽的糟蹋,保障粮食的收成,也是维持一种平衡。 秋狝,即杀伤禽的野兽。 秋天,家禽要长大,要保护不受野兽的侵袭,减少损失,维持收成的平衡。 而冬狩与围猎,不加区分,都可猎取! 盖因冬天万物休息,此时猎杀一些动物,增加收成,能够维持一种动物数量的生态平衡。 总而言之,田猎的意义重大,至少在寻常时候,仍旧遵循礼制的国家会定期举行田猎活动! “呜,呜,呜,呜——” 悠扬而充满清亮之气的号角声,在山麓之间响起。 各种各样的旌旗插在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帐篷更是遍布在营地中,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这场由庆忌所举办的田猎,不但邀请了楚国公子申(子西),吴国的一众公卿大夫,诸如季札、孙武、伯噽、申息及其家眷,许多贵族子弟都在田猎的队伍中。 所以,浩浩荡荡的队伍里,不单只是有代表吴国的绯红色旌旗,也有每个家族不同的旗帜。 庆忌估摸着,参与这场田猎活动的人,不下五千人! 这还是庆忌的保守估计。 此刻,庆忌与一众公卿大夫端坐在一片空地上,每个人的跟前都放置一张长案,上面放置着一瓮美酒,以及各种各样的菜色,保证荤素搭配均匀。 “请!” 群臣觥筹交错之间,已经喝得半醉半醒。 在中间的一片空地上,则有身材婀娜多姿的舞姬。 她们正在摇曳着绝美的舞姿,配上乐师们所弹奏的琴瑟编钟之音,构成了一幅优美的画面,让人不由得赏心悦目。 对于古典的音乐,庆忌欣赏不来,也做不到附庸风雅。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看着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们,养养眼,陶冶一下自己的情操! “申公子,请满饮此爵!” “吴王,请!” 见到庆忌已经举起酒爵,在一侧的子西不敢怠慢,跟着端起青铜酒爵,以袖子一掩面,就将酒爵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申公子好酒量!” “哪里哪里。” 子西的脸上已经微醺,有些醉意,但看看庆忌,脸都不带红的,跟没事人一样! 这实在不能怪庆忌太能喝。 而是这個时代的酒水,酒精度数不高,跟啤酒差不多,如何能将庆忌灌醉? 即便是原来的庆忌,都是酒量极好之人,故而喝上十斤八斤的酒水,庆忌都不带醉意的。 “申公子,不知我吴国的舞乐,比之楚国的舞乐,如何?” 庆忌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闻言,子西沉吟片刻,便道:“回禀吴王,楚吴两国的舞乐,实则各有千秋。楚之舞乐柔曼绚丽,吴之舞乐飘逸多姿,实在不好比较孰优孰劣!” 话虽如此,但是在子西的心目中,还是楚国的舞乐更胜一筹! 这并不是子西在自吹自擂,而是吴国的舞乐,实在缺乏了一种楚国的舞乐所没有的美感。 细腰! 对,就是细腰! 可能楚人的审美观与吴人的审美观不尽相同。 楚人多好细腰,身材娇小玲珑的女子,而吴人则是多好皮肉,身材丰腴(微胖)的女子! “哈哈哈哈!申公子,寡人听闻楚国舞乐极盛,上至楚王,下到公卿大夫,饮宴闲暇之时,无不以舞乐助兴。” 庆忌冲着子西笑吟吟的道:“我吴国不同,相较于柔曼的舞乐,吴人更喜爱剑舞或者摔跤,或者演武!” “申公子常年居于郢都,想必见惯了霓裳之舞,听遍了靡靡之音。” “申公子既然来到吴国,来者是客,寡人便做主,让公子欣赏一下,我吴国独有的剑舞,如何?” 一听这话,子西只能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作揖道:“吴王盛情,那外臣便却之不恭了!” 旋即,庆忌便拍了拍手,让一众舞姬乐师退下,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队穿着绯红色束身武士服,身材高挑的锐士。 “喝!” “咚!咚!咚!” 在一侧的鼓手里面击打着皮鼓,作着十分花哨的动作,来回击打皮鼓。 站在空地中间的锐士们,立马整齐划一的开始舞剑,劈、刺、撩、点、砍、扫等等,各种各样的挥剑动作应有尽有,充满阳刚之美。 庆忌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这般的剑舞,直到一舞毕,他这才好似意犹未尽的跟在一侧的子西问道:“申公子,我吴国的剑舞如何?” “甚美,甚美。” 子西只能一味地恭维着庆忌。 庆忌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随后,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公卿大夫朗声道:“二三子,今日田猎,寡人还邀请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庆忌的眼神一扫,在一侧的熊子丹立刻会意,让两名披坚执锐的宿卫领着一人进入会场。 此人看着像是不惑之年,却满头白发,身穿一袭干净的深颜色衣裳,以木冠束发,身材高大,器宇不凡! 他刚一进入会场,就被眼尖的人立刻认出来。 典客伯噽更是失声惊叫道:“伍子胥!” “伍员?大王竟然将他这般的罪臣带到会场,是何用意?” “难不成,大王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将伍员处死?” “我听说伍员已经被关在大牢一个多月,没想到还这般精神!” 第100章 生死有命 伍子胥的出现,让整个会场的氛围骤然之间变得诡异起来。 谁都猜不出庆忌究竟是何用意。 在一侧的子西,更是禁不住心里纳闷! 伍子胥虽是楚人,但其父兄皆因为奸臣费无忌的谗言,被楚平王处死,满门抄斩。 因此,伍子胥极度怨恨楚国,常年逃亡在外,伺机报复楚国! 偏偏,伍子胥又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才! 对于这样的人,子西心里十分忌惮,想劝说庆忌立马下令处死伍子胥,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二三子,想必尔等都知道,寡人的父王,先王僚之薨罪魁祸首是为姬光,行刺者专诸,是为伍员所举荐的。” “因而,先王之薨,跟伍员脱不了干系!” 吴王僚的死,何止是跟伍子胥脱不了干系? 伍子胥就是帮凶! 伍子胥知道当时还是公子的阖闾有野心,想杀吴王僚而自立为王,又不能说穿此事,故而就将勇士专诸推荐给阖闾。 阖闾大喜,便以伍子胥为门客。 表面上,伍子胥退隐乡下从事耕作,以等待专诸的刺杀行动! 终于在公元前515年(吴王僚十二年),阖闾埋伏甲士于地下室中,然后宴请吴王僚。 趁着吴王僚不备的时候,专诸就取出藏在鱼腹中的鱼肠剑,一剑刺死吴王僚。 随后专诸又被剁成肉泥,阖闾得以篡位成功。 而阖闾为了安抚国人之心,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王的规格,安葬了吴王僚的尸体,谥号为吴武王。 值得一提的是,吴国是从寿梦开始有谥号的。 吴王寿梦是吴兴王,兴,就是说吴国是从他开始兴旺起来的。 接着,他的三个儿子,分别是:顺王、安王、度王,大概就是顺利平安度过的意思! 然后就是吴王僚,武王,吴国最善于用武的王。 从吴王僚开始,吴国敢于向楚国叫板,敢于对楚人用兵,打大型战役不落下风! 因此,吴王僚在吴国可谓是深有人望的。 阖闾只敢以专诸刺王僚,弑君篡位,自身就是畏惧吴王僚的这种人望! “二三子认为,寡人应当如何处置伍子胥?” 庆忌的话音一落,一众公卿大夫立马站起身进言。 “大王,伍员为人阴险狡诈,助姬光弑君篡位,不为人臣,不为人子,应当车裂,尸体弃之于市!” “臣附议!大王,伍员留不得!” “请大王诛杀伍员,以告慰先王的在天之灵!” 就跟庆忌预料中的一样,群臣都义愤填膺,七嘴八舌的请求自己处死伍子胥。 幸好,庆忌早有准备! 他拍了拍手,让一侧的熊子丹端上几道竹简,随后缓声道:“二三子,此乃伍员为寡人所上的治国治军之策论,甚合寡人之意,足见其才学!” “伍员有大才,为我吴国不可或缺之大才,寡人甚爱之,甚惜之,奈何其助贼为虐,向姬光献策以弑杀先王,罪莫大焉!” 顿了顿,庆忌又道:“早在寡人兴义兵,讨伐逆贼姬光之初,便有言在先。此战,只诛首恶,余者皆可概不追究,或酌情而定!” “寡人再三思考,于伍员不知何为?” 杀父之仇,当不共戴天! 伍子胥固然不是杀害吴王僚的主谋,但也是帮凶,能不能饶恕伍子胥的罪行,是庆忌自己的事情。 但,这之后所引起的恶劣影响,是庆忌不能接受的! 作为一個威望颇高的君王,庆忌能做到乾纲独断,生杀予夺,可是他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原来伍子胥,宽宥其罪行,只怕不得人心! 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庆忌之前放过的要离,跟现在的伍子胥可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前者只是一个刺客,行刺的是庆忌自己。 所以,庆忌放过要离,还能博得仁义之名! 但伍子胥不同。 伍子胥干的是助贼为虐,弑君篡位的事情,庆忌这样放过伍子胥,唯恐遭到国人的非议,继而跟庆忌离心离德。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弑君篡位,哪怕伍子胥只是一个帮凶,出谋划策之人,其罪孽都极为深重。 庆忌一手指着穹隆,高声道:“所以,关于伍员之生死,就让先王的在天之灵,让上苍,让神祇做主!”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都不禁发懵。 庆忌这不是扯淡吗? 吴王僚已死,上苍、神祇? 他们如何能为伍子胥的生死做主? 只见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伍子胥的身上,厉声问道:“伍员,你可惧一死?” 伍子胥深知庆忌想保住自己,故而,他虽不清楚庆忌的用意,但也能立马反应过来,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伍员死不足惜!” “但,若伍员能得活命,此生定然为大王驱驰,为吴国效死!” “好!” 庆忌点了点头,又从案上拿出一颗橘子,道:“来人,将这橘子拿给伍员。” 随后,庆忌就让伍子胥退到一百五十步的地方。 庆忌拿起一张特制的硬弓,又取出一支箭矢,走到一侧的平地上,指着对面双手高举着一颗橘子的伍子胥,向左右说道:“二三子且看,从寡人这里,至伍员所站之地,足足有一百五十步!” “若寡人能射中那颗橘子,则先王、上苍和神祇明示,让寡人饶恕伍员之罪孽,令其戴罪立功,为我吴国效力。” “若寡人射不中那颗橘子,则命运使然。寡人当车裂伍员,尸体弃之于市!” 一听这话,周围的人都不由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以硬弓箭矢射中一颗橘子,在众人看来,除非是神迹,不然庆忌绝无可能办到! 而站在对面的伍子胥,在听到庆忌的这番话后,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已经是戴罪之身,可能将死之人,这赌一把,或许真的能让伍子胥自己得以活命。 这时,在孙武的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好奇之下,不由得跟孙武嘀咕着问道:“阿兄,大王当真能射中那颗橘子吗?” “难说。” 孙武摇摇头,说道:“我知晓大王勇力绝人,箭术超群。” “然一百五十步开外,还能射中一颗橘子,实在骇人听闻,便是当年楚国大名鼎鼎的神箭手养由基,都不一定能办到!” “咦,那伍子胥岂不是凶多吉少?” 少年人眨巴眨巴眼睛,很是诧异。 “至少,他还有一线生机。不过以我对大王的了解,大王从不做毫无把握之事,想来大王定是自有主张的……” 第101章 围三缺一 营地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是熙熙攘攘,一副人山人海的模样。 所有人都在围观着,庆忌究竟能否射中伍子胥手中高举着的那颗橘子! “大王真的能射中吗?” “若大王能射中,定然是神迹。毕竟,哪怕是臂力超人的弓箭手,八十步之内,能射中人已经实属不易!” “百步穿杨的,那是养由基一般的神箭手!” 显然,所有人都不大看好庆忌。 须知一百五十步开外,这么远的距离,伍子胥高举着的那颗橘子,以寻常人的目力来看,就跟手指一般粗细,甚至还模糊不清! 庆忌这一箭射出去,以他那过人的臂力,射空或者射中伍子胥有可能,但若想射中橘子,这种几率微乎其微! 如此一来,不管是作为射者的庆忌,还是举着橘子的伍子胥,都需要一颗极其强大的心脏。 不然庆忌的手一抖,离弦之箭的幅度就会偏移。 伍子胥的手一抖,同样会导致无法弥补的后果! “咔嚓嚓……” 庆忌拉动弓弦,将箭头对准一百五十步开外的伍子胥。 此刻,庆忌脸上浮现出一种沉静的神色,手臂、呼吸,都极为平缓,保证自己不受到外界的一切影响,目光极为锐利。 站在远处的伍子胥,跟着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双手紧紧的抓住那颗橘子,稳住身形,心中暗暗祈祷庆忌一定要射中! “咻!” 终于,庆忌那力大势沉的一箭射出,在空气中响起摩擦的声音。 围观的众人都不由得凝神屏气,静静地看着那支离弦之箭。 “噗!” “嘭!” 伍子胥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但,不见鲜血!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庆忌所射出的劲矢已经射穿那一颗橘子,牢牢的插在远处的地上! 静! 死一般的静谧!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陷入呆滞当中。 “好!” “彩!” 围观的人震惊过后,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 “大王神武!大王神武!” 见状,就连子西都不禁感慨万千的道:“神迹!神迹也!” 这般恐怖的箭术,即便是当年名满天下的神箭手养由基都不一定能办到。 养由基,原本是养国人,养国被楚国灭亡后,成为楚国大夫,一生征战凭箭御敌,死于他箭下的人不计其数,备受楚庄王赏识。 鄢陵之战,养由基射杀晋军将领吕锜,庸浦交战,他又俘虏吴军将领公子党,立下赫赫战功! 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三箭平叛、箭射石中、调弓号猿、万箭穿心,这些成语典故的主人公,正是养由基。 值得一提的是,养由基最后是死于吴军之手! 晋楚争霸三次大战(城濮之战、邲之战、鄢陵之战)后,晋国为了继续打击楚国,在楚国后背上插了一刀,扶助南方新兴的吴国来抗衡,传授吴人车战步战等陆战之术。 养由基当时不知吴军已从晋国学到陆战之术,轻敌冒进。 被吴军四面铁叶车围裹将来,把养由基困于垓心,乘车将士,皆江南射手,万矢齐发,养繇基死于乱箭之下! 死前,养由基惊恐的说道:“吴人也精于车战!” 现在庆忌展现出这般高超的箭术,已经足以跟养由基相提并论的。 庆忌当即宣布,宽宥伍子胥此前犯下的深重罪孽,既往不咎,并敕封伍子胥为下大夫,参与政事,但并无实权。 虽是如此,伍子胥已经十分满足,当即叩首谢过庆忌! “臣伍员,愿为大王效死,愿为吴国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大王英明!” 此刻,见到庆忌以这样的办法宽恕并折服伍子胥,在场的公卿大夫无不赞叹。 叹为观止! 因为这能让世人皆知,宽宥伍子胥的,不是庆忌,而是已故的吴王僚,是上苍,是神祇!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然庆忌那一箭岂能射中? 当然,有识之士都能看出来,庆忌实在是爱惜伍子胥的才能,故而绞尽脑汁的想出这一办法,促使伍子胥可以活命,并为自己效力。 但,这种事情谁又敢直接说出来? 即便是对庆忌的这种裁决心怀不满的人,此时都不敢非议。 随后,田猎活动正式开始! 田猎,又被称之为围猎,因为王公贵族们在打猎的时候,往往会派遣随从驱赶猎物到指定的地点,让人进行狩猎。 而这一次的田猎发生在春季,所以又被称之为春蒐! 庆忌站在戎车之上,率领一众公卿大夫及其随从,一起来到一处空地上。 “呦呦!” “噜噜!哼哼!” 成群的猎物被披坚执锐的甲士驱赶到指定的地点,然后拿出鹿角、拒马护栏或者木幔加以阻隔,逐渐的挤压着猎物们的生存空间。 梅花鹿、野豨(猪)、野兔、山鸡等等各种各样的猎物被团团围住。 它们大声嘶鸣着,好似无头苍蝇一般,乱碰乱撞。 猎物们并非是不能逃出生天的。 因为整个猎场,阻碍物其实只有三面,并非从四面八方围堵猎物,有一面是可以放任野兽自行逃生的! 这就是所谓的“围三缺一”。 对猎物不用赶尽杀绝,不但适用于攻城战,对于贵族的狩猎活动一样适用。 虽说春秋无义战,但仅限于诸侯国之间的军事争霸。 盖因世人都注重廉耻与道义! 然而,当历史进入到战国时期。 作为天下共主是周天子,彻底失去了号令天下的能力,沦为诸侯们的傀儡。 诸侯们外出围猎,往往是从四面八方布置天罗地网,对猎物一网打尽。 那个时期,诸侯国之间打仗,发生许多坑杀的战役,譬如秦国与赵国的长平之战,白起坑杀几十万赵国投降的士兵! 而这般一网打尽的例子,在春秋时代基本上是没有的,十分罕见。 就庆忌所知道的,在数十年前,列国之间所遵守的战争规矩(礼仪)格外奇葩,让后世人感到匪夷所思! 人们打仗的规则多如牛毛,君子礼仪不离口,战争活生生被他们搞成了体育竞赛! 彼时战争有三大原则,一是,出师有名(不能因私欲发动战争)。 二是,不鼓不成列(不能等对方没列好阵型就打他)。 三是,不能对受伤的人再次攻击,不能追击落败的对手…… 第102章 朱姬夫人 春秋时期,这等关于战争的规矩,人们都经常恪守不渝,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在著名的邲之战中,就发生过两件以现代人看来啼笑皆非的事情。 当时晋军上下不能同心协力,内讧不断,被楚军抓住机会逐一击破。 撤退时,晋军的许多战车陷入泥坑,拖不出来,大大延迟了撤军的速度,楚国人追上之后,没有继续追杀,而是过去指导晋军如何挖坑、扔重物、抽去车前横木。 晋军脱离困境后,楚人笑嘻嘻嘲讽晋人有空常来玩,晋人则是边驾着车边回头说:“吾不如大国之数奔”(我们才不像贵国逃跑经验这么丰富)。 更离谱的,还是邲之战中的楚国贵族乐伯,其左射马,右射人,箭无虚发,射杀了许多晋国将士。 由于乐伯射得太过忘我,回过神来,发现箭囊中只剩下最后一支箭矢,眼看着晋军已经包围过来。 这时恰好来了一头麋鹿,乐伯就用这最后一箭射中麋鹿,然后将它作为礼物献给敌军。 最终,晋人居然不再追杀乐伯,让他自己逃生去! 这是打仗? 分明是儿戏! 哪怕是在春秋末期,人们依旧能遵守战争的规矩。 譬如在公元前521年,距今不过九年时间,宋国的公子城与华豹爆发冲突。 华豹率军进攻宋都商丘,亲自张弓射箭,但没有射杀任何一人! 公子城见状,只是喊了一句:不更射为鄙! 大概意思,就是华豹卑鄙,既然射箭了一阵,就该轮到公子城回射,若不答应,便是不守规矩,无礼! 于是,华豹只能默默地放下弓箭,老老实实的等着公子城张弓搭箭,最后被一箭射死…… 关于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如长勺之战中敲了三次战鼓的齐军,泓水之战中半渡不击的宋襄公,他们都恪守战争的规矩,但无不吃了大亏。 获胜的,往往是不讲武德的一方! “咻!” “噗嗤!” 此时,站在戎车之上的庆忌张弓搭箭,一箭射出,立马射中一只飞奔中的麋鹿。 麋鹿应声倒下,脖颈之处,还在汨汨的流淌着温热的鲜血! “好!” “彩!” 围观的公卿大夫无不拍手叫好。 “大王神武!” 附近的甲士都跟着高声呐喊起来。 庆忌的这一箭,即宣示这场田猎活动正式开始! 庆忌不大喜欢狩猎被围堵好的猎物,盖因没有任何挑战性,故而他随后就自顾自的率领一队宿卫,驱车前往外围进行狩猎。 …… 就在庆忌以及一众公卿大夫,及其家族子弟都在姑苏山进行狩猎的时候,典客伯噽却在自己的营帐之内,跟一个穿着华贵衣裳,作男子打扮的美妇人见面。 这一次的春蒐,作为国君的庆忌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后妃参与,故而大臣们,也不便捎上女眷,只能带着自己的儿子、门客一起参加。 而伯噽眼前的这一美妇人,可不一般! 她容貌妖媚,身材丰腴,一双桃花眼宛如一汪chun水一般,让人只看一眼,就禁不住沉沦其中,尤其是那白嫩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极富光泽。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 至少让伯噽看了,都忍不住食指大动,欲占为己有。 但,一向圆滑处事的伯噽十分清楚,这样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可不是自己所能拥有的! 她,可是阖闾原来的宠妃,侧夫人朱姬,有着吴国第一美女之称的美人儿! “典客,你可已经想出法子,让妾身接近大王,并得到大王的宠幸?” 朱姬幽幽的询问道。 这一开腔,其嚼着糯米一般的嗓音,让人的身子骨都禁不住为之融化! 听朱姬说话,对于普天之下任何男子而言,都是一种享受,极致的享受和诱惑! “咳。” 伯噽轻咳一声,旋即稳住自己的心神,假正经的道:“夫人,若在下没想到计策,可不敢叫夫人冒着风险出宫。只是……夫人应该清楚。” 伯噽将目光放在了一侧的锦盒当中。 见状,朱姬不由得暗骂一声贱骨头! 贪婪成性的财迷! 朱姬原本是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体,去驱使伯噽为自己办事,但她不能这么干,伯噽也不敢接受。 所以,朱姬思来想去,也只能以财物珍宝贿赂伯噽,让后者为自己想方设法,重新宠冠后宫! “典客请看。” 朱姬随即拿起锦盒,打开,露出锦盒当中的玉璧、红玛瑙、珍珠、马蹄金之类的珍奇异宝,又盖上,推向伯噽的一边。 伯噽眼中的贪婪之色尽显! 这些东西,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朱姬又一副婉转的模样,柔声道:“典客,万事拜托了。” “这些宝贝,只是定金,若妾身与大王果真能成事,稍后妾身还将把更多的珍奇异宝,献于典客。” “好说,好说。” 伯噽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将锦盒揣入自己的怀中。 只是不知,他是无法抗拒朱姬身上所展露出的妖媚气息,还是无法抗拒锦盒中那些价值不菲的宝贝! 或许,两者皆有! 伯噽旋即正色道:“夫人,在下有办法让大王接近你,但,夫人究竟能否抓住机会,得到大王的欢心,可就全凭夫人的本事了。” “哼,典客莫要小觑妾身。” 朱姬捧着自己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儿,颇为傲娇的道:“大王连如梦那样的姿色都瞧得上,能临幸她,何况是妾身?” “典客请放心,妾身日后若能得到大王的宠幸,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闻言,伯噽只是笑吟吟的作揖道:“那,在下以后就靠夫人多多提携了!” 伯噽心里的确是十分看好朱姬的。 朱姬的容貌,绝对是万里挑一的那一种,就伯噽生平所见过的女子当中,唯有王后季蔻能与之相提并论。 不过,她们一个端庄,一個妖媚,各有千秋,很难拿来比较! 想想看,庆忌连如梦这般姿色,还是寡妇出身的女人都看得上,并加以临幸,使其有孕,更何况是姿色更胜一筹,风韵远超如梦的朱姬? 第103章 祥瑞 此时,庆忌还不知道伯噽伙同朱姬正在算计自己。 庆忌率领着一队宿卫已经下了戎车,进入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进行狩猎。 姑苏山一带,有一片山区实际上已经成为吴国王族的林苑,专门供给王族子弟狩猎的。 相当于汉朝的上林苑,平时并不对外开放! “咔嚓嚓……” 庆忌拉动弓弦,对准一头正在逃奔的野豕(猪),跟着飞快的奔跑起来,一箭射出。 “噗嗤!” “噗!” 在庆忌射箭出去的时候,居然还有另一支箭矢飞射过来,正好就一起射在这野猪的脖颈之上,顿时血流如注! 偌大的一头野猪,约莫二百斤左右的野猪,凄厉的嚎叫一声后,就直挺挺的栽倒在血泊之中,淌着血,还没咽气。 见到这骤然射出去的一箭,熊子丹等一众披坚执锐的宿卫还以为是刺客来袭,连忙将庆忌团团围住,戒备起来。 庆忌朝着远处的山丘上一看,只见是孙武及其随从站在那里。 适才射出一箭的,乃是孙武边上的一个身材瘦削的人。 由于距离太远,庆忌并不看清楚其面貌。 孙武眼看着那一箭居然惊扰到庆忌,不由得一溜烟儿的跑过来请罪。 “大王,臣管教不严,惊扰到大王,请大王降罪!” 孙武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连忙躬身赔罪。 他了解庆忌的秉性,知道后者宽宏大量,有容人之量,但这惊扰王驾的罪名可大可小,所以孙武只能硬着头皮请罪,将罪责大包大揽下来! “无妨。” 庆忌只是淡然一笑,随后又拔出插在野猪脖子上的箭矢,扫了一眼,又看着孙武身边的那个容貌清秀的少年。 肤白貌美,唇若涂丹,穿着一袭束身的白色武士服,以布带束发,扎着头巾,腰悬利剑,背负长弓箭囊。 这般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着实罕见! 难不成,孙武有龙阳之癖,喜好娈童? 庆忌心中不无恶意的揣测一下,只感到一阵恶寒。 好在,庆忌又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下那个少年,终于释怀! 连喉结都没有! 这分明是一個女娃子! 由此可见,孙武并没有那种特殊嗜好! 此时,被庆忌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盯了这么久,孙武身边的那个少年禁不住脸色僵硬,吓得手心手背都是汗。 “不错,不错。适才从她所站之地,至这豕,少说也有一百步开外,她竟能一箭射穿野豕的咽喉,足见其箭术和臂力过人!” 庆忌颇为赞赏的道。 “大王谬赞。” “不知,这位……小兄如何称呼?” “回禀大王,此乃臣之舍……” “舍弟!” 在一侧女扮男装的女娃子,连忙开腔道:“大王,草民乃是孙长卿之舍弟,孙俪。” “没想到长卿居然还有这般秀丽,箭术超群的舍弟,实属难得。孙俪,可堪称我吴国第一美男矣!” “大王说笑了。” 孙武颇为尴尬。 尽管,庆忌并没有明令禁止参加田猎的公卿大夫携带自己的女眷,可是孙俪已经女扮男装,这时候再向庆忌坦白性别,岂非让后者无所适从? 随即,庆忌又率领孙武、熊子丹等众将士在山林之间进行狩猎。 所射杀的麋鹿、梅花鹿、野猪、野兔等等猎物可不少,满载而归! 直到有些疲乏,兴致缺缺,庆忌这才准备启程返回营地。 这时,意外陡然发生! 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风驰电挚一般,快速的从狩猎的队伍路过,身后还紧随其后的跟着一群凶残的丛林野狼。 “鹿!白色的鹿!” “是神鹿!” “大王,这是天降的祥瑞!” 适才那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是一头与众不同的麋鹿。 为何说是与众不同? 只因为它的皮毛尽是洁白的颜色,十分罕见! 至少在场的人是真的没见过! “快!追上去,救下那只神鹿!” 庆忌当即下令。 祥瑞,这可是求之不得的祥瑞,能在一时之间极高的提升庆忌威望的一种祥瑞! 庆忌又怎能容忍那群不长眼的丛林野狼伤害它? 在庆忌的命令下,所有人都立刻追逐过去,一边跑,一边还张弓搭箭,射杀着前面还在追击白色麋鹿的那群野狼。 “噗嗤!” 野狼的鲜血四溅,弥散在空气中,化作一团又一团的血雾。 凡箭矢所过之处,都有一头又一头的野狼应声倒下! 原本还在逃命的白色麋鹿,在看见野狼们被人类射杀后,跟着转过头,以自己那尖锐的犄角进行反抗,撞飞了一头又一头的野狼,甚是生猛! 终于,这群野狼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奋起反抗的白色麋鹿跟着瘫倒在地上。 孙俪连忙上前察看,只见这头麋鹿全身上下都是雪白颜色的皮毛,犄角多叉似鹿,颈长似骆驼。 其鹿角形状特殊,没有眉杈,角干在角基上方分为前后两枝,前枝向上延伸,然后再分为前后两枝。 每小枝上再长出一些小杈,后枝平直向后伸展,末端有时也长出一些小杈,最长的角也有三尺左右! 这是一头难得一见的麋鹿! 其特殊的毛色,在他人看来极度罕见,堪称祥瑞,但庆忌知道,这是由于麋鹿的基因突变导致白化病造成。 而且,这种白色麋鹿有着震撼和空灵的外观! 好似精灵一般! 在一侧的孙武连忙上前恭贺道:“大王,这真是上苍赐予大王,赐予的吴国的神鹿!”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正在察看白色麋鹿伤势的孙俪闻言,不由得白了一眼庆忌与孙武,道:“还是尽快治疗这只神鹿吧!” “它的大腿、头部都遭到了饿狼的撕咬,伤痕累累的,若不能及时救治,恐怕命悬一线了。” 闻言,庆忌立即就吩咐宿卫们将这白色麋鹿合力抬到马车之上,朝着营地那边赶去。 初见这等神鹿,吴国的一众公卿大夫,包括子西在内,都无不认为是天降祥瑞! 上苍,是在预示着吴国即将兴旺发达,故而降下的祥瑞,以此赐福吴国,赐福庆忌! 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第104章 帝王权术(求订阅) 暮色已近。 在偌大的营地上,已经搭建起一堆又一堆的篝火,简易的烤架,上面放置鹿、豕、兔等等各种各样的野味。 撒上盐巴和一些特殊的香料,顿时一股肉香味儿扑鼻而来! 当然,能在营地进行烧烤的,尽是贵族子弟,还有部分是公卿大夫们的门客,以及一些负责烧烤的士卒。 今日盛大的田猎,得到这么多的猎物,已经足够供给这么多人饱餐一顿的。 作为国君的庆忌,自然不必下场烧烤,除非兴之所至,不然绝无可能。 此时,庆忌正在营地的四方台之上,跟子西以及一众公卿大夫饮宴。 觥筹交错之间,每每都有人劝酒,喝得半醺。 在最中间的空地上,还有光着膀子,膀大腰圆的猛士在进行摔跤! 每每有一名猛士被撂倒,在场的人都会叫好喝彩,为之鼓掌。 但,这样的娱乐节目显然是不能让庆忌满意的! 吴国的尚武之风十分浓厚,除却摔跤以外,一对一的徒手搏斗,亦或是比武竞技都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在摔跤活动渐渐进入尾声后,庆忌就环视一周,看着坐在下首的公卿大夫,笑道:“二三子,仅仅是摔跤,寡人以为了无趣味。” “我吴国尚武,血气方刚,寡人之意,可令两名勇士一对一进行切磋,同台演武,点到为止!” “凡最后胜出者,当与寡人同饮一爵,并赐玉佩一只!” 言罢,庆忌就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块纹路清晰,雕琢精美的玉佩,放在案上。 “大王英明!” 在场的公卿大夫无不恭维着庆忌。 这时,原本已经在摔跤活动中胜出,大放异彩的孟贲,光着膀子,摩拳擦掌的站在擂台上,试图守住擂台,一一击败挑战者。 但,庆忌却摇摇头道:“孟贲,下来!” “啊,大王,难道臣不能参加此番演武?” 孟贲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庆忌则是啼笑皆非的道:“你凑的甚么热闹?寡人之意,是让后辈及普通士卒相互切磋,较量武力,你若是上去,又有几人敢与你一战?” “诺!” 孟贲这才理解庆忌的用意,连忙跳下擂台。 孟贲的勇武之名,在整个吴国是颇为响亮的! 纵观吴国,除了庆忌、黑夫、熊子丹之外,还有任何人能在武力值上,胜过孟贲的。 一旦孟贲上场,只怕敢于挑战他的人少之又少。 所有人见状,不禁如梦初醒! 要知道,庆忌此举,可不单单只是一种消遣方式那么简单。 能参与这场演武的,只能是贵族子弟和普通的将士,似孟贲、黑夫、熊子丹这样的武将,只能干看着。 毫无疑问,庆忌是在给年轻的吴人抛头露脸的机会。 能跟庆忌同饮一爵酒,赏赐吴王的贴身玉佩,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荣幸! 这就相当于得到庆忌的赏识,日后飞黄腾达都不在话下。 再者,在演武过程中展现出非凡武力的人,也有可能被庆忌看重,继而委以重任! 随即,庆忌又制定出这场演武的一些规则。 胜出者,必须接连不断的守擂台,击败十个人,方可算胜出。 而根据每个人的不同习惯,庆忌也让士卒准备各种各样的武器,如戈、戟、矛、剑、斧等等,五花八门的兵器,应有尽有。 谷凍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自然是点到为止,可以伤人,但不得取其性命,违者严惩不贷! 值得一提的是,坠落擂台的人,也将宣告挑战失败! “在下公孙雄,请赐教!” 首先一个上台的人,是一名穿着束身武士服,身高七尺有余的年轻人。 观其不凡的气度,以及言行举止,就能知道公孙雄是贵族出身的人。 实际上,姓氏公孙的人,其来历都不简单! 每一名挑战者,在登台准备前,都必须要通报姓名,这已经是一种不成文的惯例。 “喝!” 公孙雄十分的勇武,挺着一杆长矛,轻喝一声,就朝着对面的挑战者刺去。 “铛!” 对面的挑战者连忙挥剑格挡,但好似被公孙雄手中的长矛缠住一般,只能被动的躲闪或者格挡,无法反击。 最终被公孙雄一矛挑飞青铜剑,矛头指在咽喉之处,宣告落败! “好!” “彩!” 带着这样一往无前的势头,公孙雄相继击败七名挑战者,其勇武,赢得围观众人的叫好喝彩。 原本想上前挑战的人,都不由得心生退缩之意! “还有谁,可敢与我一战?” 公孙雄挺着手中的长矛,昂着头,环视一周,倨傲的问道。 “某来!” 不多时,擂台上便跳上来一个身材魁梧,看起来格外剽悍的甲士。 “在下胥门巢,请赐教!” 这甲士已经卸掉身上的盔甲,只留着一件贴身的服饰,手执一杆青铜长戟,朝着对面的公孙雄抱拳行礼。 胥门巢? 直到这时,庆忌才想起来,这貌似同样是一个历史人物。 胥门巢,因其居住在胥门附近,故以此为姓。 他乃是历史上吴王夫差麾下的一大名将,十分了得,只是,现在的胥门巢,还显得十分年轻! “喝!看招!” 庆忌端坐在四方台之上,看着激战正酣的公孙雄与胥门巢,不由得微微颔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种还不大成熟的想法。 公孙雄、胥门巢,都是本土的吴人,对于吴国的归属感是不言而喻的! 现在,庆忌麾下,真正能委以重任的,却大都是孙武、孙凭、伯噽这样的外国人。 不是庆忌不能推心置腹的重用吴国出身的贵族大臣,而是,他们的才干着实比不得列国的一些贤能。 如今,越来越多的士子入吴,谋求赐金封爵,这势必将损害到本土吴国贵族的利益,继而让他们心怀不满。 帝王之道,贵在制衡! 庆忌虽然还不大了解帝王权术,但,至少他的心里十分清楚。 一旦列国贤才遍及吴国,遍及朝堂,遍及地方,此消彼长之下,一定会损害到庆忌作为君主的权力。 因此,庆忌必须要找到一种平衡点。 而扶持公孙雄、胥门巢这些吴国出身的年轻人,跟入吴的列国贤能分庭抗礼,无疑是庆忌目前最佳的选择! 23shu8 第105章 河中美少fu(求订阅) 不多时,胥门巢已经击败公孙雄,将其击落于擂台之下。 “好!” “彩!” 围观的人群,再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为之叫好喝彩。 胥门巢接替公孙雄,成为守擂者! 他又迅速击败三名挑战者,稳稳的保住自己的地位。 “在下孙俪,请赐教!” 就在这时,自称是孙武的弟弟,实则女扮男装的孙俪跳上擂台,拿着一柄青铜剑跟胥门巢抱拳行礼道。 见到孙俪这般细皮嫩肉,身材“瘦弱”的模样,胥门巢表示很不屑。 胥门巢嗤笑道:“小兄弟,就你这身板,也敢上擂台挑战某?勇气可嘉,但某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话音一落,孙俪已经挺剑朝着胥门巢的面门刺过去。 胥门巢吓了一跳,眼看着飞速刺来的利剑,连忙偏过头一躲。 但孙俪已经抓住机会,挥舞着锐利的长剑,好似疾风骤雨一般,朝着胥门巢不断劈、刺、砍、扫等等,各种各样的剑招,极为犀利,又不失华丽之感! 论速度,胥门巢是不及孙俪的,只能被动的抵挡。 但,每当胥门巢挥动长戟格挡的时候,总是能震得孙俪的虎口生疼,黛眉微蹙。 毕竟在气力上,孙俪远不及胥门巢! 饶是如此,面对着孙俪的凌厉攻势,强壮的胥门巢只能疲于奔命,见招拆招! “长卿,没想到令弟不但箭术超群,这勇武,都非常人所能及啊。” 庆忌笑吟吟的看向坐在一侧的孙武。 对此,孙武只能很是尴尬的笑了笑! “大王谬赞。舍弟自幼不好修习治国安民之道,偏爱战阵厮杀之法,让大王见笑!” “无妨。寡人就喜爱这般勇猛善战的大将!” 一听这话,孙武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若庆忌果真中意孙俪,对后者委以重任,却发现她的女子身份,如之奈何? 届时,孙俪岂非是犯了欺君之罪? “喝!” 擂台上,只听见孙俪一声娇喝,手中的青铜剑急速抖动,随后逮住胥门巢的一个破绽,击开其长戟后,一个神龙摆尾,就将胥门巢踢下了擂台! “好!” “彩!” 庆忌都不禁跟着拍手叫好起来。 勇猛善战的女将军,花木兰、穆桂英一般的传奇女子,庆忌又怎能不喜爱? 击败胥门巢之后,孙俪又势如破竹,一口气打败十名挑战者,终于完全胜出! “小人孙俪,参见大王!” 孙俪亦步亦趋的登上四方台,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 “不必多礼。来,请随寡人满饮一爵!” 庆忌亲自为孙俪倒酒,一人一爵,相互掩面,将酒爵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孙俪显然是不胜酒力的,这一爵酒下肚,脸上已经不自觉的染上一层红晕,煞是诱人! 旋即,庆忌又将自己的贴身玉佩,塞到孙俪的手中,并抓着她的皓腕,冲着在场的公卿大夫,高声道:“孙俪、胥门巢、公孙雄,三者勇武绝人,寡人甚爱之!” “特敕封三人为宿卫郎将,执戟于寡人左右!” “大王英明!” 众人都无不赞同庆忌的这一敕封诏令。 宿卫郎将,地位仅次于九卿之一的郎中令之下,是其属官,权力不大,但架不住是国君的近臣! 他日一旦建功立业,庆忌顺水推舟的提拔他们,十分容易。 闻言,胥门巢与公孙雄都忙不迭的跪下来谢恩。 孙俪在犹豫一下后,跟着跪地谢恩! 见到这一幕,孙武不由得目瞪口呆,内心倍感诧异。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孙俪居然被庆忌任命为宿卫郎将,若是被发现是女儿身,这……后果不堪设想! …… 夜色浓重。 原本已经喝得半醉半醒,准备入睡的庆忌,忽然被伯噽唤醒。 伯噽自称在营地不远处的一座山涧,淌着一条不大不小的溪河,甚是清澈,可以清洗一下身子。 恰好,因田猎而弄得一身是汗,黏糊糊的庆忌,正想清洗一下身子,于是就跟着伯噽一同前往! 当然,伯噽这般无微不至的献殷勤,让庆忌的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了狐疑之心。 不过庆忌并不担心伯噽对自己不利,敢于谋害自己。 盖因伯噽作为外来者,在吴国毫无根基,所能依靠的人只有庆忌一个! 饶是如此,庆忌外出,身边随行的宿卫并不少,至少郎中令熊子丹,以及二十名宿卫是必不可少的。 庆忌一行人来到伯噽口中的那条河畔,果真透过朦胧的月色,看见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欢快的嬉戏,游来游去的。 “你们先退下吧。” “诺!” 庆忌一挥手,就让伯噽、熊子丹及一众宿卫退出去,自己则是开始褪去身上的衣物。 他可不大适应跟一群大老爷们儿共浴,至于让人伺候自己沐浴更衣,则更是大可不必。 不多时,庆忌便赤条条的将自己的身子浸没水中,舒展双臂,背靠在岸边的岩石上,一副惬意无比的模样。 尽管,此时霜寒露重,河水有些冻人,但是以庆忌的体魄依旧能乐在其中! “嘤咛。” 就在庆忌自顾自的搓着背的时候,忽而听见不远处的芦苇荡那边,忽而响起一道嘤咛的声音,仿若猫咪的叫声一般。 “谁?” 庆忌立刻警觉起来。 即便他知道对方可能是个女人,但也不排除是来行刺自己的刺客! 在好奇心作祟之下,庆忌就淌着河水,一路朝着芦苇荡那边缓缓走去。 他双手拨开芦苇荡,一副戒备的模样,探着头朝着里边瞧去。 “你!” 透过皎洁的月色,庆忌依稀可见站在对面河中的,是一个约莫双十年华,身材丰腴,显得凹凸有致的美少妇。 此刻的她,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湿漉漉的,披散在双肩,但难以掩饰绝代的风华。 那娇俏妖媚的脸蛋儿,好似染上了一层红晕,整个人仿佛可口的苹果一样,让人禁不住上去咬一口! 这是由于她被庆忌看了个精光,故而羞涩的! “你还看?” 美少妇冲着庆忌娇嗔了一声,抛了个妩媚的白眼。 她一双白皙细腻的玉臂环抱xiong前,站在庆忌的眼前,此时此刻的模样,显露出万般的风情,格外撩人re火! 23shu8 第106章 夫人可愿自荐枕席否 朱姬自认为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及笄之年的她,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当时还是公子的阖闾,为一房妾室! 好在,朱姬生得貌美,又善于逢迎,所以能讨得阖闾的欢心,备受宠幸。 在阖闾弑君篡位,成了吴王后,朱姬跟着成了夫人,依照阖闾对她的宠爱,想来等到朱姬为阖闾诞下一子,定能母以子贵,被立为王后的。 但,人算不如天算! 朱姬嫁给阖闾多年,却迟迟未能如愿以偿的生下一儿半女。 更悲惨的是,原本君临吴国的阖闾,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被吴王僚之子庆忌击败,不得不败走南方。 由于阖闾败逃得太过匆促,只带着几千名残兵败将,如朱姬这般的后宫佳丽是一个都跑不掉。 庆忌入主吴王宫后,朱姬也曾试图接近庆忌,得到他的宠幸,奈何庆忌自君临吴国以来,日理万机,东征西讨,实在没有闲暇功夫顾及后宫之事。 更没有时间去儿女情长! 但,朱姬并不甘心,也没有因此而气馁。 朱姬并没有见过庆忌,但也听说过庆忌生得英俊,相貌堂堂,且有喜爱成熟妇人的癖好…… 朱姬相信,以自己的姿色和手段,一定能让庆忌宠幸自己,让自己再度宠冠后宫的! 朱姬受够了现在的生活! 枯燥乏味,芳心寂寞且不说,作为伪逆之王阖闾的宠妃,朱姬就好似被打入冷宫一般,宫中的寺人宫娥都对她冷眼相待。 这让之前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朱姬,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 因此,朱姬搭上了伯噽这条线,用自己多年珍藏下来的贵重首饰,奇珍异宝,贿赂给伯噽,希望后者能为自己创造机会,以便接近庆忌。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趁着庆忌此番外出田猎之机,朱姬假称家中母亲病重,欲回娘家探望,得到王后季蔻的准许,这才能如愿以偿的出宫,跟庆忌幽会一次。 “姑娘,失礼了。” 回过神来的庆忌,立即后退两步,十分假正经的低下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见状,朱姬反倒是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得花枝乱颤的。 她那如洋葱白玉一般的纤纤玉指,指着庆忌柔声道:“君子,妾身美吗?” “姑娘甚美。” 庆忌微微颔首。 “君子可能帮妾身一个忙?” “姑娘但说无妨。” “君子可否将妾身放在岸边的衣物取来?” 顺着朱姬那纤纤玉指所指着的方向,庆忌看过去,旋即缓缓的转过身,朝着岸边的那一堆衣物走过去。 此时的庆忌是赤条条的,浑身上下显露出十分结实的肌肉,八块腹肌若隐若现,充满一种十分阳刚的美感,让朱姬看着看着,一时间不禁入迷,痴呆了! 其实,庆忌之前的腹肌并不明显。 跟普天之下所有的猛将一般,他们都是挺着鼓囊囊的将军肚,膀大腰圆的,身材显得十分壮硕。 但这并不符合庆忌的审美观,所以庆忌这段时间并没有刻意的保持着那样的身材。 “姑娘,请。” 不一会儿,庆忌就将朱姬的衣物取来,并双手递上。 然而,朱姬并没有接过庆忌递过来的衣物,而是撩拨了一下自己的一绺秀发,如娇似嗔的道:“君子,你都把妾身看光哩。还不背过身去?” “……” 庆忌旋即故作淡定的将衣物递给朱姬,然后自己浸没入水中,并背过身去。 这种时候,庆忌的心中还在纠结,自己是否要顺势将这磨人的小妖精拿下,就地正法? “呀!” 不待庆忌多想,身后忽而响起一声娇呼,紧接着,一个温香软玉倾倒在他的后背上,抱住了庆忌的脖子。 “君子……” 一只敞开的香囊,透露出一种麝香一般的奇异味道,钻入了庆忌的鼻子里。 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他顿时感到浑身上下有些zao热,莫名其妙的那种。 怎么回事? 是这香囊吗? 庆忌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风华绝代的美女,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且,跟伯噽不无关系。 想明白这些,庆忌也不拒绝这般投怀送抱的美人。 他挑起朱姬那娇俏细腻的下巴,来了一句:“夫人可愿自荐枕席否?” “嘤咛!” 朱姬顿时露出一种欲拒还迎的羞涩模样,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还请君子怜惜……” 不多时,河畔这里,就陡然响起一阵难以压抑的叫声,时而高亢,时而低鸣,让人不禁浮想联翩的那一种。 守在外边的一众宿卫听到这种声音,不由得面面相觑。 适才当上宿卫郎将的胥门巢,一脸纳闷的神色,问道:“这是哪种鸟的叫声?怪凄惨的。将军,要不咱们进去瞧瞧?” “咳!” 熊子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道:“二三子,切记,权当没听见即可。莫要坏了大王的好事!” “诺!” 过来人自然知道庆忌是在里边做甚,但不便直说。 他们的职责,仅仅是守在庆忌的身边。 但,一旦有危险发生,以庆忌那冠绝天下的武力值,都用不到他们保护! 成了!成了! 在一侧的伯噽心中暗喜。 作为这个事情的始作俑者,伯噽自然知道庆忌与朱姬在里边干什么。 “救……救命,救救我……饶了我吧,大王……” 遭不住的朱姬,只能祈求庆忌放过自己。 奈何,庆忌好似充耳不闻一般,只是一个劲儿的折腾着朱姬,仿佛是在惩罚朱姬勾引自己的行为! 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这时,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后边的灌木丛中走出来,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嘴。 是孙俪! “你……你们这是?” 孙俪羞得霞飞双颊,指着正在ye合的庆忌与朱姬,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十分难为情。 “大妹子,帮帮我……” 朱姬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孙俪。 “我,我怎么帮你?” “跟我一样伺候大王便好。” “什么?” 孙俪顿时呆立当场。 这么羞人的事情,孙俪可从没干过! 她只是来一趟河边洗澡,谁曾想居然撞上这种事? 看朱姬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模样,孙俪心中感到害怕不已,但也颇为意动。 文学网 第107章 弭兵之盟 ,重生之吴霸春秋 翌日清晨,当庆忌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到枕边还躺着美艳而不可方物,泪痕犹在的朱姬。 庆忌的手中,还不自觉的攥着半块染血的白色绸布,那朵梅花十分的显眼! 一夜荒唐,神智还算清醒的庆忌,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朱姬的那只香囊下了特殊的东西,他固然吸入了不少催qing的气味,但依旧能保持较为清醒的神智。 当孙俪出现的时候,庆忌并没有失控。 只不过,后来未经人事的孙俪居然在半推半就之下,从了庆忌,庆忌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完事后,孙俪踉踉跄跄,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庆忌只是装睡,并没有趁机揭穿孙俪。 真是一个倔强的丫头! 庆忌不由得暗自摇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孙俪本可以成为庆忌的妃子,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或许,孙俪并非对庆忌没有爱慕之意,而是她不愿一辈子待在深宫高墙之内,当一个被豢养起来的金丝雀! 索性,庆忌也能成全孙俪,但绝不希望后者这辈子再有第二个男人。 这一点,庆忌作为男人的占有欲是不可能允许的! “大王……” 这时,朱姬已经幽然转醒,颇为恐惧的看着庆忌。 庆忌只是温和的笑了笑,道:“多睡一会儿吧。朱姬,寡人不会亏待你的。” “谢大王。” 有了庆忌这句话,朱姬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跟伯噽这般算计庆忌,心中自然是感到害怕不已的。 好在,朱姬赌对了! 庆忌对于自己的女人向来是比较宽容的,只要不是太过火,庆忌都能容忍。 作为一国之君,庆忌自然十分厌恶被他人算计。 但,庆忌已经给予了朱姬应有的惩罚。 至于伯噽,庆忌并不介意秋后算账! 即便庆忌喜爱这般妩媚动人的朱姬,占了便宜,但他依旧不能轻易原谅跟朱姬一起算计自己的伯噽! 若他不给予伯噽一些惩罚,日后谁都敢随便算计自己,这还了得? …… 楚国,郢都。 子西的奏疏已经传到国太孟嬴的手中。 关于子西在奏疏中所说,吴国所开出的和谈条件,孟嬴不敢擅专,于是急忙召开大朝会,将一众公卿大夫全部聚集到大殿议事。 “二三子,公子申奏报,庆忌已经答应同我楚国罢兵止戈,订立互不侵犯之盟约。” “然,吴国并不打算放归我被俘的楚军将士,也不愿退出楚境,将舒地及鹊、庸浦、岸三座沿江城邑归还我楚国!” “当此时,楚国何为?” 孟嬴忧心忡忡的询问道。 这时,向来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上大夫申包胥手执牙笏,出列道:“国太,吴国实在是欺人太甚!” “现在,我大楚固然内忧外患不断,但伐楚的吴军岂能好过?各地封君作乱之事,其中不乏吴人的身影,极有可能是吴国教唆为之!” “既然吴国能做,我楚国何以不可?” 顿了顿,申包胥慨然道:“国太,吴军入楚日久,早已心生倦怠,士气不再!” 谷桅 “故,臣以为我楚国可以威逼利诱群舒,致使舒人制造事端,祸乱吴军,让其腹背受敌,在舒地难以立足!” “如此,楚国必然可以逼迫庆忌就范,大军趁势收复失地不说,或可强迫吴国交换战俘,订立城下之盟!” 一听这话,孟嬴不由得微微颔首,心中颇为赞同。 尽管,孟嬴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可出身秦国公族,在楚国又垂帘听政日久的她,还是懂得一些国家大事的! 权衡利弊之下,申包胥的这一主张,或许可行。 盖因不费一兵一卒,只以钱财权位贿赂舒人,就可瓦解吴军的话,孟嬴何乐而不为? “国太,臣以为不妥!” 就在这时,令尹囊瓦出列道:“舒人作乱,固然能使吴军乱了阵脚,防不胜防,然则,此举定然激怒庆忌,若吴国再度增兵于舒地,又当何如?” “这……” 申包胥不禁眉头一皱。 囊瓦又道:“国太,断不可再激怒吴国。庆忌年少得志,血气方刚,难免狂妄,他有壮士断腕之魄力,我楚国可有玉石俱焚之勇气?” “令尹此言差矣!” 申包胥当即沉声道:“即便吴国再度增兵,我楚国何惧之有?吴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断不敢不顾山河破碎之危难,倾国之兵一战!” “是以,请国太三思!于吴军,楚国完全可以斡旋到底!” 孟嬴闻言,不由得黛眉微蹙起来。 这对于楚国而言,无异于是一场豪赌! 若论国力,吴国远不及楚国。 就军事实力而言,楚国也远胜于吴国,只是楚国土地幅员辽阔,纵深太长,现在又是狼烟四起,内乱不断的窘境。 以至于楚军能分得出对付吴军的力量少之又少! 但,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吴军,楚国依旧是占据优势的。 地利与人和! 此二者足以让伐楚的吴军望尘莫及! 盖因楚国的纵深如此之大,仅凭吴军区区数万兵马,就想直捣郢都,大破楚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一点。 只不过,即便楚国最终能击败吴军,也是惨胜,这显然不符合楚国的利益! 就在孟嬴迟疑不定的时候,一名寺人忽而从陛台的左侧进入大殿,并将手中的一道竹简递给孟嬴。 “国太,吴都奏报!” 吴都奏报? 那就是子西方面的消息。 这接二连三的奏报传来,难不成吴国那边已经出现变故? 庆忌改变了和谈的条件? 一众公卿大夫见状,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孟嬴打开竹简一看,原本微蹙的黛眉不由得为之舒展。 “二三子,公子申在奏报上言及,庆忌私底下召见他,就楚吴两国止戈弭兵,重修盟好之事,转换了条件。” “其一,吴国愿意撤出舒地,但楚国必须承认吴国对鹊、庸浦、岸三座沿江城邑的归属权,并割让长岸或昭关。” “其二,吴国愿意放归右司马芈稽等七十五名将领,但楚国必须赔付金一千镒,或等价之物,以期吴国让出舒地九城之事!” “另外,庆忌欲与大王在昭关会盟,重新订立互不侵犯之盟约。” “二三子以为如何?” 23shu8 第108章 三顾茅庐 庆忌已经作出了最大的让步,这自然是楚人喜闻乐见的。 舒地及鹊、庸浦、岸三座沿江城邑,已经被吴军所攻占,吴楚两军又在前线相持不下。 这种时候,战事再进行下去,对于吴楚两国已然全无裨益! 因此,当孟嬴说出庆忌开出的和谈条件的时候,令尹囊瓦立即出列道:“国太,臣以为不妨答应吴人的条件,促成弭兵互盟之事!” “臣附议!” “令尹所言极是,臣附议!” 朝堂上的一众公卿大夫立马站出来,赞同囊瓦的主张。 他们不全是主和派! 但,楚国的贵族封君众多,一旦开战,尤其是这种保家卫国的战事,战火已经烧到楚国的土地上。 对于他们而言,这仗再打下去,有百害而无一利! 因此,他们自然是不情愿跟吴国死磕到底的。 “国太,臣以为不妥!” 申包胥依旧在据理力争,恨声道:“现在陷入困境的分明是吴军,何以我楚国还要跟求和一般,跟吴人卑躬屈膝,委曲求全?” “如此,岂非本末倒置乎?国太,吴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内外交困,请国太明鉴!” “增兵以期大破吴军,彻底收复失地,使我所有被俘之楚军将士得以归国!” 闻言,孟嬴还没说话,在一侧的囊瓦便不由得嗤笑一声,说道:“申大夫,增兵?不知从哪里调兵遣将?难道是你申包胥亲自上战场?” “吴国已经让步,我楚国现在只需要花费黄金一千镒,割让一座长岸就能结束这场战事。如此,岂非两全其美乎?” “你!” 申包胥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子常,你这分明是在卖国!” “向吴蛮子割地求和,失地辱国,犹如锥心之痛!我楚国的长岸、鹊、庸浦、岸四座沿江城邑,难不成就这般拱手相让?” “那是我楚人祖祖辈辈,付出巨大流血牺牲这才得到的城邑土地,岂能割让予吴国?” “还有楚军数万战俘仍被羁押于吴地,岂可相忘?” 庆忌所开出的和谈条件,看似是楚国赚了,实则吃亏的是楚国! 但,楚国不自认倒霉,又能如何? 囊瓦怒怼道:“申包胥,你以为本令尹愿意将祖宗留下的基业,拱手相让乎?然则形势所迫,如之奈何?” “这笔累累血债,咱们楚人只能暂且记下,日后待我楚国恢复元气,定能收复失地,向吴国一雪前耻!” 闻言,孟嬴无奈,终于拍板道:“哀家之意,答应吴国所开出的一切条件。之后,哀家与大王将同庆忌会于昭关,订立弭兵之盟!” “国太英明!” 见到孟嬴作出这样的抉择,在场的公卿大夫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下了大朝会后,令尹囊瓦就乘车回到自己的府邸。 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在书屋等候多时,此刻见到囊瓦,得知楚国已经答应吴国所开出的所有条件后,就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箱黄金,全部赠予囊瓦。 “请贵使转告吴王。若以后吴王还让本令尹在我王与国太跟前说上话,尽可直言。” “好说,好说。” 吴使瞅着眼前一副贪婪之色的囊瓦,心中不由得一阵鄙夷。 卖国求荣,说的就是囊瓦这种人!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般贪财忘义,卖国求荣之人,居然高居楚国令尹之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国令尹! 谷尝 这对于楚国而言,自然是极为可悲的一件事。 作为令尹,囊瓦在楚国朝堂上的话语权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庆忌想要尽快达成吴楚两国议和之事,又不吃大亏的话,找到囊瓦说情,趁机贿赂囊瓦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 公元前512年,吴王庆忌二年三月初,吴楚两国订立弭兵之盟。 吴军撤出舒地,将舒地九座城邑全部归还楚国。 楚国承认吴国对鹊、庸浦、岸三座沿江城邑的所有权,并割让大江边上的长岸,赔付五百镒黄金,及等价五百镒黄金的绢、粮米、麻、兽皮等等物品。 吴国同时放归右司马芈稽等七十五名楚国贵族将领,以示诚意。 这看似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但真正只赚不亏的是吴国。 长岸、鹊、庸浦、岸四座沿江城邑,让吴国得以打造一条坚固的防线,取得对长江两岸的控制权,并可以此作为伐楚的桥头堡,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那一千镒黄金,或等价之物,则是能让吴国原本空虚的国库,得以充盈不少。 随后,庆忌还将在昭关,与年少的楚王熊轸进行会盟。 而此时的庆忌,还在姑苏山拜访隐士计然! 这是庆忌第三次亲自登门拜访计然。 第一次,计然外出游历五湖,迟迟不归! 第二次,庆忌则是听说计然外出访友,不知何时归来。 这让庆忌不得不怀疑,计然是在试探自己的诚意。 三顾茅庐? 庆忌并不介意如此为之。 尽管他是一个日理万机的国君,可依旧能放下自己的身段,折节下士! “文子先生还未归来?” “回禀大王,我家先生已经回来,正在午休。大王既然来了,请容小人去告知先生!” “文子先生既已经入眠,不必打搅。寡人在此等候足矣。” 这套路莫名的熟悉! 庆忌很是无语,但并没有让计然的书童去唤醒他。 已经连续登门拜访三次,庆忌不介意再登上一些时间的。 于是,庆忌就坐在书屋当中等候,闭目养神! 在一侧的熊子丹很是不解,问道:“大王,请恕臣直言,这辛文子几次三番对大王避而不见,莫不是在消遣我等?” “消遣?无非试探而已。” 庆忌淡然一笑道:“君择臣,臣亦择君!辛文子有选择自己为之效忠的君主的权利。” “寡人若是连三顾茅庐都做不到,毫无恒心,谈何求贤?” 闻言,熊子丹这才恍然大悟,作揖道:“大王英明!”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计然要试探庆忌,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计然自己并没有非要出仕,以便青史留名,闻达于诸侯的追名逐利之心! 23shu8 第109章 藏富于民 庆忌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倦意缠身的时候,终于见到一袭白袍,一副隐士风范的计然! “吴王久等,在下之过矣!” 计然一脸歉意的朝着庆忌行礼道。 “无妨。得见先生,寡人便是再等上一两日,又有何妨?” 庆忌微微一笑,旋即就跟计然对席而坐。 他的这种不急不躁的态度,让计然的心中颇为叹服! 吴王庆忌少年老成,这份不凡的气度,在天下列国的君主中,都是极为罕见的! 而纵观古今,能跟庆忌一般真正折节下士的国君,更是少之又少! “先生,寡人欲富国强兵,令吴国威服诸侯,如齐桓晋文一般称霸于天下。不知先生可否教导寡人?” 庆忌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计然也不兜着,沉吟片刻后,便道:“吴王明鉴。吴王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非国富民强而不可为之!” “吴国素来兵强马壮,然则国力有亏,民力有限,较大的战事往往不能持久,此等问题,在历年来吴楚相争之战中,可见一斑。” “出师远征敌国,必须先积蓄粮食、钱财、布匹。” “若无足够的粮食,每逢战事,则士兵缺粮饥饿,就容易受伤!” “饥饿将使动作迟缓,眼花耳昏,抬不动武器,进退缓慢。饥饿与饱食之师的区别,相差千万里。” 顿了顿,计然又缓声道:“万事万物均有阴阳盛衰的变化趋势,就是事物妖祥之兆,抓住了它,就掌握了事物吉凶变化的规律。” “再说人一生的时间、力量有限,既然自然规律如此,人就只有积极顺应变化趋势而做准备!” “人有生老病死,贫穷、富贵、健康、疾病,平时不为事件发生时做准备,等到事件发生时,就只能听天由命矣。”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又问道:“诚如先生所言,寡人应如何未雨绸缪?” “吴王当先减免黎庶之赋税,还富于民,积极引导并奖励农耕,吊死问孤,同时清除黎庶的祸害,避免自然造成的损失。” “让田野得到开垦,粮仓里堆满粮食,黎庶殷实富庶!” 计然侃侃而谈道:“另外,莫要让黎庶无事可做,荒费人力物力,而吃不饱穿不暖,最后诱发变乱。” “只有国家富强,黎庶富裕,才能有力量应对各种自然灾害。” “在下发现一个自然规律,世间物品的价值是由其数量和需求量决定的。” “故而人们总是追求稀少的物品,越是稀少的,就越贵,并且随准备其数量的增长而价值不断下跌,最后直至不值钱。” “因此,吴王可以利用这样的自然规律,天下大旱的时候,积绪买入舟船;而天下遭水灾的时候积绪买入木车。” “在事物需求还没有来到且价值不高的时候,买入;在需求来到,就可以卖出,获取高额利润!” 按照自然变化,及市场缺乏多寡,预备货物,等待时机。 这样,因为市场需求还没有来,所以买入价格底。 等到时机来时,就可以赚取几倍,十几倍的厚利! 根据市场的变化规律,通过买进与卖出,先于别人,就能很快聚集起财富。 计然这样的治国之法,跟范蠡是如出一辙的! 无为而治? 顺其自然? 庆忌问道:“文子先生可认识范蠡?” “范少伯?有过数面之缘,范蠡的悟性极高,时常跟在下虚心求教,想来大王已经在范少伯之处听闻在下的这等治国之法。” 谷観 计然只是微微一笑。 庆忌点了点头,说道:“先生的治国之法,有独到之处。寡人欲拜先生为右丞相,权位仅次于太宰,协助寡人治理吴国,富国强兵,不知先生愿否?” “臣,叩谢王恩!” 计然没有拒绝庆忌,立马答应下来。 见状,庆忌拉着计然的双手,显得亲密无间的笑着道:“寡人得先生,如鱼得水,吴国兴旺发达,指日可待矣!” 计然的确是一个十分了得的贤能。 历史上,计然收徒范蠡,授予七策,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用其五策就已经助越国灭吴,称霸一时! 而所谓的计然之术,大致如下: 策之一:需求决定与经济周期论。 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得而观已……故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 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 策之二:价格调控论。 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病则草不辟矣。 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 策之三:实物价值论。 积著之理,务完物,无息币。 策之四:贸易时机论。 以物相贸易,腐败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 策之五:价值判断论。 论其有馀不足,则知贵贱。 策之六:物极必反论。 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 策之七:资金周转论。 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 这看起来,只是一种经济学上的策论,适用于商业,但也适用于治国! 吴国从不缺彪悍的兵卒,缺乏的,是足够深厚的国力。 计然的才干,恰恰能让吴国的国力蒸蒸日上,藏富于民,而国富民强! …… 吴都,城门口。 穿着一身玄色冕服,头戴通天冠的庆忌,正在率领一众公卿大夫迎接凯旋归来的吴军将士。 最前面的兵车之上,被簇拥着的,正是大司马孙凭,与军师祭酒范蠡! 二人眼看着庆忌亲自率领群臣出城相迎,万千黎庶夹道欢迎的盛况,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种羞愧难当的神色。 尽管,这一次伐楚,吴军取得骄人的战绩,并为国家夺取长岸、鹊、庸浦、岸四座沿江城邑,逼迫楚人互盟。 可是,他们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 盖因庆忌给孙凭与范蠡下达的任务,是攻取楚国的舒地与昭关! 现在这一战略目的并未达到,他们实在不敢面对庆忌这般礼遇,这般厚待! 23shu8 第110章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 ,重生之吴霸春秋 “臣孙凭,参见大王!”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孙凭与范蠡二人连忙下了兵车,单膝跪地,朝着庆忌躬身行礼。 庆忌则是上前,将他们一一搀扶起来,并道:”不必多礼。” “大王,臣等未能取得舒地、昭关,有负重托,请大王治罪!” 孙凭主动请罪道。 “孙卿何罪之有?” 庆忌微微一笑,说道:“卿等已为我大吴取下长岸、鹊、庸浦、岸四城,屡战屡胜,迫使楚人求和,功莫大焉。” “寡人不封赏卿等便罢,怎可治罪于卿等?” “大王……” 孙凭欲言又止。 庆忌却是一挥手,让侍立一侧的寺人宣读诏书,道:“王诏——大司马孙凭、军师祭酒范蠡,伐楚有功,特加孙凭长岸食邑三百户,赐绢五十匹,良田百亩!” “敕封范蠡为治粟内史,赐吴都上等宅邸一座,仆役十名!” “余者将士,各有封赏!” 闻言,孙凭与范蠡连忙跪下来,叩谢王恩。 庆忌这般丰厚的封赏,着实是让人大跌眼镜的! 孙凭还好,只是赏赐食邑、绢和良田,但范蠡居然被庆忌敕封为治粟内史,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 这一点,多多少少让身后的公卿大夫心生不满。 但,王诏已下,他们岂能要求庆忌收回成命? 若只是刚刚继承王位的庆忌,公卿大夫们或许能辩上一辩,可是庆忌即位日久,又依靠着赫赫之功,在吴国上上下下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威望! 在这种时候,谁敢去触庆忌的霉头? 被提拔为治粟内史的范蠡,心中感慨万千之余,忍不住眼睛一红,对庆忌陡然之间,生出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他在楚国怀才不遇,无法一展所长,所以到吴国碰碰运气,看看自己能否被吴王庆忌重用。 没想到,庆忌居然这般看得起自己,这让范蠡如何能不由是感激,遂许庆忌以驱驰? 孙凭与范蠡回到吴都后,仅仅休憩一日,就被庆忌传召到滋德殿议事。 跟他们一起进入滋德殿的,还有太宰季札、典客伯噽、将军孙武,以及较为陌生的下大夫伍子胥、右丞相计然! 孙凭、孙武、范蠡、季札、伯噽、计然、伍子胥,整整七个人,都是天下少有的名臣良将! 此时此刻,庆忌看着七位能臣坐于左右两侧,对自己俯首称臣的景象,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万分。 不知不觉中,他的麾下已经聚集起了这么多的彪炳史册的名臣良将。 他们当中,随便拿出去一个,都是能治国安邦,领兵作战,或出谋划策的大才! 一时间,庆忌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的感觉。 庆忌高坐在陛台之上,环视一周,看着左右两侧的大臣,缓声道:“二三子,今日寡人召尔等前来,不为别的,是为认真探讨,符合我大吴国情的治国良策。” “为此,二三子皆可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闻言,季札等七个大臣不禁对视一眼,心里暗暗思索。 谷蹫 他们早已经猜到庆忌会垂询治国良策,所以有了准备! 大司马孙凭率先道:“大王,臣以为我吴国欲富国强兵,可效仿昔日齐国管子变法!” “然则,不可全面效仿管子变法。视国情而定,我吴国也能同齐国一般,四民分业,士农工商!” “即,吴国黎庶分成军士、农民、工匠、商贾四个阶层,按各自专业聚居在固定的地区。” “如此,四民分业当有四个好处:其一是相语以事,相示以巧。同一行业的人聚居在一起,易于交流经验,提高技艺!” “其二是相语以利,相示以时,相陈以知价,对促进商货生产与流通有极大作用!” “其三是营造专业氛围,使黎庶安于本业,不至于见异物而迁焉,从而造成其业之不稳定性。” “其四是无形中营造良好的内外教育环境,使子弟从小便耳濡目染,在父兄的熏陶下自然地掌握一技之长!” 闻言,包括庆忌在内,季札、伯噽、范蠡等大臣都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观念的优先往往比资源的优先更为重要! 管仲变法,堪称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第一次大变革。 后人将管仲尊称为管子,誉为法家先驱、圣人之师、华夏文明保护者、华夏第一相,这可不是徒有虚名的。 至少,后来的李悝变法、吴起变法、商鞅变法等等诸多的变法改革,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效仿管仲的!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有了管仲的变法改革,后来者也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汲取经验教训,因地制宜,加以改良。 孙凭本就是齐国人,生长于齐地,自然是十分熟悉管仲变法的。 四民分业,士农工商! 将国家各阶层按职业来划分管理,管仲是历史上的第一人。 这种专业化的商品经济模式,自两汉以来被尊奉为基本形态及指导原则。 细致的职业化分工及世代相传的制度安排,更是华夏早期文明领先于世界的重要原因之一! “善!” 庆忌点头道:“管仲变法,影响深远。士农工商之划分在我吴国固然不明确,但已有征兆,国府明令,黎庶当响应,抵触不大!” 由此,庆忌确立了第一条吴国变革的法令! 这时,在一侧的治粟内史范蠡垂手道:“大王,管夷吾变法当中,有不少地方都是可取的,尤其是经世济民之处。” “八个字可以概括——放活微观,管制宏观!” “放活微观者,即对内鼓励商贾囤积货物,大量出售于他国,赚取差价,对外则降低关税,迎合列国商贾入吴。” “管制宏观者,即从财政、税收和价格三方面综合入手!” “按照管仲治齐时的国策,我吴国亦可两年征税一次,大丰收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五。” “中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 “下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五,如遇饥荒,则免税!” 一听这话,庆忌颇为迟疑不决。 对于鼓励商贾囤积货物,进行出口贸易,以及降低关税,迎合列国商贾入吴这等政策,庆忌并无意见,甚为赞同。 但,国家的财政税收这么低,庆忌不得不担心吴国财政年年赤字,入不敷出! 23shu8 第111章 十五税一 伯噽似乎是看出了庆忌内心的忧虑,旋即开腔道:“大王,臣以为治粟内史所言,颇为不妥!” “吴国终究不是齐国,吴之变法,不能全盘效仿齐之变法。” “我等只是借鉴,而非抄袭!齐国早在管仲变法前,就坐拥鱼盐之利,土地肥沃,人口甚众,我吴国则不然。” “吴国虽同样靠近大海,有鱼盐之利,但不似齐国一般接壤于晋、卫、鲁等中原列国。内地少产食盐,故而多自齐地购入!” “而接壤于我吴国的国家,莫非楚越,还有如钟吾、徐、钟离等楚国的附庸之国,或与我吴国有嫌隙,或自己就能盛产食盐。” “如此,吴国岂能与齐国同哉?再者说,吴国地广人稀,赋税本就不高,再轻徭薄赋,唯恐国府财政赤字,入不敷出矣!” 闻言,包括庆忌在内,季札、计然等一众大臣都不由得点了点头,颇为赞同。 范蠡则是道:“予民生息,轻徭薄赋,藏富于民是必须的,我吴国的确不能全盘效仿管仲变法!” “是故,大王,臣以为吴国可在管仲变法,征收赋税的基础上,划分商税与田租税!” “商税上,吴国两年征税一次,上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五。” “中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 “下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五,遇饥荒不变!” “田租税上,大王可将赋税征收额度定为什五税一。不论是否丰收之年,一律十五税一,如遇饥荒,则免税!” 听到这话,庆忌在暗自思衬一阵后,旋即微微颔首,道:“善!” 对于范蠡划分商税与田租税的这一主张,庆忌十分赞同。 毕竟,商贾可不同于农民和其他百姓。 碰上灾荒之年,遭殃的普通的黎庶,商贾受到的影响不大,甚至于一些黑心的粮商,还能以此囤货居奇,大发横财! 当然,商税的概念早已出现,并非是范蠡第一个提出来的。 商税,对商人贩卖商品及其他商业行为所征收之税! 商税起源于西周,当时失去政权后的商朝遗民,多从事贩运、买卖商品的行业,俗称商人。 国家对其征收的税主要有关市税和山泽税等! 市税又分级布、总布、质布。罚布、廛布。 山泽税是对矿产品、兽皮、齿、角、羽翮、鱼、盐等物征税。 后历代均征收关市及山泽税! 在这个时代,包括吴国在内,天下列国在集市上设有专门主管收税的廛人。 税种有五种:絘布、总布、质布、罚布、廛布。 其中絘布是对市场上店铺征收的占地税。 总布是对无房屋而占地的商行所征收的地皮税。 质布是对买卖间贸易券契使用不但征收的罚款。 罚布是对违反市场禁令的商人征收的罚款。 廛布是对借用邸舍或场地存放货物而征的税。 这些税收都收取铜铸币。遇到灾荒和瘟疫,商税则免收! “大王,不将商贾与其他黎庶一视同仁,是否会引发商贾不满?” 太宰季札颇为担忧的问道。 “太宰多虑矣。” 谷薃 庆忌微微一笑,道:“适才大司马就提出四民分业,士农工商。既然划分了阶层,对每一阶层所征的赋税,自然要因人制宜,不可一视同仁!” “大王英明!” 伯噽、伍子胥等大臣不由得称赞一句。 由此,庆忌基本上敲定了吴国变法的征收赋税政策! 两年征税一次,对商贾按照上、中、下三等之年,征收不同程度的赋税。 具体情况,酌情而定! 所谓的上、中、下三等之年,并非指的是国家财政的好坏,而是每一商贾在那一年的收入好坏! 这需要有专门的官吏负责监督,时刻查账,以免有所疏漏,让黑心的商贾蒙混过关。 而在田租税方面,庆忌对于吴国的农民可谓是十分体恤的。 他将赋税征收额度定为“什五税一”,即1/15。 比后来孟子所提倡的仁政税制“什一税”(1/10)还要优越! 在这个时代,能在征收田租税上做到什五税一的国家,基本上没有! 列国普遍的田租税,大多是五税一、三税一或者五税二! 没有征收到二税一的田租税,已经堪称是轻徭薄赋的,盖因这其中还有着不少的苛捐杂税。 历史上田租税率最低的朝代,是汉朝,三十税一! 即征收土地收获总量的1/30。 三十税一可以说是相当轻的一种赋税,除了高于唐代一度实行的四十税一的赋税之外,均低于其他各代。 不过,虽然汉代田租税很低,但其各种人头税却远高于田租税! 这时,作为太宰的季札不得不出声道:“大王,既然已经降低田租税,不知口赋是否一并降低或免除?” “不可。” 庆忌还没说话,在一侧的范蠡便沉声道:“口赋是我吴国的一项重要财政收入,断不可降低,更不能免除!” “大王,臣以为,对于口赋,吴国非但不能降低或免除,反而还要增加,以弥补田租税十五税一之不足。” “这……” 季札不由得一阵错愕。 庆忌闻言,心中都倍感迟疑! 人头税,即口赋,是国家对人身课征的一种赋税。 西方早在罗马帝国时就有此税! 这个时代,同样存在人头税,或轻或重。 在自给自足的古代自然经济中,国家从农民身上取得财政收入的主要渠道有两条:一是按田亩计征的税,即土地税;二是按人头计征的税,即人头税。 人头税的效率高,但最不公平! 所谓的效率高,指的是可以用很小的税收成本征收到较多的税收。 因为任何一个具备良好户籍管理的国家都使人头税的计税依据比任何一个其他税种简单,税款的征收成本可以非常低。 所谓最不公平指的是收入最丰的富人和几乎无收入的穷人缴纳同样多的税款,具有累退性。 从福利经济学的理论分析,在征人头税的情况下,富人的福利损失微乎其微,而穷人则可能把最必要的福利损失掉。 与其他税种相比较,人头税的不公平程度几乎是最高的! 23shu8 第112章 编户齐民 在历史上,人头税一直从先秦时代贯穿到近现代。 康麻子曾说过“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取消了再生人口的人头税。 到雍正在位时,“摊丁入亩”正式取消人头税。 但,人头税还并没有完全被取缔! “大王,治粟内史所言大缪!” 太宰季札深恶痛绝的道:“我吴国的口赋,岂可加征?黎庶生活本就不易,现在吴国又划分士农工商,按人口征税,势必令富者愈富,穷者愈穷!” “国人贫富差距甚大,于国不利。如此,恐贫困人家苦于沉重的口赋,不再过多的生育儿女,岂非误国误民哉?” 这正是庆忌最担心的地方。 因为人头税一旦加征,势必导致吴国百姓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两极分化所导致的严重后果,不堪设想! 其中,直接影响到的就是人口! 庆忌还琢磨着鼓励百姓多多生育,休养生息,若是在这个时候加征人头税,吴国的百姓岂敢生育更多的孩子? 这与庆忌的想法,藏富于民的国策是相悖的! 范蠡亦是知道这一点,故而又道:“大王,口赋必须加征。然则,吴国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按照各家各户一年的收入,酌情以三十税一,征收口赋!” 庆忌微微颔首,但又不得不皱着眉头,继续问道:“三十税一,是否过重?” “回禀大王,三十税一尚且轻矣。” “若一对夫妻,寻常有三五个儿女,多则十余人,视其家境而定,富贵之家多出,寻常人家少出,均衡口赋,应该并无不妥!” 在一侧的计然听到这话,不由得摇摇头,说道:“治粟内史此言差矣。” “三十税一的口赋,看似固然不重。然则诚如你适才所言,若一户人家有十口人,按照每人头三十税一的标准,岂非三十税十?” “即便逐年递增下来,黎庶所承担的赋税太重,唯恐各家各户苦于口赋之沉重,而不敢过多的生儿育女。” 弯弯绕绕的,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然而,只见范蠡不紧不慢的说道:“右丞相所言不虚。但,范蠡是考虑过的!” 范蠡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垂手道:“大王,臣以为应该就口赋,推出一项新的改革。即勒令凡一户之中,有两个成nian男丁以上,必须自成一户,娶妻生子!” “违者必究!” “臣曾经走访过吴国各地多日,吴国与晋、鲁、楚、齐等天下列国一般,都存在一个较大的问题。” “即,年过弱冠,甚至于而立之年的男子,尚且没有与父母分家而过。每当父亲过世之时,几个兄弟才会分得田地、屋宅、农具、耕牛、布帛等等遗产!” “如此,我吴国的户数这才无多,寄居于父母之家的男丁,即便已经娶妻生子,都未能真正成家立业,同样缺乏生产的积极性。” “这般隐患若不杜绝,何以提高黎庶之生产力?” 一听这话,庆忌不由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关于吴国民间这样的情况,庆忌是知道的。 父子、兄弟同室居住,是吴地的习俗之一,古来有之,而一旦庆忌加征人头税,遭到最大伤害的就是他们! 若是能这种推行小家庭政策,他们受到的影响则将大大减小。 三十税一的人头税,若一户人家有三个人口,则是必须每年上交十分之一的收入。 若一户人家有十个人口,则是必须每年上交三分之一的收入。 这样一看,庆忌依旧不能满意! “少伯,寡人以为,即便令黎庶分家过户,依旧不妥。” 庆忌摇摇头,说道:“寡人欲鼓励黎庶大力生育,增益人口。” “适才分户,黎庶的压力不大,但经年如此,一对夫妻一年或两年生育子女,怕是还未等到他们长大成人,其人家已然不堪重负!” “是故,寡人之意,口赋的征收标准还需整改。” “三口之家三十税一,六口之家六十税一,十口之家以上,同样按照此类标准,不可更易!” “再者,就是口赋,可改为自七岁以上,年六旬以下之人征收,余者皆可不必缴纳口赋。” “大王英明!” 季札、孙凭、计然等一众大臣不由得大声称赞起来。 范蠡亦是不得不叹服道:“大王英明。是臣有失考虑矣!” 庆忌既然要鼓励人口生育,就不可能大幅度加征人头税,也不能一味地按照三十税一的标准,或每个年龄段的人都需要缴纳口赋,以此打击百姓生育人口的积极性。 这个时代,随着土地私有制的发展,各诸侯国先后进行了赋税制度改革。 譬如鲁国在鲁宣公十五年推行的“初税亩”,就是最著名的赋税制度改革。 初税亩,就是开始按亩征税。 这一时期不论公田私田,一律按亩征税。其税率为收获量的1/10,也就是所谓“什一之税”! 在鲁国进行赋税制度改革之后,各诸侯国都先后进行了赋税改革。 楚国在公元前548年“书土田”,量入修赋;郑国于公元前538年“作丘赋”;秦国于公元前408年“初租禾”,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时,庆忌灵机一动,忽而道:“二三子,就治粟内史适才所言成年之男丁分家过户之举,寡人以为然。” “寡人之意,当革除吴国残留的蛮夷风俗,禁止父子、兄弟同室居住,推行小户政策。规定凡一户之中有两个以上儿子到立户年龄而不分居者,加倍征收户口税!” “户口税,同样是三十税一。若不分居,则十五税一!” “同时,编订户口,五家为伍,十家为什,规定黎庶要登记各人户籍,开始按户按人口征收赋税。” “此,正所谓编户齐民矣!” 闻言,在场的大臣脸上不禁浮现出惊诧或不解之色。 编户齐民,这一概念起源于西汉,现在的春秋战国时代,还只是“编户”,并没有“齐民”的意识! 庆忌知道这一点,故而解释道:“何谓编户齐民?即,以户为单位,治理黎庶,是为‘编户’。” “地方上,废止族老乡绅之属,所有人,皆是寡人的臣民,是为‘齐民’!” 编户齐民的出现,就意味着吴国“我臣子的臣子,不是我的臣子,国君无绝对之权”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还! 这无疑,将极大的打击吴国贵族封君们的力量,继而加强吴国的王权。 23shu8 第113章 分封改制 这时,坐在一侧的孙凭出声道:“大王,臣以为,昔日管仲变法,仍有不少值得吴国借鉴之处。” “如齐国所建立的国储粮制度,即由国府购置囤积大量米粟谷物,其数量足以控制市场粮价之波动,以达到丰饥平衡之效!”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当年管仲在齐国建立的国储粮制度,足见其对粮食十分重视。 他不容许任何人操纵粮价,严禁在饥荒之年利用粮食买卖欺压农民,粮价波动必须由国家掌控! 在农耕时代,这一举措无疑非常重要的! 此外,管仲还是一个善于运用价格杠杆来调节经济和增加国家收入的高手。 他曾举例说,若是国家掌握了大量的布,即不必再征布税,而要征于原材料麻,麻价因课税涨十倍,布价就可能因此而上涨至五十倍! 同理,若是国家掌握了大量的织帛,就可征课原材料丝的税,这样又可使织帛的价格上涨十倍。 在对外贸易上,管仲还主张根据不同的情况来控制商品价格,即“因天下以制天下”。 如果外国商品的质量高过本国,就提高该商品在本国的销售价格,以控制外国商品的输入。 如果要鼓励出口,就要压低出售价格,“天下高而我下”。 管仲的思想,无疑不包含着经济学的理论知识,影响深远! “大王,臣以为还应当在国储粮制度的基础上,推行平籴法。” 计然朝着庆忌作揖道:“将好年成分为上、中、下三等,坏年成也分为上、中、下三等。” “丰收年按年收成的丰收情况,国府收购多余的粮食。” “歉收年则按歉收的程度,国府拿出购置的粮食,平价卖出。” “上等歉收年卖出上等丰收年收购的粮食,中等歉收年卖出中等丰收年收购的粮食,下等歉收年卖出下等丰收年收购的粮食。” “如此,虽遇饥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只有民不散,社稷才能巩固,兴旺发达!”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向来崇拜计然的范蠡,更是不由得赞叹道:“右丞相所言极是。” “治田勤谨,则亩益三斗,不勤,则损也如之!我吴国若是能推行此等平籴法,必可尽地力之教,让农人勤于耕作,极力劳动!” “善。” 庆忌早就准备在吴国推行平籴法,所以计然这一提出,立马通过决议! 但,这还仅仅是吴国在经济上的变法改革。 庆忌锐意进取,自然不会简单的满足于此! 旋即,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坐在陛台之下的季札、计然、范蠡等七名大臣,缓声道:“二三子,寡人还准备在我吴国推行县制。” “我吴国现有吴都、泓上、梅里、没、延陵、南武、云阳、朱方、淹、武原、陉、檇李、御儿、汭、桐、鸩兹、岸、长岸、鹊、庸浦,共二十座城邑。” “寡人之意,改城邑为县,凡二十县,设县令以主县政,设县丞以辅佐县令,设县尉以掌管军事。县下辖若干乡、都、亭、里,各置一长!” “同时,更易原有之分封制,原来享有封地采邑之公卿大夫,保留对其地之征税权,即食邑,而不得再治理其地,或豢养私兵。”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皆惊! “大王,万万不可!” 太宰季札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阻道:“大王欲推行县制,可。然更易旧有之分封制,剥夺各地卿大夫之权,断断不可为之!” “大王若执意如此,唯恐国中生乱,公卿大夫人心惶惶矣!” 吴国更易分封制,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分封制又称封邦建国,是西周的政治制度,分封的目的是为了巩固周王朝的统治。 其分封的对象和做法是将王族、功臣和先代的贵族分封到各地去做诸侯,建立诸侯国。 被封诸侯的义务则是要服从周天子的命令,向周王室贡献财物,若有需要派兵随从周天子作战! 而周王室先后分封的重要诸侯国有:鲁、齐、燕、卫、宋、晋等。 分封的作用无非是巩固周王朝的统治,对外拓展疆域。 分封制在一开始,的确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至少各大诸侯国都能做到守土开疆,拱卫周天子。 只是,随着周王室日益衰微,大诸侯国为争夺土地、人口及对其他诸侯国的支配权,不断进行兼并战争,天下形成了诸侯争霸的局面。 葵丘会盟,“尊王攘夷”的齐桓公霸主地位得到正式承认,标志着分封制崩溃! 饶是如此,此时分封制依旧是十分盛行的。 最突出的莫过于晋国与楚国,这一南一北两个霸主大国,之所以能长盛不衰,不外乎国内所推行的分封制起到的积极作用。 盖因早在周初,周天子分封诸侯的时候,诸侯有权管理封地内的居民,有权将自己的封地以及黎庶分封给自己的亲族或功臣,他们是为诸侯的卿大夫! 卿大夫再将土地和人民分赐给士,卿大夫和士也要向上一级承担作战等义务。 这样层层分封下去,形成了贵族统治阶层内部的森严等级“天子——诸侯——卿大夫——士”。 简而言之,就是“我臣子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 每一个封君,在其封地内,都相当于国君,享有征税权、征兵权、治理权等等,分走了国君的不少权力,这让庆忌如何能容忍? 他需要将吴国的国力,最大限度的利用起来! 而不是跟晋国、楚国一般,空有强大的躯壳,却好似臃肿不堪的胖子一样,使不出原来的多少气力。 但,庆忌自己心里都十分清楚,若要改变吴国原有的分封制,殊为不易。 吴国不同于晋、齐、鲁、卫等中原列国那般,分封的公卿大夫势力犬牙交错,几有尾大不掉之势。 可是,吴国的卿大夫一样不少,想将他们的封地一一取缔,建立县制,恐怕少不了一番艰难险阻! 23shu8 第114章 盐铁专营 听到庆忌有着取缔吴国公卿大夫封地的念头,季札、孙凭、计然、范蠡等在场的七个大臣不由得吓了一跳,满脸惊骇之色。 范蠡跟着道:“大王,太宰所言极是。更易旧有之分封制,取缔公卿大夫征兵、治政等权力之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我吴国适才安定下来,切不可因此再生内乱,徒耗国力!” “臣附议!” 孙凭、计然、孙武三人都表示赞同。 唯有典客伯噽与下大夫伍子胥心向庆忌,不便直言,故而三缄其口,默不作声! “好,那就只推行县制,待日后时机成熟,再一并取缔分封制。但有一点,不容辩驳!” 庆忌一字一顿的正色道:“县制建立后,各地卿大夫需以县令为尊,配合治理地方政务,或不得插手地方政务!” “违者,一律严惩不贷!” “大王英明!” 见到庆忌没有坚持立刻更易吴国的分封制,剥夺各地公卿大夫的诸多权力,群臣这才松了口气,暗暗捏了把汗。 倘若庆忌执意为之,估计真的能办到! 只不过,吴国可能会因此发生严重的内耗,甚至于出现国人暴动的情况。 当然,庆忌是不会太过在意这一点的。 毕竟,他现在已经掌握大权,生杀予夺,谁人敢触庆忌的霉头? 但,庆忌深知一口吃不成胖子,温水煮青蛙的道理。 所以他不必急于一时! 逼着各地的公卿大夫造反,始终于国不利! “二三子可还有别的治国之良策?” 庆忌环视一周,又接着垂询道。 “大王,臣以为管仲变法中的盐铁专营之政,我吴国依旧能借鉴一下!” 右丞相计然缓声道:“管子曰:‘唯官山海为可耳’。其寓税于价,即将税收隐于商物当中,使人在不知不觉间,为国家缴纳赋税,而心中都不甚抵触!” “至于山、海之资源国家可以垄断起来,山上出铁矿,海里产海盐,是为盐铁专卖制度。” “如此盐铁专营,定能为我吴国创造出丰厚的利润!” “善!” 庆忌深表赞同。 对于这种盐铁专营的治国之策,庆忌定然是要推行的! 所谓的盐铁专营,就是控制资源所有权,然后把经营权下放给民间商人,以一定比例分配利润。 这就是后世非常流行的“资产国有、承包经营”的雏形! 盐跟铁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如管仲变法之后的齐国,其历年来的财政收入由税赋收入和专营收入两项构成,后者的实现,正是通过控制战略性的、民生必需之物资,以垄断专卖的方式来达成的。 “此外,臣还以为,俭则伤事,若二三子皆崇尚节俭,不加消费钱财,势必造成商品流通的减少,从而妨碍生产营利之事宜,故曰‘伤事’!” “是故,大王应当以身作则,鼓励国人消费,以便流通市场营销。” 谷频 一听这话,庆忌颇为迟疑。 坐在一侧的太宰季札更是不禁眉头紧蹙,不满的道:“右丞相何出此言?” “古往今来,有着贤明之风的有德君主,莫不厉行节俭,鼓励国人开源节流,何以到了右丞相你这里,反倒是教唆大王开奢靡之风?” “仅以俭则伤事,无以服人!” 显然,季札并不服气计然的“俭则伤事”这一论调。 因为在季札这样有着上古遗风的君子看来,真正贤明的君主,应该以身作则,厉行节俭,这样才能上行下效,让百姓争相效仿,为国家积攒出足够厚实的财物。 但,计然敢说出这种论调,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此刻,计然微微一笑,道:“太宰,这非是在下的谬论。不知太宰是否知晓一个道理?” “每当年岁凶歉之时,国人没有本业可作,国家就应该进行宫室台榭的修建,以促进黎庶就业,尤其要雇用那些几近倾家荡产的赤贫者。” “彼时修筑宫室,非是贪图享乐,而是为促进就业,均衡各方,经世济国!” “这……” 季札为之缄默。 计然所说的这一道理,其实只要用脑筋想一想,就能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计然如同昔日的管仲一般。 他是肯定享乐而反对节约的! 管仲重视流通而反对轻视商业的,他主张全面就业而反对消极赈济。 为了能够全面就业,管仲主张大量消费,甚至主张厚葬! 他的重点是放在大量消费可以促进大量生产这一面。 因而在生产方面该如何进行,如何改进技术之类的话,他就说得很少,几乎可以说没有! 而作为穿越者,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庆忌深知,这种通过国家的固定资产投资来刺激经济复苏、促进就业的做法,西方人在两千多年后才学习到手。 由此可见,这种鼓励消费的做法实际上是十分先进的! 再者说,让庆忌跟个苦行僧一般,天天粗茶淡饭,穿着朴素衣裳,厉行节俭,这实在是挺难办到的。 一个能真正做到勤俭节约的国君,可能是一代明君,如历史上的隋文帝、汉文帝刘恒、明太祖朱元璋等等。 但,也有特例! 譬如道光帝,他热衷于穿打补丁的衣服,嫌鸡蛋贵舍不得吃,祭天不乘御撵,皇后过生日时仅用一碗卤面来招待大家…… 如此种种,恐怕节俭这个词都承受不起,或许说道光吝啬,更加贴切一些! 饶是如此,道光并没有能有所作为,还被动的成了一个昏君! 实际上,他不仅不昏,而且还极为国家着想,一分钱都不愿意多花国家的。 庆忌又道:“二三子,我等已经商议出九条变法政令。第十条,就定为鼓励人口生育,如何鼓励,还请二三子各抒己见!” 庆忌的脑海中,其实还有不少变法改革的法令没有搬出来。 但,庆忌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凡事都要慢慢来,切忌操之过急! 尤其是在推行变法这种大事上,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国内形势一片混乱。 为此,他不得不循序渐进,暂时定下十条变法改革的政令,观其效果,日后再逐步推行,进行第二次变法! 23shu8 第115章 新法 “大王,若鼓励百姓生育,其实不难。” 太宰季札缓声道:“若国无战事,予民生息,百废俱兴之下,则黎庶自然积极生育!” “国府若要鼓励黎庶多多生育,也可用赠送慰问财物或免除赋税之方式,为我吴国增添更多的人口。” 庆忌闻言,微微颔首,旋即又将目光放在计然的身上,问道:“右丞相,你对此有何看法?” “大王,臣以为太宰所言极是。” 计然垂手道:“国府不妨由此入手,明令黎庶,凡我吴人,生育一子,可奖励美酒二坛,犬一只,生育一女,则奖励美酒二坛,豚(猪)一头。以示慰问!” “或可在孕妇分娩之时,派医者接生,助其顺产。” “善!” 庆忌深以为然。 只是奖励一些好酒牲畜,国家还是负担得起的! 这不过是条件所限,倘若吴国日后的国力更加强盛,府库更加充盈,庆忌也将逐步提高鼓励生育的力度,加重奖赏! 古代she会以农耕为主,生产力有限,时不时还发动一两场战争,人口少是必然的。 人少,自然得鼓励生育! 这个时代列国之间战争不断,需要大量的人口来满足兵源的需要。 而且人口还与粮食挂钩,有人有土地就有人来生产粮食,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时,坐在一侧的范蠡进言道:“大王,臣以为在关于鼓励生育之政策上,不能只有奖赏,还应有惩罚。” “赏罚分明,黎庶方能不遗余力的生育儿女!” “如何惩罚?” “大王可以明令,严禁壮年男子迎娶老妇,严禁老迈男子迎娶壮妇,二者年岁不可相差三十,且有生养方可。若有违者,男方当罚服劳役一年!” “善!” 庆忌表示十分赞同。 不论是在哪个时代,老夫少妻的事情并不罕见! 老妻少夫的则是相对而言少一些,甚至是几乎没有的。 毕竟,在春秋战国时代,虽有女尊男卑的观念,但并没有根深蒂固下来,天下列国的风气颇为开放,夫妻之间年纪差距过大也并非是世俗无法接纳的。 饶是如此,让一个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添一房十多岁的妾室,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荒谬! 而且,这并不符合吴国迫切需要增添大量新生人口的国情。 已经没有生yu能力,还霸占如此之多的资源,凑什么热闹? 范蠡又道:“大王还可强令,凡女子十七岁以上不嫁者,男子二十岁以上不娶者,其父母有罪,惩罚可定为加倍缴纳口赋(人头税)。” “善!” 庆忌同样赞同了范蠡的这一提议。 在古代,男人二十加冠,女子十五及笄,都是属于成年人的范畴,该成家立室的年纪,所以范蠡的这一倡议,并不过分! …… 庆忌跟孙凭、孙武、范蠡、季札、伯噽、计然、伍子胥七位大臣在滋德殿商议良久,从正午一直到晚间,探讨吴国变法改革中的各项举措。 主要是针对民生与赋税制度的改革。 其一,四民分业,士农工商。 即将吴国的百姓分成军士、农民、工匠、商贾四个阶层,按各自专业聚居在固定的地区,便于交流,便于国家治理! 其二,吴国对内鼓励商贾囤积货物,大量出售于他国,赚取差价,对外则降低关税,迎合列国商贾入吴。 其三,吴国在管仲变法,征收赋税的基础上,划分商税与田租税(农税)! 商税上,吴国两年征税一次,上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五。 中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 下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五,遇饥荒不变! 田租税上,吴国将赋税征收额度定为什五税一。 不论是否丰收之年,一律十五税一,如遇饥荒,则免税! 其四,改革口赋(人头税)、户口税。 口赋标准为,三口之家三十税一,六口之家六十税一,十口之家以上,同样按照此类标准! 户口税,则是三十税一。 总的来说,若这些法令出台,吴国的赋税种类主要有商税、田租税、口赋和户口税四种。 若是不从商的寻常黎庶,将承担田租税、口赋、户口税,总体而言税率是不高的。 其五,编户齐民。 革除吴国残留的蛮夷风俗,禁止父子、兄弟同室居住,推行小家庭政策。 规定凡一户之中有两个以上儿子到立户年龄而不分居者,加倍征收户口税! 同时,编订户口,五家为伍,十家为什,规定黎庶要登记各人户籍,开始按户按人口征收赋税。 其六,建立国储粮制度,实行平籴法。 即由国家控制粮食的购销和价格! 国家在丰年以平价收购农民余粮,防止商人压价伤农,在灾年则平价出售储备粮,防止商人抬价伤民,防止“谷贱伤农,谷贵伤民”。 这种平籴法,即按年成丰歉和灾情大小的不同情况,有针对性地采取相应的收放政策,目的是使城里人和乡里农民都不受损害! 其七,推行县制。 改城邑为县,凡二十县,设县令以主县政,设县丞以辅佐县令,设县尉以掌管军事。 县下辖若干乡、都、亭、里,各置一长! 各地的公卿大夫,需以县令为尊,或配合治理地方,或一概不能插手地方政务。 其八,盐铁专营。 即“官山海”之策,由国家对盐、铁等重要资源实施垄断经营。 具体而言,官府将盐铁的生产权放给私人,但他们生产的盐铁,全部由官府收购;再由官府向外销售,官府控制流通环节并制定销售价格。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直接专卖制”! 其九,鼓励消费。 由吴王庆忌以身作则,上行下效,刺激市场对商品所需,让吴国经济得以流通。 其十,鼓励生育。 凡有生育者,官府都将赠送美酒、犬或豚以为祝贺,并在孕妇分娩之时,派遣医者接生,妥善照顾! 政令颁布之日,严禁老夫少妻或老妻少夫的存在,已有的概不追究。 但自此后,国人不得以壮年男子迎娶老妇,或老迈男子不得迎娶壮妇,违令者一律严惩不贷! 再有,就是女子到十七岁,男子到二十岁,必须嫁娶,不然论其父母有罪,并勒令加倍缴纳口赋…… 商议完新法事宜后,庆忌又命太宰季札负责四民分业、编户齐民、鼓励消费与生育之事。 命右丞相计然负责推行县制,改革口赋、户口税,建立国储粮制度,实行平籴法等诸多事宜。 治粟内史范蠡则是要配合季札与计然,同时负责盐铁专营事宜。 文学网 第116章 不世出之明君 庆忌与季札、计然、范蠡等人商讨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制定出十条变法改革的政令,一起颁布,广告于吴国大大小小的各座城邑,以至都乡,让人所共知! 毫无疑问,这十条政令一出,在吴国上上下下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朝野震荡! 不论是公卿大夫,还是升斗小民,或是乡野村夫,都无不担心庆忌的这一次变法,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 在梅里的一座小山村,粗大的榕树之下,团团围坐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 他们都是当地的农夫,穿着短衣,面容泛黄,旁边都放置着各种各样的农具,显然是适才忙完一天农活的模样。 此时此刻,农夫们围坐在一起,榕树下还有一个腰佩青铜剑,以木冠束发,看起来颇为儒雅的年轻士子! “先生,这国府的政令上写的甚么?” “是大王颁布的征兵令,还是国府要追加徭役?” “可千万别是追加徭役或者赋税,今年田地里的守成不大好,国家又连年征战,娃子们好不容易才回来,这才刚刚春耕哩!” 百姓们最深恶痛绝的事情,莫过于沉重的赋税和徭役,还有无止境的战事! 因为,每当国家有战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些黎庶。 届时适龄的男子都将响应君王的号召,入伍参军,投入前线作战,继而荒废了田地,误了农时! 毕竟只靠家中的几个老弱妇孺,岂能耕作那么多田地? 再者,一旦国家开战,难免会频繁的加征赋税,甚至是劳役,这让本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平民百姓,实在是苦不堪言! 而每每国府有公告的政令,大多是关于征兵或者追加徭役赋税的,这如何能让一众农夫不提心吊胆起来? 见状,那年轻士子只是微微一笑,旋即cao着一口浓浓的晋国口音,说道:“二三子勿忧!” “这不是大王的征兵令,也非国府追加徭役或赋税的政令,而是关于我吴国即将进行大范围改革的法令!” “改革?法令?” 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们十分疑惑,一头雾水的,表示不知其意。 游学士子的作用这才提现出来! 晋、齐、鲁、卫、宋等天下列国的士子,因为庆忌的求贤令,以及其折节下士,求贤若渴的名望纷纷入吴,只为求得一官半职。 不曾想,庆忌并没有轻易的因为一篇策论,而让士子们登堂入室,各得其位。 庆忌要求士子们下到吴国各地的乡邑或各地方游学,探查风土人情三个月过后,再写一篇策论,这才能根据其能力,谋得官位! 一众士子心中虽不大乐意,但千里迢迢跑这一遭,总不能灰溜溜的再打道回府。 所以,绝大多数的士子都深入到吴国的各个邑乡,实地考察,争取跟当地的百姓打成一片。 这不,庆忌变法改革的十条政令,一经颁布,考虑到民间目不识丁的黎庶过多的缘故。 所以又下了一道诏令,命士子们为各地的黎庶解读政令的深意,以便打消百姓心中对于吴国新法的疑虑! “二三子,国府颁布的十条政令,几乎每一条,都与我等息息相关。” 那年轻士子侃侃而谈,说道:“其一,四民分业,士农工商!二三子世代农耕,聚居在一起,当是‘农’之范畴,无需作出多余的改变。” “其二,鼓励内外商业,降低关税,与二三子干系不大,不必赘言!” “其三、其四,则是关于商税、田租税、口赋和户口税的改革,后三者与尔等息息相关。” “田租税,十五税一;口赋与户口税,皆是三十税一的标准!若遇到灾荒,田租税甚至能一律免除!” 闻言,在场的一众农夫都颇为不解。 “先生,这十五税一与三十税一是为甚?作何解释?” “不难理解。” 年轻士子微微一笑,说道:“我等就拿鱼打比方。譬如说,我有十五条鱼,缴纳田租税的时候,就应该缴纳等同于一条鱼的价值,三十税一亦然!” “我做过比较,这在过去的吴国,甚至是齐、鲁、卫、晋等中原列国,口赋与户口税,都在十税一左右,甚至还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苛捐杂税。” “而现在,大王已经明令,国府在和平时期所征收的赋税,只有商税、口赋、户口税与田租税四种,余者皆无!” “若有人胆敢草拟其它杂税,二三子皆可层层上告,甚至是告到大王跟前都无不可!” 一听这话,一众农夫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十五税一与三十税一的概念,他们已经基本上搞清楚! 不论是拿鱼打比方,还是拿一年田地里的收成打比方,都是一样的。 按照士子的说法,过去吴国的赋税沉重,十条鱼就抽走一条鱼,甚至可能更多! 而现在,经过庆忌所改革的赋税制度,十五条鱼或三十条鱼这才抽走一条,还废除了过去的各种苛捐杂税,这显然是大大有利于吴国百姓的。 这怎能不让他们拍手称快? 一名两鬓斑白的老汉抹着眼泪,感慨万千的道:“大王真乃是千古圣王,不世出的明君啊!我吴国能有这样的王,何其幸运?” “不错!过去,咱们吴国是强盛了,但只是兵戈强盛,我等吴人每年都要缴纳沉重的赋税,服繁杂的徭役,真是苦不堪言!” “可不是?某是孩子都不敢多生!” 谈起往事,在场的人忍不住一阵心酸,难以自已的苦笑起来。 吴国的军事实力格外强大,这得益于吴人的血气方刚,足够团结,上下一心! 但,这并不代表吴国的黎庶过得幸福安康! 因为每一场战事,都将为他们的故乡添上几座新坟或者衣冠冢,然后田地荒废过半,收成锐减。 即便是本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年月,农人都将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而让自己积蓄全无。 仅剩的一点口粮,可能还不够缴纳国家的各种苛捐杂税! 所以,在一些时候,哪怕并非是灾荒之年,吴国的百姓都是吃不饱肚子的。 23shu8 第117章 祖宗遗泽 吴都,城门口。 在公告处那里,一张新的布告张贴出来,立刻就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力。 不多时,公告处附近,已经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景象。 站在一侧的小吏负责将告示的内容一一宣读出来——正是庆忌所颁布的十条变法改革的政令! “真的假的?吴国居然跟齐国一般降低关税,以此吸引天下列国的货物与商贾入吴?” “吴王竟然还效仿昔日齐国的管仲变法,建立国储粮制度与盐铁专营?” “看起来,大王的确是想富国强民,若非如此,绝不能这般让利于民矣!” “二三子,这是何道理?大王居然严令我等国人弱冠之年必须娶妻?真是闻所未闻!” 围观的人,对于国府出台的这十条政令,都议论纷纷起来。 不止是吴都,在吴国大大小小的各个城邑、都乡,莫不针对庆忌的这一系列的变法改革,褒贬不一,众说纷纭。 这第一条政令,四民分业,士农工商。 黎庶们都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人与类聚,物以群分! 其实不必庆忌严格划分士农工商这四个阶级的居住地,不少的百姓已经是各住各的,毕竟大家都有共同语言。 第二、第三和第四条政令,黎庶们基本上都是赞成的,且拍手叫好! 唯一感到无所适从的,就是自身利益遭到损害的公卿大夫们。 至于第五条政令,编户齐民,这让吴国的百姓颇为不满。 毕竟,吴人千百年来,依旧残留着父子、兄弟同室而居的风俗习惯,现在国家明令,每家每户有两个成nian儿子以上的,都必须分居,实在骇人听闻! 但,这并非是不能接受的。 黎庶们也不敢违抗! 而国家出台的第六条政令:建立国储粮制度,实行平籴法。 实际上对于普通百姓十分有利,故而得到吴人一片盛赞。 唯一感到不满的,就是部分贵族与商贾。 因为他们时常能趁着灾荒之年,早早的囤积粮食,然后大发国难财! 现在,有了这一条政令,商贾们显然是再也办不到大发这种横财的事情。 第七条政令,推行县制,则是损害了吴国公卿大夫们的权利,却极大的加强君主集权,跟普通黎庶的关系不大。 第八、第九条政令,盐铁专营与鼓励消费,占到便宜的群体则是商贾,尤其是他国的商贾! 因为盐铁专营,就改变了过去公卿大夫们垄断盐铁,待价而沽的局面。 由国家承包给私人制盐,制定价格,再对外销售,受益的无疑是没有多少背景关系的商贾。 吴国鼓励消费,更是能流通市场,为商贾们提供更大的市场,更多的利润! 至于第十条政令,鼓励生育。 其实是有赏有罚,其中以赞成者居多! 以至于在晚上闲来无事的时候,百姓们都无不关上房门,做着某种不可描述的事情。 …… 在上大夫申息的府邸,此刻大堂之中,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之间,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微醺,有了些许醉意。 申息作为主人,坐在上位,环视一周,但见左右两侧谈笑风生的,莫不是公子烛庸、掩余,上大夫被离这样的贵族大臣! 直到酒过三巡,申息这才撤去舞乐,以及负责陪酒的美姬,喟然长叹一声,缓缓的开腔道:“二三子,今夜我邀尔等前来宴会,实有要事商议。” “昨日国府颁布的十条政令,相信二三子都已经知晓罢?” “自然知晓!” 一名中年贵族忿忿不平的道:“上大夫,大王欲效仿昔日齐国之管仲,变法改革以富国强民,这在下能理解,亦是支持。” “然则,在国府所颁布的十条政令中,有不少政令实在是欺人太甚!尤其是即将推行的县制,居然以县令为尊,我等公卿大夫为辅?” “岂有此理!自大吴立国以来,我等先祖追随大吴的历代君王,立下不世之功,方能创下的基业。此乃祖宗遗泽,大王怎可随意剥夺?” “正是!” “莫说我吴国,便是天下列国,每一国都是这般!天子封诸侯,君侯封卿大夫,封国而治,封地而治!” “现如今大王勒令我等公卿大夫享有封地,而不得治理封地,岂有这等道理?” “还有所谓的平籴法、盐铁专营,岂非断了我等的财路?” “哼,依我看,大王是受到计然、范蠡这等宵小之辈的教唆,这才跟失了心智一般,欲废黜我等公卿大夫!” 对于庆忌所推行的一系列政令,一众公卿大夫显然是心怀不满的。 “嘘!慎言!” 申息正色道:“二三子,大王在上,我等作为臣子,怎可非议君王?” 闻言,一众公卿大夫这才按耐下心里不满的情绪,继续喝着闷酒。 “不知上大夫有何高见?” 被离知道申息召集这么多公卿大夫过来饮宴,目的不纯,故而有此一问。 但见申息缓声道:“高见不敢当。二三子,在下只是为我吴国的未来感到忧虑!” “我听闻,这十条政令,是大王与季子、孙凭、孙武、范蠡、伯噽、计然、伍子胥七人商议出来的。” “现在,大王对他们委以重任,十分看重!” “然则,这其中除了季子外,全是外人。孙凭、孙武是为齐人,计然是为宋人,范蠡、伯噽与伍子胥皆为楚人!” “如此,恐非吉兆!” 申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叹气道:“我吴国之重臣,几乎全是外来者,置我吴人于何地?并非大王昏聩,无识人之明,而是有奸佞小人在侧,教唆为之矣!” 对于申息说的这番话,在场的公卿大夫都深以为然。 实际上,宴会上的宾客,几十个人清一色都是土生土长的吴人,吴国的贵族大臣! 他们对于计然、伯噽、孙凭等人,对于这些备受吴王庆忌重用的外来户,那是早就心怀不满的。 毕竟吴国的权位就这么多,三公九卿还未满员,但占据这般高位的却多是孙凭、伯噽这样的外人,这如何能让他们不心生嫉恨? 岂能不眼红? 再加上国府现在颁布的十条变法改革的政令,让公卿大夫们不得不心生警惕,害怕失去自己世代传承下来的权位。 文学网 第118章 私心大于公心 “上大夫,不知你有何计策对付伯噽、计然等一众奸佞小人?” 在场的公卿大夫都无不将期望的目光看向申息。 后者则是慨然道:“二三子,大王既然遭受到奸佞小人的蒙蔽,我等作为大王的臣子,社稷之臣,便应该匡正大王的不当行为,整肃朝纲!” “我意,吾等一同上奏,弹劾计然、伯噽、范蠡、伍员、孙凭、孙武六人,罪名为欺主媚上,祸国殃民,请大王废止十条政令,以正视听!” “好!” “彩!” 在场的公卿大夫都不由得拍手称快。 实际上,他们现在所能拿出来的最理智的抵抗方法,仅此一种! 见状,上大夫被离不禁摇摇头,哑然失笑道:“仅仅如此,恐怕大王不能回心转意。” “噢?不知上大夫有何高见?” 申息颇为好奇的询问道。 “高见不敢当。只是,大王若一意孤行,继续推行十条政令,重用计然、范蠡等人,又当如何?” “这……” 申息被问住了,但旋即沉吟片刻,道:“那我等便相机行事,搜罗计然、范蠡等人的罪证,亦或是现在所推行的政令有不当之处,再劝谏大王废止,收回成命。” “大缪也!” 被离不屑的一笑,说道:“上大夫,如此我等岂不是十分被动?而今国府的十条政令,适才推行,还未深入人心。” “若不趁此时制造事端,以使节外生枝,日后二三子再欲让大王废止变法改革的政令,回心转意,岂非难上加难?” 闻言,申息等一众公卿大夫一琢磨,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他们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不然迟早受制于人! “还请上大夫赐教!” 申息连忙起身,朝着被离作了一揖。 被离则是回礼道:“上大夫,依我看,二三子可以从三个地方入手。” “其一,抵制国府推行的县制!” “对于各地的新任县令,其政令,我等享有封地食邑的卿大夫可阳奉阴违,拒不上交真实的图舆户册,不配合县令施政。” “总之,就是想尽办法跟大王委派的县令对着干!” “其二,抵制平籴法,国储粮之制!” “商贾贪利,我等不妨联合商贾一同抵制。如何抵制?可从价格下手,抢先一步以高价购置农人家里的余粮,以使国储粮颗粒无收,最后无疾而终!” “彩!” 一众公卿大夫都深以为然。 “其三,抵制盐铁专营之策!” “盐铁之营售,国府若垄断,岂有我等的好处?是故,二三子不妨联同各地的盐商、铁商,一起抵制盐铁专营之策,拒不承接盐铁之生产,或阳奉阴违,迫使大王妥协。” “彩!” 对于被离所想出的三条应对之策,在场的公卿大夫都表示十分赞同。 …… 吴王宫。 此时,庆忌已经收到消息,吴国的贵族大臣都聚集在上大夫申息的府邸饮宴。 名为饮宴,实则是在作甚,庆忌不得而知,但多少能猜出一些端倪! 臣子之间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向来是君王最忌讳,最厌恶的事情,庆忌同样是深恶痛绝的。 奈何,他抓不到任何的把柄,不能将即将发生的不利因素扼杀在摇篮之中! 在这种时候,庆忌不免得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想建立一个跟东厂、锦衣卫差不多的特务组织,集搜罗内外情报、暗杀、缉捕、刑讯等职能于一体,直接听命于君王的强大监察机构! 尽管,有一个御史大夫,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可是庆忌依旧不能做到对于国内外的大事都了如指掌的地步。 组建一个特务组织的想法,已经不是第一次浮上庆忌的心头。 上一回楚国秘密调兵遣将,麻痹吴国,然后大举进攻吴地,庆忌事先居然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第一个告诉庆忌楚国有可能发兵攻吴消息的人,居然是晋国的使臣士弥牟! 以至于吴国一时间被打得措手不及,有亡国之危。 这如何使得? 因此,庆忌绝不能容忍,自己成了一个“瞎子”,成了一个“聋子”! 一个又瞎又聋的国君,如何能建立起一番王霸之业? “大王,何事想得如此入迷?” 此刻,庆忌正枕在王后季蔻那光洁白皙的肚皮上,缓缓摩挲之余,有些发怔。 疑惑之下,季蔻这才有此一问! 而庆忌并不介意跟季蔻分享这种政务。 盖因他的王后,向来都是一个守口如瓶,且蕙质兰心的女子! 跟季蔻躺在一起讨论政事的话,有时候还能为庆忌带来一些灵感,至少能让后者感到十分的舒服、惬意! “王后,近日国府所颁布的新法,你可知晓?” 庆忌摩挲着季蔻的那一头柔顺的秀发,缓声问道。 “有所耳闻。” “王后可有看法?” “大王,臣妾只知道,那十条政令利国利民。大王若能矢志不渝的推行这十条政令,想必不出五年,我吴国定能国强民富,崛起于天下。” 季蔻并不是那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最近吴国所推行的十条政令,都是有利于民生发展的大有裨益之国政。 影响深远,而且力度极大! 就连王后季蔻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那些学富五车的公卿大夫? 他们之所以不赞成吴国的新法,仅仅是因为庆忌这般变法改革,已经触犯到他们的利益。 相对而言,公卿大夫们依旧是私心大于公心! 若想让他们如同季札一般大公无私,绝对办不到。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有着上古遗风的圣贤,庆忌也无法要求他们个个都能舍小家为大家,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这不现实! “王后,若是人人都能有你这种想法,那便甚好。只可惜,吴国新法,注定不会尽如人意!” “大王可是在担忧老世族联合发难?” “担忧老世族?不,这是必然的,寡人何须庸人自扰?寡人所虑者,是欲尽可能的为新法的推行减少一些阻力,不至于出现流血牺牲事件。” 23shu8 第119章 无商不奸 如今,庆忌在吴国的威望如日中天,已经没有几人敢于明目张胆的忤逆他的意志。 庆忌能够在吴国雷厉风行的推行历史上的商鞅变法,使吴国迅速强盛起来! 但,庆忌并没有那么做,变法改革的举措,也没有完全效仿商鞅变法。 为何? 因为庆忌很清楚,后来的秦国商鞅变法,具有一定的先进性,且取得成功,但并不适用于今时今日的吴国。 商鞅变法如同一剂猛药,能让岌岌可危,几乎百病缠身的秦国焕发出勃勃生机,并迅速强大起来。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眼下的吴国,可还是一个如日初升,军事强盛的国家! 仿若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时候下一剂猛药,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庆忌才敢确定历史上的商鞅变法不适用于吴国。 他所推行的编户齐民、盐铁专营、鼓励生育等等治国良策,大致上采用的不是法家之术,而是属于道家无为而治的范畴。 黄老之术,更适用于此时的吴国,但只是一个过渡期! 倘若日后吴国继续壮大,国力到达瓶颈,第二轮变法改革是势在必行的。 “大王,依臣妾之见,若众卿大夫欲抵制新法,极有可能从多处入手。” “新法中所推行的县制、平籴法、国储粮之制以及盐铁专营之策,不利于老世族,定然将被他们极力攻讦,以此逼迫大王废止新法,或重新修订新法!” 季蔻蹙着黛眉柔声说道。 “王后,你的想法跟寡人不谋而合。” 庆忌轻笑一声,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老世族与商贾们过去所干的那些勾当,寡人又岂能不知?” “然,寡人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他们要么顺应新法的推行,要么就成为新法的踏脚石!” 庆忌的决心十分的坚定,不容置疑! 任何敢于阻拦他推行新法,富国强民的人,都是他的敌人,都必须要被消灭,通通消灭! 此刻,季蔻看着眼前一脸坚毅神色的庆忌,心中暗赞,但不得不进言道:“大王,还请克制。” “老世族纵然有万般不是,也都是国之柱石,吴国的根基所在。大王切不可因置一时之气,自毁柱石,让吴国再生变乱。” “寡人晓得。” 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季蔻所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老世族只是私心过重,并非没有不忠君爱国的精神! 若庆忌不损害到老世族的利益,他们也定然能尽心尽力的效忠于庆忌。 但,庆忌仍不满足于此! 相较于外来者,庆忌作为吴王,的确更应该信任并器重本土的老世族。 只不过,一个才干出众的外来者(客卿),与一个庸庸碌碌,几乎尸位素餐的老世族,二者相对而言,庆忌作为上位者能作何抉择? 如果庆忌只是想做一个吴王,维持现状不变的话,大可以垂拱而治,跟吴国历代君王一般慢慢积攒国力即可。 然而,庆忌并不甘心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做一个普通的有为之君! 庆忌的志向是如同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一般,让吴国强大起来,称霸于天下! 他不甘平庸,不甘吴国一直龟缩于东南这一隅之地。 因此,任贤用能,变法改革,成了庆忌必须要干的事情! 庆忌的心里很清楚,吴国的贵族阶层需要注入一些新鲜血液,以便焕然一新起来。 正所谓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历朝历代的中兴之君都是殊为不易的。 开国之初,君王所册封的公卿大夫的确都能尽心竭力治国安民,以富国强兵为己任。 但往往到了中后期,因为世禄世卿制的缘故,得到世袭权位的公卿大夫们,往往靠着祖宗的余荫,跟吸血鬼一般吸食着国家身上的骨血,自己却是尸位素餐,毫无作为! 这一点是让庆忌深恶痛绝的。 诚然,他们的祖先有功于吴国,但其权位世袭了这么多代人,历代吴国君王所回报的恩德足矣! …… 旭日初升。 在一处安静祥和的山村中,一群形形色色的人驱赶着牛车或者马车,径直进入村口。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华贵衣裳的富态中年人。 不待中年人发话,跟在身边的汉子就大声吆喝起来! “大量购置粮米!购置粮米!不管是新米还是陈米,我家主人一律按十个刀币一石购置!” 一群人吆喝了一阵,不多时,就有不少乡民闻讯而至,扶老携幼的赶过来凑热闹。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汉不解的询问道:“当真?十个刀币一石粮米,当真罕见!” “过去莫说是丰收之年,即便是饥荒的年月,米贵都少有卖上十个刀币的!” “就是!寻常时候,一石粮米也不过卖上六七个刀币的价格,行情如此,尔等购置的价格如此之高,莫不怕亏本?” 蹊跷! 围观的黎庶都认为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所谓商贾好利,无商不奸。 他们怎会做这种赔本生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即便乡民们比较淳朴,但都已经意识到这事儿其中有猫腻! 那为首的商人轻笑一声,道:“我岂能诓骗尔等?粮米说是十个刀币一石,就是十个刀币一石!童叟无欺!” 商人挥了挥手,就让随从将一只箱子抬出来,打开一看,果真全是串在一起,成堆成堆的刀币! 这一下,围观的乡民就不由得信了几分。 在这商人及其随从的怂恿之下,乡民们立马跑回家中,将早些时候存放起来的余粮扛出来,跟商人换取财物。 没过多久,商人的牛车马车上,都尽是满满的米袋,原本放置着大量刀币的箱子也渐渐亏空。 像这样的事情,在吴国大大小小的村落都有发生。 即便乡民们知道这些商贾不怀好意,但是在金钱的诱惑下,他们也都尽量的将家中的余粮拿出来换取财物! 乡民们知道国府正在推行平籴法,建立国储粮制度,即将大量收购他们家中的余粮。 但,国府是平价收购,相对于商贾们所开出的高价而言,着实是相形见绌的。 文学网 第120章 有悖于新法 “走!快点!” 在吴都的街头上,一群披坚执锐的架势正在押解着十几个汉子,游街示众。 闲来无事的路人都十分好奇的围观过来,指指点点的。 至于被押解的汉子,则是大为不满的叫嚣起来,为自己喊冤! “不服!某不服!尔等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咱们干的本来就是贩盐的生意!世代都是如此,关官府何事?” “即便是国府的政令,禁绝贩卖私盐,都不得如此哪!” 被押解的汉子都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若非双手已经被绳索捆绑着,左右又都是顶盔掼甲,手持戈矛的士卒,恐怕已经暴动起来,四处逃窜了! 围观的黎庶见状,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所犯何事?” “没听说吧?是为贩卖私盐!如今国府推行盐铁专营之制,允许私人产盐,再让国府购置,但不许私人贩盐,违者一律严惩不贷。” “何止是不许贩盐?某听闻恶金、铜等东西都不许私人贩卖。若有违者,重则处死,抄没其家产;轻者也将被田产充公,服劳役十年到二十年不等!” “啊!惩罚竟如此之严厉!” 听到国家对私人贩卖的盐、铁、铜等重要资源的打击力度如此之大,在场的黎庶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毕竟,吴国靠近大海,境内又有不少的铜铁等矿产资源,可谓是得天独厚的。 这样一来,在还没有实行盐铁专营之前,过去的吴国,不少人都是靠着贩盐、产盐、冶铁、炼铜等谋生手段起家,发家致富的。 只不过,现在国府实行盐铁专营之制,可谓是断了他们的一大财路! 国家可以允许百姓产盐开矿,冶铁炼铜,但不得私人贩卖,他们所产出的盐铁等重要资源,都必须全部卖给国府,再由国府制定价格,对外兜售。 这其中,他们虽有利可图,但利润着实不高。 因此,少不得有些胆子够大的百姓,铤而走险,自己私自贩卖盐铁! 当然,也不能说盐铁不能私人贩卖,只是必须要经过国府的认证,购置了国府的盐铁,这才能进行二次销售! …… 右丞相府。 雅致的偏堂中,治粟内史范蠡正在与右丞相计然对席而坐。 “恩师,对于最近所推行的新法,民间有不少怨言矣!” 范蠡蹙眉道:“就说弟子所负责的盐铁专营之事宜,坊间私人贩盐,屡禁不绝。” “更让弟子气愤的是,近日来弟子勒令各地的盐商、铁商关闭店铺,改民营为国营,商贾们明面上倒是不敢忤逆,纷纷关闭店铺,然其此前所囤积的货物,竟然都以低价出售予广大贩夫!” “如此,这才致使坊间涌现出大量的贩夫走卒,不避风险,私贩盐铁之事。” 顿了顿,范蠡又道:“再者,国府已经明令,私人只有产盐、冶铁、炼铜之权,不许对外兜售,一律平价转交国府。” “然则,近日弟子收上来的盐铁少之又少,且成色极差,何故?若说无人从中作梗,弟子断不可信!” 闻言,坐在对面的计然依旧是一副老神自在,云淡风轻的模样。 相较于年轻气盛的范蠡,计然则显得老谋深算得多! 他早就猜到,要在一个国家进行变法改革,绝不容易! 因而,计然自始至终都是如此的淡定,不急不躁。 “少伯,盐铁专营之制遭到这般阻力,不足为奇。” 计然轻笑一声,道:“盐铁专营,有利于国府财政,却是在与民争利!吴国从来都不缺有胆气之人。” “现在,国府剥夺了商贾们对外兜售盐铁的权利,只允许其具有生产权,商贾岂能不恼?” “盐铁行业,本就是一个能够牟取暴利的行业。原先是数倍,甚至是十数倍的高额利润,现在却赚不到多少的钱财,商贾们又岂能不恨?” “人心叵测矣!” 计然捋须长叹道:“商贾贪利、逐利,几乎人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 “若是有一倍的利润,商贾们能够铤而走险;若是有五倍的利润,商贾们能够藐视王法;若是有十倍的利润,商贾们能够践踏一切,不论是国法,还是人命!” “因此,我等切不可低估了人心,更不能低估了人心中的贪欲!” 听到这话,范蠡顿时肃然起敬,朝着计然作揖道:“恩师,弟子受教。” “少伯,不止是盐铁专营之事宜,为师负责的县制与平籴法的推行,都遭到了不小的阻力。” 计然摇摇头道:“近日来,街头巷尾,以至乡野之间,有不少商贾都在以高价,大肆收购黎庶家中的余粮。” “待官吏到坊间欲购粮之时,收购上来的粮米少之又少……” “哼!” 范蠡哼了一声,不满的道:“恩师,这分明是商贾们在公然抵制新法,公然抗拒国府所推行的政令!他们这般,便不惧遭到刑罚乎?” “刑罚?” 计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范蠡,说道:“我吴国的法令中,可有一项是严禁商贾不得购粮,黎庶不得贩粮的?” “这……没有。” “既如此,何有刑罚之说?” 范蠡不由得为之语塞。 但,不管怎样,商贾们这般大肆收购粮米,分明是在抵制平籴法,使吴国的国储粮制度难以建立起来。 这终归是有悖于新法,不利于国的! “恩师,对此,你可有解决之法?” 范蠡好奇的问道。 “解决之法有二。其一,国府制定出严苛的法令,禁绝商贾大肆购粮,或禁绝黎庶私自售粮。” “其二,暂缓平籴法,放任商贾继续高价购粮。待日后商贾们见到无利可图,粮米囤积日久而发霉发馊,自然不会再大肆购置粮米。” “彩!” 范蠡觉得计然的两条对策都不错。 一急一缓! 前者可能会导致黎庶怨声载道,毕竟连私人贩卖粮米的权利都没有,黎庶又怎能不心生怨恨? 后者则是国府要承受较大的压力。 毕竟暂缓平籴法,说得简单,万一吴国哪个地方发生灾荒,国家没有储备的粮米,如何赈济灾民? 届时国府还可能要以更高的价格,去购置商贾们手中的粮米! 风险极高! 23shu8 第121章 廷辩 “恩师,你所负责的县制推行,想必遭受到不少卿大夫的抵制罢?” “不错。” 计然语重心长的道:“吴国建立县制,就彰示着各城邑皆以县令为尊,原先享有封地食邑的公卿大夫,莫不配合治政,或全然不可干涉地方政务!” “如此,让原先对封地集大权于一身的封君们,岂能甘心?岂能服气?” 听到这话,范蠡不由得哑然失笑道:“恩师,即便他们再不甘心,再不服气,都不敢跟大王对着干吧?” “明面上不敢,背地里如何,你我岂能知晓?” 计然摇摇头道:“老夫受王命,调派十三名县令至各地,但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叫苦连天,甚至生出挂印而去之心。何以也?” “大王所委任的十三名县令,莫非才干突出的中原士子,对于国人而言,是为外来者,是客大夫。” 顿了顿,计然又道:“根据近日各地县令所上的奏疏,他们一到任,莫不被高置一侧,无法真正接触到地方政务,所审理的案件,都是譬如豚(猪)丢失或黎庶之间私斗之类的事情。” “诸如真正的命案,或者乡人大规模斗殴,盗窃、人口流失此类案件,甚至是悬案,黎庶都呈报于封君,让其审理,而非县令!” “啊?这……” 范蠡瞪着眼睛道:“长此以往,各地县令之权力岂非被架空?国家县制的推行,岂非成了一桩空谈?” “正是如此。” 计然眯着眼睛道:“县制、盐铁专营、平籴法,三条新法,都无一不充斥着吴国老世族的身影。” “若不扳倒他们,新法的推行恐怕不成。” “扳倒老世族?” 范蠡悻悻的道:“恩师,唯恐不易。纵观天下列国,何以一国不以老世族为尊?他们根植于国家,早已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王恐怕忌惮老世族,不能轻易下手。” “你我二人,还是先去探一探大王的口风罢。” 不多时,计然与范蠡师徒二人,就搭上各自的马车,朝着吴王宫行驶过去。 他们已经意识到老世族对于新法的危害,若不扳倒老世族,唯恐新法难以推行! 但,庆忌真的敢扳倒老世族吗? 固然,庆忌已经大权在握,麾下更是人才济济,不愁无人可用。 但老世族毕竟是国之柱石,虽已经劣迹斑斑,几乎倾倒,可是轻易折断,吴国恐生大乱! 计然与范蠡都不敢自作主张,于是决定找庆忌探一探口风。 而庆忌似乎是早就知道他们回来觐见自己一般,在滋德殿设下座席,并让宫娥呈上两碗鱼羹,让计然与范蠡尝一尝。 只见庆忌笑吟吟的道:“你二人可算是有口福矣。王后适才为寡人熬制的鱼羹,都尝尝看吧!” “多谢大王!” 既然庆忌这般盛情,计然与范蠡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以袖子掩面,拿勺子缓缓的喝起了一碗鱼羹。 这可是王后季蔻亲手熬制的鱼羹,天下独一份! 但庆忌却能拿出来分享给自己的臣子,着实是让计然与范蠡十分感动的。 “大王……” 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 直到一碗鱼羹喝完,右丞相计然这才准备开腔,跟庆忌说明来意。 但,庆忌好似早就猜到一般,缓声道:“你们的来意,寡人知晓。寡人这里有一些奏牍,你二人大可一阅!” 庆忌拍了拍手,旋即就有两名寺人抬着一只大箱子进入滋德殿。 厚重的箱子放置在地板上,被打开,显露出一道又一道的竹简。 按照庆忌的吩咐,计然和范蠡对视了一眼,旋即拿出几道竹简一看,不由得额角直冒冷汗,颇为动容! 只见这些竹简全是弹劾他们的奏牍! 这其中,被弹劾最多的人当属计然与范蠡。 弹劾他们的人,无一不是公子掩余、烛庸,上大夫申息、被离这样的公卿大夫! 一众公卿大夫在奏疏中弹劾计然、范蠡、伯噽等人,不管是有的没的,都可劲儿的罗织罪名,试图构陷他们,迫使庆忌将他们一一治罪。 若庆忌是一个昏君,或者碌碌无为的君王,极有可能会迫于压力,将计然与范蠡治罪。 但,庆忌已经顶得住这样的压力! “大王贤明!” 计然、范蠡连忙朝着庆忌行礼。 庆忌摆了摆手,说道:“这是寡人应做的。若是连尔等这样的能臣都保不住,寡人又何谈变法改革,富国强民?” “寡人早有预料,新法的推行,势必遭到老世族的极力阻挠。然,寡人何足惧哉?” “不论是盐铁专营,还是县制、平籴法的推行,寡人都绝不妥协,绝不退让半步!” 庆忌一脸坚毅的神色,向计然与范蠡表达了自己对于新法的决心。 “二位,寡人决议,明日早朝,群臣进行一场关于新法的廷辩。” 庆忌扫视了一眼计然,再看看范蠡,道:“届时,还请尔等以雄辩维护新法,寡人当鼎力支持。” “唯!” 计然与范蠡不由得面面相觑,但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光靠一场廷辩,就能说服一众权益受损的公卿大夫? 悬! 庆忌这样做,究竟有何用意? 在计然、范蠡离开后,庆忌正准备继续处理政务。 不曾想,王后季蔻又来到滋德殿,给他按摩,松松筋骨。 这倒是让庆忌颇为受用,只是美人在侧,温香软玉的,一时间庆忌又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说到底,他依旧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怎能跟柳下惠一般有坐怀不乱的定力? “大王,若明日的廷辩,计然、范蠡等人不能辩倒老世族,则当何如?” 季蔻的纤纤玉手搭在庆忌的双肩上的时候,还不忘自己靠上去,贴着庆忌的后背,还在后者的耳畔呵气如兰,直挠得庆忌的心里一阵发火。 “廷辩胜与不胜,无关紧要……” 庆忌攥着季蔻作怪的素手,强忍火气,微微一笑道:“寡人一言以蔽之,谁敢不从?新法推行定了,老世族阻挡不住,寡人说的!” 文学网 第122章 此刻,季蔻看着面前说一不二,霸气侧漏的庆忌,眼中不由得生出爱慕之意,顶礼膜拜之感。 跟庆忌相处的时候,后者就是靠着这样的人格魅力征服季蔻的! 但,季蔻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命宫女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只见托盘之中,放置着一根木棒,与一条绢布。 “王后,这是何意?” 庆忌颇为不解。 季蔻只是嫣然一笑,道:“大王,这木棒与绢布,孰硬孰软?” “自然是木棒硬而绢布软。” “大王请看。” 季蔻不由分说,就离开庆忌的身上,拿起那一条丝巾,使劲儿的掰扯,累得额角直冒香汗,却没有撕开这绢布一道口子! 紧接着,季蔻又拿过那一根木棒,继续掰扯,实在不行,就用自己的膝盖一踢,硬生生的折断这木棒! 看得庆忌汗颜不已! 有些哭笑不得。 “大王,你可理会其中深意?” 季蔻眨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眸,聚精会神的盯着庆忌看。 这种神态,好似小女孩在向大人卖乖,想邀功摸摸头一般,煞是可爱! 说到底,季蔻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子。 放在现代,季蔻是在上高中的年纪,然而,此时的她却已经嫁做人妇,成了吴国的王后! 庆忌的这个王后,可娇媚,可清纯,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能将庆忌伺候得极好,讨得庆忌的欢心,着实不易。 若说季蔻是一个心思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女,庆忌绝对不信! 偏偏以季蔻这样的容貌和年纪,干出这种事来,庆忌觉得毫无违和感。 对于季蔻的这种“拙劣表演”所表达出的用意,庆忌自然心领神会。 季蔻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向他委婉进言,规劝他以柔和为贵,妥善处置新法事宜,不必将自己推到老世族的对立面,以至于双方大伤和气! 但,庆忌却是故作不解,好奇的问道:“王后,你莫不是让寡人对老世族软硬兼施?” “大王!~” 季蔻不由得娇嗔一声,顺势就依偎在庆忌那宽厚的胸膛上,以甜糯糯的嗓音嗔怪着道:“大王,你是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 “这木棒与绢布,一硬一软,按理说,硬为强,软为弱,强弱有分。” “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尚且能折断木棒,却不可撕开绢布,这预示为何?” “过刚易折矣!” “绢布虽软,却有韧性,非蛮力所能撕裂。木棒虽硬,却全无韧性,是故臣妾都能掰断!” “似我吴国现在所推行的新法,若太过刚强,缺乏韧性,则定然易折。” “而吴国新法能如同绢布一般兼容并蓄,则可韧性十足,潜移默化中让新法扎根下来,深入人心。” 闻言,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季蔻,心中赞叹的同时,又不免生出一丝忌惮。 不过这一丝忌惮随后就被庆忌抛之脑后。 幸亏季蔻生得女儿身,又是庆忌的王后,如若不然,以季蔻这种与生俱来的政zhi天赋,定然能成为一位从善如流,贤明开化的国君。 饶是如此,现在的季蔻就十分了不得! 出身于越国王室的她,自幼耳濡目染,对于各种各样的杂书典故颇为喜爱,有所涉猎,也自然而然的养成了季蔻参知国事的兴趣。 倘若日后庆忌先她一步薨逝,垂帘听政的季蔻,恐怕将是一个宣太后一般的女强人! 但,庆忌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不是庆忌害怕季蔻玩弄权术,牝鸡司晨,而是占有欲极强的他不能容忍,自己被戴绿帽子! 毕竟,这个时代的风气如此开放,寡妇改嫁十分常见,孀居的贵妇人,甚至都能养上几个男宠伺候自己…… 久居人上的太夫人季蔻,即便养上几个面首,也不过分! “王后,那依你之见,寡人当如何兼容并蓄?” 庆忌抓住了重点,故而有此一问。 “大王,臣妾以为,大王对老世族可怀柔以待,以利换利,以权换权,可有皆大欢喜之效用。” 以利换利? 以权换权? 庆忌心中暗自思衬,琢磨着季蔻话里的八个字,深有感悟。 这不就是政zhi妥协吗? 所谓的怀柔,并不代表着屈服,但是能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 于国如此,于君臣如此! “王后,你可真是寡人的贤内助!” 庆忌释然一笑,心里有了主意,就将季蔻紧紧的抱住,蜻蜓点水一般的在她的嘴角亲了一口。 “大王,你的胡须扎人……” 季蔻娇嗔了一声,素手就顺势抚摸上庆忌已经故意蓄起来的胡须,慢慢的把玩起来,同时躺在庆忌的怀里,柔若无骨的腰肢还在可劲儿的折腾。 庆忌顿时心火大盛,白了一眼季蔻道:“王后,你还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 “大王不喜乎?” “甚喜。但,眼下这大白天的……” 庆忌多少有些顾虑,需要注意一下影响。 白日宣那啥,实在有悖于君子之道! 闻言,季蔻却是呵气如兰的,宛如一条美女蛇一样双手环绕上庆忌的脖颈,一张精致的脸蛋儿尽是魅惑气息。 “大王,臣妾想怀上咱们的孩子,你就成全臣妾吧。” 季蔻的话语中,多多少少透露着一些幽怨的味道! 作为庆忌的王后,季蔻嫁给庆忌近一年之久,却迟迟未能如愿以偿的怀上孩子。 这让季蔻的心里或多或少的有些膈应! 更让季蔻难以理解的是,被庆忌临幸过的如梦已经怀有几个月的身孕,就连朱姬近日也被医者诊断出喜脉! 对此,季蔻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是自己有不孕之症? 要不然她备受庆忌宠爱,被临幸这么多次,竟然都未能怀孕! “好,既然是王后的意愿,那寡人便成全你。” 庆忌坏笑一声。 不多时,滋德殿的大门就被关上,传出一阵悠扬婉转的声响。 守卫在门口的宿卫郎将胥门巢、公孙雄等人只是对视了一眼,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但都闭口不言,若无其事的执戟而立,继续站岗。 在一侧的孙俪表情有些微妙的红润,心中更是忍不住对庆忌破口大骂。 昏君! 荒yin无道的昏君! 23shu8 第123章 大王请自重 事后,庆忌亲自将原本累得好似一滩烂泥的王后季蔻送出滋德殿。 好在季蔻较为注重自身的仪容仪表,好整以暇,确认脸蛋儿的chao红消失过后,这才若无其事的离开。 饶是如此,适才在殿内所发生的事情,只要外边的人不耳聋,基本上都能猜得出庆忌与季蔻在作甚! 庆忌回过头,忽而就看见莫邪拿着一道竹简,面无表情的站在殿门口一侧。 直到这时,庆忌才反应过来! 莫邪现在的官职可是内宫舍人,负责记录庆忌的生活起居。 鉴于造纸术还没被发明出来,竹简的制作成本颇高,故而她们这样的内宫舍人只是负责记录君王在宫中的生活起居。 还不似后世一般,可能连皇帝在宫中的言行举止都要一一记录在册! 饶是如此,庆忌都倍感吃不消! 自己晚上临幸哪个后妃,哪个宫娥,在哪睡觉都要被一一记录,还能有多少隐私? 更让庆忌难堪的是,适才在滋德殿发生的事情多少有些荒唐,还被莫邪记录在册,日后他可能不可避免的成为一个反面教材! 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莫邪,方才之事……” “回禀大王,方才之事,臣妇已经记下。王二年,夏四月乙亥,白日,王幸于后蔻!” 莫邪嗔怪的瞟了一眼庆忌,暗道:大王真是荒唐,大白天的居然干出此等事情。 不过,没想到大王临幸了王后,精神还如此抖擞,大王的体力一定是极好的…… 庆忌对于莫言此刻的内心的想法不得而知,但只要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心里的尴尬,道:“莫邪,能否打个商量,将此事揭过不提?” “大王,臣妇既然秉笔,便必须直书,还请大王见谅!” 莫邪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 正是莫邪的这种性格,才让王后季蔻选定她为内宫舍人,负责撰写《起居录》,记录庆忌在宫中的生活起居! 没想到,这一回季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是砸了庆忌的脚! “好。莫邪,寡人与王后没看错人,你的高风亮节值得称赞!” 庆忌口是心非的赞了一声,知道自己与季蔻白日宣那啥的事情揭不过去后,也不恼怒。 “大王谬赞。” 莫邪缓缓的低下了头。 庆忌忽而促狭一笑,凑上去,在莫邪的耳畔低声问道:“莫邪,难道你跟干将在白日就未行过此等闺房之乐?” “大……大王,请自重。” 莫邪连忙后退两步,一脸警惕的神色,美眸瞪着庆忌,好似防贼一般。 这让庆忌多少有些尴尬。 他适才的言行举止多少有些轻佻,但还真不是在刻意调戏莫邪,使她难堪的! “臣妇与干将,才不似大王这般荒唐哩。” 大王,你可莫要对我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莫邪心里直犯嘀咕。 她可是知道庆忌的“斑斑劣迹”的! 如梦、朱姬,可都是寡妇,却都被庆忌临幸过。 现如今不止是宫中,连坊间都在传言大王庆忌有着喜爱寡妇的特殊癖好,对美妇人情有独钟! 是谣言乎? 莫邪可不信庆忌的为人。 在莫邪看来,庆忌是一位明君雄主,但绝非是一个好男人,更谈不上谦谦君子! 谷谑 她莫邪虽长得不比季蔻、朱姬,但好歹生得温婉可人,自有一番美妇风韵。 庆忌若有那种癖好,惦记莫邪,馋她的身子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莫邪,勿慌,寡人只是随口一问。” 庆忌有些啼笑皆非。 倘若他知道莫邪此时内心的想法,已经被后者打上“好se之徒”的标签的话,真不知道作何感想。 天可怜见! 迄今为止,庆忌对于莫邪还没有生过任何的非分之想! …… 王后季蔻回到自己的椒房殿,还未坐下,感觉口中的味道过于浓烈,喉咙不适,忙命伺候的宫娥端来清水准备漱口。 就在这时,仍旧是宫监的如梦过来谒见季蔻。 “臣妾如梦,参见王后!王后万福金安!” 肚皮明显鼓起,身材更显丰腴的如梦向着季蔻福了一礼,后者连忙将她搀扶起来,扶到一侧的软榻上坐下。 “妹妹不必多礼,你可有着身孕,肚子里是大王的孩子。若是出了差池,本宫可担待不起。” 季蔻跟如梦一阵嘘寒问暖的,甚是关切。 她跟如梦以姐妹相称,本不该如此的! 因为如梦自始至终,都在抗拒成为庆忌的妃子。 她觉得自己蒲柳之姿,配不上庆忌,又不愿与其她妃嫔争宠,当宫中的宫监,辅佐王后季蔻处理后宫之事再好不过。 而季蔻也瞧得起如梦,因尊卑有序,所以即便二女相差十余岁,都以如梦为妹,后者也不敢托大,一直称呼季蔻为“王后”。 相对于被庆忌临幸几次就能怀上的如梦,季蔻是十分羡慕嫉妒恨的。 奈何,自己的肚子实在不争气! 忽而,如梦的琼鼻吸了吸,黛眉微蹙,似乎是察觉到某种异味一般。 “王后,你可嗅到这附近有何气味?” “气味?没……没有。” 季蔻颇为心虚。 “似乎是桂花的味道,又不像,莫名的熟悉……” 如梦探头探脑的,在季蔻的身上嗅了一下,随即就将狐疑的目光定格在她的嘴边。 季蔻连忙摆手道:“妹妹,本宫可没有偷喝桂浆……” “不,王后,臣妾终于知道,你为何迟迟不能怀上。” …… 翌日,大殿上,庆忌召开了多日未曾举行的大朝会。 他穿着玄色赤纹的冕服,头戴九旒的通天冠,一手扶着龙渊剑,高坐于陛台之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跪坐在下面的公卿大夫。 “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免礼,平身!” “谢大王!” 随着庆忌一挥手,陛台下的群臣都不约而同的起身,继续跪坐。 按照朝会的流程,应该是站在陛台一侧的寺人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然后群臣这才一一上奏的。 但,今日却迥然不同! 庆忌一副不怒自威的态势,端坐于陛台之上,朗声道:“二三子,今日我等不论闲杂朝政,只议新法!” “新法究竟是否可行,请二三子廷辩一场,畅所欲言!” 23shu8 第124章 推行县制 庆忌知道,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走,以申息、被离为首的卿大夫定然上奏,弹劾计然、范蠡等人,届时将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浪费时间。 因此,庆忌只能自己开门见山的要求群臣进行一场廷辩。 “大王,臣以为新法不可推行,至少不可全然推行!” 上大夫申息第一个站出来,高声道:“对于十条新法之政,臣反对者有五,其一,大兴商业;其二,推行县制;其三,实行平籴法;其四盐铁专营;其五,鼓励国人消费!” “臣认为,吴国不可重商而轻农,农桑之事,为国之根本,不可动摇!” “吴国大兴商业,岂非舍本逐末乎?若人人皆抛弃耕地,不守本业,转而行商,好逸恶劳。臣实在不敢想象,十年之后,田地荒芜,国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的吴国,可堪一战否?” “便是国库的钱财堆积如山,又当何如?” “彩!” 被离等卿大夫不由得赞同的大叫出声,附和申息。 申息所说的这番话的确有理有据,发人深省! 商贾逐利,人所共知。 倘若百姓都跑去从商,谁来为国家耕田产粮,或者生产其他东西? 即便国家府库充盈又如何? 历史上富庶如宋朝,还不是沦落到一直被人锤,被迫送岁币求和的地步? 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在战争来临的时候让一群贪生怕死的商贾上战场抵御外敌的确不像话。 而且,一个田地大多荒芜的国家,恐怕撑不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消耗,最终不战自溃! “上大夫所言大缪!” 治粟内史范蠡手执牙笏,出列反驳道:“新法中,可从未有过大兴商业之政!” “新法只是鼓励商贾囤积货物,并降低关税,迎合列国商贾入吴行商!此政,是为吴国谋利,何谈舍本逐末?” 庆忌的确从未想过大兴商业。 毕竟,商业之兴,有利有弊,在这个大争之世,大兴商业终究是利大于弊的。 但就目前而言,吴国财政赤字,几代吴国先王的积蓄,几乎都被庆忌消耗一空! 吴国迫切的需要大量的收入,鼓励列国商贾入吴做生意,实在是无奈之举。 “那大兴商业暂且不提。新法何以倡议县制?” 申息颇为不满的道:“吴承周制,有县、邑、都、乡,然则全面推行县制,且不许我等享有封地食邑的卿大夫插手地方政务,岂有此理?” “正是!” 朝堂上的公卿大夫立马出声声援申息。 上大夫被离朝着陛台上的庆忌进言道:“大王,自大周分封天下以来,诸侯宗周,卿宗君侯,大夫宗卿,士宗大夫!” “臣闻之,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君之所审者三,一曰德不当其位,二曰功不当其禄,三曰能不当其官,此三本者,治乱之原也!” “臣等有德、功、能于社稷,故而享受封地食邑之权。” “而今大王所委派的县令,多为列国士子,他们何德何能,让臣等以其为尊?” “彩!” 在场的公卿大夫立马叫好喝彩起来。 被离只表达出一个意思——他们不服! “上大夫此言差矣!” 范蠡立即辩驳道:“吴国全面推行县制,势在必行!” “以齐国管仲变法为例,昔日管仲治齐,将国都临淄划分为六个工商乡和十五个士乡,共二十一个乡。” “十五个士乡是为齐国的主要兵源之地。” “齐桓公自治五乡,上卿国子与高子各管五乡。” “管仲又将国政分为三司,制订三官制度。官吏有三宰,工业立三族,商业立三乡,川泽业立三虞,山林业立三衡。” “其郊外三十家为一邑,每邑设一司官。十邑为一卒,每卒设一卒师。十卒为一乡,每乡设一乡师。三乡为一县,每县设一县师。十县为一属,每属设大夫。” “而齐国共有五属,设五大夫。每年初,由五属大夫将属内情况向齐桓公汇报,督察其功过。故而偌大的齐国得以形成统一的整体!” 顿了顿,范蠡又将审视的目光看着被离,一字一顿的质问道:“敢问上大夫,我吴国调集五万之师聚于吴都,需要多少时日?” 闻言,被离默默地盘算了一下,便回道:“大概……十五日?” “二十日都不无可能!” 范蠡掷地有声的又问道:“那上大夫可知,齐国调集五万之师聚于临淄,需要多少时日乎?” “十日?” 被离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范蠡只是轻笑一声,道:“恐怕五日即可!” “嘶!” 一听这话,包括被离在内,所有的公卿大夫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齐国调集兵马的速度,当真如此之快? 群臣都有些难以置信,认为范蠡是在危言耸听。 “当然,五日的聚兵速度,是过去的齐国,现在的齐国聚兵速度在下还不得而知,但应当不下于十日。” 范蠡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以前的齐国,依靠着那样严格的行政区域划分,的确调兵遣将的速度极快,效率极高! 只是,齐国已经今非昔比。 君权衰微,内乱不断的齐国,显然是不能在短时间拉起一支大军的。 “治粟内史,齐国聚兵如此神速,我吴国的确不及。然则你又怎敢保证,推行县制后,吴国聚兵的速度能大大提高?” 被离不服气,继续跟范蠡争辩。 范蠡也不恼火,道:“吴国推行县制,何不能聚兵神速?” “二三子,范蠡敢问诸位,我吴国疆域比之齐国稍小,然则境内水网密布,有舟船之利,交通便利,何以聚兵之速度不及齐人?” “范蠡窃以为,正是地方行政之制不同所致!” “齐国遭逢战事,都会第一时间向属、县、乡、卒、邑颁布国君的征兵令,然后适龄青壮都将自下而上的奔赴战场。” “我吴国呢?与晋、楚等国一般,各县、乡、邑、都互不统属,政令一时间传递不下,白白浪费时日!” “正所谓兵贵神速,政令的传递耽搁如此多的时日,岂非误国误民?” 23shu8 第125章 与民争利 范蠡所提出的这一番论言,着实是无懈可击的。 齐国有属、县、乡、卒、邑五个不同的地方行政区域划分,政令得以层层上达,畅通无阻。 而吴国虽有县、邑、乡、都等不同的行政区域划分,却都互不统属! 莫说是国家遭遇战事,恐怕就是寻常的政令传递,都要在路上耽搁不少时日。 所以,庆忌这才迫切的想在吴国建立县制,县下辖若干乡、都、亭、里,各置一长,以加强吴都与各地的联系。 一众公卿大夫都无法辩驳范蠡,但又不服气! 因为他们心中所不满的,是自己这样的封君,以后在地方上要听从县令的差遣,不得插手地方政务! 对于自己的封地,最基本的治理权都没有,他们如何能甘心? “再说平籴法。” 范蠡又趁热打铁,趁着公卿大夫们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此揭过,道:“国府在丰年以平价收购农户余粮,防止商贾压价伤农;在灾年则平价出售储备粮,防止商贾抬价伤民,防止谷贱伤农,谷贵伤民。” “有何不可?” 顿了顿,范蠡又冲着申息、被离等一众公卿大夫讥笑一声,道:“二三子这般极力反对国府推行平籴法,莫非是早已跟那些见利忘义的奸商沆瀣一气,图谋趁着灾荒之年大发横财乎?” “我……” 在场的公卿大夫无不被范蠡的这番话怼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回过神来的上大夫申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斥道:“范蠡,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我衮衮诸公,社稷之臣,岂是你这等破落户所能非议的!” “正是!范蠡这是在污蔑!” “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大王,范蠡诽谤朝臣,便是在藐视朝堂,藐视大王!臣请大王将范蠡治罪,以儆效尤!” 公卿大夫们辩不过范蠡,只能抓住话头,请庆忌将他治罪。 但,庆忌岂能遂了他们的心愿? 自始至终,庆忌都是高高的坐于陛台之上,一副不怒自威的态势,不发一言。 这种无声的沉默,实际上就是在声援范蠡! 范蠡立即回怼道:“尔等何须如此恼恨?我只是随口一说,二三子究竟有无官商勾结,牟取私利,自己心中清楚。” 一听这话,心里有鬼的公卿大夫无不为之哑然,不敢说话。 上大夫被离见状,不得不硬着头皮回怼道:“治粟内史,纵使平籴法可适用于我吴国,盐铁专营之制,与民争利,岂不荒谬?” “吴国居于东南一隅,比邻大海,盛产鱼盐,且有铜、恶金之矿。” “自古以来,吴人大多以捕鱼、产盐、锻铜为生,现在国府擅自将盐铁交易之权收归国有,唯恐国人生变,怨声载道矣!” “正是!” 在一侧的上大夫申息立即附和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君不见自盐铁专营之政颁布以来,依然有许多贩夫走卒铤而走险,走私盐铁?是故,盐铁专营之法断不可为之!” 谷br/>“若执意在吴国推行盐铁专营之制,唯恐吴人暴动,祸国殃民矣!” “上大夫此言差矣。” 范蠡轻笑一声,说道:“盐铁专营之制,并非吴国首创。昔日管仲治齐,首创盐铁专营之制,齐人尚且能接受,使国库充盈,何以吴人不可?” “这……” 申息愣了一下,旋即咬咬牙回道:“吴齐两国国情不同,自当因地制宜。我吴人桀骜,少习中原礼仪。” “而齐国接壤中原,得益于地理位置之优越,是故常年经受大周风气之洗礼,能接受盐铁专营之制,并无不妥!” 申息所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齐地,原本属于东夷族的地盘,常年跟华夏爆发冲突,战争不断。 夏、商两个朝代,一直在尽力东扩,试图征服东方的东夷人。 直到商纣王时期,华夏人这才迫使东夷部族臣服,但随着武王伐纣,周灭殷商,东夷人再次叛乱! 不得已,周天子只能派姜子牙在东方立国,这就是齐国。 姜尚立国后,尊重东夷族的风俗习惯,再用周礼予以同化,此后“通商工之业,便渔盐之利”,使齐国由地薄民寡的一个小国一跃而成为经济富庶,人口众多的泱泱大国。 到齐桓公这一代,齐国更是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这正是得益于管仲变法。 但,眼下申息非要说盐铁专营之制适用于齐国,而不适用于吴国,范蠡可不敢苟同! 范蠡眯着眼睛道:“上大夫,依我看,盐铁专营之制,与平籴法一般,适用于天下任何一国!” “二三子这般极力反对国府推行平籴法与盐铁专营之制,只说与民争利?此‘民’是何民?是卿士?是农人?是工匠?是商贾?” “或四者皆是?或四者皆不是?” 顿了顿,范蠡掷地有声的道:“人所共知,盐铁之业,是为暴利之业!故而人人能为此等暴利铤而走险,追求暴富!” “我大吴传承六百年之久,盐铁皆由私人生产、贩卖,国府只敛赋税,而无多少盐铁之利。” “是故,长久以来,吴国只是兵戈强盛,而国库一直都算不得充盈!此盐铁专营之制,所为者,乃是吸纳盐铁之利,充盈国库,以达到国富民强之夙愿。” “二三子这般极力反对,究竟是何居心?尔等岂能为一己私利,而枉顾国家大义?” “彩!” 计然、孙凭、孙武、伯噽等人立马叫好喝彩起来,力挺范蠡。 “你!” 申息、被离都辩不过范蠡,又不甘心服软,只能咬牙切齿的道:“好一个伶牙俐齿之徒!” “范蠡,即便你说得都对,那国家鼓励消费,岂可倡议?” “老夫只听闻治世之国,人人莫不以勤俭自强,而奢靡之风不可长。此风若长,恐国人愈发追名逐利,贪图享乐,而不能各司其职,耽于奢侈浪费矣!” “上大夫此言,更是荒谬。” 范蠡不慌不忙的辩驳道:“我吴国既然要通贸于天下,自然当有所物,而有所需,若不然,岂可使财货流通无阻?” 23shu8 第126章 道路艰难 庆忌高坐于陛台之上,眼看着范蠡已经辩倒了以申息、被离为首的老世族大臣,心中暗赞不已。 为避免夜长梦多,庆忌当即拍板! “廷辩,到此为止。” “新法一成不变,坚决推行!” 庆忌以淡然的眼神,将陛台之下的公卿大夫一一扫视一遍,随后一句一顿的道:“寡人,有言在先,若有任何人敢于阻挠新法推行,一经查实,寡人定不轻饶!” 闻言,一众公卿大夫被庆忌话语中所透露出的杀气所摄,不禁为之脑袋一垂,后背不自觉的冒出冷汗。 “大王英明!” 不管群臣作何感想,此刻都只能赞同庆忌的这一决定。 将新法原原本本的贯彻到底! “宣诏吧。” 随着庆忌一挥手,站在陛台一侧的内侍胶滑就连忙拿出早就拟好的诏书,大声宣读起来。 这是一道册封群臣的诏书! 公子烛庸、掩余分别被敕封为九卿之一的太常、宗正,上大夫申息、被离则是分别被敕封为太仆、少府,四个人官居都九卿。 孙武被敕封为廷尉,下大夫伍子胥则是吴都县令。 余下的老世族出身的公卿大夫,都被明升暗降,或者调到地方担任县令或县丞、县尉! 现在,吴国的三公九卿制基本上已经完善。 季札为太宰,孙凭为大司马,孙武为御史大夫,这是三公。 烛庸任太常,掌宗庙礼仪; 熊子丹任郎中令,掌宫殿掖门户; 黑夫任卫尉,掌宫门卫屯兵; 申息任太仆,掌舆马; 计然兼任廷尉,掌刑辟; 伯噽任典客,掌诸归义蛮夷; 掩余任宗正,掌亲属; 范蠡任治粟内史,掌谷货; 被离任少府,掌山海池泽之税,以给共养。 左丞相暂无,右丞相则是计然! 余下的三公九卿的属官,暂且不提,但都已经被庆忌重新“洗牌”一遍。 吴国现在有吴都、泓上、梅里、没、延陵、南武、云阳、朱方、淹、武原、陉、檇李、御儿、汭、桐、鸩兹、岸、长岸、鹊、庸浦,共二十座城邑。 每座城邑一个县令,一半为老世族担任,一半为才干出众的士子担任。 庆忌固然有心任贤用能,但不好直接撕破脸皮跟老世族对着干。 zheng治上的妥协,作出一些让步,庆忌还是能接受的! 如今吴国人才济济,庆忌不愁麾下无人可用。 至于碍事的老世族,庆忌完全可以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找个罪名,将他们一一罢免! “臣等,叩谢王恩!” 申息、被离等一众公卿大夫无不感激涕零,纷纷向着陛台上的庆忌大礼参拜。 他们阻挠新法的推行,原以为会被庆忌治罪,没想到后者居然如此宽宏大量,直接让他们官居九卿! 这一刻,申息、被离等人心中的膈应与不满的情绪已经消失大半。 这三公九卿之位至关重要,可不能全由范蠡、计然这样的外来者把持! 庆忌此举,无疑是极大的收拢了一众公卿大夫的感激之心。 殊不知,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掉入了庆忌早就设置好的陷阱之中! 身居高位,岂能不为新法的推行出力? 偏偏申息、被离、掩余、烛庸等人又都是老世族的中流砥柱,这一就任,即便他们尸位素餐,出工不出力,也定然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到时候,内部有着严重分歧的老世族,根本不足为虑。 这就是刚柔并济的好处,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 再者,庆忌也能让朝堂上形成一种平衡,老世族与客卿之间的权位平衡。 …… 阴雨绵绵。 宛如银针柳絮一般的小雨飘落而下,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上,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起来。 “嗨哟!嗨哟!嗨哟!” 宽敞的泥路上,几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喊着号子,吃力的推动着陷入泥泞之中的马车。 马车上装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御者已经下车,在前面奋力的拽动缰绳,并叫骂着,不时的将鞭子抽打在马背上。 “啾——” 这驽马口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鸣,蹄子深陷泥地,浑身上下铆足了劲儿,却都无法顺势将货车拉出来。 此时,车轱辘已经深深陷入仿佛成了泥沼的道路当中,难以自拔。 站在伞盖车上的中年人见状,不由得愁眉苦脸的道:“既然靠蛮力无法将马车推出来,先卸货!将马车的重量减轻,再看看是否可行。” “诺!” 得到命令的随从连忙跑过去传达。 在一侧的管事则是进言道:“主人,这恐怕不妥。据小人所知,从此地到吴都,还有至少十里地都是这般的泥路!” “若我等遇上此等车陷泥路,便卸货再赶路,行程受阻,耽误时日不说,恐怕附近有盗贼出没,将吾等的财货一并抢去矣。” 闻言,中年商贾不由得眉头一皱,叹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行商于吴!” “现在赶路不是,滞留于此地也不是,我该如何是好?” 管事作揖道:“主人,依小人之见,我等应该在附近寻一处村落落脚,待雨过天晴,道路可行后再赶往吴都。” “只能如此了。” 中年商贾再一次摇头叹息。 他,名为曹渭,齐国人,原本是曹国的公族,世代行商。 从曹渭的曾祖父一代起,其家族经营布匹、武器、粮米生意,是临淄小有名气的商贾。 曹渭的生意遍及齐、鲁、卫、吴等国,听闻吴国进行变法,降低关税,以迎合天下商贾入吴后,曹渭敏锐的从中嗅到了一丝商机! 有利可图! 曹渭之前没有进入过吴地,但其麾下的商队也曾几次出入吴国,将布匹、黍米兜售予吴人,再从吴人的手中购置锋利的剑刃,转运到齐、鲁、卫等国贩卖,借此大赚一笔! 毕竟,吴越之地的铸剑工艺十分高超,早就是声名远扬的。 趁着吴国推行新法之机,曹渭决定亲自入吴一探究竟。 只是没成想,他所率领的商队还未赶到吴都,就被阴雨道路所阻,几十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为之进退两难! 此刻,看着眼前因为年久失修而泥泞,坑坑洼洼的道路,曹渭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一声。 我发誓,今生今世都不再入吴行商! 。xs. 23shu8 第127章 通贸于天下 雨势稍减之时,曹渭又忽然望见从远处而来的一支马车队伍。 一行十余人,鲜衣怒马,支着伞盖的马车更似战车,拉着车的马匹四蹄有力,甚是雄健,不似一般的驽马,更像是训练有素的骏马! 要知道,在天下任何一国中,马匹都是颇为稀缺,且价值不菲的资源。 驽马用以拉车载货,或者跟水牛一般供达官贵人代步出行,骏马往往用以配置战车,冲锋陷阵。 真正能用上骏马驾车的人,绝对来历不凡! 所以,曹渭一眼就能看出,前方赶来的这支队伍,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是吴国的老世族! “先生,可需要帮忙?” 为首的是一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男人,昂藏八尺,剑眉星目。 他穿着一袭黑色的丝质羽衣,腰佩阔剑,头戴束发紫金冠,脚蹬长筒软履,眉宇之间不自觉的透露出一种英武不凡的气息! 显然,只有久居上位的人,才能具备这种非凡的气质! 此刻这青年男人瞧见正在卸货的商队,故而上前发问。 曹渭忙作揖道:“多谢君子美意。车上的货物,令我等自行卸去即可!” “还请君子稍候,道路一会儿便可通行。” 曹渭只以为对方是想从此处通过,只是被陷在泥地中的商队马车阻挡了去路。 然而,青年男人却并非有如此想法。 “不急。先生若不赶路,何不在附近寻一处避雨之所,你我畅谈一番?” “善!” 闲来无事,曹渭并不介意跟对方结交一下。 这青年男人正是出宫微服私访的庆忌! 如今,吴国的新法正在推行,庆忌担心有官吏阳奉阴违,使国府的政令不能得到贯彻落实,故而时常外出探访民情。 有时,庆忌是大张旗鼓,吊死问孤,慰问一下即将分娩的妇人。 有时,庆忌则是悄无声息的出宫,寻访乡民,看看吴国正在推行的新法,有无不妥之处。 庆忌旋即吩咐随行的熊子丹、胥门巢、公孙雄等宿卫帮助曹渭的商队,将马车上的货物一一卸下,然后把车子拉出泥地。 庆忌自己则是跟着曹渭一同在附近的村落中,寻一处避雨之所。 吴国民风淳朴,吴人好客,是故庆忌、曹渭一行人被迎到当地里正的家中,在简陋的茅草屋下,对席而坐。 曹渭拿出一瓮珍藏多年的美酒,为自己与庆忌满满的倒上一樽。 “听口音,先生是齐人?” “正是。” 庆忌喝了一爵酒,胃里暖乎乎的,随即微微一笑道:“齐地距吴地,迢迢千里。先生不避艰险,一路舟马劳顿入吴行商,想必获利不小?” “哪里。” 曹渭喟然长叹道:“寻常行商于吴,固然获利不小。然则此番不同!” “有何不同?” “寻常时候,天晴,从齐地辗转水路,得益于吴地水网密布,交通便利之故,似我等商旅可谓是一路畅通无阻。” “然,此时不同矣。” 曹渭摇摇头道:“适逢梅雨时节,道路泥泞难行,载货之车尚且陷于泥地中,不知将耽搁多少时日!” “君子须知,时间,可谓金钱矣!” 对于这一点,庆忌深表赞同。 吴国现在推行新法,降低关税,以鼓励列国商贾入吴行商,通贸于天下! 但,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吴国的基础设施极差! 官道要么年久失修,要么干脆没有! 从吴国通往中原的道路,需要绕很长的一段水路,耗时费力,倘若商旅选择陆路,崎岖难行不说,途中可能还会遭遇盗贼拦路打劫,或者豺狼虎豹的威胁! 更离谱的是,吴国缺乏驿站、客栈,赶路的商旅入吴之后,要么在附近寻一处村落歇脚,要么干脆风餐露宿…… 如此一来,商旅的入吴之路可谓艰险。 若吴国不能改善基础设施条件,想吸引列国商贾入吴,通贸于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吴国既然通商,想必不日就将大修官道、客栈,如齐国一般,以供商旅往来。” “但愿如此。” 曹渭只是摇摇头,苦笑一声,心里是不大相信的。 以吴国的国力,要大修官道、客栈,谈何容易? 吴地多山川沼泽,道路艰险,想效仿齐国一般开辟官道,直通中原,简直是难如登天! 当年齐国的管仲变法能吸引天下商贾入吴,云集于临淄。 这得益于早年自姜尚起,齐国历代君主的不懈努力,再加上齐地自身就有着优越的自然环境条件,地势平坦,大多原野。 吴地则不然! 吴国想让自身的陆上交通条件如齐国一般便利,没有上百年的时间,绝对办不到! 即便吴国一直致力于修桥铺路,也殊非易事! “先生,那你我便拭目以待罢。” 庆忌只是轻笑一声,并不做多余的解释。 他相信,事实胜于雄辩! “孙俪,斟酒。” 庆忌旋即吩咐站在身后的宿卫郎将孙俪上前倒酒。 孙俪也不敢怠慢,微微欠下身子,就双手抓着酒瓮,将两只酒爵都满上。 坐在对面的曹渭瞅见孙俪那精致的玉容,细皮嫩肉的模样,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好一个美男子! 曹渭心中赞叹不已。 “君子,不知这位孙立小兄与你是?” “主仆。” 庆忌淡淡的回了一句。 他是吴王,而孙俪是负责随侍左右的宿卫郎将,二人之间的关系说是主仆都不为过的! “原来如此。” 曹渭捋须笑道:“君子,在下正好缺一个似孙立这般的仆从,不知君子能否割爱?在下愿出资五十金!” 闻言,庆忌怔了一下,站在身后的孙俪禁不住黛眉一挑,当场便要发怒。 不过,孙俪硬生生的忍住了。 因为庆忌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一百金!君子若是能忍痛割爱,将孙立让予在下,百两黄金在下当双手奉上。” 曹渭只以为自己开出的价码没有打动庆忌,于是继续加价。 但,庆忌依旧是摇头的模样,不置一言。 “三百金!” 曹渭沉声道:“君子,这是在下所能开出的最高价。” “君子应该知晓,三百金已足够购置十个八个姿色上等的如花美眷,区区一个俊俏的仆人,君子何不割舍?” 23shu8 第128章 盗跖 曹渭说的没错,三百两黄金,已经足够庆忌购置多个如花美眷。 但,孙俪在庆忌的眼中,又岂是那些庸脂俗粉所能比拟的? 庆忌淡然一笑,道:“先生,普天之下,不是所有事物都能以金钱来衡量的。” “孙俪于我而言,是无价之宝,莫说三百金,便是三千金,三万金,我断然不能出售她!” 看见庆忌这般坚持,曹渭倒是没有强求,只是一脸遗憾的神色道:“未曾想君子对孙立爱之甚深。” “君子,来,为你我二人志趣相投,满饮一爵!” “请!” 庆忌与曹渭举着酒爵,盛情之下,便相互以袖掩面,将酒爵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显然,曹渭误将孙俪当成了庆忌身边娈童一般的人物。 因为曹渭自己有这种特殊的癖好,故而自称与庆忌志趣相投。 殊不知,庆忌可是直的而不是弯的,更没有断袖之癖! 他不是ji佬! 庆忌将孙俪视作禁脔,不容许任何人染指,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盖因孙俪的来历不凡,其父孙凭乃是吴国的大司马,其兄孙武是御史大夫,父子二人都官居三公之位,且备受庆忌信任! 如此,庆忌又怎能将孙俪当做货物一般卖给曹渭? 再者说,庆忌跟孙俪可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他已经将孙俪当成了自己的女人,又怎能容忍他人染指? 不多时,雨过天晴,曹渭商队的马车以及货物已经出了泥泞路段,曹渭准备继续赶路。 他的庆忌的目的地都是吴都,所以两队人马就这般结伴而行,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几乎无话不谈。 “主人,不好了!” 这时,管事乘着马车疾驰而来。 正在跟庆忌相谈甚欢的曹渭见到管事慌乱失措的样子,不禁眉头一皱,道:“何事惊慌?” “主人,桥……前方的桥梁坍塌了!” “甚么?” 曹渭震惊不已。 旋即,曹渭、庆忌一行人便驱车赶往河畔,只见河水湍急,一潮接着一潮的河水,不断击打在河岸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原本横贯在河上的拱桥,极有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又遭遇大水漫灌的缘故,从中间断裂,只剩下相对而立的两座桥墩。 此时此刻,河岸边上已经是人满为患。 不少人都是跟曹渭一般的商旅! “这附近可还有别的桥梁?” 曹渭询问左右。 “回禀主人,小的已经探明,此处河畔尚有一座桥,但是木桥,只能通人,车马不可过之!” 一听这话,曹渭忍不住长叹一声,心中懊恼不已。 眼下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此!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且不说,关键是商队的车货都滞留于此,等吴人将桥梁修筑好,不知到猴年马月去。 为今之计,貌似只有打道回府,或者将商队的货物就近出售! 但,他们注定是要赔得血本无归的! 因为附近村落城邑的有钱贵族少之又少,远不及吴都,即便他们低价出售自己的货物,能真正出得起价钱的人实在不多! “大王,以臣观之,这座桥不似激流冲垮,或自行崩塌的,反而更像人为之。” 熊子丹到断裂的桥墩处探视一番后,在庆忌的耳畔低声道。 人为因素? 这让庆忌的心中颇感诧异。 好端端的,究竟是什么人干出破坏桥梁之事? 就在曹渭等人准备调转车头,折返回去的时候,忽而身后响起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庆忌抬眼望去,只见泥泞不堪的道路上,突然出现十多辆戎车,尾随其后的更是数百名穿着各色衣裳的汉子。 马蹄奋扬之间,形形色色的汉子手持戈、矛、剑、戟等五花八门的兵器,逐渐逼向河岸边上的人群! 飞驰在最前面的一辆戎车上,立着一名身材魁梧,穿着皮甲,昂藏九尺的大汉! 他腰悬一柄阔剑,目视前方,隐约之间生出一种睥睨天下之感。 展! 这是戎车的大纛旗上所绣出的文字。 盗贼吗? 庆忌不禁眉毛一挑,倍感诧异。 这个时代,盗贼还是不在少数的,只是相较于后世的封建王朝少上一些。 而被逼到落草为寇的盗贼,几乎全是逃亡的奴隶、野人,他们为了生存,已经别无他法! “诸位,在下展跖!” “展跖此行只为求财,无意伤及尔等性命!诸位若识趣,请自行交出所有财物,如若不然,休怪展跖剑下无情!” 为首的大汉立于戎车之上,朝着河岸边上的人行了一礼,其态度不卑不亢。 先礼后兵! 这般知晓礼仪的盗贼,真是凤毛麟角。 “什么?展跖!他……他是鲁国的大盗盗跖!” “盗跖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鲁地吗?怎会出现在吴国!” “据闻盗跖喜食人心gan,聚众数千人,常流窜于列国山河之间,对抗官军,无恶不作。” “这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徒!” 听到盗跖自报家门,在场的人都无不为之色变。 …… 与此同时,吴都城,大司马府! 孙武行色匆匆的进入偏堂中,见到正在处理军务的孙凭,忙道:“父亲,大事不妙矣!” “何事?” 孙凭颇为诧异。 他的儿子孙武向来成熟稳重,处变不惊,究竟是怎样的事情,才能让孙武这般慌神? “父亲,儿方才获悉,鲁国大盗盗跖已然率众进入吴境,不知所踪。” “综合各方消息,儿估测盗跖之众大致上有八百人,且流窜于干陇一带,距离吴都不甚远。” 闻言,孙凭不由得勃然变色! “八百人?如此之多的盗贼,是如何混入吴境的?盗跖入吴,究竟有何用意?” 孙武摇摇头道:“父亲,根据儿了解到的情况,盗跖及其麾下的八百贼寇,是通过化整为零的方式,或扮作商旅,或扮作士子,或直接进入吴境的。” “我吴国如今大兴新法,少有严厉盘查过往士子或商旅,故而令他们得逞。” “至于说盗跖入吴,究竟目的何在。多是为求财,或求名也!” 顿了顿,孙武又不禁蹙眉道:“然,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父亲,大王尚在干陇一带视察,若遭遇盗跖及其部众,儿唯恐大王稍有差池……” “嘭”的一声,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孙凭立马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的道:“即刻召集兵马,奔赴干陇!” “诺!” 23shu8 第129章 奇人奇相 河岸边上,得知来者是臭名远扬的鲁国大盗盗跖后,包括曹渭等商贾在内,所有人莫不畏之如虎! 盗跖,姬姓,展氏,原名展跖,又名柳下跖,出身鲁国贵族,是鲁国上大夫柳下季的异母弟,庶出。 他的先祖,是大名鼎鼎,至德至善的“和圣”柳下惠,那个坐怀不乱的男人。 说起来,盗跖一族还是鲁孝公之子公子展的后裔,属于鲁国的公族。 只因为先祖公子展已经脱离公族,是故氏“展”,因柳下惠食采柳下,所以盗跖又可以被称之为“柳下跖”! 原本家世显赫的盗跖,究竟出于何种原因落草为寇,聚众叛乱,世人都不得而知。 但是,包括庆忌、曹渭在内,都听说过盗跖麾下有九千之众,时而分散,时而聚合,侵暴于诸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样的盗跖,列国都为之深恶痛绝,偏偏又奈何不了他。 所以,此时的盗跖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大盗,谁都不敢小觑他,即便是庆忌这样的一国之君,也不例外! “二三子,留下钱财,尔等皆可活命。是财重乎?是命重乎?尔等可自行掂量!” 盗跖见到河岸边上的人都三缄其口,默不作声,只是淡淡的说出了这等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 此时,河岸边上的商旅、士子已经被盗跖麾下的部众团团围住,背后就是湍急的河水,无路可逃!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破财免灾,要么奋起反抗。 前者失财,虽有锥心之痛,但好歹人能幸存下来! 后者有着极高的人财两失的可能性,实属划不来! 故而,在盗跖的这一番威胁的说辞下,在一众贼寇手中兵器的震慑下,包括曹渭在内的商旅都不得不低下头,吩咐随从将值钱的财货都交出去。 至于血气方刚的士子们,虽有心反抗,奈何孤掌难鸣,只能配合的将身上已然无多的财物拿出来。 见状,盗跖好似斗胜的公鸡一般,昂着头,得意的瞅着过来交钱买命的人。 自己的名望如此好使,怎能不让盗跖骄傲? “且慢!”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突如其来,立刻响彻四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庆忌正准备挺身而出,阻止众人这般“助贼”的行为,没想到有人抢先一步,这不禁让庆忌心生好奇,跟着将疑惑的眼神探视过去。 只见喊出这句“且慢”的,是一名天生异相的中年男子。 他的身高九尺有余,高于庆忌,后者目测应在一米九以上! 其面相并不丑陋,但十分奇特:此人头顶中间凹陷,似山丘一般,鼻孔朝天外翻,眼睛凸出,大暴牙齿,大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 他的身材看起来不大匀称,但穿着朴素的灰袍,以布带木簪束发,相貌儒雅,使人容易因其温和而充满正气,威严而不凶猛,谦虚而和气的内在气质所强烈吸引。 奇人奇相! 庆忌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一声。 古往今来,有着奇特的外貌特征的人,往往不是普通人! 如大舜、重耳、项羽、陈霸先等等千古帝王,天生异相,是为重瞳,即眼睛里长两个瞳仁。 什么肋骨连成一片,耳大垂肩,鹰视狼顾等等,相貌奇特,但庆忌估摸着他们只是sheng理上畸形而已…… 谷祙 帝王之相,可能纯属扯淡,或者纯属巧合! 眼下这个中年男子,好似儒生一般,腰佩长剑,立于戎车之上,附近还有十多个作士子打扮的人,犹如众星拱月一般,护卫在他的左右。 如此看来,这人不简单! “汝是何人?” 盗跖不满的瞪了一眼这个打岔的中年男子。 后者则是不慌不忙的吩咐一声,让驾车的年轻士子驱车上前,跟盗跖一行人对峙起来。 面对着一众盗贼那凶神恶煞的目光,中年男子浑然不惧,缓缓的向着盗跖作揖道:“将军,在下孔丘,与将军同为鲁人。” “说起来,将军之兄柳下季大夫,与孔丘还是至交!”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居然是孔夫子!” “据闻孔夫子在曲阜编纂书籍,聚徒讲学,传授教义,何以现身于吴地?” “非是稀奇之事矣!孔夫子有弟子甚众,常周游列国,规劝诸侯行仁义之政,只是未得重用。” “孔子今入吴,莫不是听闻吴国变法,有意仕吴?” 对于孔子的出现,在场的人无不深感震惊。 此时的孔丘,虽尚未达到历史上“万世师表”,被誉为千古圣人的地步,然其名望,早已家喻户晓! 上至诸侯,下到士大夫之族,凡有识之士都无不听说过孔丘的事迹。 孔丘年少成名,跟他交往过的,也都无不是老子、季子、晏子子产等这样的当世贤人名士。 但,孔丘空负盛名,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一国的重用,这让人唏嘘不已。 如今,代表“仁”的孔丘,与代表“恶”的盗跖,二者之间相互碰撞,究竟能激起怎样的火花? 在场的人都无不好奇。 此时,听到孔丘提起自己的兄长柳下季,盗跖不禁嗤笑一声,说道:“某还以为是何人如此大胆,敢不避斧钺挺身而出,原来是郁郁不得志的孔夫子!” 盗跖的这番话,挑衅意味极重。 但是,孔丘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然一笑,道:“将军此言差矣。孔丘郁郁不得志,将军便得志乎?” “生杀予夺,岂不得志?” 盗跖一脸讥讽的神色,道:“孔丘,你信不信,某只需一声令下,你便身首异处?” “孔丘信。然,丘临死之前,有遗言,还请将军静听。” 孔丘又朝着盗跖行了一礼。 盗跖只是轻蔑一笑:“素闻孔夫子能言善辩,仁义道德不离于口。也罢!孔丘,看在汝与家兄是为故交的份上,某便予汝一个机会。” “若你能说服某,你说的话能让某信服。某便放过尔等,不取一物,令尔等得以全身而退!” “当真?” “某无戏言!” 23shu8 第130章 假大空学说 盗跖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居然答应跟孔丘进行一场辩论,让其想方设法的说服自己。 孔夫子旋即下了戎车,左右的弟子都立马拿出草席,铺在泥泞的地面上,让孔丘端坐于其上。 盗跖这边同样不含糊,大摇大摆的跟孔丘对席而坐,手中还攥着剑柄,大有一言不合,便将孔丘斩于剑下的架势! 四周的人见状,包括庆忌在内都纷纷靠拢过来,想看看孔丘究竟能否说服盗跖,以自己所代表的“仁”,战胜盗跖所代表的“恶”! 只见孔丘临危不惧,慨然道:“将军,丘听闻,大凡天下人,俱有三德,属美德矣!” “生而魁梧,貌美者,勿论少长贵贱之辈,视之甚喜,此为上德。” “才智包罗天地,能明不安是非曲直,此为中德。“ “以勇力果决,统御部众,此为下德!” “以丘观之,将军兼具上述三德。将军相貌奇伟,英武不凡,却被恶名为‘盗跖’,丘为将军以为耻,不应有此污名也。” 孔丘这般恭维盗跖,但后者却并不领情,一副会说话你就多说点”的模样,甚是倨傲! 孔子又道:“将军若能听从丘劝告,丘将联合天下名士,南使于吴越,北使于齐鲁,西使于晋秦,同时上表天子,以使将军建造数百里之城郭,聚众万户人家,位列诸侯,收养士伍,祭祀先祖。” “此为圣人贤士之行也,更为天下人固所愿也!” 闻言,盗跖只是不屑的冷笑一声,道:“孔丘,某只是盗贼,可非圣人贤士矣。” 盗跖压根儿就不吃孔丘的这一套,反唇相讥道:“汝之所言,大缪也!” “凡是以利禄规劝,以言语谏正者,只是愚昧、浅薄之人。” “某相貌英武,雄姿英发,此乃父母所遗之美德,纵是汝孔丘不赞,某岂能不知?再者,某听闻,世人多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汝明面上这般恭维某,谁知心中如何诋毁某?” “再者,如今汝以位列诸侯,建造大城之事宜全盘告出,岂非以功利诱某?汝这是在以对待愚昧之辈一般,对待某,如此某若遂其愿,岂可长久乎?” 顿了顿,盗跖又缓声道:“城池最大者,莫过于整个天下!” “尧舜拥有天下,子孙却无立锥之地;夏启与商汤立做天子,然则后代却几遭灭绝,岂非他们贪求占有天下之故乎?” “某还听闻,古代qin兽多而人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 “古人不知衣服,夏多积薪,冬则炀之,故命之曰‘知生之民’。” “神农之世,卧则居居,起则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与麋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 “然而黄帝不能致德,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尧、舜作,立群臣;汤放其主,武王杀纣。” “自是之后,以强陵弱,以众暴寡。汤、武以来,皆乱人之徒也!” 言罢,盗跖又瞪着脸色已经苍白的孔丘一眼,大声道:“孔丘,今汝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辩,以教后世。” “缝衣浅带,矫言伪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贵焉,盗莫大于汝!” “天下何故不谓汝为盗丘,而乃谓某为盗跖?” “黄帝尚不能全德,而战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尧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汤放其主,武王伐纣,此六子者,世之所高也。” “孰论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强反其情性,其行乃什可羞也!” 盗跖忿忿不平的道:“世之所谓贤士,莫若伯夷、叔齐。” “伯夷、叔齐辞孤竹之君,而饿死于首阳之山,骨肉不葬。” “鲍焦饰行非世,抱木而死。申徒狄谏而不听,负石自投于河,为鱼鳖所食。” “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后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此六子者,无异于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皆离名轻死,不念本养寿命者也。” 话音一落,盗跖干脆指着颤巍巍的孔丘的鼻子骂道:“孔丘,某告诉汝的这些,不过是人之常情!” “汝所言,俱为某所摒弃者。汝之主张,满嘴仁义道德,颠狂失性,钻营奔逐,俱是巧诈、虚伪的东西,不可用来保全真性!” “似汝这等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之人,何有颜面苟活于世?” “既是如此,孔丘,无怪汝奔波于名利,游说于诸侯,却郁郁不得志,莫若丧家之犬矣!” 静! 针落可闻的静! 死一般沉寂的静! 盗跖的这一番洋洋洒洒的话语,瞬间让在场的人为之动容,为之缄默。 任谁都没有想到,盗跖一个盗贼,居然能说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语? 而且,字字句句,引经据典,透露出不少的深意。 盗跖抨击了孔子“假大空”的学说,追求从天之理,顺其自然。 对此,孔丘只是嘴唇翕动,脸色惨白,想出言辩驳盗跖的这席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孔丘很是怀疑人生! 明眼人都已经看得出,盗跖之“恶”对孔丘之“仁”,是以后者完败而告终的。 人才! 不,大才! 此刻,庆忌看着完全占据上风的盗跖,心中暗赞不已。 能在辩才上击败孔丘,足见盗跖的才能非同一般。 更何况,盗跖还是那种凭着一己之力,聚众数千盗贼,为祸诸侯的人物? 一时间,庆忌的心里不禁生出将盗跖收为己用的想法。 “将军,勿论如何,尔聚众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之举,终究不可,必为世人唾弃矣!” 孔丘只能抓住盗跖的“痛脚”,反驳道:“盼将军幡然醒悟,不至他日九泉之下,无颜以见先祖!” 闻言,盗跖只是轻蔑一笑,道:“孔丘,汝也只有这般说辞!速退!杀汝,污某剑耳!” 23shu8 第131章 一寸长一寸强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孔丘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盗跖,且被后者怼得无言以对后,立马站起身,在子路、冉耕、闵损等一众弟子的簇拥下,重新登上马车。 但,孔丘并没有如同盗跖料想的一般狼狈逃走。 即便盗跖能看在其兄柳下季的面子上,放孔丘一马,后者都绝不能接受! “唰”的一声,孔丘忽而拔剑出鞘,注视着前方的盗跖,高声道:“君子不与盗贼为伍!展跖,丘可力战而亡,绝不能忍辱以偷生!” “好!” “彩!” 在场的商贾士子见到孔丘居然有如此胆魄,不禁叫好喝彩起来,赞叹不已。 子路、冉耕等人都跟着拔剑出来,好似众星拱月一般,护卫在孔丘的左右,俱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我等愿追随先生力战!” 见到这一幕,盗跖怒极反笑,道:“好!孔丘,既然尔等有如此胆气,某便成全你们!” “还有何人,欲随孔丘死战?” 此言一出,孔丘身后的商贾们不由得犹豫起来。 战死,固然是一种体面的死法,突出自身崇高的气节! 但,在没有非死不可的前提下,何人可以舍生忘死? 莫说是商贾,即便是入吴的一众士子,都鲜有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 “若有不战者,交钱之后可自行离去。” 随着盗跖大手一挥,不少商贾及其随从都纷纷将自己身上的财物一一掏出来,对于载着货物的马车置之不理。 经过一些盗贼的搜身,发现没有多余的财物后,他们方可逃过一劫,灰溜溜的离开! “忌君子?” 在一侧的曹渭试探性的看了一眼庆忌。 曹渭还在迟疑,自己究竟是跟着孔丘等人与盗贼拼个鱼死网破,还是乖乖交出财货,破财免灾? “是战是退,曹子可自行决断。” 庆忌的做法是十分鲜明的。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怯战之人! 所以,在孔丘挺身而出,决定跟盗跖及其部众血战到底后,庆忌跟着让人驱车上前,与孔丘站在一起。 熊子丹、胥门巢、公孙雄、孙俪等随行的宿卫将领都紧随其后,护卫在庆忌的左右。 曹渭见状,只是喟然长叹一声,最终还是选择跟庆忌、孔丘等人站在统一战线上。 这接近一百人的力量,不容小觑! 盗跖的眉头不禁紧紧的拧起来。 这一回,他率领八百名部下不远千里南下入吴,只为大赚一笔。 他麾下都是精干的盗贼,但对方看上去同样不弱! 毕竟,商旅常年走南闯北,其配备的护卫自然武力不俗。 尤其是孔丘、子路、闵损这般的士子,精通君子六艺,几乎个个剑术过人! 单以个人勇武而言,盗跖一方的盗贼是有所不及的。 眼看着庆忌、曹渭等人都挺身而出,在场的血气方刚的士子,都跟着拔剑出鞘,跟那些气势汹汹的盗贼对峙起来。 “战!” 孔丘大喝一声,就让驾车的闵损抽打马背,以使骏马撒开四蹄,风驰电挚的扑向对面的盗贼。 “放箭!” 盗贼可不傻,在意识到敌方不好招惹后,立马大手一挥,命令麾下的盗贼抛射箭雨,以此阻击冲过来的孔丘等人。 “嗖嗖嗖!” “噗嗤!” “啊!”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箭矢飞射出去,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 来不及闪躲或者格挡的人,都被箭矢射中,为之人仰马翻! 子路挥舞着青铜剑,击飞迎面而来的两支箭矢,不料一着不慎,被流矢射中左臂,顿时喷射出一道血箭。 好在子路咬咬牙,又跟着孔丘一起冲上去。 “杀!” 熊子丹、胥门巢等宿卫将领格外的勇猛,几乎每次都能将迎面而来的箭矢击落于马下,并张弓搭箭起来,每一箭,都能射杀一名盗贼! 箭无虚发! 孔丘在击落多支箭矢后,立于戎车之上的他率先冲入盗贼的方阵当中,一人一剑,左冲右杀,犹入无人之境。 一名盗贼挥矛而来,试图偷袭孔丘的后背,孔丘以眼角的余光瞧见,立即将手中的青铜剑投掷出去。 “噗嗤”一声,这盗贼的胸口处顿时绽放出一朵殷红的血花! 他的脑袋一歪,还未来得及闭上双眼,就已然栽倒于马下,气绝身亡。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尤其是立于战车之上的时候,长武器远比短武器好使。 深谙此理的孔丘,又立马抽出一支长矛,跟附近的盗贼战作一团! 此刻,见到这般勇武的孔夫子,庆忌心中甚是赞叹。 世人曰:百无一用是书生! 书生在人们的眼中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 但在春秋战国时期可不同! 以孔丘为例,这位儒家学派的开山鼻祖,臂力过人,远非后世某些人认为的文弱书生的形象。 并且,孔子酒量超凡,据说从来没有喝醉过。 但孔子从不以武勇和酒量等为豪! 包括儒生在内,这个时代的士子修习的是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基本上都文武兼备,并没有后来“穷习文,富习武”的说法。 所以,除了孔丘外,冉耕、子路等士子都显得格外勇猛! 即便是曹渭这样的商贾,都能以一敌十! 在砍杀三名盗贼后,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盗跖身上。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先干掉盗跖的话,这场战斗无疑将尽快结束。 “冲!” 庆忌率领着熊子丹、胥门巢、孙俪等宿卫将领长驱直入,迅速靠近盗跖所在的戎车。 但凡是庆忌周身三丈之内的盗贼,都无不被斩落于马下,一命呜呼。 此时的盗跖见到庆忌等人这般勇猛,被吓了一跳,忙驱使戎车尽快躲避,并命令左右阻击他们。 然而,庆忌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盗跖逃跑? “唰!” 在庆忌身边的熊子丹从戎车上抽出一支长殳,朝着盗跖那边投掷过去。 这力大势沉的一击若是射中盗跖,定然令他非死即伤! 可惜的是,在这支长殳投掷过来的时候,狡猾的盗跖偏过身子,逃过一劫。 倒霉的是身后的一名盗贼,被长殳穿胸而过,整个人倒飞出去,淋漓的鲜血溅了盗跖的半边脸! 23shu8 第132章 连通中原 劫后余生的盗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适才若非他的反应够快,那个被长殳洞穿胸口的盗贼,就是他的下场! 然而,接下来的盗跖已经避无可避。 只见庆忌所在的戎车猛的朝盗跖站立的戎车撞击过去,盗跖的身子顿时一震,差点没稳住,坠落于马下。 这时的庆忌已然一跃而起,手中染血的龙渊剑一劈,还不待盗跖身边的那个盗贼反应过来,就已然身首异处! “喝!” 盗跖暴喝一声,挥剑朝着庆忌劈了过去。 “铛”的一声,盗跖手中的青铜剑击打在龙渊剑上,瞬间崩断! 断掉的剑刃被甩飞出去。 盗跖为之错愕。 要知道,他的这把青铜剑可不是一般材质的! 谁曾想居然能被庆忌的佩剑所斩断? 盗跖来不及多想,面对着庆忌挥来的长剑,只能偏过脑袋一躲。 然而庆忌的厉害靠的可不仅仅是龙渊剑! 只见庆忌猛然踢出一脚,盗跖堪堪以双臂格挡住,显得狼狈不已。 庆忌得势不饶人,一把攥住盗跖的手腕后,一个擒拿,又将盗跖的大腿踢弯下去。 盗跖不禁痛哼一声,单膝跪下,庆忌的龙渊剑随之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盗跖被擒住了!” “盗跖已缚!尔等盗贼岂敢撒野?” “降!降!” 熊子丹、胥门巢等人见状,立即高声大喊起来。 盗跖麾下的部众,眼看着自家首领已经被生擒,命在旦夕,都不由得面面相觑,没有继续跟孔丘、子路等人厮杀。 战场的形势瞬间变得凝滞起来! 一众盗贼,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盗跖,让你的人放下武器。” 庆忌一手抓住盗跖的肩膀,同时将龙渊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盗跖若是不从,恐有性命之忧! “我等若降,可能活命?” “我保尔等性命无虞。” 庆忌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闻言,盗跖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选择反抗! 毕竟身后的这个男人勇猛无匹,又拿捏着他的小命,盗跖岂敢乱来?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盗跖终于一咬牙,放声道:“通通放下武器!” “主上!” “放下武器!” 盗跖厉喝一声,四周的盗贼终于纷纷放下手里的兵器,耸拉着脑袋,好似霜打的茄子一样束手就擒。 仅仅是一道命令,就能让众盗贼放弃抵抗,足见盗跖治军严谨,有大将之风。 他在盗贼们心中的威望亦是极高的! 随即,盗跖就被捆绑起来,盗贼们原先所掠夺的财物,也大多物归原主。 “君子,在下孔丘,不知君子如何称呼?” 见到盗跖等一众盗贼已经被控制住,孔丘跟着上前向庆忌行了一礼,态度十分谦和,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显然,孔丘是打算跟庆忌结交一下的! 直觉告诉孔丘,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来历绝对不一般! “先生唤我忌便可。” “原来是忌君子!” 孔丘的心里未尝没有些许遗憾。 庆忌没有道出自己的名讳姓氏,明显是不打算跟孔丘深交的! 就在庆忌与孔丘二人寒暄之际,湍急的河流上,忽而顺流而下多艘巨大的战船。 桅杆之上悬挂着绯红色的旌旗,披坚执锐的甲士站在甲板之上,目视前方,面容冷肃,他们的身上更是都散发着一种让人几乎窒息的煞气。 “吴军!” “是吴军!没想到吴军增援的速度如此之快!” “难不成他们早已得知盗跖会率部在此劫掠商旅之事?” 众人都感到十分惊奇。 当战船靠岸后,为首的孙凭、孙武父子便急匆匆的跑下去,排开人群,不由分说的就跪在庆忌的面前,垂手道:“大王!臣等救驾来迟,还请大王恕罪!” “甚么?”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失声惊叫起来。 “大王!难道……这位勇猛的君子是吴王?” “吴王真是年轻矣!当真如传闻中一般,勇力绝人,手撕虎豹不在话下!” 对于庆忌的真实身份,孔丘、曹渭等人感到震惊不已。 他们从庆忌的言行举止,衣着打扮来看,能猜出庆忌的身份不简单,但就是没想过,他是吴国的大王! 对此,庆忌只是一笑置之,让孙凭、孙武父子二人起身后,他又环顾四周,看着一众商贾士子,朗声道:“二三子,今日之事,让尔等受惊矣!” “此皆我吴国之不足也!” “寡人意,自即日起,吴国为迎合天下商旅士子入吴,当广通河道,大修官路,建设桥梁,并扫清境内一切匪患!” “请诸君广而告之,庆忌感激不尽!” 言罢,庆忌又朝着周围的人深深地作了一揖! 他将姿态放得这么低,着实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曹渭更是满脸激动的神色,回应道:“请吴王放心!吴国迎天下士子商贾入吴之诚意足矣!” “我等折返之后,当为吴国唱!” “正是!” 有吴王庆忌的当面保证,谁敢怀疑吴国的诚意? 再者说,庆忌击败盗跖等一干贼众,对他们不说是有救命之恩,也让商旅们得以免得无妄之灾,保取财货。 他们又岂能不感恩戴德,为庆忌宣扬吴国的一大变革之诚意? 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庆忌就吩咐大司马孙凭先用战船将士子与商贾及其所有货物都运到对岸去,这更让所有人对庆忌感激不已。 …… 庆忌返回吴王宫后,便将包括吴都县令伍子胥在内,以及季札、孙武、计然等三公九卿全部传召到滋德殿议事。 庆忌高坐于宝座之上,正襟危坐,扫视一下陛台之下的公卿大夫,缓声道:“二三子,寡人此番微服私访,受益匪浅。” “我吴国推行新法,降低关税,以迎合天下商贾入吴行商,然则准备有所不周矣!” “吴地多山川沼泽,水网密布,航运便利,然各处官道、桥梁年久失修,或只有崎岖的山道,不便于商旅通行。” “至梅雨时节,更是道路泥泞不堪,桥梁或有坍塌之危矣。” “在大山江河之处,亦有盗贼猛兽出没,拦路抢劫,伤人性命,商旅士子甚惧之,恐不复入吴。” 顿了顿,庆忌又掷地有声的道:“是故,寡人之意,我吴国大修官道、桥梁,遇山开山,遇水架桥,以便连通中原,使入吴商旅士子尽皆畅通无阻!” 23shu8 第133章 修桥铺路 正所谓要想富,先修路。 庆忌欲吸引天下商贾云集于吴地,交通不便利,或者处处充满危险的话,显然是难以让商旅入吴行商的。 毕竟,得不偿失! 但,庆忌想在吴国大力修桥铺路,以通中原,谈何容易? 太宰季札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王,修建官道桥梁,通往中原,是一项分外浩大之工程。我吴国要为之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不知凡几矣!” “大王不若先等上数年,待国库充裕,再建官道,修桥梁,当可无虞矣。” “等上数年?” 庆忌不由得轻笑一声,说道:“太宰,数年是何年?寡人并非是等不起,然请太宰须知,吴国推行新法,天下人都在看着寡人,看着吴国!” “若吴国的道路一直这般艰险,不通中原,唯水道可行,岂非贻笑大方乎?” “那些有意入吴行商的商旅,恐将大失所望,不复入吴矣。” 顿了顿,庆忌又道:“再者,吴国大兴工程,所贵者无非人力。去岁我吴国俘虏楚军五万余人,可作为劳役,只予伙食,不唯钱财。” “至于财力,楚人赔付千镒黄金或等价之物,足够一用。而物力者,可取之于地也,只需耗费时日辗转而已!” 庆忌考虑得可谓是面面俱到! 人力物力与财力,三者现在吴国实际上都不缺。 五万多的楚军降卒,完全可以充当免费的劳役,为吴国修桥铺路,只要给一口饱饭吃即可。 财力的话有楚国的战争赔款,物力更是不必赘言! 古人修路一般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部分的地面都是用土黄土夯实。 有些地方还会用熟土和米浆将土再烧一遍,这样就不会生虫与长草。 城市的主干道基本就是用大石头平铺而成! 熟土、米浆、碎石等等材料,吴国可不缺,只需要有人力搬运动工即可。 季札眼看着自己无法说服庆忌,只能长叹一声,垂手道:“大王既然执意修桥铺路,老臣自当遵从。” “然,楚国的五万降卒,正在南方一带开辟山林,屯田垦荒,已有成效,此时若半途而废,唯恐此前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闻言,庆忌心中暗暗思衬起来。 季札说的没错,那五万多的楚军降卒已经被安置到吴国的西南方开荒屯田。 吴国的西南方,即后来的安hui一带,仍旧是一片荒芜,是还未被开发的地方,可谓是山高林密,沼泽遍地! 在那里方圆几百里,不说是人迹罕至,但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村落,一座像样的城邑都没有! 如此荒芜的地方,庆忌自然需要人力去开发的。 五万多的降卒就充当了急先锋,唯吴国披荆斩棘,开发那片不毛之地。 以现有的生产力来看,他们收效甚微,但也不是一点成果都没有的! 此时若是将他们都拉回来修桥铺路,只怕前功尽弃,吴国的西南之地依旧是那片荒僻的景象。 “三万,那寡人只需三万民夫。” 庆忌沉声道:“余下之人,依旧留在西南垦荒屯田。范蠡,修建官道、桥梁,以通中原之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 “唯!” 谷宱 治粟内史范蠡立即答应下来。 投入三万的人力修桥铺路,已经是一项十分巨大的工程。 毕竟,在这个时代,不少的小国,尚且连三万人口都没有! 即便庆忌迫切的想吴国的各处官道桥梁尽快竣工,为此投入更大的人力,但吴国西南方地区的开发依旧是不容忽视的。 那个地方,地广人稀,一片荒芜,几乎占据了吴国一半的疆域! 小半个吴国都这般,让庆忌如何接受? 就在这时,右丞相计然皱了皱眉头,终于开口道:“大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大王驱使楚军降卒为民夫,垦荒屯田,修桥铺路,工程浩大矣。然则战俘难免心生倦意,继而消极怠工矣,不便于我吴国休养生息之国策!” 听到这话,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一个人长年累月的劳作,而且是无偿的劳作,如行尸走肉一般,难免会消极怠工的。 那计然有何解决之法? “卿之意是?” “回禀大王,臣以为,国府可作出规定。凡为吴国服劳役之战俘,劳作五年后,可为自由之身,是吴黎庶。” “之后由官府分配房屋、耕具、农具等生活之物,以便其定居于吴,生存无虞矣!” 对于计然的这一番主张,庆忌是颇为赞同的。 但,还未等庆忌发话,坐在计然一侧的少府被离便哼了一声,道:“右丞相此言差矣。” “只让战俘为吴国服劳役五年,便还其自由,是否过于宽仁?” “须知,战俘亦等同于奴隶矣。若奴隶服劳役五年,是否也能脱离奴籍,为我吴国黎庶?” 显然,被离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在这个时代,战俘的地位不高,往往就跟奴隶、囚犯一般,若无意外的话,要一辈子服劳役致死,还是孤苦伶仃的那种! 有的战俘,甚至还会被充当奴隶,被国府大肆贩卖各地,以赚取足够的财物。 更有甚者,还会充当祭祀品,成人殉,陪葬一些王公贵族! 所以,区区五年的劳役时间,吴国便要释放那些战俘,还分配他们房屋、耕地和农具,以让其生存无虞。 这实在让被离、申息等老世族想不通! 若只是释放那些战俘,不保障其生活还好,这样战俘们就将沦为无家可归的“野人”,继而能被公卿大夫们捕捉,让他们沦为自己的奴仆…… 对于被离的想法,庆忌又怎能不知? 但,庆忌并没有当面戳穿被离,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计然的身上。 计然随即笑吟吟的道:“少府所言,难免有失偏颇。” “战俘不等同于奴隶,或与囚犯一般。我吴国的律令中,也有犯罪者服劳役抵罪一说,既然囚犯可以服劳役抵罪,何以战俘不可?” “这……” 被离愣了一下,又道:“囚犯是囚犯,战俘是战俘,二者岂可混淆?右丞相,须知囚犯是为吴人,战俘为楚人矣!” 23shu8 第134章 喜脉 “战俘与囚犯,皆乃阶下之囚,何有异乎?” 计然镇定自若的道:“少府,现在那些战俘是楚人没错,然其定居吴地多年以后,在此娶妻生子,繁衍生息,岂能不等同于吴人?” 一听这话,被离支支吾吾的,压根儿就找不出任何的话语去反驳计然。 庆忌见状,当即拍板道:“便依文子之谏,战俘为我吴国服劳役五年之后,若无差池,放归自由之身,并由官府分配房屋、耕地、农具,以便其生活所需。” “大王英明!” 既然庆忌已经作出判决,被离、申息等人即便是再不满,都只能将那些牢骚话吞回到肚子里,跟着恭维庆忌一句。 “大司马。” “臣在!” “官道沿途常有豺狼虎豹,山贼水寇出没,命你负责出兵,维持治安,扫灭官道上的一切障碍!” “另外,闲暇之余,我吴国为练兵所用,亦可出师剿灭各地贼寇、蛮族,以招安为主,歼灭为辅,剿抚并用,务必肃清吴国境内所有隐患!” “臣,谨遵王命!” 庆忌考虑得十分周到。 这个时代,吴地的匪患固然没有那么猖獗,但依旧是不容小觑的! 列国逃亡的野人或者奴隶,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都会选择落草为寇,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 而且,吴国开发的还不够彻底! 在一些偏远地方,尤其是吴国的西南之地,一片荒芜不说,崇山峻岭之间,盘踞着一些不服王化的蛮族。 那些蛮族部落各自为政,并不遵从庆忌的号令。 而这是庆忌所不能容忍的! 眼下吴国既然已经有了较为安全的外部环境,庆忌少不得腾出手来,整肃一下国内不安分的蛮族。 随即,庆忌又将目光放在治粟内史范蠡的身上。 “少伯,除修桥铺路外,寡人还要你在官道沿途建立驿站、客栈,以供来往商旅、士子歇脚。 三年之期可否?” “回禀大王,可!” 范蠡当即垂手道:“驿站可为国府修建,然则客栈,大王可鼓励商贾自行修建,以此谋利矣。” “善!” 让利于民的同时,又能减少国家的一些负担,何乐而不为? 这时,御史大夫孙武进言道:“大王,盗跖及其麾下数百盗贼,现已被关押在大牢,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处置?” 庆忌闻言,沉思了一下,便挥手道:“先关着,容后再行发落。” “诺!” 孙武、季札等人都颇为诧异。 在他们看来,吴国将进行一项浩大的工程,修桥铺路,所需人力极多,庆忌应该处死盗跖,并将其麾下的盗贼全部赶去充当劳役才是。 何以庆忌没有任何表示? 难不成,大王有着更深一层的用意? 孙武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 大司马府。 孙凭、孙武父子二人先后回到府邸,适才下了马车,便听得仆役来报,说是孙俪身体抱恙,已有医者前来诊治。 孙俪身子有恙? 谷 孙凭父子都很是纳闷。 盖因孙俪平日里好舞戈弄矛,勇武过人,孙凭、孙武一起上都战不过孙俪! 后者寻常的小疾都少有,何以到了叫医者诊治的地步? 由于担心孙俪的身体状况,孙凭父子二人连忙到孙俪的闺房探视。 只见一名两鬓斑白的老医者,已经坐在一侧的软榻上,为孙俪诊脉。 许久之后,老医者终于舒展眉头,脸上带着一些笑意。 “先生,如何?不知小女身患何疾?” 孙凭上前关切的询问道。 只见老医者站起身,毕恭毕敬的向着孙凭行了一礼,笑道:“老朽向大司马道贺。令嫒这是喜脉,并非疾病!” “老朽这就为孙秀开有保胎效用的药方,命左右抓药即可。” “期间,还请孙秀好生歇息,勿怒勿嗔,以免伤了身子。” “喜……喜脉?” 孙凭、孙武不由得一阵错愕,呆立当场。 就连坐在一侧的孙俪,都不禁霞飞双颊,有些羞愧的将脑袋别到一边去! 欲言又止! 孙武率先反应过来,命仆役将老医者请出去,并屏退左右,偌大的闺房中,只剩下孙氏三人。 孙凭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心中固然恼火,但仍在克制,阴沉着脸瞪着孙俪,问道:“俪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你何以怀有身孕?究竟是何人,坏了你的身子?” 此时此刻的孙凭十分气恼,杀人的心都有了! 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居然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不是清白之身,直到孙俪怀孕,他这才知道这一回事! 孙凭实在无法忍受。 见状,孙俪只是捂着小嘴干呕两声,将头低下去,不敢跟孙凭那严厉的眼神对视。 “父……父亲,或许女儿这不是喜脉,医者误诊矣……” “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为父?将你的父兄都蒙在鼓里?” 孙凭声色俱厉的道:“说!那个野男人究竟是谁?” 女儿未婚先孕,在孙凭看来是一件十分憋屈的事情,实在有辱门楣! 这个时代,固然民风开放,寡妇改嫁,或新妇并非处子这种事情比比皆是,不但坊间如此,在公卿大夫之家也一样。 他们都能忍受这种事情。 但,uu看书未婚先孕这等事情,实在过于离谱,即便孙凭不是那种死脑筋,冥顽不灵的人,也难以接受自己的女儿孙俪在未嫁做人妇的情况下,跟别人野合,并怀有身孕! 此刻,面对着孙凭的质问,孙俪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看着沉默不语的孙俪,孙凭更感恼火。 孙武忙上前劝道:“父亲,稍安勿躁。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父亲再问责小妹,也于事无补。” “小妹,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父亲究竟是何许人也?” “我……不能说。” 孙俪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 见状,孙凭更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指着孙俪斥道:“有何不可说?他既然敢跟你干出此等事,便不能敢作敢当乎?” “俪儿,切莫自误矣!你早已是及笄之年,有孕不丢人,父亲唯一不能接受的,便是你未成亲而孕育子嗣,实在有伤风化!” 23shu8 第135章 知遇之恩 “是胥门巢?” 孙武冷静的询问一下。 孙俪只是摇摇头。 “是熊子丹或是公孙雄?” 孙俪没有点头,显然他们都不是让她怀有身孕的男人。 这让孙凭与孙武父子二人心中郁闷不已! 毕竟,孙俪为宫中的宿卫郎将,侍奉于庆忌左右,跟胥门巢、公孙雄等人是同僚,平日里接触甚多,若他们都不是,难道孙俪还有别的对象? 孙凭不禁板着脸问道:“俪儿,究竟是何人坏了你的清白之身,但说无妨,为父替你做主!”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孙凭在心里已然原谅孙俪的这种行为。 但,事情已经发生,他必须要想出一个稳妥的对策,让此事巧妙的揭过去。 譬如说让那个男人负责,在孙俪的肚皮还未凸起之前嫁过门,以此掩人耳目,不至于使孙氏难堪! 然而,孙俪却并不打算将那个男人告知自己的父兄。 因为坏了她原本冰清玉洁身子的男人,正是他们的大王庆忌! 这让孙俪如何启齿? 诚然,庆忌能接纳孙俪进入后宫,给予百般宠爱与照顾,孙俪心里同样爱慕着庆忌。 只不过,有些事情是情非得已的! 孙俪从来就不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她的心思十分缜密。 孙俪并非不愿跟庆忌长相厮守一辈子,但难免顾虑重重! 她若是成为庆忌的妃子,所带来的影响可不小。 一则,孙俪从小以商朝的妇好为偶像,立志做一个如父兄、妇好一般能统兵作战的大将,不甘心坐困于深宫大院,成为笼中鸟一样的存在。 二则,孙俪的父兄,一个是大司马,一个是御史大夫,都官居三公,位高权重,这本身就是为人所诟病的。 一旦孙俪进入吴王宫,成了庆忌的宠妃,势必遭到更多人的嫉恨,对于孙氏一族大为不利! 即便庆忌对孙俪宠爱有加,对孙氏父子二人一直器重,难免会因为旁人的流言蜚语,再加上孙氏的权势逐渐增大而心生顾忌…… 这样,可能会为孙氏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孙俪绝不能暴露,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庆忌的真相! 此时此刻,孙凭、孙武父子见到孙俪这般三缄其口,默不作声,心中都倍感无奈。 但,他们都心疼孙俪,故而没有逼迫后者非要袒露事情的真相不可。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让孙俪好生歇息,自己则是到偏堂落座,眉宇之间的神色,都显得格外的凝重! “长卿,依你之见,现在俪儿的事情如何解决?” 孙凭忧心忡忡的询问着自己足智多谋的儿子。 孙武沉吟一声,说道:“父亲,事已至此,只能让小妹尽快成亲,掩人耳目,方能不败坏她的名节。” “只可惜,小妹不愿说出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闻言,孙凭微微颔首,道:“长卿,你的想法与为父不谋而合。然,谁又愿意接受一个有孕在身的新妇?” 能接受一个怀有身孕的新婚妻子,这样的男人,定然是心胸豁达之人。 但,上哪儿去找? 孙俪若只不是处子之身还好,但她还怀有别人的孩子! 谷皔 总不能让孙俪堕胎再嫁人吧? 且不说国家的政令不允许,严禁妇女堕胎,孙凭也不舍得自己的女儿服用堕胎药,以免伤了身子,贻害无穷。 “父亲,还是尽快为小妹物色一个合适的对象才是。” 孙武缓声道:“儿听闻郎中令熊子丹,宿卫郎将胥门巢、公孙雄等人,都还未娶妻,与小妹应是良配。” “不然。” 孙凭缓缓的摇头道:“俪儿与他们皆是同僚,相处日久,那个坏了俪儿清白之身的人,可能就在其中。” “再者,他们皆是赳赳武夫,又受到大王的青睐,器重有加。我孙氏父子已为大王重用,若再与其联姻,难免为人所诟病矣。” 一听这话,孙武不由得皱着眉头道:“父亲,若不联姻,父亲你莫不是欲将小妹嫁予黎庶之家?” “并无不可。” 此时,孙凭的心中难免生出一些担忧。 孙氏一族的权势日渐增强,威望更是与日俱增,若是孙氏再跟他人联姻,庆忌将作何感想? 庆忌是否会怀疑,孙凭是在结党营私? 再者说,孙凭也担心熊子丹、胥门巢他们瞧不上如此“不堪”的孙俪,丢了颜面! “父亲三思。” 孙武喟然长叹道:“寻常黎庶,小妹定然是看不上眼的。且不说是否门当户对,小妹嫁给凡夫俗子,当真幸事乎?” “这……” 孙凭一时间无言以对。 “父亲,不若将小妹许配给治粟内史范少伯罢!” “范蠡?” “正是。父亲,据我所知,范蠡为人豁达大度,知识渊博,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得大王器重,前途无量。” 孙武赞道:“范蠡与小妹,实为良配矣。父亲若撇不开颜面上门说媒,儿自当亲往!” 对于范蠡的才干与为人,孙凭又怎能不知? 孙氏父子二人,对范蠡可谓是知之甚深的。 当初范蠡入吴,为孙武献策得以迅速击败来犯的越军,立下大功,孙武也向吴王庆忌举荐范蠡。 这是知遇之恩! 去年孙凭率军东征,范蠡也作为军师祭酒,为孙凭出谋划策,交往不浅。 或许,他们之间的翁婿关系,冥冥之中早已经结下。 孙凭思虑一下后,便捋须道:“范少伯倒是一个良配。然,他眼下可是大王跟前的宠臣,位高权重,能瞧得上俪儿?” “父亲勿忧。” 孙武见到孙凭松口,便轻笑一声,说道:“小妹的姿色不说倾国倾城,也是万里挑一。再加上我孙氏一族的名望权位,小妹嫁予破落户出身的范蠡,不算辱没他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小妹现在怀着身子。然,儿相信以范蠡的心胸,其容人之量,定能对小妹所生之子,视如己出!” “善!” 孙凭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以范蠡的胸怀,的确能容得下孙俪,容得下孙俪所生的孩子! 孙凭虽为人开明,但也不愿自己的女儿被冷落,度日维艰。 将孙俪嫁给他人做一房妾室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孙凭丢不起这个人,以孙俪的性格都绝不能为之。 23shu8 第136章 牙刷 此时,庆忌还不知道自己的女人将被嫁作他人。 一日之初在于晨! 天蒙蒙亮,庆忌就在妃子朱姬的伺候下,穿上衣袍,进行洗漱。 王公贵族的日常生活总是这般腐蚀人心的。 不论是穿衣还是洗漱,都无需庆忌自己动手,自然会有姿色上乘的宫娥伺候。 这个时代,刷牙的方式十分简单。 负责伺候庆忌的宫娥早早地取来一支杨柳枝,浸泡在尽是温水的大盆中,用牙将外面的表皮撕开,里面的纤维就可以充当刷子。 不过得小心使用,要不然会满嘴出血…… 卫生吗? 这分明是二手的“牙刷”! 不过,想想对方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宫女,庆忌就不大介意。 “嘶!” “大……大王。” 服侍庆忌刷牙的宫女忽而脸色煞白起来。 握着杨柳枝的小手颤巍巍的,好似遭到晴天霹雳一般! 站在一侧,年纪较大的宫娥瞅了瞅庆忌,顿时吓了一跳! “大王,你的嘴角溢血了……” “扑通”一声,两名宫娥瞬间下跪,可怜巴巴的乞饶道:“请大王恕罪!” 嘴巴出血了? 庆忌有些发懵,旋即擦了一下嘴角,细细的盐粒掺着血丝,沾染在手指上,的确是见红了! “大胆贱婢!” 原本待在庆忌身边的朱姬闻声赶来,看见庆忌的嘴角溢出鲜血,不由得心疼的上前为他擦拭。 随后朱姬又转过头来,面对着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娥柳眉倒竖的斥道:“你二人是如何伺候大王的?竟让大王见血光!” “夫人,奴婢这是无心之失,请大王、夫人治罪!” 小宫娥吓得不行,惶恐不安的请罪道。 她的无心之失,罪过可大可小! 重则处死,轻则杖责,然后贬到尚衣局当值,干着粗重的活,直到老死…… 当然,庆忌不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可以的。 见状,朱姬倒是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她心地善良,见不得楚楚可怜的小丫头,而是这宫女乃是朱姬寝殿里当差的,有些感情! 于是,朱姬只能环抱住庆忌的胳膊,依偎在他的怀里,柔情似水的道:“大王,这贱婢一时不慎,伤了大王,乃无心之失也。” “请大王从轻发落,将她杖责二十,贬到尚衣局当值即可……” “无妨。” 庆忌淡淡的一笑,摆了摆手道:“些许小伤,不妨事。再说,适才是寡人乱动了一下,怪不到她的头上,不必治罪!” “都起来吧。” “谢大王!” 见到庆忌这般宽宏大量,原以为自己即将大难临头的小宫娥,不由得喜极而泣,忙跟庆忌磕了几个头,这才颤巍巍的站起身。 “大王真是仁君呢。” 朱姬看着庆忌的脸色,愈发的迷恋起来。 对此,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区区的牙龈出血,还不至于让庆忌毁了一个小姑娘的一辈子! 谷愳 忽而,庆忌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既然这个时代时代的刷牙用具如此不堪,还有着一定的危险性,且刷牙程度不够,自己何不能将牙刷发明出来? 现代的穿越者,在古代搞一些发明出来,十分合情合理。 之前的庆忌只是忙于战争,忙于国事,现在有了闲暇时间,自然能搞些小发明出来。 譬如,牙刷! “去,给寡人找些马毫跟竹木过来。” “诺。” 在一侧的宫娥不知庆忌是何意,但王命如此,只能照办不误! 而庆忌则是说干就干,在朱姬等一众后妃宫女疑惑的目光下,庆忌就拿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在竹竿上面削下小截,随后削成光滑的形状。 接着,他又在圆形的牙刷柄上钻出十二个植毛孔,分为两排,每排有六个孔眼,再装上马尾毛,固定住,模样看起来与现代的牙刷极为相似! 不多时,一支古代的牙刷就宣告面世! “大王,这是何物?” 朱姬很是好奇的询问道。 “此物,名为牙刷,以后宫中就以牙刷为刷牙用具罢。” 庆忌微微一笑,随后就自顾自的拿着这支牙刷,沾了点细盐,漱口之后,在牙齿上来回洗刷。 这样刷牙,清洁作用自然是大大增加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牙膏! 但庆忌已经是挺满足的。 在这个时代,人们已经懂得保护牙齿的重要性! 《史记·仓公传》中就指出引起龋齿的原因是“食而不漱”。 《礼记》云:鸡初鸣,咸盥嗽! 古人已经有了漱口的习惯,但清理口腔和牙齿只用手指与柳枝。 贵族之家,方能用的上杨柳枝刷牙,手指刷牙的那是寻常黎庶。 更有不少人完全不刷牙漱口,或者只是简单的漱口! 为何? 因为盐巴本就贵重,更何况是充当牙膏作用的细盐和酒! 最离谱的是在古罗马,他们刷牙流行用尿液,洁牙时将尿液含在嘴里一段时间后再吐掉,实在让人不能理解…… 然而现代的医学证明,尿液中含有的氟确有清洁的作用! 庆忌打算将牙刷这种清洁口腔的用具推广出去,上行下效。 只是,这牙膏的问题始终不能解决。 在这个时代,盐水、酒、温水等东西都有作为牙膏的效用,只是效用不大。 而且有些东西一般人还不一定用得起,或者舍得用! 而对于牙膏的具体成分,庆忌记得不大清楚,只知道含有碳酸钙、氟什么的,具体而言,盐、松脂和茯苓等东西都能作为牙膏的原材料。 遇到这种不懂的问题,庆忌干脆交给专业人士去探究。 洗漱打扮一番后,庆忌又穿上一袭常服,到滋德殿处理政务。 现在,庆忌每日要处理的政务可不少! 吴国的疆域不算大,人口也不算多,但新法推行期间,作为国君的庆忌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过问。 故而,放置在一侧的竹简可谓是堆得跟小山一般,等着庆忌批阅。 庆忌就端坐于席位上,将奏牍在案上摊开,一手执“不律”,看着竹简上的文字,细细的斟酌一番后,便提笔批示。 准! 一字批下,可能是庆忌沾的墨汁太浓,也可能是庆忌下笔的动作过重,竟然让这个“准”字不大清晰。 23shu8 第137章 造纸术 看着奏牍上那个不规则的“准”字,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墨汁的问题是其次的,庆忌料想,手中的毛笔过于生硬,实在不便书写。 而且,书写出来的字体并不美观! 是时候改进一下毛笔,并将造纸术搬出来了。 庆忌心中暗自思衬。 改进毛笔工艺的事情十分简单,只是这这造纸术,着实不一般,非一日之功也! “胶滑。” “小臣在。” “传召大工令干将入宫觐见。另,找些小竹子与羊毫过来。” “唯。” 原本侍立一侧的中车府令胶滑,得到庆忌的命令后,随即下去传达。 不多时,一堆青翠欲滴的上等竹子,以及一只羊的整张皮毛,都被放到庆忌的跟前。 制作一支毛笔,看似简单,实则要经历数十道工序,甚至是上百道工序方可制作出一支上等的毛笔! 当然,这个时代的毛笔,往往以木作杆,用竹管将毛套在木杆上,这是原始的毛笔。 传说秦朝大将蒙恬发明的羊毫毛笔,是先将羊毛困成笔头,塞入笔杆孔内。 蒙恬毛笔的改进对于小篆的形成具有很大的意义,与大篆不同,小篆线条婉转曲折,非硬物所能为,故应当是用毛笔书写的。 后世制笔业奉蒙恬为始祖! 此时,列国对于毛笔的称呼都各有不同,如吴国是名“不律”,楚国是名“插(竹)”。 值得一提的是,毛笔的历史源远流长,早在商朝时,人们的日常书写并非“刀笔文字”,而是与秦汉以后写在竹简或木片上的文字一样。 “臣干将,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许久未得召见的干将,在进入滋德殿的那一刻,连忙向着庆忌大礼参拜。 “不必多礼,平身。” “谢大王!” 干将欠着半个身子,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 “坐吧。” 庆忌伸手一指,就让干将与自己对席而坐。 干将连称不敢,直到庆忌再次发话,他这才受宠若惊的坐下。 出身低微的干将,在面对庆忌的时候实在不敢放肆! “干将,你可知道如何制作不律(毛笔)?” “略懂。” 干将忙回答道:“大王,制作不律之法甚是简单。以木或竹做杆,套上羊毫、兔毫或牛毫等牲畜之毫毛,沾染墨汁,即可书写。” “然,这般不律书写出来的字,怕是不甚美观,且有染墨之缺,书写之速过于缓慢罢?” “正是。” “干将,寡人此番召你来,是为改进不律也。” 庆忌拿起一支已经削成笔杆状的竹子,缓声道:“寡人突发奇想,有一新的制笔之法。” “请大王吩咐。” “新的制笔之法,工序繁杂,备料可为羊、兔、牛、马等兽类之毫毛,将皮毛浸泡于水中,再以梳子梳理采集,以其毛锋……” 庆忌将自己对于改进毛笔的方法,一一告知干将。 他一个人能制作出这种新的毛笔,但其工序过于复杂,耗时费力不说,最后制作出来的毛笔也可能是差强人意的。 毛笔毕竟不等同于牙刷,选毫是十分关键的一步! 唐代诗人白居易写过《紫毫笔》一诗:“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饮泉生紫毫。宣城之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写出了选毫的艰难! 真正完好的毛,是圆润挺拔的,一百根中只有三五根。 其他往往是有缺点的,譬如开叉,没有尖锋,毛杆损伤、弯曲等等。 选毫时,在水盆中反复梳洗,逐根挑选,剔除有缺点的毛,然后按色泽、软硬、长短、粗细等分类,这是非常精细的工艺。 当然,庆忌没必要制作出这般精细的毛笔,但也要精益求精不是? 得知庆忌的这一想法后,干将被吓得慌。 毕竟,他所擅长的是打造犀利的宝剑,而非制作毛笔…… “干将,寡人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期间,你务必制作出让寡人满意的毛笔出来。” “毛笔?” “就是不律。从此以后,我吴国的不律,便为毛笔。” “臣,谨遵王命!” 既然庆忌兴之所至,干将只能有苦说不出的接下这份苦差事。 好在,他不擅长制作毛笔,不代表吴国没有这类的工匠! 干将作为吴国的大工令,自然有权力发号施令,差遣属下的工匠。 “干将,你可知道纸?” 庆忌又发问道。 “纸?” 干将愣了一下,旋即作揖道:“回禀大王,臣孤陋寡闻,却不知纸是为何物?” “纸者,与竹简、木简一般,是为书简。不过,纸简较薄,书写工整,且携带方便,是故,寡人欲造纸以造福世人,宣于天下矣。” 闻言,干将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大王,这纸简,应如何制作?” “具体的制作之法,尔等工匠自行探明,寡人只知,造纸工艺其原料应为麻头、破布、桑皮等,经水浸、切碎、洗涤、蒸煮、漂洗、舂捣、加水配成悬浮之浆液、捞取纸浆,干燥后即成为纸张。” “……” 干将连忙在一侧记下庆忌所说的制作纸张之法。 与毛笔的改进一般,造纸术发明出来同样繁杂,且耗时费力。 所以,庆忌只能将方法教给干将,让工匠们自己经过多次实验,最后才将成果交给庆忌! 临了,庆忌还不忘给干将画一张大饼,道:“干将,若这毛笔与纸简尔等都能制作出来,寡人当重重有赏。” “告诉工匠们,寡人准备了良田百顷,布五百匹,若他们能尽心竭力,制作出让寡人满意的毛笔、纸简,那都是奖赏尔等工匠的!” “臣,领命!” 干将瞬间就被刺激到了! 庆忌这般看着他们这样的工匠,干将岂能不具有荣焉? 干将离开后,庆忌正打算回去处理政务,却见胶滑亦步亦趋的进入滋德殿,在庆忌跟前低眉顺眼的禀告道:“大王,大司马求见。” “传!” “诺。” 孙凭作为大司马,位居三公,备受庆忌的信任与器重,他既然求见,定有要事。 盖因没有重要的事情,一般孙凭是不可能觐见庆忌的。 文学网 第138章 雌兔眼迷离 “孙卿,可是军中有要事不能决断?” 让孙凭落座,跟自己对席而坐后,庆忌颇为好奇的垂询道。 孙凭固然贵为大司马,执掌吴国的军事大权,但在军中同样是不能独断专行的,故而凡有军机大事,孙凭都要第一时间上报庆忌,或者请庆忌决断! 此时,孙凭沉吟一声,便道:“大王,臣此来,所为者非是军务,乃是私事矣。” “私事?” 庆忌一怔。 孙凭居然是为私事而来,这倒是挺罕见的,至少是头一遭! “是何私事,孙卿但说无妨。” “大王,臣是来请罪的。” 孙凭垂下脑袋,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叹息道:“随侍王驾的孙俪,实乃臣之小女,而非儿子。” “孙俪以女儿身冒充男子,犯了欺君之罪,此乃臣管教不严之过。还请大王治罪!” 孙凭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他心里知道,以庆忌对于孙氏父子的器重,断然不会降罪于孙俪,或者他们孙氏的。 但,孙凭能事先知会一声,主动坦白,庆忌定可既往不咎,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孙俪是女儿身? 对此庆忌自然是早就知晓的。 然而,为了不露马脚,庆忌只能表面上诧异了一下,旋即缓声道:“无妨。” “孙卿,你可是生了一对好儿女!” “儿子文武兼备,是一代兵法大家;女儿亦是有大将之风,勇武过人。” “想来孙俪只是仰慕战阵之道,无意于欺君,寡人罪责何加焉?” 一听这话,孙凭当即拱手道:“大王仁德!” “孙卿,寡人听闻孙俪身体有恙,已经告病,可好些否?” 对于孙俪,庆忌还是挺关心的。 适才知道孙俪“偶感风寒”的事情,庆忌想抽身去探望一下她,但又暂时抽不开身。 正好孙凭入宫觐见自己,庆忌难免是要过问一下的! “多谢大王惦念小女。” 孙凭微微欠着身子,回答道:“大王,臣此来,正是为小女孙俪之事。小女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尚未婚配,臣向来为之发愁!” “近日,臣为小女物色了一名佳偶,还请大王赐婚,以成全他们二人,结为夫妻,举案齐眉矣!” “……” 庆忌颇为无语。 孙凭居然让自己赐婚? 若只是普通的公卿大夫的子弟,甚至是一般的黎庶,庆忌都能以国君的身份,做主赐婚! 但,对象不能是孙俪,不能是跟自己有染的女人! 这操作,不管怎么看,都是庆忌自己在为自己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好似在现代的婚礼中,他成了婚礼的主持人,新娘是他的前女友,或仍是旧情难忘的女孩,他还要为之送上自己祝福,这…… 庆忌实在不能接受! “不知是哪家的子弟?” 庆忌若无其事的询问道。 “不瞒大王,小女的良配,正是治粟内史范蠡。” 孙凭硬着头皮回答道。 大司马与治粟内史之间的联姻,一个位居三公,一个九卿之一,无疑是强强联手,最容易让君主忌惮的zheng治联姻! 当然,庆忌心胸豁达,有容人之量,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只不过,庆忌心里依旧想搅黄这桩婚事! “孙卿,范少伯与令嫒,可是彼此相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敢擅专?” 孙凭这分明是封建思想的糟粕! 只是,这并不难理解。 春秋战国时代,民风较为开放,也提倡自由恋爱,但是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到了适婚年龄,若不嫁娶,父母是有资格替子女物色对象,令其成亲的! 更何况,吴国现在还推行鼓励生育? 到了适婚年龄依旧保持单身的,其父母有罪,还有一定的惩罚! 孙凭倒不担心交上一些罚金,他逼着孙俪尽快成亲,实在是迫不得已的。 “范蠡跟孙俪,倒是门当户对,男未娶,女未嫁,年纪也合适。” “然,寡人以为,孙卿还是要尊重一下范蠡、孙俪的意见,若不能互生情愫,日后如何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闻言,孙凭张了张嘴,想反驳一下庆忌,奈何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男女之间互生情愫? 在孙凭看来,一见钟情那属于见se起意,日久生情才是王道。 他自己的妻子,当年还是由父亲做主,娶的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素未谋面的那种! 如何不能长相厮守? 作为明媒正娶的妻子,一般而言,只要夫妻之间任何一人未死,另一方是不会改嫁或者续弦的。 敢于休妻的丈夫,或敢于红杏出墙的妻子,若无正当理由,那是要被千夫所指,甚至于要被官府判处罪行的。 一般人可担待不起! 所以,对于庆忌的男女互生情愫之说,孙凭打从心里不认同,但又不好回怼或直言。 “大王,孙武已经问过范蠡,他并无意见,对于小女亦有好感。” “孙俪是何想法?” “小女岂可擅专?臣为她做主便是。” “孙卿此言差矣,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孙卿还需过问一下孙俪的意见,若她有心仪男子,寡人岂非无辜拆了一桩美好姻缘?” “这……” 孙凭欲言又止。 明明是十分简单的一件事,庆忌为何搞得如此复杂? 孙凭大为不解! 庆忌决定,跟着孙凭向大司马府走一遭,探望一下“身子抱恙”的孙俪。 “都退下罢。” 进入到孙俪的闺房后,庆忌便挥了挥手,屏退左右,并让孙凭、孙武父子二人跟着离开这间屋子。 他要跟孙俪单独聊聊! 大王与俪儿的关系,何时变得这般熟络?亲密无间? 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便不惧闲言碎语乎? 孙凭有些发懵。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庆忌与孙俪究竟有何特殊关系! 在一侧的孙武则是陷入了沉思。 自家妹子与大王的关系不简单! 隐约之间,孙武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了不得的猜测。 至于跟着庆忌一起来的熊子丹、胥门巢、公孙雄等人则是一脸古怪的神色。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跟自己打成一片,是为同僚的孙立,居然是女儿身? 还以为只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美男子! 谁知道穿上女装的孙俪,生得这般如花似玉,美不胜收。 这可真是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23shu8 第139章 妇好之志 当所有闲杂人等都离开闺房后,只剩下庆忌与孙俪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庆忌这才缓缓的开腔道:“你父亲准备将你许配予范蠡,你可知道否?” “适才知晓……” 孙俪的眼眸,一时间变得幽阴深邃起来,不可捉摸。 “你可愿嫁作人妇?” “大王,父命难违,孙俪何从选择?” 孙俪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大王可知,孙俪早有了心仪已久之人。他霸道、睿智又仁德,果毅骁勇,乃盖世英雄也!” “可孙俪从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否钟情于自己?” 孙俪说的,可不正是庆忌吗? 这让庆忌的心情颇为复杂。 他跟孙俪有过几次鱼水之欢,也知晓孙俪爱慕自己,只是未曾想孙俪爱之甚深,对自己早已经情毒深种! 庆忌不是一个情场白痴,自然能意识到这一点。 奈何孙俪总是拒绝成为他的妃子,入宫侍奉他,这让庆忌心中或多或少有些顾虑,难免以为是自己会错意,错付了孙俪! “孙俪,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入宫,为寡人之夫人。” “若你不愿入宫,亦不愿嫁予范蠡,尽可直言,寡人可为你勒令大司马,命其不得插手你的婚事!” 庆忌朝着孙俪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只要孙俪将纤纤玉手搭上去,庆忌就能清楚她的心意。 但,孙俪只是将脑袋别到一侧去,不敢面对庆忌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 “大王,治粟内史是个好人,是为良配,是普天之下大多女子心目中的佳偶。然,是孙俪配不上他……” 一听这话,庆忌心中暗自为范蠡默哀一下。 被女子发好人卡,搁谁都遭不住吧! 孙俪又道:“大王,臣女可以入宫,成为大王的夫人。然,臣女心中仍有疑虑,还请大王见谅!” “有何疑虑?” “臣女父兄,皆贵为三公,显赫于朝野,若臣女入宫,恐孙氏遭非议,大王若听信他人之谗言,治罪于孙氏,岂非灭顶之灾乎?”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心中颇为赞同。 在吴国,孙凭为大司马,孙武为御史大夫,都官居三公,若孙俪又作为夫人入宫,并宠冠后宫的话,势必会造成孙氏的权势尾大不掉! 嫉妒孙氏的人会大加抨击,向庆忌进谗言,晓以利害。 一开始还好说,后边庆忌是否能不改初心,何人能知? 而一旦庆忌忌惮于孙氏,岂非是一场无妄之灾? 再者,庆忌有足够的底气,生杀予夺,能稳稳的压住孙氏一头,但后世之君呢? 庆忌若是为保证后世之君不被孙氏掣制,继而大开杀戒,铲除一切不利于新君的隐患,孙氏就是首当其冲的! 这样血淋淋的例子,在历史上可不少。 最突出的莫过于明太祖朱元璋大肆杀戮蓝玉、胡惟庸这样的骄兵悍将,不法之徒,为建文帝朱允炆除掉“荆棘上的刺”。 而最像孙氏一般的,莫过于汉武帝时期的卫氏。 大将军卫青,侄子是骠骑将军霍去病,姐姐是皇后卫子夫,自己又饱受汉武帝刘彻的重用,盛宠不衰! 结果呢? 卫青去世后,晚年的刘彻猜疑心又极重,终于爆发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巫蛊之祸”,抓住这次机会的一些卫家仇人,设计陷害了太子刘据想要造反的事情。 这让汉武帝十分震怒! 于是乎,卫家一夜之间受到牵连,遭了大祸,死的死,逃的逃。 顷刻间,曾拥有巨大权势的家族就这么消失了! 所以,孙俪有这种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即便她并不知晓巫蛊之祸,但孙俪心里也清楚,一个权势滔天的家族,对于国家而言可不是好事! “孙俪,寡人可能不会一直这般贤明,然,寡人能向你保证。” “只要孙氏遵纪守法,无有奸恶之徒,寡人有生之年,绝不会因他人的三言两语,继而加罪于孙氏!” 庆忌的这种回答可谓是十分中肯的。 但凡孙氏不干过于出格的事情,他的确不能问罪于孙氏。 孙凭、孙武父子都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自然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而庆忌这般保证,只是敷衍一下孙俪。 若是孙氏日后的权势,果真尾大不掉,他定然是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或者专门罗织罪状。 为吴国的后世之君铲除掉这一隐患,以免造成“田氏代齐,三家分晋”这样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悲剧! 毫无疑问的,庆忌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话语,让孙俪十分的动容。 她选择相信庆忌! “大王,臣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大王应允。” “说。” “大王,臣女自幼便有一个鸿鹄之志,就是成为如商朝妇好一般的女将,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说到这里,孙俪的眼眸中闪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道:“是故,臣女入宫后,请大王准许,令臣女有治军作战之权,为国开拓疆土,不为后宫所限!” “……” 庆忌不禁有些无语。 孙俪的梦想,还真是非同一般! 不过,她以商朝的妇好为榜样,立志当一个征战四方的女将,名动天下,这倒是值得庆忌赞许的。 妇好是何许人也? 妇好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位有据可查的女强人,商王武丁六十多位妻子中的一位,死后庙号“辛”。 商朝的武功以商高宗武丁时代最盛,武丁通过一连串战争将商朝的版图扩大了数倍,而为武丁带兵东征西讨的大将就是他的王后妇好! 在武丁对周边方国、部族的一系列战争中,妇好多次受命代商王征集兵员,屡任军将征战沙场。 据史书记载,妇好曾统兵一万三千人攻羌方,俘获大批羌人,成为武丁时一次征战率兵最多的将领! 她参加并指挥对土方、巴方、夷方等重大作战,著名将领沚、侯告等常在其麾下。 对巴方作战中,妇好率领大军布阵设伏,断巴方军退路,待武丁自东面击溃巴方军,将其驱入伏地,予以歼灭。 这是为华夏战争史上记载最早的伏击战。 而在“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商代,妇好还经常受命主持祭天、祭先祖、祭神泉等各类祭典,又任占卜之官。 集军事才能与政zhi才能于一身的女子,古往今来都没多少,而妇好完全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 23shu8 第140章 儒家的治国理念 值得一提的是,妇好曾“率军西出,斩白首两万余”。 白首,便是白人的首级! 大概在公元前三十世纪左右,整个世界经历了一次小冰期,全球气温下降,高纬度地区的生活条件急剧恶化。 只靠狩猎和采集为生的古印欧人不得不向温暖的地方迁徙! ya利安人是古老的游牧民zu,他们居无定所,四处迁移。 一部分ya利安人不断向西南方移动,击败古巴比伦人,分别建立了米底王国和波斯帝国。 随后他们又沿着多瑙河向西南挺进,灭掉了古ai及! 雅利an人的另一支,则是往东南方向迁徙。 他们与当地土著达罗毗荼人你挣我夺的经过约几百年的漫长争战,打败达罗毗荼人灭掉古yin度,鸠占鹊巢。 古印du大量土著成为雅利an人的奴隶! 他们还建立起以肤色和姓氏来区分人高低贵贱的瓦尔那制度。 征服达罗毗荼人之后,ya利安人又继续东征,不料饮恨于妇好的剑下! 据说妇好病逝后,为其殉葬的,还有几十名身材、肤色、发色异于华夏人的奴隶,估计就是那些不知死活的雅li安人。 世界有四大文明古国,雅利an人相继征服三个,唯一一个没有断层的就是华夏! 妇好在其中,算是功不可没的。 现在孙俪以妇好为榜样,庆忌又岂能不佩服? 但,佩服归佩服,庆忌可不是那么好游说的。 “孙俪,你听寡人说,兵者,凶也。稍有不慎,即可能一朝殒命!” 庆忌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再者,驰骋沙场,杀敌报国,自有男儿为之,女子应是在家中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即可。” “大王,你是否歧视女子?” 孙俪颇为不满。 “寡人可不曾歧视过女子。女子,能顶半边天。” 庆忌言不由衷的说出这种话。 他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大男子主义,但从没有瞧不起女人的想法! 只不过,在庆忌看来,当兵打仗,那是男人的事情。 老弱妇孺还是不必冒这种危险的! “那大王是否能应允?” 孙俪眨巴眨巴大眼睛,盯着庆忌,亮出自己的小虎牙,仿佛后者不答应,就会冲上去抓着他的手咬上一口一般。 “这……” “大王,实不相瞒,孙俪已经怀了大王你的骨肉。若非如此,父亲又岂能逼迫我嫁人?” “寡人答应你。” 庆忌摇摇头,无奈应允道:“若有机会,寡人定让你驰骋疆场,为国效力。” “好!请大王与臣妾击掌为誓!” 在这一问题上,孙俪显然是不大信得过庆忌人。 或者说,孙俪更为看重自己日后能否统兵作战,成为跟妇好一般的巾帼英雄! “啪!” 庆忌那厚重的大手,随即就跟孙俪温润如玉的素手击掌一下。 …… 庆忌自大司马府离开后,便折返吴王宫。 刚刚步入滋德殿,听得内侍来报,说是鲁国名士孔丘求见! 孔子? 此时的孔丘,固然还未有后世那般偌大的名声,但也算名满天下的一代鸿儒,名声鹊起。 对于这样的孔丘,庆忌是不便避而不见的。 尽管,庆忌知道孔丘入吴,是为鼓吹自己恢复周礼的学说,在吴国实行符合儒家思想的仁政,但也需要跟孔丘见上一见! 即便不能将孔丘留在吴国,为自己效力,庆忌也尽可能不跟孔丘交恶,以败坏自己的名声。 “鲁人孔丘,参见吴王!” 步入滋德殿的孔丘,在见到庆忌的那一刻,便欠着身子,中规中矩的行礼作揖。 那种姿态,不卑不亢,表示敬意之余又不失自身的风度,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好感。 “孔子不必多礼,请入座。” “谢吴王。” 庆忌一伸手,使孔丘与自己对席而坐。 不得不说,孔丘从来都不是一个迂腐不化之人,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 在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当中,吴国是为子爵,但从寿梦一代起,吴国始自称王,却不被天下列国所认可。 所以,在与中原诸侯往来时,他们往往将吴王称之为“吴君”、“吴子”,只有踏在吴国的地盘上,有求于吴国,他们才会将庆忌称之为“吴王”! 当然,庆忌并不贪图虚名,也不在意这些称谓上的问题。 “孔子入吴,寡人未曾远迎,还请孔子勿怪。” 庆忌寒暄道。 “不敢叨扰吴王矣。” 孔丘含笑道:“吴王,实不相瞒,丘此番入吴,是听闻吴国推行变法,故来探究一二。” “孔子可有所得?” “尚未。然,对于吴国变法新政中的一些理念,请恕丘不能苟同!” “愿闻其详。” 孔丘旋即作揖问道:“吴王以为,如今之天下,何以战乱频频?” “当是礼崩乐坏,诸侯不尊周室,不奉周礼,故而人心沦丧,不复上古之德风矣。” “丘以为,政者,正也。治国之根本,在于一个‘正’字!” “昔日齐君问政于丘,丘对曰:‘君臣、臣臣、父父、子子。’齐君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万物庶事莫不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失其所则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也,唯止于各于其所而已!” “吴王,丘之‘正’也,在于正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即使君臣父子各得其所。” “善。” 庆忌故作赞同的点点头。 此时的天下,兵荒马乱,礼崩乐坏,君臣父子的关系遭破坏,天子大权旁落,不再能号令天下。 诸侯国扩张势力,相互争夺;大夫僭越专权,陪臣执国命;子弒父,弟弒兄的事层出不穷! 正名,就是针对这种“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情况提出的。 就是要改变这种不正常状态,恢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秩序,使天下的秩序归于正常! 孔丘此举,是为恢复已经崩溃的西周的礼乐制度。 但,似庆忌这般的国君如何能认同孔丘的这一治国理念? 23shu8 第141章 民无信不立 “吴王,正名也,是为恢复周礼之制,以求天下大同。正人亦为重中之重!” 孔丘正色道:“人何以正?丘以为,当为政以德。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夫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今天下治国之政,是恃强力或凭德教?众说纷纭矣。” “刑者以强力,惩罚罪徒,使人莫敢犯法,却不可令人为善。德为礼教,依仗自觉善诱,使人知耻,羞于犯法,免刑事于无形中。” “二者孰优孰劣,吴王一目了然。” 闻言,庆忌暗自思衬了一下,心中不以为然! 原本只是想敷衍一下孔丘,让后者留在吴国效力的。 没成想,孔丘居然居然搬出了是非善恶的这一套理论! 庆忌若不跟孔丘掰扯掰扯,如何征服得了心高气傲的孔夫子? “如此说来,孔子倡德教,而不行法治?” “然。法治伤人,不能予人向善,势必惯犯!德教则可循循善诱,引人深省!是故,德教治国当优于刑法治国。”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示意孔丘说下去。 孔丘旋即缓声道:“吴王,正人者,正人先正己。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善。” 对于孔丘的这一“正人先正己”的说法,庆忌无疑是深表赞同的。 倘若上位者都不能以身作则,如何能要求底下的人遵纪守法? 简而言之,就是身教重于言教! 庆忌基本上能理解孔子的一些治国理念,不外乎民风之正,在于君子之风。 君子之风正,则民风正;君子之风不正,则民风衰。 上梁不正下梁歪,在位者自身不正,下面的风气自然就歪! 如此可见,孔子有救世之志,而他救世的理念,由正名开始。 为政之本在正名,正名之本在正人,正人之本在正己,最后落到人的“正”。 庆忌想试探一下孔丘的才识,便又问道:“孔子,寡人欲国富民强,子何以教寡人?” “甚矣!” 孔丘正色道:“夫大国也,不外乎庶、富、教。既庶矣,又何加焉?既富矣,又何加焉教之。” “天下贫,则从事乎富之;人min寡,则从事乎众之;众而乱,则从事乎教之!” 孔丘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文绉绉的。 若是一个习惯于日常白话文的人与之交流,即便是知识分子,怕是都倍感打脑壳,遭不住! 幸而庆忌属于魂穿,王族出身,知书达理,故而能知道孔丘究竟在表达的什么。 庶,即庶人、人口之意,富教不必赘言! 这是孔子的政zhi纲领,第一要使人口增长,第二使人们富裕,第三对人们进行道德教化。 在这个时代,地广人稀,生产力低下,物产匮乏的情况下,要富国强兵,抵御外来的侵犯,首先要增长人口,有足够的数量。 所以孔丘的这一主张没毛病! “若民生者何?” 庆忌继续问道。 “丘闻之,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大富则骄,大贫则忧;忧则为盗,骄则为暴,此众人之情也。” “圣者则于众人之情,见乱之所生,故其制人道而差上下也,使富者足以示贵而不至于骄,贫者足以养生而不至于忧。” “以此为度而调均之,是以财不匮而上下相安,故易治也!” 庆忌又问道:“国何以恒强?” “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若迫不得已,三者去其一,去何?” 孔丘回答道:“去兵。” 若唯足食、民信者去其一,去何?” “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自古以来谁都免不了死亡,但是一定要保持民信;若是百姓对国家没有信任,国家是不能立足的。 对于孔丘的这一观点,庆忌亦是赞同。 孔丘的治国理念,咋一看是十分合理的! 除却政者正也、为政以德这两个主张外,庶、富、教是说为政的次序。 庶为第一要务;富与教之间,先富后教! 民富,百姓无后顾之忧,才乐于接受教化;所以为政必先富后教。 庶之,富之,教之乃为政次第三步骤。 去食、去兵,民无信不立,则是讲的国家稳定的基础、根本何在? 民信重于足食、足兵。 民信为本;足食、足兵为末。 前者所说是先后,后者所说在本末。 而庶、富、教说的是正常情况下的安排,去兵、去食是在特殊情况下的处理。 正常情况下,应以先后次序,按庶、富、教的次第施政;特殊情况下,则应以维护根本为要,宁可去兵、去食,不可失信! 对此,庆忌认同孔丘四项主张中的礼义教化,但也知道如此施政纲领,并不适用于吴国。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庆忌缓缓的站起身,朝着孔丘宛如弟子一般作揖道:“孔子,寡人欲拜子为客卿,地位俸禄等同九卿,愿常闻子授业解惑也!” 在吴国,客卿的地位极高,跟卫尉、治粟内史等等九卿一样,但只是虚衔,并无实权。 孔丘也知道自己在吴国寸功未立,庆忌也没有采纳自己的治国主张,心中落寞之余,并未放弃,所以跟着起身,朝着庆忌回礼道:“谢大王!” 不多时,孔丘告辞离去。 庆忌则是为了妥善安置孔丘,特别吩咐左右赏赐孔丘一百金,仆役十名,在吴都城置一座大宅,供给孔丘及其一众弟子暂时落脚。 对于孔丘的关照,庆忌可谓是无微不至的。 若是这样,孔丘都要悻悻而去,可怨不得庆忌招待不周! 儒家的治国之法,显然并不适用于这个大争之世! 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 若跟孔丘的治国之法一般,恢复周礼,实行所谓的仁政,怕是吴国富足起来,结果不修武备,让庆忌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 周礼的那一套,早已经过时了! 23shu8 第142章 昭关会盟 吴王庆忌二年夏,六月初。 吴国的变法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各项政令也都得到贯彻落实。 庆忌并没有闲着,除了处理日常政务,以及不时的微服出巡,视察民情外,此时他更要在昭关与楚王熊轸进行会盟! 吴楚两国早已弭兵议和,互不侵犯,但为了更安全的外部环境,庆忌并不介意虚与委蛇的跟楚人会盟一下,以示两国邦交盟好之意。 由于楚国疆域广袤,郢都距离昭关甚远的缘故,故而这一次吴楚会盟被拖延到今时今日。 …… 昭关,东有马山,西有城山,整个山脉呈东西走向,连绵几十里,而其四周均为湖泽,唯有昭关一途可通。 昭关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为吴楚两国的交界之处。 自寿梦起,吴国的国力日盛,不断西征伐楚。 楚国为抵御吴军的不断进犯,故而在此地建立起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关要塞,这就是昭关! 此刻,庆忌就搭乘着一座四御马车,一路颠簸的朝着昭关外边的烽火台进发。 随行的大臣有吴都县令伍子胥,御史大夫范蠡,其余将士,有千人之众。 吴国的队伍浩浩荡荡,绯红色的旌旗衣甲好似一条不疾不徐的河流,蔓延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 隔着大老远的,庆忌都能瞧见昭关的城墙的轮廓。 尽管是在楚国的地盘上,可是庆忌丝毫不惧。 盖因以他的勇武,再加上一千名精锐士卒,再多的楚军都挡不住庆忌的去路! 在一侧的戎车之上,伍子胥却是禁不住触景生情,映入眼帘的昭关,让他的心情颇为复杂。 庆忌看见伍子胥有些唏嘘的脸色,问道:“伍卿,故地重游,想必你心中定有一番感慨罢?” 伍子胥的心里的确很不是滋味儿。 “是矣。大王,当年臣下过昭关,殊为不易。” 伍子胥回忆起往事,不禁叹道:“昔日臣下自郢都逃亡,先奔宋后逃郑,辗转数国,一路吹箫乞食,欲奔吴国。” “至昭关时,关口挂着臣下的画像,盘查甚严,一时受阻,无法出关。” “幸而有东皋公搭救,臣下得以有暂时的落脚之处!” “一连七日,臣下想到父兄的仇还未报,悲愁交加,竟在一夜之间急白须发。” “幸而东皋公仗义也,让长相极似臣下的好友皇甫讷冒充过关,而臣下则趁皇甫讷被抓的混乱时机,乔扮成普通老者蒙混过关……” 言罢,伍子胥长吁短叹起来,既庆幸又伤感。 他的前半生,是既幸运而又不幸的! 父兄被杀,满门皆没,被迫流亡在外,几经生死,这是不幸。 幸运的是,伍子胥在逃亡路上遇到了不少贵人! 东皋公只是其中的一个。 不知名姓的渔丈人与浣纱女,亦是伍子胥生命中的贵人。 当年伍子胥在逃离楚国途中,有一次他饥困交加,见一位浣纱姑娘竹筐里有饭,于是上前求乞。 姑娘顿生恻隐之心,慨然相赠。 伍子胥饱餐之后,出于安全原因,要求对方为他的行为保密。 姑娘觉得人格受辱,她随即抱起一石,投水而死! 伍子胥见状,伤感不已。 他咬破手指,在石上血书,曰:尔浣纱,我行乞;我腹饱,尔身溺。十年之后,千金报德! 历史上的伍子胥报了大仇之后,又想到要报恩,但苦于不知姑娘家地址,于是就把千金投入她当时跳水的地方。 据说,这就是“千金小姐”的由来。 而渔丈人对伍子胥同样有救命之恩! 因为亡命天涯,逃出昭关的伍子胥荒不择路,逃到大江之滨,只见浩荡江水,波涛万顷。 前阻大水,后有追兵,就在伍子胥几乎绝望之时,是渔丈人划船搭救,让他得以逃离险境。 让人感到遗憾的是,心有顾虑的伍子胥,为感谢渔丈人,将祖传的宝剑赠给渔丈人以致谢,并嘱托渔丈人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 由此,性情刚烈的渔丈人以为伍子胥是在侮辱自己,于是横剑自刎…… 不得不说,伍子胥的人生就跟开了挂一般,拿了主角的剧本,只可惜是悲剧的主角! 历史上的伍子胥,从头到尾都是悲剧! “轰隆隆!” 就在庆忌与伍子胥闲聊的时候,前方忽而响起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只见十辆兵车疾驰而来,车上尽是披坚执锐,穿着土黄颜色征袍的楚军将士。 “来者止步!”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落下,没在百步之外的地面上,原本飞驰过来的兵车随之顿足,战马为之一滞。 一辆兵车缓缓的朝着庆忌所在的马车靠拢。 “吴王,我王已在关外等候,请吴王随我等前往!” “前方带路。” 楚国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安排会盟的地点的。 吴国是战胜国,也能邀请楚王熊轸入吴地会盟。 但考虑到熊轸年少,可能不敢以身犯险的缘故,所以庆忌并不介意放低一下自己的姿态,让楚人招待自己。 不多时,庆忌的队伍就来到昭关的城关之外。 楚国早在此地搭建起一座偌大的营寨,供吴军入住,作为庆忌的临时行辕所在。 关下早早地建造起一座四方台,遍布各色的旌旗,迎风猎猎。 楚人好似欲恐吓一下庆忌,耀武扬威一般,居然在四方台的附近布置数以千计的兵士,尽皆披坚执锐,膀大腰圆,执戈而立,从上往下望过去,好似一片青铜丛林! 这声势,若是一直待在深宫大院之内,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国君可能会被吓住,但如何唬得住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庆忌? 对此,庆忌只是一笑置之,在一众宿卫的开道之下,领着孙武、伍子胥一同亦步亦趋的登上这座四方台。 “吴王!” 庆忌适才登上四方台,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对母子。 那个年轻的少妇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肤白貌美,雍容华贵,顾盼之间,自有一种媚骨而发的风韵喷薄而出。 身边的少年更是一脸的稚气未脱,略显俊逸,眉宇之间已经透露出一股子英气,甚为不凡。 庆忌知道,二人一个是楚王熊轸,一个是楚国太夫人孟嬴! 23shu8 第143章 孟嬴的黑历史 “哀家早在郢都时,便闻吴王英武不凡,乃万人之敌也。今日一见,料想所言不虚也!” 见着庆忌,孟嬴难免随口恭维上一句。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阿谀奉承的话语,没有任何人是不爱听的! 但,孟嬴的一席话,只是道出庆忌的勇武,而不见治国方面的成就,难免有失偏颇。 或者,孟嬴是在故意讽刺庆忌是有勇无谋的一介武夫? 庆忌随即淡然一笑,道:“国太过誉。寡人虽不才,然也曾听闻过国太之艳名。” “昔日贵国先王遣费无忌为太子建至秦娶亲,国太乃嫁,可曾想所嫁之人非是太子建,而是平王乎?” 闻言,孟嬴的脸色顿时一黑。 庆忌这是在戳她的痛脚! 阴差阳错的嫁给楚平王,对于孟嬴而言无疑是一段不可揭过的黑历史。 现在,被庆忌这般披露出来,孟嬴有些难堪,但依旧能忍住心中的恼怒,强颜欢笑道:“吴王,哀家所嫁者,父母之命也。至于嫁先王或嫁故太子建,不在哀家,而是他人强加矣。” 孟嬴的这个回答,一点毛病都没有。 当时只是及笄之年的孟嬴,虽是一国公主,却并不能决断自己的婚姻大事! 答应跟楚国联姻,这是孟嬴的父亲秦景公的主意。 至于是嫁给楚平王,或是太子建,对于秦国而言无足轻重。 秦人最多是反感一下楚国的这种偷梁换柱的做法。 但对于楚人而言,孟嬴的出现,可谓是为楚国招致不少祸乱! 孟嬴是秦景公之女,早年便与楚国的太子建定有姻亲。 随后,楚平王派遣大臣费无忌前往秦国迎娶孟嬴。 返回郢都的费无极,却向楚平王挑唆,大肆渲染孟嬴的绝世容貌,并谏言楚平王自己娶她,好se的楚平王欣然接受了这一谏言,并放逐了太子建与伍奢。 这最后的结果是人尽皆知的。 被放逐的太子建又遭到楚平王的猜疑,终于在费无忌等奸臣的谗言下,太子建被迫出逃,死于郑国。 伍奢父子惨遭杀害,满门抄斩,只有伍子胥一人得以逃亡出去。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就是孟嬴! 当然,孟嬴自己是万万没想到的。 她的这一场zheng治联姻,居然会导致楚平王父子反目成仇,遭致大祸。 孟嬴扪心自问一下,比起趋于老态的楚平王,她更愿意嫁给年轻的太子建! 奈何楚平王已经霸占了她,孟嬴只能听之任之,走一步算一步! 好在,孟嬴依靠着自己风华绝代的姿色,终究是能博得楚平王的宠爱,并为楚平王生儿育女。 生下现在的楚王熊轸后,孟嬴便顺利成为楚国的国夫人。 在原来的历史上,吴军破郢后,楚昭王逃亡陨国与随国,孟嬴被吴军俘获,但拒绝服侍吴王阖闾,并以死相逼阖闾。 阖闾无奈,只能让人封锁后宫,不得让人骚扰孟嬴。 公元前505年,申包胥求秦哀公出兵救楚,其年十月,吴军撤军。 楚昭王返回郢都,听说母亲行为,倍感激动,愈加尊敬,使孟嬴主管后宫。 昭王想让被阖闾侵扰的女子为平王殉葬,孟嬴出面阻止,才停止了昭王杀戮,后病逝于楚宫。 从孟嬴的所作所为来看,庆忌认为,面前的这个美少妇,可不仅仅是花瓶,红颜祸水那么简单。 至少孟嬴还是有着自己的底线的! “国太,是寡人失礼。” 庆忌随即大大方方的朝着孟嬴作揖道:“寡人所言,并无他意,还请国太勿怪。” “然,寡人以为,国太之容貌,实乃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能在姿容上胜过国太的,世上恐怕没有几女。” “吴王谬赞。在哀家看来,吴王相貌堂堂,英姿雄发,亦是世间少有的伟丈夫也!” 被庆忌这一番赞美,孟嬴忍不住脸上染了一层红霞,并风情万种的白了一眼庆忌,如娇似嗔。 是抛白眼,还是抛媚眼? 庆忌不得而知。 但,光是被孟嬴这般扫一眼,庆忌就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天生媚骨,说的或许就是孟嬴这种女人。 随后,庆忌、熊轸、孟嬴等人都相继落座,坐在四方台之上,一边欣赏着曼妙的歌舞,欣赏着琴瑟和鸣之声,一边觥筹交错,聊着闲话。 庆忌适才切下一块鹿肉,送到嘴边,还未来得及咀嚼,便听见坐在一侧的孟嬴柔声发问道:“吴王,哀家听闻,吴国最近正在效仿昔日齐之管仲变法,变法改革?” “正是。” 庆忌并没有否认。 因为吴国改革的动静可不小,只要不是瞎子,不是聋子都能听到风声! “可有成效?” “现在来看,成效甚微。” “日后吴国因变法富强,莫不是将再兴兵伐我楚国?” 孟嬴黛眉微蹙。 “哈哈哈哈,国太切莫如杞人忧天矣。” 庆忌微微一笑道:“以变法之成效,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或许在你我的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大功告成。国太如何忧哉?” “楚吴本是近邻,理应和睦共处。” 孟嬴说出了一句违心的话。 人与人之间,或许有远亲不如近邻的说法,远房亲戚的关系还不如自己的邻居。 然而,国与国之间,尤其是在这大争之世,一个国家强大之后,遭殃的往往是接壤的邻近国家。 所以吴国富强,对于楚国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国太所言极是。” 庆忌一脸的赞同之色,说道:“吴楚两国本是近邻,不该为敌。于楚国而言,真正的大敌是北方的晋国,于我吴国而言,真正的大敌是南方的越国!” “既如此,吴楚何以不可消弭兵事,各自对付大敌乎?” “善。” 孟嬴的想法,显然是跟庆忌一致的。 吴国与楚国之间,相互攻伐数十年,血海深仇不可化解,但是未尝不可暂缓,各自为战! 越国之于吴国,好似吴国之于楚国。 吴国是被楚国的大敌晋国扶持起来的,其目的是为对付楚国。 同理,楚国感受到来自东面的吴国的压力,跟着扶持起了吴国南方的越国,使其相持不下,无力于西征楚地。 只可惜,越国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始终没有能如愿的牵制住吴国。 ( 23shu8 第144章 吴剑出鞘 现在,吴楚两国的形势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 吴国连年征战,穷兵黩武,无以为继之余还在推行变法改革,难以对楚国构成太大的威胁。 楚国则是面临着北方霸主晋国的巨大威胁,再加上长久以来的战事不断,需要休养生息,恢复国力。 故而,吴楚之间达成一致,订立弭兵之盟是完全可行的! 即便吴国日后变法大成,首要的进取目标将是越国,而非楚国。 孟嬴暂时能默许吴国的这一做法。 若吴国不再出兵伐楚,楚国也将不再联同越国,一道侵扰吴地。 至于晋楚两国之间是否爆发战事,相信已经自顾不暇的吴国,也都不可能参与其中。 就在庆忌与孟嬴相谈甚欢的时候,坐在一侧的沈诸梁扫了一眼庆忌,旋即起身,朝着上首行礼道:“大王、太夫人,臣下以为,吴王乃是贵客,楚国为东道主,仅以舞乐酒肉款待,未免过于枯燥乏味。” “沈卿有何倡议?” 孟嬴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 沈诸梁回答道:“楚吴两国皆有尚武之风,甲士尽弓马娴熟,不若让两军将士演武一番,以助酒兴,不知大王、国太意下如何?” “这……” 孟嬴似乎颇为迟疑。 此时此刻,见到楚人这般架势,庆忌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经知道他们背地里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两国会盟,时常饮宴一番,围猎一番,叙好即可。 但,进入春秋战国之乱世,会盟所发生的“丑事”比比皆是! 譬如秦昭襄王借着会盟的借口,将楚怀王诓骗到武关扣押下来。 渑池之会,秦昭襄王嬴稷又逼着赵惠文王弹瑟,并让史官记录这件事,以此羞辱赵国,好在赵国大臣蔺相如机智过人,强令嬴稷击缶,这才替自己的国君挽回颜面。 这离谱的,也是距今最近的一次会盟,还是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柯地之盟上。 鲁庄公时期,曹沫以力大勇敢著称,被委任为大将,屡次同齐国作战。 未料三战皆败,鲁庄公心怯,赶紧商议割地求和。 但是鲁庄公并未责怪曹沫,仍用他为将! 随即,齐桓公答应与鲁庄公在柯地会盟。 正当鲁庄公与齐桓公即将达成割地求和的屈辱国书之时,曹沫手执匕首冲上前去,劫持了齐桓公! 无奈之下,齐桓公只能答应将原先攻下的鲁国的城邑土地,全部归还鲁国。 并且,齐桓公并没有毁约! 曹沫在柯地之盟上劫持齐桓公的故事流传深远。 直到战国末期,刺客荆轲在刺秦的时候,甚至还妄想效仿此事,劫持当时的秦王嬴政,强迫后者有生之年,不得令秦军东出崤函…… 眼下,吴楚两国固然已经暂时放下各自的仇恨,愿意互不侵犯,舔舐伤口。 但吴楚世仇,楚国又在战争中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不恶心一下吴王庆忌? 正是因为知道楚人的用意,庆忌只是一笑置之,问道:“不知足下是何人?” “他……” 孟嬴适才想回答庆忌,不料却被坐在一侧的楚王熊轸抢先一步道:“他是我楚国的叶邑大夫,故左司马沈尹戍之子,沈诸梁。” “原来是沈子之后,失敬,失敬!” 庆忌朝着沈诸梁一拱手,算是表达敬意。 沈诸梁心中虽仇恨庆忌,却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缘故,不得不强忍着恨意,回礼道:“谢吴王盛赞。” 沈诸梁与庆忌之间,可谓是有着杀父之仇的,跟吴国有着血海深仇! 毕竟,沈诸梁的父亲沈尹戍率军伐吴,兵败,自刎谢罪。 沈尹戍死于战事,算是死得其所,这事儿怪不了谁。 更何况吴国在战后还将沈尹戍的遗体装入棺椁,送归郢都埋葬,据说作为吴王的庆忌还亲往沈尹戍灵前,为其吊唁? 但,沈诸梁始终是忘不了这种杀父之仇的。 他敌视庆忌,敌视吴国,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最让庆忌感到意外的,其实不是沈诸梁这个人,而是熊轸适才的做法。 庆忌依稀记得,此时的熊轸,继承楚王之位还不足五年,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半大的孩子! 楚王年幼,自然是主少国疑的,所以楚国的国政一向是由孟嬴、囊瓦、子西三人操持着,商议决定的。 国太孟嬴垂帘听政,令尹囊瓦与公子子西辅佐朝政,为托孤重臣,这一点无可厚非。 然而,熊轸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傀儡国君,如提线木偶一般,似乎任人摆布。 正处于叛逆期的熊轸,岂能对此没有逆反心理? 他继承楚国王位的时间可不短,在朝堂上却根本没有话语权,这让熊轸如何能忍受? 若熊轸只是一个甘于平凡,敢于一辈子碌碌无为的国君也就罢了,偏偏,庆忌记得历史上的楚昭王,即熊轸,那可是楚国的一位中兴之君。 由此可见,熊轸的心性,岂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有趣。 庆忌心中暗笑,已经在脑海中不自觉的酝酿起一个计划,试图以此为突破口,让楚国发生内乱,自顾不暇之余,又无力于恢复国力。 “吴王,寡人以为,沈卿所言有理。只是欣赏舞乐,享用美酒肉食,甚是无趣!” 熊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一句一顿的跟庆忌说道:“寡人久居深宫,未见过战阵之事,不若便以楚吴两军之锐士演武一番,以助酒兴!” “吴王以为如何?” 闻言,庆忌淡然一笑,看了看貌似求知若渴的熊轸,再瞧了瞧脸色颇为阴晴不定的孟嬴,暗道:母子不和,熊轸这个小家伙的表现欲太强了! 庆忌随即缓声道:“楚王,非是寡人怯战,而是在此会盟之机,只为弭兵,只为和平,而非大动干戈矣。” 顿了顿,庆忌又掷地有声的道:“再者,我吴剑出鞘,历来饮人鲜血!” “吴剑,不是用以助酒兴,更非用以取乐于娃娃的。” “你……” 听到庆忌这般瞧不起自己,讥讽自己为乳臭未干的“娃娃”,熊轸恨得咬牙切齿,脸上的表情难以掩饰的阴沉,显然是被气得不行。 熊轸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拳头,想要回怼庆忌,却被坐在一侧的孟嬴伸出的纤纤玉手按住。 23shu8 第145章 楚戈未尝不利 孟嬴淡淡的瞥了一眼身边的熊轸,示意后者稍安勿躁。 比起涉世未深的熊轸,孟嬴所见过的大风大浪不知凡几,更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只见孟嬴冲着庆忌嫣然一笑,道:“吴王所言极是。楚吴昭关之盟,是为喜事,的确不宜见血!” “吴王,不若我等玩一个游戏如何?” “是何游戏?” “赛马。” 赛马? 庆忌怔了一下。 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娱乐节目不多,寻常百姓之家,可能就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哪里有闲暇找乐子? 即便是贵族,日常的娱乐活动,仅有饮酒、赛马、下棋,欣赏舞乐等,趣味性强不强庆忌心知肚明,反正是能消遣一下时间而已。 这赛马,按照春秋时期的规则,往往是三局两胜制,上驷对上驷,中驷对中驷,下驷对下驷。 驷,即是骏马,上中下三等,则是该马的等级。 由于春秋时代盛行的是车战,骑马者少之又少,故而此时赛的马,是马车,两匹马拉着的戎车! 贵族,尤其是北方国家的贵族之间,尤其盛行赛马活动。 “既然国太盛情,寡人却之不恭矣。” 庆忌随即答应下来。 闻言,孟嬴俏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好似阴谋得逞一般,道:“善。然,吴王,既然是赛马,便不能没有赌注。” “哀家愿出一千金为赌注!” “嘶!” 听到孟嬴下的这一赌注,在场的孙武、伍子胥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吃惊。 豪气! 阔绰! 真是一个败家娘们儿! 庆忌的脸皮一动,心中很是鄙夷,鄙夷之余又颇为无语。 以楚国那雄厚的家底,的确足够孟嬴挥霍的。 一千两黄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作为赛马的赌注拿出来! 庆忌不是拿不出这一千金。 而是,吴国的底子太薄,国库的财物大多都用于民生建设方面,实在捉襟见肘。 倘若庆忌拿出一千金作为赌注,无论输赢,他都少不得要为国人所诟病的。 而孟嬴却全然没有这方面的忧虑。 她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在绝大多数的楚人眼中,孟嬴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姬,如褒姒一般的女人,她又何苦为难自己,守着那点不值一提的名节? “不知,吴王的赌注为何?” 孟嬴笑盈盈的看着庆忌,兴致盎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庆忌为之沉默。 孟嬴此举,显然是让庆忌下不来台! 就在这时,楚国一方的叶邑大夫沈诸梁起身道:“大王、太夫人,依臣下之见,不必太过为难吴王。” “臣听闻吴国正在大肆修建官道,架设桥梁,以通商路,直达中原。想必,此时吴国的国库中,财物已然所剩无多!” 被沈诸梁戳破这一层遮羞布,包括庆忌在内,孙武、伍子胥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沈诸梁分明是在羞辱庆忌,羞辱吴国! 随即,沈诸梁又接着道:“既如此,吴王若非要赛马,敝臣倒是有一建议。” “噢,愿闻其详!” 孟嬴好整以暇的看着沈诸梁。 这时候,庆忌又岂能看不出二人是在唱双簧? 一唱一和的! 而庆忌不难猜测到,沈诸梁接下来的这一建议,肯定是馊主意,不是在给庆忌一个台阶下,而是让他更为难堪! 谁曾想,沈诸梁忽而将矛头指向坐在下首的伍子胥,冷笑一声道:“吴国的吴都县令伍员,为我楚国之罪臣,十恶不赦!” “吴王不妨以伍员为赌注。我楚国一方若负,则千金奉上,尔吴国一方若负,则归还伍员,任凭我王处置。” “如何?” 欺人太甚! 一时间,饶是庆忌久居上位,城府已深,但听见沈诸梁的这一建议,都不由得暗自攥紧了拳头,心中恼火不已。 好在,他还没有被愤怒冲昏了自己的头脑! 实锤了! 楚人的确是在羞辱庆忌,羞辱吴国! 这一场赛马,完全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因为,无论胜负如何,愿意将大臣伍子胥作为赛马赌注的庆忌,都将为世人所诟病,为士子所唾弃! 毕竟伍子胥不管怎样,都是吴国的县令,庆忌的臣子。 能将臣子作为赌注的国君,明显是昏君! 如此一来,庆忌岂非身败名裂? 天下士子,有识之士又岂能再投奔吴国? 而庆忌若是拒绝,拿出一千两黄金作为赛马赌注,也极有可能造成较为恶劣的影响,一个玩世不恭的骂名是逃不掉的。 一千金,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嘭”的一声,还未等庆忌说话,坐在下首的御史大夫孙武立马拍案而起,怒视着沈诸梁,斥责道:“沈诸梁!孙某敬汝是名将之后,又为一地邑长,何以这般大放厥词?” “莫不以为吴戈不利乎?” “我楚戈也未尝不利!” 面对着孙武咄咄逼人的态势,沈诸梁丝毫不慌,冷笑着按着腰间的剑柄,就跟孙武四目相对,反唇相讥起来。 瞧孙武的架势,跟着将右手握在佩剑的剑柄上,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的样子。 这哪里是两国的会盟? 如此剑拔弩张的气势,分明是随时都可能兵戎相见的! 难道,楚人便不惧这场昭关之盟不欢而散? 庆忌不由得心生困惑。 此刻,反倒是孟嬴最为气定神闲! “二位还请稍安勿躁。” 只见孟嬴浅靥一笑,挥了挥手,让仿佛势成水火的孙武与沈诸梁各自落座,不得轻举妄动。 迫于孟嬴的权势,二人倒是顺坡下驴,跟着坐下来。 孟嬴又忽而瞥了一眼庆忌,笑道:“吴王,哀家听闻,昔日专诸刺王僚,吴国先王僚之死,乃公子光指使专诸,举荐专诸者又为伍员。” “不知,是也不是?” 孟嬴有此一问,庆忌自然知道她究竟有何阴谋。 这女人,表面上美艳动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实则肚子里全是坏水! 堪称是蛇蝎美人! 然而,专诸刺王僚之事,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庆忌隐瞒不得,只能点头称是。 “既然吴先王僚之死,与伍员不无关系,至少为从谋,为帮凶。既如此,吴王又何以袒护同自己有杀父之仇的伍员?” 23shu8 第146章 赛马 孟嬴的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专诸刺王僚的事件中,伍子胥充当着帮凶的角色,为阖闾举荐专诸不说,可能还从中出谋划策。 换言之,伍子胥跟阖闾一般,跟庆忌有着杀父之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但庆忌爱惜伍子胥的才干,不愿处死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代替吴王僚原谅伍子胥,宽宥其罪孽。 所以,庆忌只能退而求其次,假借鬼神之说,放过伍子胥,并委以重任。 这在一定程度上不让庆忌背负不孝之名,且保全了伍子胥的性命。 只是,伍子胥的这一段黑历史是无法揭过去的。 “国太,前尘往事,已过的无需再提。” 庆忌淡淡的道:“不论伍员以往如何,犯下怎样的罪行,现在他是寡人的臣子,是吴国的县令,寡人如何能以自己的社稷之臣作为赌注?” “如此,岂非荒谬也?” 庆忌执意袒护伍子胥! 这让伍子胥心中百感交集,旋即站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难得楚国看得起臣,许臣以千金之躯!” “臣下不才,愿为大王赛马之赌注!” 这是伍子胥自愿的! 只为化解庆忌当下的窘境! 他真的愿意为庆忌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毕竟,伍子胥跟楚国之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的。 孟嬴、沈诸梁等人都知道伍子胥有经天纬地之才,这样的人被庆忌重用,又是楚国旧臣,记恨楚国,定会给楚国造成不小的麻烦。 所以,他们不惜以千金作为赌注,要求庆忌赌上伍子胥的身家性命! 伍子胥知道这一点,但依旧义无反顾的站出来,只为帮助庆忌排忧解难。 当真是患难见真情! 庆忌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伍子胥。 这场赛马吴国一方若负,伍子胥被交给楚人处置的话,不知将遭到怎样的下场? 无非是车裂、烹杀…… 而此时伍子胥能挺身而出,即便庆忌答应下来,也不会太过伤及庆忌的名声,毕竟是伍子胥自找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庆忌会顺坡下驴,一口答应的时候,庆忌却是摇摇头道:“寡人的社稷之臣,吴国的社稷之臣,绝不可作为赌注,任人小觑!” “在寡人看来,伍卿之身价,重逾千金矣。” “国太,寡人愿以长岸为赌注,吴国一方若负,则长岸割让予楚!” “国太若不答应,赛马之事,还请作罢。” 庆忌可不愿意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长岸,是为大江边上的一座重要城邑,接近昭关,时而归楚,时而归吴,现在是吴国的城邑。 长岸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其坐落在通往吴地江道的正前方,首当其冲! 楚国欲伐吴,取自长岸一线最近,最为省事。 同理,吴国欲伐楚,长岸作为桥头堡最为合适! 所以长岸历来就是吴楚两军的鏖战之地,难解难分。 现在庆忌居然能拿出这样一座重要城邑作为赛马的赌注,何其之阔绰? 要知道,长岸的价值,可不是一般的财物所能衡量的! 又何止价值千金? “大王,不可!” “请大王三思!” 伍子胥、孙武二人连忙起身劝阻。 然而,庆忌只是摆了摆手,缓声道:“寡人心意已决,无需赘言。” “善。” 庆忌这般豪气,孟嬴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见状,伍子胥不由得热泪盈眶,感激涕零的看着恍若“神人”一般的庆忌! 他万万没想到,庆忌居然能如此看重自己! 伍子胥价值一座长岸? 不,是价值不止连城! 一时间,伍子胥恨不能为庆忌献出自己的心脏! 随即,既然庆忌已经答应赛马,并拿出赌注,孟嬴挥了挥手,便让人将一名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老者传召到四方台。 此人,伍子胥倍感面熟! “吴王,为公平起见,哀家特意寻找到徐国成名已久的相马大师东皋公,以甄别马匹,为驷所用。” 原来是东皋公,难怪看着如此面熟! 伍子胥顿时恍然大悟。 这一老者,乃是当年伍子胥过昭关之时,曾帮助过他的东皋公。 对于伍子胥而言,东皋公可谓是救命恩人! “国太有心矣。” 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孟嬴,意味深长的道。 难怪孟嬴要跟他赛马,还不惜血本,拿出一千金作为赌注,感情是早有准备! 孟嬴能猜到庆忌的心里作何感想,故而莞尔一笑,说道:“吴王应该听说过东皋公。东皋公相马之术,世间无人能及,或昔日伯乐可与之媲美!” “东皋公为人刚正不阿,吴王可信也。” 对于东皋公,庆忌自然是信得过的。 毕竟春秋时代的人极为看重名节,愿为之赴死之人不知凡几! 而东皋公当年能冒着生命危险,救出困于昭关的伍子胥,其为人便可见一斑。 不多时,东皋公就下去相马。 马匹,有上中下三等,而东皋公的任务,就是从吴楚两国队伍中的所有马匹里,遴选出三等马匹,用以赛马! 这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所以赛马会只能等待翌日举行。 …… 夜幕降临。 庆忌所在的行辕中,面对着自己的君王,御史大夫孙武与吴都县令伍子胥都不禁忧心忡忡的,难掩窘色。 “大王,臣下适才去探视过,东皋公为楚人遴选出的马匹颇为神骏,似是北马,不论上驷中驷或是下驷,都要优于我吴马一筹。” 孙武叹道:“楚人此番,明显是有备而来矣!”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并不怀疑东皋公偏袒于楚国一方。 诚然,东皋公久居楚地,但其人品庆忌还是信得过的! 楚国若是事先有所准备,选出较为优异的上中下三等马,不足为奇! “大王,楚人分明是欲折辱我吴国。” 伍子胥恨声道:“明日赛马,我吴国一方若负,大王失了颜面,又将割让长岸,何苦来哉?” “依臣之见,大王不妨以阴事,暗中收买楚人之御者,或于楚马草料中下药,以使楚人明日赛马失利也。” 伍子胥当真是一个狠人毒士,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但,庆忌却是不以为然。 “楚之御者,还不知为谁,何以收买?再者,明日所赛之马匹已然为严加看管,何以下药?” “更何况,此等微末伎俩,寡人不屑为之。” 庆忌很是淡定,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23shu8 第147章 兵不厌诈 翌日,昭关郊外,原本巨大的会场,成了简易的赛马场。 除了披坚执锐的吴楚两国的王公贵族、士卒,更有过往的商旅士子纷纷在会场围观,想瞧一瞧这场前所未有的赛马盛事,一睹为快! “轰隆隆!” 随着令旗的挥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御者立刻甩动鞭子,抽打在骏马的屁股上,随后驾车疾驰而去。 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漫天的烟尘四起! 这场赛马,已经不是吴楚两国之间的对赌,在外围,不少家境殷实的商贾士子都在下赌注。 “咚咚咚!” 沉闷而又略显压抑的战鼓声十分嘹亮,负责擂鼓的士卒光着膀子,卖力的敲击着战鼓,好似正在激励己方兵马冲锋陷阵一般。 就这样,原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马车渐渐拉开距离,楚国一方的上驷率先冲过终点,夺得胜利! “哈哈哈哈!某所料不错!还是楚驷更胜一筹!” “哼,汝莫要猖獗,楚驷不过是胜了一局,三局两胜,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足下嘴硬乎?呵呵,以上驷论,吴驷远落后于楚驷十多个车位,其余中驷下驷,岂不一概而论?” “唉,可怜某那十金,赌错矣!” 眼看着楚驷与吴驷之间的差距,人群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赌楚国一方胜的眉开眼笑,赌吴国一方胜的则是少不得一脸沮丧。 而在四方台之上,看着楚国的上驷碾压吴驷,孟嬴不禁笑盈盈的道:“吴王,俱为上驷,看来吴马之脚力,远不及我楚马之脚力也。” “胜负未定,还请国太拭目以待。” 庆忌显得十分淡定,一点都不慌。 这让孟嬴的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郁闷! 不过,在她看来,庆忌只是死鸭子嘴硬,不愿服输而已! 不多时,第二场赛马正式开始。 只见令旗挥下,吴驷与楚驷同时飞驰而出,不到半路,吴驷已然甩开楚驷一个车位,并遥遥领先,率先冲过终点! “这……” 孟嬴倍感诧异。 难不成,吴国的中驷当真胜过楚国的中驷? 或是一时侥幸? 不待孟嬴多想,第三次赛马又接踵而至。 “轰隆隆!” 飞驰的戎车掀起滚滚烟尘。 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炽热的眼神中,吴驷抢先一步,冲过终点! 见到这一幕,包括孟嬴在内,所有的楚人,亦或是下注楚国一方的商贾士子,都不由得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吴国居然赢了? 怎么可能! 孟嬴深感不解。 “楚王、国太,承让,承让。” 作为胜利者的庆忌,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不疾不徐的跟熊轸与孟嬴道了一声。 对此,孟嬴只能强颜欢笑道:“吴王客气。哀家愿赌服输,既然吴驷已胜,哀家当将千金奉上。” 庆忌微微颔首。 这一点节操,孟嬴还是有的! 赛马输了,她可不能不认账! 这时,东皋公忽而上前,疑惑的问道:“吴王,老朽有一事不解,不知吴王可否解惑?” “老丈但说无妨。” “老朽相马,向来不容有失,莫非此番老眼昏花乎?吴楚上中下三驷,皆为老朽遴选,以老朽之眼力,吴国之驷不如楚国之驷也,至少在冲力上稍逊一筹。” 东皋公百思不得其解的道:“何以吴国一方胜出?” 闻言,庆忌十分坦荡的回答道:“老丈,实不相瞒,吴国之胜者,有投机取巧之嫌。” “纯以上中下三驷赛马而论,吴国确不及楚国。然,寡人以吴之下驷对楚之上驷,以吴之上驷对楚之中驷,以吴之中驷对楚之下驷。” “以吴驷楚驷之相差无几,负一局而胜两局,舍一驷而全二驷,何以不胜?” “原来如此。” 东皋公这才得以释怀! 刚刚发生的事情,让他误以为自己是看走了眼! 就在这时,听到事情真相的沈诸梁忍不住,站起身质问庆忌,道:“吴王这般行径,岂非胜之不武?” “赛马岂有此理?” 庆忌闻言,只是淡淡的一笑,说道:“沈子此言差矣。赛马之制,可有言及不以下驷对上驷,不以中驷对下驷,不以上驷对中驷者乎?” “这……并无。” 沈诸梁无法反驳庆忌。 毕竟,在赛马的规则中,并没有这等说法! 庆忌只是投机取巧,并不是在犯规! 但,庆忌的这种做法,的确是有些卑劣。 所以沈诸梁又恨声道:“然,吴王这般行径,岂不卑鄙?不惧为世人所笑乎?” “卑鄙?” 庆忌摇摇头道:“非也。沈子,赛马若战事,兵者,何以厌诈?” “若昔日楚宋两国泓水之战,贵国不也趁着宋襄公半渡不击之际,大败宋军?” “……” 庆忌的这一番论述,的确是让沈诸梁哑口无言的。 毕竟,楚国当年在泓水之战干的不够地道! 当时宋军驻屯于北岸,楚军自南岸开始渡河。 “仁义霸主”宋襄公不顾大臣子鱼的反对,坚持不半渡而击,待到楚军全部渡河后,宋襄公又坚持非要等到楚军完成列阵之后开始攻击,结果宋国惨败,就此一蹶不振。 兵不厌诈,这种事情楚国干的不止一次! 盂地之盟,宋襄公不听忠言,执意轻装简从,奔赴会盟地点,结果被不守信用的楚军逮住。 若非鲁僖公从中调停,宋襄公当时便要死于楚人之手,或者流亡他国。 所以,即便庆忌对楚国不守规矩,不讲信义,天下人也多半不会为之诟病的。 更何况,赛马的规则中并没有言及庆忌的这种“战法”? 无耻! 沈诸梁只能在心中暗骂一句,随即退下。 这时候,再跟庆忌作对,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孟嬴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故而依照先前的赌注,让人筹集一千金,赠予庆忌。 为了安抚庆忌,以示友好,孟嬴还邀请庆忌明日进行一场围猎,即“夏苗”,让楚国略尽地主之谊。 庆忌对此并没有拒绝。 毕竟难得会盟一次,庆忌权当是外出旅游一下,放松心情! 只是,在这看似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私下却是暗潮涌动…… 23shu8 第148章 羁縻 昭关,楚王临时行辕。 颇为敞亮的大堂中,国太孟嬴与年少的楚王熊轸高坐于台阶之上,左右两侧则是相对而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叶邑大夫沈诸梁,一个是公子申。 沈诸梁与子西的脸上,都难以掩饰担忧的神色。 “大王、国太,以臣观之,庆忌野心勃勃,有枭雄之姿,且为人强势,行事霸道果决,其为吴国之君,实乃我楚国之大不幸也!” 沈诸梁忧心忡忡的道:“从今日赛马之事,庆忌之雄才可见一斑。” “此獠若不除,日后定当壮大吴国,危及我楚国矣!” 闻言,孟嬴不禁黛眉微蹙,陷入了沉思。 子西跟着道:“沈大夫所言极是。臣曾使吴,其时吴国固然未行变法改革之事宜,然则以庆忌之能,竟可兼容并蓄,令吴国上下一心,遵从新法。” “长此以往,吴国定当如昔日的霸主齐国一般强盛!” “臣请大王、国太三思,切勿养虎遗患,祸及吾楚国矣!” 子西的看法与沈诸梁如出一辙。 二人都认为庆忌是一代不世出之雄主,有让吴国崛起于江南,甚至于强势崛起于天下的可能性。 吴楚两国相邻,吴国若强,则楚国必将遭到削弱,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而国家荣辱,甚至是存亡,实际上都系于国君一人身上。 庆忌若能在这个时候“暴毙”身亡,对于楚国而言,无疑是一件幸事。 孟嬴迟疑了一下,这才缓声道:“诚如尔等所言,庆忌于我楚国而言,是一大祸害。” “然,如何除之?昭关之会,是为楚吴两国盟好之会,庆忌若薨于昭关,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楚国?” 庆忌毕竟是前来参加会盟的,还是在楚国的地盘上,倘若庆忌莫名其妙的死于昭关,中原诸侯势必怀疑是楚人干的。 但,那又如何? 沈诸梁冷笑一声,说道:“国太此言差矣。昔日我楚国武王曾曰:‘我蛮夷也,不与中guo之号谥’!” “中原诸侯皆视我楚国为蛮夷,不与华夏一脉相承。” “既如此,楚国又何须有诸多顾忌?” “而今,庆忌君临吴国不过一年有余,威望日深,人心所向。” “然则,其膝下仅有一嗷嗷待哺的幼子,近亲者,莫若季札、掩余、烛庸等公子。故,庆忌若薨,吴国必乱,即便不乱,吴国的新法亦是难以维系,一时自顾不暇矣!” 沈诸梁为孟嬴、熊轸晓以利害,劝说他们答应刺杀庆忌。 对于这样的道理,垂帘听政多年,久居上位的孟嬴自然能懂。 但,行刺庆忌之事,如何成功? “沈卿打算如何除掉庆忌?” “明日围猎,我等可派出一支精兵潜藏于隐蔽之所,再诱庆忌深入,一举袭杀之。” “不妥。” 孟嬴叹道:“哀家听闻,庆忌有万夫不当之勇,袭杀庆忌,谈何容易?” “那,可令人在庆忌的膳食中下毒,其毒发身亡之时,我等也可全歼吴人于昭关。” “不妥。” 孟嬴依旧是没有答应,沉声道:“且不说庆忌身边的孙武、伍员皆是小心谨慎之辈,庆忌若发觉,愤然离去。” “楚吴两国就此决裂,终究不利也。” 孟嬴虽是妇道人家,但她可不是那种头发长,见识短的肤浅女人。 刺杀庆忌? 说得容易,实际操作起来难上加难! 别的不说,一旦他们的行刺计划破产,暴怒的庆忌,必将让楚国付出极为严重的代价。 孟嬴摇摇头道:“此番昭关之会,是为楚吴互盟也。庆忌并非善类,吴国更非弱国矣!” “或明或暗的刺杀,让我楚国背负污名不说,届时吴国未必不可倾国之兵,犯我疆界。” 孟嬴到底是不敢赌一把! 听到这话,沈诸梁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看来,是庆忌命不该绝! “国太,既然不可行刺庆忌,臣下以为,不若羁縻庆忌,使其自甘堕落,不行王事。” “如何羁縻?” 孟嬴颇为好奇的问道。 “所谓羁縻,即表面上交好于庆忌,以此麻痹庆忌,麻痹吴国也。” 沈诸梁作揖道:“食se,人之性也。庆忌更是一个好se之徒!” “臣闻之,庆忌好妇人之美色,楚若遗之,则庆忌必受。” “届时我楚妇以色you,如妲己、褒姒一般鼓动庆忌大兴土木,穷兵黩武,沉湎于酒色,疏于国政,定可使吴国倾颓,一蹶不振,甚至消亡矣!” 嘶! 好狠毒的一个计策! 孟嬴的心里暗暗咂舌不已。 沈诸梁的才干不逊于其父沈尹戍,甚至在阴谋诡计方面,远胜于沈尹戍! 能有沈诸梁这般的能臣,是楚国之大幸。 对于枕头风的作用,作为女人的孟嬴可谓是十分清楚的。 庆忌又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好se之名天下皆知。 一着不慎,堕落成商纣王、周幽王那样的昏庸暴虐之君,似乎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如何寻找如褒姒、妲己一般的绝世美人? “若能以美se诱之庆忌,实乃吾楚国之大幸也。” 孟嬴点了点头道:“哀家当举国搜罗美貌妇人,悉以咨之,然后施行。” “国太英明!” 沈诸梁与子西异口同声的赞道。 其实,在他们的心目中,最适合se诱庆忌,使其沉迷于其中的美妇人最佳人选,无疑是孟嬴。 除了孟嬴的确生得如花似玉,美妇人的风韵十足,仿若水蜜桃一般外,孟嬴作为楚国太夫人的身份,亦是为其增添了不少色彩。 至少,这能激起普天之下每个男人的征服yu,作为个中佼佼者的庆忌,自然是毫无例外的! “国太,臣下以为,为稳住庆忌,以示楚吴互盟之好,楚国还应当同吴国联姻。” 沈诸梁又顺势提出一个谏言。 “联姻?” 孟嬴不禁黛眉一蹙。 对于联姻之事,孟嬴倒是并不排斥! 只是,据她所知,先王的一众女儿中,要么年纪偏大,已经嫁人,要么年纪过小,不宜婚配。 23shu8 第149章 红鬃烈马 “可是以宗室女联姻?” “非也。” 沈诸梁摇摇头道:“宗室女亦能冠以‘楚芈’之尊号,然则在我楚国宗室当中,并无适龄女子,或旁支有之,但大可不必。” “季公主,可与庆忌联姻也。” “甚么!” 孟嬴当即勃然变色,瞪着美眸斥道:“畀我不过豆蔻之年,如何能婚配?此时以畀我联姻,还是联姻于吴国,如何可行?” 孟嬴心中自然是难以接受的。 沈诸梁口中的“季公主”,便是楚平王与孟嬴之女,楚王熊轸的妹妹季芈畀我! 那是孟嬴的心头肉,掌上明珠,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孟嬴又怎舍得将季芈畀我嫁出去? 更何况,嫁的人还是吴王庆忌? 孟嬴深知,楚吴世仇,可一时缓和而不可化解,两国之间迟早是要爆发大战的,而且是不死不休的大战。 届时,作为吴王妃子,又是楚国公主的季芈畀我必然陷入尴尬的境地,只是一个“楚芈”的身份,便可能让季芈畀我不受吴人的待见! 孟嬴可不想委屈了季芈畀我。 “国太,臣下知道国太疼爱季公主,然,季公主只是与庆忌订立姻亲,待季公主及笄之年过后,楚吴这才正式联姻。” 沈诸梁苦口婆心的劝道:“三年时间,时过境迁也。届时楚强而吴弱,我楚国大可不必承认这一道婚书!” 简而言之,沈诸梁就是想摆吴国一道! 吴楚两国之间,只是名义上的联姻,若庆忌派人来兑现婚约,迎接季芈畀我时,楚国大可以翻脸不认人。 …… 翌日。 在昭关附近的原野之上,车辘辘,马萧萧,旌旗蔽空。 吴楚两国的王公贵族们都立于戎车之上,令四周的士卒驱赶鹿、羊、豕、兔等猎物,集中到一起,以弓箭射杀之。 对于这样的狩猎活动,庆忌自然是感到十分无趣的,故而没有参与其中。 不过,为了意思一下,庆忌不得不射出一箭,毙杀一只梅花鹿。 作为楚王的熊轸,跟着立于戎车之上,张弓搭箭,一箭射中一头野猪。 “好!” “彩!” 见到熊轸这般英武善射,附近的楚国卿大夫,以及楚兵立马大声叫好喝彩起来。 年少的熊轸一手提着硬弓,昂着头颅,显得十分的骄傲。 以他的这个年纪,能射杀一头飞驰中的野猪,的确是殊为不易的。 足见楚国对于宗室子弟,尤其是众公子的尚武教育之重视! 从小抓起! 这时,庆忌正打算让人驱车折返营地,不料远处忽而响起一阵狂乱的马蹄声。 放眼望去,只见是一道细小的黑影,黑影朝着狩猎队伍这边疾驰而来,身形愈发的清晰可见。 庆忌定睛一看,是一匹野马! 它有着宛如烈火一般赤红色的鬃毛,身躯高大颀长,四肢鼓起,长长的颈项朝天而起,肆意飞驰之间,马蹄好似不着地一般。 须臾片刻,这匹神骏的野马便已经飞驰到队伍的前沿,发出高亢而轻锐的叫声! “好一匹野马!” “传令,谁若能驯服这匹红鬃马,寡人赐金十镒!” 见到这匹野马的庆忌,一时间不由得见猎心喜一般,发出了十分丰厚的悬赏令。 一镒等于二十两,金十镒,就是二百两黄金! 这可是十分丰厚的赏钱,众人如何不心动? “上!” “抓住它!” 被刺激到的众人立刻扑上去,试图驯服这匹野马。 诸如庆忌身边的熊子丹、胥门巢、公孙雄等猛将,都想上前一试,只可惜他们都属于宿卫的序列,必须要时刻护在庆忌的身边才行。 “啾——” 红鬃马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随即撒开蹄子,撞翻了几名试图上前给自己套上绳索的勇士。 更多的人则是驱车上前,将这红鬃马团团围住,不让其逃跑。 然而,红鬃马可不是好欺负的,奋力冲撞的同时,还不忘撒开蹄子狂奔,将试图逮住自己的人一一击倒,弄得附近人仰马翻,一片狼藉。 好不容易有人用绳索套住了红鬃马,一个翻身上去,夹住马腹,猛拽绳索,想以此征服这匹性情刚烈的红鬃马。 没成想红鬃马跟发狂的公牛一般,一颠一颠的,硬是将那人甩飞到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 被红鬃马的马蹄踹飞的,更是大有人在。 眼看着这匹红鬃马不好驯服,庆忌又环视一周,道:“尔等都可上前一试。” “诺!” 得到庆忌授意的熊子丹、胥门巢等人不禁大喜过望,立马就驱动戎车飞驰过去。 然而,他们这样的猛将,勇力绝人的猛将却都迟迟不能驯服这匹红鬃马。 被红鬃马甩飞到地上的他们,伤筋动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鬃马扬长而去! 对于这样神骏的宝马,庆忌又怎舍得其逃走? “驾!” 庆忌二话不说,命人驱车上前后,立刻纵身一跃,跳到红鬃马的背上,紧紧的抓住它那赤红发亮的鬃毛。 “啾!” 红鬃马不安分的颠簸起来,蹄子左右摇摆,试图将庆忌甩飞下去。 只可惜,庆忌已经随手拽住了绳索,紧紧的勒着,让红鬃马强行稳住自己的身形。 “喝——” 庆忌轻喝一声,驾驭着红鬃马,一路疾驰而去。 一人一马,一路跨过山涧,越过小溪,红鬃马载着庆忌故意飞奔到一处峭壁前,似乎是打算跟庆忌同归于尽,或者想将他摔下去。 但,庆忌又岂能让红鬃马得逞? 在千钧一发之际,庆忌暴喝一声,夹着马腹的双腿猛然发力,竟一下子压垮红鬃马的巨大身躯,随后令其悲鸣一声,“咵”的一下躺在地上。 “汝可服气?” 庆忌知道这红鬃马灵性十足,故而有此一问。 对此,红鬃马只能是一个劲儿的打着响鼻,不作多余的回应。 “吁——” 庆忌抚摸着红鬃马的脑袋,后者并不反抗。 由此可见,庆忌已经征服了这匹烈马! 这可真是不容易。 庆忌与这匹红鬃马缠斗近一个时辰,庆忌饱受颠簸之苦且不说,还倍感dan疼! 为何? 因为这个时代可没有内裤一说,莫说是马镫与马蹄铁,真正成型的马鞍还未出现,这在马背上一颠簸起来,庆忌岂能不蛋teng? 23shu8 第150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大王神武!大王神武!” 当庆忌骑着红鬃马一路折返回去的时候,在场的吴人无不欢呼雀跃起来。 即便是孟嬴、沈诸梁、子西等楚国的王公贵族,或是其余将士,都无不对庆忌高超的武力叹为观止! 须知,驯服一匹野马,可不单单靠个人的勇力,没有一些技巧是行不通的。 “日后,你便名火龙驹罢。” 庆忌拍了拍红鬃马的颈项,后者打了一个响鼻,算是回应,显然十分满意庆忌为自己取得名字。 在骑兵作战还未普及的春秋时期,一匹汗血宝马所能体现出来的作用似乎是微乎其微的。 但,作为穿越者的庆忌,岂能不知道骑兵的强悍? 不说还处于游牧状态的蛮族番邦,华夏诸国,盛行的都是车战,骑兵甚至都还未出现,或者只是充当侦察的角色。 此时,列国的军队中有了少量的骑兵,同战车步兵混编,仅是一种无足轻重的辅助力量。 到了战国时代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战术的多样化及同北边游牧民zu的战争需要,骑兵作为一种独立的兵种才正式登上战争舞台! 孟嬴笑盈盈的上前道:“早就听闻吴王之勇武,冠绝天下。今日一见,当是名不虚传也!” “这般驯马之壮举,天下何人可与吴王相媲美?” “国太过誉。” 庆忌微微一笑道:“此雕虫小技也,不足挂齿。” “吴王,请上座。” “请!” 庆忌与孟嬴又回到四方台上,各自落座。 这时,在孟嬴的一声招呼下,一队面白无须的内侍都弓着身,低眉顺眼的端上一鼎又一鼎的美味佳肴,放置在各个公卿大夫的案上。 至于庆忌、熊轸、孟嬴三个上位者,为保险起见,其膳食都是此前由信得过的宫娥接过,然后夹一筷子品尝,确认无毒后,这才端上去的。 没办法,作为身系一国之荣辱兴亡的人,他们的人身安全至关重要。 而自打专诸刺王僚事件发生后,天下诸侯也更加注重做好防护措施,不至于一着不慎,被刺客暗杀身亡。 庆忌拿起筷子,从食鼎中夹了一块羊肉,送到嘴里细细的咀嚼起来。 还未经回味,只见孟嬴又拍了拍手,两名风姿绰约的妇人便强忍着羞涩感,一左一右的坐在庆忌的身边。 “国太,这是?” 庆忌颇为不解。 孟嬴则是浅靥一笑道:“食se,乃大丈夫之性也。吴王乃世之英雄,哀家甚是敬佩,现为我楚国贵客,岂可慢待?” 孟嬴的这个理由,简直是无懈可击的。 她强塞给庆忌两个姿色上乘的美女,庆忌不接受,似乎说不过去。 试探我? 庆忌的心中一动。 随即,庆忌就朝着孟嬴作揖道:“多谢国太美意。食se,性也!大丈夫未得免俗也。” “今国太以二美妾予寡人陪酒,寡人不胜感激。” “然,寡人却以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若二三子皆有美妾陪酒侍候,则寡人当从之。不若美色于寡人何加焉?” 闻言,孟嬴的心里倍感诧异。 她没想到庆忌这种好色之徒,居然能说出这等冠冕堂皇的话语!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也是。 庆忌作为吴王,一国之君,即便喜好美色,也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两个美妾打情骂俏。 旁观者固然不会多说什么,但心中至少是在诟病庆忌的这一行为的。 “吴王真乃君子也。” 孟嬴赞了一句,旋即就一挥手,命两名花信少妇退下。 …… 闲暇之余,在他人进行围猎的时候,百无聊赖的庆忌便自顾自的捣鼓着一些必备的马具。 马镫、马蹄铁是十分简单的东西,但是对于马匹而言,作用极大。 马镫能让骑者更好的驾驭马匹,以至于释放自己的双手,进行马上厮杀。 马蹄铁则是能对马匹的蹄子起到保护作用,延长其寿命。 这两种马具能对骑兵的发展起到划时代的作用,但庆忌并不打算现在发明出来! 为何? 盖因华夏少马,偏居于东南一隅之地的吴国,更是少马,甚至是不产马,在马匹的培育方面,远远逊色于北方的诸侯国,以及北方的游牧min族。 这就导致,一旦庆忌将马镫与马蹄铁发明出来,最后受益的将是秦、晋、燕、齐等盛产马匹的北方诸侯国。 诸如吴、楚、越这些南方诸侯国,日后则必将局限于江南一带,难以向北方进取,无法北上争霸! 为他人做嫁衣的这种蠢事,庆忌可不干。 更有甚者,马镫与马蹄铁一旦流入漠北,胡人若是大量装备这种马具,战斗力必将更上一层楼。 届时,对于仍是盛行车战,且一马平川的中原诸国而言,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庆忌可不愿成为华夏历史上的千古罪人! 所以,庆忌只是在为自己的坐骑火龙驹配备上低头革、缰绳、笼头与马鞍。 春秋时代,马鞍还只是一个雏形,牧马人往往只是在马背上垫上一层装着棉絮的布袋,紧紧的罩住,以减轻马匹飞驰时的颠簸之苦而已。 庆忌则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进马鞍。 他先用木头切削成型,再包上棉花,最外层包皮革,再以特制的青铜钉子固定住,一个趋于完全的舒适马鞍,就这样现世了。 “吴王。” 就在庆忌准备翻身上马,试验一下马鞍的实际效果的时候,不远处忽而响起一道甜美的呼喊声。 庆忌转过头一看,只见是楚国太孟嬴在一群宫娥寺人的簇拥下,莲步轻移的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国太。” “吴王适才是在作甚?” “寡人在制作一件马鞍。” “马鞍?” 孟嬴很是疑惑。 庆忌微微一笑,拍了拍火龙驹背上负着的马鞍,说道:“这便是马鞍。骑马之时,若配上此马鞍,可减轻颠簸之苦,倍加舒适也。” “如此倒是新奇。吴王,可否让哀家一试?” “国太,请。” 庆忌倒是并不介意让孟嬴试骑一下。 孟嬴原本就是秦国的公主,秦处于西垂,与戎狄混居,嬴氏族人的先祖更是为周天子世代养马出身,所以经常跟马匹打交道。 对于孟嬴会骑马,庆忌一点都不奇怪。 23shu8 第151章 肌肤之亲 得到庆忌的许可之后,孟嬴特意折返回去,换了一袭束身的武士服,脚蹬小蛮靴,竖起自己那乌黑发亮的秀发。 整个人妩媚之间,更透露出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 “驾——” 孟嬴随即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一把就拽住了缰绳。 只可惜,灵性十足的火龙驹似乎不愿意让除了庆忌之外的人骑它,故而在孟嬴上马背后,就一颠一颠的倒腾起来。 孟嬴黛眉一蹙,夹着马腹,一甩皮鞭,迫使火龙驹飞驰出去。 “嘀嗒嘀嗒……” 火龙驹冲刺的速度十分快,须臾之间,就已经飞驰出去上百步。 孟嬴无奈,知道自己无法驾驭得了火龙驹,只能使劲儿的调转马头,朝着庆忌那边扑过去。 忽而,火龙驹“啾”的一声嘶鸣,双蹄猛然甩高,颈项冲天而起,竟是一个飞跃的姿态,将孟嬴整个人都甩了下去。 “啊!” 孟嬴娇呼一声,眼看着便要被甩到地上。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孟嬴直挺挺的被摔倒,必然非死即伤,落得终生残疾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国太!” 在场的人都吓得魂不附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庆忌一个健步过去,纵身一跃,就将孟嬴那柔若无骨的娇躯抱在了怀里。 映入孟嬴眼帘的,是一张微微泛黄的脸庞。 五官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充满着勃勃的英武之气,不失俊朗的容颜十分耐看,尤其是那幽阴深邃的瞳孔,让人一看,就忍不住陷进去,难以自拔…… 这般近距离的看着英武不凡的庆忌,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子气息,孟嬴一时间不禁痴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国太,事急从权,寡人失礼,还请国太勿怪。” 庆忌随即就将孟嬴放开,彬彬有礼的作揖道。 毕竟,春秋时代固然风气开放,但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依旧是深入人心的。 孟嬴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也不是普通的良家妇女,但是她作为楚国太夫人的身份,却不得不让庆忌顾忌一二。 适才如梦初醒的孟嬴,不禁“嘤咛”一声,霞飞双颊,颇为羞涩的福了一礼道:“哪里。” “适才若非吴王出手相救,哀家便是不殒命,少不得伤筋动骨,卧于榻上。” 言罢,孟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庆忌。 似是幽怨,似是娇嗔,似是感激,五味杂陈的! “寡人的这匹火龙驹,看来是只认准了寡人,不可予他人骑乘也。” 庆忌上前摸了摸火龙驹的颈项鬃毛,安抚一下火龙驹,发出这般的感慨。 “哀家倒还是想试骑一下。” 孟嬴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哀家生长于关陇,自幼习得车马之术,虽已荒废,然一般马匹,仍可骑乘。” “似吴王的火龙驹,这般神骏的马儿,想是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千里马。哀家有幸见过,却并未试骑过。” “吴王可否能满足哀家的这一夙愿?” 闻言,庆忌颇为诧异的道:“国太,非是寡人不让你骑乘火龙驹,而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孟嬴那性感的唇角一勾,嫣然一笑道:“吴王,你我何不同乘一骑?” “……” 原来孟嬴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两个人同乘一匹马,倒不是不行! 而且火龙驹作为万里挑一的骏马,身躯大而长,驮动两三个人完全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男女同乘一骑,难免会有肌肤之亲,过于暧昧。 届时岂非会出现一些不利于庆忌与孟嬴的流言蜚语? 但,既然孟嬴已经开口,且满不在乎的模样,庆忌若是依然犹犹豫豫的,难免落了下乘。 所以,庆忌随即就翻身上马,一手拉住缰绳,夹住马腹后,就朝着孟嬴伸出了自己的大手。 孟嬴则是丝毫不避讳,纤纤玉手搭上庆忌的手后,跟着一跃而起,径直坐在了庆忌的怀里! 在场的熊子丹、胥门巢、公孙雄等一众宿卫看得瞠目结舌,原本跟随着孟嬴来的那些宫娥寺人,也都懵逼不已。 “驾!” 庆忌可不管旁人的想法,一手环抱住孟嬴那柔若无骨的腰肢后,一夹马腹,便驱使着胯下的火龙驹宛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飞驰出去。 呼啸而过的风吹拂着孟嬴的秀发,打在庆忌的脸颊上。 此时此刻的孟嬴,感到舒服无比,一时间竟情不自禁的舒展双臂,让自己完全沉浸于其中。 火龙驹就这般载着庆忌与孟嬴,一路以风驰电挚的速度穿过旷野,翻越小溪,穿梭于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 日落西山。 橘红色的晚焰倾洒在大地上,将天边都染成了同一颜色,恰似孟嬴此刻的容颜。 庆忌“吁”的一声,勒住火龙驹的缰绳,随后将孟嬴放在草地上,自己跟着下了马背,让火龙驹在一侧吃草。 孟嬴跟着将后脑勺枕在一棵苍劲的老树根上,仔细的端详着面前的庆忌。 清风徐徐,落日余晖,让孟嬴的思绪跟着荡漾起来! “吴王,哀家应该感激你。不知有多少年,哀家的心情从未如此舒坦过……” 说着说着,孟嬴便禁不住有些感伤。 她这一生最欢乐的时光,是在未出嫁前,当时的孟嬴几乎无忧无虑,可以整日跟各种各样的马匹打交道。 但,自从孟嬴嫁到楚国,尤其是遭遇“换嫁”的丑事后,她在郢都一直过得不快乐。 生活在后宫,孟嬴便好似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一般,锦衣玉食,被年迈的楚平王万般宠爱,视作禁脔,可她并不认为这是幸福。 后来,楚平王薨,孟嬴为太夫人,垂帘听政,执掌楚国的大权,她依旧不幸福。 在人前,孟嬴无限风光,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作为一国太夫人的端庄。 但是,在人后,孟嬴的空虚、孤苦与无助,又能与谁诉说? “国太无需客气。纵马驰骋,的确快意,然为上位者,皆有不得已之苦衷,此正所谓之有失必得,有得必失也。” 闻言,孟嬴浅笑道:“吴王倒真是豁达。哀家是庸人自扰矣。” 23shu8 第152章 又岂在朝朝暮暮 “吴王,哀家欲与吴国联姻,成楚吴之好,不知吴王意下如何?” 孟嬴忽而问道。 “联姻?” “正是。哀家有一女,名芈畀我,芳龄十二,可与吴王定亲,待日后小女及笄,当嫁入吴国,侍奉于吴王。” 听说孟嬴有意跟自己联姻,对象还是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姑娘,庆忌颇为诧异。 不过,对于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庆忌岂能有不答应的道理? 联姻,是维系吴楚两国之间互盟的一大纽带。 即便是碍于情面,有这一层关系在,吴楚两国或多或少能克制一下,不再如此前一般不死不休的进行鏖战。 “善。” 庆忌随即答应下来。 “国太,不知令嫒之容貌,与国太相比,如何?” “既是母女,容颜自然相似。” 孟嬴不自觉的抚摸着自己那娇俏的脸蛋儿,叹气道:“芈畀我尚小,想来十年之后,她定能出落得如哀家一般……不,是胜于哀家也。” “哀家已是半老之年,何以能跟正值芳华的女子相比较?” 闻言,庆忌莞尔一笑,道:“国太切莫自悯矣。在寡人看来,国太之秀美容颜尚是双十年华,芳华正茂之女子,天下男儿,谁见了国太不为之心动?” “吴王是在打趣哀家哩。” 被庆忌这一调侃,孟嬴不由得掩着自己的小嘴,看着庆忌的目光越发的温柔起来。 “若哀家当真这般秀美,风韵犹存,吴王可对哀家心动耶?” 孟嬴的这番话,挑逗意味是极重的,庆忌又岂能听不出来? 他适才称赞孟嬴,可不是昧着良心的。 孟嬴虽为已故的楚平王生有一子一女,且年过三旬,但因自身保养得极好,养尊处优的缘故,外表上依旧是肤白貌美,风韵犹存的丰腴模样。 乍一看,孟嬴其实跟双十年华的女子别无二致。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庆忌也能将孟嬴当做同龄人看待。 “寡人虽是一国之君,但也是凡夫俗子,对于国太,自是心动。” “妾这般蒲柳之姿,吴王也瞧得上?” “国太这般绝色,若自污为蒲柳之姿,不知普天之下,又有多少女子羞愤欲死?” 一听这话,孟嬴的呼吸不自觉的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亦是为之红润。 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所勾勒出的风光,更是在起伏不定,煞是诱人。 庆忌不自觉的为之所吸引,竟鬼使神差的上前,伏下身子,将自己的双手攀在了孟嬴的香肩之上。 “吴王,请自重……” 孟嬴的神色有些慌乱,娇美的脸蛋浮起一片酡红之色,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霞光,又仿佛醉酒一般,让人禁不住怦然心动。 此刻,夕阳西下,老树、骏马、旷野、俊男、美女,种种景物,勾勒出了一幅唯美的画面! 看着孟嬴这般欲拒还迎的模样,庆忌心中暗笑,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道:“国太若无意,寡人何以强求?” 闻言,孟嬴禁不住垂下脑袋,欲拒还迎的道:“请君怜惜……” 不多时,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原野之上,便响起了一阵引人无限遐想的声音。 极具灵性的火龙驹,已经跑到一边去,不忍直视。 …… 庆忌在昭关逗留数日之后,终于不得不启程返回吴都。 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吴国又正值新法推行期间,百废待兴,庆忌如何脱得开身? 好在,这一次的昭关之盟,吴楚两国已然达成互不侵犯的共识,且定下姻亲关系。 相信在数年之内,若无意外的话,吴楚两国定然是不会再爆发战事的。 清晨。 以楚王熊轸、孟嬴为首的楚国一众公卿大夫,就在昭关附近的一处河畔送别庆忌。 “吴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孟嬴依旧是那一副端庄的模样,只是眼中动人的chun色,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国太,请。” 庆忌旋即就跟孟嬴一前一后的往远处的山坡走去。 熊轸、子西、沈诸梁等楚国君臣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此时此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庆忌与孟嬴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毕竟,自那一日二人春风一度后,每每厮混在一起,孟嬴更好似重获新生一样,皮肤上的光泽显得越发的明媚动人。 如此种种,过来人又怎会不知? 甚至是年少的楚王熊轸,已经听到了风声。 熊轸能如何? 一个是他国之君,一个是自己的母亲,熊轸尚且少不更事,如何管得着? jian夫、荡fu! 熊轸只能是郁闷的暗暗骂着不知羞耻的庆忌与孟嬴,又无计可施。 想想自己那表面端庄的年轻母亲,居然跟庆忌媾合,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庆忌还算得上是自己的继父,熊轸心中忍不住一阵膈应! 尤其是在庆忌与自己的亲妹妹季芈畀我定下婚约后,二人竟然还能干出此等有悖伦li之事,熊轸更是感到恼火。 庆忌与孟嬴结伴走在一起,漫步于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身后还跟随着一众宿卫、宫娥与寺人。 “吴王,不能多留两日乎?” 孟嬴一脸期盼的神色。 “昭关于寡人而言,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寡人身为吴王,一国之君,应当以国家社稷为重。” “诚如君意,哀家亦是不可挽留矣。” 孟嬴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 其实,她的心里十分清楚,似庆忌这般的大丈夫,一代雄主,是不可能被儿女情长之事所耽误的。 沈诸梁所献上的美人计,不知对庆忌是否可行? 孟嬴不得而知。 但是,她敢保证,此时的庆忌,爱江山胜过于爱美人…… “吴王,今日一别,你我不知何时方能再见?” 孟嬴不禁感伤起来。 “会的。你我终能再有相见之日!” 庆忌回过头,看着孟嬴那柔弱的模样,忍不住一把搂入怀中,安抚着道:“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国太,你我二人如今的身份,注定无法长相厮守,然,寡人有朝一日,定能打破此等桎梏,让你得以一直陪在寡人左右。” 23shu8 第153章 大盗柳下跖 面对着庆忌的这一番告白之语,孟嬴的心中十分复杂。 “但愿如此。” 孟嬴长叹一声,说道:“吴王,妾的生命中,有三个重要的男人。一个是楚国先王熊居,一个是妾的王儿,一个便是你!” “先王虽昏聩无能,但是百般宠爱于妾,妾甚是感激。” “妾的王儿熊轸,是妾唯一的寄托,楚国的未来。” “至于吴王,你是妾的毕生所爱之人,只可惜,妾与你,相见恨晚矣。” 对于自己原本的丈夫楚平王,孟嬴并无爱意,但得益于楚平王的宠爱,孟嬴由是感激。 所以,自楚平王薨后,孟嬴一直是守身如玉,并没有如她人一般,找一些男宠玩乐,以此度日。 楚国的风气是较为开放的,妇女改嫁,王公贵族的遗孀改嫁或者养几个男宠,都是平平无奇之事。 孟嬴作为楚国的太夫人,改嫁是不可能的,但养一些男宠厮混在一起,并不会招致他人的攻讦,说孟嬴不守妇道。 只是,现在孟嬴跟庆忌走在一起,难免会让楚人打从心底难以接受! 吴楚两国,迟早必有一战,而且极有可能是关乎国运的生死大战。 “吴王,请再宠爱妾一次罢……” 孟嬴眷恋不已的看着庆忌。 佳人有此要求,庆忌又怎能忍心拒绝? 庆忌随即抱着孟嬴一起滚落下绿草如茵的小山坡。 身后尾随的宿卫、宫娥、寺人见状,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帷幔,自顾自的拉起一片起到遮掩效果的篷布,将里面所显出的光景一一挡住。 此中滋味儿,不为外人道也! …… 吴王宫。 返回吴都的庆忌,又投身于繁杂的政务当中,可谓是日理万机。 现在,吴国的新法已经逐步推广,并有条不紊的深入于民间,得到一致拥护。 但是这并不代表,庆忌仍有闲暇时间外出游玩。 此时,滋德殿内,庆忌正在使用大工令干将呈上来的毛笔与纸张,进行书写。 在那张略显粗糙,且颇为灰暗的白纸上,庆忌挥毫写下“仁义”二字。 效果还算是不错的,只是庆忌的书法有待提高! “不错。” 庆忌微微颔首。 干将等工匠所制造出的毛笔与纸张,总算是成效显著,达到了让庆忌满意的效果。 见状,干将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干将,不知这毛笔与纸简,可否量产?” 庆忌忽而问道。 “回禀大王,据臣下推算,依照工坊现有的产能,在满足各项条件的情况下,一日可产出毛笔十支,纸简五百张。” “毛笔的产能何以如此低下?” 闻言,干将只能是苦着脸道:“大王,若按照大王你给出的规制,毛笔的产能的确如此。” 这倒不是干将办事不力。 而是庆忌所给出的制造毛笔的规制过于苛刻! 用以制作毛笔的羊、兔等兽类,其身上真正完好的毛,是圆润挺拔的,一百根中只有三五根。 在这种条件下,吴国的工坊即便是想制作出更为优异的毛笔,其产能亦是极为低下的。 庆忌意识到这一点,故而道:“关于毛笔之产能,可将毛笔分为上中下三等生产。另外,纸简之效果尚且有待改进,纸面需追求光滑、洁白,至少书写必须要清晰可见。” “臣,谨遵王命!” 干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寡人欲将毛笔、牙刷、纸简推广于天下,进行贩卖,以充盈国库。毛笔、牙刷易仿制,且不赘言,独纸简必须垄断!”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纸简之利,是为我吴国之专利,其制作工艺,不足为外人所知也。” “是故,凡参与造纸之工匠,需清白出身,不得向外人泄露造纸工艺。违者,当以叛国罪论处!” “唯!” 庆忌是认真的。 现在,吴国虽兵强马壮,军事力量强悍,但是庆忌为厉行变法改革,使得国库空虚,方方面面都需要花钱! 造纸术,无疑能为吴国带来一笔丰厚的财政收入,不容小觑。 所以庆忌绝不能容忍造纸术被泄露出去,白白断了吴国的一条财路! 干将退下后,庆忌又召见太宰季札,治粟内史孙武与右丞相计然三人。 他将毛笔、牙刷与纸简都一一交给三人试一下,见效果显著后,即命令他们召集吴国的商贾,由上而下,由内而外的将这三样东西推广出去。 …… 大牢。 在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中,盗跖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干草堆上,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觉。 此时的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俨然是一副颓废的模样! 不怪盗跖成了这种样子。 他被关押在此处,已有两个多月,每日只能枯坐,附近并无其他的囚犯,盗跖想找个能说话的人都难! 更让盗跖感到难以接受的是,这座大牢似乎是只关押着他一个人,一日两餐前来送饭菜的狱卒,根本不搭理他,也不跟他说话。 这让盗跖的精神备受折磨! 以盗跖的体魄,或许能承受许多常人难以忍受的酷刑。 但是,这种精神上的折磨,饶是不惧一死的盗跖,心中都感觉十分恐怖! 盗跖已经心力交瘁,他觉着再这样下去,自己非要疯掉不可! “吱呀……” 大牢的门忽而被打开,盗跖下意识的张开眼睛,只以为是狱卒前来送饭菜。 “盗跖,起来!” 狱卒吆喝一声,却让盗跖倍感惊喜! 整整两个多月,盗跖不是一直在沉默,就是不时的自言自语着,想找个能一起说话的人都难。 难得今日狱卒居然主动开口。 盗跖坐起身子,定睛一看,原来进入大牢的不止狱卒一人,狱卒身后,还站着一名昂藏八尺,穿着锦袍,腰佩蟒带的年轻男人。 吴王庆忌! 盗跖立马将来者的身份认了出来! 庆忌旋即挥了挥手,让狱卒退下。 “盗跖,多日不见,汝一向可好?” “呵呵呵呵,托吴王的鸿福,某吃住不愁,只是形似活死人。吴王若憎恶盗跖,何不赐盗跖一死了之?” 在这牢里待着,盗跖就跟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如何遭得住? 现在的盗跖,是一心求死,只希望庆忌能给自己一个痛快些的死法。 盗跖不是没想过自尽,只是他始终认为,憋屈的自尽于牢狱之中,显然太过于窝囊,非是大丈夫应有的死法。 23shu8 第154章 出巡 “盗跖,寡人若想杀你,又何须等到今日?” 庆忌微微一笑,便端坐于牢房的门口,扫了一眼惊疑不定的盗跖。 “你……不杀某?” “杀你,于寡人何益?” 庆忌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处死盗跖。 对于他人而言,盗跖是祸乱四方,无恶不作的大盗,人人得而诛之。 可是,对于庆忌来说,盗跖却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成为他安插在中原的一颗暗棋! 据闻盗跖麾下有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扰各国诸侯,穿室破门,掠夺牛马,抢劫妇女。 盗跖部众所过之处,大小列国都只能坚壁清野,退避三舍,不敢与之争锋。 诸如晋、齐、鲁、宋等中原列国,其实都遭受过盗跖的侵扰,由此可见盗跖的势力之强大。 当然,盗跖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兵强马壮,列国都对付不了他。 真正的原因,当属盗跖及其麾下的盗贼,来去如风,行踪飘忽不定,每每在杀人越货之后,他们都能及时的遁入山林湖海之中,官军根本抓不到人! 由此,中原诸侯只能听之任之,但愿盗跖能消停一些。 对于这样的盗跖,庆忌心中还是颇为敬佩的! 盗跖麾下的盗贼,实际上几乎全是被世道逼得走投无路,没了生计的逃亡奴隶或者野人、囚徒。 而盗跖的形象,就类似于奴隶大起义的领袖…… 所以,庆忌需要通过折服盗跖,让吴国的势力悄无声息的渗透入中原,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最佳效果。 只是庆忌知道盗跖为人高傲,桀骜不驯,故而必须要通过一些非常的手段,才能折服盗跖。 关禁闭就是一种不错的法子。 关禁闭时空间的压缩使人感到极度的压抑,没有时间和空间感,被剥夺了所有的感官,就会逐渐绝望。 不论是怎样桀骜,怎样性格坚韧不拔的人,相信在被关了整整两个多月的禁闭后,即便没有因此疯掉,也将被挫掉锐气。 所以,现在的盗跖,在面对庆忌的时候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全然没了以往的骄纵跋扈之气。 “不知吴王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盗跖很是不解。 庆忌淡然一笑,道:“盗跖,寡人将放了你。但,寡人需要你的一个保证。” “吴王但说无妨。” “今后,你麾下的盗贼,不得再踏入吴国半步。” 闻言,盗跖哑然失笑道:“此易耳。某麾下的盗贼,往往纵横于齐鲁之地,少有涉足江南也!” “另外,寡人还想与你达成一个交易。” “请讲。” 庆忌的嘴角一勾,勾勒出一抹兴致盎然的弧度,说道:“盗跖,汝麾下虽有数千盗贼,但不过是乌合之众,始终难成大器。” “寡人可助汝训练兵士,资助军辎,包括武器、盔甲、盐巴、粮米、布匹等在内的一切所需之物。只是,需要出钱购置才是。” 一听这话,盗跖更加的懵懂起来。 但是,这并不妨碍盗跖知道,这对于自己而言是一件好事! “吴王,当真?” “君无戏言。” “那某先谢过吴王!” 这本是一件双赢之事。 庆忌不需要收服盗跖,让其成为自己的臣子,二人之间只需要缔结私底下的盟友关系,保持一定的往来即可。 兵精粮足,又在穷苦人中拥有偌大名望的盗跖,相信一定能在北方诸国掀起一场风暴。 再不济,也能让齐、鲁、宋、卫等中原国家感到头疼不已。 这就是庆忌的一大目的! 至于最后,盗跖是否会兵败身亡,跟庆忌的干系不大。 庆忌养贼为患,是为吴国谋利而已。 倘若日后吴国变法大成,又有称霸天下的基础后,庆忌势必是要挥师北上,逐鹿中原的。 届时,盗跖将是庆忌的一大助力! …… 吴王庆忌二年,即公元前512年,秋八月初。 闲来无事的庆忌,决定出巡,视察一下吴国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以为第二次的变法改革做足充分的准备。 国君出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吴国的疆域北至江淮,南到御儿江,东临大海,西过大江,方圆纵横一千余里,可谓是幅员辽阔。 可惜的是,吴国属于地广人稀的类型,人口密度并不稠密,远逊于齐、鲁、晋、卫等中原诸侯国。 饶是如此,庆忌要进行一次出巡,都需要耗费不少的时日。 春秋时代,大国愈大,小国愈小,大者疆土方圆数千里,城邑数十座,小者仅有五十里地,一座城邑而已! 庆忌的出巡,毫无疑问是影响深远的。 古代帝王出巡,同样是出巡,起到的效果,或者说其目的性却是截然不同的! 如清朝的康麻子与“弹幕祖师爷”乾隆皇帝。 一个提倡轻车简从,考察民情吏治,安抚士绅,一个则是多为游山玩水,蠲赋恩赏。 乾隆每次出巡都是大张旗鼓去的,御辇龙船前后左右都有成千上万的侍卫人员,所到之处极尽奢侈糜费。 地方供给极尽华丽壮观,百姓的财富经历巨大的浩劫! 而且,乾隆帝因为六下江南游逸挥霍,他南巡的花费超过康熙百倍以上……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庆忌的这一次出巡,自然是带着极重的目的性的。 他将政务都交由太宰季札与右丞相计然全权处置,若有不决之政务,可交由庆忌自己定夺。 庆忌此番出巡,随行的大臣是御史大夫孙武、治粟内史范蠡与吴都县令伍子胥。 为避免太过劳民伤财,庆忌只是带上甲士仪仗八百人,并勒令各地县令邑守,不得为迎合自己,而役使百姓,大兴土木,违者必究也。 庆忌出巡的路线,已经事先规划好,自吴都出发,第一站是吴国的旧都梅里,随后继续南下,视察接壤于越国的武原、御儿一线。 接着,庆忌的出巡队伍将一路向西,巡视吴国最为荒凉,人烟稀少的西南之地。 最后,庆忌则会取道大江,溯江而上,巡察吴国北部的丹阳、朱方一带,然后一路返回吴都,完成这一次的出巡之旅! 23shu8 第155章 养老敬老 梅里,城门口。 当庆忌所在的出巡队伍浩浩荡荡的到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万人空巷的景象。 以梅里县令为首,包括县丞、县尉、主簿等一干官吏衙役,数以千计的百姓都熙熙攘攘的站在一起,夹道欢迎庆忌的大驾光临。 这般盛况,可不多见,至少在梅里而言是如此。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大王万年!” 远远的,庆忌就能听得见梅里百姓的呐喊声,言行举止之间,无不透露着他们对于庆忌这位国君的拥戴。 庆忌所在的六御马车,就在一众披甲宿卫的开道下,缓缓的进入梅里的城门。 此刻,见到这般盛况的庆忌,脸上却并无多少骄傲自得之色,反而不禁眉头一皱,将目光放在梅里县令的身上。 “何至于此?寡人出巡前,可是曾下诏不得扰民,勿役使黎庶,何以梅里黎庶尽皆出城相迎?” 庆忌同样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只是他对于劳民伤财的事情十分厌恶。 他深感吴国疲敝,国人不易。 庆忌作为他们的君主,又怎能为了一时的面子工程,而枉顾国家利益? 闻言,梅里县令不禁苦笑着道:“大王,黎庶皆是自发出城迎接大王,而非臣等役使也。” “梅里县所居者,皆为老吴人,素来忠君爱国。他们都想一睹大王之风采,故而自行出城,相迎大王。” 庆忌听到这话,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质疑梅里县令的这番话。 梅里,曾经是吴国的都城所在之地,居住在此地的,往往都是自太伯、仲雍及其随从的后裔,跟吴国的渊源颇深。 昔日周部落首领古公亶父欲位于季历及其子姬昌,太伯和仲雍避让,迁居江东,建立勾吴。 吴国就是在梅里起家,逐渐壮大起来的。 所以,梅里人一向以“老吴人”自居,就跟秦国有“老秦人”的自称一般,这是一种颇具有自豪意味的称呼! 作为老吴人,梅里黎庶所付出的代价是不计其数的。 自吴国立国以来,梅里的青壮前赴后继的应征入伍,为吴国抛头颅,洒热血,家家户户都有烈士衣冢! 何其之慷慨悲歌? 好在,梅里人付出,并非是没有回报的。 至少现在吴国的公卿大夫当中,有不少人祖籍都是梅里。 梅里人世世代代为吴国效力,历代吴国君王也都投桃报李,将有功之人一一奖赏提拔。 “大王!” 庆忌随即走下自己的六御马车,亦步亦趋的朝着人群那边过去。 附近的熊子丹、胥门巢、孙武、伍子胥等人见状,连忙跟着庆忌一起走过去,唯恐庆忌有丝毫的闪失! 当然,在梅里,这个吴国凝聚力最高的地方,能对庆忌不利之人少之又少。 “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人群再一次朝着庆忌下跪,尽皆是心悦诚服的模样。 庆忌扶起一名两鬓斑白,年逾六旬的老者,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挥手道:“请起!二三子,免礼平身!” “谢大王!” 得到庆忌的授意后,一众百姓这才缓缓的站起身,以一种极度憧憬的神色看着庆忌,好似后世狂热追星的脑残粉一般。 庆忌十分的享受别人的这种目光,对自己几近顶礼膜拜,视作神祇一样的目光。 “老人家,今年贵庚?” 庆忌和颜悦色的询问着面前的这个老者,还不忘抓着老者枯槁的手,显得十分的平易近人。 此刻的老者,拄着拐杖,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有些驼背,但被庆忌这般亲切的问候,激动之余,仍旧禁不住咧嘴笑道:“回禀大王,小人今岁六十有三哩!” “六十三?高寿矣。我吴国若是能有多一些老人家你这般的高寿之人,国将无患也!” “大王莫不是在说笑罢?” 老者叹气道:“我等老朽,几乎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身子孱弱,只是依靠儿子赡养,活着如浪费粮米一般,何以于国无患?” 老者认为,似自己这样的老人,活着实在是浪费粮食。 对于吴国,实在是一点裨益都没有! 六十三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的确是高寿。 须知,生逢乱世,人们的平均年龄多半不过四十岁! 寻常百姓家能活到知天命之年,已经是侥天之幸的! “老人家此言差矣。” 庆忌微微一笑,宽慰道:“吴国若是人人高寿,何以有患?” “人一上了年纪,有些事的确不可身体力行,然则对于国而言,对于家而言,尔等这般的老人家,却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 “何以也?只因汝等老者终究是过来人,经验丰富,有非凡的大智慧可传承于后辈,国家若无老者,尽皆年轻力壮者,而不通变,何以遇事而有对策?” “是故,寡人以为,敬老如爱幼、尊贤一般,当为我吴国之传统。” “大王英明!” 对于庆忌的这一解释,在场的人都深表赞同。 古往今来,华夏都有一些地方存在着“遗弃老人”的陈规陋习。 贫穷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现代的庆忌,曾看过一部樱花国的著名电影,其中描述的,是在一个贫苦山村中,由于粮食短缺,老人一到六十岁,就要被儿女背到深山“供奉山神”,其实就是被遗弃等死…… 这种传统,自远古时代便是存在着的,一直没有被完全摒弃。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莫过于自然资源贫乏,灾荒多。 由于饥荒、粮食匮乏、战争和迁徙,老人成为家庭的负担与累赘,为了生存,才出现了遗弃老人的问题! 历史上,华夏历朝历代物产丰富,养老矛盾并不突出,特别是文明程度的发达,儒家思想中”孝道“深入人心。 在绝大多数朝代“不孝”是犯罪,要坐牢的。 所以,只有在一些极度贫困的地区,才会有“弃老”现象的发生,这都是迫不得已的。 “寡人决意!” 庆忌忽而环视一周,朗声道:“凡我吴国老者,每过六旬诞辰,可报于官府,国家将恩赏美酒一坛,羊一只,布一匹,以为‘花甲日’!” “大王仁德!” “万年,万年,万万年!” 在场的人无不齐刷刷的朝着庆忌下跪,心中钦佩之至! 23shu8 第156章 遗孤 庆忌在街道的人群中走访,慰问了不少的孤寡老人。 他发现一个较为严重的问题,便是这数以千计的百姓当中,以老弱妇孺居多,青壮年的男子少之又少。 “老人家,你有几个子孙?” 庆忌继而垂询道。 “回禀大王,小人原有四子九孙。” 老者唏嘘不已的说道:“大儿英年早逝,战死于鸡父,二郎争气,以军功授都尉,为国戍守边疆。” “余下孙儿,也都或牺牲,或戍卫一方,或居家劳作,倒是衣食无忧!” 似老者这般境遇的人,在吴国不少,在梅里更是数不胜数的。 每逢国战,梅里家家缟素,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而为了避免一户人家,后继无人,以至于绝嗣的情况。 即便是国君颁布的征兵令,非亡国灭种的危难之际,是绝不可能将一户人家所有的青壮年男子都征召入伍的! 庆忌也已经察觉到这一状况。 吴国兵强马壮,军事力量颇为强大,只是在和平时期,实在没必要征发那么多的兵士戍守边疆。 将更多的劳动力投入到生产中,能让吴国得以更加迅速的发展起来! 忽而,庆忌又看见一侧的巷子里,有几个衣衫褴褛,衣服都打着补丁,面黄肌瘦的少年。 他们怯生生的瞧着庆忌,眼中尽是憧憬的神色,却不敢近前,生怕冲撞了自己的君王。 看起来,这些少年的生活境况是堪忧的。 “大王,他们都是乞儿。梅里的乞儿,其出身多是遗孤,他们的父母或因战事,或因伤病无法抚养他们,致使乞儿们只能上街乞讨,或者自食其力。” “梅里民风淳朴,左邻右舍一直在接济着乞儿。换言之,乞儿们多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在一侧的梅里县令忙将真实情况向庆忌汇报道。 庆忌微微颔首,看着这些几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乞儿,不由得心生怜悯之情。 乞儿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四岁,最小的只有五六岁,皆是孤苦伶仃的,多无父无母,如何能让人不可怜? 庆忌认为,自己作为吴王,作为他们的君父,有必要改变这一切。 庆忌随即上前,看着其中一个年龄较小的孩子,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问道:“你唤何名?年岁几何?” “大……大王。” 见到庆忌居然过来询问自己,男孩颇为窘迫,低下了头,支支吾吾的,难以回答庆忌的问题。 “大王,他是‘夷’,今年七岁!” 在一侧的少年鼓起勇气代为回答道。 这个时代,一般的百姓是没有姓氏的,只有名。 “夷吗?夷,寡人且问你,你家中可有亲人在?” “在的。” 名为“夷”的男孩受宠若惊的回答道:“大王,夷的父亲去岁战死于鸩兹,但娘亲尚在。只是娘亲因闻父亲死讯,哀伤过度,又加上常年的积劳成疾,已经卧病于榻上……” 夷抹着眼泪,抽噎道:“医者说,娘亲的身子骨孱弱,需要好生修养,家里一时无以为继。夷只能靠着摘野菜,亲戚或左邻右舍接济以度日。” 真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孩子! 只是,如夷一般的孩子在吴国并不少见,甚至比夷的身世更为凄惨。 夷至少还有娘亲在世,是单亲家庭,其余孩子,可是真正的遗孤,父母双亡而无人抚养的遗孤! “只是这般,如何过活?” 庆忌摇摇头。 他实在无法想象,生活这样困苦的乞儿们,如何能长大成人。 或者说,是如何能顺利的长大成人? 要么自甘堕落,沦为废人祸害;要么发愤图强,成为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悲惨的生活,能早就日后不一样的命运。 却是极端的两个不同的命运! 庆忌于是询问左右道:“二三子,尔等可有方法,可妥善安置遗孤?” 闻言,在场的孙武、范蠡与伍子胥等大臣都不禁面面相觑,纷纷绞尽脑汁的想对策。 不多时,足智多谋的范蠡便作揖道:“大王,臣下以为,可令当地官府设一属司,收养孤儿,至其年过十五,有自食其力之能,其属司方可不必抚养之。” 相当于现代的福利院机构吗? 对于范蠡的这一构思,庆忌心中甚是赞同。 只是,以现在吴国的国力,真的能办到这一点吗? 要知道,吴国的孤儿数量可不少,抚养一个孤儿十年八年的,对于吴国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所以,不待庆忌说话,在一侧的吴都县令伍子胥便反驳道:“大王,对于治粟内史之主张,臣以为不妥。” “遗孤可以抚养,但不能一味地抚养!” “必须使其劳作,勤于劳作,方能不堕其志。” 对于伍子胥的看法,庆忌亦是心中赞许。 一个人懒惰的天性多半是后天形成的! 现代的福利院机构,那多是民办的,而且有一定条件的夫妻还能收养福利院的孤儿们。 但是,在这个时代,勤于劳作的夫妻自身就儿女成群,自己养家糊口已经实属不易,如何还能再平白无故的添上一两个“累赘”? 善良的人,偶尔接济一下孤儿还行,让他们将其抚养长大,未免太过难为人了! “伍卿有何对策?” 庆忌垂询道。 “大王,臣以为可将各地的孤儿集中到吴都,编练成军,使其屯田训练,稍加培养,待其长大成人,定能成为社稷的栋梁之才!” 一听这话,庆忌心里忍不住暗暗拍手叫绝。 伍子胥的这一主张,让庆忌脑海中想起汉武帝时期的“虎贲军”。 当时的虎贲军兵员主要来源于军中牺牲士兵的遗孤与各将官的后代,这些人从小就集中起来一起练习骑射,冲击敌阵。 虎贲军在当时的权利很大,不受任何人节制,只听命于听命于皇帝一人! 而虎贲军作为皇帝的敢死队,是帝王手中的盾剑,战斗力极强,在皇帝手中的作用极大。 汉武帝时期的虎贲军更是强悍。 彼时,十五万匈奴大军挺进汉地,气焰嚣张惹怒了好斗的汉武帝,于是后者派遣三千虎贲军夜袭匈奴,击溃匈奴大军。 而且,虎贲军又奔袭到营地屠杀两万匈奴士兵,接着沿途追击杀两万,追到老窝杀三万,最后见敌军就杀,一直到杀死北匈奴王,逼迫匈奴军队后退几千里,不敢来犯! 是役,三千虎贲军以少胜多,大败十五万匈奴军。 这样彪悍的战绩,都不敢这么写! 23shu8 第157章 寡妇改嫁 “善!” 庆忌采纳了伍子胥的这一主张。 他决定,凡吴国遗孤,可集中到吴都编练成军,即实行军事化管理,日常屯田操练必不可少。 如此一来,遗孤们自幼被国家抚养,为军旅所洗礼,定能矢志不渝的忠君爱国,成为庆忌手中的一张强力的王牌。 更有甚者,庆忌有必要能将孤儿营,打造成为一支职业化的军队,拥有超高军事素养的军队! 就在庆忌准备折返六御马车,进入梅里城的时候,忽而人群中跑出来一名年轻妇人,健步如飞的冲向庆忌。 “大王!民妇有冤!” 附近的宿卫连忙将这年轻妇人挡住,并手持长戈对准她,凡是后者敢于轻举妄动,必将血溅五步,命丧当场。 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是一个劲儿的喊冤! “汝有何冤情?尽管说来。” 难得碰上一个告御状的,庆忌来了兴致,便让这年轻妇人近前说。 见到这一幕,在一侧的梅里县令尴尬不已,显然他是知道怎么一回事的! 只见这妇人哭哭啼啼的抹眼泪,说道:“大王,民妇冤哪!” “民妇两年前死了良人,未曾改嫁。不想新法颁布,官府竟勒令民妇改嫁或加征口赋,论民妇之父母有罪!” “民妇是被逼无奈,一再告状,却是走投无路。” “请大王为民妇做主!” 言罢,这年轻妇人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竟是哭得声泪俱下,让人甚为怜悯。 庆忌见状,则是很无语。 “汝何以不能改嫁?” “回禀大王,民妇已经是孀居,然心念亡夫,且无钟意之人,如何改嫁?” 这妇人说得挺有道理的。 若按照现代的观点,恋爱自由,国家是不能干涉私人嫁娶的。 但,这是在春秋时期,是古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庆忌又怎能放任国人都追求自由恋爱? 若人人都不能早生早育,吴国的人口如何增加? 没有人口作为根基,吴国又如何真正的强大,长盛不衰? 所以,于情于理,庆忌都只能可怜这妇人的遭遇,但他必须要以国家利益至上,将一切个人的同情心抛之脑后。 “汝可知,我吴国新法中,有鼓励生育一项?” 庆忌耐着性子道:“汝若是一直保持单身,矢志不改嫁,何益于国?何益于家?” 闻言,妇人哽咽着道:“大王,民妇情知所作所为有悖于新法。” “然则,新法中只是明确规定女子十七必须嫁人,民妇确已年过二十,但民妇已嫁做人妇,何以还议民妇父母有罪,加征民妇之口赋?” 这妇人显然是了解过吴国的一些新法的。 新法规定,凡有生育者,官府都将赠送美酒、犬或豚以为祝贺,并在孕妇分娩之时,派遣医者接生,妥善照顾! 政令颁布之日,严禁老夫少妻或老妻少夫的存在,已有的概不追究。 但自此后,国人不得以壮年男子迎娶老妇,或老迈男子不得迎娶壮妇,违令者一律严惩不贷! 再有,就是女子到十七岁,男子到二十岁,必须嫁娶,不然论其父母有罪,并勒令加倍缴纳口赋…… 这一切看起来都没毛病。 妇人属实是鸡蛋缝里挑骨头,找新法中的漏洞在钻空子! 无理取闹! 庆忌旋即脸色一正,缓声道:“汝现在已是未亡人,芳华正茂,何以不可改嫁?” “汝不为自己着想,也应当为自己的父母孩子着想,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为自己的亡夫着想,为国家社稷着想!” “汝亡夫在天之灵,期望见到汝一直守寡,孤苦终老乎?” “汝守身如玉,说是贞洁,实乃不恤国,不恤己,不恤他人也!” “官府论罪于汝父母,加征汝之口赋,何不情有可原?” 闻言,这妇人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低下头,黯然神伤。 庆忌知道,自己对于此类事件,是绝不能心软的。 这个口子一开,日后寡妇都不改嫁,男子都不续弦,吴国的人口何以迅速增加? 爱情? 庆忌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他不是不相信爱情,而是真正的爱情难能可贵。 盖因在庆忌看来,一见钟情几乎是相当于见色起意,日久生情才是王道! 这人处着处着,岂能不暗生情愫? 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 孀居的寡妇? 这在此时的吴国是不允许存在的! 庆忌随即对左右道:“二三子,依寡人之见,各地官府可每年举办一次或两次相亲之会,勒令当地所有适龄男女参与,结亲或定亲皆可,寡妇亦不可免俗。” “大王英明!” 庆忌这已经是在想方设法的为吴国增加人口,提高吴国男女的成亲率。 因此,官方组织的相亲活动,那是必不可少的! 再不济,庆忌都能做到由国家分配对象,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 庆忌在梅里滞留了三日,期间祭祀吴国历代先君的陵寝,巡视坊间,体察民情。 总体而言,梅里给予庆忌的感官还是不错的。 毕竟居住于此地的,多是充满忠君爱国精神的老吴人,敢战敢死,能为庆忌付出自己的生命! 仅此一点,庆忌便有足够的理由善待这些梅里人。 离开梅里后,庆忌出巡的下一站,则是南方的御儿、武原一线。 那里是吴越两国的交界之处,属于边陲之地。 所以,庆忌打算跟越王允常会于御儿江上,叙吴越之好。 毕竟是老邻居,庆忌又是允常的乘龙快婿,不见上一面,实在说不过去。 故而早在出巡前,庆忌已然向会稽遣使,表达出自己欲会晤越王允常的意愿。 此时,在越国的都城会稽,越王宫内,允常将大司马石买与大司寇鹿鸣二人传召过来,商议自己跟庆忌的会晤之事。 “寡人欲与庆忌会于御儿江,却是不知,应如何对待庆忌?” 允常皱着眉头,向自己的两位重臣询问道。 一听这话,石买与鹿鸣对视一眼,心中都清楚允常因何而感到忧虑。 庆忌,可能来者不善! 23shu8 第158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两个国君会晤,这等事情在春秋时代并不少见,只是随着列国之间争霸战争日渐频繁,礼崩乐坏,在国君会盟上所闹出的乱子可不少。 最典型的就是宋襄公被楚人挟持,差点死于非命。 大名鼎鼎的齐桓公也被曹沫劫持过,还被逼无奈的归还此前吞并的鲁国的城邑土地! 所以,允常也担心庆忌可能在会盟之时对自己不利。 即便不杀死或扣留允常,将后者羞辱一番,这种事情相信庆忌是干得出来的。 大司寇鹿鸣沉吟片刻,道:“大王,还请安心。臣观吴王庆忌为人,行事坦荡荡,有大丈夫之风,何苦难为大王,以坠自身之名望?” “再者说,季蔻公主现在是吴国的王后,庆忌是大王你的女婿,于情于理,庆忌都不应使大王难堪。” “是故,以臣之见,大王便宜行事即可,无需过分忧虑,如杞人忧天耳!” 听到这话,允常的心下稍安,只是依旧有些犹疑不定。 对此,大司马石买有着不同的见解。 “大王,大司寇之见,请恕臣不敢苟同!” 石买作揖道:“庆忌,乃一代不世出之雄主。” “从其以雷霆之势,起兵回国夺位,平公子光之乱,连败越楚两国,又在国内厉行变法改革,种种大事来看,庆忌所图非小,且侵略成性!” “他与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一般,有着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之野望!” 顿了顿,石买继而沉声道:“然,庆忌何以实现这一野望?唯灭越并楚,成昔日霸楚之势而不可为之。” “越吴相邻,两国又是世仇,血海深仇不可消弭!” “现在庆忌邀会大王于御儿江,臣唯恐庆忌对大王不利,便是不杀大王,可能也将劫持大王,胁迫越国,使我越国发生内乱。” “嘶!” 闻言,允常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庆忌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劫持寡人?” 允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石买则是掷地有声的道:“庆忌既然有霸主之志,便能行非寻常之事,不可以常理度之。” “而今,吴楚两国已然弭兵,互修盟好,数年之内不会再战。吴国邻近诸国中,庆忌所虑者,唯有吾越国!” “是故,难保庆忌不会对越国下手,以卑鄙手段胁迫大王你就范。” 允常一听这话,额头上不自觉的渗出一些冷汗,心中越想,越觉着庆忌极有可能干得出这等背信弃义,毫无下限的事情。 “大司马,既如此,寡人当如何是好?” 允常询问道。 “回禀大王,庆忌既然已经邀约,大王若不赴会,极有可能为吴人以借口,挥师伐越,或让大王名声扫地,以为大王惧怕庆忌,以为越国惧怕吴国。” “所以,御儿江之会,大王当走一遭。只是在此之前,大王还需有万全之策!” “是何全策?” 石买胸有成竹的道:“大王应先下手为强。庆忌于我越国而言,始终是一大祸害!” “若不除之,越国何安?” 听说石买打算除掉庆忌,在场的越王允常与鹿鸣都不禁吓了一跳,为之瞠目结舌。 “大司马此言差矣!” 鹿鸣忙不迭的反驳道:“庆忌乃敌国雄主,确不利于吾越国,然则一国之君,如何说杀便杀?更何况,还是万人之敌的庆忌?” “且不说,此事能否成功,若失败,届时恼羞成怒的庆忌,极有可能令我越国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到时候,大王与越国何以自处?” “大司寇所言,大缪也!” 石买恨声道:“大事未行,汝怎知成败与否?庆忌若薨,则吴国必然大乱,何不利于我大越国?” “哼!大司马,汝这是误国误民之言!庆忌岂是那般好行刺的?” “你!” 对于鹿鸣的看法,允常认为言之有理。 庆忌有万夫不当之勇,以一敌百都不在话下,一般的刺客岂能近得了他的身? “大司马,若是行刺庆忌,汝可有谋划?” 允常又试探性的询问道。 “这……” 石买的脸色颇为尴尬,显然是并没有一个完整的刺杀计划。 见此,允常权当石买是一时失言,不以为意。 允常虽谈不上一代雄主,但好歹是守土开疆之君,一些胆魄还是具备的。 所以,允常旋即脸色一正,道:“寡人决意,与庆忌会于御儿江。” “若庆忌当真对寡人不利,劫持或谋害寡人,还请二三子拥立太子鸠浅继位,如辅佐寡人一般辅佐鸠浅!” “大王……” 对于强势的庆忌,强势的吴国,允常只能选择默默承受。 小不忍则乱大谋! 毕竟,吴强越弱的形势,难以逆转。 去年,越国还趁着吴楚两军鏖战于鸩兹之际,接纳叛乱的阖闾,甚至是趁火打劫的挥师伐吴。 庆忌若是以此问责于允常,羞辱允常,甚至是劫持允常,允常都只能被迫接受。 但,允常绝不能容忍庆忌以自己胁迫越国! 所以他不得不做好周全的准备,一旦庆忌对自己不利,勾践即刻继位,以对抗心怀叵测的吴国。 …… 就在允常君臣商议着如何应对南下的庆忌的时候,后者也在同孙武、范蠡、伍子胥三人说起此番御儿江之会的事。 向来足智多谋的吴都县令伍子胥首先道:“大王,防人之心不可无。吴越御儿江之会,越人极有可能从中使坏,谋害大王也!” “何以见得?” “吴强而越弱,非时日或越国自身变革所能消弭。而今我吴国又推行新法,国力蒸蒸日上,势必越国追之莫及,直至完全碾压!” 伍子胥朝着庆忌作揖道:“因此,允常绝不能放任吴国继续壮大,以兵马侵扰,又唯恐吴国报复,其未尝不可兵行险招,以求谋害大王而令吴国新法受阻,陷入内乱矣!” 庆忌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颇为认同伍子胥的这一看法。 换位思考一下,庆忌若是允常,未尝不能孤注一掷的选择刺杀的方式,以最简单粗暴的法子,以此为突破口,破坏吴国继续壮大的势头! 23shu8 第159章 管中窥豹 “伍卿所言有理,防人之心不可无。” 庆忌微微颔首道:“越人有无可能,敢于谋害寡人,寡人不得而知。然,寡人需小心谨慎方可!” “大王英明!” 在场的伍子胥、孙武与范蠡三人旋即恭维一句。 他们都不敢断定,越王允常究竟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敢于谋害庆忌。 只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未雨绸缪是必不可少的。 伍子胥沉吟一声,继而道:“大王,御儿江之会,臣有一策,望大王采纳。” “请讲。” “吴越世仇,然两国相邻,一衣带水,人文相近。我吴国欲楚国争霸,大王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并越之举,势在必行!” 伍子胥郑重其事的道:“因而,大王不妨趁着此番御儿江之会,秘密调集大军南下,袭杀允常,一举捣破会稽,并吞越地,以成吴楚完全对立之势!” 闻言,庆忌暗自思衬一下,便是摇摇头,道:“伍卿,汝此策,甚为不妥。” “寡人邀约允常,又岂能将其谋害?且不说允常死于御儿江,越军必成哀兵之势,越国上下,也定当同仇敌忾,顽强阻击伐越之吴军。” “再者,此时的吴国,尚且不可一鼓作气并吞越地,一旦我大吴举国之兵深陷越地,则当何如?” “而今,寡人需要的,是一个平和的吴国,而非是一个穷兵黩武,千疮百孔的吴国。” 庆忌的头脑十分清醒。 且不说他不屑于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谋害老丈人允常。 但就现在吴国的国力而言,还不足以一口气吞并越国! 而越地多山川沼泽,到处都是崇山峻岭,瘴气丛生,越人又都是桀骜不驯,不服王化之辈,吴国又岂能轻易征服越国? 灭越之事,对于此时的吴国而言,还为时尚早! 贸然发动灭越之战,只能是让吴国陷入战争的泥沼中,无法自拔,还有着被楚国灭掉的超高风险。 …… “大王万年!大王万年!” 武原的一片旷野之上,庆忌正立于戎车之上,检阅三军。 作为吴国的边军,武原一地的吴军将士战力颇为强悍,擅长于且山地作战,是一支不可多得的精锐。 庆忌放眼望去,只见旌旗蔽空,士卒们身穿绯红色的征袍,顶盔掼甲,手中握着一杆又一杆锐利无比的长戈,直至苍穹。 他们目视前方,面容严肃之余,又透着一股凛然的煞气! 显然,这是一支经历过无数金戈铁马淬炼过的百战之师。 庆忌就这样乘坐戎车,一路穿过方阵的中间地带,抵达点将台下。 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之下,庆忌缓缓的登上点将台。 “演武,开始!” 随着负责主持这场演武的孙武一声令下,手中的令旗一挥,点将台下,中气十足的士卒立马吹响一支又一支硕大的号角。 婉转而又充满呜咽之感的号角声,瞬间嘹亮整个穹隆。 随着而来的,则是带着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光着膀子的壮汉手持鼓槌,奋力击打着牛皮大鼓。 只见点将台下的方阵瞬间变化,两侧的将士向后倒退,露出一大片的空地。 “轰隆隆!” 战车疾驰而过。 一面又一面的标靶在前方竖立起来。 战车上的戎卒从箭囊上取出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之上,瞄准对面的标靶,“嗖”的一声,便是离弦之箭飞射出去。 “夺夺夺!” 基本上,戎卒们每射出去一箭,都能命中标靶。 一人三箭,战车来回驰骋。 这让庆忌见识到,武原边军的士卒箭术都是十分不错的! 毕竟移动射箭,其难度远高于定点射箭。 下一场演武,则是演示将士们徒手格斗的能力。 整整二百名士卒,进行一对一的格斗,拳脚也好,摔跤也罢,倒在地上即是败者。 “喝!” 一名膀大腰圆的吴卒暴喝一声,率先朝着自己的对手挥出一拳。 对方一个健步,闪开这迎面而来的一拳,随后又是一记扫堂腿,试图将他踢翻再地上,但是也被避开。 二人随即扭打在一起,汗流浃背的同时翻滚在地上…… 单兵徒手格斗后,又是队列的演练。 在场的数千名将士,都能做到令行禁止,随着都尉挥动令旗,他们都可以进行有序的后撤、突进,或进行劈、砍、刺等各种各样,整齐划一的动作。 看着点将台下的士卒热火朝天的演武,庆忌不由得微微颔首,心中甚为满意。 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武原的边军将士能演练到这种程度,足见平日训练之严苛,战力之彪悍。 “长卿,寡人若是记得不错的话,武原、御儿一线的边军,应有近四千人?” 庆忌随即将目光放在御史大夫孙武的身上。 孙武闻言,沉吟片刻后,便回答道:“正是。武原、御儿为我吴国之南面门户,时刻防范越人北上侵扰进犯,是故常年驻军三四千之众!” “多矣。” 庆忌摇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越人何有胆量再敢犯我疆界?” “这……大王,防范之心不可无。” 庆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旋即,孙武就领悟到其中的深意! 孙武等人之前还十分的疑惑,庆忌究竟为何要在御儿江与越王允常一会? 现在看来,庆忌的目的大体是如此的。 吴国正在厉行变法,需要一个较为稳定的外部环境,与邻近的楚越两国媾和,互不侵犯,是必须要办到的事情。 而庆忌与允常会于御儿江,显然是用意更深! 三四千人的边军,足以巩固吴国南部的边塞。 只是,三四千人的边军,就相当于吴国三四千人的青壮劳动力! 他们若是干巴巴的守在这里,消耗大量的钱粮且不说,还会无意中令吴国少了许多重要的劳动力。 吴国欲图发展民生,富国强民,非人力而不可为之。 所以,孙武已经能揣摩到,庆忌多半是想裁撤掉部分边军,在足够巩固边防的同时,又不会致使吴国无端丧失掉太多的青壮劳动力。 大王,真是苦心孤诣矣! 孙武心中暗赞不已。 23shu8 第160章 吴越之盟 御儿江之上。 阳光明媚,波光粼粼。 一艘巨大的楼船横贯在江面之上,江道两侧,尽是旌旗蔽空,披坚执锐的甲士井然有序的站成一个方阵,目视前方,脸上都是坚毅的神色。 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吴越双方都将派出五十人随行,一同登上这艘楼船。 江岸,越王允常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登船的庆忌等人,暗自数了一下,约莫是五十人之数。 不过这艘楼船是属于吴国序列的,庆忌若是执意难免谋害他的话,想必早有更多的刀斧手藏在船上。 随即,允常又转念一想,以庆忌的勇猛,貌似即便不以人多势众欺负他,依靠自身的武力值,照样是能擒杀他允常的! 杞人忧天,杞人忧天矣! 允常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抛之脑后,随后领着大司寇鹿鸣等人缓缓的登上楼船。 甲板之上,早已设置座席,供给宾主落座饮宴。 “越王!” 作为主人的庆忌首先招呼一声。 “哈哈哈哈!寡人早在会稽之时,便听闻吴王相貌堂堂,威武不凡,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也!” 允常故作随意的作揖道:“吴王,寡人这厢有礼了。” “越王不必多礼,请上座!” 庆忌一把抓着允常的手臂,亲自将他引到上首的位置坐下,随后自己则是坐在一侧。 平起平坐!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允常深知吴强而越弱,故而放低自己的姿态,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各自落座后,庆忌又拍了拍手,命士卒送上酒菜,开始饮宴。 “越王,此番御儿江之会,寡人临时起意,不及妥善筹划,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越王多多担待。” 庆忌笑吟吟的道。 “哪里哪里。” 允常摇摇头道:“得吴王盛邀,寡人倍感荣幸之至!” “吴王若是不嫌弃,欣赏一下我越国的舞乐如何?” “善!” 庆忌并没有拒绝。 毕竟,王公贵族们的饮宴,这项娱乐活动若是少了美酒佳肴,少了丝竹之音,少了舞姬的曼妙舞姬,未免显得过于单调! 这一次,庆忌的真正目的是出巡吴国各地方,而非只是为了与允常会于御儿江,所以根本不会准备舞乐。 庆忌此举,正是想试探一下,允常的底线何在,敢不敢凡事都跟吴国对着干? 事实证明,允常是识时务,有大局观的。 对于庆忌的一些过分要求,他甚至都能一一接受。 接着,伴随着舞姬摇动曼妙的腰肢,一颦一笑,水袖飞舞,琴、瑟、筝、编钟等乐器,也都在乐师的演奏之下,倾泻出一种婉转动听的音符,让人禁不住沉醉于其中。 不得不说,越国的舞乐,比之吴楚两国的舞乐,多了一些柔性美,使人感到十分的舒适! “越王可知,寡人此番邀越王你会于御儿江,所为者何?” “这……还请吴王明示。” 允常的确是想不通,庆忌邀请自己会晤,究竟有何目的? 弭兵? 结盟? 吴越两国早已订立互不侵犯的盟约,庆忌没必要多此一举的跟允常会盟,重修于好。 而唯一的解释,就是庆忌打算对允常不利,试图谋害允常…… 庆忌若是知道允常此时的想法,定然会嗤之以鼻的。 庆忌不是一个死板的人,但能堂堂正正的击败敌人,也绝不投机取巧,使用阴谋诡计坑害敌人。 谋害允常? 庆忌还不至于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越王,令嫒季蔻,是寡人的妻子,吴国的王后,归根结底,越王是为寡人之岳丈也。寡人若与岳丈素未谋面,岂有此理乎?” 庆忌假惺惺的道。 闻言,允常忍不住心生鄙夷之情。 这都是庆忌的借口! 岳丈? 女婿? 庆忌与允常之间的确是有这一层关系存在,只是国家社稷当前,所谓的翁婿关系压根儿就是无足轻重的。 像上一次,越国就趁着吴楚两军鏖战于鸩兹,大举进攻吴国,允常又岂能念及情分? 不过,庆忌叙吴越之好是认真的。 “再者,寡人以为,吴越两国,国人同宗同源,一衣带水,源远流长也。在大周尚未定鼎中原之前,吴越之地,尚属荆蛮山越混居之所,不服王化!” “至我泰伯奔荆蛮,建立勾吴,汝越国也被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吴越皆敬奉周天子为宗主,其方言、文化、习俗大体相同也。” 顿了顿,庆忌又缓声道:“越王,吴越之好,弥足珍贵也。” “何以近数十年来,吴越两国相互攻伐,以为世仇?” 听到这话,允常颇为尴尬的笑道:“吴王,寡人确实不知。” “此皆楚人之功也!” 庆忌掷地有声的道:“是楚人挑拨离间,使吴越彼此征伐不休。吴越两国,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也!” “两国本该如同兄弟,亲如一家,何以将彼此视作敌寇?” 对于庆忌的这一问题,允常实在不便回答,只能尬笑不已。 吴越两国亲如一家? 庆忌怕不是还活在梦里! 现在的天下,乃是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不进则退。 越国地处南蛮之地,扩张方向,除了北方的吴国,就是南面的百越、三夷。 向南方的不毛之地扩张,对于越国的利益不大,而向北方的吴地进取,越国又是有心无力…… 所以,此时的越国实际上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但,作为越王的允常十分清楚,一旦坐视吴国继续强大起来,最后遭殃的定然是越国。 允常可不想成为亡国之君! “吴王,现在吴越两国,可不是亲如一家乎?” 允常一脸恭维的神色笑道。 “吴越结为兄弟之邦可矣。手足之情,何以互有防范?” 庆忌微微一笑道:“越王,实不相瞒,寡人欲同越王你达成共识,削减边塞之师。” “以御儿江为界,百里之内,吴越两国之军不得过千人,并互设官吏监督,如何?” “这……” 听到庆忌的这番话,允常不由得迟疑起来。 庆忌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23shu8 第161章 敌人的敌人 “善!” 对于庆忌提出的裁撤吴越两国边军的要求,允常被逼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以御儿江为界,两国方圆百里之内驻军不得超过千人? 相互设置官吏以监督? 说到底,此事吃亏的还是越国! 盖因吴国的疆域大于越国,战略纵深颇长且不说,御儿江距离越国的都城会稽堪堪不过百里之地。 倘若有朝一日,吴军大举进攻越国,越地北部的防务也将形同虚设,存在着极大的威胁。 “越王,来,与寡人共饮一爵!” “请!” 庆忌举起手中的酒爵,跟允常敬酒,后者亦是不敢怠慢,跟着就以袖掩面,将一樽美酒一饮而尽。 越王允常一行人离开后,庆忌又屏退左右,将御史大夫孙武、治粟内史范蠡与吴都县令伍子胥留下商议大事。 坐于上首的庆忌淡然一笑,道:“诸卿,以寡人观之,允常其人,为隐忍之辈,不失为一代守土开疆之君。” “有允常在,我吴国欲灭越,殊非易事也!” 闻言,孙武等三人都不由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允常,的确称得上是一个有作为的国君,堪称是越国的中兴之主,一代雄主! 越之建国始于无余,经过一千多年漫长的岁月。至越王允常时期,才开始逐渐强盛起来。 越国,又名“于越”,就跟吴国的别名“勾吴”一般,于越是越人的自称,越国是中原诸国对他们的称呼。 越国的统治区域,自无余以来一直以会稽为中心。 而到允常这一代,越国的疆域已经南至于句无,北至于御儿,东至鄞,西至于姑蔑,广运百里! 这其中,可不乏允常的不懈努力。 他自继位以来,一直在对外扩张,壮大越国的国力,建树颇多。 历史上记载,允常“拓土始大,称王”,他是越国第一王。 所以,庆忌一直都未曾小觑允常。 允常与其子,即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越王勾践是颇为相似的,不论是其性格,还是其作风。 “大王,允常的确有几分能耐。然则,允常的能耐比之大王相去甚远,越国的国力更是同我大吴弗如远甚!” 范蠡一番恭维而不失中肯的说辞,向着庆忌作揖道:“现在的越国,已经不成气候。允常若是能安分些尚好,若轻举妄动,吴国当一战而灭之!” “治粟内史所言极是。” 伍子胥跟着道:“以今吴越两国之国势,吴国蒸蒸日上,越国止步不前,差距只将愈发之大!” “终有一日,大王定能踏破会稽,直取越国,成王霸之基也。” 闻言,庆忌摆了摆手道:“越国依旧不容小觑。吴、越二邦,同气共俗地户之位,非吴则越。” “两国民风习俗相同,地理位置又紧密相连,欲向外扩张,必然是势不两立。” “大王英明!” 御史大夫孙武正色道:“臣以为,夫吴之与越也,仇雕敌战之国也。” “三江环之,民无所移。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将不可改于是矣!” “臣闻之,陆人居陆,水人居水。夫上党之国,我攻而胜之,吾不能居其地,不能乘其车。夫越国,吾攻而胜之,吾能居其地,吾能乘其车!” “是故,越国为我大吴首取之地,新法大成后,大王可挥师南下,吞并越蛮。” “善!”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吴、越结怨,由来已久! 究其原因,既受晋、楚争霸战争的影响,更是两国间根本利益的冲突。 晋、楚争场前后长达八十余年,是一场南北两大集团扩大统治范围、抢夺土地和人口的斗争,夹在中间的一些小国,其势力之消长,往往受晋、楚矛盾的制约。 晋、楚拉锯式的战争,双方都想联络第三国打击对方。 于是,晋楚争霸对吴、越矛盾的激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吴之攻越,由来已久! 早在吴王余祭时期,吴国时常出兵伐越。 吴军把俘获之越民施以残酷刑罚,如断其手足,又通其看管船只,处境甚于奴隶,故被俘越民“怨以伺间”,想寻找机会进行报复。 史载:公元前544年,吴人伐楚,获俘焉,以为阁,使守舟。吴子余祭观舟,阁以刀拭之。 此所谓“阅”,即守门奴,指的是就是被俘的越民,因为越国是楚国之附庸,随楚征吴之事时有发生。 当时的吴王余祭是被越国的俘虏刺杀而死的,所以这极大的加深了吴越两国之间的仇恨。 当然,吴、越成为“仇雕敌战之国”,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双方利益的冲突! “诸卿,依尔等看,允常其人,是否可信?或者说,越国还是否会出尔反尔,趁着我吴国推行新法之际,出兵侵扰我吴国疆界?” 庆忌的心中,显然是有着一定的顾虑的。 伍子胥沉吟片刻,道:“大王,越人背信弃义,不足为奇。大王不应将期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善。” 庆忌微微颔首道:“伍卿所言极是。允常不足为信,寡人当何为?” “大王,臣试言之,敌人之敌人,即是吾之友人!” 伍子胥缓声道:“越国之南方,尚有顽敌也。” “伍卿说的是姑蔑与三夷人?” “正是!” 经过伍子胥的这一番提醒,庆忌这才想起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姑蔑国,是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小国。 姑蔑本是黄河流域的一个古老国族,经历了源于华夏,由中原播迁东方、由夏而夷、由夷而夏,最终融入大统一潮流的曲折历程。 姑蔑国在先秦夷夏互动中扮演过重要角色! 周初东征践奄,姑蔑作为被征服国族,一部分留居鲁地逐渐融入华夏,其主体部分则与徐奄等夷人族群辗转南下越境,并建立姑蔑国。 三夷人,即是东夷,是东南沿海的三个部族,是百越的一支。 庆忌对于姑蔑国与三夷人的了解并不多,但是也知道这两股势力,对于越国的威胁同样不小! 23shu8 第162章 夫差不敢忘 醒悟过来的庆忌,旋即作出对自身最有利的决断。 “越人之敌,即吾之友也。寡人之意,当选派精干的军吏,南下以助姑蔑、三夷人操练士伍,组建新军!” “同时,秘密遣使姑蔑、三夷,晓以利害,助其伐越,并资以军械物资,武器盔甲一应具备。” 闻言,孙武、范蠡、伍子胥三人都不禁异口同声的道:“大王英明!” “伍卿,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不容有失。” “臣,谨遵王命!” 伍子胥立刻答应下来。 他知道,这是庆忌在给自己的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庆忌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十分高明的,堪称是一举数得。 首先,与越国相接壤的,只有吴国、姑蔑国与三夷部族。 吴国太过强大,越国干不过,但是跟姑蔑国与三夷人扳一下手腕,越国是能占据极大优势的。 在无力于向北扩张的情况下,允常难免剑走偏锋,主动将矛头对准南边的姑蔑国与三夷部族。 而在这种时候,吴国的制越方略便能应运而生! 庆忌的做法,跟昔日晋国扶持吴国以制衡楚国,楚国扶持越国以制衡吴国如出一辙。 都是通过扶持敌人的敌人,来想方设法的牵制住自己的敌人。 帮助姑蔑国、三夷人训练兵马,游说其伐越且不说。 吴国还能趁机兜售出大量的武器装备,让越国不胜其烦,疲于奔命,无力于北顾的同时,也可从中大赚一笔! 这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长卿。” “臣在!” “你立即派人回吴都,知会季子,命其遣使与楚人商定,吴楚两国,以大江为界,方圆百里之内,驻军不应超过三千人,并互设官吏以监督。” “唯!” 庆忌是绞尽脑汁的想尽快发展民生,最大限度的提高吴国的国力。 释放出多余的青壮年劳动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相信,以庆忌跟楚国太孟嬴之间的关系,后者定能斟酌一下,答应此事的。 …… 庆忌的出巡队伍离开御儿后,随即朝着吴国的西南之地而去。 那里,是吴国最为贫瘠的地方,瘴气丛生,人迹罕至,时常有豺狼虎豹之类的猛兽出没。 还有一些逃亡的“野人”,或者是茹毛饮血的山越人、荆蛮潜藏在那里的大山之中,并没有完全臣服于吴国! 可以说,那里只是在名义上属于吴国的疆域,吴国的影响力并不大。 莫说是普通的城邑,就是一条毫不起眼的官道都没有! 所以,庆忌巡游到那里,实际上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 好在去年的吴楚大战,吴国俘虏了五万多的楚军将士,并发配其到吴国的西南之地开发,实行屯田垦荒。 之后的庆忌,为修建官道、桥梁,以通中原,又从中征发三万人北上。 故而,此时留在西南地区屯田垦荒的战俘,只有二万余人。 就在庆忌的出巡队伍朝着那里进发的时候,野人山一带,一个针对庆忌的阴谋正在酝酿! 烈日当空。 在一座郁郁葱葱,参天巨树拔地而起的原始森林中,已经被开辟出一大片的木屋、茅草屋、土坯房。 各种各样的土木建筑物散落在那里,还有部分是凹陷进去的洞穴。 来来往往的人,无不穿着兽皮裙,头上插着一支雉羽,面色黝黑,原本白皙的牙齿涂上不知名的黑色粘液,暴露出来的皮肤还有着千奇百怪的图案。 典型的断发文身! 饶是如此,居住在这里的土著人已经能掌握到一定程度的生活技能。 只见到妇人在捣药,孩童在上树掏鸟窝,大人则是扛着一只又一只的猎物回来。 麋鹿、驯鹿、野兔、野猪、黑山羊……各种各样的猎物都被手提肩扛的带回到这片栖息地。 这个地方,看起来跟一般的蛮族部落差不多,却又有不同之处。 至少其中一部分青壮男人,还穿着青铜盔甲,手中握着的是锐利无比的战矛长戈! “夫差,你忘记庆忌跟你的杀父之仇了吗?” “夫差不敢忘!” 在所有屋舍中,规制最大的一座木棚子里,一个身高七尺有余的年轻人,正在涨红着脸,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着。 棚子外边,负责守卫的士卒似乎是习以为常一般,依旧在站着岗,面无表情。 喊出这句话的年轻人,正是从越军的包围圈中逃亡出来,大难不死的公子夫差! 夫差,是阖闾的儿子。 作为曾经的吴国公子,夫差可谓是一时间无限风光的。 奈何父亲阖闾得国不正,弑君篡位,最终被庆忌夺回王位,阖闾也几经周折,落得兵败自刎的下场! 好在,作为阖闾唯一的儿子,夫差侥幸逃了出来,并带着一众残兵败将,逃到吴国的西南之地,在这里站稳脚跟。 夫差可谓是九死一生,初来乍到的他,麾下只有叔父夫概,二百多人的残兵败将。 夫差正是依靠着自身的勇武,以及父亲阖闾留下的这些旧部,开始逐一消灭盘踞在野人山一带的山越、荆蛮部族。 时至今日,夫差麾下已经拥有部民近一万,可战之兵四千人,一跃成为一方霸主的存在! 当然,蛮族部落几乎都是全民皆兵的,在必要时刻,夫差完全能将自己的部民全部动员起来。 这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只是夫差的野心完全不止于此。 他想要复仇,想要挥师打回吴都,夺回他自认为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吴王之位! 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固然越人是直接导致父亲阖闾兵败自刎的仇敌,但是在夫差看来,庆忌比越人更加可恨。 而夫差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他自己并不具备跟庆忌叫板的实力,故而只能不断对外扩张,壮大势力。 夫差试图实现自己的野望,非一朝一夕之功。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忘却庆忌跟他的杀父之仇,夫差每日都安排自己的亲兵,冲着自己大喊““夫差,你忘记庆忌跟你的杀父之仇了吗”。 而夫差每次都会跟打了鸡血一样回应“不敢”! 23shu8 第163章 以武力而屈人者 夫差正在操练新兵的时候,他的叔父夫概忽而大踏步的走过来。 “叔父,何事?” “夫差,你我入内议事,大事!” 夫概的脸上难以掩饰狂喜的情绪。 见状,夫差的心中倍感疑惑,但只能命一侧的军吏帮着操练新卒,自己则是跟着夫概进入作为行辕的木棚子中。 除了夫差、夫概叔侄二人外,在身后跟着的,还有一名身材精壮显矮,少了一只胳膊,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 倘若庆忌在这里的话,定能认得出,这就是他两年前在大江之上逃过一命的刺客要离! 话说,当时要离刺杀庆忌失败,本欲以死谢罪,只是未曾想庆忌为显仁义之名,将要离放走。 而苟延残喘下来的要离,并不甘心一辈子默默无闻,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要离遇上了逃亡到吴国西南之地的夫差、夫概及其残部,于是他们一拍即合。 要离靠着自身的勇武智谋,为夫差立下了不少的战功,已经成了后者的左膀右臂! 三人进入行辕后,随之屏退左右,并命令亲兵在四周戒备起来,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一步。 “叔父,究竟是何事?” 落座后,夫差很是不解的询问道。 “夫差,喜事,喜事也!” 夫概合不拢嘴的笑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最大的仇敌是何人乎?” “是庆忌!是奸贼庆忌!” 夫差攥着拳头, 额角禁不住青筋凸起,咬牙切齿的喝道。 “正是!” “夫差,现在,咱们报仇的机会来矣!” “我已经得到可靠消息,庆忌将巡视西南之地,必路过野人山,据闻其轻车简从,随从士伍不过数百人,岂非良机乎?” 一听这话,夫差不由得两眼放光,大喜过望的道:“哈!若是如此,庆忌死期将至也!” “我当亲率所有兵士,一举袭杀庆忌,报仇雪恨。庆忌若死,吴国必生内乱,届时就是我等入主吴都,重登王位之日!” 夫差信心满满。 他自认为,自己的勇武不下于庆忌! 若带着几千人还不能成功袭杀庆忌,夫差实在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亡父阖闾。 “不错。” 夫概的精神亦是十分振奋,微微颔首道:“庆忌小儿,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窃国之贼而已!” “我听闻庆忌在吴国厉行变法,遭致民怨沸起,国人不满,其子尚且于襁褓之中。此时庆忌若薨,吴国必然动荡不安,你夫差就是当仁不让的吴国新王!” 夫概、夫差叔侄二人都显得十分兴奋,跟打了鸡血一般,越说越激动,似乎恨不能立马将庆忌大卸八块一样。 坐在一侧的要离见状,不禁暗暗摇头! 庆忌若是这般好袭杀的,焉能有今时今日之成就? 夫差的父亲阖闾,也不至于落得兵败自刎的下场! “主上,还请慎重。” 要离不得不硬着头皮,朝着夫差垂手劝道:“属下窃以为,此时,不应当袭杀庆忌!” “……” 夫差怔了一下,随后眉头紧锁着,不满的瞪着要离道:“要离,你难道让我坐失如此良机?” “主上稍安勿躁。” 要离摇摇头道:“当下,可是良机乎?我等在西南之地,尚且立足,有部民近万人,然则其中桀骜不驯,暗中不服者甚众也。” “以武力而屈人者,终非长久之计!” “不少部族我等只是征服,而非完全兼并。由此,主上不得不防也。” 要离说的完全是实话! 他们扩张的势头实在过于迅猛,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便从最初的二百余人,壮大到近万人的大部族。 这其中,囊括了不少明面上臣服的山越、荆蛮部族,还有部分是逃亡出来的楚军战俘。 那些部族对于夫差,只是听调不听宣,类似于将夫差当做盟主对待,以夫差为尊而已! 夫差能取得如此之大的成就,这还得益于当地的部族大大小小,大者数千人,小者二三百人,他们这才能逐一兼并、征服。 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部族都能毫无保留地支持夫差,服从夫差的命令! “那又如何?” 夫差一脸不耐烦的神色。 见到这一幕,心力颇为交瘁的要离,只能叹气道:“主上,我等毕竟是外人,不少山越、荆蛮部族对于主上,更是口服心不服。” “属下听闻,最近不少西南部族都在密谋,试图结盟以消灭我等!” “此时,主上若袭杀庆忌,不论成败,吴都那里,势必将增派大军围剿过来,甚至是联合西南诸蛮夷,以灭吾等,届时主上何以自处?” “这……” 听到要离的这番话,夫差与夫概叔侄二人,好似被浇上了一盆冷水一般,神情颇为沮丧。 要离这是话糙理不糙! 即便庆忌死于西南之地又如何? 以太宰季札为首的吴国公卿大夫,是难以容忍夫差重新回到吴都,莅临王位的。 吴国新王的人选不是没有,即便不考虑庆忌的幼子,后者的叔父掩余、烛庸,都是能被纳入考量范围之内的。 至于夫差,早已经失去了在法理上继承吴国王位的可能性。 除非夫差能跟庆忌一般,率兵强势打回吴都,逼着所有人向他臣服! 实力才是王道! 只是,夫差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要离旋即劝道:“主上,还请主上切勿打草惊蛇也。” “当务之急,主上还是应当统一西南诸蛮夷,韬光养晦,静观其变。待时机成熟,主上未尝不可在有生之年,杀庆忌以复仇,临吴都而称王!” 杀庆忌以复仇,临吴都而称王! 这是夫差的一大夙愿。uu看书 只是,如何能完成? 在他的有生之年,当真能完成这一夙愿吗? 就在夫差迟疑不定的时候,在一侧的夫概冷声道:“要离,不杀庆忌,吴都便不可察觉我等身在西南之地乎?” “庆忌若是巡视至此,以其秉性,定能察觉出异样,知道我等藏身于野人山,以庆忌的为人,可会放任夫差雄踞一方?” 听到这话,要离陷入了沉默。 用屁股想也知道,庆忌是不可能放过夫差这一大威胁,养虎遗患的! 23shu8 第164章 非一时之功也 此时,庆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夫差等人盯上,时刻面临着被行刺的危险。 在一片荆棘丛生,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中,庆忌的出巡队伍正在缓慢的行进着。 走在最前面的宿卫,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吴钩,将挡住去路的荆棘一一斩断,为庆忌开出一条小路。 他们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庆忌也没歇着,跟着就挥动剑刃,砍伐着挡路的树杈、荆棘丛! 这般身体力行,让庆忌感受到在这种原始森林中栖息,或者行走,是多么不易之事。 出巡的队伍原本是配置着不少的戎车,可是一步入这种深山老林当中,瘴气丛生的地方,莫说是戎车,就是一般的马匹都难以行走。 于是,庆忌一行人只能舍弃掉戎车,采取步行的法子,进入到吴国的西南之地。 只可惜,他们还是小觑了这片山野的险恶程度! 毒虫、猛兽、密林、沼泽……各种各样的事物都成了庆忌等人前行的阻碍。 “啊!” “蛇!” “有蛇!” 忽而,队伍的后方响起一阵嘈杂的叫喊声。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在一侧的茂密的荆棘丛中,冷不丁的钻出来一条毒蛇,一口咬在一名宿卫的身上。 这宿卫吃痛之下,不由得惨叫一声,浑身上下似乎都已经被蛇毒所麻痹! 见状,附近的宿卫都不禁吓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的人已经不自觉的倒退几步,摆出防御的架势。 跟在庆忌身边的熊子丹一个箭步上去,手起剑落,立即就将那条咬人之后,还试图遁入荆棘丛逃跑的毒蛇斩为两段。 身首异处的毒蛇,两节身体还在不停地蠕动着,显然是还没有咽气。 为防止毒蛇喷射出更为致命的毒液,四周的人都只能尽量站远一些。 而那个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宿卫,已然面色发紫,身子不断的哆嗦着,显然蛇毒已经浸入他的心脾,药石无治! 看见宿卫这般凄惨无助的模样,庆忌心下不忍,于是环视一周,询问左右道:“诸君,谁知晓这是何等毒蛇?其蛇毒可解否?” 闻言,在场的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半天都没有站出来回话。 即便是孙武、伍子胥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没有见过这类毒蛇,又何谈解毒之法? 熊子丹蹲下身子,仔细的端详了这毒蛇一番,但见它的蛇皮呈现出灰黑的颜色,鳞片细致有光,双瞳浑黑,折射出一种危险的光。 “大王,臣并不识得此等毒蛇。然,臣见过一次!” 熊子丹心有余悸的道:“昔日臣自滇地北上,随行之人当中,也有被此蛇噬咬过,并无药石可治也。” 听到这话,庆忌陷入了沉默。 不一会儿,那个被毒蛇咬过的宿卫,便因疼痛难忍晕厥过去,最终咽了气! “好生安葬。” 庆忌只能撂下这样的话语,示意随行的宿卫将他埋葬于此。 穿行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着实是凶险万分的。 即便庆忌勇武过人,有这么多宿卫护着,都难免不会发生性命之危! 在一侧的孙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叹道:“大王,此地最大的危机尚且不是山路之阻塞,瘴气、毒虫,凡此种种,都无不威胁者行者之安全矣。” “大王若欲开发西南之地,只是屯田垦荒,还远不足矣,尚需修通官道,以连接吴都,加强两地联系的同时,亦可多加维护,避免更多无辜者受害矣。” “善!” 庆忌的脑海中,早已有了这样的念头。 孙武的想法跟他是不谋而合的。 然而,要开发一个几乎是一片荒芜的地方,谈何容易? 非一时之功也! 历史上,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因为汉家衣冠南渡的缘故,江南地区这才得到大力开发,成了历代王朝的经济中心。 而仅仅是修官道,屯田垦荒,显然是还不足以满足吴国大力开发西南之地的需求的。 一个还不大成熟的计划,在庆忌的脑海中被渐渐的酝酿出来。 “嗷吼!” 就在庆忌与孙武交谈的时候,远处的山林之中,忽而响起一阵气冲霄汉的猛兽的吼声。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只听见人与猛兽搏斗的声响回荡在一起。 一众宿卫连忙护在庆忌的四周,防止野兽侵袭到自己的君王。 “大王,这是熊的叫声!” 早年一直生活在山野之间的熊子丹,立马就能将这种野兽的叫喊声分辨出来。 熊? 庆忌不由得眉头一皱。 “过去看看。” 庆忌大手一挥,就旋即身先士卒的朝着熊叫声的源头走过去。 有如此多锐士在身边,再加上自身彪悍的武力值,庆忌是丝毫不惧狗熊这一类较大型动物的。 庆忌一行人来到一处小溪边上,只见一群皮肤黝黑,身穿兽皮裙的“野人”正在围猎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熊。 这黑熊身高约莫丈余,小山一般,体重看上去也有足足六百斤! 真是一个大家伙! 庆忌猜测,这群打扮跟原始人差不多的西南夷,应该是在偶然之间碰上这只黑熊的。 如若不然,依靠他们手中的那些简陋的武器,如何敌得过天生神力的大黑熊? 只见这黑熊在那里挥舞着自己的熊掌,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地拍死了一个又一个围猎过来的人。 它嘶吼着,面对着山越人放射过来的箭簇,亦或者是刺过来的长矛,劈下来的石斧、大棒,丝毫不惧,硬是凭借着自身强悍无比的体魄,挡住了各种武器的轮番进击! 皮糙肉厚的大黑熊,好似一台无敌战车,碾压着附近围猎自己的山越人。 鲜血,已经染红了潺潺流水的小溪,一时间哀鸿遍野。 在这种时候,庆忌是可以选择作壁上观的。 但,这并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山越人固然并没有臣服于吴国,但是,庆忌的目的,就是为完全征服他们,使其完全归顺于自己而来的! “唰”的一声,庆忌骤然拔出了自己腰间别着的龙渊剑,朝着正在大发神威的黑熊冲了过去。 “上!” 看见庆忌这般“冲动”,熊子丹顾不得其他,连忙招呼一众宿卫上去护驾。 23shu8 第165章 大树华盖闻九州 “止步!” 庆忌大手一挥,瞥了一眼身后冲上来的一众宿卫道:“寡人要一个人解决它!” 言罢,庆忌便挥剑,奋不顾身的冲着前方的大黑熊而去。 以他的勇武,再加上龙渊剑的加持,独自对付一头黑熊根本不在话下! 宿卫们一起上,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嗷吼!” 眼看着庆忌挥剑而来,正在跟一群山越人缠斗的黑熊立马警觉起来,嘶吼着,硕大的熊掌朝着庆忌打击过去。 “喝!” 庆忌轻喝一声,避开熊掌的冲击,随后一个旋身,手中挥着锐利的龙渊剑,“唰”的一声,就在噼在黑熊那粗壮的手臂上。 黑熊吃痛之下,不由得惨叫一声,双目赤红,更加疯狂的朝着庆忌发起攻势。 庆忌浑然不惧,一人一剑,在躲避黑熊的熊掌攻击的同时,手中的龙渊剑急转,不断的划破黑熊那厚厚的皮肤,终于一剑封喉! “噗嗤!” 黑熊的脖颈之处溅出大量的血液。 血淋淋的,好似下了一场血雨一般! 庆忌不敢怠慢,又是一脚踹过去,瞬间将这头体型巨大的黑熊踢倒在地上,随后庆忌一个旋身,双手攥着龙渊剑,直接刺入黑熊的胸腔之中。 温热的淋漓熊血,顿时喷洒在庆忌的身上,染红了半边脸! “大王神武!” “大王神武!” 见到庆忌这般干净利落的将这头充满攻击性的大黑熊解决掉,在场的宿卫们不由得大声叫喊起来,为之欢呼雀跃。 他们都是知道庆忌的勇武的。 年少时,庆忌便有万夫不当之勇,手撕虎豹不在话下,更何况现在是提着一柄神兵利器与黑熊搏杀? 庆忌看着身下已经咽气翻白眼的大黑熊,旋即将龙渊剑收回到剑鞘中。 四周还活着的山越人见到庆忌这般神勇,再看看附近的宿卫披坚执锐,膀大腰圆的模样,都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为首的一名山越人迟疑一下后,随即上前,将手中的巨斧放在一侧,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多谢壮士搭救之恩。” “某是禽邑,敢问壮士名讳?” 这个山越人说的是方言,对于庆忌而言十分的拗口,但勉强能听得懂。 “寡人是庆忌。” “吴王?” “然。” 听说面前这个男人正是吴王庆忌,名为禽邑的山越人头领,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忙道:“原来是吴王当面!今日若非大王出手相救,唯恐某一行人将命丧于这畜牲嘴下!” 禽邑连忙下跪,向庆忌表达自己的敬意。 从交谈中,庆忌得知,禽邑乃是山越九夔部族的一个头领,此行是为率领队伍狩猎,不曾想半道上碰到外出觅食的黑熊,这才有此横祸。 若非庆忌出手搭救,这群九夔部族的狩猎队伍,相信定当一个不剩,成了黑熊的掌下亡魂,嘴里的一道美味! “不知大王此行,所为者何?” 禽邑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西南之地,名义上是属于吴国的疆土,但是,生活在此地的西南夷却并没有向吴国表示臣服。 所以,禽邑以为,庆忌此行难免不是为了完全征服西南诸夷而来的! “寡人是为出巡也。” 庆忌澹然一笑,道:“禽邑,你自小生活于此,想必一定十分熟悉当地的环境,不知可否为寡人带路?” “此乃某的荣幸。” 禽邑并不敢推辞! “只是,大王若欲前往吴国jun民屯田垦荒的所在之地,必须穿过野人山。野人山而今是一个是非之地,断然不可久留!” 闻言,庆忌还未说话,在一侧的治粟内史范蠡旋即好奇的询问道:“是非之地?禽邑壮士,莫非野人山的环境条件,比之此处更为恶劣?” “有过之而无不及。然,野人山的恶劣环境,尚且不是对大王最大的威胁!” 禽邑摇摇头道:“大概在一年前,从西面的越地来了一伙人,他们说话的口音与大王一般。他们只有二百余人,却个个穿戴盔甲,配置犀利的武器,为首的几人更是勇不可当!” “在这一年内,他们将周边的部族一一征服,逐步扩张,成了所有西南部族中最强大的一支,有部民近万人。” “大王若是途径野人山,难免会遭到这支部族的威胁。” 一听这话,庆忌与范蠡、孙武、伍子胥等大臣不由得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暗暗有了猜想。 夫差! 倘若他们所料不差的话,禽邑口中的那伙人,应该是一年前在越地杀出重围的夫差、夫概等残部。 以夫差的勇勐,其麾下将士之精锐,再加上西南夷这混乱的情况,夫差能做到这一点,似乎是不足为奇的。 “禽邑,还是劳烦你带路。” 庆忌这次来到西南之地,可不只是出巡那么简单,他的一大目的,更是为征服盘踞于此的西南诸夷! 所以,早在庆忌还未离开吴都之前,便已经命大司马孙凭率兵南下,屯驻于西南,等候庆忌进一步的指示。 现在,既然发现夫差逃到西南之地,还成了气候,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庆忌就更加不可能放过他! …… 野人山,即后世的天目山,素有“大树华盖闻九州”之誉。 天目山俯控吴越,峭壁突兀,怪石林立,峡谷众多,外人进入此处,难免不会因而迷失方向感,最后葬身于此! 此时,庆忌在禽邑等山越人的带路之下,一路穿行在野人山的山林之间。 这期间,少不得又是一番披荆斩棘,开出一条羊肠小道。 野人山之间,是没有官道的,寻常的山间小路都少之又少。 禽邑推测,夫差等人若是想伏击庆忌的话,势必会派兵潜藏于原有的山间小路中,所以只能领着庆忌的出巡队伍,一步一个脚印的避开那些小路,自己开辟出一条可以通行的小道。 这样一来,固然避免了跟夫差直接爆发冲突的危险,但也为庆忌的行程增添了不少的时日与麻烦。 至少,庆忌一行人穿过这层层大山,跋山涉水的,已经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模样,活脱脱一副乞丐的打扮! 好在他们最终都成功的穿过野人山,抵达了目的地。 23shu8 第166章 水稻产能 “臣孙凭,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大王万年!” 在一片尽是错落有致的田野之上,大司马孙凭正在率领一众将士,迎接远道而来的庆忌。 经过数日的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庆忌等人终于抵达目的地。 只见此处放眼望去,各种各样的山头,已经被开辟成不大规则的田亩,上边种植着渐渐泛黄的水稻,长势一般,甚至是寒碜。 稀稀疏疏的稻穗,显示着今年的收成较差,可能还不足以温饱! 庆忌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不少的农夫,即原来的楚军战俘们还在光着膀子,挥舞着农具在刨土,或者是在清理田间地头的杂草。 只是将天地开垦出来,还是远远不够的,若是没有充足的水源或者肥料,或是杂草丛生,估计他们连最基本的养活自己都难! 庆忌虚扶一下,让孙凭免礼平身后,便打量起来四周的景象。 “大司马,你可知晓西南之地的稻田,亩产几何?” 庆忌十分关心民生问题。 对于西南之地的开发,他同样是十分重视的。 孙凭闻言,旋即垂手道:“回禀大王,眼下正值收割季节,西南之地的稻田亩产大致上在半石左右。” “半石?” 庆忌被这样的数据吓了一跳,暗暗吃惊。 按照这个时代的计量单位,换算到现代的斤数,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半石也不过六十斤! 产量如此之低,怎能不让庆忌感到发愁? 见到庆忌皱眉,在一侧的治粟内史范蠡不由得低着头,缓声道:“大王,西南之地的稻田亩产如此之低,不足为奇。” “此地的稻田一年一熟,不同于吴都、梅里等地的上等良田,可一年两熟。” “再者,稻田适才开辟,尚属旱田,若非天公作美,今年风调雨顺,唯恐地里的水稻颗粒无收矣!”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显然是认同了范蠡的这一看法。 这些充当农夫的楚军战俘,被迫到西南之地屯田垦荒,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想让荒地变成良田,并非是一朝一夕所能达成的事情。 而且,这期间必然是要经历更多的艰辛开垦的过程。 “他们是在开凿水渠吗?” 庆忌指着不远处正在挥舞着锄头,卖力的刨土的农夫问道。 孙凭回答道:“正是。大王,农田需要灌溉,稻田远比麦地更需水量,若无充足的水源,便是寻常的沃土,都难保不会歉收!”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庆忌都懂。 只是,庆忌依旧十分在意西南之地的开发问题,开发的速度如此之迟缓,力度如此之小,吴国何时才能拥有真正的大粮仓? 要知道,在后世,现在的吴越之地,可是有着“苏湖熟,天下足”的说法。 庆忌若是记得没错的话,这句谚语出现在宋朝时期。 在宋朝时期,天下的粮食供应基地主要集中于长江中下游的太湖、鄱阳湖等平原和湖泊沼泽地区。 这些地区不仅自身人口稠密,每年都要运出大量的粮食供应其他地区。 苏州和湖州为其中之一,繁华富庶。所以,逐渐就有了“苏湖熟,天下足”的说法! 这得益于魏晋南北朝时期,汉家衣冠南渡,将大量的人口以及先进的生产技艺都带到南方,使得华夏历代王朝的经济中心渐渐向着江南一带迁移。 但现在,吴国较为先进的生产工具且不说,人口还如此稀少,想要将这片地方完全开发出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可有使用肥料?” “有的。” 范蠡回答道:“我等已经将所有能利用起来的肥料,全部利用起来。人与牲畜的粪便,土灰、枯腐树叶肥料尽皆放于田中,然则依旧收效甚微也。” 听到这话,庆忌心中亦是无计可施。 古代能使用的肥料种类繁多,但效果实在远不及现代真正意义上的无机肥料。 古代不但重视扩大肥源,同时也重视肥料的积制加工,以提高肥效。 积制的肥料有杂肥、厩肥、饼肥、火粪,以及配制粪丹和重视对肥效的保存。 杂肥的沤制可以说是人们使用沤肥的滥觞。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已利用夏季高温把田里的杂草沤烂作肥料。 但,这样田地所汲取的养分仍旧是微乎其微的。 “收成如此之低,恐怕还不足以养活屯田垦荒的一众将士罢?” 范蠡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正是。大王,即便减免西南之地开荒将士数年之田租税,恐怕剩下的余粮,也不足以维系其日常生活。” “据臣所知,将士们除了日常耕作外,亦是要到山林当中狩猎,溪河里捕鱼,以足温饱。只是,这样也将极大的影响到屯田垦荒的进度。” 一听这话,庆忌的心中并无任何的不满之意。 因为渔猎而使得开发时间迟缓,不足为奇。 若不让这些负责屯田垦荒的士卒填饱肚子,庆忌实在难以想象,他们究竟是否会因此暴乱,或者直接逃入大山当中,落草为寇,投奔盘踞于此的山越、荆蛮部族? 再者,在道阻且长的恶劣的自然环境下,这些士卒的口粮若想从吴都运来,其难度无异于登天! 这样吴国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实在是得不偿失的。 庆忌随后又在群臣的簇拥之下,在田地上巡视起来。 此时,已经是收割水稻的季节,所以不少的士卒都已经汗如雨下的挥着吴钩,在田间地头收割稻谷。 庆忌挥了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自己则是跟大司马孙凭攀谈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田垄之上。 庆忌垂询道:“大司马,你可知晓寡人此番命你率兵南下,意图何在?” “臣下不知,还请大王明示!” 早在庆忌还未离开吴都之前,便已经命令孙凭率领五千名善于山地作战的士卒,再加上一大批武器盔甲,先一步奔赴吴国的西南之地。 孙凭不知其意,但隐约之间能猜到一些! 不过,在庆忌的面前,孙凭实在不好自作聪明,以免被庆忌误以为自己擅自揣摩君王之心,有不臣、弄臣之举! 23shu8 第167章 以蛮治蛮 庆忌亦是知道孙凭内心的小九九。 孙凭宦海沉浮多年,先后在齐国为上卿,到吴国官居大司马,早已是位极人臣,故而其目光比一般人看得更为长远一些。 孙凭的zheng治嗅觉也是丝毫不差的。 此时,见到孙凭故作不知的模样,庆忌只是淡然一笑,道:“西南诸夷,不论是山越人,还是荆蛮各部,寡人必剿灭之,剿抚并用。” “寡人断然不可容忍,在我吴国的土地上,世代生活的不是吴国的子民,而有二心者!” 庆忌的这番霸气侧漏的话语,让孙凭备受感染。 他知道,庆忌是认真的。 早在吴国的新法推行之初,庆忌便命令孙凭派兵四处讨伐尚且自立的蛮族,亦或者是打家劫舍的草寇,剿抚并用。 其目的,无非是为吴国增加更多的人口,消除一些不必要的隐患,大大加强吴国的国力。 现在,庆忌命令孙凭率军南下,目的就是为了剿灭西南之地的山越、荆蛮,以便于加大此地的开发力度。 “大司马,将西南诸夷的一些情况,为寡人细说一下。” “诺!” 孙凭早有准备。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孙武在兵书中所点出的兵法哲理,作为父亲的孙凭是深以为然的。 甚至于,有一些战术上的思想,孙武还是继承其父的。 孙凭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根据臣下的了解,西南之地,有山越、荆蛮部族大大小小上百支,众者有部民数千,寡者仅有部民二三百,拢共不下于五万之众。” “山越、荆蛮同宗同源,尽皆断发文身,不服王化,时常下山掳掠财货、妇孺,以此据为己有。” “早在先王之时,我吴国就试图迁移部分黎庶入西南屯垦,以囚徒发配西南开荒,终究难以适应此地恶劣的自然环境。” “以至于,迁移之黎庶尚且为蛮族同化。” “臣听闻,自刑徒军至西南之地屯田垦荒以来,有不少士卒纷纷逃亡,或为蛮族捕捉,沦为其奴隶或爪牙。” 闻言,庆忌只是眯着眼睛,示意孙凭说下去。 荆蛮,实际上指代的就是南方人。 荆蛮,是周人对荆楚土著的称呼,实则不然。 周之衰也,楚子以霸王之器,奄有荆蛮,光启土宇,赫赫楚国,由之而兴。 荆蛮指的是楚国,吴国、越国亦然有不少被称之为荆蛮的异族。 早在商末周初,吴泰伯、仲雍二人奔赴的便是荆蛮,建立勾吴,其主体部族正是荆蛮。 而山越,是属于百越的一众,按理说也在荆蛮的广义范围之内。 因为古时候中原人泛称中原四方的南方部落为“蛮”、东方部落为“夷”、西方部落为“戎”、北方部落为“狄”。 “蛮夷戎狄”是夏、商、周三代对东南西北各方部落的称谓! 至后来的秦汉史籍泛称南方的部落为“越”,而戈壁沙漠以北的游牧部落为“胡”,故而北胡与南越并称。 吴国的前身与越国一般,实际上算是百越的一支,只是勾吴已经建国,且生活习俗渐渐向中原看齐,故而显得有些另类。 “寡人欲并山越、荆蛮,大司马何以教寡人?” 庆忌询问道。 “回禀大王,山越、荆蛮之村落多数都聚居、敬居、绕寨、游走于山川要塞,森林丛竹之中。若欲一一征讨,唯恐耗时费力,且旷日持久的战事,对于我吴国终究不利。” 孙凭缓声道:“是故,臣以为,对付山越、荆蛮,大王尚需剿抚并用,若能分化瓦解,再合适不过。” “如何分化瓦解?” 孙凭回答道:“大王,据臣所知,西南诸夷并非是同气连枝。人人皆有并吞各部,以独尊立国之心!” “是以西南诸夷,相互攻伐,战事不断。大王不妨以此为突破口,以蛮治蛮也。” 以蛮治蛮? 孙凭的这一想法,跟庆忌是不谋而合的。 显然,此时的孙凭还不知道,原本逃亡在外的夫差,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西南诸夷当中最大一支部族的首领。 这对于庆忌而言是不能容忍的。 毕竟吴国西南之地,固然地广人稀,但是西南诸夷的人口加起来,也有数万之巨,再扩大一些,可能超过十万人! 这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再凭借山川险阻,借助地形的优势,一旦夫差当真成了气候,统一西南诸夷各部,建立国家,庆忌一时间还真的奈何不了他! 随后,庆忌又在这片领地上巡视起来。 穿过茫茫无际的田野后,庆忌一行人便进入士卒们所居住的地方。 他们的房屋颇为另类,基本上都效仿百越人,是那种干栏式房屋。 而这种干栏式房屋可追溯至远古时代。 如塞北游牧min族多住便于迁徙的帐篷,中原诸夏部落多住窑洞、半地穴或地面起建的平房,而南方古越部落则住类似巢居式的“干栏式”房子。 这与当地的自然环境条件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现在,屯垦将士所居住的干栏式房屋,即木结构的二层楼房,下层饲养牛、猪等家畜,上层住人。 这样可以防止南方气候的潮湿和避开各种凶恶的野兽虫蛇,可谓是一举数得。 来到一处较大的干栏式房屋暂时落脚后,庆忌又单独召见山越人头领禽邑。 “禽邑,寡人之前听你言及,西南诸夷密谋,准备联合起来剿灭夫差所部?” “正是!” 禽邑躬身道:“大王,自夫差等人进入西南以来,便一刻都未曾停止过扩张,四周各大小部族,尽皆深受其害。” “夫差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我等族人又岂可坐以待毙?” “善。” 庆忌微微颔首道:“禽邑,夫差是为我吴国的重要逃犯,寡人必杀之。你可否为寡人游说,令西南诸夷与我吴军一道,绞杀夫差所部?” “这……” 禽邑的脸上浮现出难为情的神色。 他对于庆忌颇有好感,得到庆忌出手相救后,更是想报答庆忌。 只是,为庆忌充当说客,难免不会被族人视作叛徒! 毕竟在他们看来,庆忌的威胁远大于夫差。 23shu8 第168章 九夔部族 九夔部族,是吴国西南之地的山越众多部族中,数一数二的大部族。 其部族首领的传承方式,采取世袭制,而非是自古以来的禅让制。 这得益于九夔部族的上一任首领强权所致。 联合一众山越部族,一同讨伐夫差所部,就是九夔部族的首领伯期发起的。 所以,庆忌想拉拢九夔部族,以此为突破口,剿抚并用,迅速收服西南之地的蛮族部落,为自己所用! 而在庆忌的一再要求下,禽邑终于答应作为说客,帮助吴国游说首领伯期。 在禽邑离开后,庆忌又梳洗一番,换上一袭袍子,再次巡视屯田垦荒的情况。 在一众大臣的陪同下,庆忌来到一处较为荒僻的田地上。 此时,正在田间地头开垦的,都是光着膀子,气喘吁吁的垦荒士卒。 他们手中挥舞着锄头、耒耜,使劲儿的在地上刨土,以使得土质松软,更为容易耕种。 但这样的劳作显然是极为累人的,不一会儿,他们就已经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好似身体被掏空一般。 除了用简单的农具,以人力翻土,也有使用耕牛犁地的。 只是,耕犁相对落后,实在用不上耕牛犁地的,只能让一个人在前边拽着绳,拖动耕具前行,开始松土…… 见到这一幕,庆忌暗暗摇头不已。 难怪一年的时间,二万余人的垦荒大军,才开发出这些田亩,还不足以维系生活所需的口粮。 原来是耕作工具实在过于落后,耗时费力且不说,还有可能将人活活累死! 人岂能当做耕牛使用? 而且,这松土的过程如此缓慢,庆忌实在不得不担心,自己有生之年,恐怕见不到垦荒大军所生产出来的粮食,能有真正自给自足的一日。 “来人,将耒耜给寡人拿过来。” 庆忌吩咐一句,旋即便有宿卫赶忙到田地上取来耒耜。 耒耜,是一种翻土农具,形如木叉,上有曲柄,下面是犁头,用以松土,可看作犁的前身。 要知道,此时真正的耕犁是尚未出现的。 这个时代,普遍实行的是以两人协作为特征的耕作方法,因为工具和技术较为落后,许多生产活动均非一人所能独立完成。 这就是“耦耕”,即二人并耕。 耜是犁头,而最初的牵用人拉。二人同时工作,一人在后扶犁,一人在前拉犁,如此二人并耦,是谓之耦。 耒为木制的双齿掘土工具,起源甚早。 耜为曲柄起土的农器,即手犁。 庆忌蹲下身子,在一众大臣疑惑不解的目光当中,拿起耒耜瞧了瞧,细细的端详起来。 此时的耒耜,已经不是早期的纯木制或骨制,在铁器出现之后,木耒、木耜也开始套上铁制的刃口。 如庆忌手中的耒耜,从柄到齿皆为木制,柄略向后屈,双齿则略向前弯,齿端套有铁制的刃口。 “诸卿,尔等可知晓这耒耜的来历?”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身边的大臣笑着询问道。 闻言,孙武、范蠡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普通的农户,可能目不识丁,不知道耒耜的来历,但他们可都是饱读之士,怎么可能不了解耒耜的由来? “大王,这耒耜相传为炎帝所制,昔日炎帝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耜之利,以教天下。” 范蠡回答道:“若无耒耜,可能也无我华夏今日之繁荣昌盛。” “善。” 庆忌只是微微一笑。 耒耜究竟是不是炎帝发明出来的,庆忌不得而知。 只是,在遥远的上古时代,原始的刀耕火种,只能是广种薄收,而且经过多次种植的土地日趋贫瘠,收获量越来越少。 那个时候,部落只有整体或部分迁徒,到新的地方披荆斩棘,烧荒垦土,刺穴播种,以取得更多的谷物。 频繁的迁徒,繁重的劳动,先民们疲惫不堪! 为了让部落能够休养生息,安居乐业,炎帝决心改进耕播种和种植方法。 于是,耒耜这样的农具应运而生。 但这只是传说而已,其实生产工具的发明和改进以及野生动植物的驯化是人类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逐渐实现的! “尔等谁可用过耒耜进行耕作?” “这……” 孙武、范蠡、伍子胥等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们都是贵族出身,平日里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何须劳作? 即便是范蠡这样的破落户,都还没有沦落到迫于生计,下地干活的地步! 庆忌见到无人回答自己,便自顾自的道:“使用此等耒耜松土,若是一般的熟地还好,然,这是不毛之地,未免耗时费力。” “寡人知晓有一种轻便的耕具,可代替耒耜,以犁地松土也。” “来人,取纸笔来。” 言罢,庆忌便命宿卫取来纸和笔。 在细细的回忆一番后,庆忌便动笔,在纸上画出一张曲辕犁的图纸。 庆忌不是农民出身,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不一会儿,一张完整的图纸便跃然于纸上。 曲辕犁由十一个部件组成,即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 庆忌都将曲辕犁的结构一一勾画出来。 随后,他又命人将图纸交给工匠,使其赶工制作出来! 生产力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生产工具是生产力的一个重要因素,一定类型的生产工具标志着一定发展水平的生产力。 所以,庆忌认为自己十分有必要将曲辕犁这种较为先进的生产工具搬出来。 巡视完垦荒情况后,庆忌又在一众大臣的陪同下,慰问负责屯田垦荒的士卒。 这些垦荒士卒都是原来的楚军战俘,初来乍到,不少人都不习惯当地的恶劣自然环境,因此有部分人染上疫病,也有部分人遭不住这种罪,继而逃亡。 但是,身处于这种穷山恶水之间,报团取暖能生存下来的几率更大,逃亡出去的话,几乎是九死一生的。 所以吴国并不需要太多的兵卒看守他们,只需要部分军吏监督即可。 只是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显然是会将一个人憋坏的。 庆忌心里已经将这些士卒当成了自己的子民看待,再加上人口所需,他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大成熟的计划。 就是让他们完全在吴国扎根下来! 23shu8 第169章 山越王 在九夔部族的领地内,禽邑正在游说首领伯期。 “首领,实不相瞒,某此番受吴王庆忌之命而来。吴王欲清剿山越、荆蛮,使西南诸夷归化,乃笼络我九夔部族。” 禽邑硬着头皮道:“吴王有言在先,若我九夔部族愿意真正归顺吴国,成为大吴的子民,吴王当对首领以县令之位尊之,并赐爵上大夫,一应部众,仍由首领辖制。” “只是,自此之后,九夔部族当听从吴王的号召,下山屯田垦荒,不得有误王命!” 一听这话,伯期不由得嗤笑一声,道:“哼,可笑!” “县令?上大夫?说得好听,还不是受制于人?” “我伯期当个独掌大权的部族首领,岂不胜过当吴国的县令?再者,若九夔部族下山归吴,经年之后,我等还是山越人吗?” 伯期从来都不怀疑华夏人的同化能力。 华夏部族起源于黄河流域,传说黄帝和炎帝在远古时代为争夺部落联盟首领而爆发了阪泉之战,炎帝部落战败,并入黄帝部落,炎黄联盟初具雏形。 后来他们更是在涿鹿之战中打败了九黎首领蚩尤,组成了更庞大的华夏联盟,华夏部落的来源基本固定。 而在黄帝至尧舜禹时期,华夏部族剿抚并用,不是依靠战争的方式,就是凭借着以德服人的风范,不断对外扩张,融合周边的各大部族。 有夏商周三代,华夏部族基本上已经占据中原。 西周时,已出现华、夏单称或华夏连称的部落名, 以与“蛮、夷、戎、狄”等部落相区别。但是,这时夷夏之辨尚不甚严。 而到春秋时期,夷夏尊卑的观念已很强烈,当时区分华夏与蛮夷的标准,“族类”与文化都被重视,文化尤为首要因素。 华夷因礼俗、服饰等因素而往往可以互相易位。 所以,一旦山越人归化于吴国,可想而知经过几代人,上百年的时间。 原来的山越人必然对吴国产生极大的归属感,以至于数祖忘典,只记得自己是吴人! 禽邑亦是知道伯期心中的顾虑,好在,他在返回领地之前,已经做足功课。 “首领,话虽如此,但是依某之见,吴王庆忌已然决意征服西南诸夷,大势所趋,不可逆转也!” 禽邑苦口婆心的劝道:“吴国现如今兵强马壮,更有数万大军陈列于此,时刻枕戈待旦,只等着吴王一声令下,便挥师围剿不服王化之部族。” “若我九夔部族不愿归化,激怒吴王庆忌,难免会被吴军围剿,身死族灭啊!” 一听这话,伯期忍不住愁容满面,暗暗思索着,旋即脸上又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哼,他吴军虽强,我山越人又是好欺辱的吗?” 伯期冷声道:“即便打不过吴军,我等躲到大山深处,辗转地方,令吴人找我们不得,庆忌的野心又岂能得逞?” 不得不说,伯期能当上九夔部族的首领,还是具有一定的头脑的。 在正面战场,西南诸夷联合起来都干不过兵强马壮的吴军,但是干不过他们还逃不掉吗? 茫茫大山,瘴气丛生,他们躲到里边去,化整为零,吴军又岂能奈何得了他们? 届时,庆忌所发动的这一场战争,也定然因事实所迫而不了了之。 禽邑的眼珠子转悠了几下,旋即道:“首领,三思。” “某听闻吴王庆忌打算使用以蛮治蛮的法子,对西南诸夷采取拉拢、打击的方式,以此分化山越各部!” “首领若不归化吴国,难免其余各部山越,没有贪图荣华富贵,心向吴国之意。” “这……” 禽邑的这番话,着实是拿捏住了伯期的软肋。 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其他人心中是如何想法? 西南诸夷,并不是铁板一块的,有的部族甚至彼此还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庆忌若是从旁煽风点火,照样能击溃不服王化的西南诸夷! “禽邑,这吴国的县令与上大夫,究竟是何权位?” 伯期颇为不解的询问道。 显然,他已经松口了,心中不无归顺吴国之意。 禽邑见状,暗暗欣喜,脸上却是郑重其事的回答道:“首领,县令与上大夫,都是吴国的重要官爵。” “上大夫为爵,地位仅次于卿,居于第二等。县令为官,为一县之尊,可号令一县数万之民!” “吴王之意,是打算在西南之地建立一座县城,以首领你为县令,统辖所有山越人,其地位,当不下于山越王!” “当真?” 伯期的脸上难以掩饰狂喜的神色。 山越王,这可是伯期梦寐以求的一大目标! 他这些年呕心沥血,带着九夔部族不断征服周边的山越部族,不就是为了能够统一各部山越,成为一方霸主吗? 现在,只要他能答应率领九夔部族归顺吴国,庆忌就能满足他的这一夙愿! 对此,伯期又如何能不惊喜交加? “首领,千真万确!” 禽邑可劲儿的忽悠道:“首领不妨试想一下,若是首领成为县令,统辖山越各部,何不能成为山越之王一般的存在?” “西南距离吴都甚远,天高吴王远,吴王的诏令欲下发至西南,还不是要经过县令之手?届时,县令之命更甚于吴王之命也!” “若他日吴王薨逝,吴国在西南的影响力暗弱,已然整合起来的山越,岂非能真正自立一国,称尊称王?” “好!” 伯期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只是,他的心里隐约之间依旧是有些忧虑的。 “禽邑,以你观之,吴王庆忌是何等为人?” “吴王,英武不凡,霸气外露,实乃不世出之一代雄主!” 听到这话,uu看书伯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庆忌过于强势的话,伯期这一辈子,估计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县令的任上老死,敢于轻举妄动,怕不是在找死! “吴王可信否?” “可信。” 伯期蹙眉道:“吴王可信,却不一定能信得过我,不一定能信得过我九夔部族。” “禽邑,你再跑一趟,探探吴王的口风,把小狐、小狸带上,若吴王能收下她们还好,若置之不理,不闻不问,此事尚且有待考量。” “首领英明!” 23shu8 第170章 世袭罔替 此时,庆忌还不知道九夔部族领地内所发生的事情。 即便知道,以庆忌的强势性格,九夔部族是战是降,不说无足轻重,但是庆忌只会一笑置之而已。 这并非是庆忌刚愎自用,而是他十分的自信! 这样的自信来源于吴国的强大兵力。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庆忌是不愿意以戈止戈的。 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美哉? 此刻,庆忌正在与范蠡、孙武、伍子胥等一众大臣走在平坦的道路上,看着附近已经初具规模的城墙,心中不胜欣慰。 西南之地不能完全归于吴国统辖,只是名义上归顺,甚至并不归顺,这自始至终都是历代吴国君王的一块心病。 现在,庆忌要做的,就是完全征服这块土地上的山越、荆蛮,让吴国的疆域之内,无一人不受到自己的号令! 但是要做到这一步,光是以武力逼迫,得到他们名义上的臣服,亦或是口服心不服,还是不行的。 庆忌在这片土地上建造一座新的城邑,设置完整的行政机构,并将吴都的官道通往西南之地,这是必须要干的事情。 因为即便吴国征服这片土地上的异族,而没有完整的行政机构,就无法完全同化他们,使其与吴国真正的融为一体,产生归属感。 而一条畅通无阻的官道,则是能在西南之地的异族爆发叛乱的时候,吴国可以迅速出动兵马,并运输大量的粮秣辎重。 “大王,按照你的吩咐,咱们派出去的使者已有返回的音讯。山越各部族首领多已经表示归顺,只有部分人仍在犹疑不定。” 在一侧的御史大夫孙武禀告道。 在派出禽邑为说客,前往九夔部族游说其首领伯期的同时,庆忌也已经派出不少的使者,前往各处去游说山越各个部族的首领,迫使其臣服于吴国。 “长卿,将尚未表示臣服的部族记下。寡人决议,在半个月后于新城举行会盟,共同讨伐夫差!” “若有不来会盟者,便是与寡人为敌,与吴国为敌,吴必剿灭之。” 庆忌掷地有声的道:“寡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归吴之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诺!” 孙武立马答应下来。 庆忌的耐心的确是有限度的。 对于臣服吴国的山越部族,庆忌都能酌情一一为其首领许以高官厚禄,对其部落之人也能善待。 但,庆忌出手这般阔绰,可不代表他能一忍再忍他人的得寸进尺! 庆忌对于西南诸夷,只给出两个选择,要么臣服,要么身死族灭! 这时,不远处忽而一路小跑过来一名宿卫,来到庆忌的跟前禀告道:“大王,九夔部族的禽邑求见!” “让他过来。” “诺!” 不一会儿,在宿卫的引路之下,禽邑一行人便亦步亦趋的来到庆忌的跟前,躬身行礼道:”见过大王!” “免礼。” 正所谓入乡随俗,庆忌也没有逼着禽邑等人对自己大礼参拜,或者作揖而礼。 庆忌随即扫视一眼禽邑的这一行人。 只见人群当中,除了穿着兽皮裙,光着膀子,头上插着雉羽的山越汉子,另外还有两名不过豆蔻年华,生得如花似玉的少女。 两个少女的容貌颇为相似,好像是双胞胎姐妹。 她们有着小麦色的健康肌肤,鹅蛋脸,柳叶眉,身上都穿着朴素的裹xiong带,露出十分xing感的小肚皮,发髻上别着一朵不知名的金色花。 这若是放在现代,活脱脱就是两个精神小妹! 忽然见到两个清丽脱俗的小萝莉,庆忌不由得眼前一亮。 毕竟,自他出巡以来,所见的美女实在少之又少,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庆忌更是一直都在跟一群男人厮混。 所以二女的出现,如何能让庆忌不眼前一亮? “大王,这是我部族的两朵金花,首领的两个女儿,一名小狐,一名小狸,是为双生女。” 禽邑忙为庆忌介绍道。 “见过大王。” 小狐与小狸都跟着上前向庆忌行礼。 “不必多礼。” 庆忌只是摆了摆手,脸上又恢复到以往古波不惊的神色。 屏退左右,让闲杂人等都退下后,庆忌便垂询道:“禽邑,汝九夔部族那边,可有音讯?” 庆忌已经猜到禽邑的来意,如若不然,九夔部族的首领伯期岂能让自己的两个女儿来到这里,置于险地? “回禀大王。首领伯期愿归顺吴国,只是心中仍有疑虑。” “是何疑虑?” “首领唯恐大王出尔反尔,我九夔部族归顺后,不复允诺之事。” 听到这话,庆忌轻笑一声,说道:“寡人如何能出尔反尔?汝山越人不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又岂能不知一国之君,当一言九鼎乎?” 禽邑哑然失笑道:“对于大王,某自然是信得过的。然,首领又恐怕富贵一代人,子孙后代岂非没落?” “大王理应知晓,九夔部族不同于其余山越部族,九夔部族继承之制是为世袭,而非禅让,所以……” 禽邑欲言又止,飘忽不定的眼神还在小心翼翼的看着庆忌。 庆忌则是淡然一笑,道:“寡人可以允诺,上大夫之爵位,伯期一族可以世袭罔替。” “那县令之位?” 庆忌忽而瞥了一眼禽邑,后者吓了一跳,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庆忌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 爵位是爵位,官位是官位,二者绝不能混淆! 给予伯期一族一个上大夫之爵位,世袭罔替,花钱供养着他们,已经是庆忌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但,县令之官位可不一样。 县令,是为一县之尊,位高权重,庆忌如何能让一个家族世代相传? 这样岂不是让伯期占尽了便宜? 庆忌若是作出这样的允诺,令新城县令之官位,伯期一族可以世袭罔替的话,可想而知,不出几代人,整个西南之地就将成为独立王国的存在。 再不济,也是割据一方的势力,对于国家的命令阳奉阴违,听调不听宣的事情,他们能干得出来不足为奇。 而这,正是庆忌绝不能容忍的! 23shu8 第171章 会盟 当晚,庆忌便临幸了小狐、小狸这对山越族的双胞胎姐妹。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当然,庆忌也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但,有一个事实是不能否认。 庆忌与二女的结he,属于吴国同西南诸夷之间的政zhi联姻! 庆忌只有迎娶小狐与小狸二女,才能真正笼络九夔部族之心,安抚西南诸夷,让他们或多或少的对庆忌,对吴国有一些归属感,而不至于那么抵触。 所以,次日醒来的庆忌,便口头册封二女为妃子,属于吴王后宫当中的美人一等。 只不过,让庆忌万万没想到的是,小狐和小狸的年纪实在太小,竟然只有十四岁! 罪过,罪过! 庆忌暗暗咂舌,知道二女是小萝莉,只是未曾想这般早熟,这事儿他要是放在现代干的话,绝对是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的那种。 毕竟摧残国家的花骨朵儿,庆忌在心理上如何能没有负担? 好在,庆忌穿越到这个时代已久,心中已经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而就在庆忌紧锣密鼓的筹划着会盟山越各部族之事的时候,在夫差的领地内。 夫差高坐于台阶之上,左右两侧,皆是夫概、要离这样的心腹部下。 当庆忌准备会盟山越各个部族,一同讨伐夫差的消息传来,夫差便已经坐不住,连忙将自己的心腹干臣召集过来议事。 “二三子,如今庆忌已然知晓我夫差在野人山,正欲联合山越各个部族,一同讨伐我。我当如何是好?” 夫差的脸色颇为凝重。 不怪他这般无奈! 夫差便是再愚钝,都清楚以他现有的力量,是无法跟庆忌对抗的,更何况再加上大大小小数十个山越部族的联合讨伐? 这对于夫差而言,已经是一个必死之局! 此时,要离首先起身道:“主上,依我之见,庆忌不可力敌。为今之计,臣建议主上率部南下,避开其锋芒,以图发展。” “避其锋芒?” 还不等夫差说话,在一侧的夫概禁不住起身道:“要离,你说得容易。率部南下,期间至少要出现大量溃逃之人,再者我们能退到哪里去?” “茫茫林海,沼泽险地,莫非要我等辗转离开吴境,逃亡于更偏远之地?” “正是!” 要离沉声道:“能退走一人算一人。以庆忌之强势,断然不可容忍主上活于世上,更不可容忍主上仍有部众盘踞于吴境!” “倘若主上能自退一步,善莫大焉。料想吴国此时推行新法,百废俱兴,已然不会动辄大军追击我等。” 夫差知道,要离所言,颇为有理。 只是让他这样耻辱的不战自退,夫差实在是心有不甘! “主上!” 夫概忽而道:“难道你忘记了与庆忌的杀父之仇了吗?” “夫差不敢忘!” 夫差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站起身回了一句。 “既然不敢忘记复仇,主上何以不战而自退?” 夫概咬牙切齿的道:“庆忌小儿眼下就在咫尺之间,那是你的杀父仇人!” “主上,依我之见,与其这般屈辱的不战自退,倒不如跟庆忌拼一个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要离不由得嗤笑一声,道:“只怕是鱼死了,网却不一定破!” “要离,你!” 夫概气得不行,指着要离的手臂战栗不已。 就在氛围陷入僵局的时候,要离沉思良久,便冲着夫差道:“主上,若是你实在心有不甘,不妨做两手准备!” “请讲。” “主上可以将亲信精锐留于营中,以备不测。同时,趁着庆忌会盟山越各部族之际,派出军士突袭,最好是使人扮作会盟的部族,制造混乱!” “一切以击杀庆忌为前提。若成,则大事可为,若不成,主上也当率部南下,远走他乡!” “若无实力,今生今世都不复入吴地半步。” 夫差闻言,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终于答应下来。 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到,最为稳妥的计策! …… 会盟之日。 庆忌将与山越各个部族首领会盟的地点,定在一处湖泊边上。 郁郁葱葱的草地,早已经搭建起一座简易而高大的四方台,上边只设置一个席位,就是庆忌的席位。 四方台下,则是放置多个席位,以便前来会盟的部族首领入座! 此时,庆忌尚未入场,早已经赶到此处的部族首领们便都纷纷落座,有认识的人还会坐在一起攀谈,谈笑风生。 对于庆忌的威逼利诱,他们有的人口服心不服,但是在大势所趋之下,只能咽下这口气,听之任之! 而在远处的一处木棚中,暂时歇息的庆忌正在听着御史大夫孙武的汇报工作。 “大王,此番前来会盟的部族首领,共计八十九人,随行部众有近一千五百人。根据其汇报,臣总计一下,会盟部族所属人口,当有四万人之多。” 四万多的人口? 这倒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在地广人稀的吴国西南之地,吴国本土国人所占的比例并不大。 而在这个时代,一个普通的小国,也就过万的人口。 小国寡民,莫过于此! 反观这些山越部族,一下子就能出现四万多的人口,岂能让庆忌不为之满意? 孙武又道:“大王,西南诸夷还不止这些人口。未来会盟的部族,臣已经记录在册。” “根据臣的估测,西南诸夷中,尚有近二万人的山越部族,并未前来会盟。” 闻言,庆忌轻笑一声,道:“且先记着,寡人,当秋后算账。” “大王英明!” 孙武恭维一句,继而道:“大王,此外臣还发现一个问题。” “说。” “前来会盟的部族首领中,所带随从往往是三人到十人不等,有十几个部族首领,随从却是超过三十人,这……” 孙武隐约之间,有一种担心。 “可能是夫差从中作梗?” “不无可能。” 孙武缓声道:“近日,已经有一些原属于夫差麾下的山越部族私底下与我等通风报信,不愿与大王作对,愿意臣服于吴国。” “此番,便有不少的部族首领前来会盟,臣担心,这其中可能有诈!” 庆忌一笑置之,道:“长卿,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样吧,会盟期间,将所有山越人的武器全部卸下,若有违抗者,等同谋逆!” “大王英明!” 23shu8 第172章 白豨之盟 会场之上,一众部族首领正在谈笑风生,忽而就有数以百计,披坚执锐的吴国兵士一路小跑过来,并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正是吴国的御史大夫孙武! 看见这一幕,在场的部族首领都被吓得肝胆俱裂。 就连九夔部族的首领伯期都被吓得不行,暗暗吃惊道:难不成庆忌是在诓骗我等山越人? 所谓会盟,只是一个幌子,庆忌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将他们骗到这里一网打尽? 倘若庆忌知道伯期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的话,定然会不屑的一笑置之。 如果只是为了这种目的,庆忌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的将这些部族首领请到这里会盟? 要知道,采用世袭制的西南诸夷终究是少数的,更多的是禅让制,通过选举产生的部族首领。 庆忌将他们全部处死作甚? 弄不好,这会极大的激化吴国与山越之间的矛盾,让吴国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孙将军,你这是作甚?” 伯期强忍住内心的恐惧情绪,故作不满的问道。 见状,孙武只是轻笑一声,朝着伯期作揖道:“还请诸位首领见谅!” ”为慎重起见,还请列位及随从都卸下身上的武器,随从皆到一侧歇息,不与首领同场。” 一听这话,在场的山越首领们顿时大为不悦,纷纷叫嚣起来。 “这就是吴王的待客之道吗?” “我等奉吴王之召唤,不避艰险,跋山涉水的赶来此地会盟,真情实意,天地可鉴!吴王何以这般苛待我们?” “哼,难不成吴王是怕有刺客行刺?” “笑话!某听闻吴王乃是一代豪杰,如何?莫非传言有误,吴王只是一介贪生怕死之徒乎?” 桀骜不驯的部族首领们七嘴八舌的抨击着庆忌的这一行为。 打不过庆忌,他们还不能过过嘴瘾吗? 但,孙武可不惯着他们! 孙武的脸色一沉,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部族首领们,冷声道:“列位若不配合,请自行离去。” “不过,在下不妨告诫列位!不与大王会盟者,皆视为吴国之死敌,吴必枭其首,灭其族!” 此言一出,在场的部族首领们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中甚是畏惧。 毕竟,这可是在庆忌的地盘上,怎能容忍他们放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面对着如此强势的庆忌,如此强势的吴国,他们心里纵然是有着万般不满,都只能自己深埋于心,不可宣之于口! 于是,九夔部族的首领伯期首先将自己的佩剑交出去,并让自己的一众随从卸下武器,跟着一侧引路的吴国士卒到一旁歇脚。 见到伯期这么做,四周的部族首领们也只能跟着如法炮制,屈服于庆忌的yin威之下! 不多时,偌大的会场上,就只剩下伯期等一众山越部族的首领。 只是,会场上的氛围已经陷入一片死一般寂静当中。 “大王驾到——” 庆忌的到来,终于打破了这种不同寻常的寂静氛围。 只见庆忌在一众大臣、宿卫的簇拥之下,亦步亦趋的登上四方台,并坐于蒲团之上。 “参见大王!” 四方台下的部族首领们纷纷朝着庆忌行礼,以示恭敬之意。 “免礼!” “谢大王!” 得到庆忌的许可之后,一众部族首领这才各自落座,都颇为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君王。 此时的庆忌,身穿一件黑色的丝质羽衣,头上戴着长冠,腰束蟒带,气宇轩昂,看起来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这十分符合庆忌在众人心目中作为君王的标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庆忌似乎过于年轻! 不过,这也能恰好证明,庆忌年轻有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雄主! 现在的庆忌,还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为显示自己足够成熟,早已经蓄起胡须。 他的胡须虽不及中年人那般浓密,却已然有一寸长,初具规模。 而那幽阴深邃的眼眸,更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让人不可直视。 “孙武,宣诏!” “诺。” 随着庆忌一摆手,站在一侧的孙武便拿出一道早就拟好的诏书,看着诏书上的文字,大声宣读道:“王诏——” “寡人巡幸西南,有感于斯,吴越同宗同源,不可分割。今应诏而来之诸部,皆有封赏!” “寡人建新城,以九夔部族首领伯期为新城县令,爵上大夫……” “凡我吏民,皆当以王命为己命,以国事为己任,同心戮力,不得有贻。” “此后,新城所辖之域内,无有部族之分,唯是吴人!” “钦此!” 孙武宣读完诏书后,在场的部族首领立马大声附和道:“叩谢王恩!大王万年!” 这一次,庆忌封赏出去不少官位和爵位,但都无伤大雅。 官位只有县令、县尉、县丞、主簿、军曹之类的县一等,还只是在新城的范围之内。 至于爵位,无非是上大夫、中大夫与下大夫,可以世袭罔替,这算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殊荣,但只是让吴国多出一点俸禄而已。 以吴国现在的家底,养活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为何? 因为这群山越人,没见过世面,给些赏赐之物就能打发! 再者,不论是官位还是爵位,日后等到西南之地的局势稳定下来,不需要这些人的支持后,庆忌找些由头,按上罪名,罢黜他们,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庆忌环视一周,又道:“诸位,寡人可以同尔等盟誓!卿不负吴,吴不负卿!若违此誓,天人共戮之!” “大王圣明!” 得到庆忌的盟誓,一众山越首领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庆忌又命两名膀大腰圆的宿卫,抬过来一头又大又白的豨,放置在四方台上。 庆忌“唰”的一声,拔出自己腰间的龙渊剑,指在这头豨的身上,大声道:“日后,凡有忤逆者,下场有如此豨!” “凡叛乱者,天人共戮之!” “凡叛乱者,天人共戮之!” 伯期等一众山越首领跟着探出自己的手掌盟誓,庆忌立即挥剑,“噗嗤”一声,硬生生的劈在这头豨的脖颈上,顿时鲜血四溅。 而豨的头颅,就被当做了盟誓的献祭之物。 这就是“白豨之盟”! 23shu8 第173章 祸水南引 庆忌正在与一众山越部族的首领举行会盟的时候,夫差、要离已经率部潜藏于不远处隐蔽的密林中,时刻准备着杀向会场。 只是,夫差等了许久,从清晨一直等候到日落西山,都不见会场内有任何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 莫不是里边发生了什么幺蛾子? 夫差甚是不解。 “要离,我等就这般干耗着?” 夫差耐不住焦躁的性子,跟一侧的要离询问道。 “主上,还请稍安勿躁。” 要离摇摇头道:“若不能里应外合,趁其不备,打庆忌一个措手不及,我等绝无胜算!” “这……” 夫差咬咬牙,终究是再次忍耐下来。 只是,他又环视四周,看着跟随过来的兵士尽是一副士气不振的模样,好似霜打的茄子一般,心情又颇为烦躁。 这一次,夫差率领三千名山越勇士赶到新城附近埋伏,但是所携带的干粮与水源并不多。 若是再不发起进攻,恐怕不等吴军来攻,他们都将不战自溃! “杀!”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而响起一阵纷乱的喊杀声。 密林中的飞禽走兽受到惊吓,无不遁走。 夫差听到这喊杀声,只以为会场已经大乱,正准备下来全军出击,杀吴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夫差万万没想到,这喊杀声居然是从背后响起的。 “怎么回事?” 夫差有些发懵! “报——” 一名小校惊慌失措的跑过来禀告道:“主上,大事不妙了!” “咱们后方忽然出现大量的吴军!正在追击我军将士!” “甚么?” 夫差不由得勃然变色,大脑当即死机。 直到此时,夫差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杀!” ”大王有命!凡擒杀夫差者,赏五百金,赐爵上大夫!” 在会场的方向,跟着出现数以千计的吴军将士。 他们似乎埋伏在这边许久,随着为首将领熊子丹的一声令下,立马就跟饿狼瞧见一群羊羔一般,嗷嗷叫着冲向措手不及的夫差军将士。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庆忌开出了如此丰厚的封赏,自然刺激到了所有渴望建功立业的吴军将士。 他们的最大斩杀目标,就是夫差! “快!挡住他们!” “杀!” 夫差下达了进击的号令。 他自己正准备挺着长殳,跟冲过来的敌人展开厮杀,不料身后又忽而响起一个熟悉的叫喊声! “主上!主上!” 夫差扭过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叔父夫概! 只见,此时的夫概拿着一支青铜长矛,血染征袍,好似成了血人一般,他身上的血液已经分辨不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显然夫概已经经历过一场血战! “叔父,你不是在大营守着的吗?缘何至此?” 夫差很是诧异。 闻言,夫概有些羞愧难当,叹气道:“主上,失策,失策矣!咱们都上了庆忌的贼当!” “你前脚刚率部离开,数千吴军后脚便杀到。还有些山越蛮子跟吴军里应外合,开了营门迎接吴军!” “一番大战后,我方弟兄是死的死,逃的逃,我只带着数百人杀出重围,现在都所剩无几……” 闻听此言,夫差好似遭到晴天霹雳一般,耳鼓都在发颤,一个不留神,差点没摔在地上! “主上,撤吧!” 在一侧的要离大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趁着吴军还未形成合围之势,我等还可以杀出去,待日后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 夫差脸色惨白的道:“庆忌还能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夫差!你忘记自己与庆忌的杀父之仇了吗?” 要离忽而厉声喝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要离的这一声暴喝,顿时惊醒了还有些恍惚的夫差。 对! 自己的大仇未报,怎能就这般死去? 回过神来的夫差,立马组织将士从吴军的薄弱地带进行突围,争取能逃的出去一个是一个! 而此时,在会场之上,高坐于四方台的庆忌,听着外边响起的不绝于耳的喊杀声,却显得十分的淡定。 自始至终,庆忌都稳坐钓鱼台,稳得一批。 以至于,庆忌还有闲情逸致小酌一爵山越部族特产的果酒,一副古波不惊的模样。 而四方台下的部族首领们,原本在听见厮杀声的那一刻,都显得颇为慌乱。 但是,在看见庆忌这么淡然后,也都放下心来! 他们心里都知道,敢于攻击会场的,只有夫差所部。 现在看庆忌泰然处之的样子,一众山越首领们就晓得庆忌早有准备,夫差不过是跟跳梁小丑一般,只能让人贻笑大方。 “报——” “大王,大司马已经率军捣破夫差营地,大胜!” “报——” “大王,大司马所部已然赶至会场之外,对敌军形成合围之势!” “报——” “大王,夫差率残部悍然突围!熊子丹将军已率兵乘胜追击!” 接二连三的捷报传回,让在场的部族首领们暗暗吃惊。 还好自己没有选择跟庆忌作对,归顺于吴国,不然夫差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庆忌则是轻笑一声,挥手说道:“长卿!” “臣在!” “你去传寡人口谕,令大司马与子丹将军,迫敌即可。务必将夫差及其残部,一路驱逐出吴境!” “诺!” 孙武答应一声,连忙下去传达庆忌的口谕。 庆忌的这一道口谕,着实是让在场的人都摸不着头脑,表示一头雾水的。 即便是大智若妖的范蠡、伍子胥,都很是不解! 要知道,夫差与庆忌可是有着杀父之仇的。 对于夫差而言,庆忌是杀父仇人,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的那一种。 既如此,庆忌又为何放过夫差一马,养虎遗患? 只可惜,他们这样的疑惑,庆忌是不可能为他们解答的。 对于现在的庆忌来说,养虎不一定遗患,反而在日后可能大有裨益!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立志复仇的夫差,能不顾一切的积蓄力量,锐意进取,只为向庆忌复仇! 其志可嘉! 似夫差这样的大麻烦、大祸害,若是运用得当,将祸水南引,对庆忌日后未必没有好处。 要离,希望你不要让寡人失望! 庆忌眺望着远处碧蓝色的穹隆,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23shu8 第174章 人才多多益善 对于夫差,庆忌并没有选择斩尽杀绝。 即便他深知,夫差是一头猛虎,而且是跟自己有着杀父之仇的猛虎,但庆忌依然选择放过夫差! 这并非是庆忌妇人之仁,而是他在下的一招暗棋。 此事若成,则将来吴国吞并越国后,可以更进一步向南方的百越之地扩张,若不成,对于吴国自身而言,也没有任何的损失。 跟山越部族的首领们会盟过后,庆忌又滞留了两日,亲眼看着山越人拖家带口的下山,帮助吴国建造新城,屯田垦荒。 这之后,吴国还将会分发农具、耕牛、盐巴,以及大量的布匹赠予山越人,以笼络其心。 而在任命伯期为新城县令的同时,庆忌又以熊子丹为镇南将军、大都督,都督西南诸军事,并留下三千兵马,以备不测。 随后,庆忌的出巡队伍便穿过茫茫林海,径直来到大江之上,乘大舟一路北上,巡视沿江多座城邑,慰问军民。 紧接着,庆忌的出巡队伍又溯江而上,进入朱方县的地界。 朱方县位于江口,隔岸相望的是邗国,地理位置十分险要。 值得一提的是,在江淮一带,除了邗国之外,其余淮夷部落基本上都在名义上臣服于吴国。 这得益于吴国历代君王的不断对外扩张,征服了江淮一带的东夷人。 唯独一个邗国,依旧顽强的立于江淮之地,跟吴国的眼中钉肉中刺一般,让庆忌看着十分膈应。 所以,这一次的出巡,庆忌同样是想集结淮夷诸部,一同吞并邗国,将吴国的势力范围拓展到淮河流域,且无国中之国的存在。 …… 朱方县。 庆忌在城郊的湖畔邀请淮夷各部参与会盟,商讨伐邗之事。 淮夷,早在商朝之时就盘踞在江淮一带,是为东夷族。 有传说中的著名部落首领蚩尤,在与炎黄部落的交战涿鹿之战中失败瓦解,一部分则举家南迁,至淮河流域一带定居,始称淮夷。 淮夷并非一个国家,而是统称。 西周初年,淮夷曾参加管叔、蔡叔、武庚反周的叛乱,周公东征,武力征服,厉王无道,再次反叛。 召公用兵,始表臣服,但一直没有得到周王室的承认和封赠! 吴国自寿梦一代起,便不断挥师北上,逐一征服淮夷各部部族。 桀骜不驯的淮夷,对于吴国倒是挺服气,多年以来,少有叛乱。 所以庆忌这一次征讨邗国,充当急先锋的无疑将是淮夷人。 此刻,庆忌坐于四方台之上,环视一周,看着台下的数十名淮夷部族的首领,举起手中的酒爵,笑道:“二三子,请与寡人共饮一爵!” “大王请!” 淮夷首领们立马端起酒爵,将酒爵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庆忌放下酒爵后,又缓声道:“诸位,实不相瞒,寡人此番邀请尔等前来会盟,除却征讨邗蛮子之事外,更有一倡议,欲同二三子相商。” “臣等谨遵王命!” 淮夷首领们立马打着包票。 淮夷各部族臣服于吴国久矣,还是有着一定的归属感的。 只要庆忌的主张不大过分,他们都能一一接受! 只见庆忌朗声道:“寡人欲在淮地建造一座城邑,还劳烦二三子鼎力支持,遣族人服劳役,以期新城早日竣工。” “臣等谨遵王命!” 一众淮夷首领立刻答应下来。 庆忌又道:“新城竣工之日,望尔等可敦促族人入城而定居,互通有无。” 对于庆忌的主张,淮夷首领们无不答应。 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的顺利! 庆忌显然是低估了淮夷人对吴国的认同感。 即便庆忌不修建官道以通中原,不建造一座城池,建立起完整的行政机构,相信假以时日,淮夷人一样能融入吴国,不分彼此! 敲定一应事宜后,庆忌便一一送别淮夷首领们,又折返府衙。 “大王,治粟内史范蠡求见!” 庆忌还未休憩一下,就听到一名宿卫上前禀告道。 范蠡? 庆忌知道范蠡若无大事,是绝无可能求见自己的,所以一挥手,就让宿卫将范蠡传召进来。 “臣范蠡,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少伯不必多礼,请坐。” 庆忌摆了摆手,就让范蠡落座,跟自己对席而坐。 “少伯,莫非是邗国那边有异动?” 庆忌会盟淮夷各部族的首领,声势不小,显然是瞒不过邗国那边的,所以庆忌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邗国那边自是在厉兵秣马,加固城防,以随时抵御我军进攻。大王,臣下此来,非是邗国之事,而为向大王举荐一人!” “何人?” “此人是为大贤,仍在楚国效力,但早已生出投吴之心。臣早前已然修书一道,令人传给他,现已回信,其确有弃暗投明之心,为大王效力之意!” 大贤? 庆忌暗暗思衬一下,就知道,能被范蠡称之为大贤,又跟范蠡走得近的至交好友,唯有一人,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文种! 对于文种的能耐,庆忌又如何不知? 但,庆忌只是一笑置之,道:“能被少伯称之为大贤者,想必定有才干?” “他的才干,十倍于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庆忌摆了摆手道:“以少伯你的才干,世上岂有人可十倍于你?” “十倍,甚至数十倍于臣!” 范蠡吹捧着文种的能耐,生怕自己的这位知己不能得到庆忌的重用。 “他是何人?” “是为楚国郢人,文种文子禽!” 还真是文种! 得知文种有意投效吴国,为自己效劳,庆忌的心中自然是十分快意的。 文种是何许人也? 那是历史上越王勾践的谋臣,与范蠡一起为勾践最终打败吴王夫差立下赫赫功劳。 只可惜,灭吴后,文种自恃功高,不听从范蠡功成身退的劝告,后为勾践所不容,最后被勾践赐死。 文种的能耐是非比寻常的,可能逊色于范蠡、孙武、伍子胥,但绝对称得上是顶级的谋臣! 眼下,庆忌虽不缺这样的谋臣,但是对于庆忌而言,人才是多多益善的。 23shu8 第175章 先礼后兵 “文种现在何处?” 庆忌询问道。 “回禀大王,文种现如今仍在宛地。若大王愿重用他,人尽其才,相信文种定能挂印而去,举家迁移至吴国,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对于这一点,庆忌丝毫都不会怀疑。 毕竟,历史上的文种都能投奔一个几近倾颓的越国,何以不会为国力蒸蒸日上,一派欣欣向荣景象的吴国添砖加瓦? 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但文种此时投奔吴国,仍不失九卿之位! 庆忌暗自思衬一下,便道:“少伯,你回复文种。若他愿意入吴,为寡人效力,左丞相之位,虚位以待!” “大王英明!” 左丞相之位,地位等同九卿,只在三公之下,可谓是位高权重的。 庆忌能拿出这样的官职封予文种,足见其爱才之心! …… 邗城外。 “咚咚咚!” 沉闷而又略显压抑的牛皮战鼓声音,响彻云霄。 “吼吼吼!” 在一片旷野之上,身穿绯红色战衣的吴军将士,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形成一个巨大的方阵。 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身穿各色衣裳,手中拿着五花八门兵器的淮夷各部的勇士,更是宛如潮水一般涌来,声势十分的骇人! 这一次,为了彻底灭掉邗国,拔掉这颗江淮大地上的“钉子户”,庆忌出动了整整五千名吴军将士。 同时,更有万余名淮夷勇士助阵! 相较于声势浩大的吴军,邗军这边则是显得寒碜许多。 邗国举国上下,也不过三万的人口,能出动的兵力更是少之又少! 即便邗王邗荡将健壮的妇人算上,能动用到的力量能有多少? 话虽如此,看着眼前巍峨的城墙,庆忌的心中也忍不住一阵迟疑。 邗城,毫无疑问是一座坚固的城池,易守难攻。 如若不然,邗国也绝不能在吴军数十年的强势打击之下,还能屹立不倒,始终保持独立的状态。 庆忌知道这场战争,是硬仗,但不得不打! 这一仗打了,吴国将没有后顾之忧,尽最大的力量发展民生,积攒国力。 此时,站在戎车之上的庆忌一挥手,跟在一侧的士卒会意,立刻驱车上前,在城下,箭矢的射程范围之外大声道:“邗王可在?” “我王欲同邗王一会!” “夺!” 这士卒的话音未落,一支箭矢就飞射而出,插在马蹄边上。 邗荡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就是死战不屈! 对于邗荡而言,要么国破家亡,要么庆忌退兵,已经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让邗国屈服于吴国,向吴国俯首称臣,或者干脆跟灭亡一般,只保留宗庙祭祀。 这比杀了邗荡更难受! 见状,庆忌也不客气,反正自己已经先礼后兵过,邗荡不识趣,自寻死路的话,可怪不得庆忌。 “唰”的一声,庆忌拔出腰间的龙渊剑,遥指着对面的邗城,大声道:“进攻!” 随着密集的战鼓声响起,早就憋着一股气的吴军将士,立马就宛如潮水一般涌向对面的城墙。 跟着,淮夷勇士也跟嗷嗷直叫的饿狼一样,飞也似的杀向邗城。 “放箭!” 等到吴军进入到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后,邗荡一挥手,便下令放箭。 一轮又一轮宛如蝗虫过境一般密集的箭雨,顿时抛射出去,“嗖嗖嗖”的落在吴军将士们的头上。 早有准备的吴卒只能举起盾牌格挡,实在太过倒霉,挡不住的士卒则是在中箭之后,哀嚎着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杀!” 吴军将士们架着云梯,以一往无前之势,悍不畏死的冲向邗城。 “噗嗤!” “啊啊啊啊!” 已经有不少吴卒顺着云梯攀爬,准备登上城头。 只可惜守城的邗军士卒也不是吃素的。 在邗荡的指挥下,除了箭矢之外,擂石、滚木、热油等等,凡是能对敌人造成伤害的东西,邗军都一一用上! “直娘贼,给老子死!” “呜哇!” 一名登上城头的吴卒浴血奋战,在瞎了一只眼的情况下,仍旧挥剑斩杀敌人。 吴军的战斗力是十分强悍的。 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占据上风的往往是吴军这边的将士! 而随同攻城作战的淮夷人,亦是十分的悍勇。 一对一的单挑,他们从没怕过谁! 话虽如此,邗军这边的士卒也丝毫不弱。 甚至在保家卫国的信念加成之下,他们都能爆发出惊人的战力,将登上城头的敌人一一挑飞下去! “唰”的一声,邗荡挥剑砍下了一名敌人的脑袋,血染征袍。 邗荡这般勇武,又亲赴前线厮杀,无疑是极大的鼓舞了邗军这边的士气,为吴军的攻城战增加了不小的阻力! 惨烈的攻防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日落时分。 庆忌看着城上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血流成河的景象,心中暗自叹息不已。 攻城战,无疑是攻击的一方死伤最为惨重。 若非万不得已,庆忌绝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攻下邗城,灭掉邗国! 在这个时候,庆忌忽而想起了投石机这样的攻城器械。 此时,投石机还尚未被发明出来,庆忌若是能大量的制造出投石机,必然能极大的减少吴军攻城时的阻力。 只可惜,早前的庆忌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再者,这个时候发明出投石机,占到便宜的可能不是吴国。 因为庆忌是打算灭掉邗国之后,就集中一切力量发展国力,若无外战,投石机就没了用武之地。 而一旦吴国制造出投石机,必定会被列国争相效仿,届时吴国变法大成后,要面临的战争形势则要严峻得多。 “退兵!” 眼看天色已晚,邗城是暂时攻不下来,庆忌只能一挥手,下来鸣金收兵。 听到撤军号角声的吴军将士及淮夷人,不由得如蒙大赦,连忙宛如潮水一般退去,只留下了数百具尸体。 而看见敌军已经退去,城头上的邗军将士不禁松了口气。 吴军的死伤惨重,邗军这边同样是不好受的! 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若非依靠着邗城那颇为坚固的城墙,恐怕邗军早已溃败。 23shu8 第176章 地道战【求订阅】 “进攻!” “杀——” 邗城之下,依旧是喊杀声冲天而起,血流成河的景象。 整整三日,吴军都在围攻邗城,但一直都是久攻不下。 吴军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代价,仍旧不能攻破邗城,好几次吴军将士都已经撞破邗城的城门,准备杀进去,却都被顽强不屈的邗人击退回去。 这让吴军的士气颇为萎靡,大有一蹶不振的征兆! 终于在第四日,凉风习习,一场绵绵的秋雨如约而至。 这雨势不大不小,却十分影响两军厮杀,所以庆忌明智的选择停战,暂时休整军队,来日再战! 中军大帐之内,庆忌召集一众将领议事。 将军黑夫首先道:“大王,要攻克邗城,着实不易。我军已经强攻邗城三日,阵亡近两千将士,伤者不计,若长此以往,唯恐士气低落,不可一战矣。” “究竟有无计策,可使邗人出城一战?”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恐怕邗人是不可能让咱们如愿以偿的。” “邗国,虽是小国寡民,但却是一个十分顽强的国家。吴邗相战数十年,吴国已经征服淮夷各部,唯独一个邗国,如鲠在喉。” “邗国所依仗的,除了的确顽强不屈的意志,也有邗城的坚固所致。” “据寡人所知,吴军伐邗城至少三次,最后却都无功而返。邗人实在是占据了地利!” 庆忌实在是被邗城的坚固程度恶心到了。 照现在的情况,若无意外的话,吴军必须要动辄更多的兵马,方能攻取邗城,灭掉邗国。 但是,这与庆忌的初衷是相悖的! 吴国好不容易推行变法,进入和平发展的时期,若是动辄大战,岂非庆忌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打水漂? 若是让庆忌放弃攻取邗城,无功而返,庆忌实在又不甘心。 “大王,可否徐徐图之?” 黑夫忽而道:“邗城坚固,欲攻克非一时之功。既如此,我军何不围城,坐等城内的邗人粮绝,以期一战?” “不妥。” 庆忌摇摇头道:“早在战前,邗人已经坚壁清野,将所有能带走的粮食牲畜都放入邗城,带不走的东西也都一一焚毁,不予我吴军一粒粮食!” “相信,邗城之内,已经囤积了大量的粮秣,跟邗人干耗着,如何使得?” 现在庆忌最怕打的,就是消耗战! 邗国的百姓,基本上都在邗城之内,每日的消耗的确很大,可能还撑不过半年,便将不战自溃。 但,这半年的时间,与之对峙的吴军,又将消耗多少的粮草? 那是一个天文数字! 吴国不是耗不起,而是没必要这般消耗。 得不偿失! “雨停之前,全军暂且休整,枕戈待旦。” “诺!”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庆忌只能暂时停止攻城。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吴军若是想攻克邗城,必须要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庆忌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只是,若是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何乐而不为? 深夜,寝帐外边的小雨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绵延不绝。 庆忌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思索着如何能以最小的代价攻下邗城。 一时间,庆忌心烦意乱,绞尽脑汁想办法,却都没有灵感。 实在睡不着觉的庆忌,又披起一件斗篷,掀开帘子,眺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原野。 邗城的瓮城方向,轮廓依稀可见。 秋天的凉风带着些许的寒意,吹过帐篷的帘子,如银针一般的细雨蒙蒙,滴落在庆忌的脚边,泥土为之泥泞。 看着靴子上沾染的泥土,庆忌忽而脑海中灵光一现。 地道战! 庆忌的嘴角一勾,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邗地的土质,再加上绵绵不断的秋雨,岂非是天助我也? 使用挖地道的方式,悄无声息的进入邗城,无疑是能打邗军一个措手不及,并迅速攻取邗城! 而且,这种地道战,城内的邗人是万万没想到的。 历史上的地道战,出现在战国时期。 墨翟在《墨子·备穴》中就有开凿地道进行攻防作战的明确记载:如果敌军开凿地道攻城,守军也应径直迎敌,针对敌穴方向开凿地道,以穴攻穴,把敌军消灭在地下。 还记载:为了及时了解敌穴情况,每个井穴口派狗执勤,以“审之穴之所在,凿穴以迎之”! 这种关于地道战的应对之法,也讲明了地道战的侦察方法。 可惜的是,地道战在战国之后就停滞不前,直到三国时期才有了新的发展。 汉末三国时期,使用地道作战有文字记载的就达九次之多。 如曹操与张绣的安众之战、袁绍与公孙瓒的易京之战、袁绍与曹操的官渡之战、邓艾与姜维的祁峪之战、诸葛亮与郝昭的陈仓之战等均是典型的地道战。 据史书记载,魏武帝曹操擅用地道作战! 著名的亳州古地道就是曹操为其军事需要,专门修筑的地下军事战道,最初用于运送士兵,后用于攻城、撤退、联络、伏击、反地道战等。 而现在,地道战的方法显然还未出现,所以庆忌使用地道战,派士卒悄无声息的挖通前往邗城的地道,一举里应外合,夺取邗城是可行的! 于是,翌日清晨,庆忌便命令士卒在营帐中拿着锄头、耒、耜和竹筐,开始刨土朝着邗城的方向挖地道,凡是挖出来的泥土,都装在竹筐里,运到外边扔掉。 江淮一带的土质十分松软,再加上又是秋雨时节,所以更容易挖掘。 不过,这也有着地道可能坍塌的风险! 而在邗城的城头上,迎着绵绵不断的秋雨,一众邗军士卒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在雨中站岗放哨,或者干脆躲在屋檐下面,时刻防备着吴军的突然袭击。 作为邗王,邗荡也能跟一众将士同甘共苦,自己披坚执锐,亲自走在城头上,慰问士卒。 然而,一连五日,已经雨过天晴,却不见吴军朝着邗城发起进攻,守城的邗军将士警惕性也松懈了不少。 就连邗荡的心里都在纳闷,莫不是庆忌已经在打退堂鼓,准备打道回府? 23shu8 第177章 亡国之君 夜幕降临。 邗荡仍在城头上慰问士卒,并让人送来大量的饭菜,让部众填饱肚子之余,还能吃上几口热乎的东西。 “城外的吴军,可有异动?” 邗荡询问守城的将领道。 “回禀大王,吴军一如往常,放晴后两日都未曾动辄一兵一卒攻我邗城。想来,庆忌可能困于我邗城之固若金汤,是起了撤兵之心,只是仍在犹疑不定而已。” “绝不可掉以轻心!” 邗荡摆了摆手道:“庆忌此人,阴险狡诈,其麾下又有孙武、伍子胥等大智若妖的谋士为其出谋划策,说不定吴军仍在谋划,如何攻下咱们邗城!” “大王英明!” 邗荡眺望着远处的吴军营寨,眉头紧锁着,心中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常年率军侵扰吴地,几乎每一次都被击退。 庆忌适才上位的时候,邗荡更是趁火打劫,一举侵入吴国的朱方、云阳二地,但都占不到任何的便宜,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邗荡是跟庆忌打过交道的,他深知庆忌是为一代雄主,吴国又是兵强马壮,若倾国之力,要攻下邗城,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但,庆忌如何舍得那般大动干戈? 真是瞧不起邗国! 邗荡的心里依旧是有些忿忿不平的。 “杀!”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而响起一阵冲天而起的喊杀声。 伴随着一片火海,浓浓的黑烟直冲云霄! “怎么回事?” 邗荡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城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大量的吴国兵士,并趁着黑灯瞎火之际,点火为号,猛然攻向邗城的城门口! “报——” 一名小校急匆匆的跑过来禀告道:“大王,不好了!” “城内忽然出现好多吴军!正在进攻城门,咱们守不住了!” “甚么?” 邗荡不禁勃然变色。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吴军出现在城内?他们是如何进入邗城的!莫不是吴人都能插上翅膀飞进来?” 邗荡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实在不是纠结于吴军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进入邗城。 因为在城内的吴军猛攻城门的时候,城外已经亮起绵延不断的火把,并伴随着纷乱的马蹄声。 邗荡放眼望去,只见是原本待在营寨里面的吴军将士以及淮夷各部的勇士,已经一往无前的冲向城门。 显然是之前就谋划过,点火为号的! “咔嚓嚓……” 厚重的城门,旋即被敞开。 在城门口处,已经是尸体横陈的一番景象。 冲过来的吴军将士在里应外合的情况下,迅速踏过敌人的尸体,如同饿狼一般,嗷嗷直叫的杀入城内! 随着越来越多的吴军士卒进入邗城,邗军已经抵挡不住,正在逐渐崩溃。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 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邗军这边是节节败退,非死即伤。 等到他们的,不是引颈待戮,就是乖乖扔掉武器,束手就擒的命运。 “大王,挡不住了!撤吧!” 邗荡正在浴血奋战,身边一名血染征袍的将领在击杀一名敌人后,大声叫喊道。 “撤?寡人能往哪里撤?” 邗荡苦笑不已。 事到如今,他已经是无路可走的! 以他的勇武,再加上一众忠勇将士的掩护,想杀出重围,逃亡出去一点都不难。 只是,邗荡能逃到哪里去? 世界之大,已经没了邗荡的容身之处! 邗国,源出东夷,一直被周朝的诸侯们瞧不起。 即便是邗荡在周王室册封的诸侯中,属于子爵的存在,被周天子所承认,但是,中原诸国,没有一个是瞧得上邗国的。 邗荡可以逃亡,只是注定无法复国的! 他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亡国之君! 与其如丧家之犬一般,流离失所的逃亡他乡,邗荡更愿意力竭而死,战死在生养自己的这一方土地上! “杀!” 邗荡咆哮一声,好似暴怒的雄狮一般,手中的长矛一刺,就径直戳在一个敌人的心窝子上,将其挑飞出去。 邗荡的勇猛是毋庸置疑的。 但凡是靠近他周身三丈之内的敌人,都无不被一一击杀,死于非命。 靠着这样的勇武,靠着一往无前的信念,邗荡左右冲杀,一人一矛,手下几乎无一合之敌! 而正在与邗兵战作一团的黑夫,见到这般悍勇的邗荡之后,亦是不惧,挺着一支长戈冲向邗荡。 整个邗城,已经沦为了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邗人不缺乏血性,故而战斗意志极强,即便是在这种完全劣势的情况下,他们都能矢志不渝的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国家。 庆忌都可以清楚的看见,哪怕是有穿着皮甲的邗兵倒下,一些身穿葛布衣裳的邗国的百姓,都能捡起武器,或者干脆拿着锄头跟作为侵略者的吴军士卒厮杀。 这其中,不乏健壮的妇人,不乏老态龙钟的老者,不乏稚气未脱的少年…… 何其之悲壮哉! 饶是如此,邗国的灭亡,已经是无可避免的。 邗城的厮杀从夜间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庆忌的戎车就穿过尽是尸体的道路,进入邗城的街道。 天边已经出现鱼肚白,而厮杀的声音已经停止,作为胜利的一方,吴军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 城外的原野上,已经挖起一个又一个的大坑,士卒们在用推车的情况下,将敌我两军将士的尸体,都扔到坑中掩埋。 这样能最大限度的避免瘟疫的发生。 部分将士,则是负责捡起还能使用的甲胄,戈、矛、剑、戟之类的武器,准备二次使用。 庆忌立于戎车之上,看着四周的这种惨淡光景,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但,作为一国之君,庆忌又是沙场宿将,他怎能不清楚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 “呜呜呜呜!” 一阵哭声忽而响起。 庆忌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妇人正跪在地上,抱着一具尸体在哭泣。 也不知是死了丈夫,还是死了儿子! “让开!我们要将尸体都拉到城外的大坑中掩埋!” 两名吴军士卒上前,说着就一把拉开这妇人。 但妇人依旧是不依不饶的,又一下扑在那具尸体上,泪如雨下的道:“二位将军,这是我的儿子。他对抗尔吴军,固然有罪,但已经身死,可否让我亲手埋葬了他?为其筑坟立碑?” 23shu8 第178章 大朝会 “这……” 面对着这妇人的苦苦哀求,两名吴军士卒都不禁面露难色。 从感情上,他们是同情这个妇人的。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妇人作为一个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埋葬自己儿子的尸体,让其入土为安,这自然是合情合理的。 但,他们的职责就是将所有的尸体都拉到城外去掩埋,实在是军令难违! “算是我求求你们了!二位将军大人有大量,何不能体谅我为人母的一番苦心?” “唉,也罢!” 一个心善的吴卒叹了口气,摆手道:“你就自己处置你儿子的尸体吧!” 言罢,两名吴军士卒就转过身,准备离去。 不料就在这种时候,趴在那具尸体上的妇人忽而抓起地上的一把长剑,转过身,“噗嗤”一声,锐利的青铜剑顿时刺入一名吴卒的腰子上。 “啊!” 那吴卒惨叫一声,吃痛的踉踉跄跄,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贱人!” 在一侧的吴卒暴怒,立刻挺动长矛,刺穿了那妇人的腹部,瞬间一股温热的殷红血液就喷洒在他的脸上。 遭受长矛刺穿身体的妇人还未咽气,身子还在抽搐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是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她那充满仇恨意味的双眼,死死的瞪着眼前的这名吴军士卒。 “呸!” 妇人啐了一口,忽而一手抓着插在自己腹部的长矛,放声长笑道:“哈哈哈哈!吴狗!我诅咒你!诅咒你们!诅咒吴国!” “今日的邗国,就是他日的吴国!” “终有一日,尔等吴国也将被敌国所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一听这话,那吴卒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一脚踹飞这妇人,又挺着长矛朝她的身上刺下去,一连戳了十几个透明窟窿,直接将自己与那妇人都染成了“血人”! 看到这一幕的庆忌,心情更为复杂。 邗人的血性还真不是盖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妇人,都能因为仇恨而鼓起勇气反抗,甚至不惜与作为敌人的吴军同归于尽! “大王,邗王已经被黑夫将军斩杀,各处战斗业已平息!” 这时,御史大夫孙武上前禀告道。 “召众将到邗城禁宫议事。” “诺!” 庆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张贴安民告示。 盖因在这个时代,战争虽然渐渐变得残酷,但是人们还是有着一定的道德底线约束的! 坑杀降卒的事情基本上没有,破城之后屠城或者烧杀抢掠的事情,列国的军队都不敢干。 大家都还标榜仁义,谁会去做这种有损自身名望的事情? 所以,早在破城之前,庆忌已经三申五令过,禁止扰民。 这条军令主要针对的是桀骜不驯的淮夷人,训练有素的吴军将士自然是不会犯禁的。 适才看到的那一幕,让庆忌的心情有些沉重! 这也让庆忌意识到,以常规的方法收服邗人之心,短时间内让其融入吴国,且期间不发生小规模的叛乱是不可能的。 光是那种仇恨的情绪,就是一两代人的时间都无法化解! 邗国王宫,大殿。 庆忌坐在原本属于邗荡的的王位上,陛台之下,坐着的是御史大夫孙武,治粟内史范蠡,吴都县令伍子胥,以及黑夫、孟贲等一众吴军将领。 “诸卿,邗国已经灭亡,然,如何善后?邗人血气方刚,战意不泯,憎恨我吴国,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 “若任由其聚于邗城,寡人唯恐不日又将生叛乱,贻害无穷。” 庆忌缓声道:“寡人之意,是将所有邗人迁徙到西南之地,打乱人口,屯田垦荒,以期其融入山越,无再有谋逆之意!” “大王英明!” 庆忌的这一项决策是没毛病的。 邗人的性格这般坚韧不拔,又敌视吴国,这种时候还是将他们的人口打散,并迁徙到偏远的地方才行。 至于在迁徙的途中会死掉多少无辜的黎庶,这就不在庆忌的考虑范围之内! “大王,不知这江淮之地的新城,是否还需建造?” 御史大夫孙武询问道。 “仍旧如期建造新城。” 庆忌道:“此城,便建造于淮水南岸,名曰‘临淮’,以期作为我吴国的北面屏障。进可攻,退可守!” “诺!” 灭邗之后,庆忌的出巡队伍便启程折返吴都。 庆忌的这一次出巡,吴国可谓是受益无穷的。 至少吴国彻底平定了西南的山越各个部族,使其融入吴国,又灭了邗国,让吴国的北部再无威胁。 而且,这两场战事,为吴国增加了不少的疆土与人口,让吴国得以全副身心的投入到变法改革当中,发展民生,提升国力。 …… 吴国,议政大殿。 适才回到吴都不久的庆忌,便召开大朝会,凡俸禄在二百石以上的大臣,都必须参加此番朝会。 “咚!咚!咚!” 三通鼓毕,早就等候在大殿外边的一众公卿大夫,便都整理一下仪容仪表,亦步亦趋的走上高大的台阶,进入大殿。 “大王驾到——” 此刻,庆忌已经穿着玄色赤纹的冕服,登上陛台,迎着大臣们那肃穆的目光,正襟危坐。 头上戴着的十二旒冕的平天冠,能极好的遮掩住庆忌的面庞,让陛台之下的群臣无法通过外表,观察到庆忌的脸色。 “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待庆忌落座后,公卿大夫们就一如往常的弓着身,冲着上面的庆忌异口同声的高呼万年。 “诸卿,免礼,平身!” “谢大王!” 由于庆忌出巡时间太久,朝会已经半年没开过,政务繁重,等候庆忌批示的奏牍堆积如山。 故而,这一次的大朝会,要进行的时间显然是不会短的。 因此庆忌特意设座,让群臣与自己坐而论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台一侧的内侍胶滑尖着嗓子大声喊道。 这属于是例行公事的开场白。 但,今日却有所不同。 庆忌是主动垂询的! “太宰。” “臣在!” 作为群臣之首的太宰季札,随即手持牙笏出列。 “寡人出巡前,曾令尔等统筹一下,我吴国现在的人口,不知可已完毕?” 23shu8 第179章 吴国人口大爆炸 早在出巡之前,庆忌就已经吩咐太宰季札统计一下吴国的人口数据,进行一次最新的人口普查。 所以,半年的时间过去,庆忌自然是要过问此事的! 而季札早有准备,便道:“回禀大王,我吴国人口户数之统筹,业已完毕。初步统筹,现在吴国有户数近二十万,人口一百一十五万左右!”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这样的人口数据是真的吗? 一众公卿大夫心中都不由得分外的怀疑。 毕竟,吴国的户口典籍在先王僚之时,十余年前,吴国的黎庶不过十四万户,人口仅有八十三万。 如何到了如今,十余年间,吴国的人口居然出现爆炸性的增长? 岂非骇人听闻? 再者,庆忌在即位之初,也曾综合各项户籍数据,显示吴国的人口只有不过八十五万。 现在,为何一下子增长到一百一十五万人口? 三十多万人,莫不是凭空出现的? 群臣都倍感不解。 唯独坐于陛台之上的庆忌,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初步统筹?太宰,莫非人口统筹之事,还尚未完成?” “正是。” 季札回答道:“大王,适才攻灭的邗国,其人口只能根据过去的典籍名册统筹,至于淮夷人,也正在登户造册。” “臣等估算,若再加上淮夷人口之数,我吴国的人口应有一百二十万左右!” “善!” 一百二十万的人口,在这个时候,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当中,已经是第一序列的存在。 大国坐拥数百万黎庶,小国只有几万百姓,人口相差悬殊! 诸如晋国、楚国、齐国,人口都在二百万以上,属于霸主大国。 似吴国、秦国这般,人口百万以上的国家,是属于第一序列的强国。 有这一百二十万的人口,动辄大战的话,吴国全民皆兵,庆忌至少能征召出二三十万的兵力作战! 这就是吴国的战争底蕴存在。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庆忌是绝不可能将吴国全部的有生力量都投入战场的。 这会毁了吴国! 这时,庆忌又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道:“太宰,寡人记得先王之时,我吴国的户数不过十四万,人口仅有八十三万,而今户口如此之众,何以也?” “大王,此得益于大王继位以来,收楚之降卒五万余人,又平山越,灭邗国,定淮夷,破贼寇,剿抚并用,人心归化,是故有民之众!” 顿了一下,季札又道:“再者,就是吴国推行新法,国力日盛,又各项国策以民为本,巩固民生,是故邻近之楚、越、徐、钟离等国之百姓,都纷纷入吴,入我吴国之户籍!” “这一来二去,我吴国的人口自然更胜以往!” 季札的这番话的确是说的没错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吴国百废俱兴,国力日盛,再加上吴国推出的各种政策实在优惠于底层的百姓,吴王庆忌鼓励列国的黎庶入吴。 在这种情况下,入吴谋生的百姓自然是趋之若鹜,而且,还是举家搬迁,扶老携幼的那种。 这让庆忌心中倍感欣慰! 他继承吴王之位还不过两年的时间,却已经完成了整整一代君王才能完成的丰功伟绩,试问,跟庆忌同时代的国君,有谁能比得上他? 然而,庆忌也知道,吴国现在的真实人口,可能还不止这一百二十万。 因为几乎每个公卿大夫的家里,封地上都有着不少的奴隶,而奴隶不在国人的序列,故而并不会被登记造册,被列入其中。 每每想到这里,庆忌的心情就颇为沉重! “既然列国百姓有意入吴定居,始为吴人,寡人应当鼓励。” “故,寡人之意,颁诏,自即日起,凡入吴定居之黎庶,有奔吴者,国府皆按人头,一人赐屋舍一间,田三亩,布一匹,农具一套,并租借耕牛,予其耕种,其余一应待遇,等同国人!” “在吴之‘野人’亦可登记造册,凡待遇,皆从入吴定居者。” 庆忌的这一番话一出,顿时引起群臣的一片哗然。 太仆申息忍不住出列道:“大王,万万不可!” “大王鼓励他国之民入吴定居,固然为国所虑,意在增益人口。然则大王给出这般待遇,岂非厚此薄彼耶?” “国人若是知晓大王这般优待外人,优待流亡的野人,定然心生不满。如此,国家岂非失了民心?” 申息这是在提醒庆忌,后者这样厚此薄彼,可能会招致国人的抵触,继而让吴人同他庆忌离心离德,实在是影响恶劣。 当然,这只是申息的一面之词。 即便吴国的百姓眼红,嫉妒那些外来户,那又如何? 庆忌这完全是出于国家利益考虑,岂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 民心固然重要,但吴国的百姓只是“患寡不患均”,又怎会因而唾弃庆忌? “大王,太仆所言极是!” 少府被离跟着道:“不论是逃亡的野人,或是奔吴定居的外来户,都应该自力更生才是,何以我吴国这般厚待?” “请大王三思!” “臣附议!” “大王,臣下附议!” 以申息、被离为首的一众老世族大臣,都极力反对庆忌这般优待外来户和野人。 盖因,这些人一来,被登记造册,就成了吴国的百姓。 而他们之前可都是贵族们的捕奴对象! 对于那些黑户,贵族们是可以肆意的捕捉,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奴隶的! 而一旦庆忌颁布对外来户和野人那样优渥的政令,可想而知,奴隶市场那里的奴隶数量定然锐减。 参与其中的公卿大夫,其固有利益也定将受损,他们如何能愿意? 对于申息、被离这些老世族大臣的想法,庆忌怎能不清楚? 所以,庆忌当机立断,大手一挥道:“寡人已决意颁布此等诏令,二三子无需赘言。” “另外,寡人还当禁绝国内一切捕奴事宜。自即日起,严禁捕奴,违者,轻则抄没家产,举家上下流放边疆。重则斩首,其家眷流放边疆,或贬为官奴!” 23shu8 第180章 野蛮的制度 庆忌居然要颁布禁绝捕奴的法令? 一听这话,朝堂上的老世族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对比庆忌适才倡议的,鼓励列国百姓入吴定居,有奔吴者,国府皆按人头,一人赐屋舍一间,田三亩,布一匹,农具一套,并租借耕牛,予其耕种,其余一应待遇,等同国人! 而在吴的野人,待遇一如外来户。 其实,庆忌再颁布禁绝捕奴的法令,似乎不是不能接受。 盖因他们连捕奴的对象都没有,还如何捕奴? 所以,对于庆忌的这一番主张,群臣心中虽颇有微词,但也不敢当着庆忌的面发泄出来。 太仆申息禁不住问道:“大王,若禁止捕奴,又给予野人户籍,让其在吴国耕种谋生,牙行是否能存在?我吴国,是否仍有奴隶存在?” “太仆问得好。” 庆忌微微一笑道:“寡人之意,民间的牙行不得存在,应为官府所取缔。自即日起,牙行封禁,牙行内一应奴隶,由官府平价购置,转为官奴!” “此后,无论任何人,欲购置奴隶,需向官府购置。民间若有私设牙行,进行奴隶交易者,买卖双方严惩,举家贬为奴隶。” “另外,奴隶也应当上户籍。不过不同于国人户籍,奴隶为奴籍也!” 闻言,申息、被离等一众老世族大臣心中都颇为不满。 但他们也知道,庆忌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轻易回心转意的。 再者说,就连捕奴对象都没有,牙行又如何能维系下去? “大王!” 申息禁不住叹气道:“奴隶之制,古来有之,切不可废止也。而今之吴国,上至王公贵族,下到民间商贾,都无不有豢养奴隶者!” “大王的此等法令一经推出,奴隶等同于国人,臣唯恐国将不国也!” “太仆此言差矣。” 庆忌摆了摆手道:“寡人并未说过要废止奴隶之制。国人要购置奴隶,可以向官府购置,予以报备,何有国将不国之嫌疑?” “这……大王,恕臣直言!” 申息语重心长的道:“野人即外来户,国家已无捕之而成奴隶之事。如此,奴从何来?官奴之寡,已无法满足国人需求,何不等同于废止?” 申息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庆忌。 什么是奴隶制? 奴隶制,是奴隶主拥有奴隶的制度。 劳力活动须以奴隶为主,无报酬,且无人身自由。奴隶一般来源于战俘、被占领地区原住民、负债者和罪犯。 奴隶制产生于能产生剩余产品的社hui经济条件下,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当时认为合法的拥有和控制制度。 在典型的奴隶she会中,法律确认奴隶为奴隶主的私有财产,奴隶主对其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可随意奴役、买卖和杀害。 奴隶没有独立的人格,没有任何自由和权利,奴隶的后代也世代为奴! 早期的奴隶主要来源于战俘。 习俗上禁止本部落成员奴役其他成员。后来本部落成员可以充当奴隶的制度建立后,有时本部落成员中也有被充作奴隶的,但常作为一种惩罚,如无力还债的负债者和判刑服罪者。 不可否认,奴隶制将人类带入文明时代,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 但,同时奴隶制也是一种十分野蛮的制度! 华夏的奴隶制是从商开始,历经、西周、春秋,魏晋南北朝时期奴隶制已逐步消亡。 商、周时代,奴隶多产生于战争,从敌方周边部落俘虏成为奴隶,特别是商和西周的奴隶,大概绝大多数都来自这些人。 无论是商、周王朝或是其敌对的部落,都力争在军事行动中擒获战俘并掠取对方人口。 商代贵族获得的大量羌人、夷人俘虏,一部分用作人殉人祭,一部分则沦为奴隶。 也有因犯罪被贬为奴隶的,有官奴和私属之分! 而庆忌要做的,不是废止奴隶制,而是在很大程度上遏制奴隶制的野蛮生长,做到由国家调节奴隶买卖市场,以求均衡各方。 他庆忌,就是吴国最大的奴隶主,官府也成了最大且唯一的奴隶交易市场! 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即便庆忌心里想废止奴隶制,却不能干这种事情。 一个国家从奴隶制度到封建制度需要一个过程,这是一个过渡期,一个漫长的过渡期。 直到近代,奴隶依旧是存在,一直没有被完全废止过。 所以庆忌也做不到废止奴隶制,不然,即使他现在在吴国拥有着极高的威望,能做到一言九鼎,让人人都敬畏他。 难免会因为废止奴隶制,而让一众贵族抵制他,继而引发一系列的叛乱! 奴隶制,不说存在即合理这种话,至少现阶段,吴国依旧需要与奴隶制并存。 “太仆,这就不是你所需要担心之事。” 庆忌淡然处之,说道:“官奴的来源,可有罪犯、战俘,数量的确不大,但寡人特许。若有人迫于生计,自愿成为奴隶亦可,然不可强买强卖,而且奴隶交易也必须报备,登上奴籍。” “大王英明!” 庆忌的这一主张,终于是得到了群臣的认同。 罪犯、战俘的数量的确不多,而且庆忌还不一定会将这些人贬为奴隶。 但,若是走投无路的人,自愿出卖人身自由,沦为奴隶,庆忌是管不着的。 毕竟卖身契这种东西,直到两千多年后还依旧存在! “右丞相。” “臣在!” 作为右丞相的计然立马站出来。 “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 “臣,谨遵王命!” 庆忌忽而道:“另外,寡人欲统筹国人所拥有之固定资产,以各家各户为主,无论公卿大夫,无论贩夫走卒。” “官府应当一一核实其所有固定资产,包括奴隶、土地、封地、房屋、商铺,准许个人报备,后官府核查,若有不符之处,一律严惩不贷!” “右丞相,此时仍交由你全权负责。” “唯!” 计然只能苦着脸答应下来。 庆忌交给他处理的这些差事,都是十分得罪人的! 众所周知,贪婪的公卿大夫们,平日里可没少通过强取豪夺的方式,去侵占他人原有的耕地或商铺,甚至是一些不属于自己地方都敢侵占,算作自己的封地范围之内! 这无疑会损害国家的利益,损害普通百姓的利益! 所以,对于这种事情,庆忌必须要插手管一管! 23shu8 第181章 裁军 “太宰。” “臣在!” “我吴国这两年的赋税收成如何?” 庆忌有必要过问此等有关于国家赋税的大事。 其实,庆忌早已知晓这两年来的吴国的国家财政收入,但只是想让季札公之于众,做一下汇报工作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吴国的赋税制度是两年收取一次。 季札当即正色道:“回禀大王,我吴国今年之赋税收成,综合商税、田租税、口赋、户口税,再加上盐、铁、纸、笔等各种杂收。” “国库收入金六千二百四十七两,刀币、捕币约合三百余万钱,布十万零八千二百七十一匹,绢三千七百二十七匹,其余米粟谷物近一百万石!” “嘶!” 闻言,一众公卿大夫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这两年吴国的财政收入,还真是高得离谱! 缘何来由? 都得益于吴国推行变法改革事宜。 要知道,放在过去,吴王僚年间,吴国的两年国库收入,金不过二千两,米粟谷物也才六十万石…… 这是翻了多少倍? 而且,这还仅仅是庆忌继位以来的第一次收取的赋税。 若是吴国能一直矢志不渝的遵行新法,国力蒸蒸日上,可想而知这样的财政收入也将直线上升,只多不少。 不过,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两年吴国的财政收入如此可观,支出也同样不小。 别的不说,吴国修桥铺路,以通中原,又在江淮一带建造一座临淮城,在西南之地建造一座新城,还要构筑一条从西南通往吴都的官道。 再加上鼓励人口生育所需的财物,这方方面面,哪里不需要花钱? 这注定是一个周而复始的过程! 吴国的这两年财政收入确实够多,但是一经花销,所能剩下来的恐怕不会太多。 “善!” 庆忌微微颔首,旋即又将目光放在大司马孙凭的身上,询问道:“大司马,吴越边关,及吴楚边关之师,可已裁撤?” “回禀大王,已经裁撤。按照大王的诏令,吴越边关,武原、御儿一线,我吴国边军只驻有士卒一千人。吴楚边关,长岸、鹊一线,我吴国边军只驻有士卒三千人。” “而且,我吴国已同楚越两国达成共识,边界方圆百里之内,驻军之数等同,且互设官吏监督!” “善。” 庆忌点头道:“寡人之意,我吴国应集中一切力量,发展民生。眼下,吴无战事,将士正可暂时卸甲归田,进行农耕!” “故,寡人决议裁军。南部驻军一千,西部驻军三千,新城驻军三千,临淮驻军三千,唯是边军一万,吴都驻军五千,以备不测,余者尽皆裁撤!” “这……” 听到庆忌的这番话,陛台下的群臣不由得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现在,吴国的确进入了和平发展时期。 原本在寻常时候,吴国的常备军都保持在三万人以上,毕竟吴国的疆域可不小,需要驻扎兵马的地方也很多。 但是,眼下庆忌居然要一口气裁军一半以上? 这不得不让群臣迟疑。 庆忌这么干,是否会让吴国的防务变得空虚? 但,庆忌的决策是这样的。 南部的驻军一千人是应对越国方面,西部的驻军三千人是应对楚国方面,西南部的驻军三千人,则是应对仍有不臣之心的山越部族。 毕竟西南诸夷还尚未全部臣服于吴国,庆忌仍以熊子丹为大将、大都督,联合山越各部的勇士,将不服王化的部族逐一征服。 至于北部的三千驻军,同样是为了镇压淮夷各部,以备不测的。 所以,那一万边军是必须要的。 至于留守吴都的五千常备军,同样是不可或缺的。 裁军,这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吴国的军费开支,同时能将更多的青壮年劳动力投入到生产建设当中。 即便是爆发战乱,庆忌相信这么多的常备军足够一战,至少能给予吴国一定的调兵遣将的时间。 太宰季札不得不出列道:“大王,裁军之意,固然美哉。然,我吴国尚武,若武备松弛,外敌来犯,又当如何?” 季札的这个问题,问的不错。 庆忌淡然一笑,说道:“我吴国自然不可不修武备。” “寡人之意,我吴军此后将实行义务兵役制度,逢战事,将士无需自备甲胄、武器、粮秣、马匹等一应军需辎重,将由国家统一分配!” “日常,军中将士完全由国家奉养,进行日常操练及军屯,以区别于过去的兵农合一制。” 一听这话,朝堂上的群臣更是禁不住满脸骇然之色。 庆忌这是要改革军制? 是的! 在这之前,不止是吴国,天下列国,包括夏商二代,所用的兵役制度,无不是兵农合一制,即寓兵于农。 就庆忌所知道的,历朝历代主要包括兵农合一制、全民皆兵制、征兵制、军户制、团结兵制、民兵制、募兵制、卫所制、八旗绿营制等。 每一种兵役制度都有好有坏,利弊不一。 在西周、春秋以前,是寓兵于农的。所谓寓兵于农,就是以农器为兵器。 古代兵器是铜做的,农器也是铜做的。兵器都藏在公家,临战才发给,即所谓授甲、授兵。 兵器只能供给正式军队用,乡下保卫团一类的兵,是不能给与的。 但是,当敌人打过来时,又不能随便拿着个农器就自卫,所以《六韬》中说,教民将某种农器当某种兵器。 到战国时期,由于战争规模的扩大和对抗的加剧,开始出现了全民皆兵制。 春秋时,各国用兵,最多不过数万。 至战国时,却坑降斩级,动以万计! 如齐顷公鞍战败北逃回去的时候的情形可知,其时正式的军队虽败于外,各地方守御之兵仍在。 而《战国策》载苏秦说齐宣王之言,说“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竟不守;战而不胜,国以危亡随其后”可见各地方守御之兵,都已调出去,充作正式军队,这是战国时兵数骤增的原因。 在历史上,真正全国皆兵的,怕莫若此时了! 所以战国后期,秦楚皆带甲百万,而其他五国军队人数也在三十万到五十万之间。 23shu8 第182章 兵役制度 而庆忌所主张的义务兵役制度,即征兵制。 征兵制在古代广泛存在,几乎各朝都有,比较明显的三代、春秋、战国、秦、汉、三国。 西周建立后,正式组织了六军和八师,但六军和八师是平时生产,战时打仗的半常备军,而且六军基本由关中的周人,八师基本由被周迁到洛阳附近的殷人组成,还带有部落兵的痕迹。 早在西周,诸侯就拥有了一旅到三军的武装,到了春秋又有扩大,但基本和西周差不多,只是部落兵痕迹慢慢消退。 到了战国,战争规模扩大,达到双方十几万到几十万人参战,战争时间延长,次数频繁且间隔短。 加上从奴隶制度向封建制度过渡逐渐完成,原来基本不能作为兵源的奴隶成为农民,成为了兵源,所以大规模的征兵制形成。 如秦赵长平之战,秦军将赵军包围在长平,为了取得这一决定性战役的胜利,秦昭襄王亲自赶到河内郡,征发所有成年男子支援前线。 秦建立以后,秦始皇又征发大量的人力守长城、征河套、岭南等地,过重的兵役是秦王朝灭亡的原因之一。 这一时期的征兵在很大程度上还带有临时性,制度化的普遍兵役制度还没有建立! 到了汉代,朝廷基本建立了普及义务兵役制度,但复员制度还不健全,所以有了汉乐府中所说的“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的现象。 三国时期由于战争频繁,征兵的数量更大,如曹操曾一次“收青州黄巾百万,择其精壮三十万号为青州兵”,吴国还迫使山越出山为兵,见于史书的就有十几万。 三国以后的各个朝代有的实行军户制,有的实行募兵,但征兵制一直存在,特别是在发生大规模战争时,为满足战争需要,朝廷都为大量征兵。 如隋炀帝为征高丽“在山东增置军府,扫地为兵”。 杜甫诗中写到“夜宿石壕村,有吏夜捉人”、“再把中男行”,都说明唐王朝为平安史之乱,连老人和十四五岁的少年都不放过。 庆忌自然不可能做得如此过分。 其余军户制、团结兵制、民兵制、募兵制、卫所制、八旗绿营制等,庆忌则不会考虑再吴国实行,应该根本不合时宜。 “大王,若改革如此兵役制度,岂非日后我吴国的常备军,都成了宿卫、虎贲一般,不事生产,专司兵事之师?如此一来,定当加大国家的财政负担矣!” 太宰季札心中有着这样的忧虑,故而跟庆忌沉声道。 庆忌则是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便道:“太宰,寡人之意,此义务兵役制度,非是军人不事生产。” “而是自此之后,我吴国的军人,将成为职业军人,好比士农工商一般。” “此等职业军人,依照寡人之意,每三年招募一次,年龄在十六到三十不等。如一万五千之师,优胜劣汰,一次轮换五千人。” 熟知历史,有着先知先觉的庆忌,可是十分清楚职业军人的重要性的。 职业军人,就是精锐! 古代的华夏,没有类似罗马那样的职业军团。 虽然很早就有了常备军,但是并非罗马军团那样作为终身职业,并在退役后得到国家补偿的土地,而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服几年兵役后回家种地,也不会有额外的国家补偿。 即便到了明代,正规军也是屯垦制的卫所兵,虽然按户籍世代为兵,但是实际上种田比打仗多! 而罗马的军团制度到了帝国后期,难以为继,就是因为缺乏新征服的土地继续分配给士兵,军团成了铁饭碗,没有了动力,军队也就丧失了战斗力。 所以说,每一种兵役制度,都有着自身的缺陷。 现在吴国要养着一万五千名职业军人,其实不难。 难就难在如何让他们一直维持着超高的战斗力。 “大王,若逢大战,不知国家可否会加征兵马?” “那是自然。一万五千人的常备军,只是在我吴国的和平时期,若遭遇大战,亦会加征兵马,只是不会享有常备军的待遇!” 听到庆忌这么说,季札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想而知的,在庆忌的这种义务兵役制度下,吴军的战斗力一定能更加强悍,即便遭遇大战,退伍的士卒也能被征召回来,并迅速恢复原有的战斗力。 …… 吴都城西,牙行外边,已经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一番光景。 只见是一队披坚执锐的吴卒来到牙行的大门口,将里边的人牙子及其随从,还有衣衫褴褛,数以百计的可怜奴隶都驱逐到大街上,严加看管。 “做甚?尔等这是在做甚!” “在下的牙行可没少为国家上交商税,从不偷税漏税,尔等怎可查封我的牙行?” “我要告你们!” 人牙子气不过,冲着附近的一名吴军都尉忿忿不平的道。 为首的都尉只是冷笑一声,便掏出一道竹简,塞给这人牙子,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此乃王令!自即日起,吴国之内,禁绝捕奴,凡牙行皆查禁,牙行之奴隶一律以平价购置,以为官奴!” “甚……甚么?” 人牙子怔了一下,旋即又打开竹简一看,上边还真是告示,国家最新出台的法令! 饶是如此,人牙子依旧不能平静下来。 “大王如此作为,便不惧吴国再无奴隶可用乎?” “这就是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 都尉嗤笑一声,道:“尔等且在这里等着。稍后会有官吏过来,与汝核对,每名奴隶,国家都当以平价购置。” 闻言,人牙子跺了跺脚,但是又无可奈何! 谁让这是吴王庆忌的诏令,是国家的法令? 他区区一个人牙子,一个贵族都算不上的小人物,岂能跟君王作对? 而除了吴都之外,其余朱方、云阳、延陵、州来等各县的县令,在收到庆忌的王令之后,都纷纷在城门口张贴告示,随即出兵查封各处的牙行。 这若是放在以前,作为封君邑守的贵族可能会阳奉阴违,但那些大多是外来户的县令,又岂能不趁此机会,紧紧的抱住庆忌的大粗腿? 23shu8 第183章 厚此薄彼 吴国,云阳县。 城门口处,一张崭新的告示已经被张贴出来,让来来往往的行人观看。 告示边上,还站着一名穿着玄色衣袍的官吏,负责为黎庶解读告示的内容! “这上边写的甚么?” “大王要吸纳野人与他国之黎庶入吴,有奔吴者,国府皆按人头,一人赐屋舍一间,田三亩,布一匹,农具一套,并租借耕牛,予其耕种,其余一应待遇,等同国人。” “而且,在吴国的野人,待遇也跟那些外来户一样!” “甚么?” 对于国家出台的这一政令,附近的百姓都颇为不满。 吴国不是一个排外的国家,吴人也算不得没有丝毫的容人之量。 但,庆忌一下子给予外来户那么多优惠政策,难免会让吴国的黎庶生出一些不平衡的心理! 厚此薄彼! 野人,跟外来户差不多,但是又比外来户在地位上低一等。 因为野人一般是迫于生计,在他国无法谋生的人或罪犯,流亡到吴国的,算是流民。 野人没有户籍,是黑户,所以往往被列为捕奴对象。 外来户还好,若是通过正当的途径迁徙到吴国,是可以享有户籍的。 若是经过辛勤的耕种,或放牧、渔猎,说不得几代人之后,就成了真正的吴人。 而且,他们这样的外来户,是需要给国家缴纳赋税的,所以也能称得上是吴国人。 吴国的黎庶没有多少排外的心理,只是庆忌这般优待外来户,难免会让他们心生不满! “大王对待外人,未免太过优渥了!” “呵呵,那又如何?又不是拿你们的土地,你们的屋舍和农具去发放给他们!” “大王这是出于国家利益考虑,尔等升斗小民,岂能知晓其中深意?” “对!大王忧国忧民,乃不世出之仁君,我等又怎可非议大王?” “凡是大王的政令,我们都应当遵从!” 不得不说,庆忌在吴人心目中的地位是极高的。 至少对于庆忌的一些做法,百姓们即便是不能理解,都能无条件的去遵从。 …… 吴都,相湖大营。 当大司马孙凭击鼓聚兵,将庆忌决定裁军的消息,告知一众士卒的时候,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只不过,这似乎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因为迄今为止,吴国的军队实行的都是兵农合一制,除了贵族出身的将领外,军中任何人都有可能被裁撤掉,而且是没有任何抚恤的那种。 但是,庆忌考虑到将士们为自己戍守边关,出生入死不易,所以会给予退伍士兵一定程度上的抚恤。 与此同时,在吴王宫,滋德殿内,庆忌正在与治粟内史范蠡对席而坐,下着围棋。 这就是俗称的对弈! 只是,庆忌的棋艺是远不及范蠡的。 他的臭棋篓子,即便是范蠡让了几手棋,故意放水,都撑不了多久而以失败告终。 好在庆忌棋艺不行,棋德还是有的,并不会因为自己在棋盘上屡战屡败而迁怒于范蠡,降罪于范蠡。 毕竟庆忌可是后世的那个慈禧老佛爷。 据说慈禧太后酷爱下棋,当然是“瘾大水平低”,但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宫中太监,没人敢赢她,久而久之,老佛爷以为自己俨然国手。 有一天,出身于象棋世家的御膳房太监廉琦与老佛爷对弈,廉琦一边拿车吃马,一边忙不迭地说:“奴才杀老佛爷一匹马。” 慈禧一看棋输了,大怒,喝道:“什么?你杀我的马?好,我杀你全家!” 故事的结局是,那个象棋高手太监真的被满门抄斩。 “不下了,不下了!” 眼看着自己的棋子已经被逼到绝境,没有翻盘的可能性,庆忌干脆就将手中的那枚棋子放回去。 但就是不认输! “大王,承让了。” 范蠡微微一笑,忙朝着庆忌作揖道。 “少伯,这也就是你,若换做伯噽,寡人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胜寡人一局的!” 庆忌输了棋,但仍旧禁不住打趣一下范蠡。 “大王,实不相瞒,臣下适才在棋局上让过大王,也想过让大王胜一局,奈何,实力不允许……” 我靠! 这就很离谱! 这就很尴尬! “少伯,你是个实在人。” 庆忌不得不称赞范蠡一句。 若非范蠡知晓庆忌有容人之量,恐怕还干不出这等事情。 范蠡不是一个善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性格不似伯噽一般,但是,范蠡同时也不是那种刚正不阿,丝毫不知道变通的人。 他知道自己赢了庆忌也不会遭到惩罚,或惹恼庆忌。 自家这位大王的肚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再者说,有时候故意输棋比赢棋的难度更大! 范蠡没必要为这种事情太伤脑筋。 伯噽就不一样了,伯噽就知道一个劲儿的讨好庆忌,并且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那种! “哪里。其实大王的棋艺已经有所增益,相信再过个三五年,臣下围棋,不一定能胜过大王!” “就寡人这臭棋篓子,不说也罢。” 庆忌摆了摆手,很是豁达。 “少伯,最近关于我吴国禁绝捕奴,查封牙行,以官奴府取缔之事宜,你在坊间可有听闻传言?” 民意,是庆忌比较关心的一大问题。 毕竟得民心者得天下! 若是没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庆忌的王位可不安稳。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庆忌还是晓得的。 民生民意,从始至终庆忌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而这几日庆忌一直都待在吴王宫,从不外出,专心处理政务,所以要知道外边的消息,就只能通过范蠡这样敢言直谏的大臣来获取。 “回禀大王,国人对于官府禁绝捕奴,以官奴府取缔牙行之事宜,并不关心。反倒是对大王为吸纳他国之民及野人所开出的优渥待遇,颇有微词!” 颇有微词? 对于这些问题,庆忌心里十分的清楚。 在奴隶制的问题上,跟一般的百姓的确是关系不大,漠不关心是自然的。 至于庆忌为了吸纳野人以及列国的百姓入吴定居,所开出的一系列优惠政策,国人会反感,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毕竟凡事都难以尽如人意,庆忌也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23shu8 第184章 岂会朝令夕改 “吸纳野人与他国之流民入吴定居,为我吴国增益人口,其利无穷,此乃社稷之百年大计,断不可动摇。” 庆忌的决心十分的坚定。 “大王英明!” “老世族那边,是何说法?” “回禀大王,老世族那边,自当是颇有微词。只是,相对于此前种种,他们可能更加抵触国家一一核实其封地、田亩、奴隶、商铺等资产!” 范蠡回答道。 关于这一点,庆忌用屁股想也知道! 吴国最近的一系列改革,都无不在触碰老世族的利益。 吸纳野人与他国之百姓入吴定居,并禁绝捕奴,封禁牙行,以官奴府取而代之,这在一定程度上动摇整个奴隶市场。 毕竟,不少牙行的背后,站着的都是老世族。 不许捕奴,牙行被封禁,这就导致老世族少了一项重要的收入。 要知道,奴隶交易,向来就是一个牟取暴利的行业! 现在庆忌一刀切,由不得老世族们不痛恨庆忌。 至于庆忌之前颁布的诏令:官府应当一一核实其所有固定资产,包括奴隶、土地、封地、房屋、商铺,准许个人报备,后官府核查,若有不符之处,一律严惩不贷。 这就更加导致老世族的权益受损! 他们与国同戚,世世代代靠着祖上的余荫庇护,积累了大量的财产。 但是,这其中可不乏强取豪夺得到的土地、房屋和商铺,一旦官府彻查,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这其中更严重的,还有一些封君敢于悄无声息的侵占国家的土地,化作自己的封地,每每得寸进尺,吴国历代先君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放在心上! 可是,对于这样的事情,庆忌又怎能姑息养奸? 君王的尊严不容侵犯! 你一个封君,居然偷偷的侵占国王的土地,这算是怎么回事? “抵触?” 庆忌冷笑道:“寡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关于奴隶制的问题上,寡人已经做出让步,但封地资产之事宜,不容有失!” “寡人绝不能容忍任何人敢于窃取国家的每一寸土地,染指寡人的一件东西!” “机会,寡人已经留给老世族,就看他们是否能把握住了。” 闻言,范蠡不由得缓缓的低下了头,暗暗吃惊。 没想到庆忌居然如此注重这些东西。 要知道,封君偶尔侵占一点属于国君的疆土,只要不多,不太过分,那都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这事儿,古往今来,几乎每个国家都有。 情节严重的,国君最多只是敲打一下封君,逼迫其交出侵占的土地而已。 更有甚者,在臣强主弱的情况下,封君们甚至还能毫无顾忌的侵占国君的城池土地,譬如晋国的卿士,鲁国的三桓…… 夜幕降临。 在太仆申息的府上,申息、被离、掩余、烛庸等一众老世族大臣齐聚一堂,数十人都在商讨着如何应对吴国最近的一系列政令。 “大王这回真是太过分了!” “欺人太甚!老夫的几个牙行都被查禁,国府虽以平价购置一应奴隶,但没了牙行,老夫一年至少损失二百金的收益啊!” “正是!大王还勒令官府核查国人之奴隶、土地、封地、房屋、商铺等所有资产,在下应如何报备?” 在场的老世族大臣及封君都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作为世卿世禄制下的受益者,他们的屁股底下可可以一个是干净的! 即便他们自己没有贪墨公款,偷税漏税,没有侵占国家的土地,他们的祖先可能都干过这种事情。 那如何是好? 他们正是来跟太仆申息等人商议的。 “二三子,请稍安勿躁。” 作为东道主的申息不得不站起来,摆了摆手,说道:“今日我等齐聚一堂,无非是为了商讨如何应对时政!” “关于时政,在下有自己的一番见解,请二三子静听。” 闻言,在场的老世族这才安静下来,竖起耳朵想听一听申息的高论。 只见申息正色道:“诸位,在下以为,大王所确立的奴隶制,已经无可撼动。禁绝捕奴也好,查禁牙行也罢,我等都应当遵从,而不可滋事!” 一听这话,一众老世族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关于庆忌禁绝捕奴,查禁牙行的事情,他们心中都甚是不满,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只是断了一条财路而已,还不至于让他们公然跟庆忌对着干! “关于大王下诏,核查国人一应资产之事,在下以为,也当遵从……” “甚么?” 中大夫羊容瞬间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起身大声道:“太仆,汝这是何等的谬论?” “奴隶之制罢矣,何以二三子能对核查资产之事无动于衷?” “在座的诸位,何人不曾干过侵占他人田亩,甚至是以封地划界,进取国家土地之事?大王一经核实,岂非严加降罪?” “正是!” “太仆,其余之事还好说,这擅自修改封疆,占取国家土地之事,大王若严加问罪,我等是轻则贬为庶人,家产充公,重则人头落地,举家流放矣!” 显然,在场的老世族大臣都害怕庆忌得知自己之前所干的那些不法之事。 他们从来都不认为庆忌是一个宽容的君主,这次颁布核查国人资产的事情,一定是想找个借口,将他们这样的公卿大夫一一治罪的! 但,对此申息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二三子,大王的诏令,岂会朝令夕改?” 申息道出了一个较为残酷的事实:“与其抵制大王的诏令,无端生事,倒不如自己配合。依我之见,大王只是在警告我等。” “倘若我等老世族能体恤大王,将此前所非法侵占的土地、奴隶、商铺、屋舍等等一一归还,如实报备,大王定能既往不咎,不以此而问罪矣!” “太仆所言极是。” 作为九卿之一的少府被离率先赞同道。 只是,依旧有如同羊容这样执迷不悟的老世族! “哼!” 羊容拂袖道:“我错看尔等也!我原以为与尔等是志同道合之人,现在看来,尔等也不过是一群鼠辈!” “告辞!” 言罢,羊容就气冲冲的离去。 申息与被离不禁对视一眼,很是无奈。 这真是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 既然羊容找死,随他去吧! 23shu8 第185章 吴王家宴 滋德殿。 忽明忽暗的烛光,随着寒风而透过门窗摇曳,映照在庆忌的脸上,眼眸中透射出一种犀利的光,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在庆忌的对面,正襟危坐着的,则是他的两个叔父,吴国的公子掩余与烛庸! “大王,事情就是如此。申息、被离等人决意遵从大王之政令,如实报备个人资产,同时,将原来通过强取豪夺之方式,侵占的田亩、宅邸、商铺等都一一归还或充公。” “奴隶也都还其自由之身。至于窃取的国家土地,也都自己重新划分封疆,归还于国家!” 公子掩余向着庆忌汇报道。 早在即位之初,庆忌就已经有了对付一众吴国老世族的想法。 只是,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庆忌作为一国之君,自然不便将自己推到老世族的对立面,推到风尖浪口之上。 所以两个叔父掩余、烛庸,自然而然的成了庆忌的心腹干臣,帮着他打入老世族内部,获取一些有利于庆忌的情报。 至少就目前来看,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至少庆忌能通过掩余、烛庸,来了解老世族对于时政的一些看法,不至于在出事的时候显得太过被动! 而这次,在核查国人所有资产的事情上,庆忌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真正问心无愧的国人,不会害怕被核查到,而是会极力配合。 只有那些心里有鬼,干了不少不法之事的国人,才会抗拒这个事情。 “申息、被离这次居然如此规矩?” 庆忌倒是颇为诧异。 掩余苦笑一声,回答道:“大王,他们可能已经猜到大王你的用意。申息曰,大王先让国人报备,再进行核查,由此可见,大王是允许国人补上缺漏,可以既往不咎的。” “申息倒是一个聪明人。” 庆忌微微一笑道。 的确,庆忌并没有一棍子打死一船人的想法! 先让国人报备,之后再进行核查,庆忌给予了国人一定的时间弥补缺漏,就是自己擦屁股! 之前侵占无辜农户的田亩,自己还回去! 之前窃取的国家土地,自己还回去! 之前私自捕捉的奴隶,也都放掉! 之前通过坑蒙拐骗,敲诈勒索得到的商铺、屋舍,也都一一还回去!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当然,若是胆子够大的话,也能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自己干过这种事情。 只不过,一旦庆忌查出来,必然会严惩不贷的! 但是,庆忌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至少申息、被离等老世族大臣选择退步,极力配合此事,之前他们所干过的不法之事,庆忌还是能容忍的。 “大王,若国人将之前非法所得的奴隶、田亩、屋舍、商铺等都一一归还,是否可免罪?” 公子烛庸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见状,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烛庸,笑道:“叔父莫不是也干过此等不法之事?” “……” 烛庸笑得很是尴尬。 显然,他自己是不能免俗的。 官场就是一个大染缸,即便是一身清白的人跳进去,指不定会被染成什么颜色! “寡人可以宽宥。若国人能将非法所得之物如数归还,寡人自当从未有过之事宜也。” 听到庆忌的这番话,烛庸与掩余都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年,即公元前312年的尾声。 天降寒霜,冷风刺骨。 披着一件狐毛大裘的庆忌,正在宫殿内举行一场家宴。 到场参加的人,都是庆忌的后妃儿女。 庆忌早年丧母,父王僚又被专诸刺杀,故而父母双亡,现在只有后妃儿女在侧。 幸好,庆忌的生育能力还是挺强的,基本上每个后妃在经过他的雨露均沾后,都已经开花结果。 王后季蔻,还挺着大肚子,不日即将临盆。 妃子孙俪,不久前刚诞下一女,还尚在襁褓之中。 宫监如梦,为庆忌生下一子,已经满一周岁,赐名“鸿”。 这是庆忌的庶长子,吴国的长公子! 朱姬夫人,亦是为庆忌生下一子,不足一岁,赐名“熙”。 这是庆忌的次子,吴国的二公子! 新晋的妃子,两个山越族的小美女,小狐和小狸这对双胞胎姐妹,则是有了喜脉。 坊间传言庆忌好se,这是不假。 但作为一国之君,庆忌的后妃着实是不多的。 没有妃子名分的如梦不算,季蔻、朱姬、孙俪、小狐、小狸,一共才五个后妃! 儿女,现在只有二子一女。 庆忌作为吴王,可是肩负着为国家社稷开枝散叶的使命的,就这些儿女,显然还不够看! “大王驾到——” 随着内侍胶滑的一声宣号,庆忌就亦步亦趋的进入宫殿。 一众后妃及宫娥寺人连忙行礼,齐声道:“臣妾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都免礼,平身。” 庆忌喜笑颜开的挥了挥手。 平日里,庆忌可以端着作为君王的架子,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但今天可算是一个特殊的节日,相当于后世的春节。 所以庆忌不会那般拘谨。 春节,在这个时代,被称之为“上日”、“元日”、“改岁”、“献岁”等。 这是一个从古到今都比较重大的节目,阖家团圆是必须要的。 “王后,咱们到下边去坐吧?” 庆忌向着在一侧的王后季蔻伸出手,后者微微颔首,跟着将自己的纤纤玉手搭上去,让庆忌搀扶着自己走下陛台,到案边落座。 为了显得不太生分,庆忌可是特别吩咐过,在陛台之下,设置座席,一起吃个家宴的。 “哇哇哇……” 就在这时,在宫娥怀中的熙公子哇哇大哭起来。 作为熙公子母妃的朱姬夫人心疼不已,忙上前住将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哄着。 “朱姬姐姐,熙儿这是饿了吧?” 孙俪嫣然一笑道。 不是饿了,就是尿在里边或者拉稀了! 朱姬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黛眉一蹙,就吩咐一侧的宫娥道:“去将熙公子的奶娘唤来。” “诺。” “等等。” 孙俪摇摇头道:“朱姬姐姐,你莫不是一直让奶娘给熙儿喂养的吧?这可不行,我听一些有经验的妇人说,自己喂养的婴儿方才不会体弱多病,熙儿若要健康长大,姐姐还应当自己喂养才是。” 23shu8 第186章 庶长子吴鸿 “俪妹妹,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谬论?” 怀里哄着啼哭不已的熙公子,朱姬夫人唇角一勾,笑道:“只要能将我的熙儿喂饱,谁的母ru不是都一样吗?” 显然,朱姬是不大相信孙俪的这一番话的! 不是母ru喂养的婴儿是否体弱多病,朱姬不敢确信,但朱姬可是有所耳闻,也亲眼看到的是。 一些分娩的妇人有孩子以后,体态渐渐肥胖起来,身材走样! 朱姬可还是想保持着自己现在丰腴的身材,多得一些庆忌的宠幸,哪里能不注重保养? “妹妹言尽于此,姐姐不信也罢。” 对于不听劝告的朱姬,孙俪倒是没有坚持辩驳下去。 坐在上首的庆忌见状,禁不住眉头一皱,道:“熙儿哭得这般厉害,朱姬,你还是自己喂养吧。” “诺。” 庆忌既然已经发话,朱姬自然是不敢不从命的。 于是,朱姬就自己走到角落里,掀开狐毛大裘,喂养着小吴熙。 就在这时,原本还在如梦怀里躺着的小吴鸿,忽而朝着庆忌伸出自己白嫩嫩的小手,漆黑的眼眸中,尽是一种渴望的光。 小吴鸿“呀呀”叫着,说不出话来,但是意思十分明显——求抱抱! “大王……” “来,让寡人抱一下就好了。” 对于这般亲近自己的小婴儿,庆忌可谓是十分喜爱的。 这还是自己的长子——庶长子! 随即,庆忌就站起身,走到如梦的时候边上抱过小吴鸿。 在庆忌逗弄着小吴鸿的时候,后者还不忘伸出自己的小手,扒拉着庆忌下巴的一绺胡须。 这算是冒犯,但庆忌丝毫不介意。 被庆忌逗弄着,小吴鸿笑个不停。 “大王,鸿公子长得像你。” 这时,侍立于身后的宫娥鼓起勇气出声道。 “噢,像寡人?哪里像?” “眉毛、鼻子和眼睛都相似,若鸿公子长大了,定能像大王一般雄姿英发,威武不凡。” 宫娥恭维的道。 “哈哈哈哈!说得对!寡人越看这孩子越像寡人!” 庆忌旋即将怀中的小吴鸿双手举高高,脸上的笑意一直挂着。 只是,随着他的这番话一出,宴席上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吴鸿长得像庆忌? 至少现在还是看不出来的,可能眉宇之间有些相似,日后越来越像,但,这对于其余后妃公子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莫说是帝王之家,即便是寻常百姓家,儿子长得像父亲,往往会得到父亲更多的宠爱,以至于偏心,将家主之位传于此子。 以后庆忌若是过于宠爱吴鸿,生出了将王位传给这个庶长子的念头,这对于季蔻、朱姬夫人等一众后妃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因而,蹲在角落里喂养小吴熙的朱姬夫人,在听见庆忌的那句话后,都忍不住黛眉一蹙。 朱姬夫人的心里直犯嘀咕:如梦这个贱人,自己不便开口,居然指使贴身宫女替吴鸿说话。 还以为是个多么高尚的女人,原来也是包藏祸心,对吴王大位有觊觎之心! 好一个心机婊! 倘若朱姬是个现代人的话,一定会为如梦打上这样的标签。 此时,庆忌亦是意识到自己适才失言了,不过毫不在乎。 后宫争宠的事情是屡禁不止的,即便后妃们看起来十分平静,相处和睦,但背地里究竟有多少龌龊心思,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 庆忌日理万机,自然顾不到后宫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如梦,你为寡人生下鸿儿,实在是劳苦功高。你真不愿成为寡人的妃嫔吗?”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如梦的身上。 如梦,是庆忌穿越到这个时代染指的第一个女人,且为他生下庶长子吴鸿,功劳不小。 只是如梦一直不愿接受庆忌的册封,成为吴王宫当中的妃子,她以出身卑微为理由,屡屡推辞。 之前的庆忌对于如梦的这种行为听之任之,但也会选择开导一下如梦。 “多谢大王厚爱。” 如梦叹气道:“臣妾能侍奉大王,得到大王的垂青,已经是侥天之幸,怎敢奢望得到妃嫔的名分?” “如梦,不是寡人说你。” 庆忌摇摇头道:“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应当为鸿儿着想。作为寡人的儿子,吴国的公子,其母亲只是一个宫监,如何使得?” “此正所谓之名不正言不顺也。你也不希望鸿儿记事以后,因为母亲的名位低微而自卑吧?” 闻言,如梦低下了头,似乎是暗自思衬一阵后,回答道:“全凭大王做主。” “好。如梦,寡人即册封你为世妇,不日昭告于六宫。” “多谢大王。” 值得一提的是,吴国的后宫制度,基本上是遵循周礼的。 古代的皇帝貌似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春秋时代的君王则是有所不同。 《礼记·昏仪》记载,谓天子除后外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这里所说的后便是王后,地位上和帝王相当,但也仅限于宫中。 不过有时候,帝王在后宫都要听从王后的话! 譬如周宣王沉溺床榻而夜卧晚起,姜氏作为周宣王的王后,自认为耽误了君王的政事,于是便请罪于永巷,以此规劝宣王。 永巷本是宫内一条狭长的小巷,起初是宫内供宫女、嫔妃所在的地方。 后来,随着宫廷战争的深入,永巷就成了单独关押宫中女性犯罪者的监狱! 即,冷宫! 地位仅次于王后的是三夫人。 三夫人与王后的关系,犹如三公与帝王的关系一样,他们专门陪着王后议论妇道方面的礼法制度。 排在三夫人之后的是九嫔。九嫔掌管妇学之法,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四德。 对应的是朝廷中的九卿。九嫔位列三夫人之下,相当于后宫的中层管理者。 二十七世妇排在九嫔之后,职责为服事于人,掌祭祀、宾客、丧纪诸事。二十七世妇的地位不高,级别较低,算是宫廷中的底层管理者。 不过二十七世妇地位虽低,却也不是最底层,最底层是八十一女御。 八十一女御是整个后宫地位最低的,职责是对帝王的饮宴寝息安排次序,按岁时而定变化。 基本上,女御都不算是女官了,和宫女没什么区别! 当然,在职责范围内,哪怕是帝王也要听从女御的安排。 23shu8 第187章 周岁礼 庆忌现在有五个后妃,王后季蔻、夫人孙俪、夫人朱姬、世妇如梦、世妇小狐、世妇小狸。 不论是夫人还是世妇,都统称之为“夫人”。 吴国后宫三夫人,庆忌还留下一个位置,是给予楚国的公主季芈畀我的。 好歹是楚王的妹妹,跟庆忌已经定下婚约的楚芈,名位不便太低。 此刻,季蔻、孙俪等几个后妃见到庆忌已经将如梦册封为世妇,心中都很不是滋味儿。 这最关键的是如梦居然答应了! 说明甚么? 如梦对于吴王之位,的确是起了觊觎之心。 正所谓母以子贵,子以母贵。 在王公贵族之家,母子之间是相辅相成的。 母亲若得不到父亲的欢心,儿子多半会被冷落。 同样的,儿子的能力若不突出,得不到父亲的赏识,母亲也将不会受宠,且晚年不详…… 家宴上,酒足饭饱之后,朱姬夫人睁着充满柔情蜜意的大眼睛,看着庆忌轻声道:“大王,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大王,鸿儿已经一岁有余,熙儿也将满周岁,但都未举行过周岁礼。大王何不趁着此番阖家团圆之际,为二子行周岁礼?” 闻言,庆忌不由得微微颔首。 周岁礼,又名“抓阄礼”。 就跟现代的满月酒、满岁酒一般,意义非凡。 在古代,由于医疗卫生条件落后,出生婴孩的夭折率极高,不说是寻常的百姓人家,即便是帝王之家的孩子,都可能在几岁时夭折…… 不是他们没有得到妥善的照料,而是一些先天性的问题,或是时运不济,碰上个小灾小病的,都能让孩子夭折。 所以,周岁礼这一节日,就是为祈祷自家孩子能平安长大,不受到任何无妄之灾的。 庆忌之前不是忙着打仗,就是到处出巡各地,所以一时疏忽,并没有为吴鸿举行周岁礼。 现在看来,庆忌正好可以趁此时机,为自己的两个儿子举行周岁礼。 “好。” 随着庆忌的点头,一众宫娥寺人便都下去准备。 首先,是一张充斥着木棉的锦布,铺在地板上,避免两个小公子磕着碰着。 接着,就是为两个小公子套上棉袄,天寒地冻,生怕他们冻着。 最后,则是将玉玺、木剑、竹简、黄金、毛笔之类的东西都放在偌大的棉布上,让吴鸿与吴熙两个小公子自己选取物品。 每个物品的象征意义都不尽相同。 竹简、毛笔象征着谋略,这孩子日后可能会成为一个栋梁之才,足智多谋之人。 木剑、黄金则是象征着出将入相,这孩子日后可能成为被赐金封爵的卿士。 玉玺则是不必赘言,象征着权力,这孩子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玉佩、笛子之类的东西,象征着良好的品质,这孩子日后可能会成为一个道德高尚的君子……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就看孩子是如何抓取的! “两个孩子谁先来?” 庆忌垂询道。 “鸿儿年长,还是鸿儿先来。” 朱姬倒是显得挺客气的。 长者为先,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尽管吴鸿只比吴熙大几个月,仍旧是兄长。 这时,在庆忌的授意下,如梦就抱着吴鸿放在棉布上,让他朝着摆放在上面的物品爬过去。 吴鸿只是睁着懵懂无知的眼睛,左看看,右瞧瞧,终究是伏下身子,不紧不慢的向着那里探出小手。 他究竟会抓取到什么? 只见他那白嫩嫩的小手,已经触碰到玉佩,但随即又放下,移开视线,一只手攥住了木剑,揣在怀里! 在边上看着的朱姬夫人禁不住掩嘴轻笑道:“如梦妹妹,看来鸿儿日后是可能成为我吴国的大司马,出将入相,赐金封爵,不在话下呀!” “借姐姐吉言。” 如梦轻笑一声道。 她的鸿儿,没必要卷入到争夺王位的是非当中,有性命之危。 所以,能当上大司马,成为吴国的栋梁之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吴鸿虽是庆忌的长子,但只是庶长子,按照吴国自古以来的宗法制,若庆忌有嫡子的话,吴鸿是没有资格继承王位的。 不料,怀里揣着木剑的小吴鸿似乎没有满足,又一路爬过去,将那一枚精致的玉玺踹到了自己怀中。 这一刻,宫殿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季蔻、朱姬众后妃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玉玺与木剑? 这是什么组合? 上天在预示着什么? “鸿儿,快放下那枚玉玺!” 如梦忽而板着脸轻喝道。 然而,吴鸿压根儿就不知道如梦话中的含义,自顾自的就揣着玉玺和木剑,朝着庆忌那边爬过去。 “好小子!有前途!” 庆忌顺势就将吴鸿抱在怀里,并让人将玉玺和木剑重新放回去。 一岁有余的婴孩,能懂什么? 庆忌可不认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见状,朱姬夫人不由得黛眉一蹙,旋即就在庆忌的示意下,将怀里的吴熙放在棉布上,让他自己爬过去。 还不满周岁的吴熙小脸上尽是一种懵懂的模样。 不过,在母亲朱姬的指引下,小吴熙倒是能一路朝着放置在棉布上的物品爬过去。 吴熙究竟会抓取什么? 在众人一阵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只见小吴熙撅着屁股,一扭一扭的艰难来到那些物品边上,探出小手,径直抱住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 放下! 快放下! 朱姬在心中狂喊着,显得焦急不已。 孙俪跟着掩嘴轻笑,道:“朱姬姐姐,看起来,熙儿日后是有可能成为如季子一般的谦谦君子,国家的栋梁之才哪!” 孙俪的话语中,不乏辛辣的讥讽意味。 当然,字眼中是没毛病的。 正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似乎是预示着吴熙日后品行端正,崩成为社稷之臣! 但,朱姬又怎能甘心? 只可惜,小吴熙就只抓着那块玉佩不放,把玩了起来。 “玩物丧志!” 朱姬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庆忌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熙儿还是婴孩,懵懂无知,如何懂得那些?日后只需循循善诱,相信熙儿定能如叔祖一般,成为我吴国的肱股之臣,名动天下的大贤!” 23shu8 第188章 宗周天下 俗语云,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孩,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如何能看得出端倪? 朱姬对待吴熙,实在是有些苛刻的。 对于她望子成龙的心情,庆忌能理解,只是期望朱姬不要做得太过分。 家宴结束后,庆忌就领着王后季蔻回到椒房殿。 自始至终,季蔻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精神有些恍惚。 庆忌为防止季蔻摔着,特意扶着她进入椒房殿的。 床榻之上,庆忌看着欲言又止的季蔻,只是轻笑一声,问道:“王后,有话但说无妨。” “大王,臣妾可否逾礼问一句?” “说。” “大王日后若立储君,不知是择贤?择嫡?或是择长?” 闻言,庆忌怔了一下,暗暗思衬起来。 历朝历代的继承制度,即宗法制实际上是有所不同的。 有夏、商、周三代,夏朝的帝位由儿子接任,偶尔也有传给兄弟的。 商朝的帝位大多传给弟弟,最后由最年幼的弟弟再传给长兄的长子,或以行传给自己的儿子。 公元前11世纪,周武王灭商建周,都于镐京,并改“帝”为“王”。 周王朝的王位明确规定只传长子,而且是“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贤”。 周王朝的这一制度就是宗法制,它与华夏姓氏有着直接的关系。 宗法制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制度,其主要精神为嫡长子继承制,这是一种以父系血缘关系亲疏为准绳的遗产继承法。 西周的宗法制是和分封制紧密结合在一起的。 天子按嫡长继承制世代相传,是天子大宗,其他不能继承王位的庶子、次子也是王族,分封为诸侯,他们是从属大宗的小宗。 这些诸侯也是按嫡长继承的原则世代相传,非嫡长子则由诸侯分封为卿大夫。 诸侯对于这些卿大夫来说,又是“大宗”,依次类推。 大夫以下又有士,士是贵族阶级的最底层,不再分封。 在这样的情形下,在天下形成了以天子为根基的宗法系统。 即,宗周天下! 吴承周制,在吴王诸樊之前的吴国历代君王,基本上都恪守宗法制,立嫡立长。 只是在吴王寿梦时期,更看着小儿子季札,故而擅自篡改了这一宗法制,让诸樊、余祭、夷昧、季札四人兄终弟及。 但是,在传到庆忌的祖父,即吴王夷昧的时候,季札辞而不受国君之位,于是夷昧就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吴王僚。 这就导致吴国的国本动摇,诸樊之子阖闾不服气,以专诸刺王僚,终于引发吴国内乱。 及早的确立国本,其实对于吴国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 然而,此时的庆忌却不以为然。 “王后,不论是立嫡、立长,还是立贤,都要视形势而定。” 庆忌轻笑一声,说道:“寡人尚且年轻,春秋鼎盛,待公子们长大成人之后,寡人再考虑储君之事罢!” 庆忌给了这样一个回复,显然是不能让季蔻满意的。 正所谓知夫莫如妻。 跟庆忌同床共枕这么久,季蔻又怎能不懂得庆忌在立储君这一大事上的心思? 的确,庆忌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尚且年轻,但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而按照庆忌的性格,储君,即未来的吴王是嫡子或是长子都无足轻重,重要的是贤明能干! 庆忌能为后世之君打下一片偌大的疆域,能称霸天下,但是后世之君能否守住吴国的霸业不衰,并贯彻庆忌的国策,让吴国进一步强大?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所以庆忌暂时是不去考虑储君的问题,因为实在是为时过早! 但,庆忌能做到将自己的儿子们都一视同仁,好生栽培,凡是有出众的儿子,庆忌都会取其中最贤明能干的人,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至于会不会进而引发残酷的夺位政变,祸起萧墙? 庆忌不在意。 因为能从中杀出一条血路,脱颖而出的人,才是最合适的王者。 毕竟大浪淘沙,淘出来的才是最强者。 了解到庆忌的心思后,季蔻不由得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又将纤纤玉手抚摸在自己的大肚皮上,暗道:儿啊,你日后一定要争气,让你的父王刮目相看! 其实,季蔻并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不过她相信以庆忌对自己的宠爱,她迟早有一日能为庆忌生下儿子的。 想到这里,季蔻不由得又暗自埋怨起来。 季蔻原本早就应该为庆忌生儿育女的,只是庆忌怜惜她,怕她因为年纪太小就分娩,而伤了身子,一直在欺骗季蔻咽下那玩意儿…… …… 吴王庆忌三年,即公元前311年开春。 春耕过后,吴国便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核实国人资产的事宜。 按照庆忌之前颁布的诏令:官府应当一一核实其所有固定资产,包括奴隶、土地、封地、房屋、商铺,准许个人报备,后官府核查,若有不符之处,一律严惩不贷。 此时,在经过国人的主动报备后,官吏们就挨家挨户的上门核查。 云阳县,中大夫羊容的府上。 云阳县令带着一众官吏,向羊容当面质问。 “中大夫,请你过目一下。这是你之前报备过的资产数额,这是在下核查过的资产数额!” “二者之间,相差颇为悬殊。不知中大夫可有说法?” 云阳县令将两堆竹简都一一摆在案上,请羊容自己审阅。 对此,羊容只是装模作样的拿起一道竹简阅览一下,随后颇为诧异的道:“胡县令,在下的资产数额相差悬殊?不应该,无道理矣。” “不知这错漏在何处?” 胡县令正色道:“错漏甚多也。其一,奴隶。中大夫报备之奴隶是为一百七十二人,核查奴隶是为二百三十三人!” “中大夫报备之田产,约六百七十七亩,核查田产是为约一千二百六十亩!” “中大夫报备之屋舍、商铺亦有错漏。中大夫手里虽攥着地契,但据在下所知,中大夫之屋舍、商铺怕并非是通过正当手段得来的吧?” “还有,据人禀告,中大夫的封疆之界,碑石年年侵占土地,得寸进尺!” “中大夫名下之封地祖祖辈辈,应为三十里,可在下通过丈量得知,中大夫现有之封地,居然有三十六里?” “整整六里之地!” 胡县令义正言辞的喝道:“中大夫这般侵占国家土地,便不惧大王震怒乎?” 23shu8 第189章 人人自危 胡县令所说的这番话,着实是震慑到中大夫羊容。 但是,羊容并不畏惧,甚至还不知死活的怒怼道:“胡阳匹夫!我羊容乃老世族,世袭罔替的贵族,又岂是你一个晋国来的破落户所能教训的?” 胡县令是为晋人,晋国的士子,入吴之时得到庆忌的赏识,这才被提拔到云阳县担任县令。 但胡县令的出身并不高贵,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比不得羊容这样的地头蛇! 然而,在面对气势汹汹的羊容之时,胡阳县令丝毫不惧,据理力争的斥责道:“羊容,你是吴国的老世族,世代中大夫又如何?” “本县,是大王钦任的县令,是为一县之尊!本县代表的是大王!” 胡县令瞪着眼睛道:“汝这般违法乱纪,即便本县没有资格处置汝,也当将汝交由大王发落,以儆效尤!” “大胆!” 羊容气急败坏的道:“胡阳!你这是在污蔑我!说我违法乱纪,你可有证据?” “这些核查的文书,便是物证。至于人证……” 胡阳冷冷的扫了一眼羊容。 见状,羊容内心终于感到一些害怕的情绪,颇为慌乱。 一旦胡阳将这些罪证拿到庆忌的跟前,以庆忌的性格,羊容及其家族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即便不是满门抄斩的下场,羊容一族被贬为庶人,或充当官奴是免不了的。 想到这里,羊容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神,跟胡阳心平气和的陪笑道:“胡县令,有话好好说。” “在下报备的资产数额,与核查的资产数额差距如此之悬殊,这其中可能出了纰漏。或许是手下人办事不力,一时疏忽所致!” “来人!” 羊容一挥手,随即就有一名管事上前,跟羊容耳语几句后退下。 羊容又客客气气的请胡阳坐下。 不多时,一只箱子就被抬到胡阳的跟前。 羊容上去掀开箱子的盖子,露出里边满满当当的马蹄金,金灿灿的光芒醉人心脾…… “中大夫,你这是?” “哈哈哈哈,胡县令,这是五百金,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胡县令笑纳之!” 羊容一个劲儿的陪笑道。 这般前倨后恭,着实是让胡阳气笑了! “中大夫,你这是在贿赂本县?” “胡县令说笑矣。至交好友之间互赠礼物,怎能说是贿赂?在下跟胡县令你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耶!” 羊容的脸上笑得跟菊花一般,躬身道:“关于在下的资产数额之事,不知胡县令你可否代为隐瞒?” 羊容这是在赤果果的行贿! 一向是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胡阳,又岂能贪污受hui? 只见胡阳冷笑一声,便站起身,朝着羊容作揖道:“中大夫,在下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告辞!” 撂下这句话后,胡阳便自顾自的离开。 从始至终,胡阳都没有给过羊容一个好脸色! 对于箱子里满满当当的马蹄金,胡阳更是正眼都没瞧过一下! “啊!” “匹夫竖子,不足与谋!” 在胡阳离开后,气急败坏的羊容,忍不住一脚踢在箱子上,将一箱子的黄金通通踢翻在地板上。 在羊容看来,胡阳一个晋国来的破落户,贵族庶子出身的士子,自己与他结交,那是看得起他! 愿意赠送五百两黄金作为封口费,那是羊容瞧得起他胡阳。 只是,羊容万万没想到胡阳居然这般不识抬举! “主上息怒。” 管事的连忙上前劝道。 “胡阳若是将那些核查我资产的文书上奏大王,大王定不能轻饶了我。现在,我应当如何是好?” 羊容忧心忡忡的道。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听从太仆申息的忠言,乖乖的将所侵占的土地、屋舍、商铺都物归原主,不法所得的奴隶都通通放还自由之身! 现在,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惹得一身骚! “主上,为今之计,主上何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管事的作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羊容见状,惊讶之余,又暗自思衬一下。 “是否不妥?胡阳到底是大王钦点的县令,为一县之尊,若忽然暴毙,想来大王定彻查到底,揪出行凶之人。” “再者,死了一个胡阳,大王定然又会委派另一个县令到任,届时……” 管事的回答道:“主上,胡阳若死,时日必能宽限下来。主上便可篡改核查资产之数额大小,若新任县令重新核查,主上或可将一应非法所得之资产,物归原主,如此岂非可以逃脱罪责?” “善!” 直到现在,羊容依旧是存着侥幸心理的。 …… 吴王宫,滋德殿。 庆忌正在与太宰季札、右丞相计然二位重臣对席而坐,商谈国事。 首先,就是让庆忌过目一下一众公卿大夫所报备的资产数额。 庆忌的诏令,虽是核查国人所拥有的一切资产,包括奴隶、土地、封地、房屋、商铺、耕牛,但重点还是那些老世族。 所以,邻近吴都的几座县,包括吴都、泓上、桐、鸩兹在内的县城,基本上都已经核查出具体的资产数额出来。 报备的资产数额,与核实的资产数额,两相比较之下,差距并不大,因为差距若是太过悬殊的话,那人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吴国的卿大夫,当真如此安分守己?” 庆忌放下手中的竹简,没好气的笑道。 闻言,季札与计然对视一眼,说道:“大王应该可想而知。自大王颁布核查国人资产数额之诏令以来,吴国上下,卿大夫是人人自危。” “有人将原来所侵占的屋舍、田亩、商铺都如数归还;有人好说歹说,连夜送走不法所得的奴隶;有人连忙重新丈量自己的封疆,再按照名下的封疆报备上去。” “总而言之,现在的吴国分外热闹。街头巷尾都出现大量的乞讨者,原来都是卿大夫家的奴隶,还有一些无主之地,等候国府并入!” 一听这话,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他给予卿大夫们报备的权力,就是想让他们自己填补缺漏,避免被庆忌治罪而已! 23shu8 第190章 封君造反 现在,庆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少在他的这一道核实国人资产数额的诏令之下,贪zang枉法的卿大夫都“原形毕露”,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经过这一轮的大洗牌,吴国受益匪浅,数以千计的奴隶,再加上成千上万亩的土地,这都是庆忌割的韭菜! 至于卿大夫们非法侵占,通过强取豪夺的方式所得的屋舍、田亩、商铺、耕牛,都尽可能的物归原主。 同样受益的是底层的黎庶! 庆忌微微一笑道:“老世族此番损失如此之大,定然有不少怨言吧?” 岂能没有怨言? 恐怕,不少人连杀庆忌的心都有了! 太宰季札苦笑道:“大王,正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此仇此恨,不共戴天矣!” “老世族此番少了诸多资产,心中多有怨言,亦是无可厚非之事。”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庆忌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遭到吴国的老世族的怨恨、敌视,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要最大限度的释放吴国的生产力,得到更多的耕地、资产,庆忌割一波韭菜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再者说,那些卿大夫们干的,本来就是贪赃枉法的事情,庆忌没有严惩他们,而是逼着他们交出非法所得之资产,已经是宽宏大量,放过他们一马的了! “大王,御史大夫求见!” 就在庆忌与计然、季札商议国事的时候,忽而内侍胶滑进入滋德殿禀告道。 “宣。” “诺!” 不多时,御史大夫孙武便亦步亦趋的进入滋德殿,向庆忌躬身行礼。 “大王,云阳县急报!” “何事?” “云阳县令胡阳,突遭行刺,已卒于府中!” 闻言,庆忌的瞳孔不禁猛的一缩。 好大的胆子!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庆忌钦点的县令,一县之尊,居然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于家中? “刺客是受何人指使?” “回禀大王,刺客已死,幕后真凶尚且不得而知。” “查!” 庆忌冷声道:“给寡人彻查!” “诺!” 在一侧的季札、计然,都已经感受到庆忌内心压抑着的那种愤怒。 震怒!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君王一怒,血流漂橹! 显然,一个县令,堪称是封疆大吏级别的大臣遭到行刺,这让庆忌十分的恼火。 简直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有没有将庆忌这个大王放在眼里? 可想而知的,作为云阳县令的胡阳,在这个时候被行刺身亡,跟老世族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们无法刺杀庆忌,难道还杀不死一个在吴国无甚根基的外来县令? …… 孙武得到庆忌的命令后,旋即率领八百名锐士,星夜兼程,赶往云阳县。 一县的县令被行刺身亡,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当御史大夫孙武率兵北上,调查胡阳之死的来龙去脉的事情传到云阳县,中大夫羊容顿时慌乱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庆忌居然如此重视胡阳,非要将此事差个水落石出不可? 当孙武抵达云阳县后,入住县衙,还未来得及休憩一下,便得到一个可靠消息。 只见云阳县的县丞登堂入室,请孙武屏退左右,防止隔墙有耳后,便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道竹简,递给孙武阅览。 “这是?” “御史大夫,此乃胡阳县令生前之遗书。胡县令是在被行刺身亡的前一日,写下的这道遗书,他似乎早有预料。” 县丞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胡阳县令生前对在下言道,若他当真遭遇不测,遣在下将此遗书呈交于大王,或来彻查之卿大夫。” “现在看来,胡县令真是料事如神……” 闻言,孙武不由得愣了一下。 如此精明的一个人,为何不能逃过一劫? 既然已经料到自己可能遭遇行刺,胡阳为何不抢先一步逃离云阳县? 孙武很是不解,随即打开胡阳的遗书一看,不禁心有戚戚之意,感慨万千的道:“胡阳,真乃国之诤臣,我吴国痛失一肱股之臣也!” 对于胡阳之死,孙武亦是倍感遗憾的。 胡阳的确是猜到了自己可能会遭遇行刺! 他在遗书中所说,若自己被行刺身亡,幕后真凶定然是中大夫羊容。 若有不详之处,可以核实。 为此,孙武决定亲自走一遭! 他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孰是孰非,自有公道! 而公道自在人心! 胡阳的死,其实是在为庆忌创造出一个有利的条件。 敢于派刺客杀死一方县令,行不法之事的羊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庆忌完全可以由此事件为突破口,大力整饬吴国的一众老世族,以肃清吏治,还吴国一片朗朗乾坤。 “将中大夫羊容,请到县衙。” “诺!” 孙武暗自思衬一下,决定先敲山震虎一下。 若指使刺客杀死胡阳的幕后黑手果真是羊容,羊容此刻定然乱了分寸,不敢前来,或者是来了县衙,也是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只是,这一次孙武显然是失策了。 羊容的确没有前来县衙,跟孙武当面对质。 当翌日清晨,孙武亲自带着数百人的队伍赶到羊容的府邸外面的时候,看见的却是紧紧关闭着的大门。 “羊容何在?” “御史大夫,我家主上尚在封地,不曾归于府中!” 负责守门的小厮被孙武所摆出的架势震慑住,连忙老老实实的交代羊容的行踪。 听到这话,孙武又率领自己的八百锐士,搭乘戎车,迅速赶往中大夫羊容的封地! 羊容作为吴国的中大夫,靠着祖上的余荫,享有云阳县的封地方圆三十里,面积不小,其所拥有的私兵同样是不少的。 这不,当孙武率部赶到羊容的封地上的时候,羊容已经一身甲胄,手执青铜长剑,领着临时拼凑起来的数百私兵,站在坞堡的上方,跟孙武的正规军对峙起来。 见到这一幕,孙武哪能没有意识到,胡阳之死的幕后黑手就是羊容? 只不过,让孙武万万没想到的是,羊容这一次居然是狗急跳墙,直接起兵造反,跟官军公然对抗! 23shu8 第191章 暴君庆忌 此时此刻,羊容的肠子都悔青了! 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若是他能在庆忌颁布那道诏令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将原先非法所得的东西一一吐出去,明哲保身,还能保得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只可惜,羊容一时间昏了头,居然寻思着欺上瞒下,低估了庆忌对于核实国人一应资产之事的决心。 本来,即便是贪zang枉法,羊容最终只可能落得贬为庶人的下场,最惨也只是自己身首异处而已。 错就错在,羊容又鬼迷心窍的派刺客杀死县令胡阳,这就导致庆忌无法容忍。 羊容至少是死罪,举家都少不得被贬为庶人,流放边疆。 庆忌又派了御史大夫孙武到云阳县彻查胡阳之死的来龙去脉,乱了分寸的羊容,又是昏招频频。 不去面见孙武也就罢了,居然还召集私兵对抗孙武的正规军,这不是在造反? 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羊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然而,事已至此,羊容再悔恨交加都是无用的。 看着坞堡下方披坚执锐的吴军将士,羊容心一横,紧紧的攥住手中的青铜剑,决定来一场鱼死网破的战斗! 蠢材! 戎车之上的孙武,看着羊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中暗骂不已。 换做他是羊容,此时绝不会聚众抵抗官军,负隅顽抗,而是早就乔装改扮,逃亡到他国去了! 跟吴国的正规军对着干? 羊容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羊容!何故聚众作乱?” 孙武冲着坞堡的方向,大声喊道:“汝羊氏一族,屡世中大夫,受吴国之泽被数百年之久,恩德似海!” “大王更是待汝不薄,而今,汝竟起兵造反,其心可诛,其行可灭!” “汝便不惧千夫所指,万民唾骂,便不惧九泉之下,无颜面见列祖列宗乎?” 一听这话,羊容的暴脾气顿时上来,吹胡子瞪眼的喊道:“孙武!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 “吾羊氏世代为吴国社稷之臣,历代吴国君王的确待吾羊氏不薄!可恨庆忌小儿,刻薄寡恩,不仁不义!” “而今宗祀几有倾覆之危,举族上下有倒悬之急!” “今日,就以我羊容的鲜血,去唤醒万千国人,去诅咒庆忌那个暴君!” 居然还敢辱骂大王为暴君? 孙武顿时勃然大怒,其麾下的吴军锐士更是个个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刻就将羊容大卸八块。 “羊容匹夫,大胆!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孙武红着脸怒骂道:“汝不服王令,窃取国之疆土,侵占民之田亩,杀害县尊胡阳,咒骂大王,凡此种种,万死不辞!” “狂悖之徒,天人共戮之!” “土城内的人听着!羊容犯上作乱,罪不容恕,盼尔等无辜之人,尽皆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切莫自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耳!” 听到这话,坞堡内的数百私兵都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已经生出退缩之意。 尽管羊容平日里待他们不薄,他们也大多是世代为羊氏的私兵,但眼下,羊容这可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 公然起兵,跟官军对抗,这是在造反! 而跟着羊容造反,显然是没有胜算的,最后都逃不过一个战死的下场。 关键是战死就战死吧,还落得一个犯上作乱的污名,让子孙后代都难堪的名声! “好一个尖牙利嘴之徒!” 羊容知道自己理亏,但依旧不屈的挥剑道:“放箭!杀死他们!” “咔嚓嚓……” “嗖嗖嗖!” 私兵们一咬牙,张弓搭箭起来,顿时一阵纷乱的箭雨朝着孙武那边飞射过去。 见状,孙武就知道这一战是免不了的,故而大手一挥,道:“盾牌手,上!” “吼!吼!吼!” 盾牌手们举着厚重的长方形盾牌,步步推进。 从坞堡上方射下来的箭雨,无不只是击打在盾牌上,对于吴军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弓箭手,放箭!” 等到弓箭手推进到一段距离后,随着孙武的一声令下,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顿时抛射上去,射杀了不少猝不及防的私兵。 趁着羊容的私兵被箭雨压制住的时候,孙武又发号施令,让盾牌手护着攻城锤,一路直扑坞堡的大门。 即便途中有一些将士不幸中箭,倒地身亡,依旧会有更多的将士悍不畏死的填补上去。 正规军与私兵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的。 再者,羊容还是无端造反的一方,根本不占据大义的名分。 所以,不论是在战力、士气上,还是在武器装备上,私兵们都远不及孙武所率领的正规军。 不多时,攻城锤已经撞破坞堡的大门,孙武就率领着一众嗷嗷直叫的吴军将士,迅速冲入坞堡,见人就杀。 但凡是没有跪地投降的私兵,那是一个不剩,通通斩尽杀绝的。 而羊容眼看着自己大势已去,只是惨然一笑,随后又提着剑,折返到自己的住处。 “噗嗤!” “唰!” 剑刃挥舞之处,无不血肉横飞,流淌在干涸的土地上。 “良人,饶命!” “呜呜呜,父亲别杀我!” “母亲救命啊!” “羊容,你这遭天杀的!” “啊!” 只见羊容状若癫狂的挥剑,将自己的妻儿老小,一一斩尽杀绝。 他的身上,已经沾染了大量的鲜血,那是亲眷的血液! 当孙武率兵赶到这处院落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羊容真是一个狠人,一家老小,一个不剩的都被他自己挥剑杀死。 “羊容,你这疯癫之徒……” 见到孙武已经赶到,羊容更是直接将剑刃架在自己的脖颈上,惨笑道:“呵呵呵呵,孙武,我羊氏族人,绝不能忍受屈辱!” “代我转告暴君庆忌!” “我羊容在九泉之下等着他!终有一日,庆忌会遭到反噬!若他庆忌仍旧是吴国之主,吴国定当灭亡,他也将成为亡国之君!” “哈哈哈哈——” 仰天长笑之后,羊容就丧心病狂的一抹脖子,鲜血四溅后,身子便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23shu8 第192章 夷三族 当羊容聚众作乱的消息传回吴都的时候,吴国朝野上下,是一片哗然。 好在,孙武迅速率兵平定叛乱。 遗憾的是羊容自刎而死,其一家老小,也被临死前的羊容一一斩尽杀绝。 让庆忌感到不寒而栗的是,羊容连他自己七八岁大的女儿都不放过,一剑刺死! 这使得庆忌想起历史上的两个狠人——姜维、朱由检。 姜维在蜀汉投降魏国后,执迷不悟,决定教唆曹魏大将钟会造反,不料事情败露,最后姜维一口气杀死自己的妻儿,随即自刎殉国。 崇祯帝朱由检是在京城被攻破,无路可逃的情况下,自己提着剑杀害妻女,随后在煤山找一棵歪脖子树上吊的,自挂东南枝。 二人的所作所为,都十分的狠绝。 但,有的时候这种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他们的妻儿老小若还活着,难免会遭到凌辱,最后可能屈辱的死去。 历史上靖康之耻,宋徽宗的后妃们,就遭到了金人的暴虐对待。 当然,庆忌还不至于如此残暴。 不过可想而知的,羊容的一家老小若还活着,下场一定不可能好受。 …… 吴王宫,议政殿。 高坐于陛台之上的庆忌,双眼闭着,好似是在闭目养神一般,让人看不出他的脸上有任何的愠色。 陛台之下的群臣,则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不敢说话。 整个朝堂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有些渗人! 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刻的宁静,莫过于此。 但,庆忌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一般暴怒。 “传诏。中大夫羊容,谋逆作乱,十恶不赦,即刻车裂羊容之尸身,弃于荒野,夷三族!” 闻言,一众公卿大夫都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这车裂尸体,弃于荒野他们能理解,夷三族作何解释? “大王,不知这夷三族是?” 太宰季札很是不解的问道。 庆忌这才反应过来。 在春秋战国时代,是没有夷三族,诛九族的刑罚的。 古代“抄家”和“灭族”经常是伴随使用的,目的在斩草除根——完全除去复仇的实力和人脉。 昔日少康中兴“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就是除之不尽的后果,历史上伍子胥与吴伐楚是灭族不彻底的结果。 因此,秦始皇开始有“族诛”的酷法,先是夷三族,后来越来越残酷,由三族、五族到九族——父三族、母三族、姥三族。 于明朝,更出现史上唯一一次的诛十族。 族诛始于商朝。 当时被称为劓殄,乃族诛的初形,斩杀犯罪者及其后代之刑。 在这个时代,最残酷的族诛刑罚,莫过于满门抄斩。 庆忌的这个“夷三族”,貌似是有些过于惊世骇俗! 但,庆忌并不介意搬出夷三族的刑罚,杀鸡儆猴,震慑一下那些心怀叵测的公卿大夫。 “所谓夷三族者,是为父族、母族、妻族。” “嘶!” 听到这话,群臣都被吓得肝胆俱裂。 历史上秦汉以后,夷三族有两种说法,一种是父、子、孙三族,一种是父、母、妻三族。 前者算是侥幸的,被处死的是父亲的所有兄弟、自己的所有兄弟和本人的所有儿子,对于家族中的女性没有任何杀害。 对于自己的表兄弟、表姐妹、堂兄弟和堂姐妹是没有伤害的! 至于后者,父族、母族、妻族这三族被夷灭,可谓是惨绝人寰。 父族方面。直系血亲垂直计算有九代,即以本人为参照,向上为父、祖、曾祖、高祖,高祖再往上既不属于亲人范围。 向下为子、孙、重孙、玄孙,玄孙再往下也不属于亲人的范围。 母族方面。母亲的本辈兄弟姊妹,即自己的舅舅姨娘。 母亲的上辈父母,即自己的外祖父母;母亲兄弟的子女,即自己的表兄弟姊妹。 妻族方面。妻子本辈的兄弟姊妹,即自己的大舅子、小舅子和大姨子、小姨子。 妻子上辈父母,即自己的岳父岳母,为妻族中人。 大部分人以为诛九族比夷三族严重,实际上恰恰相反,夷三族是诛九族的三倍加强版! “大王,万万不可用此酷法!” 季札连忙劝阻道:“此等严刑酷法,株连之甚,闻所未闻!” “而今羊容已经伏诛,一家老小皆已暴死,他就是天大的罪孽,都应该消弭。大王又何苦玷污自己的一世清名,只为泄自己的一时之愤?” “大王,太宰所言极是!” 太仆申息连忙站出来,额头冷汗直冒的劝道:“羊容犯上作乱,万死不辞。然则其已死矣,当业力道消,何苦加罪于旁人?” “太仆此言差矣!” 作为庆忌的铁杆心腹,典客伯噽立马出列道:“羊容谋逆,不容宽恕。其亲眷虽死,旁支仍在,若有人对大王心怀不满,行不轨之事,又当何如?” “我听闻旷野之上的野草,为野火焚烧,光秃秃的一片,来年的春日,经春风一吹,又长成了茂盛的野草!” “何故?野火是烧不尽野草的。欲除野草,唯有根除。如庄稼地里一般,除草若不除根,岂非贻害无穷?” “荒谬!荒谬!” 申息失态的咆哮道:“区区野草怎能与人命比较?” “大王素来以人口为重,何故视人命如草芥?” “别的不说,但就羊容之三族,上上下下,至少数百口人,轻易杀戮,岂非有悖于道德,有悖于王意?” “再者,我听闻商纣王铸炮烙之刑,擅开杀戒,故而不得人心。如今大王以夷三族为刑罚,岂非等同于商纣王炮烙之刑?” “大胆!” 伯噽怒不可遏的指着申息斥责道:“申息,汝竟敢诽谤大王,将英明神武的大王比作暴虐无道的商纣王!是何居心?” “哼!” 申息一拂袖,冷哼一声,显然是不屑于跟伯噽这样的小人辩论。 见状,庆忌只是淡然一笑,道:“也罢。既然二三子都认为夷三族之刑罚甚酷,寡人便改之!” “传诏,羊容之三族,尽皆贬为官奴!” “大王英明!” 得到庆忌的退步后,群臣都不禁松了口气,连忙称赞庆忌。 其实,庆忌并没有真的要搬出夷三族的酷刑,非要灭了羊容三族不可的心思。 他之所以这般倡议,只是想敲打一下吴国的老世族。 警告他们,逼急了,庆忌是真的会大开杀戒,将造反者三族上上下下都杀一个遍! 23shu8 第193章 阳谋 敢于起兵对抗官军,等同于造反的羊容,其下场自然是惨不忍睹的。 羊容本人虽死,但尸体会被车裂,然后弃之于荒野,沦为豺狼虎豹口中的美味。 羊容三族,父族、母族、妻族,所有人也都被贬为官奴,终生饱受劳役之苦。 羊容的事迹,就跟前车之鉴一般,时刻警示着吴国的老世族! 敢于谋逆的人,就要做好落得如同羊容一般的凄惨下场! 不过,羊容之乱,也让庆忌意识到,吴国的封君已经有尾大不掉的势头。 若长此以往,吴国会跟楚国一般,王权难以集中,封君制衡着王权。 这是庆忌绝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 各地的封君在封邑内都有着极大的权力,包括征兵权、收缴赋税权、行政权等等,在某种程度上,封君们实际上只需要向君主承担上交一定的赋税,及响应君主的号召的义务而已。 这类似于国中之国的存在,弊端甚多! 庆忌早就想改变吴国的这一现状,将公卿大夫们的封臣制,改为采邑制,让他们只享有享用采邑赋税的权力,而不得插手采邑内的军政大事。 但,这注定是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 庆忌不能操之过急,如若不然,下一个羊容就可能蹦跶出来,犯上作乱,给吴国制造不小的祸乱。 此时,处理完羊容的事情后,庆忌又拿出一道竹简,扫视着陛台之下的群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诸卿,这是云阳县令胡阳生前的遗书。” “其内容,莫过于陈情吴国今时之弊政!胡阳料定自己会遭遇不测,而真凶是为羊容。” “然,胡卿高义,坚贞不屈。他以一死警示寡人,警示诸位,警示所有吴人!” “吴国君臣上下,若不能同心戮力,而君臣之间相互猜疑,国君疏远臣子,而臣子阳奉阴违,欺上瞒下。” “如此,则吴国新法定然难以成功,吴国也当无以为继,国势倾颓!” 庆忌举着手中的竹简,慨然道:“二三子,胡卿在遗书中所云,字字句句,尽皆是肺腑之言。寡人受益良多也!” “胡卿所言极是。我吴国的君臣,应当君贤臣明,上下一心,而非互相猜疑!” “胡卿此等大贤,高风亮节,于危难之际尚且忧思社稷,惜为羊容所害,寡人甚痛也!” “嘭嘭”两声,庆忌的拳头击打在自己的胸口上,喟然长叹道:“社稷失此良臣,若寡人失一臂膀,有锥心之痛矣!” 不得不说,庆忌的演技还是挺不错的,至少眼眶还能湿润,勉强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他的这番表演,不为别的,就是为利用死于非命的胡阳,标榜他的事迹,标榜他的节操,让更多的吴国大臣能效仿胡阳,一心为国,亲民忠君! 说到底,庆忌就是想以此大做文章,将舆论导向自己有利的一方。 这让庆忌觉得自己很是卑鄙。 但,没办法,这个时代的人就吃这一套! 作为庆忌的心腹之臣,典客伯噽更是立马出列,假惺惺的抽噎一声,道:“胡县令之高尚节操,实乃世间少有,真是吾辈之楷模!” “请大王厚葬胡县令,以胡县令为表率。若我吴国人人皆是胡县令那般铁骨铮铮,公忠体国的臣僚,何愁吴国不兴,何愁大事不成?” “善!” 庆忌跟伯噽一唱一和的。 唱双簧! 不得不说,伯噽善于迎合的本事是真的不赖。 庆忌仅仅只是开了一个头,伯噽就能立马顺杆往上爬,鼎力支持庆忌的主张! 庆忌旋即正色道:“传诏,将胡阳之遗体,以国士之礼厚葬,从重抚恤其妻儿老小,赐金五百,布百匹,绢十匹,并在云阳县建造胡阳的忠烈祠,令国人追悼,延续香火不断!” “大王英明!” 群臣立刻恭维的道。 出了胡阳这样的国之诤臣,庆忌的确是要大肆渲染一下他的事迹,以提升一下吴国官吏的道德水平。 毕竟,在这个时代,德才兼备的人才不少,但真正能做到胡阳这种程度的人才,已经是少之又少的。 对于底层的官吏,庆忌可以容忍他们才干低下一些,但绝不可容忍他们道德败坏,贪赃枉法! 庆忌旋即缓声道:“诸卿,寡人以为,关于我吴国君臣和睦,无有猜疑之事,的确至关重要。” “胡卿之遗书,提醒了寡人!” “是故,寡人欲组建一支宫中宿卫,号‘羽林军’,凡羽林郎者,秩比五十石,皆出自卿大夫之家年轻后辈,吴国有名位者子弟,务必入伍羽林军,为国效力,为寡人效力也!” 此言一出,群臣的心情都是十分复杂的。 庆忌这是恩威并施,一手萝卜,一手大棒! 打了你一巴掌,还给你一颗甜枣吃! 可想而知的,庆忌组建这支清一色贵族子弟出身的羽林军,究竟是有何用意。 作为羽林军,吴王亲军,羽林郎们肯定是能经常在庆忌跟前抛头露脸,展现出自己的本事,说不定还能由此得到庆忌的赏识,从此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这的确是庆忌在施恩于老世族,施恩于吴国大大小小的卿大夫! 但,此事是有两面性的。 对于吴国的老世族而言,有好有坏! 好的一方面是日后若自己家族中的子弟争气的话,一定能被庆忌赏识,继而提拔。 坏的一方面,就是这些羽林郎同时也会被充当人质,迫使居心叵测的老世族,因为自家儿郎们待在庆忌身边,而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毕竟吴国的老世族们只是不满于庆忌的所作所为,还不至于干出跟羊容一般大逆不道之事。 “大王英明!” 群臣都跟着赞同,无一人有任何异议。 这个时候反对庆忌组建羽林军,无疑是在证明他们是有谋逆之心! 此时,陛台下的太宰季札看见庆忌居然用出这等办法,以此控制老世族,心里不禁叹为观止。 季札暗道:大王的权术之道,居然运用的如此娴熟。好一个阳谋! .an8. 23shu8 第194章 耕种之人力 “大王,臣有事启奏!” 治粟内史范蠡忽而出列道。 “请讲。” “近日,国内出现大量乞食者,系为奴隶或野人,无家可归,是故流浪,以乞讨为生。其人也,约有万人之众,若不妥善安置,唯恐频生事端,影响地方治安!”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道:“流民之害,贻害无穷也。我吴国不养闲人,诸卿不妨畅所欲言,如何安置这众多的乞食者?” 街头巷尾到处是乞丐,原因何在,庆忌是心知肚明的,群臣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得益于庆忌核实国人资产的诏令,吴国的老世族人人自危,害怕庆忌降罪,故而纷纷将非法所得的奴隶遣散,放还其自由之身。 这些奴隶就转而沦为了野人,在没有生计的情况下,只能沿街乞讨,以此为生。 当然,一部分老世族还是心存侥幸的。 譬如他们将非法所得,没有交易记录的奴隶都藏起来,亦或是收买那些奴隶,迫使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只说是被主人家收养的仆从。 这无非是巧立名目而已! 但随着庆忌越发强硬的手段,迟早有一天,卿大夫们会将那些仍旧被圈养起来,非法所得的奴隶一一放出去的。 太宰季札旋即手执牙笏出列道:“大王,臣以为可以将乞食者视作野人,赐予田亩、屋舍、农具,并租借耕牛,予其耕种,如此施恩,想来其人也,当感念国家之恩德,以为吴人。” “太宰所言极是!” “大王,臣附议!” “臣附议!” 赞同季札这一主张的大臣不少,纷纷站出来附议。 他们自以为摸清楚了庆忌的脾性,认为庆忌一定会宽仁为怀,将所有的野人都化为吴国的人口。 实则不然! 因为庆忌对于季札所提出的这一主张,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典客伯噽立即道:“大王,臣以为这些乞食者,原本就是奴隶,不应等同于野人。倘若凡乞食者,国家都一一给予屋舍土地,岂不为国家增加过多的负担?” “因此,臣以为,大王不妨将这些乞食者,都充当官奴,以此可为国家牟利也!” “荒谬!” 季札吹胡子瞪眼的道:“典客,按照你的说法,这些乞食者在沦落为他人的奴隶之前,尚是野人,尚是他国之民!” “官府怎可是非不分的将他们全部贬为奴隶?” 那岂不是刚刚跳出火坑,又入了另一个魔窟? 季札想要表达的意思,十分的简单明了。 因为那些乞食者,原本就是无辜的受害者,庆忌好不容易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又怎可一眨眼把他们打回原形? 这时,治粟内史范蠡暗自思衬一下,旋即站出来道:“大王,臣以为太宰与典客之主张,皆有利有弊。既如此,何不折中一下?” “如何折中?” 范蠡正色道:“大王,如今我吴国正是用人之际。大量的荒地需要开垦,需要人手屯田垦荒,既然乞食者、官奴如此之众,大王何不令其屯田垦荒?” “一如战俘之例,乞食者、官奴等同,官府暂借其屋舍、农具、耕牛、田亩,同时划归荒地,予其开垦,五年之后,这些乞食者与官奴当成自由之身,一应租借之物,也成其所有物,岂不美哉?” “甚么?” 范蠡提出将官奴等同乞食者,这让申息、被离等一众老世族大臣蹙眉不已,倍感震怒。 “大王,切不可听信治粟内史之谏言!” 太仆申息痛心疾首的道:“官奴之数本就无多。若是再放其自由之身,我吴国岂非再无奴隶?” “若无奴隶,我们这些卿大夫的土地何人耕种?臣等的耕地,可多是中上等的良田,大王若让官奴去屯田垦荒,继而荒废了良田,岂非是舍本逐末之举?” 少府被离跟着赞同道:“大王,太仆所言极是。官奴切不可放纵!” “臣附议!” “请大王将官奴兜售,以补足各封邑耕种之人力!” “大王三思!” 以申息、被离为首的老世族大臣,自然是极力反对国家将官奴都当做战俘对待,予其耕种生活之本的。 对于他们的心思,庆忌又如何能不理解? 庆忌旋即道:“卿等可无忧矣。国家需要屯田垦荒之人,诸位封邑之耕地,也需要耕种之人,寡人亦能理解!” “然,寡人以为,诸卿之耕地若缺人耕种,何不以财物雇佣农人耕种?如商贾行商一般,给予一定的报酬即可。” “……” 对于庆忌的这番话,群臣真的是无言以对。 雇佣农民帮自己耕种? 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干过,只是少之又少。 因为实在没有人手,卿大夫们都会选择在牙行购置一些身强力壮的奴隶,让他们为自己耕种。 卿大夫们只需要包吃住即可,而若是雇佣农户耕种自己的田亩,可想而知,一定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但,这是庆忌的主张,老世族又岂敢反对? 范蠡的想法,其实是跟庆忌不谋而合的。 奴隶制既然无法取缔,那就遏制,尽可能的避开一些雷区,不把老世族逼得狗急跳墙即可! 现在,国人获取奴隶的条件,不一定是从官府购置官奴。 他们在民间也能获取奴隶,不过是对方自愿卖身,成为其奴隶方可,之后还要报备官府。 若是通过暴力手段逼迫他人成为奴隶的话,可想而知,庆忌一定会严惩不贷的。 “大王英明!” 由此,不管是情愿与否,群臣都只能赞同庆忌的这一提案。 退朝之后,庆忌就换上一身常服,跟普通贵族一般的打扮,与范蠡结伴而行,出宫微服私访。 吴都的集市,依旧是那般熙熙攘攘,接踵摩肩的景象。 街边的小贩在摊位边上吆喝着,向来来往往的路人兜售着自己的货物。 这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 庆忌君临吴国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吴国上上下下,却已经有了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日新月异,国力蒸蒸日上。 看着街道上越发热闹的景象,庆忌又怎能不为之自豪? 23shu8 第195章 君子固穷 集市的一侧,一名穿着破旧的葛布衣裳,秀发黑长直的少女正跪在地上哭泣。 说是少女,其实只是半大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的芳龄,瓜子脸,柳叶眉,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不时的抹一把,伴随着抽噎的声音,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在女孩的身前,还躺着一具冰凉已久的尸体,但见草席卷着尸体,盖住原本的面貌。 在边上还放置着一块上书“卖身葬父”的木牌子! 显然,出身贫苦的女孩,为了埋葬自己的父亲,或混口饭吃,决定卖掉自己……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的吴国,不说是屡见不鲜,但也是并不罕见的。 而在经过庆忌推行新法后,吴国的民生得以发展,寻常百姓家若是勤于耕作的话,都勉强得以温饱,何以沦落到这般卖身葬父的下场? 庆忌感到颇为好奇,于是就带着范蠡一起挤入人群当中,想看一看这场不多见的热闹。 “真是一个可怜的女娃。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 “说不定是父母双亡,已成孤零零的一人耶?” “小姑娘,说吧!多少钱?我愿意买下你!” 毕竟是一个长得比较标致的丫头,美人胚子,一些家境较为殷实的汉子还是看得上眼的。 女孩只是抬眼一瞅,又抹着眼泪道:“五百钱即可。” 五百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只是为了买一个相貌端正的女nu,貌似不值当——相对于殷实人家而言。 真正的贵族则是少了这些许的顾忌! 这若是放在之前,女孩应该是要自己到牙行卖身的。 至于现在,集市上达官显贵几乎没有,所以按照常理度之,女孩应该到某个卿大夫的府门口卖身葬父才是。 那汉子咬咬牙,道:“小姑娘,五百钱贵了些,但某还是出得起的。你且在此稍候,某这就回去取钱!” “不必了。” 女孩哽咽着道:“壮士,多谢你的好意。想来壮士你的家中不甚殷实,不必为买下我而破财。” 真是一个善良的丫头! 围观的人见到女孩这般可怜,还又懂事的模样,都不胜唏嘘起来。 他们的确是想买下女孩,但苦于囊中羞涩,实在是无可奈何。 “少伯,你可带够钱?” 庆忌跟一侧的范蠡低声问道。 一听这话,范蠡就知道庆忌身上没带钱,又想买下这可怜的女孩。 于是范蠡眼巴巴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道:“正好是五百钱。大……主上,属下就这点家当,你看?” “稍候还你就是。” 庆忌禁不住白了一眼范蠡,随手就接过钱袋子。 范蠡,作为吴国的治粟内史,九卿之一的大臣,一年的俸禄可不低。 但范蠡每每哭穷,可想而知他平日里都将钱花在什么地方! 这还是历史上相当于财神爷一般的陶朱公范蠡吗? 庆忌颇为怀疑。 区区五百钱而已,对于庆忌而言是九牛一毛,只是他习惯于出宫微服私访,身上不带钱。 反正身边有的是人,能帮着他付钱的。 莫说是范蠡,庆忌周围时时刻刻都跟着公孙雄、胥门巢这样的宿卫将军,只是乔装改扮过,混在人群中不大显眼而已。 庆忌可以让他们先垫付一下,之后再还上也是可行的。 拿到钱袋子的庆忌旋即上前,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道:“小姑娘,这五百钱给你,拿去将你的父亲好生安葬吧!” “多谢贵人……不,是主人!” 女孩连忙一个头磕在地上,对庆忌感激涕零的道:“奴婢代亡父谢过主人。主人的大恩大德,奴婢今生无以为报,愿做牛做马,报答主人!” 闻言,庆忌只是摆了摆手,说道:“你不必唤我为主人。这五百钱,是我送给你的!拿去,好生安葬汝父,余下之资,汝可为花销。” “主人……” “人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姑娘你不应如此轻贱自己的身子。为人奴仆,只为一时之需,解燃眉之急,却万不可自甘堕落矣!” 将手中的钱袋子塞到女孩的手中,庆忌还不忘语重心长的教训一番。 庆忌这是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每个人的身家性命,都是无法以金钱来衡量的。 但是在古代,人们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都只能通过卖儿卖女,或出卖自己的方式,得到一条活路,得到自己所需的东西。 庆忌并不身处于那个阶层,自然不知道贫民之痛苦,但是这也不妨碍庆忌深明大义,与人为善的初心! “奴婢受教了。” 女孩欠着身子,眼角的泪痕犹在。 “主人,请告知名讳府第所在之处,奴婢葬了亡父后可允现契约。或可让奴婢随同主人,先订立卖身之契!” 一听这话,庆忌便有些啼笑皆非的道:“姑娘,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并非我的奴隶。我予你金钱葬父,只是出于善心,并不求取回报!” “不可。” 女孩依旧执迷不悟的道:“主人予奴婢金钱以葬父,奴婢怎可不报答?请主人收留奴婢,奴婢当为牛为马,终生侍奉主人,绝无二心。” “……” 庆忌很是无语。 看起来,这是一个性子执拗的丫头! 适才他说的一席话,这女孩全然没有听进去! 对此,庆忌不理睬,转身便要离去,不料女孩又一把扑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语气哽咽,梨花带雨的道:“主人若不收留奴婢,让奴婢侍奉主人,奴婢于心何安?” “小姑娘真是与众不同矣!” “君子固穷,然气节尚在。小姑娘虽为女儿身,节操却堪比君子也!” “这位贵人,你虽是发善心接济人家姑娘,却遗留恩情矣,何不收留她,为奴做婢?” 围观的黎庶见到那一幕,都有感于女孩气节高尚,世间多少男子弗如远甚? 所以,他们都认为庆忌应该收下女孩为奴婢,以全女孩之气节! 见状,庆忌心中亦是倍感无奈。 “也罢!小姑娘,你且去安葬汝父,稍后到治粟内史范蠡府上报到即可,他会妥善安置你的。” “诺。” 女孩终于不再纠缠庆忌。 在一侧旁观的范蠡不禁嘴角直抽。 庆忌做善事,居然报出他范蠡的名号,究竟是何居心? 23shu8 第196章 币制改革 告别那个小姑娘后,庆忌就与范蠡又在街道上漫步起来。 “大王,适才你报上臣的名讳,实在是羞煞臣也。” 范蠡一脸苦涩的笑意,说道:“殊不知三人之言而成虎也。国人若知我范蠡在集市上买下一女nu,还不知会如何编排,恐陷臣于不义也。” 原来范蠡怕的是自己被“桃花新闻”缠身! 也是,人言可畏,范蠡作为吴国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其所作所为必然备受瞩目。 作为一个卿大夫,购置几个漂亮女nu算不得甚么,只是这极有可能被他人抓住范蠡的“软肋”,就好似世人都以为吴王庆忌好人妻一般。 范蠡本身是没有那种需求的,只是众口铄金,他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哈哈哈哈,少伯,人不风流枉少年!你风华正茂,早已经是应成家立室的年纪,即便不暂时娶妻,多几个奴婢伺候你还是想来是不错的。” 庆忌饶有兴致的打趣道。 范蠡连忙摆手,苦笑道:“大王,臣之所以不娶妻,是因尚未遇见心仪的女子。至于伺候的奴婢,臣府上并不缺。” “若适才那少女来寻,大王让臣如何自处?” “收下便是。” “这……” 庆忌促狭的道:“那少女姿色上乘,容貌甚美矣。做你的一房妾室,岂不美哉?” “大王说笑了。” “少伯,那少女若来,你只管收下便是。毕竟是花了五百钱的,不要白不要。” 闻言,范蠡禁不住嘴角一抽,心头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问道:“大王,臣那五百钱……” “你不是花了五百钱买了那少女?” 庆忌调侃了一句。 范蠡顿感汗颜不已! 感情自家大王是要耍无赖,不认这笔账! 好歹是财大气粗的一国之君,怎能干得出这等事情? 范蠡很是无奈。 好在,吴国对于朝臣官吏的待遇都是极为优渥的,范蠡官居九卿之一,俸禄颇高,五百钱对于范蠡而言,倒不是一笔太大的巨款。 只是被庆忌这样坑了一把,让范蠡十分的郁闷! 午时,庆忌与范蠡就一起来到城东的一处酒肆。 此处人声鼎沸,过往的莫不是贩夫走卒,以及一些囊中颇为羞涩的士子与商贾。 真正的贵族,是极少到这种酒肆中饮酒作乐的! 庆忌既然是微服私访,要体察民情,就少不得从坊间了解到一些百姓的真实情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就在庆忌与范蠡准备起身,结账离开的时候,只见在不远处的席案边上,一名酒肆的小厮,与几个cao着楚地口音的汉子起了争执! “某这蚁鼻钱非钱否?汝家酒肆怎能不收?” 为首的一个汉子忿忿不平的道。 只见汉子手中掏出一绺铜制的货币,椭圆形,正面突起,背磨平,形状像贝但体积较小。 这正是楚国通用的货币——蚁鼻钱。 蚁鼻钱是江淮流域楚国流通的货币,是从仿制贝转化而来的。 由于楚国的经济、文化比中原各国落后,镈、刀、纺轮的使用也较迟,铜铸币就沿用了仿制贝的形态。 楚国疆土开始时并不算大,以后疆土逐渐扩大,蚁鼻钱和鬼脸钱的流通范围也随之扩大,逐渐在长江中下游一带形成了独立的货币体系。 “这是小人东家定下的规矩!” 小厮不依不饶的道:“本店一概不收蚁鼻钱!其余刀币、布币皆收!” “是何道理?” “小人不得而知。但,楚国的钱币,本店是一概不收的!“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如何能不明白? 明显是店家跟楚人有深仇大恨,故而记恨楚国,连带着楚国的蚁鼻钱都遭到嫌弃! 跟小厮起争执的楚国汉子,心里知晓内情,于是愤恨之余,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能让人回去拿布币或刀币结账。 见到这一幕,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据他所在,春秋战国时代,货币铸造的种类繁多,币制混乱。 由于周王室的势力渐弱,列国均各自为政,经济也自成体系,所以各国自行铸造货币,相互流通,形成了多币制和多币型长期共存并用的特殊局面。 现在的吴国,同样是有着不少种类繁多的货币并用,在庆忌推行新法,迎合天下商贾入吴行商之后,这种情况尤为严重。 “少伯,你可从中看出了何等深意?” 庆忌又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放在范蠡的身上。 作为吴国的治粟内史,掌管国家谷食钱货的大臣,范蠡自然是十分了解这一状况的。 “大王,天下列国各铸钱币,由来已久。而今诸国所流通的钱币,大致上有三种,布币、刀币、蚁鼻钱!” 范蠡回答道:“布币流通于中原,主要是在周王畿、晋、宋、卫等国,按布币形状划分,又可分为空首布、平首布两大类。” “刀币主要流通在东方的齐、燕等地。刀币的种类繁多,有齐刀、即墨刀、安阳刀、针首刀、尖首刀、圆首刀和明刀等。” “蚁鼻钱则是楚国的通用货币,在楚地及其附属国盛行。” “然,不管是哪一种钱币,列国都是承认的,只是等值不一,每每会有商贾起争执,都是因为这迥异的钱币。” 听到这话,庆忌微微颔首。 “我吴国的币制亦是十分混乱?” “正是。” 范蠡作揖道:“大王,实不相瞒,自我吴国推行新法,迎合天下商贾入吴以来,币制纠纷始终不绝。” “众口不一,就连主审的官吏都难以裁决各类币制之等值,何况黎庶?” 吴国币制混乱的情况,必须要改革! 庆忌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统一一个国家的货币,放在这个时代,还是一大创举! 真正的硬通货是黄金、玉、帛、布匹、绢丝等等珍贵的东西,但钱币也是必不可少的。 总不能让普通的黎庶跟上古时代的先民一般,以物易物吧? 所以,庆忌决定退出属于吴国的专属货币,并趁机推广于天下,增强吴国的影响力! 在吴国流通的钱币,只能是吴国的钱币,其余钱币,一概不收! 23shu8 第197章 滕玉 吴都郊外,相湖之畔。 一个容貌秀丽,身着朴素衣裳的少女站在一座坟前,任由微风拂过自己那精致的脸颊,一动不动,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她,正是之前在集市上“卖身葬父”的女孩。 良久,少女的身后忽而出现一个手执青铜剑,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客。 “滕玉,你当真要只身行刺吴王庆忌?” 少年皱着眉头问道。 “庆忌于我有杀父之仇,破国灭家之恨,若不杀他,我如何能告慰亡父的在天之灵?” 名为滕玉的少女幽幽的叹了口气,眼眸当中,却尽是一片决绝之色。 “滕玉,若你执意刺王杀驾,我愿助你。” “你如何助我?” 滕玉惨然一笑,说道:“子鱼师兄,滕玉知道你是为我好。然,这是私仇,死我滕玉一人足矣,又何必把你牵扯进来?” 一听这话,诸子鱼张了张嘴,旋即沉声道:“滕玉,恕我直言,仅凭你一人之力,欲杀庆忌,恐怕难以成行。” “且不说吴王宫戒备森严,庆忌身边猛士如云,单就是以庆忌的勇武,寻常刺客都只能饮恨。” “你我二人联手一击,或有必杀庆忌之可能。” 滕玉闻言,只是摇摇头道:“庆忌,万人之敌也。莫说是合你我二人之力,便是有再多的刺客一起上,又岂能伤得了庆忌分毫?” “我父亲当年能做到的事情,我诸子鱼一样能做到!” 诸子鱼很是自信。 他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刺杀吴王僚的专诸! 专诸刺王僚,震古烁今,足以让专诸这样的刺客名垂史策。 诸子鱼相信自己也能做到,一击必杀庆忌,他所缺少的,只是一个机遇。 因为诸子鱼的勇武,更胜于其父专诸! 但,对于这样的诸子鱼,滕玉只是叹道:“子鱼师兄,我行刺庆忌,只是为报父仇家恨,你又是何苦?” 听到这话,诸子鱼禁不住真情流露的道:“滕玉,我对你的心意,你岂能不知?” “你我二人是有婚约在身的。师父临终前,更是嘱咐我一定好生照顾你!你若去向庆忌寻仇,继而香消玉殒,我诸子鱼又岂能苟活于世?” 听见诸子鱼的这一番告白之语,滕玉很是感动。 她的心里,何尝对诸子鱼没有爱慕之意? 只可惜,事与愿违! 滕玉注定是不能跟诸子鱼长相厮守,跟寻常夫妻一般碌碌无为一辈子,白头偕老的。 滕玉,是公子光的幼女,吴国宗室女,勉强当得起“吴姬”的尊号。 倘若阖闾不弑君篡位,滕玉或许能如其余宗室女子一般,被联姻于世族或他国,一辈子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或者备受阖闾宠爱的滕玉,能找个心仪的男子嫁过去。 当年在专诸刺王僚之前,阖闾就曾与专诸定下过一门亲事,便是为诸子鱼和滕玉订婚,待滕玉及笄后嫁过去。 对此,滕玉也能遵从父命。 更何况诸子鱼本来就是滕玉的师兄,不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二人之间还是感情甚笃的。 滕玉对于诸子鱼破有好感。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阖闾弑君篡位不过一年有余,远在中原的庆忌就重整旗鼓,率军杀回吴国。 庆忌的复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迅速捣破吴都,滕玉在诸子鱼等人的掩护下,跟着逃出吴都,逃亡于外地,隐姓埋名,等着阖闾杀回来。 怎料,庆忌有如天助一般,破楚、败越,逼迫越王允常袭杀阖闾,阖闾身首异处,落得十分凄惨的下场。 这让滕玉如何能不仇恨庆忌?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滕玉虽是一介女流,却不能释怀这样的仇恨。 她要复仇! 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滕玉都在所不惜。 “子鱼师兄,你是一个良人,忘了滕玉吧!” 滕玉强忍着心中如撕裂一般的痛楚,银牙轻咬下唇,故作若无其事的道:“滕玉与你,实非良配。” “以你的相貌本事,在世间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 “不,滕玉,我说过的,此生非你不娶!” 诸子鱼恨声道:“若此生不能同衾,愿死同穴。” “你!” 看着执迷不悟的诸子鱼,滕玉的心情极度复杂。 …… 此时,庆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随时都有被行刺的危险。 吴王宫,滋德殿内,庆忌正在与太宰季札、右丞相计然、治粟内史范蠡、御史大夫孙武等三公九卿一起商议国事。 吴国的中枢首脑,此刻基本上都聚于滋德殿。 两个不在三公九卿之列的大臣,就是吴都县令伍子胥,与大工令干将。 “干将,寡人前日令你赶制的钱币,可已造出?” 庆忌第一时间将目光放在干将的身上。 “回禀大王,按照大王给的图纸,工坊连夜赶制,钱币业已造出。请大王一览!” 干将忙将从衣袖中取出十枚铜钱,递给庆忌。 只见这些铜钱铸工精细,面背比较平整,内外郭宽窄均匀,规矩整齐。 只见铜钱之上,“五铢”二字修长秀丽,风格较为一致,“五”字交笔缓曲,上下与两横笔交接处略向内收。 “铢”字“金”头有三角形、箭镞形两种,四点方形较短。 “朱”字头方折,下垂笔基本为圆折,头和尾与“金”字旁平齐,笔画粗细一致。 这铜钱的币材的颜色为红色,含铜量极高。 此时,见到庆忌居然命大工令干将造出了一种新的钱币,在场的大臣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相顾无言。 他们的心里,或多或少的都能猜出一些庆忌的想法。 “二三子不妨都看一看。” 庆忌一挥手,就命在一侧的内侍将十枚五铢钱传递下去,让群臣一一端详。 在季札、孙武等人拿着铜钱细看的时候,庆忌便跟着缓声道:“诸卿,此钱币,为‘五铢钱’,寡人欲在我吴国行币制改革之法。” “即,取缔一切布布、刀币、蚁鼻钱,此后我吴国所流通之钱币,唯有五铢钱!” “一应货币,需通过当地官府置换五铢钱,方可使用,违者必究。” “轻则罚布十匹,重则服劳役五年。” 23shu8 第198章 楚人文种 “大王,贸然之间,废止我吴国原来流通之布币、刀币与蚁鼻钱,是否不妥?” 太宰季札蹙眉道:“莫说吴国,天下列国皆是一般,各种钱币并用,只是等值不同,常有纠纷。” “币制之改革,固然有利于社稷。然则,臣恐我吴国黎庶骤然之间,难以接受这新式的五铢钱!” 季札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完全推行一种新的货币,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若官府的公信力不足,国人阳奉阴违的话,这势必会造成吴国的货币市场一片混乱,不可避免的导致通货膨胀! 但,庆忌要在吴国进行币制改革的决心,是不容动摇的。 庆忌暗自思衬一下,便道:“币制改革,自然非一时之功也。寡人之意,是在吴都率先推行五铢钱,以五铢钱取代其它货币!” “以吴都为试验之地,若币制改革效果显著,则当并行于吴国。若效果不佳,也可待定而后动。” “大王英明!” 对于庆忌没有贸然一下子将五铢钱推行于吴国全境的做法,季札深表赞同。 庆忌又道:“铸币之权归于官府,置三官,钟官、辨铜、技巧,以右丞相府节制,钟官负责铸造,辨铜负责审查铜的质量成色,技巧负责刻范。” “铸币事宜,由右丞相计然负责,治粟内史范蠡与大工令干将辅助。” “推广五铢钱事宜,由太宰季札负责,少府被离、吴都县令伍子胥辅助。” “臣等,谨遵王命!” 被念到名字的大臣,立马答应下来。 庆忌继而将目光放在季札的身上,说道:“太宰,五铢钱之推行,事关社稷,不容有失。” “五铢钱为我吴国唯一之法定货币,民间不得私铸,违者斩首。” “其余制定原有之刀币、布币、蚁鼻钱兑换五铢钱之事宜,等值多少,还请太宰你们细细斟酌,实地考察之后,再行定价!” “唯!” 新的货币既然要取代旧的货币,那么原有的旧货币就应该废止,被回收到官府,以重新铸造为新的货币。 所以季札等人的职责极大。 旋即,庆忌又对右丞相计然道:“右丞相,汝等为社稷铸币,其工艺成色务必严格把关,争取做到他人无法仿制。” “若出了差错,寡人当层层审查,绝不轻饶!” “唯!” 伪造货币的事情,从古到今,那是层出不穷的。 而一旦大量的假币横行,涌入民间,就会造成市场通货膨胀,这是庆忌绝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所以,五铢钱的铸造工艺一定要严格把关,而且国家要加大打击假币的力度! 铢,是一种古代的计量单位。 此时的吴国大概二十四铢等于一两,一枚五铢钱差不多在3.5到4克左右。 以黄金为参照物的话,一千枚五铢钱就相当于一两黄金。 价值还是极高的! 从伏羲到颛顼的两千年间,钱叫做金;轩辕黄帝的后代有熊氏、高辛氏那会儿叫做“货”;尧帝时谓之“泉”;到商周时期谓之“布”。 其中龟壳、贝壳都充当过钱,后来布帛发展为硬通货。 金作为最古老的硬通货之一,早在尧帝时就分为黄、白、赤三种,分别是黄金、白银和铜。 最顶级的货币是珍珠和玉石,属于“上币”;黄金次一等,是中币;下币是刀、布帛之类。 而铸币技术在大禹时代就已出现。 大禹年间曾有持续五年的水灾,却没人饿死,因为大禹铸造钱币分给了没有粮食的人。 这大概是钱币出现之后最早的信用体现。 钱币之所以能大行其道,因为它有统一的大小和重量,使用很方便。 不过钱币毕竟不能像布帛一样可以做衣服,有时候人们不爱用,加上发行量多,于是钱币贬值在所难免。 东周初期,钱币只有小钱没有大钱,也就是说“面额”太单一。 于是周景王年间,开始铸造直径一寸二分的大钱,一个顶五十枚小钱。 所以庆忌所推行的五铢钱,实际上算不得一大创举! 庆忌决定将吴都作为推行五铢钱的实验点。 除了刀币、布币、蚁鼻钱这一系列的旧货币外,黎庶拿来布匹、绢丝、玉、帛、鹿皮之类值钱的东西,实际上也是能兑换一定价值的五铢钱。 当国府出台币制改革的法令后,坊间对此事的评议是褒贬不一的。 但,不管怎样,出于国人对庆忌的信任,对国家的信任,他们都马不停蹄的跑回家中,将一些旧式钱币拿出来,再前往官府兑换五铢钱。 对于私藏旧币,而没有拿到官府兑换五铢钱,还妄想进行交易的人,吴国的惩罚是十分厉害的。 轻则罚布十匹,重则服劳役五年! 使用旧币买卖的双方,都会遭到这样的惩罚! 故而,在吴国改革币制的法令一经出台,人们就都争先恐后的跑到县衙的门口,排起了长龙一般的队伍。 毫无疑问,吴国的这一次币制改革,初期是收效显著的。 接下来,吴国的五铢钱将会逐步推广于各个县城,乃至于天下列国! 五铢钱,将会与刀币、布币、蚁鼻钱一般,成为一种盛行的货币。 因为吴国鼓励天下商贾入吴行商,而在吴国的地头上,唯一的法定货币是五铢钱。 没有五铢钱,就无法再吴国做生意。 所以入吴的商贾必然兑换五铢钱,然后流通于列国! 而这,正是庆忌进行这次币制改革的一大目的。 “大王,治粟内史求见!” 庆忌正在滋德殿处理政务的时候,忽而就有一名内侍进来禀告道。 范蠡? “宣。” “诺!” 范蠡求见,自然不可能是小事,所以庆忌都会接见他的。 不多时,一身玄色朝服的范蠡,就亦步亦趋的进入滋德殿。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头戴长冠,身着深色袍服,气质不凡的儒雅男人。 “臣范蠡,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免礼平身。” 听见跟在范蠡身边的那个儒雅男人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文种,庆忌为表示尊重,折节下士,忙站起身,虚扶一下。 “谢大王!” 23shu8 第199章 吴王好人qi 尽管庆忌麾下已经有诸如孙武、伍子胥、范蠡、计然这样的旷世之才,吴国更是人才济济,但,庆忌依旧是想吸纳更多的贤才入吴效力。 为何? 因为人才跟钱财一般,多多益善。 更何况前来投效的人是文种? 文种是何许人也? 那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谋臣,帮助越王勾践灭吴,只可惜,最终难免落得个“狡兔死,良狗烹”的下场,让人不禁扼腕叹息! 早在庆忌去年出巡的时候,范蠡就曾向庆忌举荐过文种,并声称后者有意入吴效力。 只是时日一久,忙于政务的庆忌就忘了这回事。 现在见到文种,庆忌又怎能不见猎心喜? “文子,少伯,请坐。” 庆忌一伸手,便请文种与范蠡入座。 三人各自落座后,庆忌便将目光放在文种的身上,含笑道:“文子,寡人虽身在吴都,却早已听闻过文子你的大名,少伯亦是不时的跟寡人说起你。” “文子身负大才,一腔抱负,可惜在楚国无从施展。先生若能入吴,为吴国效力,为寡人效力,寡人当重用之,以为先生名垂史册,百世流芳!” 闻言,文种颇为动容的作揖道:“大王青睐,在下不胜感激。” “想我文种,枉活三十载,未遇明主,若得大王重用,愿为驱驰,鞠躬尽瘁!” “善!” 文种是真的有报效吴国的心思。 如若不然,原本作为楚国宛令的文种,还不至于挂印而去,举家迁移到吴地! 这一回,文种是孤注一掷的。 若不能得到庆忌的重用,文种也无处可去。 既然文种这般看得起庆忌,看得起吴国,再加上以文种的才干,庆忌又如何能不重用他?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庆忌麾下,已经有不少楚国出身的朝臣官吏。 伍子胥、伯噽、范蠡都是楚人,皆有大才,对于庆忌也都是忠心耿耿的。 其余朝臣官吏,不少人也是楚地出身,因为庆忌的求贤令而入吴效力。 真可谓是楚才吴用! 楚地,毫无疑问是一块风水宝地,人杰地灵,数百年来孕育出无数的人才! 只可惜,楚国难以留得住人才,尤其是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人。 伍子胥、伯噽都跟楚国有仇恨,矢志灭楚复仇。 范蠡、文种等人,也都憎恶于楚国官chang之黑暗,郁郁不得志,只能投效到吴国,一展所长! 跟范蠡、文种一般的楚国士子,数不胜数。 因为楚国的政zhi实在黑暗,不是贵族出身的人,连做官都资格都没有。 诸如令尹、大司马、左徒之类的大官,朝中的卿大夫之流,也多是家世显赫的贵族。 多是跟楚国王室沾亲带故的公族后裔! 令尹囊瓦,还有之前的左司马沈尹戍,右司马芈稽,哪一个不是楚国先王的子孙后代,哪一个不是宗室子弟? 普通贵族出身的人,哪怕是才干出众的,能在楚国求得一官半职已经是侥天之幸,实属不易。 “大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种迟疑了一下,旋即缓声道。 “但说无妨。” “臣在举家入吴前,曾听闻楚王在民间遴选美丽妇人,不论孀居或是有丈夫的妇人,皆可入楚王宫。” 一听这话,庆忌顿时来了兴致,笑着问道:“是何缘由?莫非楚王好人妻?” “非也,非也。” 文种轻咳一声,以一种颇为怪异的眼神,瞅着庆忌,旋即拱手道:“大王,楚王不过一黄口孺子,少不更事,何以这般早熟,遴选嫔妃?” “这倒是。”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知道古人都是早熟的,尤其是在这个大争之世,十三四岁便娶妻生子的少年,不在少数。 但,楚王熊轸才多大年纪? 不过十二岁! 这么早就经历人lun之事,伤了身子,恐怕作为其母后的孟嬴都不答应! “大王,现在郢都坊间,及楚地都有流言,说是楚王遴选妇人之故,在于se贿大王,以令其中优越美妇人魅惑于大王,有妹喜、妲己、褒姒,祸国殃民之效,祸乱吴国!” 文种叹道:“由此,大王不得不防也!” 闻言,庆忌脸上的笑容一僵,就连坐在一侧的范蠡都是忍俊不禁的模样。 吴王好人妻,早已经是声名在外的。 因为庆忌的五个后妃中,如梦、朱姬皆是孀居的妇人,且备受庆忌宠爱。 这如何能不引人遐想? 莫说是他过,即便是在吴国的民间,都有不少黎庶将庆忌的宫闱之事,当做饭后谈资。 当然,这并不会冒犯到庆忌。 凡大人物,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奇怪的癖好,这不足为奇。 庆忌对此是感到郁闷不已的。 他自认为自己荤素不忌,但凡美女都甚是喜爱,非要说庆忌好人妻,后者都无可辩驳。 因为古代的女子实在嫁的太早,真正到芳华正茂的岁数,都已经嫁做人妇! 而太过稚嫩的少女,庆忌不是看不上,而是心里或多或少的有些膈应。 庆忌旋即摆手道:“子禽,寡人好人妻,这不过是道听途说,做不得真。” “即便楚国以美妇人贿寡人,寡人都当坚守本心,不为所动也。” 但愿如此吧! 范蠡与文种不禁对视了一眼,选择相信庆忌。 毕竟就目前而言,庆忌的所作所为都不失为一代雄主,些许癖好,实在不足为意。 “大王,臣在宛地之时,还曾听闻楚国太怀了身孕,是否?” 文种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十分好奇的看着庆忌询问道。 一听说孟嬴怀孕,在一侧的范蠡不禁眼前一亮。 二人就跟后世的吃瓜群众一般,恨不能将庆忌与孟嬴之间的秘事全都挖出来。 孟嬴怀孕了? 这倒是让庆忌颇为诧异,但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毕竟他跟孟嬴在昭关的那段快活日子,是真的不足为外人道也。 播下种子的土地,终有收获的一日! 只是,吴楚世仇,作为楚国的太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吴王的种,这无论如何都让楚人感到难以接受的吧? 23shu8 第200章 永巷宫娥 永巷是宫内一条狭长的小巷,起初是宫内供宫女、嫔妃所在的地方。 后来,随着宫廷战争的深入,永巷就成了单独关押宫中女性犯罪者的监狱。 在周宣王时期,永巷成了冷宫的历史代名词,天下列国都效仿周王室,在宫中设置“永巷”。 吴国同样有这样的一条永巷。 吴国的永巷居住的人,都是年迈或犯事的宫女,她们都在永巷干着粗活,比如洗衣、晾衣、烧水、缝补衣物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她们干的粗活是相当沉重的。 因为她们要缝补晾晒的衣物,都是宫中的宫娥寺人的衣物,劳动量相当大! 此时,在王后季蔻的央求下,庆忌就难得忙里偷闲的陪着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季蔻外出散步,不知不觉的就走到永巷附近。 晒着明媚的阳光,季蔻那娇媚的脸蛋儿上禁不住十分的惬意,尤其是还被庆忌搀扶着,细心呵护着,这极大的满足了季蔻的心灵。 “大王、王后,这是永巷……” 永巷的大门口,在庆忌与季蔻即将走进去的时候,在一侧的内侍胶滑不禁提醒了一句。 永巷毕竟是冷宫,似庆忌与季蔻这般尊贵的人,慎入! 尤其是在季蔻怀有身孕的情况下,更加不宜进入永巷! 然而,季蔻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本宫知道。” “大王,咱们进去看看吧?” “好。” 庆忌微微颔首,旋即就扶着季蔻过了永巷的门槛。 “奴婢参见大王,参见王后!” 见到庆忌与季蔻居然大驾光临,永巷当中的宫娥连忙下跪,向二人大礼参拜。 庆忌只是扫视了一眼,便看见身穿各色粗布,年龄不一的宫女们,正在晾晒衣裳,或者将木盆中的衣物清洗,没有几个人是闲着的。 “免礼,平身。” “谢大王!” 一众宫女们这才受宠若惊的站起身。 这时,季蔻忽而将目光放在庆忌的身上,柔声问道:“大王可曾听闻过姜后脱簪之故事?” “略有耳闻。” 庆忌微微一笑。 姜后脱簪的典故,在历史上并不如何出名。 放在现代,在大街上随便问几个人,恐怕都无人知晓。 就连作为军校毕业,世代将门的庆忌,都没听说过姜后脱簪的典故。 但,庆忌的前身作为吴国的公子,又岂能不知姜后脱簪之故事? 古代后妃犯下重大过错请罪时的礼节,一般是摘去簪珥珠饰,散开头发,脱去华贵衣物换着素服,下跪求恕。 最严重的还要赤足,因为古代女子重视自己的双足不能随意裸露,所以是一种侮辱性惩罚。 相当于负荆请罪! “姜后,即是周宣王的王后,是齐侯之女。” “寡人听闻,昔日周宣王时常早睡晚起,疏于朝政,姜后遂是摘掉耳环簪子来到永巷请罪,并让傅母转告周宣王,言及是她让周宣王起了yin逸之心,使得君王疏于朝政。” “君王好se必然引起铺张浪费,长此以往就会天下大乱,这就是她姜后请罪的原因。周宣王听后大为感动,从此勤于朝政。” 言罢,庆忌不由得一脸古怪的神色,问道:“王后,你今日莫非是要效仿姜后,进谏寡人勤于朝政?” “臣妾可不敢。” 季蔻抿嘴一笑,道:“大王英明神武,日理万机。若论勤政,世上又有几个国君可及得上大王?” “周宣王不能与大王相媲美,臣妾亦是比不得姜后!” “臣妾今日与大王一同入永巷,只是想让大王开恩一次,亦算谏言。” 季蔻居然要进谏? 庆忌来了兴致,便垂询道:“寡人如何开恩?王后但说无妨。” “大王请看,细看,永巷的宫娥,比之其余宫中的宫娥,有何等不同?” 闻言,庆忌旋即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宫女,只见她们都穿着较为粗糙的葛布衣裳,不少宫娥都已经人老珠黄,两鬓斑白,脸上已经有了车辙一般的皱纹。 至于她们的双手,更比不得其余宫中的宫女都纤细柔弱,更显粗糙之感! 这是粗活干多了的缘故,不足为奇。 “若说最大的不同,应该是二者之间老少迥异。” “大王当真慧眼如炬!” 季蔻又合时宜的拍了一下庆忌的马屁,笑靥嫣然的道:“大王,永巷之宫娥,多为年迈之龄。按我吴国的后宫之制,宫娥年过四十,若无名位者,即入住永巷,或有犯事宫娥,亦贬至永巷。” “永巷,好比一座牢笼,好比外边的牢狱一般,圈禁着这诸多的宫娥。” “不少宫娥在永巷干着粗活,虚度年华,直至老死,何其悲哀?” 顿了顿,季蔻颇为感伤的道:“若是犯罪的宫娥,被关押至死,或无大碍。只是宫娥们只是年岁较大,便被送入永巷,受苦遭罪,何其无辜?” “前不久,更是有几个适龄宫娥求到臣妾跟前,宁死而不入永巷。” “是故,臣妾请大王怜悯,允许后宫改制,宫娥年过三十而无名位者,以酌情抚恤,遣散出宫。” “一则合人道,二则也能让她们嫁一良人,生儿育女,岂不美哉?” 季蔻所言,是句句在理的。 庆忌心中亦是倍感认同! 若非季蔻的提醒,典型的灯下黑的庆忌还察觉不到这回事。 年过三十的宫女,还有生养的能力,出嫁从夫再好不过。 这十分符合吴国当前的鼓励人口生育的国策! 吴国的后宫当中,年近三旬的宫娥固然不多,但也不在少数,留着她们对于庆忌而言并无裨益。 遣散她们,反而能让吴国增加一些人口,同时能让庆忌减少一部分后宫的不必要的开支! 当然,遣散了一些年纪稍大的宫女,庆忌还能招一些年幼的少女入宫。 这就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善!” 庆忌点了点头,答应下来道:“王后,你当真是寡人的贤内助,我吴国的一代贤后也!” “大王谬赞。” 季蔻顿时喜上眉梢的道:“大王,臣妾替那些可怜的宫娥谢过大王!” 庆忌随即下诏,后宫中,凡年过三十之宫娥,尽皆遣散,国府酌情给予抚恤之财物。 已在永巷的老宫娥,则由后宫妥善赡养。 不日,吴王宫还将招收一些年轻貌美的少女入宫,充当宫娥。 这彰显了庆忌的开明仁德之名,于国大有裨益,故而庆忌的这一诏令一经颁布,无人敢有任何的异议! 23shu8 第201章 寡人岂可坐怀不乱 下诏遣散一些宫娥的同时,庆忌的心中未尝不想释放一部分寺人,或者是完全取缔寺人的存在。 寺人终究是古代王朝的一种畸形产物。 不合人道! 但,庆忌自己十分清楚,就目前而言,后宫中寺人的存在是合理的。 合情合理! 因为被阉割掉的寺人虽说不男不女,但体力上仍胜于寻常宫娥,与一般男子别无二致。 后宫中,每每有一些粗重的活,都是寺人负责干的! 庆忌若是将吴国后宫中的寺人全部裁撤掉,唯恐发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国君需要女人,于是便产生了宫女,但同时有许多事务是宫女不便去做,或是宫女无法做好的事情,于是便产生了宦官。 同时国君又担心宫女在宫中和宦官发生不正当的关系,会严重影响到宫中的风气,于是太监进宫前都需要净身,以此避免糟乱之事。 庆忌总不能让他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吧? 再者说,有些事情,宦官的确比宫女更为合适干。 粗活且不说,平时庆忌要下达诏令,需要有人到大臣家中宣读诏书。 若是派遣宫女去执行此事,有很大的可能宫女会与大臣勾结,从而使得庆忌的诏令起不到应有的作用,或是收到诏令的大臣会勾结宫女使得诏令颁布不准确。 因为宫女都出身低贱,非常容易被做官之人的家世吸引,而背叛君主。 因此宦官的存在在这样的事中就显得格外有用! 其次,似庆忌这般勤政的国君,每每会彻夜批阅奏牍,忙的太晚,难免需要人在一侧端茶倒水,点蜡掌灯的伺候。 那若是几个千娇百媚的宫女彻夜陪伴,庆忌岂能不分心? 定力再强的人,都不可能在深夜坐怀不乱吧? 不是任何男人都有柳下惠那样的定力! 椒房殿内,灯火通明。 王后季蔻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而在一边打地铺的庆忌亦是如此。 庆忌不安分的翻着身,眼睛闭上了,却自始至终都难以入眠。 见状,季蔻禁不住轻笑一声,道:“大王,要不你还是到别处去睡吧?臣妾怀着身孕,即将临盆,实在不能侍奉大王,大王何不去别处临幸?” “王后此言差矣。” 庆忌翻着眼皮道:“寡人答应过你,今夜便在椒房殿就寝,寡人乃一国之君,如何可失言?如何可失信于人?” “既如此,大王何不上榻睡觉?” 季蔻忍不住白了一眼庆忌,颇有一股风情万种之感。 庆忌摇摇头道:“寡人觉着,偶尔打地铺入睡,挺好。” 死鸭子嘴硬! 季蔻掩嘴轻笑道:“大王莫非怕自己不能自持?” “甚矣!王后还切莫高估寡人的定力。毕竟,寡人可不敢说,自己的定力强于昔日的展获。” 不怪庆忌的定力太差,实在是季蔻的魅力过于迷人! 尤其是那一种少妇风韵,骨子里透出来的娇媚气息,如何能让庆忌把持得住? 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本来就让庆忌的心里直痒痒。 倘若再有美人在侧,庆忌能做到无动于衷,安然入睡的话,岂非禽兽不如? 在做禽兽还是连禽兽都不如,二者之间,庆忌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但,庆忌依旧是怕伤害到季蔻腹中的胎儿! 现在季蔻这般挑逗自己,真是该打! “大王口中的展获,莫不是昔日鲁国的大夫柳下惠?” “正是。” “柳下惠坐怀不乱之事,真矣?” 季蔻眨巴眨巴自己漂亮的大眼睛,好奇的询问道。 “应当是真的。” 柳下惠去世不过一百余年,子孙后代仍在鲁国为士大夫,他坐怀不乱的故事还广为流传,自然是不可能作伪的。 现在鲁国赫赫有名的盗贼盗跖,就是柳下惠的后人。 对于柳下惠这样的正人君子,庆忌还是禁不住心生敬意的。 柳下惠,是为姬姓,展氏,名获,字季禽,享年一百岁,谥号为惠。 因其封地在柳下,后人尊称其为“柳下惠”,是百家姓“展”姓和“柳”姓的得姓始祖。 柳下惠曾任鲁国士师,掌管刑罚狱讼之事。作为遵守华夏传统道德的典范,其坐怀不乱的故事广为传颂。 孔子以为柳下惠是“被遗落的贤人”,孟子尊为“和圣”。 而且,柳下惠在各诸侯国中有相当大的影响。 直到战国时期,秦攻齐,中间要经过鲁国。 秦军下令切实保护柳下惠在鲁国的墓地,并规定在柳下惠墓地五十步以内砍柴的人要处以死刑。 柳下惠在各诸侯国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大王,你能跟臣妾说一说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吗?” 季蔻托着自己光洁白皙的下巴,好奇的询问道:“臣妾虽为越妫,然越地远离中原,对于柳下惠的事迹可不甚了解。” 庆忌宠爱季蔻,再加上后者又怀着身孕,闲来无事,看着跟好奇宝宝一般的季蔻,庆忌自然能满足季蔻的求知欲。 于是,庆忌就含笑道:“柳下惠的确是一个正人君子,其高尚的德行,世间男子恐无人可及也。” “传说是这样的,古时候的展沟西面有一片茂密的柳林,有一个深秋的夜晚,柳下惠路过柳林时,忽遇倾盆大雨。” “他急忙躲到一个破庙里避雨。恰在这时,一年轻女子也到此避雨,与他相对而坐。半夜时分,年轻女子被冻醒,便起身央求坐到柳下惠怀中,以温身驱寒。” “柳下惠急忙推辞,曰:‘万万使不得,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处在一起本已不妥,你若再坐我怀,更是有伤风化。’” “女子曰:‘世人都知大夫圣贤,品德高尚,小女子虽坐在怀中,大人只要不生邪念,又有何妨?我若因寒冷病倒,家中老母便无人服侍,你救我就是救了我母女二人。’” “柳下惠再无推托之词,只好让女子坐到自己怀中。如注暴雨,一夜未停。柳下惠怀抱女子,闭目塞听,丝纹不动,漫漫长夜竟不知温香在怀。” “天明,雨过天晴,得恩于柳下惠的女子不胜感激,曰:‘人言展大夫是正人君子,果然名不虚传。’这就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 23shu8 第202章 贤内助 “呀!世间还真有这般男子?柳下惠当真有如此定力?” 季蔻很是诧异。 庆忌则是微微一笑,说道:“寡人亦是不得而知。不过,依寡人看来,昔日柳下惠能有坐怀不乱的定力,可能有两个缘故。” “是何缘故?” “一则,柳下惠有隐疾,不近女se。二则,坐于柳下惠怀中的女子太丑,能让柳下惠克制住自己。” “……” 季蔻倍感无语。 不过想一想,庆忌说的不无道理。 若是男人能有坐怀不乱的定力,要么是他没有那方面的能力,不喜欢女人,要么是对方相貌丑陋,实在让人无从下嘴! 当然,庆忌并没有质疑柳下惠坐怀不乱的真实性。 他只是调侃一下柳下惠的这种做法而已。 事实证明,柳下惠是个正常的男人,只是极度理智和自律,他怀中的那个女子也不会丑陋,但坏不了柳下惠的定力! “那大王可否能有柳下惠一般的定力?” “这可不行。” 庆忌摇摇头道:“寡人始终相信,食se性也。若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坐于寡人怀中,寡人岂能自持?” “大王非正人君子乎?” “哈哈哈哈,王后此言差矣。秀色可餐而不餐,未必就是正人君子耶?” “歪理。” 季蔻禁不住白了一眼庆忌。 随后,季蔻就从床榻上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自称是去如厕。 可是等了许久,庆忌始终都没能见到季蔻的身影。 王后莫不是掉到茅坑里了? 庆忌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不怪庆忌会这样胡思乱想,因为在春秋时代,还真的有人掉茅坑里被活活淹死的。 此人,还是一国之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晋景公。 论死法之憋屈,估计少有人能如晋景公一般掉到粪坑中死亡的。 “不会真出事了吧?” 庆忌嘴角一抽,旋即就站起身,准备去找一找季蔻。 一尸两命,还是在茅坑中淹死的妻子,庆忌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 好在,此时殿外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庆忌抬眼一看,只见是两个穿着华美衣裳,亭亭玉立的宫女低眉顺眼的进入椒房殿。 “王后何在?” “回禀大王,王后已经在偏殿就寝。” 一听这话,庆忌心下稍安,有些哑然失笑。 适才他居然会联想到季蔻掉茅坑里淹死,真是罪过! 再倒霉也不能那样吧? “你们这是?” “大王,王后令我二人服……服侍大王。” 一听这话,庆忌不由得来了兴致。 还是季蔻了解庆忌! 作为一个贤内助,一国之王后,季蔻的私心可不能太大,容人之量是必须具备的。 尽管季蔻很想得到庆忌的万般宠爱,只宠爱自己一人,只拥有自己一个女人,可是季蔻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为了维持自己在庆忌面前的形象,同时进一步增强自己在后宫中的话语权,安排身边的宫娥成为庆忌的枕边人这种事,季蔻还是能干得出来的。 忽而,庆忌觉着眼前的这两个宫女,颇为面熟。 “寡人是否见过你们?非是在椒房殿中。” “大王真是好记性。” 左边的那个看着清纯可人的宫女缓声道:“大王,奴婢二人是环儿和栗子,大王可记得否?” “当年大王入主吴王宫时,是奴婢二人伺候大王沐浴更衣的。” 一听这话,庆忌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看着如此眼熟! 庆忌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他记性极好,对于面容姣好,或身材丰腴的女子更是如此。 环儿与栗子的容貌,都是上等之姿,放在盛产美女的吴越之地都是佼佼者的存在,庆忌又如何能轻易遗忘? 只可惜,当时的庆忌因为二女年龄太小,感到无从下手,所以作罢,没有临幸她们。 没想到仅仅是过了两三年的时间,环儿与栗子已经出落得如此的美丽动人,秀色可餐! “寡人之后怎未在宫中见过你二人?” 说到这里,环儿禁不住低下了头,道:“回禀大王,当时奴婢二人伺候大王沐浴更衣,起了不应有的心思,犯事,被贬到浣衣局当差,乃不得与大王相见。” “……” 庆忌可是从来都不知道有这回事的! 饶是如此,这并不妨碍庆忌宠幸环儿与栗子。 既然这是王后季蔻的一番美意,庆忌又岂能辜负? …… 吴都城外,相湖大营。 “杀!杀!杀!” “咚咚咚!“ 伴随着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烈日之下,披坚执锐的士卒也正在校场之上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大声喊杀。 庆忌便立于高台之上,俯视着正在进行操练的将士,心中颇为满意。 人喊马嘶,旌旗蔽空。 士卒们都穿着整齐划一的绯红色征袍,墨黑颜色的青铜板甲,头上戴着一顶椭圆形的雉羽战盔,颇有一种庆忌前世在观看某电影中秦军出场时的感觉。 正在进行操练的不止是步卒,也有部分的战车兵。 轰隆作响的兵车来来往往,御者娴熟的驾驶着兵车,左右突进,鞭子抽打在马屁股上,不时的拽动一下缰绳,显得进退有据。 兵车上的戟手跟着挥动武器,与飞驰而来的敌人作战劈砍。 兵车上的弓箭手,也在搭乘着疾驰的兵车,在高速移动的情况下,张弓搭箭,朝着远处的标靶射出一箭。 高强度的操练,让将士们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但是能在大王面前露一手,令大王刮目相看,这已经是他们心中最大的夙愿。 庆忌跟着走下高台,在烟尘四起的校场上一一巡视。 经过庆忌的一番精兵简政的改革,现在吴国常备军,几乎全是精锐。 戍卫军中,有陷阵营为最强,但只有八百人,刚刚组建起来的虎贲军和羽林军,还不值一提,但庆忌相信假以时日,这两支军队一定能被打造成精锐之师,继而名动天下! “喝!” “杀呀!” 在校场的一侧,有一支正在操练的队伍十分的显眼。 因为他们无不是稚气未脱,半大的少年! 23shu8 第203章 孤儿营 “大王,他们都是虎贲军的小卒。” 跟在庆忌身边的大司马孙凭缓声道。 庆忌就站在那里,看着虎贲军将士的操练情况。 这些半大的少年,都穿着简易的皮甲,束着头发,手中都拿着未开锋的戈矛剑棒进行训练。 “列队——” 随着一名校尉的一声令下,正在操练中的虎贲军将士立马就迅速集结到一起,在各自的旌旗的号召之下,排列有序的组成几个方阵。 有模有样! 颇具气势!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少年士卒们异口同声的喊道,朝气十足! 这让庆忌感到颇为满意。 庆忌旋即走上前,一一慰问士卒。 在一名约莫十岁左右,面孔稚嫩的士卒跟前,庆忌还十分的亲切的伸出自己的双手,替他整理一下衣领,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士卒顿时大为感动,眼眶为之湿润的同时,更是禁不住稳住自己的身形,昂首挺胸,争取让大王看见自己最英武的一面。 附近的士卒见状,也都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他们对于庆忌,本就是敬若神明的存在。 好似现代的追星族、脑残粉一般,庆忌便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至高无上的君主!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王,小的是洛!” “洛?今年多大?” “十一了!” “在军中一向可好?” “甚好!大王,托大王鸿福,小的得以被纳入虎贲军,衣食无忧,不必再过上如往日一样饥一餐饱一餐,吃百家饭的生活。” 名为“洛”的士卒语气中透着哽咽,道:“大王,军中的训练固然枯燥,且辛劳,但小的想到日后能为大吴效力,能为大王出生入死,建立功勋,那一切便是值得的!” “好样的!” 庆忌颇为欣慰的拍了拍洛的肩膀,又继而前去慰问几名士卒。 对于虎贲军的情况,庆忌是十分了解的。 真正的虎贲军,还未成型,眼下这些半大的少年,还只是“孤儿营”! 去年庆忌出巡到梅里的时候,发现当地的孤儿甚多,且无人抚养,要吃百家饭长大,这就让庆忌心中生出怜悯之情的同时,也有收为己用的念头。 庆忌随后就下诏,将吴国所有的孤儿,父母双亡的孤儿都集中到吴都,与将领们的子孙在一起组建一支新军,号为“虎贲军”! 由于其中几乎全是清一色的遗孤,所以现在的虎贲军又被称之为“孤儿营”。 他们当中,最大的不过十三岁,最小的只有四岁。 实在有太过幼小的孤儿,吴国也会承担起抚养的责任。 这就在无形之中了却了不少有家室的将士后顾之忧。 担心自己战死沙场后,儿女无人抚养? 不存在的! 不管是男是女,若是孤儿,吴国都能一一抚养。 男的长大可从军,女的长大可耕织,许其有一技之长,足以养活自己。 而此时的虎贲军,往往是只有十岁以上的孤儿,才能入伍接受训练的。 所以虎贲军只有七百余人,后续想必会增加更多的士卒。 庆忌对于这样的虎贲军是颇为看重的。 因为他们从小就被国家抚养、栽培,长大以后,一定会感激吴国与庆忌的培育之恩,如再生父母一般看待。 虎贲军的将士,岂能不对庆忌忠心耿耿,愿意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 从小就被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他们岂能不是庆忌的死忠粉? 再者说,经过多年的悉心栽培,相信虎贲军日后一定能成为一支强悍的队伍,成为吴国征战天下的一把尖刀! 慰问虎贲军的士卒后,庆忌又到校场的一侧,检阅刚刚成型的羽林军。 羽林军的士卒,清一色都是贵族子弟,是吴国的朝臣官吏的子孙。 庆忌此前就做出规定:凡吴国贵族子弟,十六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都必须要加入羽林军。 这对于庆忌有两个好处。 一则,自幼饱受精英式教育的贵族子弟成了羽林郎,在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的熏陶下,他们能迅速形成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为庆忌所用。 甚至是用不了多久,这些羽林郎就能成为军中的骨干,为国效力。 二则,羽林军的建立,无疑是庆忌与吴国一众老世族之间的一层利益纽带。 有这么多家族子弟在羽林军当中,即便有些老世族有不臣之心,图谋不轨,也会自己掂量一下,儿孙是否会因此丧命? 而不论是虎贲军,还是羽林军,都已经是庆忌颇为看重的军事力量。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庆忌要想吴国的军事力量进一步强大,手中的剑必须要磨砺好。 巡视相湖大营后,庆忌又前往吴都城西的造纸工坊巡察。 纸的存在,无疑为吴国增加了一笔不菲的财政收入,同时是一件造福于人类的幸事! 相比甲骨的原始,青铜器与石鼓的笨重,简牍携带的不便,绢帛的昂贵。 造纸术的发明和普及,使人类的知识文明得以快速传播,书籍也随着纸张和印刷术的出现,从贵族的府邸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当然,庆忌发明造纸术,可不单纯的只是造福人类的。 他是吴王,一国之君,自然要为吴国谋求一定的利益。 跟随在庆忌身边的大臣是治粟内史范蠡与大工令干将。 庆忌适才在一众宿卫的簇拥下,进入工坊,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只见已经被捣碎的树皮、麻头、竹子等植物原料,已经被放在大锅中煮烂,渐渐形成一种浆糊状。 而大锅中的碎料用大石压住,有助于完全煮烂。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一侧的工地上,见到几名工匠在娴熟的忙活着。 “大王!” “参见大王!” 看见庆忌过来,几名工匠连忙躬身行礼。 庆忌只是摆了摆手道:“尔等继续忙,寡人就在一旁看着。” “诺。” 庆忌便见到工匠们待纸浆冷却,再使用平板式的竹帘把纸浆捞起,过滤水分,成为纸膜。 在一侧的干将低声道:“大王,此一步骤要有纯熟的技巧,才能捞出厚薄适中、分布均匀的纸膜。” “善!” 庆忌微微颔首。 23shu8 第204章 改进冷兵器 庆忌拿过一张适才被透火焙干的纸张,细细的端详着,点了点头。 对比前几次,吴国的造纸术已经有了较为明显的进步。 至少这纸张的质量,已经提高一些,颜色较为洁白,不显得过于灰暗。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治粟内史范蠡的身上,垂询道:“少伯,我吴国的纸简兜售情况,如何?” “回禀大王,纸简一经兜售,就被抢购一空。所求纸简者,无非是一些士子、商贾或贵族,皆为饱读之士。” 范蠡笑着道:“这纸简的确优于竹简或木简,因其便于携带及书写,故而在市场上极为抢手!” “有价无市!据臣所知,一张纸简的价格已经等同三道竹简,着实暴利!” 新鲜的事物毕竟是十分吸引人的。 对于市场上的纸简如此抢手,在庆忌的意料之中。 但,庆忌心里更清楚,纸简终究只是一时之功。 终有一日纸简的生产就不是吴国的专利。 而且,一旦市场饱和,人们不再大量的需求纸简,吴国的这一条财路,也不会那么暴利。 “还是要严格把控纸简之质量,精益求精。” 庆忌缓声道。 “诺!” 干将连忙答应下来。 巡视造纸工坊后,庆忌又前往铸钱工坊巡视。 现在吴国的币制改革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中。 大量的布币、刀币、蚁鼻钱被回收,重新放入火炉中,熔铸为五铢钱。 五铢钱成了吴国唯一的法定货币。 所以,对于五铢钱的铸造工艺,庆忌还是颇为看重的。 不可否认,春秋时代固然礼崩乐坏,但道德素质尚存。 是故真正能做到伪造假bi的人,少之又少。 这不是他们做不到,不是他们不敢做,而是道德的约束,和自身的底线不允许他们私自伪造假bi! 当然,这不乏庆忌对敢于伪造假bi之人的打击力度。 在吴国,私铸五铢钱者,立斩不赦! 不过为了防止有人伪造五铢钱,庆忌还特意吩咐铸钱工坊,提高铸钱工艺,以让黎庶容易辨别真伪,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随后,庆忌一行人又巡视武器作坊。 “叮叮当当!“ “滋啦——” 庆忌适才进入工坊,便扑鼻而来一阵浓重的烟火气息,耳畔更是响起了锤子击打未成形的武器的声音。 放眼望去,只见在烟熏火燎之中,一众穿着单薄衣裳,五大三粗的工匠正在制造武器。 他们的额头上、脸上、手臂上无不是豆大的汗珠,好似置身于桑拿房一般,浑身上下早已经湿透了。 一个膀大腰圆的工匠,一手拿着偌大的铜锤,奋力挥舞,一下又一下敲击在一柄烧红的胚胎剑上,及至差不多成型,这才放入水中降降温。 不断的有人往灶台那里加上柴禾,煽风,加大火力,以熔铸剑刃。 除了剑之外,各种各样的兵器应有尽有,常见的就是矛、戟、殳、箭簇,材料都是以青铜为主。 其中戈、戟等长兵器主要装备车兵,而剑、匕首等短兵器主要装备步兵。 因为这个时代的战争形态是以战车为主,所以各国战车数量很大。 长兵器最为有名! 其中戟,在西周时代整铸的戟基,春秋时期出现了戈矛分铸联装的戟。 它的戈、矛部分分别铸造再装在同一木柄上,这种戟直接刺有力,横钩不容易脱落,实在是“长武器之王”! 庆忌随即拿起一把已经被制作出来,新鲜出炉的青铜剑。 “叮!” 手指弹在剑身之上,立刻就发出一声脆响,甚为悦耳。 但庆忌只是托起这把青铜剑,细细的端详起来。 只见此剑中有凸棱脊,锷锋锐利,剑柄为圆柱体,有两道圆箍,剑身剖面呈棱形,表面光滑,刃部锋利。 不过,庆忌估摸着,这把青铜剑的长度仅有六十公分左右。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春秋时代,这样的青铜剑已经称得上是“长”的。 因为作为短兵器使用的话,青铜剑更多的装饰作用。 真正要在战场上厮杀,除非是短兵相接,几乎肉搏战的那种,不然剑刃的作用就跟匕首一般。 “剑身能否加长?” “回禀大王,可。只是,尺寸如何?” “就照着寡人的龙渊剑尺度打造即可。” “诺!” 干将连忙答应下来。 随后,庆忌又拿起新鲜出炉的戈、矛、戟等兵器一一试用,都没觉察到有任何问题。 不过庆忌始终觉得,吴国,不,应该是春秋时期的武器过于单一。 各类长短兵器且不说,攻城器械只有冲车、云梯、攻城锤等物。 如此一来,若是碰上高大坚固的城邑,攻城的一方唯有死磕到底,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攻下。 能尽量减少战损,减少士兵的伤亡率,庆忌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他日吴国若战端一开,征战四方,少不得要经常攻城拔寨,因此较为先进的攻城器械是必须要配备的。 “夺!” 接着,庆忌又拿起一张硬弓,张弓搭箭,瞄准对面的标靶,一箭射出。 箭矢就准确无误的插在靶心之上。 庆忌称了称这张硬弓的重量,再拉了几下弓弦,不由得摇摇头。 普通弓箭手的弓,始终一般。 并非是工坊没能力造出威力更强的弓,而是强弓,不是寻常士卒能拉得动的! 即便配备给弓箭手们强弓,他们都未必能在战场上对敌人造成真正的伤害。 一个念头,顿时浮上庆忌的心头。 既然普通士卒的臂力不足以使用强弓,他何不发明出一种便于常人使用,又威力极大的弩? 说干就干! 庆忌随即折返吴王宫,拿出笔墨纸砚,分别在纸上描画出投石机、床弩、弩机的大致结构。 作为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又是世代将门,庆忌在军事方面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再加上他是历史发烧友,研读过一些古代的杂书,所以能记得住那几种冷兵器时代热门杀器的大致设计模样。 翌日,庆忌就将大工令干将传召到滋德殿,将三份图纸传给他看。 “大王,这是?” “此乃寡人最近钻研得出的新式武器。” 23shu8 第205章 术业有专攻 投石机、床弩、弩机,这三大杀器一旦问世,可想而知将为这个时代的战争增加多少的残酷性。 投石机是一种攻城武器,可将巨石投进敌方的城墙和城内,造成破坏。 这样的投石机,可谓是冷兵器时代最佳的攻城利器! 床弩与弩机的威力亦是十分强大的。 床弩是一种威力较大的弩。 将一张或几张弓安装在床架上,以绞动其后部的轮轴张弓装箭,待机发射。 多弓床弩可用多人绞轴,用几张弓的合力发箭,能造成十分恐怖的杀伤力! 弩机也是一种远程射杀伤性武器,威力更胜于普通的硬弓。 而就庆忌所知道的,历史上的投石机、床弩与弩机大概会在数十年后被相继发明出来。 因为随着战争的越发残酷,人们也不得不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钻研出更为犀利的武器,以战胜自己的敌人。 现在庆忌抢先一步发明出投石机、床弩和弩机,无疑是能为吴军日后在攻城略地的战事中,增加一大臂助! “大王圣明!远迈昔日之伏羲、黄帝!” 干将不由自主的拍马屁,谄媚的说道:“可想而知,此三大杀器一出,日后我吴军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也!” “这全是大王的功劳!” 庆忌只是微微一笑,摆手道:“寡人也是一时偶有所得,这才钻研出此等杀器。” “干将,你即刻安排工匠,早日将投石机、床弩、弩机研制出来。不过,寡人还是那句话,此三者之利,如同纸简、五铢钱,利在社稷,不宜为外人所窥知。” 对于投石机、床弩与弩机的厉害之处,庆忌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正是因为清楚其威力,庆忌才要求武器作坊方面,严守制造之法,不得泄露出去。 而这,就要保证负责制造这些秘密武器的工匠,清一色的良家出身,而且其家眷还必须要时刻处于吴军的控制之下,不得走脱! “诺!” 干将立刻答应下来,只是又不得不苦着脸道:“大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大王,眼下各处工坊,皆缺工匠。大王令臣所造之投石机、床弩与弩机,无不是国之利器,制造之法不得外泄,如此臣何以赶制出来?” 干将低着头道:“因此,臣请大王再行招募工匠!” “准奏。” 庆忌自然能理解干将的难处。 在这个时代,工匠的地位不高不低,但依旧是一门手艺,故而普通的工匠并不难找。 难就难在,他们是否吴人?是否熟悉打造武器? 庆忌自认为有容人之量,当年他的一张求贤令中所云:凡有一技之长者,吾当得而用之。 庆忌做到了这一点! 对于工匠,庆忌是能给予优渥的待遇。 吴国重视工匠! 所以,此时从列国涌入吴地的工匠并不少,就看庆忌是否能信任他们。 庆忌暗自沉思一下,便道:“干将,寡人决意,再次提高工匠之岁禄,并颁布求工令。凡为国家效力之工匠,皆赐田六亩,布十匹,屋舍三间,按其功劳资历,一一酌情封赏。” “大王英明!” 干将连忙称赞道。 这般重视工匠的君王,从古到今,只有庆忌一人! 赏赐田地、布匹与屋舍,这自然是庆忌在礼遇工匠,进一步提高工匠的待遇,这也恰恰证明庆忌重视工匠这一行业。 饶是如此,庆忌仍不大满意。 为何? 因为现在吴国的工匠数量仍旧太少,不足以为吴国打造出更多的武器盔甲。 铸钱、冶铜、制造武器和铠甲等等,方方面面哪一处不需要许多工匠? 若是工匠的数量过少,只怕作坊中生产出来的东西无法满足国家的需求! 因此,庆忌又旋即在求工令中加上一条,即工匠能为国家培养出合格的弟子,以为工匠,为国效力,官府当有赏赐。 如此一来,吴国日后岂能缺少工匠? 不多时,一张告示就被张贴在吴都的城门口,并吸引来往的士子商贾,贩夫走卒过来观望。 “这上边写的甚么?” “是大王的求工令!大王欲求工匠,充盈作坊,还提高了工匠的岁禄,在原有的基础上,每个工匠的岁禄再加一石!” “而且,但凡是为国家效力的工匠,还能被赐田六亩,布十匹,屋舍三间,日后按其功劳资历,一一酌情封赏。” “嚯!真的假的?” “大王诏令,白纸黑字,岂能有假?” “若是如此,某这就回去关了铺子,到官府报到!” 庆忌的求工令,顿时在吴国坊间掀起一股轩然大波。 各地的工匠都闻讯而至,加入到武器作坊中,为国效力。 当然,官府不是所有工匠都收纳到武器作坊的。 事关秘密武器的作坊,官府必当严格把控,确认对方是身家清白的吴人之后,这才准许其投入到工作中。 至于剩下的工匠,则是按照其技艺,被分配到不同的工坊当中。 此外,庆忌为扩大工坊的生产规模,特意将所有的工坊都安置在姑苏山上,派兵驻扎在附近,严进严出。 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而且,庆忌为了避免吴国缺少工匠的尴尬,除了令工匠可以教授弟子,传道受业之外,还在姑苏山动工,打造一座“工匠国塾”,属于工匠学院性质。 工匠们的子孙后代,或者想报读工匠国塾的人,皆可酌情入读。 这般长远规划,庆忌自认为是没毛病的。 因为现在的吴国是真的缺少工匠! 一把剑,一支戈,一杆矛,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打造出来的,而且就算普通的工匠能打造出来,还不一定能用! 毕竟,术业有专攻。 作为一个穿越者,庆忌深知生产力的重要性。 工匠与农民一样重要! 再者说,除了吴国自身的各类武器盔甲的工匠需求,还有冶铜、造纸、铸钱等方面的工匠需求,在外边,吴国同样是对外输出大量的武器盔甲,军需辎重! 此时的吴国,就跟后世的某个超级大国一般,到处出售武器。 23shu8 第206章 国太是否安好 远在齐、鲁、卫、宋等中原诸国都跟吴国有着武器辎重方面的贸易往来,至于贼寇盗跖与越国南部的三夷人,更是吴国武器方面的大主顾! 在这种情况下,吴国又岂能不趁着自身的武器之利,大发战争财? 御花园的凉亭中。 此时,闲来无事的庆忌正在陪着王后季蔻下棋,下围棋。 庆忌这臭棋篓子,下棋胜不过孙武、范蠡,但是欺负一下季蔻还是绰绰有余的! “哈哈!王后,寡人又胜了!” 庆忌又落下一枚黑子,再看看棋盘上的形势,顿时喜形于色,脸上尽是满满的笑意。 闻言,季蔻只是鄙夷似的白了一眼庆忌,风情万种的伸了个懒腰,道:“大王,你也就会欺负臣妾的棋艺不精。” “何以非要拉着臣妾下棋?” “……” 我这不是下不过其他人吗? 庆忌颇为尴尬。 他这是典型的人菜瘾还大! 季蔻对于下围棋并无兴趣,故而棋艺比庆忌还差劲。 今日若非庆忌拉着季蔻下棋,后者还在赏花的。 忽而,一阵呼救声响起,庆忌与季蔻都吓了一跳。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的声响。 庆忌眉头一皱,旋即就带着季蔻朝池塘那边过去,只见假山之处,一名落水的宫娥已经被救上来。 索性搭救及时,这宫女只是呛了几口水,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如落汤鸡一般,但并无大碍。 “大王,王后!” 见到庆忌与季蔻过来,在场的寺人宫娥都连忙行礼。 那个被救上来的宫女亦是跟着起身,朝着庆忌与季蔻福了一礼,柔声道:“奴婢参见大王,参见王后!” “不必多礼。” 这宫女的声音莫名的有些耳熟。 庆忌扫了一眼,便认出来,这可不是前不久他在集市上与范蠡花五百钱买下的少女吗? 当时,这少女卖身葬父,庆忌看她可怜,便出钱将她买下,但是并未选择让她做自己的奴仆。 她为何在此? 庆忌心中颇为不解。 “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你缘何在此?” 滕玉低着头,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幽幽的叹气道:“大王,当日承蒙大王买下奴婢,令奴婢得以安葬亡父。然,奴婢举目无亲,何以投奔于人?” “奴婢说过,有能出钱帮奴婢葬父者,是为奴婢的主人,但大王却不能收下奴婢,只说让奴婢到治粟内史府上报到。” “奴婢信以为真,到范大夫府上报到,却被告知是大王出钱买下的奴婢。” “大王只恩德,奴婢铭记于心,愿当牛做马,终生侍奉大王左右。适逢宫中选取女婢,奴婢便被选入后宫,在御花园当值……” 这个范蠡! 庆忌颇为无语。 明明是吩咐过范蠡,让他收下那个少女,未曾想范蠡居然将她推出去? 偏偏这少女又是个死脑筋,非要报答庆忌不可!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大王,奴婢名唤玉儿。” “玉儿?好,今后你就在滋德殿当差,做个掌灯女官吧!” “多谢大王提携!” 庆忌提携滕玉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滕玉给予庆忌的第一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能恪守本心,虽是女儿身,却有君子之风,不愿接受嗟来之食! 这是何等的操守? 恐怕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不如滕玉! 偏偏滕玉能做到这一点,所以庆忌就更加看得起她。 只是,庆忌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他的从妹,并将他视作杀父仇人的阖闾之女! 倘若知道这一情况,庆忌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将滕玉处死,以绝后患的。 只可惜庆忌恰恰就是忽略了这一点,还将滕玉放在自己的身边伺候。 “大王,楚国公子申求见!” 这时,一名宿卫禀告道。 公子申,正是子西,前不久适才抵达吴都。 对于子西的来意,庆忌心里自然清楚。 眼下吴楚两国都在舔舐伤口,自顾自的恢复国力,自然要时常互派使者,增强一下两国之间的联系。 “让他到滋德殿等寡人。” “诺!” 不多时,庆忌就亦步亦趋的进入滋德殿,一眼看见正端坐在陛台下首的子西。 “申公子,许久不见,公子别来无恙否?” “多谢吴王惦念,外臣甚好。” 嘘寒问暖一下,庆忌便与子西对席而坐。 不得不说,楚国宗室亦是能人辈出的,子西称得上是其中一个。 子西是楚平王的庶长子,为人谦和,有君子之风,气度不凡。 历史上,柏举之战后吴军捣破郢都,楚昭王外逃,是子西留在郢附近建立新都,仿制了昭王的车驾和服饰,收集溃散的楚国官吏将士,以示楚国尚在。 后得知楚昭王在随地,子西即赶至随国跟从昭王。 后来秦哀公入援楚国,子西率楚军配合秦军战于汉东,先后在军祥、公壻之溪击败吴军。 在楚国复国战争中,子西立下大功,帮助弟弟复都郢都。 郢都收复后,他被任为令尹,掌管楚国军政大权。 而楚昭王在生前曾指定子西为继承人,可惜后者辞而不受,最后立昭王之子熊章为楚王,是为楚惠王。 纵观子西的一生,足见其才干不凡,至少称得上是一流的贤才。 “申公子,汝国太是否安好?” “……” 子西立马被庆忌的这句话呛住了! 两国的邦交大事,是为国事,怎能扯到儿女情长之上? 子西的脸色颇为尴尬。 作为楚国太孟嬴的“秘密情人”,庆忌对孟嬴嘘寒问暖的,似乎问题不大。 只是,难就难在二人一个是吴王,一个是楚国太夫人,身份都尊贵,皆是执掌一国之权柄大人物。 偏偏庆忌与孟嬴私通,还使后者珠胎暗结,为已故的楚平王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这让子西如何能不气愤? 这让楚人如何能不气愤? 但,他们气愤又能如何? 庆忌是吴国之君王,楚人管不着。 孟嬴更是垂帘听政的太夫人,手中攥着一定的权力,楚国上上下下,也只能背地里诟病,非议此事,谁敢当着孟嬴的面说三道四的? 那不是老鼠舔猫鼻子——自己找死? 23shu8 第207章 楚国佳丽 “不劳吴王记挂,国太甚好。” 子西只能憋屈的回答道。 这时,庆忌禁不住嘴角上扬,浅笑道:“申公子,寡人听闻国太已怀有身孕,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空穴来风而已,吴王休得道听途说。” 子西立马否认。 笑话! 他岂能承认这种事情? 莫说是子西,只怕是所有的楚人都不可能承认孟嬴怀孕,而且肚子里的孩子是庆忌的骨血! 吴楚两国现在虽已订立互不侵犯之盟约,还有姻亲之好,但这并不代表两国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从此相安无事。 吴楚世仇! 这一点是无可改变的。 而且,作为相邻的两个南方国家,楚国要消除后顾之忧,全力北上争霸,必须要除掉吴国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同样的,吴国想要称霸天下,少不得要跟楚国扳一扳手腕,一较长短! 所以,孟嬴怀孕的事情就成了宫中的一段隐秘之事。 楚人私底下虽然都在议论,但绝不会承认此事的。 楚国的太夫人坏了吴王的孩子,这算怎么回事? “寡人只是好奇,还请申公子切勿放在心上。” 看见子西的脸色越发难看,庆忌便摆了摆手,又道:“不知申公子此番使吴,所为何事?” 终于进入正题! 子西旋即作揖道:“吴王,外臣此来,是为叙楚吴两国之好。楚吴相邻,理应时常往来才是。” “申公子所言极是。不日,寡人也当遣使于郢都,以叙两国之盟好。” “吴王,外臣此来,还当为吴王献上一份厚礼!” “是何厚礼?” 庆忌故作不知的询问道。 “乃是十名楚国佳丽!” 子西正色道:“正所谓美人配英雄。吴王乃是不世出之英雄,身边自然要有美人相伴!” “然,我王观之,吴王后宫中佳丽甚少矣,尤为无我楚国之佳丽,岂不惜哉?” “是故,我王特意在国内网罗美女十名,尽皆上上之容貌,且能歌善舞,尤善床笫之术,曲意逢迎,不在话下。” “还请吴王笑纳!” 还真是十个美少妇! 庆忌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之前,他就已经听说过楚王在国内到处搜罗孀居的寡妇,或美丽人妻,送入宫中调jiao一番,准备献给自己。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这让庆忌又不禁有些郁闷。 自己好人妻之名,难道一辈子都洗刷不掉? 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既然是楚王盛情,那寡人便却之不恭矣!” 对于送上门的美女,庆忌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即便不吃到肚子里,偶尔看一下,欣赏一下美好的事物,亦是不错的。 临别之际,庆忌还特意写了一封亲笔信,让子西代为转呈予孟嬴。 毕竟是孩子的娘亲,自己的女人,庆忌怎能不关心一下? 以孟嬴此时在楚国的权力,能保住那个孩子衣食无忧,只是名分却给予不了。 但,这已经足矣! 不过,这可恶心到了子西。 就现在而言,他跟庆忌的关系还是挺乱的! 孟嬴算得上是子西的后母,尽管年纪比他还小,但是辈分摆在那里。 而庆忌又是孟嬴的情郎,同时还是楚王熊轸的妹妹季芈畀我的未婚夫。 妹夫? 庆忌的确算是子西的妹夫,但庆忌与孟嬴那不清不楚的关系,着实让子西跟活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 …… 姑苏山,武器作坊。 此时,庆忌正拿着一把弩机进行试射。 庆忌手中的弩,由弓和弩臂、弩机三个部分构成:弓横装于弩臂前端,弩机安装于弩臂后部。 弩臂用以承弓、撑弦,并供使用者托持,弩机用以扣弦、发射。 使用时,将弦张开以弩机扣住,把箭置于弩臂上的矢道内,瞄准目标,而后扳动弩机,弓弦回弹,箭即射出。 “夺!” 由弩机射出去的箭矢,插在靶心之上。 只是,庆忌攥着手中的弩机,不由得眉头一皱,看得在一侧的大工令干将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庆忌降罪。 “大王,可有不妥之处?” 干将忙硬着头皮询问道。 “这不是寡人理想中的弩。” 庆忌摇摇头道:“正常的弓箭手,操硬弓,一箭之射程可有八十步。而以寡人估测,此弩机,最大射程恐怕不过七十步?有效杀伤,也不过六十步左右。” “若是如此,寡人何不令弓箭手使用普通硬弓?” “再者,此弩精准度不足,无有衡力,若非寡人臂力过人,不为此弩机所震,恐怕这弩机射出去的箭,还射不中标靶。” 庆忌的这番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一弩机所存在的两大缺陷。 一则射程不远,有效杀伤力不足。 二则弩机的后坐力大,一般弓箭手难以驾驭,恐怕五十步之内,一个大活人站在那里都不一定能射中! 而这两种缺陷若不重视,对弩机加以改进的话,恐怕弩机的威力还不如一般的硬弓! 后坐力且不说,毕竟两军作战的话,吴军能采取“火力覆盖”的方式,使用弩机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无差别放箭。 但是,这弩机射程的问题却不能不重视! 就庆忌所知道的,这个时代一步大概等于一米三,迈出一足为跬,迈出两足才是步。 所以,弩机的有效射程大概就是九十一米,真实有效的伤害距离不过七十八米,实在远不及硬弓。 “大王,臣等当加以改进。” 干将连忙保证道。 “善。” 庆忌倒是并不着急。 虽然,他已经提供了古代弩机构造的图纸,工匠们能根据图纸制造出弩机,但威力还是有待提升的。 庆忌不急于一时,毕竟现在吴国并没有战事,他可以等上一年半载,让工匠们不断加以改进,使弩机的有效射程得到最大限度的提高! 在庆忌的设想中,弩机的有效射程至少在一百五十步开外的。 据传,战国时期楚国的琴氏“横弓着臂,施机设枢”发明了弩。 因为春秋时期,地处南方的楚国在扩展疆土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与当时的少数民族部落发生冲突,从中受到启发,学到弩的制造方法也是自然的。 23shu8 第208章 有刺客 弩发明后,不断得到改进,主要体现在弓力的不断加强和弩机的改进上。 据记载,当时一张弩质量为369千克,最大射程可达800米。 这样的弩单靠人两臂的力量当然是拉不开的,必须由力士以坐姿用两条腿两只手合力张弩或利用机械的力量。 弩上最重要的青铜组件,出现于战国,盛行于秦汉,是古代远射兵器中最早的青铜机械装置。 包括外框部分的“郭”,钩住和放开弓弦的“牙”,作为扳机的“悬刀”及瞄准的“望山”。 用这种弩射出的箭更准确,更具穿透力! 现在,庆忌所试用的这种弩机,属于手弩,但威力和精准度实在是差强人意的。 “去看一下床弩。” “诺!” 庆忌旋即在干将的引路下,来到一处试验的场地。 只见跟前放置一张大型铜弩机,上面装有两张弓,分别置于粗大的弩臂前端和后部,两张弓相对安置。 在一侧的士卒先用一条两端带钩的粗大绳索,一端钩住弩弦。 另一端勾住绞车的轴,然后用十余个战士合力绞动绞车,把弩弦张开,扣在机牙上,专管装箭的弩手安好弩箭,并瞄准对面的巨大木板。 “放!” 随着干将的一声令下,专管发射的弩手高举起一柄大锤,以全身力气锤击板机,于是巨大的弩箭便呼啸着冲向木板。 “轰!” 一声巨响过后,由床弩射出去的箭矢顿时击穿木板。 在一侧的干将脸上不无骄傲之意,忙低着头道:“大王,此床弩,射程可达一百五十至一百八十步。” “甚至百步之内,弩箭都可击穿木板,想必敌人之躯体亦可洞穿!”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说道:“射程仍需提高,或可减少相应配置之士卒?” “干将,汝等工匠,不妨在此床弩的基础上,再另外设计出几种威力更甚的床弩,最好,是可以直接插在城墙上,令士卒进行攀登。” “诺!” 对于庆忌的命令,干将自然是无不遵从的。 接下来,庆忌又去看一下刚刚被打造出来的投石机。 这是一种人力抛石机,是用人力在远离投石器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 炮梢架在木架上,一端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 另一端系以许多条绳索让人力拉拽而将石弹抛出,炮梢分单梢和多梢,最多的有七个炮梢装在一个炮架过,需二百五十人施放。 投石机所抛射出去的石弹,威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只是在庆忌看来,仍旧差强人意。 弩机、床弩、投石机,这冷兵器时代的三大杀器,一旦问世,定然能赋予吴军摧枯拉朽的力量。 所以庆忌格外的重视,要求工匠们务必精益求精,多加改进,争取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其射程、精准度和威力。 …… 吴都,城门口,一条平坦的过道上,庆忌所在的车驾以及宿卫队伍正在前行。 庆忌每次出行,几乎都是轻车简从,尽可能的避免大张旗鼓。 不过,作为吴王,一国之君,庆忌出行自然不可能一点排面都没有。 所以庆忌的出行队伍都配置有一百名左右的宿卫,他们身穿清一色的绯红色战衣,穿着青铜铠甲,头戴雉羽战盔,手持长戈、大戟,腰佩一口阔剑,几乎是武装到了牙齿。 庆忌的御车居中,而一些宿卫的戎车则是在前方开道。 每当看见那一杆吴王的专属旌旗——红黑色的底纹,旌旗中间绣着一只火红颜色的大鸟,还环绕着一个醒目的“吴”字! 吴国人就知道,自己的大王就在队伍当中。 所以街道上的行人都纷纷避让,让出一条路让庆忌的队伍通行无阻。 “嗖嗖嗖!” “噗嗤!” “呃啊啊啊!” 十几支乱箭袭来,猝不及防的宿卫顿时中箭,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所有人都为之大惊失色。 “刺客!有刺客!” “护驾!“ “保护大王!” 宿卫们立刻朝着庆忌所在的御车跑过去。 而刺客的目标,正是庆忌! 只见潜伏在人群当中的刺客,立刻用蒙上面,提起青铜剑,就朝着庆忌所在的御车冲了过去。 不少蒙面的刺客都趁机张弓搭箭,朝着那一辆御车放出一阵乱箭,只可惜不是被宿卫们挡下,就是威力不足,箭矢只插在御车的板垣之上。 “上!” “杀了庆忌!” 随着为首的一名蒙面人的大喊,余下的刺客无不跟打了鸡血一般,悍不畏死的冲上去,跟护在御车附近的宿卫战作一团。 “唰!” “噗嗤!” 这些刺客明显是受过专业的训练,剑术超群,在一对一单挑的情况下,十分厉害。 只可惜,宿卫们同样不是吃素的! 作为吴王庆忌身边的宿卫,他们可都是身经百战,百里挑一的悍卒,几乎个个都能以一敌十! 这不,宿卫与刺客之间的厮杀,还是宿卫一方略胜一筹,稳稳的占据了上风。 但,这群刺客的目的明显是想缠住宿卫,以便于让他们当中武力最强的一人击杀庆忌! “喝!” 只见为首的一名蒙面人提着长剑,单枪匹马的杀死几名宿卫后,就纵身一跃,一剑刺入御车之中。 “铛!” 庆忌已经拔出腰间的龙渊剑,挡住了那蒙面人的一击。 “庆忌,受死!” 蒙面人厉喝一声,手中的青铜剑急转,宛如蟒蛇出洞一般,剑招蜿蜒曲折,让人防不胜防。 “叮叮当当!” 庆忌一连挡下这蒙面人的一阵剑招,随后瞅准对方的一个破绽,反手一剑劈砍过去! “咔嚓!” 蒙面人手中的青铜剑顿时应声而断! 见状,蒙面人心下大骇,瞳孔更是禁不住猛的一缩。 他连忙闪避半个身位,以免被庆忌手中的龙渊剑伤到。 不可否认的,蒙面人的剑术可能胜于庆忌,但庆忌能以自身的勇武做到一力降十会,再加上龙渊剑的加持,区区刺客,庆忌又岂能放在心上? “嘭!” 庆忌踢出一脚,就将这蒙面人踢飞出去,重重的滚落到地上。 23shu8 第209章 刺王杀驾 见到庆忌三两下就击败那个蒙面人,附近的宿卫不禁松了口气,连忙将长戈指在这蒙面人的身上,使其不可轻举妄动。 因为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刺王杀驾,整个街道上一片混乱。 不明觉厉的路人纷纷逃窜,纷乱的人群为刺客们制造了一种有利局面,不然依靠上百名宿卫,足以迅速镇压这群不知死活的刺客! 好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所有的刺客基本上都非死即伤,被宿卫们纷纷生擒,或者就地格杀。 浓郁的血腥味儿,弥散在空气当中,地上横陈的尸体,更显得格外的刺目。 “大王,臣下救驾来迟,还请大王恕罪!” 匆匆率兵赶来的西部尉跪在地上,冷汗直冒的请罪道。 庆忌只是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并没有问罪于西部尉。 这时,宿卫将军胥门巢上前禀告道:“大王,刺客有二十一人,死十七人,被生擒者四人,如何处置?” 庆忌不置可否,旋即走到那名被擒拿住的蒙面人跟前,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一张冷峻无比的脸。 这是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庆忌目测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肤色白皙,气宇轩昂。 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剑术这般高超,放在这个时代的剑客当中,恐怕都是顶尖的存在! “汝是何人?姓甚名谁?” 庆忌眯着眼睛询问道。 少年只是将脑袋别到一侧去,冷声道:“庆忌,休要多言。今我行刺失败,本该引颈就戮,你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你休想从我嘴里知道任何事情。” 还是一个硬骨头! 庆忌只是轻笑一声,道:“不错。小兄弟,寡人很欣赏你,只要你能说出幕后主使者是何人,寡人定可饶你一命,如何?” 闻言,少年三缄其口,并不说话。 对于这个剑术超群的少年,庆忌的心中其实还是十分欣赏的。 小小年纪,就敢当街刺王杀驾,这般勇气,这般胆魄,世上又有多少男儿可及? 再加上少年那一手厉害的剑术,庆忌已经生出将其收为己用的念头。 倘若少年可以说出幕后黑手,庆忌并不介意宽恕他的罪过,甚至是委以重任! 见到少年沉默,庆忌又缓声道:“听你口音,应是吴人?寡人却是不知,自己有何不当之处,竟使得足下不惧斧钺加身,不惧九死一生,也要行刺寡人?” “哼,庆忌,你自诩为一代明君雄主,但是在我诸……看来,你庆忌不过是一介欺世盗名之徒,实为暴君恶主!” 少年诸子鱼禁不住咬牙切齿的瞪着庆忌,说道:“今日我等行刺你,不是为人所指使,乃是出于一片公心!” “我自知行刺无法成功,然,那又如何?吴王被当街行刺,定然世人皆知!” “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吴君残暴,以使国人相攻,令你庆忌声名狼藉也!” “大胆!” 在一侧的宿卫将军胥门巢听不下去,立马“唰”的一声,拔出染血的青铜剑,只待庆忌一声令下,就将诸子鱼当场格杀。 庆忌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胥门巢退下。 “庆忌,而今吾等虽死,志气仍在,且千古长存!” 诸子鱼昂着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高声道:“你庆忌,却是要跟夏桀、商纣一般,落下残暴无道之名,遗臭万年!” “哈哈哈哈!快哉!快哉!” 看着仰天长笑的诸子鱼,庆忌很是不屑。 舍生取义? 庆忌并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有这般高尚的情操。 在这个时代,能真正做到舍生取义的正人君子并非没有,但是少之又少。 至于在刺客这一行当中,多是为扬名天下的,如专诸、要离一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为从此扬名立万! 他们将名利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比起那样大义凛然的理由,庆忌更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当街行刺他,是受人之托,或者出于私仇! “带下去,打入大牢。令伍子胥严加审讯。” “诺!” 对于诸子鱼这样的刺客,庆忌自然是想处置而后快,以震慑宵小之辈。 不然,倘若庆忌一再宽容,放过前来行刺自己的刺客,岂非放纵更多的刺客来行刺自己? 以庆忌的勇武,再加上身边的宿卫力量,一般的刺客自然近不得他的身,伤害不了他分毫。 但如此一来,之后面对着没完没了的刺杀行动,庆忌岂不是要被烦死? 再者说,当街刺王杀驾,性质实在过于恶劣!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庆忌真的是一个暴虐无道的君王,逼得国人出此下策,不得不派刺客行刺庆忌。 庆忌返回吴王宫后,便让人将吴都县令伍子胥传召到滋德殿议事。 “臣伍员,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伍子胥进入滋德殿后,就朝着坐在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 “免礼。子胥,坐吧。” “谢大王!” 伍子胥连忙到一侧的席位上落座。 “子胥,最近五铢钱推广之事宜,如何?” “回禀大王,得益于我吴国君臣同心戮力之功,工坊不懈努力之故,业已造出五铢钱不下三千五百七十万枚,正在以吴都为中心,向泓上、桐、鸩兹一带大力推广。” 伍子胥正色道:“黎庶也都积极响应大王之号召,将原有之布币、刀币、蚁鼻钱等各类货币通通到官府兑换成新的五铢钱。” “相信不出半年,五铢钱定能完全流通于我吴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唯一法定货币。” “善!” 庆忌微微颔首道:“子胥,辛苦你也。” “为大王效力,食君之禄,这是臣下的分内职责,何谈辛苦?” 在庆忌的面前,伍子胥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十分谦卑的姿态。 这不是伍子胥的性格! 但,多年来的逃亡生涯,已经极大的改变了伍子胥最初狂傲的性子,硬生生的将他磨砺成一个谨小慎微的人。 是好是坏? 伍子胥不得而知。 只是,伍子胥知道庆忌是自己伐楚复仇的唯一希望,是自己的恩人,更是自己的君主! 所以他怎样谦卑的对待庆忌,都不过分。 23shu8 第210章 黑冰台 此刻,庆忌看着陛台下如此谦卑的伍子胥,微微一笑道:“子胥,你在吴都县令任上,所作出的政绩,寡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以你的才能,做一县令实在过于屈才。寡人之意,任你为廷尉,掌刑辟,如何?” 廷尉,官居九卿之一,权柄甚大。 廷尉是为吴国最高司法审判机构主官,遵照国君诏令修订法律,汇总全国断狱数,负责诏狱。 大臣犯罪,由其直接审理、收狱。又负责审核州郡所谳疑狱,或上报国君,有时廷尉派员至县邑协助审理要案。 审处重大案件,廷尉可以封驳丞相、御史之议。 礼仪、律令皆藏于廷尉,并主管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属于分、寸、尺、丈等度量标准之事,亦由廷尉掌管。 庆忌任命伍子胥为廷尉,足见其对后者是真的器重!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的廷尉是由右丞相计然兼任的。 庆忌擢升伍子胥当廷尉后,吴国的三公九卿格局,就成了如下模样—— 季札为太宰,孙凭为大司马,孙武为御史大夫,这是三公。 烛庸任太常,掌宗庙礼仪; 熊子丹任郎中令,掌宫殿掖门户; 黑夫任卫尉,掌宫门卫屯兵; 申息任太仆,掌舆马; 伍子胥任廷尉,掌刑辟; 伯噽任典客,掌诸归义蛮夷; 掩余任宗正,掌亲属; 范蠡任治粟内史,掌谷货; 被离任少府,掌山海池泽之税,以给共养。 左丞相文种,右丞相则是计然! 吴国中枢的官职,已经正式满员! “蒙大王器重,臣定当鞠躬尽瘁,以报答大王之厚恩!” 对于名利,伍子胥亦是分外看重的。 而庆忌越是赏识伍子胥,越是重用伍子胥,就越是让伍子胥离伐楚复仇的夙愿更进一步。 若是此生能亲率大军捣破郢都,灭亡楚国,伍子胥就是立刻死掉也能瞑目了! “子胥,你的职责重大也。寡人今日在城西遭到刺客当街行刺,此事你可曾听闻?” “甚么!” 伍子胥顿时被吓了一跳,勃然变色道:“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在大庭广众之下,王都所在之地行刺国君?” “大王无碍否?” 庆忌摆了摆手道:“区区刺客,还伤不得寡人寡人分毫。” “然,贼子公然刺王杀驾,寡人绝不能容忍。眼下有四名刺客已经被生擒,寡人之意,是让你审讯刺客,以令其供出幕后之人。” “臣谨遵王命!” 伍子胥立马答应下来。 作为吴国的廷尉,这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敢在大街上行刺庆忌,这些刺客的胆子够大,其幕后之人的胆子更是不小。 庆忌又道:“另外,子胥,寡人欲让你利用职务之便,组建一个特殊机构。” “此特殊机构,号‘黑冰台’,专职为暗杀、收买他国权臣、挑拨离间、安插细作、制造谣言与窃取他国之机密要事。” “所需一切人手、财物,你可对寡人一一报备,只对寡人负责,其余人等无从过问。” “诺!” 伍子胥郑重其事的答应道。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是十分重视间谍战的。 早在当年的鸩兹之战时,楚人趁着庆忌举行称王大典,吴国新君初立之际,大举进攻吴国,打了庆忌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直到楚国的舟师渡过大江的时候,庆忌这才得知楚军伐吴的消息——庆忌被打了一个信息差! 因为这个时代,虽有细作存在,但没有多少组织性,再加上道路阻塞,信息传递困难,所以庆忌依靠寻常的办法,很难掌握到第一手情报。 而“黑冰台”的设立,就将极大的改变吴国的这种被动局面。 依靠足够多的钱财,庆忌就能在楚国、越国,甚至是北方的齐国、晋国、宋国、卫国等地方安插大量的细作,甚至是让细作们混入列国的朝堂之上,获取他国之机密大事。 再不济,吴国都能收买他国之权臣,或暗杀不利于吴国的人,以此达成庆忌的目的。 庆忌赋予伍子胥如此之大的权力,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伍子胥就跟计然、孙凭、孙武、范蠡、文种、伯噽这些外来的卿大夫一般,在吴国没有多少的根基,只能依靠庆忌一人。 只有抱紧庆忌的大腿,他们才能在吴国的朝堂上立于不败之地,一直享受荣华富贵。 伍子胥的情况更是如此。 作为一个降臣,声名狼藉的降臣,伍子胥时常被吴国的群臣所疏远、猜疑,而这恰恰就是庆忌让伍子胥一手组建黑冰台的原因。 “子胥,今后你便是黑冰台的统领。胶滑、伯噽为副统领,协助你组建黑冰台,望你三人可以同心戮力,为我吴国立下不世之功!” “臣,谨遵王命!” 胶滑是庆忌较为宠信的宦官,一个阉人,将胶滑安插在黑冰台,不是庆忌信不过伍子胥,而是必要的制衡。 老谋深算的伍子胥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故而没有丝毫的异议! 至于伯噽,是为九卿之一的典客,专门负责吴国的邦交大事,黑冰台的事务,自然少不得伯噽插手的。 “另外,在四个刺客中,有一少年剑术超群,颇具胆识,寡人甚为欣赏。若有可能,子胥你不妨试着劝降他,令其为我所用!” “若不然,立杀之。” 庆忌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诺!” 伍子胥的心中颇为困惑。 能被庆忌这般赏识的人可不多,毕竟杀身之仇,罪过不小,当初庆忌能放过行刺自己的要离一马,想来是起了爱才之心,或博取仁义之名? 而眼下,那个不知名的少年刺客,究竟何德何能,被庆忌这般看重? 伍子胥离开后,站在一侧的胶滑禁不住出声道:“大王,伍子胥此人,可信否?”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寡人若是猜疑伍子胥,又何必留着他?” 庆忌轻笑一声道。 “胶滑。” “臣在。” “你为黑冰台之副统领,协助伍员、伯噽组建黑冰台之余,不妨另行组建一支秘密执法队,专职暗杀,仅对寡人负责即可。” “诺!” 23shu8 第211章 炮烙之刑 伍子胥离开吴王宫后,便马不停蹄地前往大牢,提审那四名敢于行刺庆忌的要犯。 “啪!” “呃啊!” 皮鞭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犯人的身上,顿时皮开肉绽,殷红的鲜血混杂着汗水,浸染了大半的囚服。 每鞭打两下,负责审讯的狱卒就都会大声质问道:“你说不说?” “是何人指使你们刺王杀驾的?” “说!” “啪!啪!啪!” 狱卒一连抽了三鞭子,那犯人硬是咬着牙关,额头豆大的冷汗直冒,青筋凸起,却是没有吐露出任何一个字眼,也不惨叫,只是闷哼不已。 倒是一块硬骨头! 坐在一侧的廷尉伍子胥见状,不由得摇摇头。 就在这时,中车府令胶滑在几名寺人的开道之下,缓缓的进入大牢。 “廷尉。” “中车府令缘何来此?” “大王命在下与廷尉你一同审理此案,在下是陪审,廷尉是为主审。” 毕竟是刺王杀驾的大事,伍子胥一个人全权负责是不大可能的,所以让庆忌身边的近臣,中车府令胶滑作为陪审,以便随时将案件的进度禀告予庆忌,理所应当。 “廷尉,可曾审问出这些刺客的幕后之人?” 看着那个被绑在十字架上,被抽打鞭笞仍旧闷声不吭的犯人,胶滑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片厌恶之色。 “还不曾。” 伍子胥摇摇头道:“这些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刺客,或为名利,为家眷所累,并不敢吐露出幕后之人的身份。” “普通的酷刑,无法使其招供。” “那应如何是好?” 伍子胥丝毫不慌,暗自思衬一下后,便让人将四个刺客都押到刑讯的大牢中。 四个人里边,有两个已经被严刑拷打过,所以遍体鳞伤,眼看着就只剩下半口气。 伍子胥扫视一遍,目光定格在一个少年脸上,不禁瞳孔猛的一缩,倍感诧异! 大王想要收为己用的那个少年,莫不是他? 应该不会错。 因为四个刺客当中,真正称得上是少年的,只有诸子鱼一人! 在伍子胥盯着诸子鱼的时候,后者已经认出了伍子胥。 “居然是你?” 见到伍子胥,诸子鱼亦是颇为吃惊,旋即冷笑一声,说道:“伍叔父,好久不见。我父亲与先王当年真是瞎了眼,竟然将你视为一代豪杰?” “想来,他们都没想到,你伍员竟是这等见利忘义,卖主求荣,狼心狗肺之徒!” “先王待你不薄,而今你竟然背弃先王,难道心中就无有羞愧乎?你居然成了庆忌的鹰犬……” “住口!” 伍子胥皱着眉头厉声喝道。 诸子鱼见状,只是一个劲儿的冷笑,默不作声。 在一侧的胶滑再听到诸子鱼的这一番言论后,禁不住一脸狐疑的神色,看着伍子胥。 “廷尉,你认识他?” “他是在下的故人之后。” “故人?希望廷尉莫要徇私,因小失大矣。” “还请中车府令放心。” 伍子胥眼中折射出一种决然的光,道:“今日之伍员,早已非昔日之伍员也!” 随后,伍子胥就命狱卒将诸子鱼与另外一名犯人押回牢房。 剩下的两名犯人,则是继续被绑在十字架上,惴惴不安的等候着自己即将被严刑拷打的厄运。 在一旁的胶滑亦是十分好奇的看着。 伍子胥究竟会如何审讯这两个跟硬骨头一般的犯人? 只见伍子胥跟狱卒交代几句,便缓步上前,扫了一眼两个犯人,道:“二位,你们到底招不招认?” 闻言,两个犯人只是不屑的瞪了一眼伍子胥,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来人,上刑具!” 伍子胥一挥手,几名狱卒立马就将一盆烧红的碳火,端到一边,然后放上两个烙铁头。 但见伍子胥似笑非笑的道:“本廷尉佩服你们,受鞭笞而不为所动。却不知酷刑繁多,何不能逼供?” “我劝尔等还是识趣一些,免受皮肉之苦。” 两个犯人却是仍旧不为所动。 伍子胥的脸色一沉,道:“不知二位可知道炮烙之刑?” “昔日百姓怨望而诸侯有衅者,于是纣乃重刑辟,有炮烙之法。炮烙,即在铜柱上涂油,下加炭使热,令有罪之人行其上,辄坠炭中活活烧死!” “想来二位也不想落得如此下场吧?” 一听这话,两个犯人不由得吓得肝胆俱裂,但仍旧咬着牙,怒视伍子胥。 “伍员,你若是还为人子,何以此酷刑加于我等?” “你不是人!” 二人都憎恨的看着伍子胥。 见状,伍子胥只是冷笑,随后又拿起烧的通红的烙铁头,在两个犯人的脸上来回晃悠,烙铁头所发出的高温,灼热得他们脸上一阵汗水直冒,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滋——” “啊啊啊啊啊!” 不讲武德的伍子胥一下子就将炙热的烙铁头按在一个犯人的腹部,顿时烫得后者发出一阵杀猪般凄厉的嚎叫声。 另一个犯人见到同伴如此惨状,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伍员!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那被烙铁头灼伤的犯人仍旧强忍着痛苦,大声咒骂着伍子胥。 伍子胥却是冷笑不已,又拿起烙铁头,猛的按在这犯人的胸口。 “滋——” “啊啊啊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再一次响彻整个牢房。 “你招不招?” “……” 被这般折腾的犯人已经疼得不能自已,龇牙咧嘴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见到这一幕,伍子胥丝毫不急,跟着就拿着尚有余温的烙铁头,来到另一个犯人面前,问道:“你呢?招不招?” 这犯人依旧默不作声。 但,伍子胥已经通过眼睛,看见了他内心深处难以掩饰的恐惧之色! 伍子胥只是淡然一笑,又道:“小兄弟,我伍员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招供出幕后之人,我可保你性命无虞,而且让你一生荣华富贵,受之不尽!” “你的幕后之人能给予你多少金钱?或者你有什么为其胁迫的把柄?” 闻言,这犯人只是咬牙切齿的道:“伍员,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23shu8 第212章 大丈夫有所为 看起来,这两个敢于行刺庆忌的犯人,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 不论是怎样严酷的刑罚,都无法使他们出卖自己的背后之人。 但,熟知人性的伍子胥,又岂能无计可施? “人死很容易。然,生不如死何其难也?” 伍子胥脸上遍布阴冷的笑意,看着面前的犯人道:“小兄弟,你尚且年纪轻轻,何必一心求死?” “我想,你之所以忍受这样的酷刑,至死也不愿供认出背后之人,理应有所顾忌。” “你的家眷应在他人控制之下?是父母?是妻儿?或是兄弟姊妹?” 顿了顿,伍子胥紧紧的盯着犯人脸上的神色。 善于察言观色的伍子胥,不难看出,那正是这犯人的顾忌所在! 他若是宁折不屈,死都不愿招供出幕后之人,想必其家眷也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而倘若招认出幕后之人,犯人的家眷也必将死于非命! 所以,死自己一个人即可,何必连累家人一起遭殃? 这应该是犯人内心的念头。 但对于伍子胥而言,并非是无懈可击的。 因为人心本就是难以捉摸的东西! “小兄弟,请听我一言。” 伍子胥语重心长的道:“人生短暂,何必为难自己?妻儿没有了,可以再找再生;父母没有了,不过早逝,少活几年而已;兄弟姊妹没有了,有何大碍?不过是斩断自己的一些亲情而已。” “是故,汝何苦为难自己?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转瞬即逝,足下看着不过弱冠之年,尚且有大好年华,怎可轻言舍弃生命?” “……” 犯人依旧是三缄其口。 这时,在他旁边的同伴已经被疼得晕死过去。 这烙铁之刑,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遭得住的! 一名狱卒忽而端着一盘的马蹄金过来,金灿灿的光泽,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伍子胥拿过一块马蹄金,放在自己的手中,道:“十金。只要你供认出幕后之人,这十金便是你的!” 犯人没有说话。 伍子胥又挥了挥手,命狱卒拿来一个托盘,将几块马蹄金放在上面,又紧紧的盯着那犯人的双眼,大声道:“五十金!说,是谁命你当街刺王杀驾?” 犯人咬了咬牙,仍旧闷声不吭。 伍子胥也不气馁,又在托盘上放了几块马蹄金,高声道:“一百金!只要你招供,这一百金便能收入囊中!” 见状,犯人的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但亦是倔强的道:“伍员,你休想我屈服于这金钱的yin威之下!”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为一百金折腰?” “好大的志气!” 伍子胥故作一脸的钦佩之色,又继续加价道:“三百金!足下可要想清楚,三百金是多少人家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财?足够足下一人锦衣玉食,逍遥快活一世!” “有了三百金,足下大可以逃亡他国定居,娶娇妻美眷,纳如花妾室,置办田产宅院,做任何谋生的营当。” “我……” 犯人想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五百金!” 伍子胥十分的果断,将所有的马蹄金都放在那个托盘上。 这一下,犯人如何能不怦然心动? 只是,他心中仍旧在担忧,左右为难。 见到这一幕,伍子胥暗自冷笑一下,又将一块马蹄金取下,道:“招?不招?” “……” 犯人没有说话。 伍子胥又自顾自的取下托盘上的马蹄金。 瞧见伍子胥的动作,马蹄金越来越少,犯人不禁心下大乱,忙道:“招!我招!” “说!” 伍子胥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伍廷尉,实不相瞒,除了那诸子鱼外,我等刺客皆是越人。大概在一个月前,越国大司寇鹿鸣秘密召见我等,令我等行刺吴王!” “吴都城中,可还有残党?” “有,有的。” “速速道来!” 在金钱的诱惑下,面对伍子胥的提问,这犯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看得在一旁陪审的胶滑心中叹为观止。 难怪,大王时常言及伍子胥有大才,几乎全能之才! 之前胶滑还以为庆忌是在抬举伍子胥,没想到后者竟然真的这般全才? 得知这等重要信息后,伍子胥便命人按照这犯人所说的地方,去搜捕越人在吴都城安插的一干残党。 “伍廷尉,我这五百金?” 看着托盘上那堆得如小山一般的马蹄金,犯人咽了一口唾沫,脸上的贪婪之色难以掩饰。 见状,伍子胥只是云淡风轻的道:“五百金?什么五百金?” “伍廷尉,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招供出背后之人,便将这五百金赠予我的吗?” 犯人一阵错愕。 伍子胥闻言,只是嗤笑一声,又环视一周,对左右问道:“二三子,我可说过此等话?” “未有!” 四周的狱卒自然是不会承认的,那事情权当没发生一样。 伍子胥又道:“再者说,我便是果真赠予你五百金又如何?你可有命花销?” “你适才不是答应放我出去?” “呵呵呵呵,我能答应,大王能答应?国法能答应?汝等这般刺王杀驾的罪过,等同造反,凌迟车裂都不为过,我伍员又岂能擅专?” 犯人已经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遭了伍子胥的算计,忍不住大声骂道:“伍员老贼!你不得好死!” “带下去!” 伍子胥一挥手,就命狱卒将这个骂骂咧咧的犯人带回牢房。 在一侧的中车府令胶滑见状,不由得鼓掌笑道:“高!实在是高!廷尉,在下对你可算是心服口服矣!” “如此威逼利诱的审讯之法,天下何人可出君之右?” “难怪大王平时对廷尉赞誉有加,在下今时今日,方才得见廷尉之大才也!” 闻言,伍子胥摆了摆手笑道:“中车府令谬赞。眼下真相大白,行刺大王者是为越人主谋,我等何不入宫向大王复命?” “请!” 对伍子胥刮目相看的胶滑,连忙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让伍子胥走在前面。 伍子胥也不客气,向着胶滑作了一揖,旋即离开大牢,与他乘车一道前往吴王宫。 23shu8 第213章 惧内 吴王宫。 夜幕降临。 滋德殿内,庆忌正坐于陛台之上,批阅奏牍。 得益于造纸术的发明,吴国现在的奏牍基本上都是以纸简的形式,而非竹简或木简。 偶尔也会有一些使用竹简的朝臣官吏,但少之又少。 话虽如此,庆忌作为吴王的工作量依旧是没有减少,因为除了朝臣的奏牍,各地县令有时也会将各自县邑内所发生的事,出现的问题,写入奏疏中,请庆忌一一审阅。 “大王,廷尉求见!” “宣!” “诺。” 不多时,伍子胥与胶滑就都站在陛台之下,向庆忌汇报审讯的情况。 对于伍子胥这么快就审讯出结果,庆忌是万万没想到的。 这还不足一日的时间! 更让庆忌没想到的是,派刺客当街行刺自己的幕后之人,竟然是越王允常? “寡人的那位岳丈,派人当街行刺寡人,究竟意欲何为?” 庆忌有些摸不着头脑。 伍子胥笑道:“大王,其实不难揣测允常之用意。” “吴越相邻,两国又是世仇,而吴强越弱之势不可改,随着我吴国新法之推行,国力日盛,允常何不提心吊胆?” “大王即社稷,大王若薨,则吴国新法定然受阻,或不复存在。” “再不济,国君当街遭遇行刺,这还是头一遭。算是一丑闻,越人未必不会就此大做文章!” 对于伍子胥给出的解释,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倘若当真是越王允常派的刺客行刺自己,多半打的就是这种主意! 因为庆忌勇武,公然的行刺断然伤不得他分毫。 毕竟,就连被专诸刺杀的吴王僚,都是靠的剑走偏锋,更何况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庆忌? 再者说,古往今来,国君被行刺的事情少之又少,国君死于非命的,多半是被权臣悍然杀害, 或突然暴病身亡的。 真正被刺死的国君,少得可怜。 但吴王庆忌被刺客当街行刺,这个事情的影响实在是过于恶劣。 倘若越人散播谣言,说是因为庆忌暴虐无道,引起民怨沸腾,这才遭到行刺的话,或多或少会给庆忌和吴国的形象带来一些负面影响。 简而言之,就是恶心人! 庆忌一笑置之,又似乎是想起什么事,垂询道:“子胥,还不知那剑术超群的少年,可愿为寡人效力?” 庆忌说的是诸子鱼! 闻言,伍子胥不由得低下了头,回答道:“大王,这正是臣要禀告的事情。” “那少年恐怕收不得……” “为何?” 庆忌颇为不解。 “那少年名为诸子鱼,是专诸之子!” “专诸……” 庆忌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问道:“是那行刺寡人父王的专诸?” “正是!” 一听这话,庆忌不由得缓缓的闭上眼睛,久久无法释怀。 尽管他有爱才之心,想将诸子鱼收为己用,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是一种奢望! 专诸是何许人也? 那是杀害庆忌父王吴王僚的凶手! 当年阖闾欲杀吴王僚篡位,正是伍子胥推荐的专诸。 话说伍子胥与专诸相遇之时,后者正在与一群人斗殴,单挑多人而不落下风,专诸之妻上前,专诸便立马住手,乖乖的跟着妻子回家。 当时的伍子胥十分好奇,一个万夫莫当的勇士,怎么会怕一个女人? 于是便赶上前去询问原因,专诸告诉他:能屈服在一个女人手下的人,必能伸展在万夫之上。 “惧内”一词始于专诸! 伍子胥于是将专诸举荐给阖闾,自己则是假装退隐山林,不问世事。 之后,公子光乘吴国内部空虚,与专诸密谋,以宴请吴王僚为名,藏匕首于鱼腹之中进献,当场刺杀吴王僚,专诸也被吴王僚的侍卫杀死。 公子光自立为王,是为吴王阖闾,乃以专诸之子为卿。 现在,专诸的儿子居然还行刺了自己,庆忌岂能容忍? 他是爱才惜才没错,但是区区一个诸子鱼,还不至于让庆忌如爱惜伍子胥之才一般,使尽浑身解数的为其开脱! 更何况,专诸是直接杀死吴王僚的凶手,即便庆忌能原谅他,国人又岂能原谅他? 眼下,专诸之子诸子鱼还干出这等事情,更是不可饶恕! 值得一提的是,专诸的长子专毅,还被阖闾册封为上卿,只是在庆忌率军攻破吴都的时候不知去向。 “哼,不过是逆贼之余孽,不足为虑。” “不知大王欲如何处置诸子鱼?” 闻言,庆忌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伍子胥,问道:“卿是何想法?” “臣请杀之!” 伍子胥正色道。 “杀?子胥,寡人若是没记错的话,你与那专诸,应是故交,故人之子,你竟不为其开脱?” 庆忌似笑非笑的道。 伍子胥只是摇摇头,说道:“大王,臣之前与专诸是有些私交,然今效命于大王,其子又做出刺王杀驾之事,焉能姑息养奸?” 一听这话,庆忌点了点头,不再为难伍子胥。 伍子胥撇清自己与专诸之间的关系,不足为奇! 伍子胥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如何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昔日伍子胥知道专诸是一位敢于赴难的勇士,uu看书就与之结交。 对于二人结交之深浅,庆忌不得而知,但是想必以伍子胥的性格,这样的交情在自己的复仇大业面前,是无足轻重的,未尝不能割舍! “传诏。明日将诸子鱼等一干刺客,车裂,尸体弃之于市!” “诺!” 对待这种敢于当街行刺自己的刺客,庆忌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在伍子胥离开后,庆忌又自顾自批阅奏牍。 正值新法的关键性阶段,庆忌作为一国之君,自然要事无巨细,一一过问的,所以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在夜深人静之时,偌大的滋德殿,只有庆忌、胶滑,与负责掌灯的女官滕玉三人,显得格外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庆忌,已经闭上眼睛,靠在后边的屏风上打盹儿。 原本站在一侧的中车府令胶滑,亦是合起双眼,不住的打着瞌睡。 23shu8 第214章 掌灯女官 滕玉看着貌似沉沉睡去,隐隐之间响起鼾声的庆忌,不由得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这个时机,她已经等待许久! 作为庆忌身边的掌灯女官,滕玉有时候要陪着庆忌批阅奏牍,熬到半夜,甚至是直到天亮。 所以,趁着庆忌睡过去的时候,滕玉未尝不能一击必杀,要了庆忌的性命! 滕玉,你的杀父仇人近在眼前!杀了他!杀了他! 滕玉在内心这般催眠自己,激发自己内心对于庆忌的仇恨情绪。 随即,滕玉放下手中的宫灯,缓缓的朝着庆忌那边靠过去。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仇恨的火焰,杀机森然! 去死吧! 滕玉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猛然朝着庆忌的脖颈刺去。 “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庆忌忽而呻yin一声,双眼迷迷糊糊的睁开。 原本想刺杀庆忌的滕玉被吓了一跳,花容失色,立马又将匕首藏回到袖中,身子往后一缩。 “大王……” “滕玉,你这是?” 看着靠近自己的滕玉,庆忌颇为不解。 滕玉忙低下头解释道:“大王,奴婢适才是为大王擦汗。” “擦汗?” 庆忌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确实有一些汗液。 现在已经是盛夏时节,北方酷热,南方闷热,即便是待在王宫当中,庆忌亦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一阵的闷热。 “玉儿,你有心了。”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滕玉。 滕玉好似被看穿心事一般,连忙低眉顺眼的退到一边去。 庆忌也没有纠结于这一问题,又自顾自的拿起一道奏疏阅览起来。 及至半夜时分,滕玉终于招架不住,眼皮子一颤一颤的,手中执掌的宫灯跟着垂落到地板上, 她自己也是背靠在一侧的柱子上,瞌睡过去。 庆忌见状,颇为好笑的摇摇头。 终究是不忍心看着滕玉这一个小姑娘陪着秉烛熬夜,因而染上风寒。 于是,庆忌就将滕玉抱起来,放在一侧的床榻上。 “大王……” 在一侧的中车府令胶滑颇为惊讶。 庆忌只是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就蹑手蹑脚的离开滋德殿。 胶滑诧异的瞥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滕玉,随后跟着庆忌一起离开。 殊不知,在他们走后,原本闭着眼睛好似沉睡过去的滕玉,缓缓的睁开双眼,目光极度复杂的看着庆忌离去的方向。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滕玉基本上了解了庆忌的为人。 庆忌,的确是一代雄主,他可能比阖闾更适合成为吴王,带领吴国崛起,走上腾飞之路! 滕玉若是为了一己私仇,继而因私废公,谋害庆忌,难免会为国人所唾弃。 但是,要让滕玉忘却自己的杀父之仇,心中对庆忌没有恨意,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 翌日清晨。 庆忌正在与六名宿卫进行切磋。 以一敌六,对于庆忌而言,根本就是不在话下的。 即便对方是身经百战,百里挑一的宿卫! “嘭!” 庆忌一个旋身,就挑飞一名宿卫手中的长矛,随即将其踢飞出去。 剩下的几名宿卫都包围过来,而庆忌丝毫不怯,手中挥舞着长矛,一扫而过,瞬间就击打在两名宿卫的身上。 两名宿卫吃痛之下,不由得惨叫一声,跟着就倒飞出去。 “嘭嘭!” 余下的宿卫,也被庆忌一人一矛,击飞到一边去。 “大王神武!大王神武!” 围观的宿卫都跟着为庆忌叫好喝彩起来。 然而,这对于庆忌而言,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他本就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人,绝不能因为平时的勤政,继而荒废自身的武艺。 偶尔运动一下,出出汗,疏松筋骨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庆忌随后就走下四方台,接过一侧内侍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液。 “大王,出事了。” 就在这时,胶滑亦步亦趋的走过来,脸色凝重的禀告道。 “何事?” “要犯诸子鱼,昨夜越狱了。” 闻言,庆忌的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 “据狱卒禀报,昨夜诸子鱼趁着狱卒送饭之时,打晕狱卒,悍然越狱。如今已经不知去向!” “这厮倒真是命大。” 庆忌只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诸子鱼的确是够命大的,也是艺高人胆大! 他此时若不越狱逃跑,今天等待他的,就将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诸子鱼,作为一个剑术高手,又憎恨庆忌,对于庆忌而言或多或少是一个祸害,是一个隐患。 但,区区一个诸子鱼,又能折腾出多大的浪花? 不足为虑! “大王,是否要发布海捕告示,派人缉拿诸子鱼?” “不,不必了。” 庆忌只是摆了摆手。 “胶滑,寡人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可查出什么?” “回禀大王,小臣已经查实。” 胶滑垂手道:“不出大王所料,掌灯女官玉儿,确是逆臣公子光之幼女,滕玉!” “一些宫中的老人或原来公子光府上的旧奴都认得出滕玉。滕玉假借玉儿之名,千方百计的接近大王,必是欲对大王不利。” “大王,是否……” 胶滑作出一个“咔嚓”的手势,其意不言而喻。 对此,庆忌只是淡淡的道:“不必了。若滕玉能安分一些,寡人大可以既往不咎。” “大王仁德!” 胶滑禁不住赞誉道。 庆忌与滕玉之间,可谓是从兄妹的关系。uu看书 只是二人的年龄相差十岁以上,庆忌当年逃亡卫国的时候,滕玉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 但是,女大十八变! 庆忌一时间,的确是认不出这时的滕玉,但架不住长久以来的相处,让庆忌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庆忌知道滕玉的目的就是刺王杀驾,想干掉自己,但是在滕玉没干出这种事情之前,庆忌未尝不可装作不知道,若无其事的揭过去。 “大王,还有一事,小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胶滑偷偷的瞧了一眼庆忌,随后低声道:“小臣在审问原来逆臣公子光府上的一些老人时,偶然得知一大秘辛。滕玉,并非公子光亲生之女,乃是早年公子光抚养已故挚友之遗孤……” “知道了。” 滕玉不是阖闾的亲生女儿? 对于这个事情,庆忌自然是知道的。 23shu8 第215章 吞并三夷族 宋国,单父城。 车辘辘,马萧萧。 漫天的叫骂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厮杀的声响跟着此起彼伏! 只见在盗跖的率领下,数千名盗贼已经攻破城邑,开始在城内肆无忌惮的抢掠妇女、财宝、牛马。 “直娘贼!还我良人!” 一个颇具血性的汉子怒吼一声,抄起木棒就冲着那几名破门而入的盗贼打过去。 只可惜,他的这种做法,只是在自己找死而已! “噗嗤!” “呃啊啊啊!” 凶残的盗贼挥动长矛,直接刺入这汉子的腹部,顿时鲜血四溅。 “唰”的一声,另一名盗贼更是直接挥剑,削掉汉子的半边脸。 汉子最终一头栽倒在地上,血流汨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盗贼们将自己的妻子跟扛着豚犬一般扛走。 然后,他就无助的大喊大叫着,终于没了气息,气绝身亡。 “走!快走!” 被盗贼们抓到的妇人、孩童、少年,都跟鸡鸭一般,被驱赶到城外集中起来。 整个单父城,就好似人间炼狱一般。 不论是贵族、商贾,还是寻常的百姓之家,其家中的钱财、存粮都被洗劫一空。 人口也跟货物一样,被盗贼们生擒活捉。 若是碰上反抗的,都会被盗贼们就地格杀。 单父城外的一片空地上,黑压压一大群,约莫三千余人的妇女、汉子和少年、孩童,都被集中到一起。 “男人站左边,女的站右边!少儿站中间!” 随着戎车上的盗跖一声令下,偌大的人群就被划分出不同的区域,泾渭分明。 他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盗跖向着站在一侧戎车上的中年人,作揖道:“掩余公子,这回抓到的奴隶比较多,不知你带来的舟船,是否能载下?” “好说。” 掩余微微一笑,说道:“展将军,我王令在下捎来了不少的军需辎重,都放在大舟之上,若全部卸下,展将军你再配上一些舟船,定可一次性运回吴国。” “善!” 盗跖点了点头,笑道:“吴王真仗义也。若非吴国出售的武器盔甲,军需辎重,我展跖也不能有今日!” “不过,掩余公子,在下倒是很好奇,我这里明明有许多金玉财宝,吴王分毫不取,反而以男女少儿为之,何以也?” 盗跖对此很是不解。 掩余只能高深莫测的道:“我王贵人口,现在,我吴国更是用人之时。展将军,实不相瞒,在我王看来,人口之重更甚于钱财之重也!” “还劳烦掩余公子代我在吴王面前美言几句,以叙我盗跖之好。” 盗跖挥了挥手,便命人将几箱珠宝金玉等珍贵的东西,摆放在掩余的跟前,含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公子笑纳!” “展将军,你是在贿赂我吗?” “非也,非也。” 盗跖睁着眼睛道:“公子一路舟马劳顿,甚是辛苦,在下是在体恤公子。再者说,我展跖也想报答吴王的恩情!” “还请公子喂在下向吴王献上大礼!” “善!” 掩余这才答应下来。 对于金银财宝,庆忌的确是不大看重的。 吴国跟盗跖这样的世之大盗建立武器装备上的交易,也的确有利可图。 且不说能为吴国增加一笔巨大的财政收入,还能增添不少的人口,同时也可以借此削弱一下中原诸国,何乐而不为? 至于列国是否会因此对吴国的这种做法口诛笔伐,庆忌毫不在意。 而得到吴国的武器装备援助的盗跖,一时间更是势力大增! 短短一年的时间,盗跖麾下的盗贼已经有万余人,且散落于齐、鲁、宋、卫等中原列国,偶尔合兵一处,攻下某个城邑,大肆洗劫一番,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这对于吴国而言,就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每每吴国的武器作坊生产出来的东西,都不愁没有销路,而且一些即将淘汰掉的武器盔甲,也能充当军需辎重,兜售给盗跖。 …… 三夷之地。 在一片遍布雾霾的原始丛林之中,一场惨烈的厮杀正在进行。 一方是头戴尖顶战盔,身穿藏青色征袍的越军,一方则是穿戴皮甲,断发文身的三夷人。 依靠着丛林作战的优势,三夷人每每在隐蔽的地方深挖陷阱,或潜藏于巨树之上,待越军将士进入伏击圈,就尽可能的对其造成偌大的伤害。 这一来二去的,越军损失惨重,苦不堪言! 因为熟悉地势的因素,三夷人都能冷不丁的放出冷箭,射杀一些猝不及防的越军将士。 偏偏三夷人采取的是游击的战法,十分的无赖,打一下就跑,越军还追不上,如之奈何? 此时,越王允常看着四周的己方将士横陈的尸体,一片狼藉的景象,他的眼中尽是压抑的怒火,好似时刻会爆发出来一般。 “大王,不知你发现没有?” 大司马石买捡起地上的一支长矛,递给允常,语气沉重的道:“三夷人所使用的武器,都格外的精良,甚至有的三夷人还配备了盔甲,青铜盔甲。” “何以也?据臣所知,三夷族文化落后,并无开明的工匠,之前还尚有许多三夷人使用石斧或粗糙原始的矛、戈、盾作为武器。” “为何现在他们的武器如此精良?” 闻言,允常禁不住眉头一皱,道:“大司马,你是说三夷族背后有人相助?” “不错。” “是吴人?” 石买微微颔首。 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三夷人制造不出这么精良的武器,这样精良的武器却出现在他们的手中。 唯一的解释,就是吴国在背后支持三夷人抵御越军的入侵! “可恨!庆忌小儿,卑鄙无耻!” 允常只能这般唾骂庆忌。 明知道是庆忌干出的这种事情,他也无可奈何! 且不说越国跟吴国在国力上不是一个等级的,单就现在的形势而言,允常会不会成为亡国之君,还很难说。 “大王,咱们还要继续征剿三夷人吗?” “不灭三夷,寡人誓不罢休!” 允常咬牙切齿的道。 现在,允常唯一的希望就是吞并三夷族,以借此壮大越国的国力,缩短一下跟吴国之间的国力差距。 23shu8 第216章 自绝于诸侯 滋德殿。 庆忌正在与范蠡、孙武、计然、伯等一众三公九卿对席而坐,商议国事。 治粟内史范蠡首先呈上一道竹简,说道:“大王,臣按照大王之命,统计一下近一年来,我吴国对外兜售军需辎重所得之财物。” “主要是两项,一项为中原的盗跖,一项为南方的三夷人。” “盗跖与我吴国交易,绢五百余匹,布三千四百多匹,金过三百镒,奴隶七千五百人左右!” “三夷人与我吴国交易,象牙、犀牛角、犀牛皮、玉石、珍珠、玛瑙等贵重之物,难以计数,经兜售,约合黄金五百镒,奴隶亦有五千人!” “这还不算上二者主动献予大王之财物。” “嘶!” 听到范蠡总结出的数据,在座的大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仅仅是对外兜售的武器装备,这一年的收入所得,就已经抵得上吴国过去五年的财政收入! 真的如此暴利? 群臣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对此,庆忌却显得分外的淡定。 在这个大争之世,兵荒马乱,武器盔甲,军需辎重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十分紧俏的物资。 当然,春秋时期不比现代,战争消耗没有那么大。 毕竟就连箭簇都是能回收的,更何况是戈、矛、剑、戟这样的冷兵器? 所以吴国只依靠盗跖与三夷人,就想一直大发横财,显然是不可行的。 庆忌早就有了这样的思想准备。 “大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宰季札缓声问道。 “请讲。” “大王,兜售武器予三夷人,并助其成军,让三夷人与越军鏖战,以此拖垮越国,老臣深表赞同。” 季札话锋一转,又道:“然,老臣以为,大王实在不该助盗跖祸乱中原列国。齐、鲁、卫、宋诸国毕竟也曾襄助大王回国夺位,拔乱反正,而盗跖是为贼寇, 世之大贼!” “于情于理,大王都不该助贼为虐矣。” 季札是那种对名利不为所动,视金钱如粪土的正人君子,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 所以,庆忌也不恼火,只是淡淡的笑道:”太宰所言,不无道理。然而,寡人却以为,天下诸侯,战无义战,区区虚名,于寡人何加焉?” “只要能为我吴国牟取大利,寡人便是为千夫所指,被世人骂做忘恩负义之徒又如何?” “大王此言大缪也!” 季札正色道:“国君,国君,君王即国家矣。大王应当知晓,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是为人之大忌也!” “我吴国兜售大量的武器盔甲,军需辎重予盗跖,为世人所非议也。天下污名于大王,亦污名于吴国矣!” 顿了顿,季札痛心疾首的道:“盗跖为大贼,祸乱于中原各地,诸如齐、鲁、卫、宋等国,定当问责于我吴国,或有联军讨伐之危难,届时大王将何以自处?” “……” 庆忌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典客伯不得不出声道:“太宰此言差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吴国与盗跖之间,只存在交易关系,而非结盟,或是襄助盗跖作乱也。诸侯问责,责从何来?” “至于诸侯联军伐吴,更是大缪也。且不说中原诸侯能否团结一致,我吴国便好欺负乎?” 闻言,季札顿时脸色一沉,道:“伯,你这是谬论!一派胡言!” “我吴国眼下助盗跖之所为,实在是自绝于诸侯也!” “若诸侯弃吴,吴国当何以自处?莫不是如楚国一般自称蛮夷?” “蛮夷又如何?” 伯吹胡子瞪眼的道:“季子,我吴国王室虽有姬周血脉,然天下诸侯何尝不将吴国视作如楚国一般的蛮夷?” “既如此,我吴国又何必死乞白赖的去巴结中原诸侯?” “你!” 季札被伯的这番话怼得满脸涨红,却又不知道从何反驳。 因为季札的心里都十分清楚。 吴国的先祖泰伯虽是周太王的长子,与姬昌、姬发父子所建立的周朝一脉相承,但泰伯一族久居吴地,早已经跟当地的荆蛮、山越人融合在一起。 所以中原诸侯表面上承认吴国属于华夏文化圈,但本身迥异于中原文化,吴国的文化与楚越两国颇为相近,故而中原诸侯难免心里会瞧不起吴国,将吴人视作蛮夷。 季札自幼修习圣贤之道,为的就是破开吴国与中原诸国之间的这种隔阂,只是不为外人所知而已。 只见庆忌微微一笑,道:“中原诸侯若遣使来问责,让他们来吧。吴国不挑事,但也绝不能容忍他国放肆!” “大王英明!” 群臣旋即恭维道。 庆忌在对外邦交上的态度,向来都是极为强硬的,这一次同样也不例外! “大王,越国那边,还在不断侵袭三夷人。通过我吴国的武器援助,再加上军吏们操练三夷族的勇士,三夷人的战力大大提升,但是正面对抗,依旧无法战胜越军。” 御史大夫孙武作揖道:“这一年来,越王允常亲率大军,几乎倾国之兵征伐三夷人,虽死伤惨重而不可动摇其志!” “现在,三夷人已经转为游击,在高山密林之间,不断袭击越军,战事已经陷入拉锯。” “但是,uu看书就臣推测,若无意外的话,最多一年,越人基本上就能攻取三夷之地,势力大增!” 听到这话,庆忌瞥了一眼孙武,道:“长卿,你是想让寡人发兵伐越,以减轻三夷人那里的压力?” “非也。” 孙武摇摇头道:“我吴国现在,切不可大动干戈。而今越人倾国之力攻伐三夷族,国内固然空虚,然则吴国欲一鼓作气,吞并越国,实非易事也!” “三夷人倒是几次三番请求我吴国出兵伐越。” 庆忌摆了摆手道:“让三夷人跟越军死磕吧。一年也好,半年也罢,以三夷人那桀骜不驯的个性,越人想真正让三夷族为自己所用,谈何容易?” 作为一国之君,庆忌可是十分清楚吴国当前的状况的。 动辄大战,庆忌不怕,唯恐战事陷入拉锯。 而一旦吴国大举进攻越地,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一口气灭掉越国,一旦楚国插手进来,吴国难免会陷入战争的泥沼中,不可自拔。 23shu8 第217章 营建新都 就跟吴国君臣预料的一样,齐、鲁、宋、卫等中原诸侯国不满吴国将大量的武器盔甲,军需辎重出售给盗跖,故而纷纷派出使者,以迫使吴国不再对盗跖兜售武器。 但是,庆忌又岂是那种轻易遭受他人胁迫的君王? 对于前来吴都的使者,庆忌避而不见,只是派出太宰季札与典客伯噽出面,严词拒绝列国使臣的要求。 为何庆忌会有这样的底气? 除了吴国越发强盛的国力之外,吴国的背后,站着的更是称霸多年的霸主大国晋国! 中原诸国想联军伐吴,先问一下晋国能否答应。 再者说,列国当中,难免勾心斗角,谁有那样的威望可以号召诸侯伐吴? 这个事情,注定是不了了之的,只是进一步恶化吴国与中原诸国之间的关系。 但庆忌根本不在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有朝一日吴国的变法大成,跻身于一流强国的序列之后,谁敢招惹吴国? 恐怕,为求自保,弱小一些的诸侯国都少不得要巴结吴国。 ……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五年,即公元前509年,吴国经过常年的变法,和平发展之后,国力空前强盛! 人口,从变法之初的一百二十万,增加到一百五十余万。 这得益于吴国数年来的鼓励人口生育政策,同时吴国的新法,成效显著,吸引了许多来自邻近的楚国、越国、钟离国、徐国、齐国等列国的百姓纷纷拖家带口,入吴定居,成了吴国的黎庶。 吴国的财政收入,也在水涨船高,据最新统计,吴国上一年的财政收入是金二千三百多镒,布六万一千余匹,绢超过一万匹,稻米更是在二百万以上! 这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据。 吴国现在的财政收入固然还不及北方的齐国、晋国,但已经胜于楚国,真可谓是十分富庶的。 尽管人口不及楚国,但是吴国的财政收入已经甩楚国一条街不止,跻身于天下诸侯第三的位置。 滋德殿内,庆忌正在召集季札、范蠡、孙武、伍子胥等一众三公九卿商议大事。 三公九卿,属于吴国的中枢首脑,庆忌都能信得过的大臣。 所以一旦遇上一些不便于公议的国之大事,庆忌都不会进行大朝会,而只是在滋德殿进行一场小范围内的朝会。 治粟内史范蠡首先道:“大王,如今我吴国境内之各条官道桥梁,自吴都始,北上直通中原,进抵齐鲁,南下亦往新城,南北一片坦途,业已竣工!” “然,余下之劳役仍众,大有可为。国家而今亦是国库充盈,仓禀之粮米堆积如山!” “我吴国何不大有可为?” “善!” 短短几年的时候,吴国因为新法而取得的骄人成绩,庆忌是看在眼里的。 正如范蠡所言,吴国现在的国库充实,仓禀里面的粮米堆积如山,若不消耗一下,恐怕稻米都会发霉,不能让人食用的! 再者说,负责为吴国修桥铺路的劳役,基本上都是原先的楚国战俘,或其他的奴隶、囚犯,他们的刑期未满,还不能被释放,总不能让吴国白白养活他们,或者放任他们自己谋生吧? 典客伯噽意识到这一点,立马进言道:“大王,既然劳役仍众,仓禀又充实,大王何不动工,修缮扩建宫殿?” “我吴国必将称霸于天下,而王宫相较于齐、楚、晋等国的宫殿,远不及也。甚至比不上宋、卫、鲁等中原诸国,如此岂非无法彰显我吴国大国气象?” 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就为了修缮和扩建宫殿? 这十分符合伯噽的奸臣人设。 事实上,吴国的宫殿相较于中原诸国的宫殿,的确有所不如,甚至是称得上简陋的! 一国的宫殿,就相当于普通人家的门面,的确不能太过寒碜。 “典客此言差矣。” 这时,御史大夫孙武出声道:“修缮宫室,扩建王宫,恐怕尚且用不到太多的劳役,也非我吴国目前之需求也!” “不知御史大夫有何高见?” 伯噽很是不解。 “吴都的宫殿,何必修缮或扩建?” 孙武微微一笑,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臣记得当年你我君臣二人微服出巡之时,大王曾对臣言及,吴国欲成霸主大国,成就王霸之业,需择一有王气之地,坐控南北,将新都打造成如齐都临淄一般恢宏!” “眼下,我吴国国富民强,大王何不打造一座新都,以全昔日之宏愿?” “善!” 知我者,孙武也! 庆忌颇为感慨的看了一眼孙武。 君臣相知,实属难得。 孙武的确是颇为了解庆忌的! 庆忌有称霸天下的志向,想成就一番比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更为恢宏的功业。 但,小小的一座吴都城,显然已经不能装载庆忌这偌大的野心。 吴国欲称霸天下,迁都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至于迁都的地点,庆忌早就想好了。 即位之初,庆忌便有了迁都的念头,只是当时的吴国内忧外患不断,国力衰微,实在不能将多余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投入到营建新都的事情中。 时机并不成熟。 所以,营建新都的事情只能延后,直到吴国的变法取得显著成效。 “寡人欲营建新都,不知二三子意下如何?” 庆忌环视一周,向在场的三公九卿询问道。 营建新都之后,要做的事情自然是迁都。 群臣对此并无异议。 因为现在吴国的国力的确强盛,建造一座足以容纳十多万人居住的城邑,根本不在话下! “不知大王欲将新都的地址,定于何处?” 太宰季札疑惑的问道。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营建一座新的都城,非是一时之功,而且要投入不可计数的人力物力与财力,因此各方面的规划都必须到位。 “将地图取来。” 庆忌一挥手,躬身站在一侧的中车府令胶滑便会意,立马就让两个寺人拿出一张巨大的地图,平摊在光滑的地板上。 23shu8 第218章 尊王攘夷 只见地图之上,十分清晰的勾画出吴国现有的各个地方,大到城邑,小到羊肠小道,都各有标注。 庆忌随即带着群臣围观上去。 只见庆忌接过胶滑递过来的直鞭,端详了地图一番后,就指在大江沿岸的一处地方。 “便定都于此地吧!” “这……” 群臣都不禁为之面面相觑,一阵错愕。 庆忌居然要将新都的地址选在大江沿岸? 吴国的北方? 而且,那只是一片荒芜的地方,只有乡邑,而并无城池! 是何道理? 群臣都很是不解。 “大王何以定都于斯地?” 太宰季札满脸困惑的神色,说道:“其地也,虽早为吴地,然非吴国故地,且隔江相望,邻近于楚国。” “日后若吴楚大战,楚师可渡江直捣新都,届时新都为敌军临城下,吴国有亡国之危,大王何以自处?” 庆忌选择的这个地方,正是后来的六朝古都nan京。 此时还没有金陵、南jing的说法,那个地方毫不起眼,连最基本的一座城邑都没有。 但,庆忌坚信“金陵有王气”的说法。 王气,是象征帝王运数的祥瑞之气! 战国时楚威王埋金以镇王气,故曰金陵。后三国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皆建都于此。 而《江表传》更是记载:秣陵,楚武王所置,名为金陵。地势冈阜连石头。 访问故老,云昔秦始皇东巡会稽经此县,望气者云,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气,故掘断连冈,改名秣陵。 今处所具存,地有其气,天之所命,宜为都邑。 “大王,太宰所言极是!” 还不等庆忌发话,在一侧的太仆申息便道:“我吴国幅员辽阔,形胜之地何其之多也?何必大老远的将都城迁到大江之南,为楚人或他国所胁?” “请大王三思!” 见状,庆忌也不恼火,只是缓声道:“寡人平生之夙愿,是为吴国称霸天下,而非仅仅称霸一方。” “若只为灭越弱楚,成就小霸,寡人不必迁都皆可。然,寡人志在天下,都城何以偏居一隅?” “……” 群臣尽皆沉默。 因为庆忌所说的这番话,实在有道理! 国都,作为一个国家的政zhi、军事中心,甚至是经济中心,若地处偏远,实在不像话。 因为吴国试图北上争霸的话,从吴都调兵遣将,实在过于劳师远征,十分不利。 而一旦定都于大江之南,情况就将大为不同。 就跟历史上的吴王阖闾营建新都一般。 阖闾城是伍子胥督造的。 因为区区的一座吴都城,已经不能作为一个霸主大国的都城。 庆忌野心勃勃,自然无法满足于称霸一方。 “那个地方究竟是否适合作为我吴国的新都,尚且有待勘察。” “长卿、子胥。” “臣在!” 孙武与伍子胥立马站起身。 “你二人便去实地勘察一番,若那个地方当真适合作为新都,便绘制图纸,进行规划,务必营造出一座符合大国气象的都城!” “臣谨遵王命!” 庆忌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新都的选址,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地方。 “寡人欲挥师灭越,不知二三子意下如何?” 庆忌终于道出了自己召开这次朝会的真正目的。 灭越! 这是庆忌心中的一大夙愿。 因为有识之士都能看出来,吴国想要称霸天下,称雄于诸侯,必须要灭越,了却这一后顾之忧的同时,也能为吴国增添许多国力。 之前只是时机不大成熟,而现在,吴越两国之间的国力已经天差地别,若无意外的话,吴国绝对能一鼓作气,吞并南方的越国! “大王英明!” 典客伯噽首先附议道:“越国不灭,终为隐患!” “而今越人虽已攻取三夷之地,然仍忙于镇压三夷人的叛乱,自顾不暇,国内空虚。我吴国若是趁此机会,挥师伐越,定当毕其功于一役,一战灭越!” 一听这话,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在座的大臣则是颇为鄙夷的看了一眼伯噽,暗骂一声小人得志! 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处事圆滑的伯噽,的确善于逢迎,善于溜须拍马,世间少有人能及得上伯噽的。 对于庆忌想要挥师灭越的主张,群臣并无异议。 即便是向来提倡以和为贵的季札,都选择赞同! “大王欲出兵灭越,正当其时。然,老臣以为,出师不可无名也。伐越之前,大王还应择取一正义之理由,以便对越国宣战。” 听到季札的这番话,庆忌忍不住嘴角一抽,很是无语。 师出有名? 要灭掉越国,还需要找一个借口? 吴军要成为正义之师? 这可真是既要当biao子,又想贞节牌坊! 但,春秋时代的战争,的确是这样的。 虽说春秋无义战,可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灭掉一个国家,始终是为人所诟病的。 楚国自称蛮夷,所以没有这种顾忌。 那吴国又何必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不等庆忌开口,坐在下首的廷尉伍子胥便道:“太宰此言差矣。越,乃蛮夷也,我吴王尊王攘夷,有何不可?” 好家伙! 伍子胥这是将“尊王攘夷”作为了伐越的一大借口! 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妥。” 季札摇摇头道:“越国为少康的庶子无余所立,是大禹的直系后裔中的一支,岂能是蛮夷?我吴国若将越国指认为蛮夷,吴得有别乎?” “不知太宰有何高见?” “吴国欲师出有名,不难也。若两国边境发生纠纷,以使城邑相攻,吴越战端岂不开启?” “善!”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找个开战的理由,的确不难。 虽然这有些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意味,但庆忌也能选择这么做。 因为吴越两国早前固然在边境减少了驻军,规定以御儿江为界,两国的驻军不得超过一千人。 但是,战争伊始,吴国这边的动静恐怕瞒不过越国的眼线。 所以能堂堂正正的打这一场灭国之战,庆忌并不介意! 现在吴国的国力,完全能全方面的碾压越国! 23shu8 第219章 师出有名 越国,鹿邑。 鹿邑是一座下等城邑,兴建不过两年的时间,坐落于御儿江之南。 当年吴王庆忌与越王允常会于御儿江,约定两国边境驻军,方圆百里之内,不得超过一千人,并互派官吏监督。 但允常显然是不放心吴国的。 因为吴军若是渡过御儿江之后,首当其冲的就是越国的都城会稽! 越人固然可以依靠山川险阻,阻挡一下吴军的进犯,但吴军迟早会兵临城下的。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允常当年就征发不少劳役,建造鹿邑。 这座下等城邑,就成了越国在面对吴国时的第一道防线! 此时此刻的鹿邑,却显得格外热闹。 近一千名吴国的边军将士,浩浩荡荡的渡过御儿江,兵临鹿邑。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住越国守军的。 所以把守鹿邑的越军连忙关闭城门,防止吴军的进犯! 吴军先礼后兵,为首的校尉首先搭乘戎车,来到鹿邑的城门口大声喊道:“鹿邑守将何在?” “我是鹿邑守将!” 城头之上,越国的一名将领忙探出头,不解的问道:“贵军何以侵犯我越国疆界?莫不怕引起两国大战乎?” “某此番率军前来,是为寻两名遗失的士卒!” 吴军校尉朗声道:“昨日,我吴军有两名士卒失踪,有人说看见他们被你们越国的将士抓入鹿邑,不知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 越军哪里敢挑事? 所以鹿邑守将连忙否认。 “哼,不是某信不过足下,而是人命关天也!” 吴军校尉昂着头道:“足下若要取信于某,还请打开城门,放我等入鹿邑搜查!若当真不是贵军抓的人,某定当赔礼道歉!” “荒唐!” 鹿邑守将一脸阴沉的神色,道:“鹿邑,乃是我越国的军事重镇,岂能任由尔等出入?还请将军速速退去,不然战端一启,届时你我都无法向各自的国君交代!” 一听这话,吴军校尉顿时“恼羞成怒”的道:“既然不敢开城门让我等进鹿邑搜查,一定是尔等心虚了!” “某给你们半个时辰,若不开城门,某定当率军破城而入!” 闻言,鹿邑守将吓了一跳,额头上更是直冒冷汗。 他又不是傻子,怎会不了解城下吴军的用意? 要求入城搜查走丢的士卒,只是借口,恐怕吴军的目的是想一鼓而下,攻取鹿邑! “杀——” 半个时辰过后,早有预谋的吴军校尉便大手一挥,命令麾下的将士进攻鹿邑。 “放箭!” “攻!” 吴国边军的将士立马就跟饿狼一般,大声吼叫着,架着云梯爬上鹿邑的城头。 在还未接近城墙,刚刚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的时候,吴军一方的弓箭手就都张弓搭箭,几轮箭雨抛射上去,掩护着己方的将士爬上城头。 “噗嗤!” “呃啊啊啊啊!” 鹿邑这边的越军将士显然是没有料到吴军会突然发动袭击,所以箭簇、热油、擂石、滚木等有着不小杀伤性的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太多。 随着越来越多的吴军将士爬上城头,越军这边渐渐落入下风。 但,吴军的目的显然不是攻取一座区区的鹿邑,所以在付出阵亡几十名将士的代价后,吴军就立刻后撤,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狼藉,还有劫后余生的越军将士。 …… 当鹿邑发生的战事传回吴都的时候,庆忌正在召开大朝会。 “嘭”的一声,陛台上的庆忌拍案而起,手中攥着前线的战报,怒不可遏的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越人无端扣押我吴军士卒,还兴起战端,杀我将士!如此藐视大吴,寡人绝不能容忍!” 庆忌的态度十分坚决。 事实上,久居上位的庆忌,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他能时刻稳住自己的心神,控制好自己的言行举止,尤其是表情管理更是如此。 但,这一次的庆忌,明显是在逢场作戏,走个过场! 如同当年的吴王僚一般。 公元前518年,当时,楚国边邑卑梁氏的少女与吴国边邑的女子争采桑叶,两个女子的家人一怒之下互相攻杀,两国边邑官长听说后,气愤之下互相进攻,楚国灭掉吴国的边邑。 吴王僚大怒,派公子光讨伐伐楚国,夺取楚国的居巢和钟离二城凯旋。 当然,吴王僚是真的气愤楚国的那种做法,所以选择报复回去。 “大王,越人无礼在先,挑衅在前,又悍然杀害我吴国将士,臣请大王对越国宣战,择日挥师伐越!” 典客伯噽首先站出来大声道。 “臣附议!” “越蛮子这般目中无人,擅启战端,我大吴若不征讨,岂有天理乎?” “大王,将士无辜死难,国之大殇也!请大王为告慰那些无辜死难的亡灵,挥师伐越!” 朝堂上的吴国群臣,基本上都众口一词,请求庆忌出兵攻伐越国。 而这,正是庆忌希望看到的,也恰恰是在意料之中! 吴国边军那里,自然没有走丢一个士卒,只是为找个借口挑起战端而已。 师出有名! 而越国的鹿邑守军,不管怎么做,开城门与否,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现在,吴国死了几十名将士,为越军所杀,庆忌作为吴王,又岂能善罢甘休? “传诏!” 庆忌立即正色道:“起水陆大军三万,十日后,发兵南下,征讨越国!” “此战,寡人要御驾亲征,亲自为我吴国无辜死难的将士,讨回公道!” “诺!” 三万人,这是吴国所有的常备军力量。 好在,吴国的军力可不止于此。 得益于兵役制度的逐渐完善,吴国所采取的义务兵役制度,实行适龄的青壮年男子轮番入伍,进行军事化训练。 随便整训一下,都能成为一支可战之兵! 所以,在吴国出兵三万的情况下,原来退伍的士兵都会被征召回来,充当常备军,有备无患。 此时,只要庆忌愿意,随时都能拉起一支超过十万人的军队! 而现在,吴国居然一口气动辄三万人的大军,可想而知,庆忌不是简单的教训越国,或者侵占一些越国的土地那么简单。 他是要灭掉越国! 23shu8 第220章 文武不分家 越国会稽,越王宫。 当庆忌准备御驾亲征,起水陆大军三万人征讨越国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允常被气得满脸涨红,吹胡子瞪眼的拔剑出鞘,砍在案上! “可恨!” “庆忌小儿,亡我越国之心不死!居然找出这般粗鄙的借口伐越!寡人与此竖子不共戴天——” 允常好似进入疯癫状态一般,手中挥舞着越王剑,一剑又一剑的劈砍在眼前的桌案上,直接削下一个边角。 他显然是动了肝火! “大王息怒!” 陛台之下的大司寇鹿鸣,与大司马石买连忙出声道。 生怕允常气坏了身子,就此一病不起! 好在,允常只是发泄一下自己内心的负面情绪,不一会儿就将越王剑收回到剑鞘中,脸色阴沉着,坐回自己的席位上。 “庆忌小儿,欺人太甚。二位,而今吴国将举兵三万,伐我越国,寡人当如何是好?” 冷静下来的允常已经意识到,这才是当前必须要解决的最大问题。 “唯有一战!” 石买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道:“大王,庆忌灭我越国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求和已经无有意义,请大王即刻下达征兵令,倾国之兵,并将尚在三夷之地的部众征召回来,巩固会稽,与进犯之吴军在会稽城下决一死战!” 闻言,允常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吴越大战,是不可避免的。 但吴军来势汹汹,还是庆忌御驾亲征的,足见吴国对这一战的决心多么彻底! 可想而知的,吴国并不是简单的伐越,而是要一鼓作气的灭掉越国! “大王,大司马所言极是。然,臣以为大王不妨与吴国求和谈判,即便不成,也可为缓兵之计,让我越国可以征召到更多的兵员。” 鹿鸣沉吟片刻道。 “求和?” 允常不禁眉头一皱。 “正是。此战,庆忌是为灭越,然并非易事。我越国或可假意向吴国称臣,割让一些土地,请庆忌罢兵言和!” “趁此机会,大王可以发布征兵令,并将远在三夷之地的主力大军调回会稽,以备不测!” 仅仅是称臣纳贡,以及割让一些土地,允常倒是无所谓。 只是,恐怕庆忌的胃口不会那么小! 越国现在的兵马不过二万余人,有一大半都在三夷之地镇压叛乱,自顾不暇,一时间难以征调回来,保卫会稽。 所以,在短时间内,越国只能拿出的可战之兵,不过万人! 即便是全民皆兵的越国,超负荷的状态下,四五万人的兵力已经是极限了。 知道这一点的允常不敢怠慢,发布征兵令,调兵遣将的同时,以大司寇鹿鸣为使者,前往吴国谈判。 同时,允常也派出使者,前往楚国郢都,请求楚国出兵襄助,从西面对吴地发起进攻! …… 二月初。 吴都城外,旌旗蔽空,熙熙攘攘。 庆忌亲自率领三万吴国精兵,准备浩浩荡荡的南下伐越。 临行前,庆忌自然是少不得要跟自己的妻儿告别的。 这其中最让庆忌有些难以面对的,就是王后季蔻。 季蔻原来可是允常的女儿,越国的公主,只是因为zheng治联姻而嫁到吴国,成了庆忌的王后! 好在二人能够做到相濡以沫,日久生情了。 现在作为丈夫的庆忌居然要率军讨伐自己的母国,这让季蔻的心情如何能不复杂? 但,向来贤惠,有大气度的季蔻虽左右为难,却也能支持庆忌伐越,至少不会偏向于吴越两国任何一方。 “王后……” “大王,不必多言。” 见到想要宽慰自己的庆忌,季蔻摇摇头,说道:“臣妾之前虽是越妫,越王之女,但臣妾现在是大王的妻子,吴国的王后,臣妾能记住自己的身份!” “望大王能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归来,只是,盼望大王可以善待越国的黎庶,少造杀孽。” “寡人知道了。” 庆忌抓着季蔻的纤纤玉手,微微颔首道:“吴越一家,由寡人始!” 吴国一旦灭越,原先越国的黎庶就成了吴国的黎庶,庆忌又岂能不善待他们? “出征!” 跟自己的妻儿一一告别之后,庆忌便大手一挥,踏上了前往南方的征途! 三万兵马,三万精甲,这可全是清一色的精兵! 得益于吴国变法取得的成效,吴国的常备军,基本上都能做到人手一套完整的盔甲,武器精良。 所以庆忌有自信,三万精兵足以覆灭越国! 而就庆忌所了解到的,越国现在的人口大致上在四十万左右。 即便是全民皆兵,扣除掉老弱妇孺,越国能拿得出手作战的青壮年,只有四五万人,最多不过六万。 因为越国也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尤其是允常在位期间,常年征战,开疆拓土,在壮大自身国力的时候,青壮年力量也折损得厉害! 而现在,庆忌手中有三万精兵,便是面对越国十万人的兵马,又有何惧? 当庆忌率兵赶到武原城,准备渡过御儿江,对越国发起进攻的时候,忽而就有麾下的小校来报,说是越国的使者,大司马鹿鸣求见。 越王允常这个时候派出使者前来,一定是为求和的。 庆忌岂能答应? 但,庆忌并没有选择避而不见,而是将鹿鸣传召到府衙的大堂上。 “外臣鹿鸣,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见到庆忌的时候,鹿鸣便不卑不亢的朝着上边的庆忌行了一礼。 大堂的两侧,是熊子丹、黑夫、胥门巢、公孙雄等一众大将,还有孙武、伍子胥、伯噽、范蠡等一众谋臣。 当然,春秋战国时代,文武不分家,大臣们基本上都是文武兼备的。 上马可统兵作战,下马能治国安民,这这是基本操作! “鹿子不必多礼。” 坐在台阶上的庆忌,只是微微一笑,故作好奇的问道:“不知鹿子此来,所为何事?” “吴王,外臣是受王命而来。吴王这般兴师动众,伐我越国,不知事出何故?” “呵呵呵呵,是何缘故,莫非越王不知情?鹿子不知情?” 庆忌忽而正色道:“鹿邑之战,我吴军阵亡将士三十二人,贵军无端挑起战争,岂可善了?” “寡人若不为那些无辜死难的将士讨回公道,焉能为王者乎?” 23shu8 第221章 称臣纳贡 对于庆忌给出的这种说法,鹿鸣的心中很是气愤。 明明是吴军先挑起的战端,可庆忌居然将脏水泼到他们越军的头上? 但,他是敢怒不敢言的! 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 虽说按道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可是庆忌此人,想来是不可以常理度之的! 万一庆忌一怒之下,让左右将他拖出去砍头祭旗,鹿鸣真的会欲哭无泪。 “吴王,战事之起因,尚未明了!” 鹿鸣暗自思衬一下,便道:“只是吴越两国,为联姻之国,素来友好,吴王无故犯我越国疆界,是何道理?” 闻言,庆忌只是瞥了一眼鹿鸣,没有说话。 站在下首的典客伯噽立即出列道:“鹿子,我看你是没听清楚!吴越之好,我王自然记得,然则汝越军无辜杀害我吴国将士,岂有此理?” “我王御驾亲征,正是为死难的将士讨回公道!” 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鹿鸣的心中很是愤慨,但只能硬着头皮道:“吴王,实不相瞒,外臣此番前来,是为与吴国谈判,亦叙吴越之好。” “吴王若是能退兵止戈,我王愿向吴国称臣纳贡,以示友好!” 仅仅只是称臣纳贡? 打发叫花子呢! 庆忌自然是不可能满足于此的。 称臣,只是一个名义,纳贡更是上缴一些奇珍异宝而已,庆忌可不缺这些东西。 随即,庆忌站起身,掷地有声的道:“鹿子,寡人也跟你说实话!” “战事一起,不可善了!越王若欲寡人罢兵言和,除称臣纳贡外,必须要割让包括会稽在内的一半越土!” “否则,一切免谈!” 听到庆忌所开出来的这种条件,鹿鸣吓得脸色煞白。 看来,庆忌是铁了心要灭掉越国的! 会稽可是越国的都城,而且越国最富庶的地方就是北方,至于南面,还多是不毛之地,遍地崇山峻岭,瘴气丛生,还有一些不服王化的山越部族…… 庆忌这样,跟灭掉越国又有何区别? 无奈之下,鹿鸣只能灰溜溜的折返会稽,向越王允常复命。 …… 越国,会稽城外。 此时的越王允常正在检阅三军,厉兵秣马! 越军的将士上万人,组成若干个方阵,最前面的一列士卒个个披坚执锐,头上戴着斗笠式的战盔,穿着藏青色的征袍,手中拿着长矛或青铜长戈,昂首挺胸。 更多的越军士卒,则是穿着简单的战袍,或穿皮甲,或穿布甲,有的人甚至是一套盔甲都没有,只穿着同一颜色的战袍,手中的武器都是五花八门的。 论富庶,越国实在远不及吴国,即便越国十分重视军事。 更何况在这上万人的将士中,还有不少是刚刚应征入伍的士卒? “刺!” “杀!” 不一会儿,演练便正式开始。 看着将士们操练的模样,允常的心中很是担心。 吴越两国交战数十年,越国一直落于下风,吴军即便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越军都占不到多少的便宜。 而自从庆忌登上王位后,吴国进行变法,成效显著,早已经兵强马壮,军事力量更胜以往! 所以,允常实在非常担忧,越国究竟能否抵挡住吴国这一次的大举进攻? “大王,大司寇求见。” “走。” 听说鹿鸣已经回到会稽,允常不敢怠慢,随即就到营门口迎接。 “大司寇……” “大王,臣有负重托,还请大王降罪!” 看着允常那一脸期盼的神色,鹿鸣十分惭愧的低下了头。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不出意料的,只是允常之前还心存侥幸。 “庆忌是怎么说的?” “庆忌欺人太甚。他说,除非我越国割让包括会稽在内的一半北部疆土,称臣纳贡,否则一切免谈!” “这个竖子!” 允常恨得牙痒痒。 随后,允常便与鹿鸣进入中军大帐,屏退左右,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对席而坐。 允常一脸惆怅的神色,叹气道:“大司寇,看来此战是不可避免的。寡人唯恐庆忌执意灭越,我越国难逃一劫矣!” “大王,为今之计,需以战而败吴师。” “如何败吴?” 允常摇摇头道:“寡人早已遣使郢都,请楚国发兵襄助,或攻吴地,以让吴国有两线作战之危难。” “我越国若能固守营垒城邑,或游而击之,未尝不可迫使吴国就范!” “大王,不妥!” 鹿鸣郑重其事的道:“一国之国运,岂能寄托于他国身上?且不说楚国是否敢于背刺吴国,若庆忌孤注一掷,非要灭越不可,大王又将何以自处?” 鹿鸣的这番话,让允常陷入了沉思。 的确! 越国不属于楚国的附属国,但好歹有盟友关系在,简而言之,越国是楚国的小弟,经常跟着楚国一起进攻吴国。 每当楚军伐吴的时候,越国总会出兵在吴国的南部进行侵扰。 楚国也在有意的大力扶持越国,使其有跟吴国抗衡的实力。 而越国一旦被吴国覆灭,可想而知,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吴国,将能使用更多的兵力对付西面的楚国。 届时楚国所面临的威胁更大! 于情于理,楚人都无法坐视越国被吴国灭掉。 所以,若吴军大举进攻越地,楚国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但,楚国不会倾国之力伐吴,这伐吴力度若是太小,吴国也无需太过在意。 因为吴国兵强马壮,府库充盈,能抽调的军队十多万人,何惧楚军进犯? “大司寇,你可有破敌良策?” “良策不敢当。然,为今之计,我越国唯有与吴师一战!” 鹿鸣郑重其事的道:“战者,非是只有正面一战。若剑走偏锋,未尝不可以弱胜强!” “愿闻其详!” 听到鹿鸣真的有主意,允常十分好奇。 …… 在允常与鹿鸣商量着破敌之策的时候,庆忌已经率领吴国的水陆大军三万人,一路长驱直入,渡过御儿江,随后一鼓作气,攻克了鹿邑。 吴军志气昂扬,又一路马不停蹄的南下,直奔越国的都城会稽而去。 若能一战而捣破会稽城,越国也跟亡国差不多了! 23shu8 第222章 自sha式冲锋 距离会稽城三十里外的一处旷野之上,群山环绕,绿水长流,这般开阔的地势在吴越之地都属实罕见。 但,此时此刻,这般山清水秀的地方,却成了将沦为人间炼狱一般的战场! “吼!吼!吼!” 两军阵前,吴越两军的将士们大声嘶吼着,摇旗呐喊,似乎是想震慑对面的敌人,或者是为自己加油打气一样。 一方,是身穿绯红色战衣,头戴椭圆形战盔,披坚执锐的吴军将士。 一方,是穿着藏青色征袍,戴着斗笠式战盔,穿着简陋皮甲的越军将士。 同样是旌旗蔽空,戈矛如林,但是从阵势上,以及士卒的武器盔甲的配置上,双方的战力之悬殊,可见一斑。 望着对面不甚严整的越军方阵,庆忌眼中没有任何的轻视之意。 根据黑冰台的探报,对面的越军至少有两万人! 尽管,允常已经是倾国之兵,但是在三夷之地的越军还未赶到的情况下,越国动辄这般规模的兵马,已是极限的。 因为就庆忌看见的,越军那边连两鬓斑白的老者,与稚气未脱的少年都有,战力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实在堪忧! “大王,击鼓进军吧!” 将军熊子丹上前,朝着庆忌躬身抱拳道:“臣愿为先锋,为大王建功!” “不急。” 庆忌摆了摆手,说道:“寡人原以为允常会选择坚守会稽城,等候援军,没想到越军居然敢出战?” “事出反常必有妖矣。” 闻言,在场的将领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允常的这种做法,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可不认为,一向老谋深算,常年开疆拓土,勉强算得上越国的中兴之君的允常,会那般鲁莽的选择跟士气正盛的吴军正面一战,并恪守战争的规则。 “大王,事情的确颇为蹊跷。不若让臣领一支兵马试探一下?” “善!” 就在庆忌准备让熊子丹率领一支兵马试探一下越军虚实的时候,对面的越军方阵中,忽而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战鼓声。 沉闷而又压抑的战鼓声,瞬间响彻云霄,让整个战场上的人心情都为之一振。 庆忌放眼望去,只见对面的越军方阵中,骤然走出来一支大概三百人左右的士卒。 这三百越卒,个个头上扎着黑色的布带,膀大腰圆,不着盔甲,手中都拿着一柄又一柄犀利的长矛,一手持矛,一手握盾,眼中都透露出视死如归的战意。 敢死队? 庆忌已经反应过来。 “进攻——” 越军方阵的前沿地带,立于戎车之上的允常,拔出腰间的佩剑,遥指对面的吴军方阵,便发号施令。 “杀!” 早就蓄势待发的越军敢死队,所有悍卒立马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撒开脚丫子飞奔出去。 他们一往无前的冲向对面的吴军方阵。 勇气可嘉! 但,庆忌也只是暗自感慨一下而已。 “放箭!” 当越军的敢死队进入到吴军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之内后,庆忌大手一挥,弓箭手们立刻张弓搭箭,朝着那些不知死活的越军悍卒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咻咻咻……” “噗嗤!噗嗤!” “呃啊啊啊啊!” 漫天的箭雨,宛如蝗虫过境一般,无情的收割着越军敢死队将士的性命。 中箭的越卒无不哀嚎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栽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即便没有立马暴毙身亡的,也会被身后跑过来的士卒践踏而死。 “杀!” “去死吧吴狗!” “老子跟你们拼了!” 三百人的敢死队,能躲避或格挡箭雨袭击的不到一半。 而在那几轮箭雨中幸存下来的越军悍卒,则是跟急眼的公牛一般,拿着武器冲入吴军的方阵当中,准备大杀四方。 但,现实是极为残酷的。 悍不畏死的越军士卒闯入方阵之后,立马就被盾牌阵阻隔住,然后盾牌后面的长矛手,无情的刺出手中的武器。 “噗嗤嗤!” “呃啊啊啊啊!” 密密麻麻的长矛朝着被围困在盾牌阵中的越兵刺去,立刻鲜血四溅,好似被绞杀一般,越军敢死队的士卒挨个的被杀死,身上多了好几个血窟窿! 见到袍泽准备凄惨的死法,不少的越卒都胆怯了,纷纷退回到后方。 不少越军士卒都被吴军杀死或生擒! “杀!” “进攻——” 允常仍不死心,再一次组织敢死队,依旧是三百人的规模。 真是不知死活! 看着对着吴军方阵发起自杀式冲锋的越军敢死队,庆忌深感无语。 允常这般频频组织敢死队,用意何在? “放箭!”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站成几排的弓箭手,立马就又朝着冲过来的敌人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咻咻咻……” 结果还是一样的。 还没等这支越军敢死队的悍卒冲到方阵前面,就已经被几轮箭雨收割掉一半以上的人。 然后,闯入吴军方阵的越军敢死队,都跟着被盾牌阵隔绝,然后一一格杀,死状极惨,让人不忍直视! 经过越军敢死队的两次冲击,吴军的方阵依旧佁然不动,严整如前。 允常究竟是在打的什么算盘? 庆忌的眉头一皱。 就在这时,对面的越军方阵,又是一阵骚乱。 第三次敢死队的冲锋,似乎又即将来临! 真是不要命! 越军这般消耗己方士卒的性命,庆忌倒是无所谓。 因为每一次越军敢死队的冲锋,都只能杀死十多个吴卒,战损比例这般悬殊,庆忌并不介意就这样让越军全线崩溃! 只可惜,庆忌似乎是低估了越人的谋略。 “咚!咚!咚!” 战鼓声又一次响起,嘹亮了整个旷野。 这一次越军的敢死队,与前面两次的有所不同。 只见此番越军的敢死队是二百人左右,站成三列,不再持矛或盾,而是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把青铜剑,缓步上前。 “吼吼吼!” 敢死队的士卒大声吼叫着,红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很是害怕。 毕竟,这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这是在白给吗? 看着这群前来送死的越军敢死队,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23shu8 第223章 会稽之战 吴军的方阵前,只见三列越军的敢死队,近二百悍卒站住脚,顿足于此,恰好就在吴军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之外。 他们齐刷刷的将手中的青铜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一股悲怆的氛围,油然而生! 这大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感。 包括庆忌在内,吴军的将士都十分不解越军敢死队的这种做法。 他们究竟是意欲何为? “而今越吴两军交战,我等违背军令,未尝果敢,不敢逃避刑罚,谨敢自首而死!” “以死谢罪!” 话音一落,所有的越军敢死队士卒,就都把剑一横,摸了脖子。 “唰唰唰!” 一道又一道的鲜血喷薄而出,洒落在土地上。 自刎而死的越军士卒,更是齐刷刷的栽倒在血泊之中,永眠于这片深沉的土地上。 看见这一幕,对面的吴军将士不禁瞠目结舌,大为震撼! 二百个人站在你面前自杀,能不够惊世骇俗吗? 这血淋淋的场面,谁曾见过? 糟糕! 庆忌这才后知后觉。 历史上的槜李之战,貌似就是这样的。 那时越王允常死去,吴王阖闾积多年的怨愤,乘丧起兵伐越。 越嗣王勾践率兵抵御,双方在槜李摆开战场。 卑鄙的勾践用的就是这种法子,趁机大破吴军的。 越大夫灵姑浮甚至还挥戈攻击吴王阖闾,斩落他的脚趾。阖闾身受重伤,在败退途中,死在陉地! 这样的历史居然提前上演? 庆忌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全军,进攻——” 趁着吴军将士被深深震撼的时候,允常立马挥剑,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号令。 “杀!” 早就蓄势待发的越军将士,立刻就跟开闸的洪水一般,瞬间倾泻而出。 “轰隆隆!” 戎车在旷野之上疾驰,发出闷雷一样的声响。 奔跑速度极快的越军将士,都跟着撒开脚丫子,玩命儿的冲向对面的吴军方阵。 “放箭!快放箭!” 等到越军即将进入到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庆忌大手一挥,就命令万箭齐发,转瞬间,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就抛射过去。 “噗嗤嗤!” “呃啊啊啊!” 越军这边的将士十分的勇猛,悍不畏死,即便是身上中箭的士卒,只要还能跑的起来,都咬咬牙,跟在了队伍的身后。 这样不要命的战法,庆忌还是头一回见到,也不敢马虎。 “盾牌阵!一字排开!” “战车群,出击!” “陷阵营随寡人迎战!” 庆忌稳居中军大纛的位置,发号施令。 他可是吴军的主帅,又是一国之君,可不能轻易涉险,将自己放在危险的地方。 不过,如果越军杀到跟前,情况就将截然不同了! 在庆忌的命令下,吴军的盾牌阵迅速一字排开,将宛如洪水猛兽一般冲击过来的敌军,牢牢的挡在外边。 即便盾牌阵被突破,杀出去的吴军战车群,同样能进行绞杀,由远及近的碾压着越军的步卒! 越军这边,不是没有战车,只是战车的数量少之又少。 因为越国地处偏远,国内多是崇山峻岭,少有平原,再加上囊中羞涩的缘故,所以越国的兵车极少,跟吴国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的。 这不,只见伍子胥与熊子丹率领着吴军的战车群,整整四百乘战车,肆无忌惮的屠戮着附近的越军将士。 吴国的战车可不止这四百乘。 因为考虑到越国的地形不便于战车纵横驰骋的缘故,所以吴军这一次才只是带上数百乘的战车,聊胜于无。 “杀了庆忌!” “传寡人诏令!若能杀庆忌者,封上卿,封地六十里,赏金百镒!” 戎车之上的允常正在大杀四方,忽而就看见吴军的中军大纛下面的庆忌,顿时两眼放光。 他知道庆忌有万夫不当之勇,勇武更胜于猛虎,自己不敢上前一战,所以只能许下高官厚禄,甚至裂土封疆,也让麾下的将士拼了命一般杀过去。 六十里的封地,一百镒的赏金,再加上一个上卿的爵位,可谓是能让一个普通的士卒一步登天,如何能不诱人?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所以当允常的这一命令下达的时候,附近的越军将士更是跟打了鸡血一般,飞快的扑向中军大纛那边的庆忌。 来的正好! 眼看着朝自己杀来的越军将士,庆忌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嗜血的笑意。 他手中的龙渊剑,已经多年未见血了! “陷阵营!杀!” “杀!” 守卫在庆忌附近的,可都是精锐,精锐中的精锐! “虎贲军、羽林军,从左右两侧出击!陷阵营,随寡人杀!” “冲啊!” 敢于朝着庆忌杀过来的越军将士,纯粹是在找死。 陷阵营、虎贲军、羽林军,三支精锐部队,加起来只有三四千人,但是就算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那都是丝毫不惧的! “噗嗤!” 庆忌挥动着手中的长戟,站立于飞驰的戎车之上,一戟就刺在一名敌人的身上,顺势将他挑飞出去。 在真正的战场厮杀的话,短兵器是不及长兵器,所以庆忌一般不会使用龙渊剑。 是何道理? 因为一寸长一寸强! “唰!” “砰砰砰!” 凡是敢于靠近庆忌周身三丈之内的越军将士,都被击飞出去,鲜血四溅,气绝身亡。 庆忌便好似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一人一戟,大杀四方,手下无一合之敌! “铛!” 一名越卒的长矛刺在一个陷阵营锐士的胸口,却不能刺穿! “唰”的一声,陷阵营锐士拔剑,一剑封喉,直接杀了这名敌人。 陷阵营、虎贲军、羽林军,这吴国三大精锐之师的武器盔甲的配置都是极高的。 陷阵营的锐士,每个人身上至少都穿着三层铠甲! 仅靠越军将士手中那些跟破铜烂铁差不多的武器,如何能刺穿这么厚的盔甲? 所以,吴军这边的锐士,几乎个个都能以一敌十! 每当死七八个越兵,吴军的锐士才会折损一个! 这不只是个人勇武的差距,武器盔甲方面,二者更是天差地别的! 23shu8 第224章 yin沟里翻船 面对着武装到牙齿的吴军锐士,越军这边毫无还手之力。 逐渐落入下风,并开始崩溃! “快逃啊!” “不要!” “救命!饶了我吧!” 战场的形势,已经进入到一面倒的屠戮当中。 原先还能靠着满腔热血,跟吴军一战的越军将士,在意识到双方的战力悬殊差距太大后,都纷纷逃窜,作鸟兽散。 此时,即便越王允常有心挽回颓势,都无能为力! “允常!乖乖下车受缚!寡人饶你不死!” 庆忌一戟甩飞一名敌兵,然后冲着不远处的允常大声喊道。 “庆忌小儿——” 允常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恨不能提剑上去跟庆忌大战三百回合。 只是,以他的武力值,跟庆忌交战的话恐怕不到十个回合就会落败的! “撤!” 见到大事不妙,允常只能一挥手,准备逃命。 “传诏!生死不论,能擒杀允常者,寡人当赏千金,食邑三百户!” 庆忌这可是真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允常的翻车打脸实在来的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庆忌答应过王后季蔻,可以善待越人,善待允常一家子,但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庆忌可不敢保证允常会死于战乱之中。 庆忌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若跟历史上的建文帝朱允炆一样,面对自己叛乱的四叔朱棣,还下达“不杀燕王”的命令? 真是妇人之仁! 若非朱允炆的这道旨意,朱棣都不知道将要死上多少次了! 所以,以史为鉴,即便允常是自己的岳父,庆忌都不可能因此心慈手软的。 “杀!” 面对着成千上万的敌人的疯狂追杀,允常暗恨之余,只能头也不回的狼狈逃命。 庆忌率领大军一路乘胜追击,追着允常残部的身影进入会稽山。 渐渐的,庆忌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会稽山的地形十分复杂,郁郁葱葱,一片林海,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而且也是伏击的理想之地! “停止追击!” 庆忌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原本还在追击逃窜敌人的吴军将士,立马就站住脚,顿足下来。 庆忌往自己的身后一看,果不其然,在不知不觉中,随行的将士越来越少,逐渐掉队。 “大王,咱们可能中计了。” 在一侧的将军熊子丹蹙眉道:“越人的目的,极有可能只是将咱们引诱到会稽山。我军初来乍到,不熟悉这里的地形,若被伏击,恐为其所败也!” “传令全军,原路返回!” “诺!” 庆忌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撤退,是否还来得及? 之前,随着吴军的追击越发深入,加上逃窜的越军将士是四散而逃的,所以跟在庆忌身边的士卒已经只有几百人。 这个时候,若越军集中优势兵力,围攻庆忌,难免会有阴沟里翻船的风险! “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而响起一道惨叫声。 庆忌放眼望去,只见是一名倒霉的士卒一脚踩空,坠入了陷坑当中,脖子都被陷坑里边削尖的竹竿刺穿。 顿时血流如注,气绝身亡! 不少猝不及防的吴军士卒,都跟着坠入陷阱里面,非死即伤。 哀嚎声响起的同时,大树上边,一些身手矫健的越军士卒,跟着冒出头,朝着底下的吴军将士放出暗箭。 “噗嗤!“ “啊!” “有埋伏!” “小心——” 骤然遭到袭击的吴军将士,顿时陷入混乱当中。 熊子丹连忙带着一众锐士举着盾牌,护卫在庆忌的身边。 “嗖嗖嗖!” 早就藏身在灌木丛中,或岩石边上的越军将士,立马就冲出来,朝着敌人放出一阵乱箭。 “杀!” “冲出去!” “突围!” 好在,吴军这边的将士都是训练有素的,在遭到袭击,经过短暂的混乱后,又立马组织起突围。 但是在会稽山这样复杂的地形中,越人可以依靠山林的优势,不时的从树上冒出头,然后朝着下边的敌人放出冷箭!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是让人防不胜防的! “噗嗤!” 一支冷箭忽而射中庆忌的大腿,顿时血流汩汩。 庆忌只是闷哼一声,便拄着长戟而立。 “大王!” 见到庆忌负伤,原本还在跟越兵厮杀的熊子丹吓了一跳,连忙招呼道:“保护大王!杀出去!” 附近的吴军锐士连忙举着盾牌,死死的护卫在庆忌的四周,唯恐庆忌再一次被冷箭射中。 “大王,你没事吧?” “无碍。” 庆忌摆了摆手,随即折断大腿上插着的箭矢,蹙眉道:“没想到寡人终日打雁,今日居然让大雁啄伤了眼!” 他是万万没想到,越人竟然能想出这样的诡计。 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庆忌终究是小觑了古人的智慧! “大王,还能走吗?” “无碍。” “请让臣背着你,大王,咱们一起突围出去!” 熊子丹立马就弯下腰,将自己的后背留给庆忌。 这样的箭伤,会让庆忌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走动的话没事,但是逃跑起来,难免会失血过多,最终有性命之危! 所以,庆忌也没有拒绝,旋即就让熊子丹背着自己,一路狂奔。 “杀啊!” “杀庆忌!” “杀庆忌!他在那里!” 越军的目标十分明确,正是已经负伤的庆忌! 不知这数以千计的越军士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漫山遍野,大声的嚷嚷着要杀死庆忌。 熊子丹背着庆忌一路狂奔,累得满头大汗,但仍旧没敢停下脚步。 跟在他们身边都吴军锐士是越来越少。 他们都为了掩护庆忌突围,前赴后继的冲上去跟附近的敌人厮杀起来,身上被捅出了多个血窟窿,最终倒地身亡。 天色渐渐昏暗! 庆忌等人一直都没能冲出越军的包围圈,且迷失在会稽山中,跟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熊子丹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呼哧,呼哧,呼哧!……” 熊子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对庆忌道:“大王,臣……臣无能,请大王降罪!” “寡人怪不了你。”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附近挨个倒下的吴军锐士,心中不胜唏嘘! 23shu8 第225章 托孤之臣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倘若知道自己伐越,将面临这样的险境,有性命之忧,庆忌是绝不可能御驾亲征的。 当了这么多年的吴王,久居上位的庆忌,已经是十分惜命。 “子丹。” 庆忌忽而握住熊子丹的大手,紧紧的攥着,郑重其事的道:“寡人可能无法突围出去了。” “大王,不会的。臣等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护着大王你杀出重围,吴国不能没有大王!” 熊子丹语带哽咽的道。 “寡人出不去,但寡人相信,以子丹你的勇猛,一定能成功突围。” 顿了顿,庆忌又正色道:“子丹,寡人有事相托。” “大王请讲,臣一定遵命照办!” “这是寡人的遗命。若寡人果真薨于此地,尔等公卿大夫,当拥立公子鸿为新王,王后垂帘听政,以季札、孙凭、申息三人辅政,为托孤之臣。” 庆忌沉声道:“矢志,灭越!” “臣,谨遵王命!” 熊子丹只能答应下来。 因为以现在的状况,带着累赘一般的庆忌,即便熊子丹有万夫不当之勇,都很难冲出重围! 公子鸿,是庆忌的庶长子,御妻如梦所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还不堪大任。 公子鸿是庆忌最喜爱的儿子,寄予厚望,若是庆忌在这个时候薨逝的话,公子鸿就将成为吴国的储君,君临吴国。 当然,托孤之臣是少不了的! 季札、孙凭、申息,三个人可以相互制衡,为吴鸿日后能顺利亲政,庆忌可谓是用心良苦的。 现在情况已经危及到这种程度,庆忌不得不留下遗命,以免适才强大起来的吴国,又一次陷入内乱当中,甚至有亡国的危险! “杀!” 此时,外围的吴军锐士已经折损殆尽,越来越多的敌人杀到跟前,熊子丹不得不背起庆忌,再一次朝着外边狂奔出去。 虽然庆忌的遗命是这样,但有一线生机,熊子丹是万万不能放弃庆忌,自己苟且偷生的! 夜幕降临。 终于,庆忌身边已经没了其余的将士,唯有熊子丹一人一戈,背靠着河畔,将冲上前来的敌人一一击杀。 “噗嗤!” “杀!” 熊子丹浑身上下,血染征袍,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血人”。 他身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分辨不出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见到熊子丹这般勇猛,以一敌百的恐怖武力,附近的越军将士都被吓得肝胆俱裂,不少人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一战。 而看着熊子丹大杀四方的景象,庆忌也只能坐在河畔,痛恨自己的大腿已经麻痹,连站立起来都费劲! 射在庆忌大腿上的那支羽翎箭,显然是淬毒过的毒箭。 因为此时的庆忌直感觉大腿麻痹,浑身无力,四肢发软,头脑还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似乎是随时都要昏死过去一样! 这样的无力感,庆忌打从娘胎里出生就没有过。 难道,我庆忌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庆忌咬了咬牙,心中十分的不甘! 这可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眼看着吴国的新法大功告成,越国即将覆灭,庆忌离实现自己的野心更进一步,居然在这里倒下? 庆忌着实心有不甘! “子丹!快逃——” 庆忌大喊一声,随后就一个翻身,“扑通”一下,坠落到湍急的河水当中。 有些冰凉的河水,让庆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连忙划动自己的双手,摆动双腿,朝着河流的下游过去! “大王!不——” 看到庆忌居然跳河,熊子丹不由得撕心裂肺的一阵喊叫。 庆忌是真的在舍生取义! 因为庆忌已经成了累赘,再拖累熊子丹的话,两个人都只能会一起死在这里。 熊子丹将力战而亡! 至于跳河,纯粹是庆忌的一种逃生手段。 庆忌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一旦他被越军生擒,等待他的,不是暗无天日的终生囚禁,就是千刀万剐或下油锅烹炸的刑罚! 这两个下场,都不是庆忌愿意看见的。 这个时候跳河,还有一线生机,大不了沦为鱼虾腹中的食物而已! 庆忌表示,自己机智得一批。 倘若上天果真眷顾庆忌的话,应该不会就这样让他死掉的。 …… 会稽山,越军营寨。 越王允常正在营寨的大门口来回踱步,等候着庆忌被擒杀的佳音。 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有一种患得患失的神色! 见状,在一侧的大司寇鹿鸣出声道:“大王,切勿忧虑。” “庆忌深陷于我军重重包围,据说身中毒箭,而会稽山的地形又是如此复杂,想来他是插翅难逃。擒杀庆忌的音讯,稍后便将传回来的。” “但愿如此。” 允常只能暗暗的安慰自己。 庆忌再命大,都不可能带着残兵败将杀出重围吧? 固然在外围有着不少的吴军,但是会稽山的地形很是复杂,他们走进去搜寻都未必能碰上庆忌。 但时间一长,就不大好说了! 为了伏击庆忌,越国这边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允常怎能容忍到嘴的鸭子不翼而飞? 过了许久,三更半夜的时候,这才有不少的越军将士陆陆续续的返回营寨。 “如何?” “大王,臣惭愧!” 那个将领叹气道:“眼看着我军已经将庆忌逼至绝境,对方只剩下庆忌与另一个敌方大将。未曾想,庆忌居然自己跳河,不知所踪,那敌方大将更是万人之敌,一个人悍然杀出重围……” “甚么?庆忌逃了!” 允常失态的叫喊道。 “大王息怒!” 鹿鸣上前道:“庆忌既是跳河,便生死未卜也。据臣所知,会稽山的河流,大多通往南方,大王何不派兵大力搜寻?” “想来中了毒箭的庆忌,是逃不了多远的!” “不错!” 允常微微颔首道:“不杀庆忌小儿,实在难消寡人心头之恨!传令下去,往南方及会稽山附近大力搜寻庆忌踪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庆忌不死,允常终究是难以入眠的! 因为白天一战,遭受重创的是越军,吴军告捷。 对越军,吴军自始至终都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庆忌身亡,吴军才会选择撤退,给予越国喘息之机。 23shu8 第226章 月下母女 会稽城外,吴军营寨。 已经孤身一人杀出重围的熊子丹,血染征袍,遍体鳞伤的拄着长戈跑回营寨。 见到熊子丹这副惨样,附近的将士连忙将他迎了进去。 “子丹将军,大王何在?” 中军大帐之内,孙武、伍子胥、黑夫等将领连忙跟熊子丹询问道。 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伤口过后,熊子丹这才得以坐下来喘口气。 此时,听到孙武的询问,熊子丹不由得一脸沮丧的神色,道:”末将无能,没有好生保护大王。” “我等在会稽山遭到越人的袭击,大王身中一毒箭,全然无抵抗之力。混战中,我等为越军层层包围,大王跳河求生,而今生死未卜矣!” “甚么?” 听说庆忌居然跳河求生,在场的吴军将领无不骇然变色。 熊子丹低下了头,羞愧难当的道:“此前,大王曾对末将留下一道遗命。若大王果真遭遇不测,便令公卿大夫拥立公子鸿为新王,王后垂帘听政,太宰、大司马、太仆三人辅政。” “御史大夫也当暂代主将领军,返回吴国,不忘灭越之仇!” 庆忌的确是留下过这样的遗命。 这只是为了伐越的吴军,以及吴国不会出现太大的混乱! “大王遗命之事且不论。” 作为当前官爵最高的大臣,御史大夫孙武一摆手,当即沉声道:“我相信,大王吉人自有天相,断不可能轻易丧生!” “为今之计,我等当加派人手,大力搜寻大王。” “诺!” 庆忌现在生死未卜,在还未确认他真的薨逝之前,孙武绝不能轻易放弃庆忌生还的希望! 那么,此时的庆忌,身在何处? 既然庆忌敢于跳河求生,就有着一定生还的把握! 他虽身中毒箭,全身酸痛无力,但好在体魄足够强健,能扛得过去。 所以,在跳入河中之后,庆忌就一路随波逐流。 不知过了多久,庆忌被湍急的河水冲刷到一片浅滩上。 此时,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庆忌就拄着龙渊剑,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朝着不远处的屋子走过去。 半山腰上,有几间错落有致的竹屋。 庆忌就这样一瘸一拐的朝着竹屋那边走过去,在经过一方池塘的时候,骤然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什么人?” 耳畔忽而响起一道女子的娇呼声。 庆忌抬头一看,眩晕状态中,只能模糊的见到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子。 借着皎洁的月光,庆忌依稀可见一个身着朴素衣裳的妇人,手持竹竿,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 在妇人的背后,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探出脑袋,眨巴着天真无邪的眼眸凝视着自己。 “寡人……” 庆忌刚刚想开口说话,强撑着的身躯,终于不堪重负,无力的垂倒在地上。 “娘亲,他怎么了?” “晕过去了。” 妇人上前,探了一下庆忌的鼻息,觉着他还活着,就吃力的背着庆忌的身躯,一步一顿的朝着自己的家中走去。 …… 翌日清晨。 一缕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口折射进来。 当庆忌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朴实无华的屋子里,床榻都是竹木打造的,被褥十分的简单,看起来都挺寒碜的。 此时的庆忌,大腿上的伤口已经被敷上捣碎的药膏,并以素纱缠住,防止伤口破裂。 这样简单的包扎,能或多或少的减少庆忌的疼痛! 也不知道对方用的是哪种药膏,居然这般神奇? 庆忌之前大腿上是被毒箭射中的,全身麻痹,四肢松软,现在经过这药膏的疗效,貌似身上都有了些许气力,毒性跟着渐渐消散了不少。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说话声。 “姜,你救回来的这人,身上穿着这般华贵的衣甲,还中了毒箭,想来是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将军。” “只是,不知是我越国的将领大夫,还是吴国的将领大夫?”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担忧的意味。 “良人,对于他的来历,妾亦是不知。昨夜妾是在小溪边上,将他救回来的。妾为医者,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此人死在面前,见死不救吧?” 名为姜的妇人说道。 “唉!但愿不会为我们一家招致祸患吧!” 姜的丈夫喟然长叹一声。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就是心中百般不愿,都只能听之任之。 听闻吴越两军在会稽交战。 倘若姜搭救的这人是越国的将军,无伤大雅,说不定还能为他们一家带来一场荣华富贵。 但,如果对方是吴国的将军,可想而知,一旦被官府发现,他们敢于私藏敌国将领,为其疗伤,将会带来多大的祸患? 庆忌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随即就将眼神从旁边的龙渊剑上移开。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倘若这一家子敢出卖自己,将自己告发出去的话,为求自保,庆忌也只能恩将仇报,大开杀戒了。 “呀!你醒了!”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探出一个小脑袋。 是一个看起来白白嫩嫩,不过四五岁的小丫头! 神态颇为柔弱,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似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煞是惹人疼爱。 听到小丫头的声音,在庭院中的夫妻二人跟着就进入屋子里。 映入庆忌眼帘的,是一个面色黝黑,身材精壮,穿着葛布衣裳,露出一身腱子肉的高大男人。 站在男人身边的,则是他的妻子姜。 姜不过二十来岁,身着素衣,肤白貌美大长腿,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之美。 那素颜朝天的模样,未经点缀,却已经显得格外的秀美。 “多谢仁兄夫妇相救!在下吴忌,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庆忌率先打开话匣子。 “将军唤某施猛即可。这是拙荆妹姜,小女夷光!” 名为施猛的男人躬身抱拳,然后瞥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庆忌,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听将军的口音,不似本地人。敢问将军可否是我越国的大夫?” 23shu8 第227章 苎萝村西施 这个时候,庆忌是能自称是越国的将军,以避免被施勐赶出去,或者向当地官府告发的风险。 但,庆忌知道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太久,索性坦然道:“施兄,实不相瞒,在下是吴人,于交战中不慎落入河中,为施兄良人所救。”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倘若他日在下回到吴国,一定重重报答施兄一家!” 庆忌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这……” 庆忌这般坦然的承认自己的身份,是施勐万万没想到的。 吴越两国正在交战,又是世仇,庆忌一个吴国的将军,施勐是为越国的黎庶,窝藏敌国将领,一旦被发现,岂能不被治罪? “唉!也罢!将军请好生在这里静养。诚如拙荆所言,救人一命,是莫大的功德,并不敢奢求将军报答。” 言罢,施勐就闷闷不乐的离开屋子,朝着外边走去。 妹姜随即就为庆忌拆下包扎素布,换上新的药膏。 小丫头夷光,则是蹲在一边,十分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大叔。 庆忌被夷光的这种眼神看的有些莫名其妙,不禁刮了刮自己的脸颊,好奇的问道:“小姑娘,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嘤咛!” 夷光直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连忙将眼神别到一边去。 害羞了吗? 庆忌有些哭笑不得。 实则,夷光是被庆忌吸引到的。 毕竟生于王室的庆忌,相貌俊美,英武不凡,哪里是寻常的山野村夫所能比拟的? 夷光虽只是半大的丫头,但也懂得欣赏美的事物! “施嫂,敢问此处是何地?” 庆忌看着为自己敷药的妹姜询问道。 “回将军,这里是苎萝村。” “苎萝村?” “正是。诸暨,苎萝山村!” 一听这话,庆忌便有些发懵。 苎萝村? 这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春秋、越国、诸暨、苎萝村、姓施……这一连串的关键词连接起来,一个名垂青史的人物便呼之欲出了! 西施! 西施与王昭君、貂蝉、杨玉环并称为“华夏古代四大美女”,其中,西施居首。 四大美女享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之美誉。 其中的沉鱼一词,讲述的就是西施浣纱的故事。 对于传说中的西施,庆忌又如何能不心向往之? 缘分,当真如此巧妙吗? 经过与妹姜的一番交谈,庆忌也了解到一些大致上的情况。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越国的诸暨地区,诸暨句无苎萝村。 诸暨,是为于越,即越国的前身发源地之一。 春秋时,越国先后建都于境内埠中、大部、色乘等地,所以说诸暨是于越文化的发祥地。 而在吴越之争中,历史上的越王勾践曾以境内勾乘山为休养生息、图谋复国之所。 搭救庆忌的一家子,只是寻常的越国黎庶,但又有所不同。 因为他们有姓有氏,是子姓施氏! 众所周知,这个时代一般的黎庶是没有姓氏的,有的黎庶拥有姓,但无氏。 拥有姓氏的人,祖上一般都是贵族。 只可惜,貌似曾经是贵族的施勐祖先,家道中落,到了施勐这一代,沦落到砍柴捕鱼为生。 施勐的妻子妹姜是一名医者,医术过人,而且时常在小溪边浣纱。 至于二人的女儿施夷光,庆忌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美人西施! 真是遗憾! 现在的西施,居然才四五岁大! 庆忌颇为郁闷。 他已经是二十五岁的人, 庶长子吴鸿与小夷光年纪相彷,怎好对一个能当自己女儿的小丫头下手? 当然,这是无伤大雅的。 只是庆忌想将小西施据为己有的话,还需要等上十年八年的。 夷光的娘亲妹姜倒是秀色可餐,比之庆忌的后妃季蔻、朱姬等众女姿色都不差,只是本着朋友妻不可欺的原则,庆忌是万万不能干出那等天怒人怨之事的。 因为,不管怎样,是施勐夫妇救了自己,庆忌总不能恩将仇报,为一己私欲将人家夫妻拆散吧? 庆忌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 …… 夜幕降临。 庭院中已经放着一张桌桉,并摆上蜡烛,凭借着甚是微弱的烛光,再加上夜空中倾泻下来的皎洁的月光,施勐夫妇二人一阵忙活。 “将军、夷光,过来吃晚饭了!” 妹姜到屋子里叫唤一声道。 此时,小夷光还缠着庆忌讲故事! 后世脍炙人口的《西游记》,具体的故事庆忌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但大致上他还是能当做小故事,绘声绘色的讲出来的。 萝莉养成计划可不容易! 媳妇儿,要从小抓起! 庆忌深谙此理,所以才能乐此不彼的跟小夷光讲故事。 要知道,uu看书这份待遇,可是连庆忌的那些儿女们都未曾享有的! “大叔,之后呢?孙猴子被放到炼丹炉里面,有没有事的?说嘛,快说。” 小夷光抱着庆忌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摇晃,还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惹人怜爱的盯着庆忌,好似后者不说下去,就会立马哭出来一般。 “夷光!” 站在门口的妹姜气得柳眉倒竖。 若非有庆忌这个外人在这里,说不定此刻就会进去拎着夷光出来打屁屁的。 “先吃饭吧。” 庆忌宠溺的抱着小夷光放在地上,随后就拄着木棍,一步一顿的走到外边的庭院。 “吴将军,寒舍粗食澹饭,还请将军勿怪。” “哪里。施兄,现在有一口饭吃,在下已是感激不尽。” 庆忌微微一笑,就端坐在桌桉的一边。 此时是没有板凳椅子之类的东西,所以坐的话,一般都是在地上铺上一张草席,然后席地而坐的。 王公贵族如此,寻常黎庶也一样! 只见桌上摆放着几道菜肴,用碟子装着,是清水竹笋、韭菜、莲藕和清蒸鱼,还有一碟腊肉。 “好丰盛呀!” 看到桌上的菜肴,小夷光不由得两眼放光,伸出手就要去拿一块腊肉片吃,不料被母亲妹姜拍了一下。 妹姜没好气的道:“夷光,休得无礼。洗手之后再用快子夹菜!” “噢。” 小夷光只能委屈巴巴的到一边的水盆中洗手。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23shu8 第228章 浣纱双姝 施猛一家子的饭菜,对于庆忌而言的确不大可口,不算丰盛的。 甚至对于一般的公卿大夫而言,有些寒碜。 但是,这在寻常黎庶之家,隔三差五的都不一定能吃上肉,说不定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得上如此丰盛的菜肴! 这一点,从馋嘴的小夷光不停夹菜,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着桌上的荤菜就可见一斑。 鱼肉的话,在江南一带十分常见,所以家家户户基本上都能吃得上。 但是腊肉和其他肉类,就是少之又少的。 能天天吃上一口饱饭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是荤菜? “夷光,来,多吃点。” 庆忌随即笑着将自己碗里的腊肉片夹到夷光的碗里。 “谢谢大叔!” 小夷光也不客气,咀嚼几下,就将腊肉片消灭干净了。 “吴将军,你真是太惯着夷光了。你的伤口还未痊愈,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 在一侧的妹姜很是无奈。 庆忌微微一笑道:“施嫂此言差矣。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肉,还能促进发育呢。” 庆忌的花花肠子,自然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 施猛与妹姜也只以为庆忌是喜爱小夷光,不作他想。 对于向来是锦衣玉食的庆忌而言,这样的饭菜的确不咋地,甚至于碗里的米饭,谷壳都没剥干净,吃着还嗑嘴! …… 庆忌在苎萝村一连待了多日,等伤口痊愈的同时,还有闲情逸致跟小夷光讲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夷光还有一个小闺蜜——郑旦。 她经常跟夷光一起缠着庆忌讲故事,一起厮混。 郑旦同样是历史上有名的越国美人。 郑旦与西施齐名,郑旦好剑,性格刚烈。但多年来,西施成了广为人知的“古代四大美女之首”。 而郑旦呢,倒是默默无闻,不为人知。 历史上越王勾践自吴归越,卧薪尝胆,誓灭吴国。 郑旦与西施同被选为进献吴国的八个美人中的一员,在越教授以礼仪,习以歌舞,用以迷惑吴王夫差。 她们临危受命,忍辱负重,以身许国,扮演了使者和间谍的角色。 勾践能成功灭掉吴国,在一定程度上,与西施和郑旦的牺牲奉献是分不开的。 而郑旦精通舞技,容貌堪比西施,更是与西施有“浣纱双姝”之称。 随着庆忌的伤口渐渐痊愈,离别之日便不远了。 现在吴越两国还处于交战状态,庆忌若不在,相信孙武等人一定还是畏首畏尾,不敢擅专的。 所以,为了吴国,庆忌也不能在苎萝村逗留太久! 而就在庆忌准备离开苎萝村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已经进入这個较为偏远的山村。 “郑里正,你最近可发现村中有可疑之人进入?” 为首的一名青年将领,腰间别着一柄青铜剑,相貌堂堂,身后还跟着一众披坚执锐的越国士卒,手持长戈,那阵仗甚是吓人。 他,是越国的下大夫——灵姑浮。 灵姑浮奉命搜寻跳河而不知所踪的吴王庆忌,一路追寻踪迹,到了这苎萝村。 郑里正,便是苎萝村的村长,是郑旦的父亲! 小郑旦此时就猫在墙角,竖起耳朵,听着庭院外边的动静。 只见郑里正摇摇头道:“将军,近日苎萝村确无外人到访。即便是外人,都不是陌生面孔的。” “当真?” “千真万确!“ “哼,但愿你没有欺瞒。” 灵姑浮哼了一声,厉声道:“大王有命,任何敢于窝藏那个逃犯的人,满门抄斩!” “若是被本将发现你有所欺瞒。郑里正,恐怕你这一家子都不能幸免于难。” 闻言,郑里正被吓得满头大汗,颤颤巍巍的问道:“将军,不知那逃犯是何人?竟惹得大王这般缉拿。” “不该你问的,休问!” “来人,搜!给我挨家挨户的搜!” “诺!” 灵姑浮随即大手一挥,便命令随行的士卒不由分说的闯入屋子里,仔仔细细的搜寻起来。 最近来到苎萝村的陌生人? 可不就是吴忌大叔吗? 小郑旦的眼皮子一跳,立马就反应过来。 这群坏人要抓大叔? 不行,我要立刻去告诉大叔赶快跑! 等到灵姑浮等人离开后,小郑旦便立刻撒开脚丫子,飞快的朝着夷光的家里跑过去。 过了没多久,气喘吁吁的小郑旦就来到庆忌与夷光的跟前。 “不……不好啦!” “阿旦,发生什么事了?你跑那么快做甚?” 小夷光很是好奇的询问道。 郑旦却不理睬她,直接抓着庆忌的大手,语无伦次的道:“大……大叔,快逃吧!有一群坏人要来抓你了!” “抓我?” “是呀。他们说是大王派来的,好几十个人呢!” 一听这话,庆忌顿时眉头一皱。 没想到,允常派出的人马已经赶到了苎萝村! 此地不宜久留! 庆忌准备跑路。 这时,在一侧的施猛沉声道:“吴将军,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某以性命担保,一定不会泄露你的踪迹。” “好!施兄,多谢。后会有期!” 庆忌朝着施猛作了一揖,随后就转过身,扬长而去。 但是,越军的搜查速度极快,当庆忌经过一条山间小道的时候,就看见了不远处赶来的一队越军将士。 庆忌见状,立马就躲到一侧的灌木丛中,借着巨大的岩石掩藏自己的身子。 以他的勇武,杀死数十个越军将士,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庆忌现在深处越国后方,一旦出手杀人,暴露了踪迹,再想找个容身之处就难上加难了! 不多时,灵姑浮就率兵赶到施猛的家中。 “搜!” 灵姑浮不由分说,便吩咐部下闯入屋子里搜寻。 施猛只是站在一侧闷声不吭,没有说话。 “将军,没有找到!” 士卒禀告道。 话虽如此,但灵姑浮已经察觉到端倪。 只见灵姑浮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木盆中,那几条淤血未消的素布上,再看看捣药的东西,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来人,拿下!” “住手!” 施猛瞧见几个士卒不由分说的要抓住自己这一家三口,顿时虎目圆睁,不满的道:“这位将军,你怎可胡乱抓人?” “某一家人可都是良民,不知所犯何罪,竟让将军差人逮捕?” ( 23shu8 第229章 宁我负人 “不知所犯何罪?呵呵!” 灵姑浮轻蔑的一笑,随后指着木盆中的染着淤血的素布,道:“这便是铁证!大王命我等缉拿的重犯,已受重伤,急需治疗。” “你们胆敢窝藏罪犯,岂可轻饶?” 闻言,施猛咬牙切齿的道:“将军此言差矣!拙荆乃是医者,前几日医治的是一名不慎被毒蛇咬伤的猎户,为其换药所致,何故言及我等窝藏罪犯?” “狡辩!” 灵姑浮冷笑道:“你若是能说出那人的行踪,现在的藏匿之处,本将或可网开一面,饶了汝一家性命,或有重赏。” “否则,哼!一律以叛国罪严惩不贷!” 一听这话,施猛顿时沉默下来。 站在一侧的妹姜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跟灵姑浮告发庆忌的行踪,但是被施猛的眼神制止。 既然他答应过一定不会泄露庆忌的行踪,就定然是说到做到! “全部拿下!” 见到油盐不进的施猛,灵姑浮一声令下,将让士卒将施猛、妹姜和小夷光一家三口全都抓住。 灵姑浮还不敢确定,施猛一家究竟有没有收留庆忌。 但是,施猛的嫌疑极大,容不得灵姑浮不谨慎为之。 此时的庆忌,已经一路逃到苎萝村的河畔,渡口之处。 说是渡口,其实只是摆放着几张简陋的竹筏子,是苎萝村的渔民外出捕鱼的交通工具而已。 可好死不死的,庆忌迎面就撞上两个手持长戈的越军士卒。 “站住!” “你是何人?” 庆忌身上固然穿着穿着盔甲,可是手中的龙渊剑可不是摆设,由不得那两名越兵不警戒起来。 喝住庆忌后,两名越军士卒就缓缓的上前,准备盘问一番。 “唰!” “噗嗤!” 眼疾手快的庆忌,一个转身,拔剑出鞘,一剑就割断了一越兵的咽喉,鲜血四溅。 庆忌又双手握着龙渊剑,径直刺入另一个越兵的胸口处。 仅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两名越兵就被庆忌击杀。 就在庆忌准备登上竹筏子,离开苎萝村的时候,不远处的小道上,忽而走过来一支队伍。 正是灵姑浮所率领的数十名越军士卒! “庆忌?” “抓住他!” “别放跑了庆忌!” 灵姑浮大惊失色,连忙就拔剑出鞘,几个箭步冲上去。 在这种时候,庆忌是可以选择划动竹筏子逃跑的。 可是,他看见了被一众越兵所挟持的施猛一家三口。 他们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虽说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多是心黑手狠之辈。 如彭城之战败北的刘邦,为逃命而将自己的儿女刘盈和鲁元公主踹下马车,以及说出那句“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曹孟德…… 但庆忌自问,现在的自己貌似还做不到这种厚黑狠毒的程度。 再者说,以他的勇武,解决掉灵姑浮等越军将士,完全是不在话下的,又何必不能救下施猛一家? 想到这里,庆忌又挥动染血的龙渊剑,跳下竹筏子,迎着一众越军将士杀过去。 “铛!” “噗嗤!” 庆忌一人一剑,游走于数十名敌人之间,游刃有余。 几乎每一次挥剑,庆忌都能收割一条生命。 唯一能在庆忌的手中撑上几個回合的,就是灵姑浮。 “吴将军,某来助你!” 眼看着庆忌跟一众越军将士战作一团,原本还被挟持着的施猛,再也忍不住,怒吼一声,就踹翻身边的一名越兵,夺过其手中的长戈。 “噗嗤!” 一戈刺去,施猛便杀死了一名越兵。 对于庆忌“舍生忘死”的折返回来的行为,施猛大为感动,所以就是拼着一死,也想着要跟庆忌并肩作战,一起杀死这些混账越军。 “娘亲,我害怕……” 小夷光被眼前这血淋淋的场面,吓得小脸煞白,忙依偎在母亲妹姜的怀里,寻求安慰。 妹姜作为一介弱质女流,一样被吓得不轻,但为母则刚,所以在花容失色之余,还能蹲下来抱住夷光,不让自己的女儿受到丝毫的伤害! “去死吧!” 此时,几个越兵已经盯上了这对可怜的母女。 只见一名越兵暴喝一声,面目狰狞的挺着手中的长矛,朝着妹姜刺过去。 “小心——” 不远处的施猛见状,吓了一跳,立刻就飞身上前,挑开了那一柄长矛。 “噗嗤!” “呃!” 只可惜,施猛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一越兵偷袭,一杆长矛就直接刺在他的后腰上,鲜血直流! “爹!” “良人!” 妹姜母女悲痛欲绝的叫了出声。 “喝——” 施猛红着眼睛,反手就一扫长戈,直接就那个偷袭自己的越兵击翻在地上。 几个越兵又一起围攻上来,施猛虽拼死反抗,却最终又被伤到,一时间血流如注。 看到施猛的惨样,庆忌眉头一皱,手中的龙渊剑投掷出去,击伤了灵姑浮的手臂,随后庆忌又夺过一杆长矛,左右冲杀,大张大合的砍杀着附近的越兵。 终于,随行而来的越军士卒被斩杀殆尽,只剩下灵姑浮一人! “庆忌,你等着!” 灵姑浮自知不敌,连忙捂着受伤的胳膊逃命去了。 他堪称是越国第一猛将,只是碰上庆忌这样的强者,单挑斗将的话,撑不过十几个回合。 眼看着灵姑浮已经跑远,庆忌没有追击的打算,而是连忙冲上去抱住即将倒下的施猛。 “施兄!” “吴将军……” 施猛忙握住庆忌的大手,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咬着牙齿,强忍着自己没有昏死过去。 “施兄,撑住,你不会有事的。” “不。吴将军,某……” “良人!” “爹爹!” 此时的妹姜与夷光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忙不迭的上前,扑在施猛的身上,哭得梨花带雨的,让人好不可怜。 “姜、夷光,抱歉,某以后不能照顾你们母女俩了。” 施猛十分羞愧的说道:“原谅某吧。某不为人父,不为人夫矣……” “良人,你怎可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没有你,我跟夷光母女二人日后可怎么活呀!呜呜呜呜……” 妹姜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23shu8 第230章 汝妻女吾养之 看着哭成泪人的妻女,施猛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但,他纵然有万般的遗憾,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吴将军,你可否答应某一件事?” 施猛一脸期望的神色,看着庆忌问道。 “但说无妨。若是我能办到,一定成全!” 庆忌已经看得出来,施猛是回光返照的,撑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答应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请求,这对于庆忌而言无伤大雅。 “吴将军,请你代某照顾妹姜和夷光。某的妻女,拜托将军照料,夷光年幼,将军可收为义女,妹姜日后若是遇上合适的良人,也可改嫁……” 闻言,庆忌伸出手,抚摸在小夷光的脑袋上,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道:“请施兄放心。汝妻女吾养之,汝勿虑也!” 这句话的意思十分明显。 以后,你的妻女就是我的妻女,定然妥善照顾,不必担心! 得到庆忌的承诺后,施猛这才微微一笑,翻了个身,手一垂落,便没了生命气息。 “良人!” “爹爹!” 妹姜与夷光再一次失声痛哭起来。 庆忌见状,很是无奈。 他现在可是正面临着越国上下的缉捕,在苎萝村的行踪已经暴露,随时都有可能面临越军的绞杀的。 此地不宜久留! 想到这里,庆忌狠了狠心,对妹姜道:“施嫂,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动身离开这里。施兄的遗体可否水葬?” 听到这话,妹姜轻咬银牙,纠结了一下,终究是微微颔首,同意了庆忌的这一主张。 吴越之地,虽然向来是有入土为安的传统,但是水葬的习俗也是并存的。 正所谓事急从权,现在只能将施猛的遗体进行水葬,随波逐流了! 处理了施猛的遗体后,庆忌就抱上哭个不停的小夷光,带着妹姜划竹筏子,离开了苎萝村。 …… 会稽山附近。 此时的庆忌,带着妹姜母女二人,已经抵达距离会稽城不足五十里的地方。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越军的将士大多在山野之间搜寻庆忌的行踪,到处设卡拦截,盘问过路的行人。 庆忌于是就乔装改扮一番,领着妹姜与小夷光,自称是前来会稽投奔亲戚的越人,所以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 庆忌全程都装作是哑巴,以免暴露出自己的口音。 在经过三日的赶路后,庆忌三人终于得以来到会稽城外的吴军营寨。 “大王回来了!” “大王!大王万年!大王万年!” 见到庆忌平安归来,营寨里的吴军将士无不欢呼雀跃起来,高声呐喊着“大王万年”。 庆忌在国人心中,在军中的影响力是不言而喻的。 倘若少了庆忌,吴军的战力不说是大打折扣,至少也跟丧失军魂一般,斗志下跌。 “臣孙武,参见大王!” 孙武连忙躬身行礼。 “平身。” 庆忌虚扶了一下。 “大……大王?” 直到这时,惊觉庆忌真实身份的妹姜,不禁小嘴微张,很是吃惊。 ”大叔,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吴王庆忌吗?” 被庆忌抱在怀里的小夷光,被眼前这阵势吓到了,却又不禁好奇的询问庆忌。 “对,大叔正是那个吴王庆忌。” “吴王不是大坏蛋吗?” “为什么吴王是大坏蛋?” “村里人都这么说的。” “哈哈哈哈!那是骗小孩的。” “夷光不是小孩子!” “对,寡人的夷光,不是小孩子。” 庆忌宠溺的刮了一下夷光白嫩的脸蛋儿,随后脸色一正,向孙武道:“长卿,即刻击鼓聚将。” “诺!” 庆忌第一时间,便要稳住军心。 随后,他就让人将妹姜、夷光母女二人带下去,好生照料,自己则是前往中军大帐,跟将领们议事。 得知庆忌已经平安归来的消息,熊子丹、黑夫、伍子胥、伯噽等一众将领,连忙聚集到中军大帐。 “大王,臣……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大王你了!” 典客伯噽抹着眼泪,似乎是喜极而泣一般,道:“臣就说过的,大王乃天命所归之人,吉人自有天相,怎会为越蛮子所害?” “大王不在的时候,臣是日日向上天祷告,祈求上苍护佑大王,早日平安归来!想来太一上帝定是听到臣的祷告……” “行了行了。” 庆忌的嘴角一抽,被伯噽的这一阵十分肉麻的话语恶心到不行。 这個马屁精,真是无时无刻都不放过向自己献媚的机会! “长卿,寡人不在的时候,可有大事发生?”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御史大夫孙武的身上。 孙武回答道:“并无大事发生。大王,自你落难之日,我军也派出许多将士外出搜寻,同时固守营垒,未曾出战。” “越军那边,亦是坚守不出,唯有会稽大营的方向,一直在派人搜寻大王,幸而无果,大王得以平安归来!” “真乃是天佑大王,天佑吴国也!” 在场的一众将领都异口同声的道:“天佑大王,天佑吴国!” 上天保佑吗? 或许吧! 庆忌这一回能活着回来,占着一部分的运气成分! “投石机、床弩等一应攻城器械,军需辎重,可已运抵会稽?” “已经运抵会稽。” “好!” 庆忌站起身,环视一周,道:“传诏,明日发兵,进攻会稽城!” “诺!” 通过孙武的叙述,庆忌已经基本了解到会稽这里大致的状况。 越军将兵力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在会稽城,一部驻扎于会稽山,呈现出掎角之势。 而据孙武推测,会稽城内的越军大概有五千到八千人,屯驻于会稽山大营的越军,大概是万余人! 而越国的国力比较差劲,像样的城邑不是没有,但即便是作为国都的会稽城,其规模都只是相当于中原国家的中等城邑,甚至远不如吴都城。 所以,吴军若是能一鼓作气打下会稽城,无疑将大大挫败越军的锐气,让他们沦为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剩下的一座会稽山营寨,就是十分容易解决的。 连一座城池吴军都能一鼓而下,更何况是区区的一座营寨? 占据地形优势又如何? 吴军的投石机可不是吃素的! 23shu8 第231章 一鼓作气 “吼!吼!吼!” 会稽城下,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身穿绯红色战衣,披坚执锐的吴军将士组成十多个偌大的方阵,声势浩大的站在那里,摇旗呐喊着,宛如汪洋大海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巨大的声势,是十分吓人的,至少城头上的吴军将士见状,都忍不住吓得瑟瑟发抖。 负责坚守会稽城的主将,正是越国的大司马石买。 “大司马,吴军攻我会稽城,想来是吴王庆忌已经全身而还矣。” 在一侧的副将叹气道。 石买又不是傻瓜,自然能猜到这个事情。 “可恨。庆忌小儿,命不该绝!眼下吴军摆出这般架势,莫不是要全力攻我会稽城?” “吴人是痴心妄想!” 副将咬牙切齿的道:“我会稽城守军也有七千之众,与大王那边呈掎角之势。吴军这一来犯,想来大王定能出兵袭扰吴军之侧后翼!” “但愿如此。嗯?那是什么东西?” 石买愣了一下,只看见从吴军的方阵中,忽然推出一架又一架的木头疙瘩,正在城下进行简单的组装。 这让包括石买在内的越军将士,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吴军已经将整整五十架的投石机,放置在会稽城外,一字摆开。 吴国打造出的投石机,是最原始的人力投石机,需要许多的士卒一起拉动绳索,方才能将皮套中的石弹投掷出去。 幸亏是经过简化的,所以现在吴军的每一架投石机,只需要五十人施放,且配备的是六梢。 站在方阵前沿地带,戎车之上的庆忌,随即拔出腰间的龙渊剑,遥指对面的会稽城。 “投石机,准备!” “咔嚓嚓……” 石弹装填完毕后,一百名光着膀子,膀大腰圆的士卒立刻拉动绳索,将炮梢拽起来。 “放——”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前所未有的恢宏的一幕攻城战,终于上演。 “咻咻咻!” 漫天的石弹划破长空,远距离的冲向会稽城。 石买的瞳孔顿时猛的一缩,吓蒙了! “轰隆隆!” 大地仿佛在震颤! 整个城头摇摇欲坠! 只见每一颗石弹砸在城墙上,夯土打造的城墙,瞬间就被砸的凹陷下去,坑坑洼洼的,仿佛随时都能被击穿成一个大窟窿! 更让人感到恐怖的是,一颗石弹投掷过来,能将一个大活人,硬生生的砸成肉泥! 石弹崩裂之后,还能击伤附近的几個越兵。 “啊!” “那是什么东西!” “啊!腿!我的腿!断了!” 城头之上,一片哀嚎。 恐惧的心情弥散在所有越军将士的之中,久久难以消散。 石买回过神来之后,更是被吓得蹲在地上,不敢冒头。 一些拿着盾牌试图格挡的士卒,被石弹砸中之后,也是根本不顶用,被活生生的砸死,鲜血淋漓,死状极为凄惨! “这是一种新型的攻城器械吗?” 石买终于反应过来。 但,为时已晚! 经过几轮投石机的攻势后,庆忌又一挥剑,发号施令道:“盾牌阵!步步推进!” “咚!咚!咚!” 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嘹亮了整个天穹。 “虎贲军、羽林军!出阵!” “弓弩阵,掩护!” “杀啊!” 庆忌为了一鼓作气,拿下会稽城,那是不惜代价的。 作为吴国的三大精锐之二的虎贲军和羽林军,直接打了头阵! 当攻城的吴军将士靠近会稽城之后,在远处的投石机终于停止攻击,随后吴军就架着云梯,推着冲车,义无反顾的冲向会稽的城墙。 “放箭!” “杀!” “咻咻咻!” “噗嗤!” “呃啊啊啊啊!” 漫天的箭雨,宛如蝗虫过境一般,在会稽的城上城下来回穿梭,不时的就能射杀数人。 两军的弓箭手在对射! 不过,说到底,还是吴军这一边的弓弩手略胜一筹。 守城的越军弓箭手根本无法压制攻城的敌人。 “不许后退!” “有敢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石买挥舞着染血的青铜剑,在那里色厉内荏的嘶吼起来。 为了防止出现大溃逃的情况,石买一口气杀了几个逃兵。 但是,崩溃的战局,岂是他杀几个逃兵就能解决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吴军将士登上城头,越军这边是兵败如山倒! 因为负责攻城的吴军,是虎贲军,是羽林军! 都是吴国最精锐的部队! 他们当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存在!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敌人冲上城头,而己方将士不断溃逃,石买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跟着就下了城头,跳上戎车一路扬长而去。 而见到大司马都逃命去了,剩下的越军将士自然没有多少战意,跟着就抱头鼠窜,或者跪在地上乞降。 “降者不杀!”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吴军没有选择斩尽杀绝,凡是主动放下武器的敌人,都能活命。 “咔嚓嚓……” 随着会稽城的城门被敞开,代表吴军的绯红色旌旗,也跟着插上城头。 会稽,这座作为越国一千多年的历史古城,终于沦陷,成了吴国治下的一座城池! …… 当会稽城沦陷的时候,越王允常还在率军袭扰吴军的侧翼。 但庆忌早就料到允常有这一手,故而早早的就派出孙武、伍子胥等人率军一万,埋伏于会稽山的山道,阻击赶来驰援会稽城的越军。 经过半天的厮杀,越军终究是没能突破出去。 允常见状,无奈的率兵折返会稽山大营。 “大王!” 当允常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只见到血染征袍,战盔都不知道遗落在何处的石买,就跪在地上,满脸羞愧的神色。 见到石买居然出现在这里,允常不禁咯噔一下,暗道大事不妙。 “大司马,你……” “大王,臣有罪!会稽城,沦陷了!” “甚么?” 允常一时间直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厥过去。 “父王!” 站在一侧的勾践连忙将允常扶住。 石买是个聪明人,老谋深算,知道会稽城失守允常必然问罪,所以抢先一步将公子勾践救出来,一起跑路,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23shu8 第232章 以权重之于吴人 “会稽城有七千守军!七千人!不到一日便沦丧于吴师之手?” “天哪!难道尔等将士都是豚犬?便是七千只豚犬,吴人一日都抓不完矣!” 允常不由得气急败坏,指着跪在地上的石买的鼻子,破口大骂道:“蠢材!会稽城说丢便丢!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被允常这般唾骂,石买亦是禁不住羞愤难当。 他这失城辱国之罪,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的。 石买索性“唰”的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架在脖颈上,眼含热泪的道:“大王,臣自知罪孽深重,百死莫赎!” “臣,愿以死谢罪!” “且慢!” 在一侧的大司寇鹿鸣连忙抓住石买的手臂,不让他抹脖子自刎。 随后,鹿鸣又向允常言辞恳切的道:“大王,息怒。吴军不到一日便攻破会稽城,实在诡异!骇人听闻!” “眼下我越国正是用人之际,大司马虽有罪过,何不可将功折罪?” 一听这话,允常这才余怒未消的瞪了一眼石买。 石买当即如蒙大赦的道:“大王,会稽城本不应该被吴军一鼓而下的。奈何吴军那边有一新式的攻城利器,以巨大的木头架子,抛射石弹,一时间乱石穿空,连瓮城都被瞬间砸出大窟窿!” “简直是有如神助!若此,非是守城将士不用命,怯战而致。实在是敌人的攻城器械过于犀利也!” 狡辩! 听到石买这般解释,允常自然是不大相信的。 但是,临阵斩将,尤其是石买这种作为武将之首的大司马,实在不合时宜。 为此允常只能暂时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罢免石买大司马的官爵,降为将军,暂领兵事。 随后,允常又将鹿鸣、石买、灵姑浮等一众越国将领聚集到中军大帐,商议大事。 允常环视一周,看着众将都是一副凝重的神色,缓声道:“二三子,而今会稽城已破,沦陷于敌手。吴军下一步,定然是围攻我会稽山大营!” “请尔等畅所欲言,当此时,寡人应如何是好?” 会稽城,作为越国的都城,现在沦陷于吴军之手,对于越人的打击无疑是极大的。 尤其是吴军能在不到一日的时间内,就攻破会稽城,这更是让越国的将士们胆战心惊,锐气尽丧! 当此危局,他们能怎么做? 将军灵姑浮首先大声道:“大王,臣以为当死战,负隅顽抗也!” “会稽山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越军虽只有数千之众,然借助地形之优势,与敌人斡旋,未尝不可。” “三夷之地的万余兵马正在赶回会稽,楚国想来也是在发兵攻吴。” “吴人劳师远征,日久而必生倦怠之心,加之楚师背刺,吴国西面之压力加大,届时庆忌未尝不会主动提出议和之请,以使越吴两国弭兵也!” 闻言,允常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按照常理推测,越军眼下若是能借助地形的优势,死守会稽山的话,未尝不可等到援军抵达。 再加上楚国若是大举进攻吴地,两线作战,庆忌还需要掂量一下吴国能否折腾得起来。 但是,对于灵姑浮的这一主张,老谋深算的鹿鸣只能心中暗道:匹夫之见! 庆忌这是摆明了要灭越的,又怎会轻易罢兵止戈? 越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楚人身上,那更是痴人说梦。 “大王,今日之吴国,已非彼时之吴国也。” 鹿鸣喟然长叹道:“原来的吴国,本就兵强马壮,再加上庆忌多年来厉行新法,精兵简政,吴国早已是国富民强,远胜于昔日!” “楚人出兵,能动辄多少人马?三万?或是五万?” “据臣估测,吴国倾国之兵的情况下,至少能动辄十余万兵马!又何须惧怕楚人进犯?又何须惧怕与我越军斡旋?” “这……” 包括允常在内,越国的君臣都不得不承认,吴国的确是打得起这场仗! 两线作战,吴国根本不带怕的! 这是国力上的全面碾压,越国各方面远不及吴国,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大司寇,你有何高见?” “大王,我越国虽仍有余力再战。然则,不过困兽犹斗而已!” 鹿鸣低着头道:“大王何不趁着军力仍在,与庆忌议和?” 议和? 此时议和,无异于求和! 灵姑浮连忙嚷道:“不可!万万不可!” “庆忌狼子野心,又岂能轻易答应我越国议和之请?” “正是!若庆忌提出苛刻之条件,我越国若答应,届时国将不国矣!” “让吴狗见识一下我们越军的厉害!” “越人永不为亡国之奴!” 群情激奋! 在场的将领,实在难以接受越国向吴国求和,然后割地赔款之耻辱。 他们始终坚信,以越人之顽强,吴国若想灭越,无异于异想天开。 但,允常作为上位者,岂能不清楚越国当前的颓势? 无力回天也! 于是,允常只能满脸落寞的问道:“大司寇,你准备开出怎样的条件,与吴人议和?” “其一,割让包括会稽在内,越国一半的北部疆土。” “其二,向吴国称臣,大王携妻带子,入吴为臣,三年之期,以权重之于吴人。” “甚么?” 一听这话,允常顿时禁不住勃然变色。 在场的将领更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大司寇,汝这是误国误民之言矣!割让城邑土地也罢,称臣纳贡也好,大王怎可入吴为庆忌之臣子?” “不错!真是岂有此理!庆忌是一国之君,大王也是一国之君,虽吴强越弱,越败于吴,称臣纳贡即可,何以大王要携妻带子,卑微的入吴为人质?” “鹿鸣!说,你收受了吴人多少的奇珍异宝,竟这般教唆大王!” 所有人都很是不忿,冲着鹿鸣怒目而视。 鹿鸣但是丝毫不惧,坦然的端坐在那里,等着允常回复自己。 允常终究是久居上位,自有一种人君的模样,在震惊过后,脸色一阵变幻,最终化作一声长长且无力的叹息。 “大司寇,我越国北部的城邑疆土,尽皆于越故地,国之精华所在。若全部割让于吴,日后庆忌又反戈一击,越国何以独存?” 23shu8 第233章 越国乞降 这是允常最担心的一大问题。 包括会稽在内,越国北部的疆土,都是较为富庶的地方,被越人多年来致力于开发,成了相对而言的膏腴之地。 这若是割让出去,越国仅仅是剩下南方的不毛之地,还如何翻盘,如何开拓进取? 难道,越国要永远成为吴国的附庸国家,最终亡国,泯然众人矣? 更让允常担忧的是,庆忌亡越之心不死,万一日后又顺势出兵伐越,积贫孱弱,苟延残喘的越国,如何抵挡? 大司寇鹿鸣当即规劝道:“大王,我越国称臣纳贡,割地求和,只是权宜之计。若日后能麻痹庆忌,吴国松懈之后,大王回到越国,未尝不可励精图治,以报今日之仇!” “大王须知,庆忌的王后,可是大王之女,是我越国的公主!” “有季蔻公主相助,想来庆忌不敢过于为难大王,有朝一日庆忌心喜,会稽在吴人治下生出事端,说不定庆忌便将会稽之地归还我越国,也能早早赦免大王。” “善!” 允常这才回过味来。 的确! 他是庆忌的岳父,女儿季蔻是吴国的王后! 有这层关系,庆忌不会过于为难允常。 倘若越地的国人制造事端,负责镇压的吴军待不下去,又见到允常对自己没有威胁性的话,庆忌未必不会将会稽之地归还越国。 随即,允常又心有不甘的问道:“大司寇,寡人当真要携妻带子,入吴为臣?” “非此不可!” 鹿鸣掷地有声的道:“大王,示弱于吴国,使庆忌安心,大王便不得不携妻带子,入吴为臣。” “若庆忌圈禁寡人于吴都,寡人岂非了此残生耶?” “大王,当初商汤被桀囚禁在夏台,周文王被纣王关押在羑里,晋文公重耳逃亡北翟,齐桓公小白逃亡莒国,最后都称霸天下。” “由此观之,大王的些许委屈能算什么?” 听到鹿鸣的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谏,允常终于微微颔首,决定向吴国称臣割地。 …… 就在庆忌准备调兵遣将,进攻越军的会稽山大营的时候,便听见宿卫来报,说是越国大司寇鹿鸣求见。 对于鹿鸣的来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求和而已! 庆忌是矢志灭越的,所以对于越国的求和之请求,自然不可能答应。 不过,这并不妨碍庆忌在越王宫接见鹿鸣。 “孙武、伍员。” “臣在!” “你二人即刻率军一万五千人,备足投石机、床弩、云梯等一干攻城器械,进攻越军战营。日落之前,寡人期望能看见我吴军的旌旗,插在敌营之上!” “诺!” 孙武与伍子胥轰然唱喏,随即就转过身,亦步亦趋的下去击鼓聚兵。 一边接见敌军的使者,一边攻打敌营,这种事情古往今来都是十分罕见的。 但,这恰恰就宣示着,庆忌绝不会同越国议和的决心! “宣,越国使臣觐见——” 随着宿卫的一声宣号,早就等候在大殿之外的鹿鸣,便低着头,弓着身,低眉顺眼的进入大殿。 这里,原本是鹿鸣十分熟悉的地方,是越国的议政大殿。 但是此时此刻,在鹿鸣看来,却显得如此的陌生! 因为站在这座大殿之上的,尽是吴国的君臣。 这让鹿鸣悲愤之余,如何能不心生一种无力感? “外臣鹿鸣,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站在陛台之下的鹿鸣,缓缓的低下自己的头颅,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 “鹿子不必多礼。” 庆忌虚扶一下,随即微微一笑,说道:“鹿子,越王遣你为使,面见寡人,想来是为议和之事?” “然!” 鹿鸣慨然道:“吴王,吴越相邻,两国一衣带水,又是联姻之国也,何故反目成仇,至今日兵戎相见之地步?” “越王无道,越人积贫,越国的黎庶深处水深火热之中,寡人乃受天命并越,为解救越国之黎庶而兴兵也。” 庆忌说出了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 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有识之士都一清二楚。 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 强大的吴国吞并越国,弱肉强食,有何不可? 鹿鸣心中深知,但不能点破,于是大声道:“吴王,事已至此,我王还请吴王罢兵止戈,与我越国订立弭兵之盟!” “为此,我王愿意应吴王之前开出的条件,向吴国称臣纳贡,割让包括会稽城在内,越国一半的城邑土地!” “哈哈哈哈!笑话!” 还不待庆忌开口,站在陛台一侧的治粟内史范蠡便站出来,冲着鹿鸣嗤笑一声,说道:“鹿子,汝之所言,岂非滑天下之大稽乎?” “称臣纳贡且不说,割让包括会稽城在内,越国一半的城邑土地,这的确是我王先前罢兵之条件。然,此一时,彼一时也!” “会稽城而今已为我吴军攻占,何须你越国割让?至于余下之地,以我吴师之强大兵锋,攻城拔寨,乃所向披靡也!” “无需汝越国割让,我吴军自取耶!” 一听这话,鹿鸣心中暗恨。 范蠡所说的这番话,在鹿鸣听起来十分的刺耳。 但,这的确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庆忌跟着轻笑一声,道:“鹿子,范少伯所言,不无道理。既如此,鹿子何不回去,规劝越王卸甲来降?寡人定保其不失封君之爵,荣华富贵,宗庙祭祀一切如旧也。” 投降? 鹿鸣的嘴角一抽。 他现在要干的事情,的确是跟投降差不多,但又不属于投降,最多就是示好示弱! “吴王,实不相瞒,我王除愿意割让城邑土地,年年称臣纳贡外,愿携妻带子,入吴为臣三年,侍奉于吴王左右!” 一听这话,大殿上的吴国将领们不禁哗然一片。 这是议和吗? 分明是乞饶、乞降!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越王允常居然能将姿态放得那么低。 而听见鹿鸣所说出的这一条件,庆忌则是不禁眉头一皱。 熟知历史的庆忌,心中又怎能不清楚后世脍炙人口的,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 历史上,吴越两国的夫椒之战,夫差打败勾践,成功复仇,但最后却养虎遗患,不听忠言,让善于隐忍的勾践携妻带子,入吴为臣。 勾践甚至还跟奴隶一般,为生病的夫差尝粪便…… 23shu8 第234章 矢志灭越 “鹿子,寡人若不答应议和之请,又当何如?”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 鹿鸣立即挺直自己的腰杆,郑重其事的道:“吴王若执意再战。我王当不惜万死,以越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如此我越国虽亡,吴王之师亦同样伤亡惨重,恐得不偿失也!” “我王之命也,乃焚烧山林、田亩、屋舍,地不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 “试问,我越国上下若是众志成城,不惧一死,吴王岂可玉石俱焚乎?” 闻言,庆忌语气不善的道:“鹿子,你这是在恐吓寡人耶?” “不敢。” 鹿鸣缓声道:“外臣,只是想请吴王三思而后行!与其得到一个破败不堪的越国,大王何不顺势而为,得我越国膏腴之地即可?” 此言一出,陛台之下的范蠡、黑夫、伯噽、熊子丹等将领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倘若允常真的下达这样的王命,无疑是会给伐越的吴军,制造极大的麻烦。 不能怀疑允常的命令,是否能达到那样的效果。 越国,毕竟已经立国一千多年,深得人望。 允常也称得上是越国的一代中兴之君,若是执意抗战到底,难免会有愚昧的越国黎庶服从,继而散落各地,不停的袭扰着作为侵略者的吴军。 这样一来,似乎不大符合吴国的实际利益! 庆忌沉吟片刻,便盯着陛台之下的鹿鸣,朗声道:“鹿子,请你回去告诉越王!” “寡人,矢志灭越!若他仍旧一意孤行,越人负隅顽抗,寡人便是只得到一个残破的越国,又有何妨?” “这……” 庆忌灭越的决心如此彻底,是鹿鸣万万没想到的。 …… 鹿鸣折返会稽山大营的时候,吴军正在悍不畏死的进攻越军营寨。 日落西山的时候,屯驻于会稽山的越军,终于抵挡不住吴军凶悍的攻势,连连后撤,终于全线崩溃! 允常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千余名残兵败将,一路朝着南方的三夷之地逃奔过去。 在那里,越国还有万余兵马,可堪一战! 而庆忌一面派兵乘胜追击,务必全歼越军主力的同时,又一面兵分数路,负责攻陷越国北部的各个城邑,扩大地盘。 在吴越两国交战的时候,吴国的西面,楚国同时对吴国宣战,并以沈诸梁为大将,领兵三万五千人渡江伐吴。 楚军先是攻下吴国的长岸为桥头堡,然后搭乘舟船,渡过大江,进攻吴国的军事重镇——鸩兹。 众所周知,鸩兹易守难攻,对于进攻的一方而言,是一块硬骨头。 所以楚军想攻下鸩兹城,绝非易事。 更何况庆忌在率军伐越之前,已经命大司马孙凭领兵一万人,坚守鸩兹城? “鸣金,收兵!” 随着大将沈诸梁的一声令下,楚军那边,立刻敲响铜锣的声音,让正在攻城的楚军将士如蒙大赦,好似潮水一般退下来。 楚军抵达鸩兹城有五日的时间,但真正攻城的次数,只有两日! 缘何来由? 楚军的将领们都十分不解。 回到中军大帐之后,沈诸梁的副将终于按耐不住,询问道:“上将军,末将不解,何以我军隔三差五方才进攻鸩兹城一次?且令攻势倾颓,每次都是日落之前息兵?” “不解?不解就对了。” 沈诸梁面无表情的将帅案上摊放着的竹简,折叠回来,随后淡淡的道:“此乃王命,任何人都不得违抗!” 提及王命,众将都不敢多嘴,只能强压着内心的疑惑,默不作声。 楚国这次,是真的有心伐吴吗? 不,不是! 郢都方面的命令十分明确,就是大张旗鼓的伐吴,吸引吴国的注意力,迫使庆忌停止伐越,吴越两国议和止戈。 越国虽然不是楚国的附庸国,但有盟约在,而且楚国期望能依靠越国在背后制造事端,为他们牵制一部分吴国的注意力。 但,事与愿违! 用三万多人的兵力伐吴,根本不够看。 以沈诸梁的才干,在一定的时间内,可以攻破鸩兹城,但之后呢? 惹恼了庆忌,倾国之兵伐楚,那就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这一次的楚国是在演戏而已。 但楚国这边的动静根本吓不住庆忌。 从一开始遣使吴都,警告庆忌,再接着故意将戎车、辎重和兵马都集中到郢都,摆出要倾国之兵进攻吴地的架势。 这之后,则是真的动辄大军伐吴。 只是,这力度不够,只是做做样子! 沈诸梁固然有心伐吴,奈何军力不济,只能听从郢都方面的命令,不时的围攻鸩兹城即可。 真是荒唐! 沈诸梁心里很是无奈,他从未打过这样憋屈的仗! …… 越国,句无。 此时此刻,原本世代居住在这里的黎庶,无论男女老幼,都被集中到空地上,然后被披坚执锐的越军士卒跟驱赶鸡鸭一般,向着山林那边驱赶。 但凡是鸡、鸭、猪、牛等等牲畜,还有成袋成袋的稻米,都被集中起来,放在独轮车上,或让人扛着带走。 带不走的东西,譬如房屋、门楼、商铺等等,都被越兵点了一把火,付之一炬。 漫天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不论是泥巴建造的屋子,还是简陋的竹屋、茅草屋,都被狠心的越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造孽啊!” “尔等这群盗匪!干出这样的禽兽行径,你们究竟是我越国的兵,还是越国的敌人?” “呜呜呜呜,我的家!没了!” “放开我!快放开我!” 故土难离的越国黎庶,哀嚎一片,挣扎着想逃离队伍,却被越军将士的戈矛指着,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大王的命令!” 为首的越军将领站在戎车之上,大声道:“吴军来犯,我越国上下,当同仇敌忾,坚壁清野!” “绝不给吴狗留下一粒粮食,一间完整的屋舍!” “乡亲们,盼望尔等能体恤大王之心!待日后吴军撤去,官府自当让二三子重归故土,再建屋舍!” 一听这话,被驱赶着往前走的越国黎庶,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允常这是在将自己的命运,越国的命运,跟他们这些可怜的黎庶捆绑在一起! 23shu8 第235章 喂不熟的白眼狼 越国,会稽王宫。 庆忌正在与范蠡、伯噽、伍子胥等一众将领商议如何歼灭越军主力的事情。 伍子胥禀告道:“大王,而今越国故地,基本上为我吴军攻克。然,就御史大夫所奏,我吴军所过之处,尽皆一片白地,原本繁华的城邑村落,现在几乎寸草不生!” “越军在撤入大山前,已将各地黎庶悉数迁徙,稻米、牲畜,不留一物,屋舍楼市,也被付之一炬,真乃是坚壁清野矣!” 闻言,庆忌的脸色不大好看。 尽管在此之前,庆忌猜到以允常的为人,能干得出这等决绝之事,可是他没想到允常能干的这般彻底,这般狠厉! 在场的吴国将领都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允常真是人面兽心!枉为人子!枉为人君也!” “居然将越国旧地化作一片焦土,真亏允常干得出来!” “最后受苦受罪的,依旧是越地的黎庶。”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让人大跌眼镜的。 因为吴军作为侵略者,对于攻下的城邑以及越国的黎庶,那是保证秋毫无犯的。 没想到让越人遭殃的,让越人妻离子散,颠沛流离的,居然是他们的国君,他们的将士! 何其可笑?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不得不说,允常的这一焦土政策,的确能有效的减缓吴军征服越国的步伐。 庆忌暗自思衬良久,终于道:“传诏。在越国各地,张贴安民告示,宣扬允常之累累罪行的同时,收纳流民,予其屋舍、稻米、耕具等物,妥善安置。” “其余一应用具,可从吴都及各地征调或购置过来。” “大王……” 伍子胥不得不出声道:“大王仁德。然,安置现在越国的流民,恐花销巨大,越人还不一定领情矣!” “廷尉所言极是。” 典客伯噽旋即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越人桀骜不驯,又有爱国之热情。大王虽施恩于越人,然越人恩将仇报,亦无不可!” “大王,三思!” “请大王三思!” 显然,在场的吴国大臣,尽皆有头脑的人。 他们都知道些许的恩惠,还收买不了越国的人心! 与其白白浪费人力物力和财力,喂饱越国的白眼狼,吃力不讨好,倒不如置之不理。 对此,庆忌却是正色道:“寡人已决意,无需多言!” “越地之黎庶,现在,即吴国之黎庶也,寡人当一视同仁!” “大王英明!” 既然庆忌的命令如此,群臣只能遵从。 人心,是一种十分难以捉摸的东西,玄之又玄。 庆忌此时慷慨解囊,赈济越人,心怀故国,对吴国充满敌意的越人可能不会感恩戴德,但至少不会那样仇恨吴国。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们的国君,越王允常烧毁他们的房屋田地,还逼着他们迁徙,何不苦大仇深? 偏偏作为敌人的庆忌,能以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接济他们。 这一来二去的,允常所实行的焦土政策,未必不会适得其反! 就在这时,一名宿卫过来禀告道:“大王,楚国使者求见。” “楚使?” 庆忌皱着眉头,随后道:“不见。让他到传舍歇息,不必失礼。” “诺!” 对于楚国使者的来意,庆忌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吴越交战,最担心的自然是楚国。 因为以越国一己之力是扛不住吴军的强大攻势的,而吴国一旦吞并越国,下一个目标,定然是楚国。 这不是说楚国有唇亡齿寒之感,也相差无几。 所以,楚军已经在进攻吴地,但力度不大,纯粹只是想威胁一下吴国,但庆忌岂能受他人胁迫? 越国,庆忌灭定了,谁都不能阻止他! …… “杀!” 三夷之地。 在一片重峦叠嶂,隐天蔽日的山林中,喊杀声四起,惊走了四周无数的飞禽走兽。 只见吴越两军的将士正在厮杀,厮杀正酣! 狡猾的越人每每依靠地形的优势,设置陷阱,潜伏于暗处,乱箭齐发,给予吴军将士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尽管吴军这边,不论是大兵团作战,还是士卒的个人勇武,都远胜于越军,可是也架不住敌人不厌其烦的袭扰。 “噗嗤!” “呃啊!” 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骤然放射出一支暗箭,猝不及防的吴军士卒胸口被射中一箭后,鲜血四溅,随后一头就栽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 “杀!” “杀死吴狗!” “越蛮子,受死!” “直娘贼,老子跟你们拼了!” 双方的将士都铆足了劲,在短兵相接的情况下,只有勇力过人者,方能活下去。 吴军痛恨于越军暗箭伤人,越军同样痛恨于吴军侵略自己的家园。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噗嗤”的一声,一名越军士卒的腹部被长矛刺穿,他却还能强忍着剧痛,额角青筋凸起,嘶吼着抱着那名敌人,一起滚落到斜坡下面。 即便是在一息尚存,手中没有兵刃的情况下,越军士卒还能张开自己的嘴巴,利用牙齿一口咬在敌人的脖颈上。 那吴军士卒吃痛的惨叫一声,随后一拳又一拳捶在越兵的脑门上,直到对方没了声息,自己也几乎丧命,无力再战! 一些身手矫健的越军士卒,更是能跟猿猴一般,抓着古树上缠绕垂下的藤蔓,将手中削尖的竹竿当做武器投掷出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这样残酷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日落,吴越两军这才不约而同的撤去。 战后,孙武看着满地的狼藉,吴越两军将士的尸体,心中不胜唏嘘。 越人的抵抗之顽强,是在他的意料之内的。 只是让孙武没想到的是,越军能依靠地形的优势,玩出这么多的花样,以至于原本势如破竹的吴军,在进入大山深处后,不得寸进,根本找不到越军的主力进行决战! 越人只是在作困兽之斗。 但,就是这样的困兽之斗,会让吴军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因此,孙武不敢擅专,连忙派出信使将战报发往会稽,请大王裁断,是否要不计代价的消灭越军最后的残余力量。 23shu8 第236章 祭祀禹王陵 三夷之地,越军营寨,行辕。 允常正在跟鹿鸣、石买等一众大臣商议前线的战事。 大司寇鹿鸣拿出一道布告,递给允常,脸色凝重的道:“大王,这是吴军最近在会稽、句无等地张贴的告示。” “吴军欲收纳我越国之流民,给予其口粮、耕具、土地,并助其修建屋舍,重建家园,其心可诛矣!” “哼!” 允常冷哼一声,不屑的道:“庆忌小儿,狼子野心,他这是在将我越国的黎庶,当成他们吴国的黎庶!” “然,这一切的祸源尽为吴军侵略所致,庆忌这般施恩,难道我越人会对他感激?” 此时,允常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心虚。 他没想到庆忌会这样的大方! 越国现在奉行焦土政策,坚壁清野,争取不给伐越的吴军留下一粒粮食,甚至还过分的焚烧黎庶的屋舍、庄稼,将他们迁徙到大山之中。 如此一来,便是原本敌视吴国,忠君爱国的越人,在庆忌的安抚手段下,都难免心生动摇。 而对于庆忌这般收买人心的手段,允常表面上不屑,实则心中慌得一批。 “大王,请恕臣直言。” 鹿鸣喟然长叹一声,说道:“吴越两军大战,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咱们越国的黎庶!” “而今吴军受挫于三夷之地,不得寸进,我越国同样无多少可战之兵。既如此,大王何不趁此机会,向庆忌议和?” “议和?大司寇,此时议和,与乞降何异?” 允常恨得咬牙切齿,道:“我越国尚有万余人,可堪一战。寡人能凭借地形之利,跟吴国相持三年,五年,十年!寡人耗得起,庆忌耗得起否?” “大王,大丈夫当能屈能伸,今日所受之屈辱,只为来日可以雪耻!” 鹿鸣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越人潜藏于大山,伺机而动,确有可能牵制吴国部分兵力。然,何益耶?” “越国终为吴国所灭。既如此,大王何不暂且降吴,待日后东山再起?” 闻言,允常咬着牙道:“我越国,还有崛起之机会乎?” “只要大王还在,越人还在,越国就没有灭亡!” “若求和于吴国,寡人应舍何物?” “其一,称臣纳贡。其二,携妻带子,入吴为臣三年。其三,可使庆忌归还句无,供大王建立新都。其四,裁撤兵马,以麻痹吴人。” 听到这话,允常微微颔首,却又不得不疑惑的道:“大司寇,庆忌从来便不是吃亏之人。归还句无于越国,庆忌能否答应?” “句无已经是一片焦土,吴国要之何益?大王若担心庆忌不能答应此番议和,大王何不贿赂吴国典客伯噽?” 鹿鸣沉吟片刻,道:“伯噽此人,是为吴国之馋臣,为人贪财好利,素有恶名,却得庆忌之宠信。我越国若能以重金遗伯噽,让其从旁美言,想来定可事半功倍!” “善。” 允常终于认同鹿鸣的主张。 的确,战事若是相持不下,对于吴越两国都不是好事。 吴国还好说,只是一部分兵力要陷于越地,随时防备越人进犯,可能会消耗大量的人力财力和物力。 越国这里,可是真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缠烂打,只为跟吴人同归于尽。 但,常年如此,越国估计也是遭不住的。 为此,允常只能趁着自己麾下还有可战之兵,有些谈判的筹码的时候,向吴国求和。 他可不想一直处于穷山恶水之间,做一个流亡在外,居无定所的越王! …… 此时,庆忌还不知道允常准备再一次求和的事情。 庆忌正在会稽山的禹王陵,举行一场隆重的祭祀典礼。 会稽因会稽山得名。 相传夏禹时即有会稽山之名,会稽即会计之意。 会稽山原名是茅山,因为当年的大禹巡游南方,在那里会盟江南诸侯,大会计,爵有德,封有功,所以更名茅山曰会稽。 而越国处在东南扬州之地,其始祖为夏朝君主少康的庶子无余,是大禹的直系后裔中的一支。 越国与杞国、缯国、褒国等皆为大禹后裔子孙所分封。 所以,越国的国君,实际上都承担着祭祀及守卫禹王陵的任务。 “呜呜——呜呜——呜呜……” 悠扬而又充满肃穆之感的号角声,嘹亮整个会稽山。 吴国宿卫们所使用的号角,与一般战争时期所使用的号角有所不同。 这种号角以竹木,皮革,铜角,螺角尽心打造而成,而非普通的兽角。 这样的号角属于国君出行时的仪仗所用,约莫一人高的长度,七尺有余,需两名宿卫一前一后,一个肩上扛着,一个后边吹响。 号角声响起之后,身穿冕服,头戴平天冠的庆忌,便在一众宿卫大臣的簇拥下,亦步亦趋的下了戎车,径直登上祭台。 庆忌这一回可是严格按照周礼的典章制度来办的。 国君的冕服不能乱用,所以夏代出现了君王祭祀用的冕服,商代可能已经拥有冕服制度,至周代定制规范、完善。 冕服等级从高到低分为六种,主要以冕冠上“旒”的数量、长度与衣、裳上装饰的“章纹”种类、个数等内容相区别。 但都是黑色上衣配红色下裳,即所谓的玄衣纁裳! 而庆忌穿的是鷩冕。 这种冕服是王祭先公、飨射所用,配七旒冕冠、玄衣纁裳,衣绘华虫、火、宗彝三章纹,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纹,共七章。 大禹不是吴国的先君,更非庆忌的老祖宗,但架不住大禹治水有功,千百年来,深受世人爱戴。 庆忌这样祭祀大禹,其实是没毛病的。 “奏乐——” 当庆忌站在祭台之上,神色肃穆的时候,负责主持祭祀大典的典客伯噽就一声宣号。 早已经准备就绪的乐师,立马演奏手中的乐器,击缶的击缶,敲编钟的敲编钟,鼓瑟吹笙,各种乐器都在倾泻着美妙的音符。 “起舞——” 祭台之下,身着水袖的舞姬顿时出列,配合着音乐,舞动腰肢,一颦一笑之间,都让人回味无穷。 23shu8 第237章 吴国帝王世系 舞姬退下后,上来跳舞的则是一群执干、戚等兵器的士卒。 他们所跳的舞蹈,急促而充满阳刚之气! 在这种盛大的祭祀典礼中,六代舞是免不了的。 人们将古乐视之为雅乐,这些古乐是指古代祭祀天地、祖先和朝会、宴享时使用的正统音乐。 其中以六代舞最著名,它们是《云门》、《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部乐舞,相传分别创作于黄帝、尧、舜、禹、商、周六个时代。 六代舞也称大舞,是郊庙祭祀之乐。 此外,还有六个小舞,是教育贵族子弟的舞蹈,有时也用于祭祀。 昔日周武王建立周朝不久,就命周公姬旦制礼作乐,建立各种贵族生活中的礼仪和典礼音乐,使音乐为其王权统治服务。 这一部分乐舞就是所谓的“雅乐”。 它包含了远古图腾及巫术等宗教活动中的乐舞及祭祀音乐,也包含西周初期的民俗音乐。 《周礼》所记载的西周和春秋时期的各种贵族礼仪,其中与雅乐有关的有: 祭天地神明的祭典——郊社; 贵族祭其祖先的祭典——尝禘; zheng治上外交上的宴会等,包括大飨、燕礼、大射、养老等等的食飨。 乡里中官僚和地主们比射的集会——乡射; 战争胜利时举行的凯旋庆典——王师大献; 用于军事演习性质的狩猎——行军田役。 作为一种统治手段,礼乐教化的工具,乐舞艺术的地位和作用也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周朝的礼仪活动中,严格的规定不同的场面使用不同的音乐。 它的主要目的是使参加典礼的贵族受到伦礼教育的感化,造成一种庄严、肃穆、安静、和谐的气氛。 只是,在春秋战国的时候,贵族们对雅乐渐感厌烦而去欣赏俗乐。 相匹配典礼的雅乐,开始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以后逐渐变得庄严神秘而又沉闷呆板! 必备的乐舞完毕之后,祭台上的庆忌,便开始照着祭文念道:“维吴国嗣君庆忌,谨以清酌之奠,敢昭告于夏后之灵:昔者巨浸横流,下民交丧,惟后得流星贯昴之梦,受括地理水之符,底定九州,弼成五服。” “遂类上帝,乃延群公,自有生灵,树之司牧。大灾莫窬于尧日,勤人不越于夏君……” “肇为父子,始生君臣,兴用天之道,广分地之利者,呜呼!皆后之功也。” “先王为心,享是明德,后之从政,忌斯奸慝。酌镜水而励清,援竹箭以自直,谒上帝之休佑,期下人之苏息……” 洋洋洒洒的一片祭文,多达两千字,有些晦涩难懂。 至于寻常的黎庶,目不识丁是完全听不懂的。 在会场的外围,成千上万的越国黎庶,都在围观,看着庆忌祭祀大禹。 这让他们的心中十分的怪异,说不出的怪异! 越国,可是大禹的后裔所建立的国家,庆忌却把越国灭掉了,现在又祭祀大禹,这是在道歉? 非也,非也! 这纯粹是庆忌感念于大禹的功德,有心祭祀而已。 庆忌的更深一层的用意,是在笼络人心,以此昭告越地黎庶,自己是有资格入主越地,成为他们的国君的! “真是闻所未闻哪!过去,这座祭台是咱们越国历代君王用来祭祀大禹的,现在,吴王一個他国之君,竟也祭拜禹王陵?” “呵呵,有何不可?吴王的先祖虽不是大禹,然以大禹治水之功德,何不能与轩辕、神农氏比肩而立?” “不错!说到底,吴王的先祖与大禹都世出同宗!” “当真?” 人群当中,响起一阵热议的声音。 有十分不解的黎庶,都将目光放在那个较为博学的士子身上。 士子见到这么多人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颇为自得,旋即朗声道:“还能有假?” “二三子可知晓,吴王的先祖是何人?” 闻言,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暗自思衬一下,便道:“吴王的祖宗,可不是吴泰伯?” “泰伯之上呢?” “泰伯之上?某知道,是周太王!” “那周太王之上呢?” “这……” 四周的越国黎庶都很是不解。 这时,那个士子便昂着头,掷地有声的道:“周太王之上,是为黄帝,乃是我华夏之始祖也!” 这个时代,读过书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吴国的来历。 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 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犇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 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 太伯之犇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 也就是说,吴国与周王室同宗同源,祖上都是周太王。 周太王就是古公亶父。 古公亶父,本名姬亶,继承了后稷、公刘的事业,积德行义,得到国人的爱戴。 周武王姬发翦商建周之后尊称姬亶为周太王。 后来的孟子曾经赞扬太王使当时“内无怨女,外无旷夫”。 关于古公亶父的起源世袭,可追溯到黄帝。 从黄帝起,有长子少昊,然后是蟜极、帝喾、弃、不窋、鞠、公刘、庆节、皇仆、差弗、毁隃、公非、高圉、亚圉、公叔祖类。 公叔祖类是古公亶父的父亲,所以算到这里,古公亶父就是黄帝的十六世孙! 算到庆忌这一代,自泰伯、仲雍至寿梦称王,吴国先后历经了十九位君主,五百多年,都是父死子继。 所以,吴王寿梦又生子馀眜,馀眜有子姬僚,吴王僚又是庆忌的父亲。 前前后后算下来,庆忌就属于黄帝的第三十八世孙,族谱为证! 这样往上,庆忌可以追溯到自己的先祖是黄帝。 “那你又如何能说,吴越两国是同一先祖?” “就是就是!越国的先祖,分明是大禹,与古公亶父或吴泰伯何干?莫非……” “越国也是黄帝后裔?” 23shu8 第238章 灭国不灭祀 华夏人如何能称自己是炎黄子孙? 从夏商周三代的关系来看,其实都是黄帝的后裔,根正苗红的那种。 吴国与越国的王族,同样属于是轩辕黄帝的子孙,虽然一个姬姓吴氏,一个姒姓。 但,他们共同的第一代祖宗都是轩辕黄帝! 因为黄帝长于姬水,固以为姓。 公元前十一世纪周朝初年分封诸侯时,所立的姬姓国就有五十多个。 但这些姬姓国的后人大多改以国名、封邑名、及祖父的名字为“氏”,所以大家连远房亲戚都攀不上! “不错。大禹的先祖,正是黄帝也!” 那个士子志气昂扬的普及道:“禹,姒姓夏后氏,名文命,字高密,号禹,后世尊称大禹,夏后氏首领,是为帝颛顼之曾孙,黄帝轩辕氏第六代玄孙。” “如此,吴越两国王室,一千多年前,岂非一家乎?” 听到吴越两国的王族,还有这般远房亲戚的关系,在场的越国黎庶不由得瞠目结舌。 不过,就这千百年的关系过去,几十代人的时间,庆忌要追溯先祖的世系,强行认越国为亲戚,都有些差强人意吧? 话虽如此,越人心中也还能接受。 日后,由吴国祭祀禹王陵,保证香火不断! 庆忌干出祭祀禹王陵的事情,可谓一绝。 这就代表着,吴国灭越,连其子孙的宗庙祭祀都不保留,日后吴国的王室同样能代为祭祀大禹! …… 会稽王宫。 当庆忌祭拜完禹王陵,折返会稽城的时候,便听到宿卫禀告,说是越国使者鹿鸣求见。 对于鹿鸣的来意,庆忌自然是清楚的,但他并没有避而不见。 前线的战事已经陷入僵持阶段,根据孙武送回来的战报,越人抵抗顽强,依靠地形的优势负隅顽抗,让吴军的伤亡不小。 虽然吴军方面,有当地的三夷人作为带路党,可以不时的反击一下越军,拔掉越军的据点,但是找不到越军的主力一战,战局始终是僵持不下的。 所以,庆忌心中已经在迟疑,究竟是否让越国苟延残喘? “外臣鹿鸣,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大殿内,风尘仆仆的鹿鸣,就朝着陛台上端坐着的庆忌躬身行礼。 这一回鹿鸣的态度十分谦卑,不再似以往一般不卑不亢。 “鹿子不必多礼。” 庆忌淡然一笑,道:“鹿子此来,想必定有大事?” “吴王,实不相瞒,外臣受王命而来,欲同吴王议和弭兵。” 鹿鸣低着头道:“吴越两国大战,我越国虽落于下风,然则依靠山林地形之势,尚可与吴国斡旋多年。” “吴王虽矢志灭越,却能全然不计代价乎?” “外臣听闻,楚国已经发兵攻吴?” 庆忌微微颔首,笑着道:“鹿子的消息,还算灵通。楚师虽伐我吴国,却不过肤癣之疾,不足挂齿!” 庆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楚军在攻打吴国的事实。 但,那又如何? 他根本不以为意,因为吴国完全能扛得住! “吴王,请恕外臣直言。” 鹿鸣叹息一声,说道:“吴越相邻,两国又是联姻之国,吴王之王后,是我越姒,何苦这般咄咄逼人?” “而今我吴国故地尽失,仅剩新纳之三夷之地,已无力与吴国争锋。我王所想者,只为保留越国的宗庙祭祀,不为亡国之君也!” “难道,吴王非要赶尽杀绝?我王再不济,亦是吴王之岳丈。越国再不济,亦是季蔻公主之母国也!” “吴王,天可怜见!吴王何以非要灭越不可?” 闻言,庆忌摇了摇头,缓声道:“鹿子,是上天让寡人灭越的。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至于你所言,保留越国之宗庙祭祀。鹿子,寡人听闻你昨日便到的会稽?” “正是。” “那鹿子一定听闻寡人祭祀禹王陵之事。” 庆忌眯着眼睛道:“寡人,为越王之女婿,吴越两国王室之始祖皆为轩辕黄帝,祭祀禹王陵,岂非合情合理?” “这……确实合情合理。” 鹿鸣硬着头皮赞同道。 庆忌作为吴王,祭祀大禹的确是没毛病。 莫说庆忌,天下任何一个国家的君王,都能祭祀大禹,感念其功德! 只是,庆忌搬出这样的说法,干出这样的事情,鹿鸣已经暗道不妙。 因为庆忌这分明是在提醒鹿鸣:越国王室的存在已经可有可无! 日后大禹的祭祀,吴国完全可以代为之! “那,寡人又何必多此一举,让越王享国?” 这着实是将鹿鸣问住的! 灭国不灭祀,这在春秋时代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古人认为,神包括自然之神,天神,鬼神,祖先等内容。 祖先死后化而为鬼神,敬祖祭祖也就是礼敬神明的表现。 世人认为,祖先逝去后,他们的鬼魂仍然需要享用祭品。 所以在先秦时期,即使是灭掉了对方的国家,往往也是“灭国不灭祀”,划出一小块地给他们建立祭祀祖先的场所,但大夫之家灭亡后很可能没有那么幸运。 当年,楚国令尹子文的弟弟子良生了個儿子,有“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 子文认为,将来毁灭若敖氏家族的,必定是这个斗越椒。 故而在临死前哭着说:“鬼犹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馁而?” 意思是若敖氏祖先的鬼神将会因没人祭祀而饿肚子。 后来,执政的令尹斗越椒因为率兵造反被楚庄王打败,整个家族被消灭。 而古代的祭文往往以“呜呼哀哉,尚飨”作结,就是在表达哀伤之后,让鬼魂“赶快出来吃祭品”。 能祭祀鬼神,代表着一个群体的存在,反之亦然。 在此基础上,形成了灭国不灭祀的规则。 如周武王姬发灭商朝后,将商纣王的儿子武庚分封为诸侯,负责商王朝的宗庙祭祀。 后来武庚起兵叛乱,引发了三监之乱,造反失败被杀死。 但就是这样,周王室依旧没有毁灭成汤一脉的宗庙祭祀。 他们另外找了商纣王的哥哥微子启,封在宋国来接替这个祭祀的责任。 所以在春秋时期,很多虽然是死仇,但都会留下对方一条血脉,让他祭祀自家祖宗。 由此可见祭祀祖宗的重要性! 23shu8 第239章 盖将之妻 周王室为了控制地方,派使者代表分封各地,包括很多宗室同姓诸侯、功臣异性诸侯、历朝异性诸侯(灭国不灭祀,唐尧虞舜夏禹商汤都有),甚至分封到偏远的楚、吴、燕。 因为周武王怀念古代的圣王,就表彰并赐封神农氏的后代于焦国,赐封黄帝的后代于祝国,赐封尧帝的后代于蓟,赐封舜帝的后代于陈,赐封大禹的后代于杞。 然后分封功臣谋士,其中师尚父是第一个受封的。 把尚父姜子牙封在营丘,国号为齐。把弟弟周公旦封在曲阜,国号为鲁。封召公奭于燕。封弟弟叔鲜于管,封弟弟叔度于蔡。 其他人各自依次受封。 再春秋战国时期,领主制向地主制过渡,春秋时期,领主封建制衰落,战国时期,地主封建制初步形成,各国通过变法,收回封君的土地,减少了封建领主,实行郡县制。 列国通过兼并战争,夺取别国土地,设郡县,不再实行“灭国不绝祀”,不再保留领主身份。 这就是庆忌现在想干的事情。 毕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吴国灭国灭其祀,可能被那些自诩为正人君子,有上古先贤之风的人诟病,口诛笔伐。 但,被吴国灭掉的国家越多,被吴国灭掉宗庙祭祀的国家越多,世人也便麻木了! “吴王此言差矣!” 沉默许久之后,鹿鸣这才硬着头皮,上前大声道:“昔日禄父及三监叛也。周公杀禄父,遂践奄。践之云者,谓杀其身,执其家,潴其宫!” “周公尚且令微子启立宋国,供奉殷商先祖祭祀。” “又有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践)奄,迁其君薄姑!” “周公尚且保淮夷之奄国,封于薄姑。” “又有盖将之妻洁而好义,为国自刎,而戎君贤之,祠以太牢,而以将礼葬之,赐其弟金百镒,以为卿,而使别治盖。” “可见若盖将之妻及戎君,皆为知礼之人!” “戎人尚且灭国不灭祀,何况吴王乎?” 不得不说,鹿鸣的嘴皮子的确利索,这一番话文绉绉的,还能引经据典。 昔日周公东征淮夷,灭掉奄国,原来的奄君被迁到薄姑。 其原来旧地,还是商盖人治理! 周公长子伯禽的封国,都奄(曲阜),鲁国也是在消灭了商朝的残余势力商奄的废墟上封立的。 鲁地为旧族盘踞,周人征服之后,还允许原来的国君有其民、有其土,后因时势变异,小国的封疆相继遭到夺削,鲁国也吞并了一些小邦。 而鲁国除得“殷民六族”外,还“因商奄之民”组成。 这些六族不但维持原来的氏族于不坠,连原先的劳动力也未被剥夺。 这批旧族“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只要不存心捣乱,依然能分享政权,职事于鲁。 所以,鲁国除了周族的周社,还有亳社,以供商奄殷遗膜拜。 至于盖将之妻的故事,庆忌也略知一二。 主人公是盖国的偏将邱子之妻,戎国伐盖,杀其君,而勒令所有盖国大臣不得自杀,不然妻子尽诛。 邱子自杀,没死成,被人救了回来。 于是邱子之妻认为是耻辱,陈设五荣,为夫先死,最终戎君赞扬邱子之妻,不但以太牢之礼祭祀厚葬,还赏赐其弟金百镒,封上卿,治理盖地。 鹿鸣这样引经据典,其意是不言而喻的。 庆忌还没说话,站在陛台一侧的群臣就忍不住。 “大胆!” 典客伯噽首先站出来,指着鹿鸣怒道:“鹿鸣,你怎可诽谤我王?” “我王世出黄帝苗裔,与周天子同宗同源,为华夏之君,岂能与戎人相提并论?” “正是!” 卫尉熊子丹亦是勃然大怒,冲着鹿鸣怒目而视,道:“难不成我王灭越,不留其宗庙祭祀,便是连戎人都不及乎?” “鹿鸣狂悖!臣请大王烹杀之,以儆效尤!” 群情激奋! 正所谓主辱臣死。 鹿鸣这样“侮辱”自己的大王,群臣岂能不义愤填膺? 庆忌却是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笑道:“鹿子,岂不闻此一时,彼一时乎?” “古人灭国不灭祀,自有古人的道理。寡人灭国亦灭祀,也自有寡人的道理!” “今吴强越弱,越国臣服于我大吴。若日后吴弱而越强,汝越国岂能不反咬一口?如民间之仇敌也,代代仇杀,永无止境。” “寡人要做的,就是灭越,让吴越之世仇消弭于无形之中,再无隔阂!” 听着庆忌的一番慷慨激昂,霸气侧漏的话语,鹿鸣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但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 “吴王雄心壮志,外臣叹服!” 鹿鸣躬身道:“然,我王既愿臣服于吴,献土称臣,吴王又何必苦苦相逼?” “若吴王愿罢兵,我王愿携妻带子,入吴为臣三年。且只求句无一地为祭祀之所,建立新都,并愿意年年朝贡,裁撤兵员,不逾五千人!” 一听这话,大殿上的吴国群臣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鹿鸣开出的这一条件,着实是让人挺心动的。 因为,众所周知,包括句无在内,南方的越国疆土几乎被烧成了一片白地,难以治理。 现在允常愿意向吴国称臣纳贡,只求一个句无城,还自己裁撤兵马,这无疑会让越国永无翻身的可能。 此时,吴军在三地之地的攻势取不到任何的进展。 战局相持不下,诸如范蠡、熊子丹等人,都是颇为担心吴国会因此深陷战争的泥沼中,难以自拔。 再不济,吴军也将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完全灭掉越国! 庆忌知道,现在的越国,已经被吴国打残,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历史上夫差最大的错误,从来就不是妇人之仁,没有杀死勾践。 因为吴越两国之间的国力相差悬殊,倘若夫差能保持冷静,不一味地北上争霸,区区的越国岂能灭吴? 更何况,此时的吴国更强,而越国更弱,允常已经全然没有翻盘的可能性了! “鹿子,兹事体大,寡人先与群臣商议一番,再做定夺。还请鹿子先到传舍歇息,等候寡人传讯。” “如此,外臣告退!” 文学网 第240章 大鱼吃小鱼 对于是否要接受越国的求和,罢兵止戈的事情上,范蠡、伯噽、熊子丹等大臣众口不一,都各有说辞。 反正,在庆忌听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 于是庆忌只能暂且作罢,搁置此事。 典客伯噽却是单独留下来,对庆忌劝谏道:“大王,臣以为,接受越国求和之请,实乃利大于弊也。” “三夷之地,环境复杂且恶劣,穷山恶水,不宜耕种,我吴国要之无用。且越人性情桀骜,难以驯服,非几代人上百年的时间,而不可使其归心!” “若有允常教化,以越人治越人,则大为不同。” 顿了顿,伯噽朗声道:“大王,越国自无余一代起,立国已有一千多年,在越地民望甚高,我吴国虽极力教化,却未必有成效。” “而今允常只求句无一地,加上贫瘠的三夷之地,其国也,地不过三百里,民不过数万,一片荒芜,何以对抗王师?” “既如此,大王何不顺势收服越人,以越国为附庸,降越王允常为吴国之公侯?” 伯噽所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但是,庆忌作为上位者,日理万机,能洞悉人心的他,岂能不知晓其中的猫腻? 庆忌淡淡的扫了一眼伯噽,道:“伯噽,你受了越人不少好处吧?” “大王!” 伯噽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的道:“大王,臣虽收受了越人的区区薄礼,所谏所言,却是真心为大王着想,为吴国着想!” 伯噽收了越人贿赂的事情,是经不起查实的。 所以,伯噽十分干净利落的承认。 “越人所送之物,还放在臣那里。臣稍后便令人献予大王!” “不必了。” 看着伯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庆忌摇了摇头。 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庆忌之所以道出这件事,只是想敲打一下伯噽。 对于大臣收受他人贿赂,贪污腐败的事情,庆忌自然是有些反感的。 但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庆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 后宫,御花园里。 闲来无事的庆忌,正在闲逛。 站在走廊里的时候,隔着大老远,庆忌便看见妹姜与夷光母女二人立于池塘边上,静静地的注视着水中的鱼虾。 夷光小小年纪年纪,就已有哀愁的凄婉的神色,惹人怜爱。 她的这种气质好似浑然天成一般,非是寻常女子矫揉造作所能媲美的,详见东施效颦。 站在夷光边上的妹姜,脸上更是难以掩饰的忧伤。 毕竟不久前刚死了丈夫,悲伤过度的妹姜,一时间又如何能缓得过气? 固然,有庆忌在,能保证她们母女俩一辈子锦衣玉食,吃穿不愁。 但物质上的满足,显然还无法填补她们心中的空虚感。 “大王!” “民妇妹姜,参见大王!” 看见庆忌过来,妹姜连忙福了一礼。 “施嫂不必多礼。” 庆忌笑着摆了摆手。 “夷光见过大……大王。” 妹姜身边的小夷光跟着有模有样的行礼。 见状,庆忌有些哭笑不得,弯下身子将夷光抱起来,一脸宠溺的神色,说道:“夷光,寡人还是喜欢你称呼寡人为大叔。” “大王,使不得!” 夷光还未说话,妹姜就忙不迭的道:“君是君,民是民,君民有别,尊卑有序,夷光岂可托大而称大王为叔父?” “这有何使不得?” 庆忌瞥了一眼神色颇为紧张的妹姜,缓声道:“施兄生前,将你们母女二人托付于寡人,寡人便要好生照顾你们。”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外如是。这是寡人的承诺,寡人自当践行。” 我家良人还让你可以将夷光收为义女,你怎么不照办? 妹姜心里暗自腹诽一句。 她只以为庆忌有喜爱幼nv的癖好,对夷光的好感有些不同寻常。 实在膈应妹姜! “夷光,你们适才在看什么?那般入迷。” “唔,大叔,我跟娘亲在看池塘里的鱼虾。” “鱼虾?有什么好看的?苎萝村也称得上是鱼米之乡,应该常见鱼虾,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一样,不一样。” 夷光眨巴眨巴大眼睛,摇摇头道:“这里养的鱼虾,跟我们苎萝村小溪跟河里边鱼虾不一样喔。” “这里的鱼好凶,大的鱼能吃小鱼和虾米。小虾吃的是泥浆。大叔不信的话,可以自己看呀。” 闻言,庆忌又将目光放在池塘里。 只见清澈见底的池水中,鹅卵石上边,果真有一两条的锦鲤鱼,正在吞食别的小鱼或者虾米。 小鱼小虾沦为大鱼的食物,小虾米只能吃一些泥土度日,维持生命。 作为御花园养的鱼,品种自然繁多,且颇具观赏性,跟野生的鱼大为不同,至少山沟沟里出来的夷光是难以见到的。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浆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真是一个亘古不变的法则——弱肉强食! 庆忌从中感悟出了一些道理,脑海中更是灵光一现,有了解决吴越两国战事的法子。 “夷光,你帮了寡人大忙了。” 庆忌宠溺的摸着夷光的小脑袋。 “帮忙?可是夷光什么都没做呀。” 夷光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很是疑惑。 “你提醒了大叔,帮大叔做了一个决定,难道不是帮忙吗?哈哈哈哈,夷光,你为寡人立功了,说,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夷光要什么,大叔都能给吗?” “只要是大叔力所能及的就行。” “那,夷光现在想见到阿旦,跟阿旦一起玩耍!” “这……” 实在是难为庆忌! 看起来,妹姜并没有将苎萝村发生的事情,告诉夷光。 允常奉行焦土政策,狠心的将越国南部的所有城邑村落,包括屋舍、田地在内,都一一焚烧,付之一炬。 原本栖息在那里的越人,也被迁徙到三夷大山那里,流离失所,不知去向。 饶是庆忌有心找到郑旦,但无异于大海捞针一样,他如何能满足夷光的这一心愿? “夷光,不许胡闹!” 在一侧的妹姜顿时板着脸,瞪着委屈巴巴的夷光。 23shu8 第241章 孺子可教也 从夷光那里,庆忌受到启发。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浆! 弱肉强食! 正如天下列国一般。 大鱼,便是晋国、楚国、齐国这样的霸主大国。 小鱼,象征着吴国、秦国、宋国、卫国这样的中等强国。 虾米,就像是越国、徐国、鲁国这样的小国或弱国。 有些不同的是,吴国即将完成从小鱼成为大鱼的蜕变,而越国即将从虾米沦为不入流的泥浆。 占据着三夷之地,苟延残喘的越国,对于吴国而言已经没有多少威胁。 但是,吴国必须要常年留守万余兵马,屯驻于故越之地,以防备允常时刻入侵,卷土重来。 这对于吴国而言,或多或少有些得不偿失! 所以,庆忌给予越国使臣鹿鸣的回复是答应罢兵,并接受允常所开出的条件。 越国正式沦为吴国的附庸,允常为越侯,为吴国之封君,与其子勾践一起入吴为臣三年,需要年年朝贡,常备军不得超过三千人。 句无,将作为越国的新都,让允常祭祀宗庙。 同一时刻,庆忌就下诏,撤回正在三夷之地与越军对峙的兵马。 …… 三夷之地。 在营寨的箭楼上,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是越王允常与其子勾践。 此时此刻,二人都在眺望着向句无进发的越军将士! 自从撤到三夷大山以来,包括越军在内,以及被迫迁徙于此地的越国黎庶,都无不思念故乡,离开这个穷乡僻壤。 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有了回归故土的机会,怎能不争先恐后的离开三夷之地? “鸩浅,你一定要记住今日的屈辱。” 允常一脸感伤的神色,颇为怨愤的道:“将庆忌,将吴国今日加诸于我越国身上的屈辱,牢牢的铭记于心!” “寡人的有生之年,可能见不到我越国故地光复,也见不到吴国衰落的时候。” “然,若有朝一日,你为越王,光复我大越故土,见到吴国衰弱之时,请一定到父王的陵墓前祭拜,告知父王!” “是!” 站在一侧的勾践攥着拳头,神色毅然的回答道:“父王,孩儿谨记。时刻不敢忘记今日的屈辱!” “好孩子。” 允常拍了拍勾践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鸩浅,你是否会认为,父王是个无用之人,庸碌之君?” “不!” 勾践摇摇头道:“父王,孩儿虽小,却也知道,父王本该成为我越国的中兴之君。是吴国,是那侵略成性的庆忌!” “是他侵占了我们越国,将我们越国逼到如今这山穷水尽的地步。父王向吴国称臣纳贡,屈辱入朝,只是权宜之计,终有一日,庆忌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而感到追悔莫及的!” “善!” 孺子可教也! 看到这样的勾践,允常感到十分的满意。 “鸩浅,小不忍则乱大谋也。庆忌亡我越国之心不死,你我入吴都为臣,更需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不可为庆忌抓住伐越之把柄,连我越国的宗庙祭祀都不得留下。” “诺。” …… 当允常带着越国的军民,赶往句无的时候,孙武、伍子胥已经率领吴军返回会稽城。 二人马不停蹄的来到会稽王宫,前来向庆忌复命。 “臣孙武,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长卿、子胥,不必多礼,坐。” 庆忌挥了挥手,便让劳苦功高的孙武、伍子胥与自己对席而坐。 二人的心中都颇为不解,向来嫉恶如仇的伍子胥,更是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大王,臣等正欲死战,以求全歼越人残余之师,大王何故与越人媾和?” 闻言,庆忌只是淡淡的笑道:“子胥,军需辎重且不论,在你看来,汝等全灭越师,需要多少时日?又将折损多少兵将?” 伍子胥细细的斟酌一番,随后回答道:“大王,臣估测,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半载,我吴军便可擒杀允常,全灭越师,将越地全部纳于我吴国治下。” “至于折损之师,或有万人。盖因越国全民皆兵,可战之兵近万,加之其有地形优势,且善于山地作战,非我吴军所长也!” 听到这话,庆忌微微颔首道:“不错。子胥,汝文武兼备,身怀大才,理应知晓,战争从来只是政zhi的延续,而非根本目的。” “若寡人能以更少的时日,更小的代价灭越,何乐而不为?” 孙武与伍子胥不禁对视一眼,都感到颇为费解。 “不知大王有何良策?” 在二人看来,庆忌不趁此机会,一举灭掉越国,反而让越国苟延残喘下去,实在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 越国,已经是名存实亡的! 他们依靠三夷大山的地形优势,短时间内,还可以做困兽之斗,但是在吴军的强大攻势下,又能撑得住多久? 庆忌缓声道:“子胥、长卿,不知尔等以为,是暴露在阳光下的蟒蛇可怕?还是潜藏于沼泽之地的蟒蛇可怕?” “自然是潜藏于沼泽之地的蟒蛇可怕……” 伍子胥和孙武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庆忌将越军比作蟒蛇,或阳光下,或沼泽地中。 他之所以答应与越国媾和,就是在虚与委蛇,让允常率军撤出三夷大山,屯驻句无,这样就是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样卑鄙且毫无下限的计策,庆忌自然是不好直接跟他们宣之于口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虽礼崩乐坏,战争的规则被破坏,战事跟着愈演愈烈。 但像庆忌这般为了达到胜利的目的,不择手段,且完全将自己的名声抛之脑后,没脸没皮的做法,还是少有的。 伍子胥诧异的看了一眼庆忌,随后低着头道:“大王,不知大王打算何时出兵灭越?句无背靠三夷之地,稍有风吹草动,越人便可能撤入大山,使我吴军丧失良机矣。” “寡人准备令你们率军攻灭姑蔑国,成假道灭虢之事。” 庆忌笑吟吟的说道。 “大王英明!” 对于庆忌的这一良策,作为兵法大家的孙武与伍子胥,都不禁叹服,叹为观止! 23shu8 第242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姑蔑国,是附庸于越国的一个小国,接壤吴越两国。 姑蔑国的前身,可追溯到夏代的豕韦国。 那是一个擅长养猪利用猪皮的部族,它出自大彭国,封地在中原的兖州。 豕韦国到了商代中期,已经发展成族系庞大支脉众多的大国,由于功高震主,被商武丁连同兄弟国的大彭国、诸稽国一起被强行摧毁。 豕韦国被灭后族人分裂成多支,与兄弟国一起迁居各地,其中有一支就是姑蔑国。 姑蔑国的最初封地就在商都朝歌畿地的淇县一带,而且在商代晚期与王室关系保持不错,商王经常去姑蔑地进行巡游田猎。 正因如此,后随着商亡周兴,姑蔑族人被打包捆扎随同殷民六族被迁往青州之地加以集中监视。 就庆忌所知道的,姑蔑族人一直被周人视为顽固殷民,安置在鲁国一隅长期受到压制,不得天日,其对周人自然不满。 时有凑巧,成王年间,三监之乱爆发,武庚作妖,东夷各异族随之兴风起兵反叛。 姑蔑族人也顺应时势加入了反叛大潮,从此开始了姑蔑族人颠沛流离的命运! 三监之乱平定后,周公继续东征,铁腕镇压了东夷之乱,大肆践奄,大批异族遭到屠杀和驱逐,随后成王重新划分天下,中原格局大变。 很多东夷部族将势力移向淮夷。 而周公率师驱遂,将这些叛族赶往江南,东夷被彻底征服。 这期间,幸存的姑蔑族人也随同其它部族一起被迫南迁,而鲁国只留下了一个叫做姑蔑的地名,此时尚在袭用。 东夷平定后,随后周人又将军事战略转向淮夷,姑蔑族人未能在淮夷落脚,而是继续南迁。 进入东周时期,姑蔑族人已在太湖之滨扎根,但到了春秋末年,姑蔑地界已成了越国的疆域。 正是因为吴国与越国的扩张,导致姑蔑人再次南迁。 姑蔑人是十分不幸的,也是十分幸运的。 不幸的是他们一千多年来都在迁徙,从河南到山东,从山东到江淮,从江淮到太湖之滨,从太湖之滨又到更南方的地方,终于扎根下来,却沦为了越国的附庸。 幸运的是,姑蔑国一直存在,没有被灭掉! 而在原来的历史上,公元前482年,当时夫差正在北方黄池之会上与众诸侯会盟,勾践借此良机兴兵伐吴,杀吴太子,大败吴国。 姑蔑族人正是勾践伐吴大军的主力之一,可见当时姑蔑族人已成为越人的一部分,并根据姑蔑族人骁勇善战的天性被越人编为军制,成立姑蔑之师。 犹如楚国之申息之师,在越人灭吴战争中书写了重要一笔。 所以,庆忌怎能留下这样的姑蔑国? 跟当年晋军假道伐虢之事一样,庆忌当即密令孙武、伍子胥率军一万人,打着灭姑蔑国的旗号,灭掉姑蔑国之后,途经句无,顺手就要将越国灭亡!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相信,打死允常等人都想不到,庆忌还留着这一手。 即便他们蹦料到又如何? 切断了允常与句无越人之间的联系,群龙无首的越人,也定然沦为一盘散沙,任吴军宰割。 …… “大王,越妇妹姜求见。” 庆忌正穿上冕服,准备迎接自己的岳丈与小舅子允常、勾践的时候,便听见宿卫来报。 “让她进来吧。” “诺!” 不多时,妹姜就在宿卫的引路下,低眉顺眼的进入这座偏殿。 妹姜是一个有着上等姿色的美人,典型的江南水乡特有的女子。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妹姜身上有一种婉约之美,她那少妇的风韵更是增添了几分美艳动人,对于庆忌而言,颇具吸引力。 只是,庆忌碍于情面,本着朋友妻不可欺的原则,迟迟没有对妹姜下手。 此时的妹姜,还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衣,以木簪束发,额头上扎着孝带,显然是还在为死去的丈夫施猛披麻戴孝的。 “民妇妹姜,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妹姜随即朝着庆忌福了一礼。 庆忌轻笑道:“施嫂不必多礼,请坐。” “谢大王。” 妹姜这才欠着身子,缓缓的落座。 “大王日理万机,民妇且来叨扰大王,还请大王恕罪。” “哪里。施嫂严重矣!” 庆忌摇摇头道:“寡人正是清闲的时候,何来叨扰之说?不知施嫂此来,所为何事?” 闻言,妹姜低着头,银牙轻咬,犹豫了许久,终于出声道:“大王,民妇是来向大王你道别的。” “道别?” 庆忌不由得眉头一皱,却仍语气如常的问道:“施嫂,可是宫中的寺人宫娥,未曾好生照料你与夷光?或是心中有不如意之事?” “施嫂你尽可直言,但有所需,寡人一定满足。” 听到这话,妹姜的心里很是感动,却依旧摇摇头,语气越发坚定的道:“大王,民妇与夷光在王宫吃穿不愁,锦衣玉食,确是安逸,并无不舒心之处。” “然,民妇与夷光母女俩承蒙大王关照日久。” “而今吴越两国战事消弭,大王将班师返回吴都。我母女二人是越人,故越之人,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不便跟着大王班师回朝……” “荒唐!” 不等妹姜的话讲完,庆忌就叱责一声,说道:“施嫂,你怎能有这等想法?” “你一家是寡人的救命恩人,施兄临终前,更是将你母女俩托付于寡人,寡人又岂能将你们置之不理?” “如此,置寡人于何地?寡人岂非成了忘恩负义之徒?岂非让天下人笑话寡人乎?” “大王息怒!” 看见庆忌“震怒”,妹姜被吓了一跳,小脸煞白,花容失色的匍匐道:“大王,此生能与大王相遇,那是民妇一家的荣幸。然,缘尽于此也!” 顿了顿,妹姜又一脸苦涩的笑意,说道:“请大王将民妇与夷光放还于山野之间。王宫寝殿虽好,锦衣玉食尚善,但民妇母女出身卑贱,唯粗茶淡饭,度过余生足矣。” “实在不敢奢求大王奉养!” 闻言,庆忌的脸色不大好看。 他知道妹姜是在顾虑什么,只是不便说出来,宣之于口。 23shu8 第243章 杀鸡焉用牛刀 会稽,城门口。 一袭葛布衣裳,打扮朴素的允常、勾践父子二人,正在望眼欲穿的看着城头的方向。 庆忌怎么还没来迎接? 无礼! 无礼之至! 勾践的心中很是不忿,恨得咬牙切齿,正欲发作,却被身边的允常握着手,示意他莫要焦躁,稍安勿躁。 此时,允常已经成了吴国的越侯,是庆忌的臣子,自然端不了架子。 他还是一国之君,但在庆忌的面前,只是一个与奴隶无异的臣子。 按照事先安排的流程,庆忌是要亲自出迎,以示对允常与越国的重视。 但是直到现在,日上三竿,允常与勾践在城门口白白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庆忌的身影! 负责把守城门的吴军将士,在没有得到庆忌的命令下,也不敢擅专,将允常父子二人放进去。 “典客,不知大王那边,何时才到?” 等的不耐烦的允常,不得不出声询问站在不远处的伯噽。 伯噽作为吴国的典客,专门负责邦交大事,所以是跟着庆忌出来迎接允常父子二人的。 不料庆忌不见人影,伯噽自己也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此时,听见允常发问,伯噽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子,应付似的回答道:“还请越侯稍等片刻,大王随后就到。” 又是稍等片刻? 允常的嘴角一抽,但只能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怒火。 这般怠慢自己,难道是庆忌给自己的下马威? 屈辱! 欺人太甚! 允常暗暗的攥着拳头,脸上尽是一片阴霾。 这时,站在一侧的鹿鸣禁不住宽慰了允常几句,又上前,不着痕迹的往伯噽的手里塞了一块马蹄金。 伯噽会意,立马若无其事的掩着袖子收下。 鹿鸣这厮,显然比允常更会做人,能屈能伸,为人处世方面做得极好。 “典客,不知可否派人去催促一下大王?” “催促?我们做臣子的,哪里敢催促大王?不过,请鹿子放心,我已经派人去知会大王一声,想来大王随后就到。” 随后就到! 鹿鸣亦是嘴角一抽,倍感无语。 而伯噽显然并不愿过于搭理他们,又自顾自的闭上眼睛,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之前因为受了越人重礼,为越人说话的事情,被庆忌敲打过,现在怎敢跟允常等人走的太近? 躲都来不及! 所以,伯噽只能跟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就在这时,允常又上前问道:“典客,之前我们在来的路上,看见开拔的大军。奇怪的是,他们是往西南方向开拔,而非班师耶?” 闻言,伯噽正眼都不瞧一下允常。 不得已,鹿鸣只能再次破财,将一块马蹄金塞到伯噽的袖子里。 恶贼! 奸佞小人! 看着伯噽活脱脱一副吸血鬼,贪婪的模样,允常心中不禁暗骂。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收了鹿鸣的好处后,伯噽又心不在焉的说道:“他们确不是班师的大军。不久前,我王下诏,令孙武为大将,伍子胥为副将,统军一万,攻灭姑蔑国。” “灭姑蔑国?” 一听这话,允常与鹿鸣都吓了一跳,脸色有些难看。 姑蔑国,原本可是越国的附庸国,小国寡民,举国上下也不过四万的人口。 这样的小国,庆忌居然要派出孙武、伍子胥为将,动辄万人的兵马攻灭? 要知道,吴军的战斗力可是极为强悍,上上下下都是披坚执锐的甲士,区区的姑蔑国,岂不是五千人就能攻灭的? 杀鸡焉用牛刀? 所以,允常的心中难免有些疑虑。 “不知典客可知晓大王灭姑蔑国之深意?” 允常想从伯噽的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话,所以自顾自的塞了一块马蹄金过去。 这让允常心疼不已。 因为越国本就是不怎么富庶的国家,都城会稽都被吴军攻破,允常当时只能匆匆带走一些钱财,现在基本上都进了伯噽的囊中! 然而,伯噽却是没有接受允常的这块马蹄金,摇摇头道:“越侯,实不相瞒,大王之用意,谁人可以揣度?” “出兵伐姑蔑国,自是为灭其国也,何有其余深意!” 别说伯噽真的不知道,即便他知道,又怎么敢告诉允常? 伯噽是一个聪明人,做事张弛有度。 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伯噽一清二楚! 见到伯噽不松口,允常只能悻幸的走到一边,生着闷气。 此时的庆忌,又在做什么? 会稽王宫,偏殿内。 只见庆忌正在穿上华贵的帝王常服,好整以暇的束着腰带,一副惬意的模样。 打死允常都不敢相信,庆忌怠慢自己的原因,居然是在临幸女人? 当然,庆忌不是有意怠慢允常的,实在是“迫不得已”! “大王,民妇来帮你穿衣。” 这时,趴在床榻上,精致的脸上红潮尚未消褪的妹姜,连忙站起身,想为庆忌穿衣。 庆忌却是按住了她,轻声道:“妹姜,不必麻烦。你且好生歇息,寡人去去就回。” “诺。” 妹姜缓缓的低下了头。 “妹姜,回到吴都后,寡人便册封你为宫中世妇,侍奉寡人,与夷光一起生活在王宫。如何?” “全凭大王做主。” 妹姜这逆来顺受的性子,显然是难以抗拒庆忌这一要求的。 她此前之所以向庆忌请辞,倒不是在越王宫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也非过得不舒服,而是她们母女二人跟着庆忌前往吴都的话,在庆忌的后宫中,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这样不明不白的,岂非让妹姜和夷光感到委屈? 妹姜前不久死了丈夫,一生都待在苎萝村的她,现在除了夷光这个女儿之外,几乎是举目无亲。 她还能依靠什么人? 找个男人改嫁,岂有庆忌这样身份的男人更靠谱? 庆忌恰恰就知道妹姜心中的顾虑,一时间说服不了她,只能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睡服! 他的后宫中,从来都不缺美女,以妹姜的姿色固然世间少有,但还不及季蔻、朱姬,庆忌纳了妹姜,只想挽留她与夷光,好生报答她们一家人而已。 23shu8 第244章 食君之禄 公元前509年,即吴王庆忌五年五月,吴伐越,占会稽,大破越军,越国仅存句无、三夷之地,被迫向吴国称臣纳贡,沦为吴国附庸。 越王允常降为越侯,同时携其子勾践入吴为臣三年。 庆忌班师回朝之前,又令孙武、伍子胥为将,率精兵一万人攻灭姑蔑国。 …… 吴王宫,议政大殿。 庆忌高坐于陛台之上,群臣都分别正襟危坐于两侧,商议国事。 国君外出打仗几个月,朝中的奏牍便堆积如山,等候庆忌批阅的大事不知凡几。 不过,凡事都要分个轻重缓急。 而需要君臣一起商议的政务,都是大事。 不等庆忌发问,太宰季札首先起身,手持牙笏,禀告道:“大王,楚军大将沈诸梁,数日前已率兵撤回长岸,鸩兹之围已解!” “老臣请大王遣使于郢都,勒令楚人归还长岸,以使吴楚两国弭兵。” 长岸,原来是楚国的城邑。 但作为两国边境上的城邑,长岸时而归吴,时而归楚。 长岸历来就是吴楚两国的兵家必争之地。 吴国伐楚,可将长岸作为桥头堡;楚国伐吴,也能把长岸作为跳板,顺江西进。 所以,长岸仔战略上的地理位置是不言而喻的。 吴国最好是将长岸纳于治下。 “大王,臣以为不妥!” 不等庆忌发话,卫尉熊子丹跟着起身道:“楚国背信弃义,无端撕毁盟约,攻我吴国,占我城邑,杀我将士!” “若此事善了,岂非助长楚人嚣张气焰?” “是故,臣以为,大王当趁着我吴国破越大胜之势,下令大军一鼓作气,攻伐楚国,以夺回失地,告慰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闻言, 庆忌不置可否。 诸如黑夫、孟贲等大将立马站起身,声援熊子丹。 “大王,卫尉所言极是!臣附议!” “楚人无端挥师伐我吴国,欺人太甚,大王绝不可善罢甘休!” “请大王下诏伐吴!” 兵强马壮,国库充盈的吴国,已然不惧怕楚国。 便是放在以前,吴国都敢于挑战作为霸主大国的楚国,更何况是经过庆忌新法之后,精兵简政,国力蒸蒸日上的吴国? 越国,已经形同亡国。 而现在,破越的吴军更是志气昂扬,士气可用! 趁着这个时候伐楚,若是控制得当的话,未尝不能为吴国牟利。 但,庆忌没有说话,只是暗暗的陷入了沉思。 太宰季札旋即语重心长的道:“大王,老臣以为,挥师伐楚之事,可以暂缓。若楚人不愿交出长岸,我吴国或可出兵,取楚国之昭关或舒邑!” “太宰,汝岂能怯战?” 孟贲瞪着眼睛问道。 “老夫这不是怯战。孟将军,兵者,国之大事也,战端绝不可轻启,尤其是与楚国这样的大国,一旦开战,便难以善了。” 老谋深算的季札,显然考虑得更为周到。 现在的吴国固然强势,隐约之间,在国力上有了跟楚国相抗衡的资本。 但楚国毕竟是大国,疆域幅员辽阔,战略纵深长,一旦开战,吴军则定然会陷入战争的泥沼中,难以自拔。 楚国不是越国这样的小国所能比拟的。 光是从疆域面积上来看,楚国比吴国大了一倍不止,固然地广人稀,但是人口也略多于吴国! 吴楚两国大战,战局只会陷入胶着,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而一旦吴军侵入到楚国腹地,楚人岂能不跟吴国拼命? 这样一来,所导致的后果显然不是庆忌想看到的。 所以,与楚国开战,尤其是全面开战,庆忌必须要慎之又慎! “大王,太宰所言,不无道理。” 一向足智多谋的范蠡,跟着站起身,朝着陛台上的庆忌作揖道:“然,臣以为,此时伐楚,并无不可。” “楚王尚未亲政,权柄操于妇人、庸臣之手,楚多贤能,而楚国不能用之。楚多猛士,而楚国不能任之!” “这是上天赐予我吴国的良机。大王,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楚国庙堂之上,多为尸位素餐之臣,乡野之间,尽是食不果腹之黎庶。而吏治fu败,各地封君相互倾轧,勾心斗角者,其心难以拧成一股绳也!” 顿了顿,范蠡又慨然道:“大王若伐楚,要么取楚国之边城,要么便一鼓作气,直捣郢都!” “如若不然,楚国依靠土地之广袤,士气之用,唯恐楚人痛定思痛,上下一心,抗拒吴师,届时我吴军便难以从楚地脱身矣。” 最了解楚国的,还是楚人。 范蠡跟伯、伍子胥一样,都是地地道道的楚人。 只不过,范蠡与楚国之间,并没有那种深仇大恨。 所以,范蠡自始至终能保持着一颗冷静的头脑! 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楚国虽是范蠡的母国,但现在范蠡为庆忌效力,怎能不为吴国的切实利益考虑? 范蠡的这番话,才是最为中肯的! 至少庆忌听得出来。 的确! 楚国的疆域广袤,战略纵深长,吴国一旦跟楚国全面开战,要么就将楚国一竿子打死,让其永无翻身的可能性。 要么,就只是小打小闹,夺取一些无关紧要的边城,以告诫楚人,同时壮大自身的国力。 作为一名穿越者,庆忌自然能掂量得清楚,吴国有几斤几两的。 论综合国力,现在吴楚两国不相上下。 论财力,论军力,吴国都胜于楚国。 但,全面开战的话,即便吴国能依靠犀利的兵锋,一鼓作气捣破郢都,占领楚国的大片城邑土地。 那又如何? 最后的结局,uu看书多半是跟历史上的吴王阖闾一样,灰溜溜的跑回来。 所以庆忌并没有跟楚国全面开战的打算。 至少,现在灭楚破楚的时机还尚未成熟!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做到一击必杀之前,庆忌是不愿意冒险的跟楚人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 这是十分不明智的做法! 过了良久,庆忌终于缓声道:“就按照太宰的主张。遣使于郢都,责令楚人归还长岸,若不允,寡人当亲率大军伐楚!” “一座长岸城都舍不得归还,寡人便让楚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大王英明!” 群臣都不禁恭维的道。18496/10559482 23shu8 第245章 吴,非蛮夷也 “被离!” “臣在!” 被庆忌叫到的少府被离,立马站了起身。 “便由你作为我吴国的使臣,出使郢都!” 庆忌居高临下的看着躬身而立的被离,朗声道:“替寡人警告楚国君臣,若楚人不归还长岸,吴必伐之!” “另外,三年之期已到,楚王之妹季芈畀我应嫁入我吴国,为寡人之夫人。若楚王不允,被离,你知道应如何应对否?” 庆忌此举,无疑是想挑衅楚国,拨动一下楚人那敏感的神经! 若非庆忌提及,吴国的公卿大夫们,倒是忘了有这回事! 当年昭关之会,楚国方面曾提出联姻,庆忌也答应下来。 只是,考虑到季芈畀我不满十二岁,尚未是及笄之年,故而需等到三年之后,季芈畀我才能嫁到吴国。 现在可不是三年之期已到吗? 庆忌勒令楚国让季芈畀我出嫁,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大王,臣自当竭尽所能,为我吴国牟利!” “善!” 庆忌微微颔首。 原本,被离作为少府,并不主管邦交大事。 作为典客的伯噽,一般都是负责出使他国的。 只是庆忌考虑到伯噽与楚国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恐怕伯噽刚到郢都,性命难保不说,这件事立马就能谈崩! 所以,让少府被离出使楚国,无疑是极佳的选择。 “大王,臣有事启奏!” 就在这时,太宰季札又起身道。 “请讲。” “月前,以齐国为首,齐、鲁、宋、卫、徐五国,组成联军,到处围剿盗跖之贼众。盗跖不敌,故遣使于我吴都,欲向我吴国求援!” “噢?” 这倒是没有出乎庆忌的意料。 盗跖,俨然是已经犯了众怒的! 在吴国的资助下,盗跖用金钱、奴隶与吴国交换武器盔甲、军需辎重,在三年之内,势力迅速壮大。 根据黑冰台的探报,盗跖的巅峰时期,部众已有二万人,只是散落于中原各地,侵略成性,不时的合兵一处,攻下宋、鲁、卫等中原诸国的城邑,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盗跖的所作所为,无疑让中原列国十分伤脑筋的。 固然列国都已经警告吴国,不得再向盗跖出售军需辎重,但庆忌如何能听从? 吴国的武器生意,现在是十分火爆的。 不但是盗跖那里,就连齐、鲁、宋、卫等国,都因为战争的缘故,不得不向吴国购置大量的武器盔甲与军需辎重。 对于吴国而言,这就陷入了一个良性循环。 吴国两头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稳赚不亏的那种! 只是,在中原列国的联合打击之下,流窜了这么多年,到处打草谷的盗跖,显然是支撑不住了! “二三子,依尔等之间,我吴国是否应出兵襄助盗跖?” 庆忌气定神闲的询问道。 “不可!” 季札首先反对,高声道:“大王,盗跖说到底,只是流贼而已,不等同于国家,何以同大王平起平坐?” “且盗跖之部众,性情凶残,侵略如火,在中原各地四处烧杀抢掠,胡作非为,已为天下列国所唾弃!” “若我吴国出兵襄助盗跖,与盗贼何异乎?” 顿了顿,季札又道:“再者说,我吴国与盗跖虽有武器生意上的往来,却并无盟约关系。即便与中原诸国一起,围歼盗跖,又有何妨?” “大王,太宰所言极是!” “臣附议!” “盗跖这般流贼,臣等羞于与其为伍!” “盗跖若除,大快人心也!” 群臣都七嘴八舌的站起来,发表自己的意见。 不过,显然他们的意见跟季札是如出一辙的。 作为世代贵族的他们,压根儿就看不起盗跖这样的盗贼! 要不是为了挣钱,打死他们之前都不会赞同庆忌与盗跖做生意的。 见状,庆忌便顺水推舟,缓声道:“好。既如此,我吴国当袖手旁观。” “然,寡人却以为,出兵襄助盗跖不行,收留盗跖之贼众,未尝不可。” 一听这话,包括季札、范蠡等公卿大夫在内,顿时急眼了。 季札忙道:“大王,何故收留盗贼?我吴国因为与盗跖往来之缘故,已为中原诸侯所唾弃,若收留盗跖之贼众,岂非授人以柄乎?” “若中原列国联军来犯,届时我吴国当何以自处?” “太宰所言极是!” “大王三思!” “大王,切不可因小失大也!” “请大王三思!” 群臣显然都不大理解庆忌收留盗跖的用意。 正如季札所言,当年吴国因为与盗跖往来的缘故,已经被中原诸侯所诟病,将吴国当做楚国一般的蛮夷看待,表示不屑与之为伍。 更有甚者,指责庆忌是忘恩负义之人! 因为当年庆忌得以伐吴成功,回国夺位,正是在卫地厉兵秣马,并得到齐、晋、鲁、宋、卫等中原诸侯的资助。 现在庆忌恩将仇报,将武器装备兜售给盗跖,使其在中原作乱,可不正是忘恩负义吗? 但,庆忌的功利心极重。 既然吴国已经被中原列国所嫌弃,被当做蛮夷看待,庆忌何不把事情做绝,从中牟利? “诸卿,寡人何惧授人以柄乎?” 庆忌好似破罐子破摔一般,大手一挥,高声道:“吴,非蛮夷也。然中原诸侯视我吴国为蛮夷,寡人何不视之为仇寇乎?” “伯噽!” “臣在!” 典客伯噽立马站了出来。 “你便作为寡人的使者,告诉盗跖。寡人愿收纳他及其部众,封上大夫,食邑云阳一千户!他若是识趣的话,定然来投奔我吴国。” “臣,谨遵王命!” 伯噽随即答应下来。 食邑一千户,这在吴国的诸多公卿大夫中,可是少有的。 倘若盗跖识时务的话,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一定会来投靠吴国的。 至于中原诸侯可能会联军伐吴? 可能性实在不大! 因为吴国距离中原甚远,路途遥远且不说,最后他们什么便宜都占不到,就跟中原的霸主国晋国、齐国经常会盟诸侯一起伐楚一般,吃力不讨好! 所以,在庆忌看来,中原诸侯们最终也只会对吴国口诛笔伐一下,然后事情就会不了了之。 23shu8 第246章 灭姑蔑国 姑臧城外,吴军营寨。 孙武、伍子胥等吴军将领正在中军大帐议事。 他们按照庆忌的命令,率兵一万人攻灭姑臧国。 区区一个姑臧国,小国寡民,这对于兵强马壮,且携大胜之势而来的吴军而言,本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只不过,作为大将的孙武,必须要考虑到吴军将士的伤亡代价。 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但孙武必须要尽可能的就吴军的伤亡率降到最低,甚至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大都督,姑臧国使者求见!” 就在孙武与众将议事的时候,一名小校忽而进入中军大帐禀告道。 闻言,孙武与站在一侧的伍子胥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深意,会心一笑。 战争还未开打,姑臧国便先遣使过来,一定是认怂服软的。 毕竟姑臧国是落于下风的一方,占据弱势地位。 而若是吴军一方先派出使者,那就是先礼后兵,侵略别人国家的同时,又不失大国的风度。 原本,孙武与伍子胥都担心姑臧人桀骜不驯,性情刚烈,可能会负隅顽抗。 但是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至少孙武若是利用得当的话,未尝不能以最小的代价攻灭姑臧国。 “把人带进来。” “诺!” 不多时,一个身穿深色衣袍,头戴长冠的中年男人,就在小校的引路下,低眉顺眼的进入中军大帐。 看着左右两侧的吴军将领,尽是一副杀气腾腾,凶神恶煞的模样,这姑臧国的使者不禁面露恐惧的神色。 吴军毕竟是刚刚从另一个战场赶过来的身上的煞气尚未消退,对于许久都未曾闻过血腥味儿,或从未杀过一人的姑臧国使者而言,自然十分的恐怖! 只见这姑臧国的使者战战兢兢的来到孙武的跟前,大袖一挥,毕恭毕敬的行礼道:“敝臣,姑蔑国中大夫寇准,参见大都督!” 事先,把守营门的将士已经告知过这名为寇准的姑蔑国中大夫,他们军中的最高军事主将,是为孙大都督。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吴国的军制与官制,跟中原列国有所不同,甚至是别具一格的。 三公九卿制且不说,兵役制度采取的是义务兵役制。 在各级军事主官上,也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 伍长、什长、卒长、都尉、校尉、中郎将、将军。 在将军之上,设置四镇、四征将军,分别是东南西北。 同时,这样的将军还能加大都督衔。 譬如现在的孙武,原本的官职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现在被庆忌任命为征南将军,加大都督衔,都督故越地诸军事,有先斩后奏之权。 “中大夫?不知中大夫此来,有何贵干?” 孙武故作不知的问道。 似姑蔑国这样的小国,国君之下,最大的臣子是上大夫,这是无需赘言的。 所以,这一次姑蔑国能派出一个中大夫作为使者,足见求和的诚意! “大都督,实不相瞒,敝臣受我国君之命而来,欲同贵国议和。” 不出所料的,寇准低着头道:“我国君仰慕于吴国之文化久矣,今王师所至,姑蔑国诚心归顺,愿为吴国之附庸,代代称臣,年年纳贡!” 称臣纳贡? 这仗还没打,姑蔑国就已经屈服,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因为姑蔑国,本身就是越国的附庸国。 连越国都能臣服,可想而知姑蔑国也不是什么硬骨头! 臣服吴国,与臣服越国并没有什么不同。 孙武淡然一笑,说道:“贵国君上之意,本都督已然知晓。然,我王予本都督的命令,是攻灭姑蔑国,所以,恕难从命!” “大都督……” 不等寇准说话,孙武便摆了摆手道:“无需赘言!” “中大夫,还请代本都督转告你国君上,吴必灭姑蔑,若汝姑蔑人识趣的话,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届时仍不失荣华富贵,封侯之位也。” “如若不然,姑蔑城破之日,恐姑蔑君臣,性命祭祀难保也!” “敝臣告退。” 知道吴国铁了心要灭掉姑蔑国后,寇准只能长谈一声,无奈的告辞。 等到寇准离开后,孙武又让众将退下,只留下副将伍子胥与自己对席而坐。 纵观将领们,能跟得上孙武节奏的,唯有伍子胥一人而已。 “子胥,看来我们欲灭姑臧国,易也。” 孙武含笑道。 “大都督何出此言?” “哈哈哈哈。我所写的兵书,不知子胥你是否读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孙武道:“我已经命人打探清楚,姑蔑国现在是主弱臣强,国君无终,庸碌之人,胆小怕事,闻我吴国三个月便灭越,想来不敢抵抗。” “而姑蔑国的上大夫、权臣陆浑,可能负隅顽抗,然不足为惧也。” “国君若降,其军民便好似一盘散沙,如何抵抗?是故,我吴国欲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不难矣。” 闻言,伍子胥跟着微微颔首道:“不知大都督打算怎么做?” “我当修书一封,令人暗送于无终。若无终识时务的话,定然来降。” “明日,我等便可邀战姑蔑军于蔑河之畔,待无终献城归降,姑蔑国弹指可定也。” “善!” 伍子胥认同了孙武的这一主张。 值得一提的是,孙武虽是大都督,在军中的权力极大,但伍子胥作为副将,还是能掣制一下孙武的。 为了将兵权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庆忌也是煞费苦心。 不过,为了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庆忌每次选取大将、副将的时候,都会考虑到二人是否合拍。 诸如现在的孙武与伍子胥,显然就是一对黄金搭档。 姑蔑国的使者寇准前脚刚走,孙武就修书一封,派出使者向姑蔑国正式下战书。 这对于姑蔑国的君臣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 既然求和已经没有意义,投降吴国,成为亡国奴也不是姑蔑人想做的,所以在上大夫陆浑的号召下,城内的军民纷纷动员起来,准备与吴军决一死战。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姑蔑国的国君无终很是无奈,只能逆来顺受的答应陆浑等主战派的大臣死战。 23shu8 第247章 劝降书 姑蔑城,禁宫当中。 姑蔑国的国君无终,手中拿着一道竹简,神情恍惚的看着,脸上尽是一片慌乱的神色。 心乱如麻的无终,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久前,在朝堂上,以上大夫陆浑为首的大臣接受了吴军所下的战书,打算动员姑蔑国的所有军民,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跟吴军决一死战。 这可吓坏了无终! 他是一个庸碌之人,胸无大志,只想衣食无忧,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一辈子。 没想到越国被吴人灭掉了,作为越国的附庸姑蔑国也要遭殃! 难道,寡人注定要成为亡国之君吗? 说实话,无终也不甘心。 奈何连相对强大的越国都被剽悍的吴军三个月灭亡,更何况是小国寡民的姑蔑国? 在吴军的强大攻势下,小小的姑蔑城,恐怕撑不过几日! 此时,无终手中攥着吴军大都督孙武送来的劝降书,一时间心中迟疑不已,有些患得患失。 不得已,无终就派寺人将中大夫寇准传召过来。 这是自己在朝堂上少有的心腹干臣,而且之前还作为使臣出使过吴军大营的,听一下寇准的意见没错。 当寇准进入宫室当中,无终就屏退左右,只留下他与寇准二人对席而坐。 “君上,这是……” 看过无终递过来的劝降书后,寇准一时间瞠目结舌,有些不知所言。 无终喟然长叹道:“寇大夫,如你所见,这是吴人的劝降书。” “若寡人能献城降吴,吴军大都督孙武便将禀告吴王,封寡人为姑臧侯,食邑五百户,且世袭罔替。寇大夫,依你看,寡人当如何是好?” “这……” 寇准沉吟许久,终于叹气道:“君上,恕臣直言,吴人狼子野心,兵强马壮,恐我姑蔑国,有亡国之危矣。” “如上大夫所言,我姑臧若不敌吴军,君上可率国人避祸南下,当吴军退去之后,可卷土重来也。” 闻言,无终摇摇头道:“寇大夫,非是寡人不信,这不过是上大夫陆浑的一厢情愿而已。” “吴军尽皆精锐,留守千余人于姑蔑城,寡人何以复国?率国人南下避祸,说得容易,寡人又岂能受得了那般的折腾?” 无终实在是吃不起那样的苦头! 姑蔑国的南方,是怎样的境况,无终是有目共睹的。 那是山越野人杂居的地方,瘴气丛生,多是沼泽的地方,岂能适宜文明人居住? 无终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受那种苦,还不如死了算了! 寇准见状,已经能大概揣摩出无终的心思,于是作揖道:“君上,若能为吴国之封君,世袭罔替,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也。” “寇大夫的意思是,让寡人向吴军开城献降?” “正是。” “可是,我姑蔑国之权柄,尽由陆浑一人掌控。而今陆浑主战,寡人何以献降于吴人?” 听到这话,寇准苦涩的笑了一下,道:“君上,吴军的大都督孙武,不是已经替君上你谋划好了吗?” “三日后,陆浑将率军与吴人战于蔑河之畔,君上大可趁机联络吴人,开了城门献降!” “善!” 无终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见到这样的无终,寇准的心里哀叹不已。 有这样的国君,在强敌入侵的情况下,姑蔑国岂能不亡? 毕竟,无终的脑子都不好使! …… 姑蔑国的动员能力还是不错的。 在吴军的入侵下,姑蔑国是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不到三天的时间,陆浑就召集到八千人的兵马。 这其中不乏两鬓斑白的老者,以及稚气未脱的少年。 姑蔑国是真的小国寡民,举国上下,也不过四万的人口。 若非他们生于穷山恶水之间,性格彪悍,这短时间内还真不一定能组建这么多人出来作战。 话虽如此,陆浑所率领的八千姑蔑军,实在不堪一战。 因为有不少人莫说是一套盔甲或皮甲、弓箭,就连一把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许多人拿着锈迹斑斑的青铜剑,或者提着锄头、铜叉、石斧等等五花八门的家伙,就跟寻常打架斗殴一样,就跟着队伍上战场! 这样的军队,跟乌合之众一样,战斗力实在堪忧! “咚!咚!咚!” 蔑河之畔,响起了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 吴军的中军大纛之下,孙武坐镇中军,调度各路兵马。 吴军的方阵十分的严整,队列整齐,分为前军、中军、后军,又有左右两侧的吴军,负责护住方阵,防止敌人从侧翼出击。 对付姑蔑人这样的乌合之众,可能不必孙武那么认真。 但一向小心谨慎惯了的孙武,自然是不可能掉以轻心的。 小心无大错! 他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吼吼吼吼!“ 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数千名吴军将士个个披坚执锐,身穿青铜盔甲,清一色的绯红色征袍,脸上尽是志气昂扬的神色。 他们都渴望建功立业,杀敌报国,所以战意是极为高涨的! 反观姑蔑军这边,摆出的几个方阵完全不严整,不够规则,稀稀疏疏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疏于战阵,或者从未接受过像样的军事训练的。 在看见吴军所爆发出的那骇人的巨大声势之后,不少姑蔑军的士兵都不由得脸色苍白,眼中都透露出恐惧的神情。 有一些人甚至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在陆浑的鼓舞下,姑蔑人保家卫国的热情固然十分高涨,但是真正到了战场上,要厮杀的时候可不能一概而论! 好在,陆浑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早早的就安排一支督战队。 敢有后退半步者,杀无赦! “盾牌阵,推进!” 站在戎车之上的孙武,首先拔出自己的佩剑,遥指对面的姑蔑军方阵,发号施令。 早就蓄势待发的吴军盾牌阵,立刻就宛如移动的城墙一般,有条不紊的步步推进,那骇人的声势,让人头皮发麻。 更是让对面的姑蔑人,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23shu8 第248章 君上何故先降 伴随着盾牌阵的推进,吴军的前军、中军跟着向前移动。 绯红色的巨大浪潮,一眼望不到尽头。 对面的姑蔑军方阵中,被吓得肝胆俱裂的姑蔑人,打算掉头就跑,可是看到后边的督战队士兵,只能硬生生的就心中的恐惧感压下去。 在这种紧迫的氛围之下,吴军的方阵已经向前推进到一百五十步的地方。 “床弩!出阵!” 随着孙武的一声令下,吴军的盾牌阵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缺口,摆出整整一百架的床弩。 之前吴军伐越,床弩却没有派上用场,这一回正好拿姑蔑人练练手! “那是什么东西?” “弓吗?” “好几张弓放在一起。这么远的距离,难道吴军的箭矢能射那么远?” “不可能,绝无可能!” 这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弓箭怎么可能射的那么远? 打死姑蔑人都不信! 包括姑蔑国的主将,上大夫陆浑在内,都心中狐疑不已。 但是,他始终不能相信,天底下还有弓箭的射程那么远的! “准备——” “放!” 孙武一声令下,早就放在床弩上的弩箭,瞬间发射出去。 “咻咻咻!” 随着破空之声响起,整整一百张床弩,一张床弩配备十名膀大腰圆,气力不小的士卒负责拽动绞绳,然后一起乏力。 每张床弩上,都放置着至少三张加大版的铁胎硬弓,这就意味着,一瞬间,三百支羽翎箭密密麻麻的射向对面的敌军方阵。 “噗嗤嗤!” “呃啊啊啊啊!” 吴军的床弩所射出的弩箭,威力极大,甚是能穿透人体,一连射杀两三名敌人! 一时间,猝不及防的姑蔑人被吴军的弩箭射得人仰马翻,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哀嚎不已。 “盾牌!举盾!” 直到这时,作为主将的陆浑才反应过来,连忙挥剑,命令盾牌手挡住吴军的弩箭。 只可惜,他们那用竹子编织,或木头打造,外层再镶嵌上一层青铜的盾牌,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弩箭的强大穿透力的! 这不,又是一轮弩箭飞射过去。 弩箭径直穿透盾牌,鲜血四溅之间,射杀了姑蔑军的盾牌手。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陆浑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完全愣住了。 在弩箭的掩护下,吴军又步步推进。 “弓弩手准备!” “放箭——” 随着孙武的发号施令,早就箭在弦上的吴军弓弩手,立马朝着对面的敌军方阵,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箭雨,密密麻麻的,遍布半个天穹,瞬间抛落下去,射杀了数百名姑蔑士卒! 这样的打法,陆浑一辈子都没见过! 姑蔑国常年作战的对象,是南方的山越部族,真正的大规模兵团作战少有,多是山地作战。 今天,他们可算是碰上杀神了! “逃啊!” “太可怕了!” “不可战胜!这是魔鬼的军队!我们是打不赢的!” 还未到短兵相接的时候,仅仅是几轮弩箭,十几轮的箭雨,就杀伤了上千名姑蔑士兵! 这如何能让姑蔑人不被吓得肝胆俱裂? 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的他们,看着吴军这般犀利的攻势,根本就招架不住。 “不许逃!” “敢有后退一步者,死!” 陆浑怒了,挥剑杀死两个逃兵,却无法挽回姑蔑军全线崩溃的态势。 尽管在姑蔑军的后方,还有数百人的督战队在杀死逃兵,可是在吴军的这种紧密配合的强大箭雨攻势下,他们如何挡得住? 一阵“火力覆盖”,乌泱泱一大片的姑蔑人就都作鸟兽散,纷纷抱头鼠窜。 真是不经打! 看着这么快就兵败如山倒的姑蔑人,孙武不由得摇摇头,随即下令全军出击,凡是主动弃械投降的姑蔑人,皆可活命。 “噗嗤!” “唰!” 胆气尽丧的姑蔑人,在短兵相接的情况下,更不是吴军的对手。 吴军一路追杀到姑蔑城下,只阵亡将士百人! “开城门!我是上大夫陆浑!” “快开城门!” 陆浑带着一众残兵败将,宛如丧家之犬一样来到姑蔑城下,却见城门紧闭着,始终不见敞开。 再看看城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吴军的绯红色旌旗! 怎么回事? 陆浑吓懵了,一时间大脑短路一般,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无终缓缓的探出头,扶着垛口,神色复杂的看着城下的陆浑。 在他的身边,还站着顶盔掼甲的伍子胥,以及一众披坚执锐的吴军甲士。 “君上!快开城门!” 陆浑不愿意相信那种残酷的事实,于是再次疾呼道。 无终咬咬牙,终于大声道:“上大夫,投降吧!寡人……不,本侯已经归降吴国!现在是吴国的姑蔑侯!” “上大夫若是归降,也不失为富家翁,荣华富贵,一生受用不尽也!” “……” 晴天霹雳! 陆浑好似忽然遭到雷击一般,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忽而惨笑一声,红着眼睛喝问道:“君上!” “臣等正欲死战,君上何故先降?” “我好恨!恨自己当年为何瞎了眼,就拥立你这酒囊饭袋,声色犬马之徒登上国君之位!汝日后在九泉之下,还有何颜面再见姑蔑国的历代先君?” 闻言,无终咬牙切齿的喝道:“陆浑!你莫要执迷不悟矣!” “你今日恨我,我又何尝不恨你?亏你还是先君的托孤之臣,是我的姑父!” “我都年逾四十矣,你仍不愿还政于我,将我当做可以任你摆布的傀儡!” “现在姑蔑国覆灭,你陆浑才是罪魁祸首!” 一听这话,陆浑只是绝望的咬着牙,瞪着无终,好似恨不能拔剑杀死这厮一般。 终于,陆浑将自己的佩剑架在脖子上,面色惨白,感慨万千的道:“姑蔑国亡矣!我陆浑罪责难逃,愿,以死谢罪——” “唰”的一声,陆浑一抹脖子,鲜血顿时宛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过了没多久,陆浑终于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直到死,他那充满仇恨与不甘的双眼都没有闭上。 死不瞑目! “上大夫!” 见到陆浑拔剑自刎,身后的残兵败将都哀怜不已,纷纷下跪,呜咽的哭泣起来。 23shu8 第249章 区区上大夫之爵 吴军灭姑蔑国,伤亡不大,只阵亡了一百人左右。 这样的伤亡代价,在灭国之功上,着实是微乎其微的,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计! 灭掉姑蔑国后,孙武、伍子胥所率的吴军,下一步的计划就是斩草除根,彻底灭亡还在苟延残喘的越国。 于是,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孙武就与伍子胥商议起来。 “子胥,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句无一地,屯驻越军名义上只有三千,然,越人可征召到五千至七千的兵马,可堪一战。” 孙武皱着眉头道:“常规的战法,恐不能一鼓作气,攻下句无。而且,越人惧于我吴军威势,未尝不会早有准备。” 假道灭虢之事,人尽皆知。 吴军在班师回朝的时候,少不得要途经句无。 届时越人在害怕的情绪下,岂能没有防备? 孙武倒不是怕越军负隅顽抗。 他所担心的,是越人再一次逃到三夷大山中,潜藏起来跟吴军打游击。 到时候庆忌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付之东流? “大都督,你说的没错。” 伍子胥微微颔首道:“越人已经被我们吴军吓破了胆,届时定然有所防范。如当年的晋军假道灭虢一般,我吴军未尝不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子胥有何良策?” 闻言,伍子胥沉吟片刻,便作揖道:“大都督何不先遣数千精兵,星夜兼程,奔袭句无?从姑蔑到句无,二百余里,数千精兵轻装奔袭的话,三日之内,便可抵达句无城下!” ”先遣军可大张旗鼓,作出万人之军的态势,同时阻隔句无通往三夷之地的道路,以此恐吓句无的越军,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越军试图突围,慌乱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够躲入深山之中?” “善!” 伍子胥的这一条计策, 得到了孙武的赞许。 正所谓兵不厌诈,将贵知机。 吴军就是要打越人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伍子胥的计策十分符合《孙子兵法》中,兵贵神速的道理。 随即,大都督孙武便下令,将军公孙雄统兵二千人,屯驻姑蔑城,伍子胥率领五千精兵长途奔袭句无。 孙武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兵马,捎上粮秣辎重,跟在先遣军的后面。 …… 句无,又名诸暨,是越国的第二大城邑。 一个月前,吴军大破越师,允常被逼无奈之下,坚壁清野,将包括句无在内的越国城邑土地,化作一片白地。 奉行焦土政策的越国,不但将屋舍、田地一一焚毁,人与牲畜都被驱赶到大山当中。 好在,吴越之战似乎已经结束,随着越国向吴国称臣纳贡,割地求和而告一段落。 原本潜藏于三夷大山中的越国的军民,跟着陆续返回故乡。 “吼吼吼吼!” 此时此刻,句无城下,数以千计的吴军锐士组成若干个方阵,摇旗呐喊,气冲霄汉。 吴军的中军大纛上,绣着一个“孙”字,显然是吴军大都督孙武所率领的主力大军。 城头上,越国的守军无不脸色苍白,露出恐惧的神情。 他们已然是被战必胜,攻必取的吴军打怕的! 山地作战,越军能跟吴军斡旋一下,但是打攻防战的话,吴军的投石机与床弩可不是吃素的! “大司马,观吴军的声势旌旗,应有万人之众。不过,某料想孙武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站在大司马石买身边的灵姑浮皱着眉头,说道:“句无距离姑蔑,路途遥远,吴军这一来一回的,少不得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某以为这绝不是吴军的主力,他们是在造出一种假象,吓唬我越军而已。” 闻言,石买攥着拳头,眼中难以掩饰的恐惧之色,颤声道:“城下的吴军,没有一万,也有数千之众。” “他们不是去灭姑蔑国的吗?为何会这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句无城下?难不成,要灭我越国!” 听到这话,灵姑浮不禁喟然长叹道:“大司马,恐怕吴人灭姑蔑国是真,灭我越国也是真。假道灭虢之事,怕是要在句无重现矣!” 当年,晋献公要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同时给虞国送去宝马和贵重礼物。 虞国国君贪财,大夫宫之奇劝阻说:“虢国是虞国的近邻,它的灭亡必然会导致虞国灭亡。” 虞国君主不听劝谏,答应晋军过境,结果晋国灭掉虢国立即灭虞。 今日之事,与昔日的假道灭虢何其相似? 石买很是绝望。 眼下,允常、勾践、鹿鸣都已经入吴为臣,句无城内,官爵最高的就是石买,所以石买毫无疑义的成了越军的主将。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石买如何保存越国? 就在这时,吴军的方阵中忽而飞驰出一辆兵车,来到句无城下。 由于兵车上插着作为信使的标志,所以城头上的越国守军没有放箭射杀。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这已经是一条战争的规矩。 “越国大司马可在乎?” “此乃我家大都督的亲笔信!请大司马一阅,三思而后行也!” 毫无疑问,这是吴军的劝降书。 孙武、伍子胥是打算兵不血刃的拿下句无城,并灭掉越国的。 灵姑浮连忙道:“大司马,这必是吴人的劝降书。大司马万万不可接受!” 言罢,灵姑浮就打算命令左右的弓箭手,uu看书将城下的吴军兵车赶走。 石买却是摆了摆手,让人放下吊篮,将吴军的劝降书吊上来。 劝降书的内容,不外乎是让石买深明大义,开城献降,吴国当封他为上大夫、中郎将,食邑五百户。 石买若拒不服从,句无城破之日,石买一家老小,定当被吴军斩尽杀绝。 石买吓得噤若寒蝉,久久没有说话。 灵姑浮见状,急声劝道:“大司马,切勿为吴人胁迫也!区区上大夫之爵,五百户的食邑,又岂可动摇大司马?” “大司马,我句无城中,尚有可战之兵六千余人,便是守不住句无,也可突围出去,撤到三夷大山与吴人斡旋矣!” 又弃城而逃,跑到三夷大山去? 石买想着自己待在三夷之地的那些苦日子,不禁打了一寒颤,倍感难受。18496/10567491 23shu8 第250章 置会稽郡 “灵姑浮,我打算向吴人开城献降……” “甚么!” 灵姑浮一听这话,顿时满脸震恐,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道:“大司马,你怎可这般懦弱?我等若降,越国便是真的亡国矣!” “你这样,如何对得起大王之重托?如何对得起死于吴人之手的将士?” 灵姑浮越说越激动,一气之下,已经将手按在剑柄上,准备杀死叛国的石买,以儆效尤。 不料,石买竟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无能狂怒道:“是上天要灭亡越国!岂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灵姑浮,不要执迷不悟了。吴人亡越之心不死!” “老夫答应你,战后,就将鸢萝许配给你。如何?” 闻言,灵姑浮瞪着眼睛,好似失去了全身上下的气力一般。 鸢萝,是石买的女儿,掌上明珠。 灵姑浮与鸢萝是两情相悦的,只是苦于石买不成全,二人迟迟没有成亲。 现在石买竟然答应了这门亲事? 一边是自己的国家,一边是自己的终身大事,灵姑浮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见到灵姑浮犹豫不决,石买趁机进言道:“灵姑浮,你是一员勇将,投效吴国,未必不能出人头地,得到吴王的重用。” “而今越国灭亡,已成定局,我等又何须做困兽之斗?” 灵姑浮陷入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句无城外,吴军方阵当中的伍子胥还在等着越人的答复。 实际上,他只率领了五千吴军精兵,先一步赶到句无而已。 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越军突围,再一次逃到三夷大山中,与吴军斡旋到底。 暂时,吴军是没有办法对句无城发起进攻的,所以伍子胥只能选择向石买发出劝降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期望石买能开城献降。 “咔嚓嚓……” 过了许久,原本紧闭着的句无城的大门,终于敞开。 伍子胥见状,不禁大喜过望! 但是,小心谨慎的他,只是先派遣一千精兵率先入城,抢占城关瓮城等有利位置,确认越军是真的归降之后,这才自己率兵进入句无城。 随着吴军的绯红色旌旗插上句无的城头,享国祚一千多年的越国,宣告灭亡! …… “哈哈哈哈!好!好啊!” 吴王宫,滋德殿内,原本正在与太宰季札、治粟内史范蠡议事的庆忌,得到句无前线传回来的战报之后,不禁大喜过望。 即便庆忌成为吴王,久居上位多年,已经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能耐,可是这一回的战事,着实是让他十分高兴的。 “叔祖、少伯,你们看。这是孙武、伍子胥传回来的战败,姑蔑国、越国,一个月的时间就被我吴军所灭,三夷之地,也尽归我吴国所有!” 庆忌就手中的战报,递给季札与范蠡,自己攥着拳头,含笑道:“我吴国南方,从此无患矣!” 看着手中的战报,季札、范蠡不禁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 随着越国、姑蔑国相继被灭亡,吴国的南方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山越部族,的确再无忧患。 此时的吴国,已经能腾出手来,全力对付西面的楚国! 自庆忌继位以来,西败楚,取沿江四城,南灭越国、姑蔑国,北灭邗国,辟地一千余里,将吴国的疆域扩大了近一倍。 其文治武功,更是吴国历代先王所不能比拟的。 而根据庆忌自己的估算,吴国的人口也在这次灭国大战中,增加了不少。 越国有四十余万黎庶,姑蔑国也有近四万的人口,再加上吴国原来的一百五十万国人,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吴国现在的人口已经近二百万! 几乎是紧追楚国的! 季札看着眼前英姿雄发的庆忌,亦是捋须微笑,心中感慨不已。 能辅佐庆忌这样的一代雄主,是季札的荣幸。 或许,在庆忌的带领之下,已经崛起的吴国真的能如同当年的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一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就一番属于吴国的霸业! “大王,老臣以为,而今我吴国虽灭越,灭姑蔑国,然诸多善后事宜,亦不容小觑。” 季札作揖道:“越人、姑蔑人,性情桀骜,恐难以驯服。大王还应决定派多少驻军,屯于南方,更当遣官吏治理故越、姑蔑之地,安抚人心,以期南蛮归心,吴国大治也!”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正所谓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越地与姑蔑之地,吴国是打下来了,但是如何治理,是一个急需解决的大问题。 吴越文化相近,融合起来不难,只是经历过战争的苦难,难免有一些桀骜不驯的越人,对于吴国仍心存抵触之情。 至少需要几代人,数十年或上百年的时间,可能吴国才能做到吴越一家,从此没有隔阂。 但,这只是常规的办法,让时间去消除人们心中的仇恨与敌视而已。 庆忌是一个从不循规蹈矩的人! 暗自思衬良久后,庆忌终于缓声道:“叔祖,寡人欲在姑蔑、故越之地,设置会稽郡,下辖各县,置郡守治理地方政务,置郡丞辅佐,置郡尉主管一郡军事。” “郡守、郡丞、郡尉,三者相辅相成,如县令、县丞、县尉一般,治理会稽郡。郡治,就定于会稽。” 一听这话,季札与范蠡都不由得瞪着眼睛,颇为诧异。 会稽郡? 郡,是县的升级版,管辖的范围更大,所属的官吏更多! 听到庆忌这样的想法,太宰季札不得不皱着眉头,出声道:“大王,以郡治故越、姑蔑之地,固然不错。” “然,大王所设想的会稽郡,远离吴都,郡守的权力又如此之大,老臣唯恐日久,人心思乱,若有奸臣割据一方,则祸乱国家矣!” 季札的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若只是像以前的县,那没毛病,区区一县之地,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但是,这郡的管辖范围太大,一旦有人作乱,届时吴国岂不是要动辄兵马南下平乱? 为了灭掉一个越国,吴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现在,季札又怎能让越地有重蹈覆辙的风险? 23shu8 第251章 治国之才 庆忌轻笑一声,说道:“叔祖所言有理。然,诚如叔祖所言,姑蔑、故越之地距离吴都甚远也,鞭长莫及,若只是设置县管辖,寡人唯恐力有不逮也。” “至于会稽郡日后是否有人叛乱,寡人不得而知。” “只是,郡守治政,郡丞辅政,郡尉治军,军政分离。郡尉是郡守名义上之属官,却有听调不听宣之权,即郡守不得插手军务,郡尉也不得插手政务。” “善!” 得知庆忌的这一想法后,季札与范蠡都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治粟内史范蠡思衬一下,便道:“大王,以臣之见,若设置会稽郡,郡守、郡尉、郡丞三者,不妨五年一换,以免其做大,心生不臣。” “善!” 庆忌赞同了范蠡的这一主张。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 一个人若是权力太大,难免会把持不住,变得飘飘然,不知道自己的定位。 会稽郡五年换一个领导班子,无疑是最好的做法。 其实,庆忌的心里早就有了再吴国推行郡县制的做法。 在新法中,吴国已经确立县制,效果显著。 至于郡,庆忌则是考虑到吴国的疆域不算大,仅仅是二十一个县,方圆一千多里的疆域,设置几个郡的话,难免官制会显得臃肿不堪,地方官吏治理政务的效率也会降低。 而现在,庆忌设置这个会稽郡的初心,正是为了提高治政的效率。 若只是在姑蔑、故越之地推行县制,可想而知的,地方所上的奏疏最快一两個月才能送到庆忌的手中,岂非耽误事情? 而有了郡治则不然! 各县可以将所辖之地的事情,悉数上奏郡守,郡守可以先斩后奏,事急从权的解决事情,之后再上报庆忌,如此官吏们处理地方政务的效率,将大大提高。 值得一提的是,郡这一级的行政机构,是早已存在的。 郡,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分为百县,县有四郡,故春秋传曰,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是也。 至秦初置三十六郡,以监其县。 现在,庆忌是将郡置于县之上,作为最高一级的行政区域。 “大王,关于郡守、郡丞、郡尉的官职,不知大王心中可有人选?” 季札询问道。 “郡尉,可让孙武兼任,暂时坐镇会稽郡。至于郡守与郡丞,不知叔祖和少伯,你们可有举荐之人?” 让孙武暂时兼任会稽郡郡尉,这是庆忌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 一来,孙武的军事才能出众,谋略过人,战功卓著,坐镇会稽郡的话,能镇压心怀不轨的人,及时平定叛乱。 二来,孙武是庆忌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他忠心耿耿。 对于孙武的为人,庆忌同样是信得过的。 再者说,孙武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不管郡守、郡丞是何人,他都能置之不理。 总而言之,孙武镇得住场子! 这让庆忌十分的放心。 范蠡旋即作揖道:“大王,关于会稽郡郡守的人选,臣以为适合文种!” “臣与文种是知己,深知文种有治国之才,想必治理一个会稽郡,定然不在话下。” “善。” 庆忌微微一笑,打趣的说道:“少伯,你这真是举贤不避亲哪。也罢,让左丞相文种,兼任会稽郡守一职!” “大王英明!” 新置的会稽郡,郡守、郡尉都是朝中的大臣,三公九卿之一,这让人可以感受到庆忌对于会稽郡的重视。 以文种、孙武的经天纬地之才,治理一个会稽郡,的确是小材大用的。 但,庆忌不得不这么做。 “关于郡丞的人选?” 季札与范蠡都对视了一眼,暗自思索起来。 现在的吴国,的确是人才济济的。 但一个郡丞,职权可不小,没有名望或资历的人,实在是难以胜任。 “让孔丘任会稽郡丞吧。” 最终,还是庆忌率先开口,缓声道:“孔丘是一代大儒,有治国之才,固然其治国之学说,寡人没有接受,却也不能全盘否定。” “会稽郡多桀骜不驯之人,儒学温和,或许孔丘可以教化越人,使其早日归心。” “大王英明!” 季札与范蠡都表示赞同。 的确! 客卿孔丘,是一个有远大抱负,且身怀治国之才的人,只是没有被庆忌重用而已。 现在多了一个会稽郡郡丞的空缺,孔丘无疑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越人不是桀骜不驯,不服王化吗? 正好用孔丘所倡议的仁义学说,去感化他们! 庆忌随即道:“那,事情已定。寡人当在姑蔑、故越之地,置会稽郡,文种为郡守,孙武为郡尉,孔丘为郡丞。” “孙武改封镇南将军,加大都督衔,节制会稽郡诸军事。” “会稽郡,驻军五千人!” 在会稽郡驻扎五千兵马,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因为庆忌可不敢确定,刚刚攻占下来的姑蔑、故越之地,是否还有人起兵叛乱的。 若数年之间,没有一起叛乱,吴国就可以再次减少驻军。 “另外,尽快从招贤馆的士子中,遴选出合适之人,到会稽郡任官吏。” “鉴于会稽之地偏远,穷山恶水,国府不妨增加其俸禄,县令秩比五百石,县丞、县尉各四百五十石,以此类推!” 闻言,季札与范蠡都点了点头,并无意见。 寻常一个吴国的县令,一年的俸禄是四百石,而偏远地方,好比会稽郡这样的穷苦之地,则是要加上一百石,以作为国府的补贴。 范蠡跟着作揖道:“大王,臣以为如县令、县丞、县尉等官职,可由国府派出的士子担任。然,诸如三老、亭长等小吏,大王不妨让当地德高望重的越人担任,以越治越,越人方能不大抵触!”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吴国的县制,基本上跟后世的秦汉两个朝代一样。 县令掌全县政务,受郡守节制。 县令下设尉、丞。尉,掌全县军事和治安;丞,为县令的助手,掌全县司法。 县以下设乡、里和亭。乡和里是行政机构,亭为治安组织。 乡设三老、啬夫和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掌诉讼和税收,游徼掌治安。 乡以下为里,是吴国最基层的行政单位。里设里正或里典,其职能除与乡政权职能大体相同外,还有组织生产的任务。 此外,还有司治安、禁盗贼的专门机构亭。 23shu8 第252章 魔怔的允常 如郡县一级的官吏,必须是吴国委派的大臣士子担任,其余乡、亭、里之类的底层小吏,庆忌则是能让本地人任职。 “大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时,太宰季札出声道。 “叔祖但说无妨。” “孙武、伍子胥灭姑蔑国,破句无城,劳苦功高。然,二人擅自假王命册封姑蔑国君无终为我吴国之姑蔑侯,食邑五百户,敕封越大司马石买为上大夫,食邑五百户。” “如此代王命封赏他人,是否僭越之举?” 季札心中是有着这样的忧虑的。 闻言,庆忌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孙武、伍子胥擅专,代寡人封赏他人,确有僭越之嫌疑。然,寡人加孙武大都督衔,本身就有先斩后奏之权!” “孙武为兵不血刃,劝降敌人而封赏,并无不妥。” “这……” 季札迟疑了一下,又道:“大王,老臣以为,此风不可长。若日后领兵大将都能擅专,替大王封赏他人,我吴国岂非君不君,臣不臣耶?” “寡人若是不认账,其乃我何?” 庆忌只是轻笑一声。 一听这话,季札顿时放心下来。 庆忌是自有主张的! 似孙武、伍子胥这样的大将,领兵在外,权力不小,替国君封赏他人,的确不合规矩。 但,庆忌也能不认账! 当然,庆忌还不至于做到这么离谱的程度。 几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再加上几百户的食邑,庆忌还是能舍得拿出手的。 毕竟这能极大的减少吴军将士不必要的伤亡! 大不了,日后庆忌找个借口罢免其爵位,收回其食邑而已。 …… 伍子胥率军兵不血刃的夺下句无城后,标志着吴国的灭越之战,大获全胜。 作为吴王的庆忌,自然是要赏罚分明,对有功之人论功行赏的。 大司马孙凭,抗楚有功,爵上卿,加食邑泓上三百户,赏金一千两,赐良田五百亩。 御史大夫孙武,爵上大夫,食邑会稽五百户,赏金一千两,赐良田六百亩。 廷尉伍员,爵上大夫,食邑会稽五百户,赏金八百两,赐良田五百亩。 卫尉熊子丹,爵上大夫,加食邑吴都三百户,赏金五百两,赐良田五百亩。 郎中令黑夫,爵上大夫,加食邑吴都二百户,赏金三百两,赐良田二百亩。 余下诸多将士,都各有封赏! 战争,是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土地的。 对于吴国而言,每进行一场战事,都要投入极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战胜了还好,一旦战败,吴国将好几年都缓不过气来! 灭越之战,吴国完胜,但这一下封赏这么多的有功将士,让庆忌有些肉疼。 官爵且不说,这食邑、黄金、良田克都是实打实的东西! 好在,吴国得到了足够大的利益,庆忌自然是要跟孙武、伍子胥、黑夫等有功之臣分享的。 要不然,谁愿意为庆忌效力卖命? 将士们跟着庆忌抛头颅,洒热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杀敌报国,为的可不就是田地、金钱之类的货真价实的东西吗? 不过,这般封赏有功将士,让庆忌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一种忧虑感。 为何? 因为吴国在君王之下,最高一级的爵位,就是上卿。 吴国的爵位从高到低,是上卿、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士,跟晋、齐、宋、卫等中原列国一模一样。 吴国的上卿现在就两个,一个是孙凭,一个是季札,已经没有晋升的空间。 在这之后,他们若是立下功劳,庆忌只能赏赐他们食邑、良田与金钱。 上不封顶! 似孙武、伍子胥、黑夫等大臣,已经是上大夫,日后吴国的战事必将更加频繁。 庆忌总不能一直拿食邑、良田与金钱去赏赐吧? 这样的赏赐是少不了,但庆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军功制! 对! 是军功制! 若有功将士立下功勋,庆忌也能以军功制当中的爵位去敕封,提高其待遇,而能少赏赐一些金钱与食邑。 不怪庆忌这般吝啬,而是吴国的条件有限。 原来的封君都还没有剥夺其封地,现在又多了这么多拥有食邑的封君,虽不是世袭罔替的,也足够吴国喝一壶的! 随即,庆忌又在姑蔑、故越之地设置会稽郡,令左丞相文种任郡守,客卿孔丘任郡丞,御史大夫孙武任郡尉。 驻军五千人于会稽郡,以备不测。 …… 当句无城不战而降,越国完全灭亡的消息,传到允常耳中的时候,允常不禁万念俱灰,既愤怒又悔恨,急火攻心,一时间竟然晕死过去。 “恶贼!恶贼矣!” 从床榻上清醒过来的允常,跟魔怔了一般,拔出挂在边上的佩剑,挥剑砍在一侧的桌案上。 一边挥剑劈砍,嘴里还在恶毒的咒骂着。 “石买!天杀的恶贼!不战而降!辜负我的信任!我与你不共戴天!” “杀!杀了你!” 好似发了癔症一样的允许,脸色涨红,眼睛里遍布血丝,让人看见都瘆得慌。 附近的仆人都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看着。 允常又骂道:“竖子!庆忌竖子!言而无信,假道灭我越国!毁我宗庙祭祀!我就算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杀——” “噗!” 气急攻心之下,允常的口中吐出鲜血,两眼一抹黑,又一次直挺挺的倒在地板上,晕厥过去。 与允常一起入吴为臣的勾践、鹿鸣,连忙进入屋子里,将允常重新扶到床榻上躺好。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允常的情绪或多或少的稳定下来。 但,他的印堂发黑,两眼浑浊,余怒未消的模样好似一头垂垂老矣的狮子。 见多识广的鹿鸣,已经大致上能猜测到,允常时日无多了! 毕竟,一向心高气傲的允常,被迫入吴为臣,屈辱的跟狗一样向自己的仇敌摇尾乞怜且不说,现在越国还被吴人所灭。 这就好似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怎能让允常不恼火? 气大伤身! “庆忌,竖子……竖子,我要杀了你。” 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允常,嘴里依然在嘟囔着,神神叨叨的。 “大……主上,慎言。” 鹿鸣无奈的叹了口气。 23shu8 第253章 占尽天机 “父亲!你莫要如此!” 跪坐于床榻一侧的勾践,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允常似得了癔症一般,不禁悲从心来,握着他的手呜咽的哭泣出声。 “父亲,越国亡了!孩儿没了国家,不可再没了父亲!请父亲振作起来!” 此时的勾践,还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稚气未脱,一下子从一国公子沦为“亡国奴”。 父亲又跟魔怔一样,这巨大的落差,如何能让年少的勾践不悲痛欲绝? 听见勾践的声音,允常原本浑浊的眼眸,终于有了些许的清明。 他侧过身子,看到勾践那一脸悲伤的模样,心中更是五味杂陈的,很不是滋味儿。 良久,允常终于嗓音嘶哑的开口道:“鸩浅,莫哭,父亲尚且安好。” “父亲,请父亲振作起来。” 勾践摸了一把眼角的泪花,满脸坚强的神色,双手握住允常的胳膊,说道:“越国虽亡,然父亲尚在,孩儿尚在。只要父亲与孩儿一息尚存,越国就没有灭亡!” 见到这般懂事的勾践,允常很是欣慰,伸出手抚摸着勾践的脸颊,颇为惭愧的道:“鸩浅,父亲对不起你。” “以你的资质,本应该能成为我越国的中兴之君,比父亲更强的君王。奈何,天不遂人愿!” “父亲瞎了眼,错信庆忌,错信石买,以至于大越亡国,你我父子二人流落他乡,成了他人的阶下囚。” 闻言,勾践默默地低下了头。 在一侧的鹿鸣匍匐下来,一脸沉痛的神色,说道:“主上,臣有罪。臣当时就不该谏言主上求和于吴国,入吴为臣,若不然,主上此时仍在三夷之地为王,越国就绝不会灭亡!” “臣,罪孽深重,百死莫赎!” “罢了!” 渐渐冷静下来的允常,只是惨笑一声,摆了摆手道:“鹿鸣,怪不了你。是寡人错信石买所致!” “石买,乱臣贼子也。” 千不该,万不该,允常不该选择入吴为臣的。 因为进入吴地的允常,完全被切断了与越国方面的联系,孙武、伍子胥所率领的吴军,这才能趁虚而入,逼着群龙无首,宛如一盘散沙的越军投降。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允常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明! 当时,作为越军主将的石买,若是能率军杀出去,逃到三夷大山的话,未尝不可与吴军斡旋。 当然了,不管怎样,越国终究是逃脱不了亡国的厄运! “鹿鸣。” “臣在!” 允常意味深长的道:“我,恐怕将不久于人世。鸩浅,我能托付于你否?” 闻言,鹿鸣顿时作揖,郑重其事地对允常道:“主上,臣愿为越国,为主上,为少主,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好!” 允常又拉住勾践的手,盯着他的双眼,正色道:“鸩浅,你愿意担起复辟越国的重任否?” ”父亲,切莫说丧气话,父亲不会有事……” “告诉我!你能复国否?” 允常厉声质问道。 勾践被允常的这种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双肩一颤,跟着低下头,咬着牙道:“能!孩儿穷极一生所能,必复越国,也不敢忘记与吴人的仇恨!” “好!” 允常终于点了点头。 “鹿鸣,依你看,我越国,还能否复国?” 允常又有些怀疑。 鹿鸣则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回答道:“主上,不无可能也。少主年幼,一切都是未知数!” “而今吴国强大,吴王又是一代雄主,少主欲裂土封疆,复辟越国,于吴王庆忌一代,或绝无可能。” “然,吴国之嗣君,必是季蔻公主之子,是少主之外甥,关系亲近。” “倘若少主能为吴国效力,日后立下功劳,再有季蔻公主从旁美言,吴国嗣君未尝不可封少主于越,重建越国!” “好!好!好!” 允常一连三声叫好。 显然,鹿鸣的这一计划,正中他的下怀,满足了允常复国的美梦! 的确! 吴国的王后,原本可是允常的女儿,越国的公主。 以庆忌的性格,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让越国死灰复燃,但,庆忌死后呢? 按照大周的宗法制,立嫡、立长、立贤,嫡长子一般都是作为储君的。 庆忌与季蔻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可不正是嫡长子? 那是允常的外孙,是勾践的外甥,关系能不亲近吗? 如果勾践日后为吴国立下大功,再有这层关系在,季蔻还能提供帮助的话,勾践一定能复辟越国,恢复宗庙祭祀! 若庆忌英年早逝,那就更好了! 垂帘听政的季蔻,或许立马就能力排众议,封勾践于越地,建立一個吴国的附庸国。 此时的允常,还活在梦里不肯醒过来! 但,这一切的先决条件,就是勾践能否活得过庆忌? 勾践固然小庆忌十来岁,可是寿命未必有后者那么长! 想到这里,允常不禁皱着眉头,问道:“鹿鸣,若庆忌长寿,又当如何?” 这是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 但,鹿鸣不愧是原来越国的大司寇,允常的心腹谋臣,暗自思索片刻后,便道:“主上,以你观之,吴王庆忌,是何为人?” 听到这话,允常咬咬牙,恨声道:“我虽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庆忌乃不世出之雄主,雄才伟略,不下于齐桓、晋文。” “他,或许真的能让吴国崛起,称霸于天下!” 鹿鸣微微颔首,道:“主上所言极是。吴王是一代雄主,毋庸置疑。然,就是这样的人,恰恰不会长寿!” “在臣看来,吴王的雄才伟略,远胜于齐桓公、晋文公与楚庄王。” “但,论起虚伪残忍,他不下齐桓公。” “论起狡诈伪善,他胜过晋文公!” “这样的人,心机太重,杀气太大,运气太好。此三者,皆夺了天机,是故吴王不会长寿。” “哈……哈哈哈哈!” 闻言,允常嘴里发出了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鹿鸣说的没错。 心机、杀气、运气,被庆忌全部占尽,堪称天命之子。 岂能不被妒忌? 正所谓天妒英才,而英才者,往往是英年早逝的。 知道庆忌可能会短寿后,允常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可能比庆忌长寿一些! ( 23shu8 第254章 庆忌九子 夜幕降临。 在椒房殿中,庆忌正在等候自己的王后季蔻回来。 他已经得知消息,允常病重,命不久矣,作为女儿的季蔻赶去探望父亲,这是合乎情理的。 所以,庆忌没有责怪季蔻。 自从庆忌挥师灭越之后,与季蔻的关系便渐渐生疏起来。 得胜还朝之时,还好说,毕竟庆忌没有完全灭亡越国,仍旧划出一个句无城,作为越国的新都,三夷之地也在越国的治下。 唯一比较过分的,就是允常与勾践父子二人被迫入吴为臣。 越国吃了败仗,向吴国称臣纳贡,割地求和,这符合情理。 只是,在季蔻看来,庆忌实在不该言而无信,欺骗自己与允常父子,反手就出其不意的夺下句无城,彻底灭掉越国! 这让季蔻有些难以接受,故而数日来一直在生闷气,并不愿搭理庆忌。 现在允常一病不起,更是让庆忌心中对季蔻有些惭愧。 因为允常突然病重的缘故,是心病,是吴军灭越所致使的。 但,庆忌并不后悔自己干出这种不厚道的事情。 大争之世,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而强则强,弱则亡。 强大的吴国吞并弱小的越国,这在春秋战国时代比比皆是,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若非庆忌照顾季蔻的感受,说不定早在半路上,就派人杀死允常、勾践父子,作出他们是被盗贼谋害的假象。 亦或者,庆忌能指使他人在允常、勾践父子二人的膳食中下毒,对外宣扬他们是不堪亡国之屈辱,自尽而死的。 总而言之,庆忌有无数种杀死允常与勾践的方法,还能不被世人诟病。 即便天下人知道是庆忌所为,那又如何? 成王败寇! 在胜利者的光环下,谁又会去深究失败者的下场? 不过,庆忌也没必要那么干,毕竟二人对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越国亦将泯然众人矣。 “王后,你回来了。” 等了许久,直至深夜,庆忌这才看到满脸倦意的季蔻回到椒房殿。 “嗯。” 季蔻对于庆忌,仍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自顾自的走到一侧坐下,倒了一碗水喝。 “越侯之事,寡人已经知晓。王后,你是一个明事理之人,理应知晓,吴国灭越,势在必行,即便寡人不为之,后世之吴王,也当以灭越为己任也。” “大王,无需多言。你的难处,臣妾晓得,但越国毕竟是臣妾的母国,越侯是臣妾的父亲,臣妾如何能不悲痛?” 季蔻抽了抽琼鼻,有些泫然若泣,委屈巴巴的道。 见状,庆忌叹了口气,随即上前抱住季蔻的娇躯,拥入怀中,道:“王后,你心中的委屈,寡人也知晓。” “成王败寇,若寡人是失败者,想必王后也能为寡人哭泣,甚至为寡人殉节矣。” “而今越侯一病不起,非寡人所愿也。” 庆忌只能这般安慰季蔻! 吴越两国大战,被夹在中间的季蔻心中定然是十分难受的。 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丈夫,季蔻如之奈何? 以庆忌的本事,以吴国的国力,季蔻知道越国有朝一日会被吴国灭亡,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日这么快到来! 更让季蔻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的父亲允常竟然一气之下,重病缠身,已经到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治的地步。 实际上,庆忌也没想到允常的心理承受能力这般“脆弱”。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的允常,大概是在公元前496年去世的。 而今是公元前509年,也就是说,因为越国灭亡的缘故,成了亡国之君的允常,整整折寿十三年! 时移世易至此,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作为允常的“好女婿”,庆忌并不会盼着岳父早死早超生,但软禁起来,直到他寿终正寝还是可以接受的。 季蔻的眼泪,已经染湿了庆忌的衣襟。 过了许久,眼泪汪汪,哭得梨花带雨的季蔻这才抬起头,对庆忌哽咽的道:“大王,医者说臣妾父亲命不久矣,最多半年,就将撒手人寰。” “他不该遭受如此噩运的。” 闻言,庆忌故作诧异的神色,垂询道:“越侯的身子果真如此之差?” “臣妾所言非虚。大王,今日臣妾闻听父亲病重,一时悲从心来,父亲令人让臣妾带上恒儿、章儿叙旧。” “当时臣妾便见到父亲面色发白,印堂发黑,已无力起身矣。如此症状,岂非病入膏肓耶?” 按照季蔻的说法,允常的确是半死不活的。 值得一提的是,季蔻口中的恒、章,都是她与庆忌所生的儿子。 此时的庆忌,有九子四女。 女儿且不论,有庶长子吴鸿,如梦所生。 次子吴熙,朱姬所生。 嫡长子吴恒,季蔻所生。 四子吴启,小狐所生。 五子吴发,小狸所生。 六子吴邦,孙俪所生。 七子吴忧,朱姬所生。 八子吴章,季蔻所生。 九子吴训,滕玉所生。 从这九个儿子来看,本着雨露均沾原则的庆忌,明显是更为宠爱季蔻与朱姬。 当然,原来庆忌的儿女可不止这些,毕竟这個时代的医疗卫生条件极为落后,婴孩早夭的事情不胜枚举。 庆忌十三个儿女,期间就夭折五个! 这已经是极为幸运的。 后世的明光宗朱常洛更惨,十个女儿,夭折七个。 七个儿子,夭折五个,只剩下朱由校与朱由检这对难兄难弟,还都短命。 其子木匠皇帝朱由校也惨,三子三女,无一例外,全部夭折! 所以,古代的医疗卫生水平这般落后,孩子熬过周岁不一定安全。 跟朱标的儿子朱雄英一样,八岁都能夭折! 可想而知,随便一个意外,染上一点风寒,孩子都不一定遭得住! 庆忌能存活这么多的二女,早就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的。 值得一提的是,原来的掌灯女官滕玉,已经被庆忌临幸,并册封为世妇。 不怪庆忌动心,实在是滕玉很润,长得越发诱人。 好在,滕玉虽是阖闾的女儿,但只是养女,跟庆忌并无血缘关系的那种。 所以庆忌收了滕玉,并没有有什么心理压力。 23shu8 第255章 郁郁而久居人下 “大王,你能否答应臣妾一件事?” 躺在庆忌怀中抽泣的季蔻,忽而道。 “王后但说无妨。” “臣妾的父亲若逝去,鸩浅少不更事,恐不成大器。现在越国又亡了,大王可否让鸩浅承袭越侯之爵位,赐予食邑,并栽培鸩浅?” 鸩浅,就是勾践,季蔻的亲弟弟。 对于这个在历史上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庆忌一直都是提防着的。 但,现在大可不必! 越国都亡了,勾践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不值一提! 至于让勾践继承越侯的爵位,并赏赐一些食邑,着重栽培他。 庆忌是并无异议的。 毕竟,越国虽灭,但人心依旧没有归附于吴国。 庆忌若是没有善待勾践这样的王室后裔,可能会让越人心生不满,继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庆忌决定让勾践作为越侯嗣子,食邑吴都三百户。 至于勾践日后能不能成大器,庆忌不得而知。 反正在他的有生之年,勾践休想复辟越国,或者闹出大乱子! 他要是活不过勾践,被勾践熬死,也将抢先一步,让勾践跟着殉葬。 …… 孔府。 在客卿孔丘的府上,孔夫子闲来无事,便与自己的一众弟子,闵损、冉耕、颜路、曾点等人讲学。 作为吴国的客卿,孔丘是颇为悠闲的。 就跟招贤馆的士子一般,被国府奉养着。 何为客卿? 这是吴国授予非本国人而在本国当高级官员的人。 吴国有客卿之官,请其他诸侯国的人来秦国做官,其位为卿,而以客礼待之,故称。 客卿的待遇等同上卿,十分优渥,但这并非是孔丘所追求的。 他期望自己的满腔抱负,能在吴国施展,儒家的治国之道能被吴王庆忌采用,而非跟现在这样,被晾在一边不理不睬! 没事的时候,孔丘只能跟弟子们讲学,并在吴国各地到处游学,招收有天赋的人为弟子,有教无类的传道受业解惑。 入吴近四年,孔夫子的足迹早已踏遍了吴国的山川河泽,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孔丘留下的脚印。 所以,这些年儒学在吴国十分的兴旺,孔丘依靠自己所鼓吹的学说,在吴地有着广泛的人气。 “夫子,弟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时,颜路缓缓的站起身,朝着讲台上的孔丘行礼问道。 “但说无妨。” “夫子,我等随夫子入吴,已有三四年。然,我等只周游吴国各地,而不为大王所重用,夫子为大王封客卿,束之高阁,无法一展所长!” 颜路叹息道:“夫子有治世之才,可济天下,而不得大王器重,是何缘故?” 闻言,孔丘暗暗的思索一下,随即回答道:“或如我对弟子因材施教一般,我的治国之才,未必适用于吴国,而非大王无识人之明也。” “既然夫子在吴国没有用武之地,何不往他处?” “这……” 孔丘被颜路问住了。 他的前半生,一路磕磕绊绊,是颇为不幸的。 孔丘的祖上是殷商王室的后裔、宋国的贵族,先祖是商朝开国君主商汤。 周初三监之乱后,为了安抚商朝的贵族及后裔,周公以周成王之命封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启于商丘建立宋国,奉殷商祀。 微子启死后,其弟微仲即位,微仲是孔丘的十五世祖。六世祖得孔氏,称孔父嘉。 孔父嘉是宋国大夫,曾为大司马,封地位于宋国夏邑。在宫廷内乱中被太宰华督所杀,孔父嘉子木金父避灾逃到鲁国的陬邑定居。 木金父生孔防叔,孔防叔的孙子叔梁纥就是孔丘的父亲,其官职为陬邑大夫。 值得一提的是,孔丘是子姓孔氏,父亲叔梁纥是鲁国出名的勇士。 叔梁纥先娶施氏,生九女而无一子,其妾生一子孟皮,但有足疾。 在当时的情况下,女子和残疾的儿子都不宜继嗣。 叔梁纥晚年与年轻女子颜氏生下孔子。 为得子,叔梁纥曾在尼丘山求拜,故取名丘,字仲尼。 而大概在孔丘三岁时候,叔梁纥病逝,之后,孔子的家境相当贫寒。 好在孔丘敏而好学,青年时期就在鲁国担任小吏,但终不得重用,也没有晋升之途。 之后,鲁昭公被鲁国掌权的三桓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击败,逃到齐国,孔丘便离开鲁国到齐国。 当时,孔子曾与齐太师谈说音乐,闻习韶乐之盛美,三月不知肉味。 齐君吕杵臼善待孔丘,欲委以重任,但是被晏婴所破坏,孔丘不得已,又返回鲁国,招收弟子授业。 在得知吴王庆忌求贤若渴,发布求贤令后,孔丘就忍不住想一展所学,于是赶来吴国。 没想到庆忌认为孔子的治国之道,不适用于吴国,但是能封他为客卿,给予优渥待遇。 这让孔丘十分的郁闷。 他承认,庆忌的确是爱才,也求贤若渴,但是为何偏偏不能重用自己? “夫子,颜路所言极是。” 在一侧的曾点,跟着起身道:“大王虽不失为一代明君,一代雄主,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也。” “君子岂可郁郁而久居人下?” “正是!” “曾晳说的没错!” “夫子,吴都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回鲁国去。或与以往一般周游列国,岂不快哉?” 闵损、冉耕、颜路、曾点等一众弟子,都不愿意再待在吴国碌碌无为,所以都在劝说孔丘带着他们离开吴国。 这让孔丘十分的犹豫。 在吴国不得重用,难道在鲁国他就能得到重用? 鲁国现在仍是三桓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掌权。 三桓轻贤慢士,到时候孔丘不说是出人头地,就是想当個地方小吏都难! “此事,容后再议。” 孔丘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下定决心。 随即,孔丘又带着自己的一众弟子,数十人来到吴都城西的一座酒肆外边讲学。 值得一提的是,久居吴地多年,孔子已经在吴国招收了不少的弟子。 记名弟子且不说,跟随在孔子身边,随时聆听孔子教诲的弟子就有上百人之多,绝大多数都是吴人。 23shu8 第256章 劳心者治人 吴都城西,在一座较为繁华的酒肆外边,孔子正在讲学。 前来聆听孔丘教诲的吴人可不少,其中不乏游学的士子,或者往来的商贾,也有不少是吴国本土的贵族子弟。 幸而此处的空地较为宽敞,不然拥挤起来,寻常的马车休想通行。 此时,微服私访,穿着一身常服,作贵族子弟打扮的庆忌,也混在人群中,一睹“万世师表”的孔子的风采! 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能被称之为“圣人”的少之又少。 而一个人必须德行、才能都得到世人的认可,才能够称之为圣人。 如孔丘、孙武、老子、周公、王羲之等等,都是在某一领域十分突出,且有开创性的人。 “夫子,弟子有一事不解,不知夫子能否解惑?”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年轻士子出声道。 “请讲。” “弟子欲学种庄稼之道,夫子可授耶?” “我不如老农,子欲学稼,不妨问之老农。” “那,为圃之道,夫子可授耶?” “我不如老圃,子欲为圃,何不问之老圃?” 闻言,那年轻士子嗤笑一声,说道:“夫子为圣贤,传道受业解惑耶,安能连民生之道都不晓矣?” 这明显是来砸场子的! 好在,孔丘显得十分淡定,缓声道:“苗稼之道,固在民生,然吾非不懂,乃是不及老农、老圃也。” “吾少时,家贫,乃行贱业,亦尝苗稼,养活己身。然我窃以为,种五谷蔬菜,为小人之事也,士子不当为之!” 听到这话,在场的士子无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孔丘的这一番言论,着实是让人不大理解的。 那士子又瞪大眼睛,诧异的道:“夫子此言差矣。苗稼何为小人之事耶?天下黎庶,大多农人,事从苗稼也,难不成在夫子眼中,他们尽皆小人乎?” 士子明显是来找茬的,直接断章取义,指责孔丘瞧不起在田间地头耕作的农民。 关于这个问题,庆忌倒是饶有兴致! 孔丘究竟会如何辩驳? 他真的瞧不起农民? 只见坐在讲台上的孔丘,思衬一下,便坦然道:“非也。种五谷蔬菜之事,确为小人之事!” “然,若只顾自身苗稼,不济天下者,是为小人。” “能顾忌自身,又可济天下者,是为大人。” “是故苗稼之事,不宜轻贱也。” “正如齐、吴有四民分业,士农工商,各司其职也。若士子为农,何人从政?若农人为商,何人耕种?” “如是也,足下不应询问吾苗稼之道。” 此言一出,那士子顿时被镇住了,哑口无言。 “好!” “彩!” 在场的人都不禁叫好喝彩起来。 孔丘的嘴皮子的确是够利索的,字字句句,都透着哲理,且让人难以反驳。 但是,那士子仍不服输,又昂着头,倔强的问道:“夫子,那贤人治国,应与国人一起耕种,不耕种就不能吃,亲自耕种,亲自下厨,如此才堪称为贤君。” “若其君也,束之高阁,不事生产,以黎庶耕种,靠国人养活,如何能为贤明之主?” “夫子以为然否?” 孔子摇摇头,否定道:“错矣!” “何错之有?” “敢问足下,足下一定是自己耕种,方有吃食否?” “正是!” 士子颇为骄傲。 作为农家士子,奉行农学的他,的确是靠着自己的辛勤耕种,收获的稻米来吃饭的。 孔丘又问道:“足下一定是自己织布,方有衣物穿耶?” “非也。在下身上的葛布衣裳,乃由粮食换取!” “足下为何不亲自织布制衣?” “恐耽误农事也。” “那,足下日常所用的锅,是自己造耶?或是以粮食换取耶?” “为粮食所换取也。” “足下以农具耕种,那农具是为铁器,铁器是自制否” “也不是,也是换来的。” 那士子不解其意,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善哉!” 孔丘朗声道:“若非要亲力亲为,方能有所享受,足下何不自制衣、造锅、作农具耶?若衣服一般,非要一件件去换取,岂非麻烦乎?” “这……” 士子一时间难以辩驳。 孔子又顺势而为,掷地有声的道:“百工皆有分工,做农具、织布、耕种,各有其本分工作,各司其职。若治国之人,何有余力耕种且治国?”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孔子阐述得十分明白。 人有分工不同,真正你要推行政治的人,教化百姓的人,不必要学种庄稼,学所谓的种蔬菜,那都不必,都是自己一门深入。 “善!” “夫子所言极是!昔日大尧之时,洪水泛滥,草木无限制生长,禽兽也常常危害人,是故大尧择舜治水,舜又择禹治水。” “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尚无闲暇,何有余力耕种耶?” “有后稷教人种庄稼!然,此乃后稷之专业,后稷是为农家的始祖也!” “上古之世,人有饱食,有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是故舜以契为司徒,教人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 那农家士子见到围观的人都举一反三的跟着孔丘反驳自己,不禁汗颜,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庆忌治下的吴国,自然不可能只容忍儒家这一家之学的。 眼下,诸子百家固然还没有勃兴,只是一个雏形。 但是在庆忌的推动下,儒家、兵家、农家等等,各种各样的学派都已经在吴国扎根,就等着机会一到,迎来百家争鸣的局面。 随后,庆忌就在滋德殿召见孔丘,并敕封他为会稽郡的郡丞。 这让孔丘欣然接受! 毕竟在吴国待了三四年,一直都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客卿,孔丘无法一展抱负,心中如何能不郁闷? 好在,这個时候庆忌给予了孔丘施展能力的舞台。 会稽郡,那是原来越国、姑蔑国的地方,人口数十万,土地方圆千余里,比宋、鲁、卫等国更为广袤。 能不能把握好这次机会,从此被庆忌重用,平步青云,就看孔丘自己的本事了! 若孔丘在任上政绩出色的话,庆忌日后未必不能提拔他为会稽郡的郡守,甚至是在朝中任职。 23shu8 第257章 丧师失地 任命孔丘为会稽郡郡丞后,庆忌又与他坐而论道。 “仲尼,何如,斯可以从政矣?” “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 五美四恶? 庆忌愣了一下,随后问道:“何为五美?” “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何解?” 跟着时常咬文嚼字,说话文绉绉的孔子论道,对于庆忌而言是一种“折磨”。 这可真是古代装比的最高境界! 若肚子里没有足够多的墨水,文化水平不够高的话,还真的不能理解孔丘话语中的含义。 孔子回答道:“大王,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得仁,又焉贪?” “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何为四恶?” “四恶也,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善!” 这可这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对于孔子的文化水平,那是毋庸置疑的,毕竟是被称之为“万世师表”的哲学家。 孔子提出的五美是: 君子使百姓得到好处,自己却无所耗费; 安排劳役,百姓却不怨恨; 有欲望,而不贪图财利; 安舒矜持,而不骄傲放肆; 庄重威严,而不凶猛。 孔子提出的四恶是: 事先不进行教育,犯了错就杀,这叫虐; 事先不告诫不打招呼,而要求马上做事成功,这叫暴; 很晚才下达命令,却要求限期完成,这叫贼; 同样是给人东西,拿出手时显得很吝啬,这叫有司。 对于孔子的能力,庆忌还是比较信任的。 青年时代的孔丘,曾做过委吏、乘田,事无大小,均能做到近乎完美。 委吏是管理仓库的小官,乘田是管理牧场的小官,无足轻重,但至少孔丘有着一定的从政经验,是从基层官吏干起的。 只可惜,孔丘在鲁国一向怀才不遇。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的的孔子,直到五十一岁的时候,才被任命为中都宰,政绩非常显著;一年后升任司空,后又升任大司寇。 五十六岁时,孔丘又升任代理宰相,兼管外交事务。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由于孔子升迁过快,不符合朝臣晋升标准,因此为代理宰相。 孔子执政仅三个月,鲁国内政外交等各个方面就均大有起色,国家实力大增,百姓安居乐业,各守礼法,史书上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奸佞之人和刁民纷纷出逃。 同时,孔子还通过外交手段,逼迫齐国将在战争中侵略鲁国的大片领地还给了鲁国。 孔子杰出的执政能力让齐国倍感威胁,于是设置送鲁哀公美女良马从而让鲁国国君沉溺于酒色中这样卑鄙的计谋,以此挤走道德至圣的孔子。 孔丘的确有治国之才,这一点毋庸置疑。 庆忌之所以不敢任用孔丘为太宰或丞相,治理吴国,是因为吴国的国情不适用于儒学治理。 庆忌走的是法家的“霸道”路线,兼道家的“柔和”路线,再加上一个儒家的“仁义”综合起来,岂不乱套? 儒家让人向善,庆忌可不是善茬…… “仲尼,你可带众弟子入越,教化越人。” 庆忌语重心长的对孔丘说道:“越人生于穷山恶水之间,桀骜不驯,不服王化,寡人期望仲尼你到任后,可多倡议儒家之仁义学说,团结越人,以使其尽早归心。” “臣,谨遵王命!” 孔丘立马答应下来。 “好好干吧!” 庆忌微微一笑,说道:“仲尼,寡人期待有朝一日,你的儒家学说能在会稽郡发扬光大。” “若日后的越民,人人知礼、守礼,寡人也当令仲尼你辅弼国政,让儒学为当世之显学,闻达于天下也!” “唯!” 这恰恰是孔丘心中的一大夙愿。 对于这般重用自己的庆忌,孔丘如何能不感激涕零? 而作为上位者的庆忌,给臣下画张大饼,则是一种惯用手段。 还没有如后世一般被阉割的儒学,庆忌也未必不能让其在吴国生根发芽。 …… 楚国,郢都王宫,大殿。 上百名公卿大夫分坐于左右两侧,正襟危坐,陛台之上,楚王熊轸端坐在宝座上,气定神闲,隐约之间有了上位者的气质。 在陛台的一侧,设置一方屏风,隔着帘子就能看见一个身材曼妙,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坐在里边。 她是楚国的太夫人——孟嬴。 此时,还没有“太后”这一尊称,所以国君的母亲一般都被称之为国太、太夫人。 熊轸虽已有十六七岁,却还没到亲政的年纪,故而太夫人孟嬴垂帘听政,令尹囊瓦与公子申负责辅佐国政。 “外臣,吴国少府被离,参见楚王!见过国太!” 作为吴国使者的被离,已经站在郢都的朝堂上,不卑不亢的朝着陛台上的熊轸、孟嬴躬身行礼。 “被子不必多礼。” 熊轸一抬手,让被离平身。 “少府?被子,不知这少府是何等官爵?” 楚王又很是不解的询问道。 “回禀楚王,少府在我吴国,为掌山海池泽之税,以给共养之官,属九卿之一。” 听到这话,熊轸笑着点头道:“善!吴王能让被子这样的上卿使楚,足见重视。” “不知吴王遣使入郢,所为何事?” 被离缓声道:“楚王真是贵人多忘事。岂不知汝楚军,趁着吴越相战之际,攻我吴地耶?而今战事,胜负已分,贵国却仍占着我吴国的长岸不还,岂有此理乎?” “是故,外臣此来,是请楚王归还长岸。以免伤了吴楚两国的和气!” “甚么?竟有此事!” 熊轸好似当真不知情一般,左顾右盼一下,看着陛台下的群臣,诧异的问道:“二三子,可有此事乎?寡人记得,长岸从始至终,都为我楚国之城邑也,何尝归属于吴国治下?” 23shu8 第258章 有婚约为证 熊轸这纯粹是在装疯卖傻! 他虽未亲政,但作为楚王,一国之君,寻常的政务也有过问的权力,又怎能不知道这般重要的大事? 要知道,垂帘听政的孟嬴,也从未将熊轸当做傀儡看待的。 于是,囊瓦、子西等公卿大夫都纷纷出言附和。 “大王,长岸历来就是我大楚的固有之地,确不为吴国所有。只是在四年前为吴人所夺!” “而今我楚军收复失地,吴王又怎可遣使索要?” “正是!” “长岸历来属楚,吴师不过以兵马豪夺。为收复长岸,我楚军伤亡不小,如何能拱手相让?” 楚国的君臣,明摆着是不愿意将长岸归还吴国的。 看见熊轸与楚国的公卿大夫这一唱一和的模样,被离的心中暗恼,但仍旧能按耐住心中的火气。 被离冷笑道:“楚王,长岸属吴属楚,自有公论。既然汝楚国能以兵马收复长岸,我吴国何不能以大军收复长岸耶?” 一听这话,整个朝堂上的氛围顿时为之一窒。 被离这分明是在挑衅楚国! 熊轸目光阴沉的看着被离,缓声道:“被子,你是在胁迫我楚国乎?” “楚王此言差矣!” 被离朝着陛台上的熊轸,行了一礼,又一脸坦然的神色,高声道:“外臣怯懦,何敢胁迫楚王?” “然,我王在外臣来时,便已然交代过外臣。楚国若不归还长岸,则我王将发雷霆之怒,届时,区区一个长岸,怕是满足不了我王的胃口!” “十倍,甚至百倍的城邑土地,未尝不可耶?” 顿了顿,被离直接无视掉楚国君臣那渐渐铁青的脸色,继续道:“届时,楚丧师失地,丧师有锥心之痛,失地有国难之疾也!得无异乎?” “大胆!” “被离匹夫!竟敢口出狂言?” “欺我楚国无人乎?大王,臣请将被离拖出去,烹杀!以儆效尤!” 被离这一番赤果果恐吓的话语,着实刺痛了楚国君臣那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被离是不敢威胁楚国,但吴王庆忌敢! 而他们所畏惧的,恰恰就是庆忌! 庆忌这人,从不能以常理度之,为人狡诈伪善,虚伪残忍,文治武功都不失为一代雄主。 现在,原本就兵强马壮的吴国在庆忌的治理下,又这般强大,楚人如何能不畏惧? 陛台上的熊轸脸色一阵变幻,既愤怒又恐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左徒子西沉吟片刻,旋即出列,对好似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被离道:“被子,汝吴国兵强马壮,我楚戈未尝不利也!” “今天下大势,楚吴合则两利,恶则两败俱伤矣,不为晋齐牟利耶?” “长岸,楚国可以让于吴国,然我楚军死伤了不少将士,这才夺下的长岸,白白拱手相让,未免让人笑话。” “是故,不知吴王能出多少赎金,以赎回长岸?” 甚么? 要回长岸,还需要赎金? 被离愣住了,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他在出使的时候,庆忌可没有交代过,需要花赎金赎回长岸的。 毕竟,在被离看来,长岸是属于吴国的,吴国现在又这般强势,楚人焉敢跟吴国讨价还价? 实际上,被离还是没有清楚庆忌的用意。 楚人是否归还长岸,对于庆忌而言并不重要。 他就是想找个借口,出兵伐楚而已! “楚王,兹事体大,还请外臣派人与我王商量过后,再行决断。” “善!” 熊轸立马答应下来。 区区一座长岸,楚国的确是不大在意的。 虽然长岸的地理位置险要,历来就是吴楚两国的兵家必争之地,吴楚之咽喉要道。 但是,楚国白白让出一个长岸,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世人笑话? 恐怕天下列国都会以为楚人畏惧吴国,故而能将一座重要的军事重镇拱手相让! “楚王,外臣此来,除请楚国归还长岸外,还有一事。” “请讲。” “三年前,吴楚昭关之会,贵国曾与我王定下一门亲事。吴楚联姻,有婚约为证,只是当年楚王之妹,季芈畀我公主年纪尚小,不宜出嫁,而今已是及笄之年,婚期已至,故而我王之意,当迎娶季芈公主归国也!” 一听这话,熊轸愣了一下,陛台之下的公卿大夫,都是瞠目结舌的模样。 若非被离提起,楚国的君臣都忘了有这回事! 季芈畀我而今十五岁,的确到了适宜出嫁的年纪。 吴楚两国联姻,正当其时! 但,孟嬴、熊轸、子西、囊瓦他们当年商议这门亲事的时候,是估测年轻气盛的吴王庆忌,会沉迷于酒色当中,吴国的国力会衰落,一蹶不振,然后不敢提起吴楚两国联姻之事的。 当初之所以要跟庆忌联姻,只是为安抚吴国,并做好两手准备而已。 季芈畀我,那是楚王的妹妹,国太孟嬴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的,这门婚事也未曾跟季芈畀我提及过,这…… 熊轸难为情的道:“吴王乃是不世出之英雄,英明神武,天下罕有可比肩者。然,寡人这小妹,娇蛮任性,恐与吴王非良配也!” “寡人不妨从宗室女子中,选出一贤良淑德,美貌过人的楚芈,出嫁吴国。” 闻言,被离的脸色顿时一沉。 “楚王欲悔婚耶?” “寡人何曾悔婚?吴王要娶的是楚芈,寡人的小妹是楚芈,我楚国的宗室女何不为楚芈?既是楚吴联姻,吴王又何求季芈?” 熊轸是在耍无赖! 不过,按照楚人的脾性,会耍无赖被离一点都不意外。 随即,被离冷笑一声,说道:“楚王,我王恐不可容忍此事也。我王为娶季芈公主,三夫人之一的封号,空置三年矣!” “而今楚王竟以旁支楚芈嫁入吴国,我王岂可善罢甘休?” 听到这话,熊轸原本压抑着的满腔怒火,顿时就被点燃起来。 “嘭”的一声,熊轸拍案而起,怒道:“被离!焉敢欺寡人?你吴国有胆量,可凭兵戈来娶我季芈,何逞口舌也?” “好!楚王,这可是你说的!” “告辞!” 被离转过身,准备拂袖而去的时候,陛台一侧的屏风那里,忽而响起一阵轻柔而不失端庄的女声。 “且慢!” 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国太孟嬴。 此时,看见儿子犯浑,孟嬴坐不住了! “国太!” 被离又朝着孟嬴躬身作了一揖。 孟嬴跟自己大王的风流韵事,被离可是听说过的。 尊敬孟嬴的事情,被离于情于理都要做。 23shu8 第259章 日久生情 “被子,季芈可以嫁。只是,季芈为我楚国公主,出嫁吴国是为大事,被子可否予一些时日,容我楚国准备嫁妆事宜?” “国太有命,外臣但无不从。” 被离得到孟嬴的允诺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楚王宫。 下朝之后,等到四下无人,原本压抑着的楚王熊轸,终于禁不住恨声道:“母后,你为何要答应将季妹嫁给庆忌?” “楚吴世仇,不可化解,迟早会与吴越一般爆发大战,然后不死不休的!母后这般,岂不是将季妹往火坑里推吗?” 闻言,走出屏风的孟嬴,瞥了一眼火冒三丈的熊轸,淡淡的道:“轸儿,你为何不能理解母后的用意?” “为人君者,不可以为私情所牵绊。凡事要以国家利益为重!” “吴国已经崛起,崛起之势不可阻挡矣。我楚国北方本就有晋国、齐国这样的大国虎视眈眈,而今卧榻之侧,又有猛虎酣睡,何足安也?” “若是嫁一个季芈,能换来楚吴两国数年,甚至十余年的和平,岂不值乎?” 熊轸听到这话,只是暗暗的攥着拳头,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孟嬴又摇摇头,脸上难免有些失望的神色,缓声道:“轸儿,不是母后说你。这样的你,为个人之情所牵绊,不能克己勤免,母后如何放心,将楚国这偌大的家业托付于你?” 熊轸依旧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对于熊轸这个儿子,孟嬴心中或多或少是不大满意的。 当然,就现在看来,经过她与囊瓦、子西一手栽培起来的熊轸,并非昏君,也非一般的庸碌之人。 只是跟逆袭成王,且雄才伟略的吴王庆忌比起来,熊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熊轸为楚王,过于年轻,心性不定,好在他足够聪慧,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再不济,熊轸都能成为楚国的一代守成之主。 离开议政殿后,孟嬴又来到后宫,召见自己的女儿季芈畀我,将吴楚两国联姻的事情告知她。 “甚么?” 听说自己要被嫁到吴国去,季芈畀我顿时不乐意。 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向来娇惯的季芈畀我,气得脸色通红,道:“母后,女儿不嫁!” “楚吴两国连年交战,庆忌是咱们楚国的敌寇,岂能善待女儿?你这不是在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闻言,孟嬴只能安抚着季芈畀我的小情绪,柔声道:“季芈,母后岂会坑害你?” “吴王庆忌为人,母后晓得。庆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代雄主,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嫁给他,绝不能委屈了你。” “哼!母后,不管怎样,女儿不嫁,要嫁你嫁!” 季芈畀我委屈巴巴的道。 “说的什么话?母后岂可嫁予吴王?” 孟嬴倒是想嫁到庆忌身边,终身陪伴他,只是苦于自己的身份过于敏感,实在不可为之。 “季芈,休要任性。你与吴王的婚约早已定下,而今你已及笄,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吴王这般良配你都不嫁,又要嫁于何人?” 季芈畀我仍旧是一副欠奉的模样。 见状,孟嬴有些生气,故而瞪着美眸,柳眉倒竖的道:“季芈,伱是我楚国的公主,金枝玉叶,岂可妄为乎?” “母后,女儿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吗?” “生于帝王之家,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历朝历代,天下列国的公主,有哪一人不是联姻的?” 孟嬴哭笑不得的道:“如母后一般,早年便有秦楚之联姻,母后及笄,便遵照婚约被嫁来楚国。嫁的原本是太子建,未曾想是先王纳的母后。” “可,那又如何?母后那般不幸,还不是听之任之?” 说起这段往事,孟嬴心里是不胜唏嘘的。 孟嬴原本是秦国的公主,早年跟楚国的太子建有婚约在身。 等到孟嬴及笄,楚平王便派遣大臣费无极前往秦国迎娶孟嬴。 费无极却向楚平王挑唆,大肆渲染孟嬴的绝世美丽,并建议楚平王自己娶她,好色的楚平王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并放逐了太子建和伍奢。 这才酿成最后的惨剧! 孟嬴的命运何尝不悲哀? 比起年迈的楚平王,嫁给更为年轻的太子建不好吗? 但是,已经嫁到楚国的孟嬴,又能如何? 她只能每日对楚平王陪着笑脸,以获取其宠爱,终于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母后,那是你的不幸,你不能强加于女儿身上。” 季芈畀我十分不满的道。 “好。季芈,那你告诉母后,你可有心仪之人?” “这……没有。” 季芈畀我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既然没有心仪之人,何不能嫁给吴王庆忌?” “女儿不喜欢他!” “喜欢?呵呵呵呵,母后的傻丫头,男女互相爱慕之事,世间并非没有,然又有几人是因为相互爱慕而共结连理,结为夫妇的?” 孟嬴苦口婆心的劝道:“季芈,世上或许有一见钟情之事,然,母后更相信日久生情也。” “你现在说不喜欢吴王,日后与他朝夕相处,合得来的话又岂能不互生情愫?” “……” 季芈畀我一阵无语。 反正,不管孟嬴好说歹说,季芈畀我就是不愿意出嫁。 孟嬴气极,一怒之下,就让人将季芈畀我软禁起来,自己准备嫁妆,打算三日后交给被离等吴国的迎亲队伍! 但,孟嬴终究是小瞧了自己的女儿。 季芈畀我为逃避这门强加于自己身上的婚事,敲晕一個送饭菜的宫女之后,换上其衣裳,混出楚王宫。 得知消息的孟嬴倍感无奈,却不敢声张。 即将到出嫁的日子,她总不能告诉被离,吴王的联姻对象,季芈畀我逃亲了吧? 慌忙之下,孟嬴只能问计于令尹囊瓦与左徒子西。 子西不愧是楚国的智囊,足智多谋,随即就想出一条计策。 于是,在送亲之日,孟嬴就让一个与季芈畀我容貌相近的女子,上了马车。 但,这岂能瞒得住吴国黑冰台的眼线? 得知马车中的女子,并非季芈畀我后,被离大怒,却也只能带着原本一片喜庆的迎亲队伍,离开郢都,折返吴国。 23shu8 第260章 凯旋之礼 此时,庆忌还不知道,原本将嫁给自己的季芈畀我已经逃亲。 庆忌正在吴都为班师回朝的将士们,举行盛大的凯旋之礼。 孙武、伍子胥所率领的吴军,一口气灭掉姑蔑国、越国,为吴国开辟疆土,功劳甚大,故而庆忌为之举行凯旋之礼,那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按照礼制,出征大军得胜班师,要行凯旋之礼。 军乐队一路吹打,高奏凯乐,众将士齐声高唱凯旋之歌。 来到国都近郊,若是国君亲征之师,众大臣都要出城迎接。 若是命将出征之师,国君要亲自郊迎,或派使者出城迎接,以示慰劳。 军队奏凯归来,先要到太庙、太社,向天地祖先等告奠,并行献捷献俘之礼。 献捷,即向天地祖先报告胜利的消息,感谢他们的庇佑。 献俘,即献上各种战利品,包括俘虏,以听候处理。 献捷之礼,这个时代有“献馘于王”的做法。 馘,是割下的所杀死敌军的左耳,以此来计算战士杀死敌军的数量,国君据此论功行赏。 当然,战争是双方的事,任何一方都不可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碰到这种情况,人们就称为“师不功”或“军有忧”,也就不能用凯旋之礼相迎,而是用丧礼迎接败军。 国君要身穿丧服,头戴丧冠,痛哭失声,以吊死抚伤,慰劳将士。 如秦穆公之时,秦国孟明视率军袭郑,归国途中为晋军设伏歼灭,孟明视等残军败将被释回国后,秦穆公身穿丧服亲到郊外迎接,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抚慰将士,把战败的责任全部承当下来。 这就使得秦军将士个个义愤填膺,孟明视等败军之将也再言其勇,誓死要和晋军战斗到底。 果不其然,秦军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并连续向晋国发动了攻击。 由此可见,凡事只要处理得当,坏事可以变成好事,而溃败之师也可以变成威武勇猛之师的。 “子胥,请上车。” 穿着一身衮冕,头戴平天冠的庆忌微笑着向伍子胥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他们边上,是吴王的专属车驾,六匹骏马拉着的夏车。 “大王,臣不敢僭越……” 伍子胥连忙后退两步,躬身作揖道。 “哈哈哈哈!这有何僭越?汝为寡人,为吴国立下泼天之功,与寡人同乘一车,有何不可?” 庆忌笑着就将伍子胥扶上马车,而后者亦是半推半就。 跟国君同乘一车,这算不得僭越,对于臣子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殊荣! 所以,得到庆忌这般礼遇的伍子胥,心中难免激动万分,欠着身子就在宽敞的六御马车上,跟庆忌对席而坐。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庆忌所在的六御马车,在经过大街的时候,得到吴都黎庶的夹道欢迎。 国人都纷纷扶老携幼,观望着经过的王车,脸色通红的欢呼雀跃起来。 看着雄赳赳,气昂昂,跟在王车后边,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的吴军将士,道路两侧,两鬓斑白的老者,是一种欣慰的神态,年少的人或孩童,则是一种憧憬的模样。 他们都期望自己能跟他们一般,为吴国出生入死,为大王建功立业! 立于王车上的庆忌,也跟着满脸笑容的跟道路两侧的黎庶打招呼,摆手致意。 “大王!我看见大王了!” “大王当真跟我想象中的一样英武不凡!” “自大王继位以来,西破强楚,取沿江四城,北灭邗国,南灭越国、姑蔑国,拓土千里,兵强马壮,国力日盛!” “大王真是我吴国千百年难得一遇的雄主!” “论文治武功,历朝历代,几人可及大王?别的不说,先王在位时,我不过是一个在街头巷尾吆喝叫卖的小厮,现在却已腰缠万贯,成了富甲一方的人了!” “这都得益于大王推行之新法。某原来在楚国没了生计,几乎活不下去,可是仰仗大王之功,到吴地谋生,至今也成家立室,温饱不愁也!” “甚矣!我之前不是更惨?我是流亡到吴国的徐人,被迫成为奴隶的。” “好在经过几年的劳役,成了自由人,官府发放房屋、耕具与土地,现在得以于吴国安家落户,前不久还说了一门亲事……” 道路两侧的黎庶,看见庆忌所在的王车经过,都无不顶礼膜拜起来。 对于那些原本穷困潦倒,或者奴隶出身的黎庶来说,庆忌无疑是他们的救世主,心中的神祇! 若非庆忌所推行的新法,他们不知道要遭受多年的苦难,能不能存活下来都很难说。 每個人的命运都有所不同。 只是,他们碰上了一个好的国君,好的时期,不然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对于这些升斗小民的想法,庆忌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作为国君,庆忌只能大致上了解民情,掌握一定的方向施政即可。 他只要确保大部分国人的利益,手中的权力就会一直稳固,个人威望也将水涨船高,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大王,臣有罪。” 坐在庆忌对面的伍子胥忽而请罪道。 “子胥,汝何罪之有?” “臣未经大王许可,便擅自敕封他人爵位,赐予食邑,罪孽深重矣,请大王治罪!” 伍子胥说的,是他与孙武自作主张,封姑蔑国国君无终为姑蔑侯,赐食邑五百户,以及封石买为上大夫,赐食邑五百户的事情。 但,庆忌不可能因此而治罪他们。 孙武、伍子胥这样的做法,的确有僭越的嫌疑,越俎代庖! 可是事急从权,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将士的伤亡,区区的爵位与食邑,庆忌又如何能不封赏? 庆忌淡淡的笑道:“子胥,寡人何以治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 “你与孙武领兵在外,当有遇事擅专之权。寡人已经下诏,正式册封无终为姑蔑侯,食邑延陵五百户,册封石买为上大夫,食邑朱方五百户!” “故,汝等虽假王命,行封赏之事,然情有可原,寡人不以罪责加于汝身也。” “大王圣明!” 碰上庆忌这样能体恤下属的国君,伍子胥感到莫大的荣幸。 这种事情若放在楚国,敢于代王命封赏他人的大将,能功过相抵已经是侥天之幸,会不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尚且难说! 两相比较之下,庆忌自然是更加深明大义,有雄主之风的。 23shu8 第261章 为蔡侯伸张正义 滋德殿内,庆忌正在召集群臣议事。 与往常一般,真正的国家大事,尤其是关于军事方面的事情,庆忌从不会召开大朝会,而是与三公九卿一起商议,或者只是跟几个心腹谋臣商议。 此时,与庆忌做在一起商议大事的,是太宰季札、右丞相计然、廷尉伍子胥、治粟内史范蠡、典客伯噽、大司马孙凭,以及掩余、烛庸二公子。 八个吴国重臣,都齐聚滋德殿,可想而知庆忌一定是有大事一起商议的。 “二三子,根据郢都方面,黑冰台的探报,楚令尹囊瓦,扣押了蔡侯。” “甚么?” 庆忌此言一出,顿时满座皆惊。 好端端的,囊瓦为何会扣留作为诸侯的唐侯与蔡侯? 季札很是不解,于是在一阵错愕后,问道:“大王,不知囊瓦何故扣扣押蔡侯?” “无非是贪婪所致也。” 庆忌轻笑一声,说道:“年初之时,蔡侯申到郢都朝拜楚王,蔡侯有玉佩皮衣之属,甚为华美,囊瓦垂涎,欲求而不得,所以囊瓦进谗言于楚王,软禁蔡侯于郢都。” 闻言,季札、伍子胥、范蠡等在座的大臣都不禁面面相觑,有些哭笑不得的神色。 因为垂涎他人的东西,求而不得,就把人家软禁起来,逼着对方献上宝物,这种事情只有楚国人,只有囊瓦这般贪婪之人,才能干得出来! 庆忌口中的蔡侯,是蔡昭侯。 根据历史记载,公元前509年,蔡昭侯朝拜楚国国君楚昭王,当时蔡昭侯制作两块玉佩和两件皮衣,把其中一块玉佩和一件皮衣献给楚昭王。 楚昭王穿上皮衣带好玉佩,设享礼招待蔡昭侯。 蔡昭侯自己也穿带另外一件皮衣和玉佩。楚国令尹囊瓦想要蔡昭侯的皮衣和玉佩,蔡昭侯不给。 囊瓦便向楚昭王说蔡昭侯的坏话,并将蔡昭侯扣留在楚国,一待就是三年。 无独有偶,同样遭到如此厄运的,还有唐成公。 公元前507年,唐成公到楚都郢朝见楚昭王,贪婪的楚国令尹囊瓦私自索要他乘坐的两匹骕骦马,唐成公坚决不给,因为那是唐国的传国之宝,故而被囊瓦扣留。 后来唐国义士华宝灌醉唐成公的随从,将骕骦宝马偷出献给子常,唐成公才得以放出回国。 从此,唐、楚二国结仇。 蔡国人知道实情后,坚决请求蔡昭侯把玉佩、皮衣献给囊瓦。 囊瓦如愿以偿的得到玉佩、皮衣后,才向楚昭王说好话释放蔡昭侯。 之后,蔡昭侯回国,到达汉水时,拿起玉丢入汉水中,说:“我要是再渡汉水往南,有大河为证!” 而蔡昭侯回到蔡国后,就前往晋国,以他的儿子公子元和大夫的儿子作为人质,请求与晋国一起攻打楚国。 但晋国没有同意! 饶是如此,历史上的囊瓦仗着楚国的权势,接连扣押蔡昭侯、唐成公,终于酿成大祸,险些让楚国灭亡。 因为在原来的历史上,公元前506年,吴国联合唐国、蔡国出兵征伐楚国,攻陷楚国郢都,楚昭王因此而仓皇逃到随国避难。 在吴国挥师破楚的战争中,蔡国、唐国都扮演着重要角色。 “楚国有这般贪婪成性,且可把持国政的令尹,社稷何以安宁?” 季札捋须含笑道。 在一侧坐着的伍子胥,亦是冷笑一声,说道:“囊瓦,贪婪小人也。楚国若亡,囊瓦定然难辞其咎!” “大王告知臣等蔡侯被楚人扣押一事,恐有大事相商?” 治粟内史范蠡意味深长的问道。 “不错。” 庆忌眯着眼睛,缓声道:“楚人卑鄙,无端扣留前往朝拜之国君,岂能不引人愤慨?寡人,要为蔡侯伸张正义,出兵以使楚国交出蔡侯!” 一听这话,在座的大臣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尊王攘夷,伸张正义的旗号,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诸侯树立过。 毕竟,师出要有名! 吴国要帮蔡侯出头,伸张正义,攻打楚国的吴军就是正义之师,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虽说,吴、蔡两国并不接壤,彼此没有太多的来往,甚至于在十一年前的鸡父之战中,蔡国还加入到以楚国为首的七国联军中,一起对付吴国。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 楚国这样欺负自己的附庸国,连庆忌都看不下去! 至少舆论是站在吴国这边的。 庆忌的形象,一下子就变得伟岸起来! 这十分有利于庆忌日后会盟诸侯,成为霸主。 听说庆忌打算出兵伐楚后,跟楚国有着血海深仇的伍子胥、伯噽都显得十分激动,脑子飞速运转,想要因时制宜的,为庆忌规划出伐楚的具体方略。 “大王,我吴国虽仍有一战之力,然,切不可动辄大战,与楚国全面开战矣。” 作为吴国的太宰,季札十分了解吴国当前的状况。 经过近几年所推行的新法,吴国厉兵秣马,精兵简政,国力的确大大增强。 但,岂能跟老牌的霸主大国楚国相提并论? 论军事力量,同等条件下,吴军完胜楚军。 只是以综合国力来看,吴国与楚国两相比较之下,依旧是稍逊一筹的。 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事实。 “大王,太宰所言极是。” 一向比较冷静的范蠡,跟着作揖道:“楚,大国也,疆域辽阔,地方数千里,带甲数十万,战车数千乘,不容小觑!” “若只是在边塞作战,小打小闹,而非动辄大战,楚人或可不发倾国之兵。” “若楚人发倾国之兵而来,与我吴国死战,或我吴军深入楚国腹地,为其层层拦截,则为吴军有疲敝之危,恐丧师辱国也!” “届时,我吴国数年积攒之国力,消耗殆尽且不说,恐楚师再度伐吴,而吴国力有不逮,有失地之痛!” “请大王三思!” 正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 范蠡的这番话,固然难听,但不是没有道理的。 庆忌的心里,又何尝不清楚? 从地图上看,吴国的疆域已经接近楚国的一半。 吴国的疆域面积已经略大于秦国、齐国,次于楚国与晋国。 23shu8 第262章 团结诸侯 得益于庆忌数年来鼓励人口生育,并吸引外来人口定居的缘故,吴国现有人口接近二百万,少了楚国几十上百万的黎庶而已。 但,这些人口吴国在很大程度上,都没有完全消化,还不一定能比得上楚国。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楚国的疆域实在太过广袤,幅员辽阔! 地方圆几千里的楚国,战略纵深长,打卫国战争的话,楚国能将天下任何一国耗死,将其拖入到战争的泥沼中,难以自拔。 所以,对付楚国,庆忌必须要采取步步蚕食的方略。 毕竟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人心不足蛇吞象也! 以吴国的体量,要一口气吞并楚国,根本不可能。 即便跟历史上的阖闾一般捣破郢都,几乎覆灭楚国,最终不也是灰溜溜的被赶出来吗? 是故,在关于伐楚的问题上,庆忌还是能保持着一定的理智。 “此番伐楚,寡人欲取楚国之钟离、巢地、舒地以及昭关,皆为楚之边邑也。而郢都甚远,鞭长莫及,想来楚人也不当倾国之兵而至!” 庆忌的战争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夺下散落在吴楚两国边境上的那一片狭长地方。 钟离、巢、舒地,原本都是周天子所册封的诸侯国,或是淮夷首领建立的国家。 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崛起的吴国或楚国所吞并。 围绕着那一片地区,吴楚两国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争。 这一次,庆忌就是要确立吴国对那个地区的统治权! 在听见庆忌的目的后,太宰季札微微颔首,便不再反对。 从楚国身上撕下一块肉,远比跟楚国死磕好得多。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伍子胥,忽而道:“大王,臣以为,既然大王是为伸张正义而出师,何不联合诸侯,一同伐楚?” “联军伐楚?” “正是!” 伍子胥作揖道:“大王,楚人一向被中原列国视作蛮夷,晋国、齐国每每以尊王攘夷为旗号,召集天下诸侯南下伐楚。” “今楚国无端扣留蔡侯,引人愤慨,大王何不遣使于新田,游说晋君与六卿,会盟诸侯一道伐楚?” “善!” 伍子胥的思路果真清奇! 言之有理!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蔡昭侯被扣押楚国三年,之后的确引发了诸侯联军伐楚。 召陵之盟,晋国正卿范献子士鞅发动诸侯,在有周天子大臣参加的中原十八国诸侯会于召陵,准备讨伐楚国,为蔡昭侯伸张正义。 只是,那一次的诸侯伐楚之战,结果又是不了了之的。 因为晋大夫荀寅因为向蔡国索贿不成,故而进言诸侯联军止步于皋鼬,终于因盟主晋国临时改变主张,转而攻打中山国,继续攻楚未能实现。 在庆忌看来,诸侯联军进攻一个大国,少有成功的。 因为人心不齐,诸侯们心中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如何能尽心竭力? 不过,吴国作为晋国的小弟,请晋国出兵假装大举进攻楚地,以吸引楚国方面的注意力,还是能办到的。 伍子胥思衬片刻,又道:“同时,大王不妨遣使于徐国、钟吾国。二国迫于楚国之强势,为楚之附庸,前不久尚且纳贡于吴都,朝吴暮楚,试图左右逢源,而摇摆不定也。” “大王何不趁机逼迫徐、钟吾臣服于我吴国,并驻军于其国,令大臣入其国执政耶?” 徐国、钟吾国是两个弱国,小国寡民,在吴楚两个大国中夹缝求生,十分不容易。 楚国强势,他们就投靠楚国,为其附庸;吴国强势,他们就投靠吴国,为其鹰犬。 值得一提的是,徐国、钟吾国与吴国的关系向来是不错的。 当年公子光弑君篡位,庆忌的两個叔叔掩余与烛庸正在攻打楚国,闻听吴王僚的死讯,就一个投奔徐国,一个投奔钟吾国。 徐国与吴国还是联姻之国,吴王僚的妹妹吴姬就是徐国夫人。 庆忌于是颇为迟疑的道:“子胥,如此强迫徐国、钟吾国,岂不遭人非议?” 这事儿要是干了,吴国的确显得不厚道。 庆忌有这样的担忧,纯粹是既要当biao子,又想立贞节牌坊! 天底下,岂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 伍子胥苦笑道:“大王,徐国、钟吾国,不为我吴国附庸,便是为楚人张目,朝吴暮楚,岂可让其首鼠两端耶?” 能剪除掉楚国的一些羽翼,想来是不错的。 庆忌微微颔首。 这两个小国,吴国不便明目张胆的吞并,那就只能慢慢消化,等着有机会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伯噽。” “臣在!” 典客伯噽立马起身。 “你即刻动身,备足财物前往新田,游说晋君与六卿,使晋国主导诸侯伐楚之事。” “臣,谨遵王命!” 伯噽立马就答应下来。 要游说他人出兵,必然是少不得付出一些珍奇异宝的。 此时的晋国,国君已经形同摆设,真是具备话语权的,是晋国六卿。 所以庆忌必须要给予其一定的利益,才能促成此事。 “二位叔父……” 庆忌又将较为复杂的目光,放在吴国二公子,太常烛庸与宗正掩余的身上。 “尔等便一人出使徐国,一人出使钟吾国。游说二君,我吴国将驻军于其国,一应军费开支,皆由所在之国承担。另外,你们皆要出任所在之国执政,为我吴国尽可能牟利也!” “若不从,发兵,灭国!” 一听这话,烛庸与掩余都缓缓的站起身,硬着头皮作揖道:“臣,谨遵王命!” 说实话,对于庆忌的这种命令,烛庸与掩余是不得不从的。 钟吾国和徐国,当年对他们好歹是有着收留之恩。 现在让烛庸与掩余反咬一口,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固然是王命难违,但二公子也不拒不从命。 好在,庆忌让烛庸、掩余出任二国执政大臣,用意极大,至少不会让钟吾国与徐国过于排斥。 这已经算是庆忌厚道的。 再不济,庆忌能找出无数个理由,发兵攻灭钟吾国、徐国。 只是,庆忌在灭掉越国,没了后顾之忧后,首要目的是蚕食楚地,并为自己获取霸主的名望,团结诸侯就是一种做法! 23shu8 第263章 要想俏,一身孝 十月,为伐楚做准备的庆忌,正在整个吴国的范围内招募士卒,打造战车,厉兵秣马。 虽然不是灭国之战,但以楚国那巨大的体量,吴国欲伐楚,要投入到战争中的兵马,势必要比上一次的灭越之战多的多。 五万人,是最稳妥的军事力量。 后期还指不定要加征兵马,投入到前线去! 就在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丧讯,传到庆忌的耳中—— 越侯允常薨。 这让庆忌是颇为唏嘘的。 因为允常的死,或多或少跟庆忌脱不了干系。 历史上的允常,能一直活到公元前496年左右,现在却因越国灭亡而被气得折寿十余年。 由此可见,气大伤身,让人面目全非且不说,关键是会短命! “大王,你真的不去拜祭一下臣妾父亲吗?吊唁也可。呜呜呜呜……” 滋德殿内,原本还在处理政务的庆忌,就被王后季蔻告知允常病逝的消息。 父亲过世,作为女儿的季蔻自然是非常难过的,所以依偎在庆忌的怀中寻求慰藉。 看着在自己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稀里哗啦的季蔻,庆忌亦是动容,心疼的拿手绢为她擦掉眼角的泪水。 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 在这件事上没心没肺的庆忌,觉着此刻穿着一身素服,披麻戴孝的季蔻,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儿。 当然,季蔻服丧期间,庆忌还是规矩一些好。 只见庆忌一本正经的道:“王后,请节哀。不管怎么说,越侯都是寡人的岳父,既病逝,前尘往事,就一笔勾销。” “明日,寡人便与你一道前往越侯府上吊唁。” “谢大王……” 季蔻很是感动,一脸深情的望着庆忌。 作为多年的对手,庆忌对于允常并没有多少的恨意。 只是巴不得允常早点死掉,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晚年不详的那种。 因为越国固然已经灭亡,但立国一千多年的姒氏,大禹后裔,在越人的心目中依旧拥有着崇高的地位。 庆忌善待允常,能在一定程度上缓和越人对吴国的仇视,继而加快吴越两国融合的步伐。 吴越文化相近,但越人若是对吴国没有太大的认同感,吴国就没有从根本意义上征服越人。 这注定是一個潜移默化的过程。 时间,会让人遗忘许多东西,譬如仇恨! “大王,可否给予臣妾父亲哀荣?” “那是自然。” 允常都已经病逝,庆忌也不能小气的连一份哀荣都不给,那显得庆忌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 就在庆忌思索着给予允常怎样的哀荣,才能让国库花销不大,且中规中矩的时候,便听到寺人来报。 “大王,越侯嗣子勾践求见!” “宣!” “唯!” 勾践求见于庆忌,一定是来报丧的。 因为不管怎样,允常都是庆忌的封臣,越国虽灭,但“宽宏大量”的庆忌,仍旧没有下令处死允常、勾践父子二人,反而给予了颇为优渥的待遇。 “大王,廷尉伍子胥求见!” “宣。” “唯!” 不多时,伍子胥与勾践就一前一后的进入滋德殿,朝着庆忌躬身行礼。 伍子胥是作揖,而勾践却是跪下,极尽卑微的模样。 “臣伍员,参见大王、王后!大王万年!” “免礼,平身。” 庆忌摆了摆手,示意伍子胥与勾践不必多礼。 “谢大王!” 此时的勾践,因为正在服丧的缘故,身上穿着麻布织造而成的素衣,头上扎着孝带,两眼无神,面带忧伤之色。 不过十二岁的勾践,相貌有些异于常人。 三才相等,眼细眉长,鼻尖而小,身长垂口,身体上下一般,细长而正,地阁小,五官俱好,正鹤形也。 而标准的鹤形是一种贵相…… 伍子胥此来,是有机密大事要禀告庆忌,见到有季蔻、勾践这样的外人在场,就站到一边去,默不作声。 只是,伍子胥一直在默默地打量着勾践的面相,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大王,小臣是来向大王报丧矣!昨夜,家父病逝于府上。” 见到有自己的姐姐季蔻坐在庆忌的边上,勾践心下稍安,于是又跪在地上,哭泣道。 对于强势的庆忌,勾践心里是十分恐惧的。 因为他不敢保证,喜怒无常的庆忌,会不会为斩草除根,将他处死,让他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庆忌闻言,故作一副唏嘘的模样,叹气道:“勾践,越侯之死讯,寡人已知晓,请节哀顺变。” “过去,寡人与越侯虽为敌人,却惺惺相惜,越侯又是寡人的岳父,今已作古,寡人深表遗憾!” 顿了顿,庆忌又缓声道:“越侯,昔日毕竟是一国之君,应有哀荣。寡人当为越侯上谥号‘怀’,越怀侯,以诸侯之礼下葬,建陵寝,并准许会稽郡之民自行缟素,以示哀悼!” 听到这话,勾践顿时装作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叩首道:“小臣代亡父,多谢大王!” “大王,家父临终前,欲葬于会稽故地,还请大王允准!” “落叶归根,人之常情也。寡人准奏!” 这时,坐在庆忌边上的王后季蔻,颇为不满的暗暗掐了一把庆忌的腰间软肉,柳眉倒竖,在庆忌的耳边嘟囔道:“大王,何不以王号加于亡父?臣妾父亲,到底是当过越王,是一国之君。” “越侯,是我吴国的越侯,寡人岂可擅专,以国王之尊,为他人加上王之谥号?” 这是庆忌的底线,不容许任何人挑战! 即便是备受他宠爱的季蔻,也不例外! 倘若允常是在当越王的时候病逝,庆忌为其上谥号“越怀王”,还说得过去。 可是,允常是在接受吴国“越侯”封号的情况下病逝的,于情于理,庆忌都不可能再给允常冠以越王的尊号,死后的殊荣都不行! 见到庆忌这般坚持,季蔻幽幽的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因为了解庆忌脾气的季蔻,知道庆忌一旦决定好的事情,任何人都难以规劝。 庆忌又脸色严肃的看着跪在地板上的勾践,道:“勾践,今越侯已卒,汝为越侯嗣子,理应继承越侯之爵位,食邑吴都三百户。你,可愿意?” 23shu8 第264章 鹰视狼顾之相 “臣,叩谢大王!” 勾践不禁大喜过望,连忙叩头下来,接受庆忌的封赏。 “大王,不可!” 就在这时,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廷尉伍子胥,终于按耐不住,站出来朝着陛台上的庆忌作揖道:“大王敕封勾践为越侯,并赐食邑三百户,不合礼制!” “如何不合礼制?” 庆忌饶有兴致的问道。 至于季蔻、勾践姐弟,看着突然跳出来反对的伍子胥,真是恨不能将这老匹夫千刀万剐。 正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伍子胥毕竟是吴国的廷尉,三公九卿之一,又备受庆忌的宠信,在吴王跟前拥有的话语权可不小。 他的主张,未必不能动摇庆忌的决定! 这让勾践暗暗恼恨,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伍子胥这老匹夫,率兵灭我越国不说,现在还要阻止庆忌封我越侯,赐我食邑,岂为人子乎? 这是多大的仇恨! 而王后季蔻,亦是颇为不满的看着伍子胥。 她知道伍子胥有经天纬地之才,又一心为庆忌考虑,为吴国着想,大公无私。 可是,季蔻如何能容忍伍子胥无故剥夺勾践本应该享受的待遇? 父亲允常刚刚散手人寰,只留下年少的勾践几乎承担所有,对于这唯一的弟弟,季蔻又怎能不怜悯? 区区一个越侯的爵位,三百户的食邑,对于吴国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庆忌作为吴王都舍得给予,干伍子胥何事? 原本贤惠的季蔻,已经被父亲病逝的哀伤冲昏了头脑,有些不大理智。 庆忌瞥了一眼银牙轻咬的季蔻,有些哭笑不得。 女人,是一种感性动物! 季蔻也不例外! “大王,越侯之封号,乃是大王所赐,然并未有世袭罔替之说,故而勾践何以承袭越侯爵位?” 《金刚不坏大寨主》 “再者,越侯本有句无、三夷地作为封国,附庸于我吴国,而今吴越两国合并,越侯已无一寸土地。越侯父子,于我吴国无有功劳,也无苦劳,何以赏赐食邑三百户?” 伍子胥掷地有声的道:“大王,我吴国不养闲人矣!大王给予故越侯哀荣,以诸侯之礼下葬,臣能理解,国人能理解。” “然,令勾践承袭越侯之爵位,并赐食邑三百户,勾践何德何能,可有此名位食邑?” 庆忌还没发话,在一侧的王后季蔻,就忍不住瞪着美眸,娇叱道:“伍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教大王做事乎?” “汝问勾践何德何能,就凭他是本后之胞弟,大王之妻弟,故越国太子之尊,难道还不足以为越侯,被赏赐三百户食邑乎?” “这……” 伍子胥愣住了,一时间哑口无言。 其实,季蔻的要求并不过分。 伍子胥这样一再咄咄逼人,实在说不过去! 在春秋战国时代,哪怕是楚国这样自诩为“蛮夷”的国家,都能做到灭国不灭祀,保留其国君为封君,拥有封地或食邑。 就算是一个逃亡在外的公子,也能被他国的国君礼遇,给予封号与封地,以为栖身之所。 如历史上庆忌的两个叔父,公子烛庸、掩余,二人被逼无奈之下,辗转逃亡到楚国,楚昭王派监马尹大心迎接掩余、烛庸,让他们住在养。 并派莠尹然、左司马沈尹戌为他们筑城,来谋攻吴国。 如孔子的父亲,叔梁纥为避宋国战乱逃到鲁国的陬邑定居,其官职为陬邑大夫。 如伯的先祖从晋国逃到楚国,成了楚国的大夫,一样被赐予食邑, 摇身一变成了楚国的贵族! 庆忌当年逃亡卫国,也被卫侯划出一个地方,用来招兵买马,整训军队。 所以,不论是公子,或是贵族大夫,诸侯们为了体现自己礼贤下士,有上古贤君之风,都会格外礼遇外来的公卿大夫。 像勾践这样的,庆忌即便是赏赐一座城邑,作为他的封地都不为过! 无怪季蔻会这般恼火。 “大王,臣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伍子胥忽而道。 “卿但说无妨。” 伍子胥迟疑片刻,便道:“大王,臣早年,曾跟一方士学过相术。人曰命难知。命甚易知。知之何用?用之骨体。人命禀于天,则有表候于体。” “察表候以知命,犹察斗斛以知容矣。表候者,骨法之谓也!” 扯了一番文绉绉的话语,伍子胥终于开门见山的道:“以臣观之,勾践长颈鸟喙,为鹤之贵相。其目光锐利,为人狠戾,有鹰视狼顾之相,不可久居人下,大王不可不察也!” 所谓的长颈鸟喙,就是脖子细长,唇吻前突,如鸟嘴一般。 跟勾践的外貌特征极像,至于鹰视狼顾之相,更好理解,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大王,臣万死!” 被吓得不轻的勾践,连忙“扑通”一声,uu看书再一次跪在地板上,面色惨白,生怕庆忌听信伍子胥的“谗言”,一怒之下,让自己身首异处。 “大胆!” 季蔻恨得牙痒痒,柳眉倒竖的冲着伍子胥道:“伍员,本后敬你是大王的股肱之臣,为我吴国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可你怎敢这般诽谤大王的妻弟?” “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伍子胥低着头道:“王后,臣绝无妄言。命理之说,固然玄乎,然不可不信!王后若不信,大可寻一方士为勾践看相,一看便知!” 听到伍子胥这般信誓旦旦的话语,原本怒不可遏的季蔻,也跟着稍微冷静下来。 她虽偏爱于勾践这个弟弟,但是,更深爱着庆忌。 若勾践有朝一日在吴国作乱,对庆忌不利,让季蔻何以自处? 就在季蔻左右为难的时候,坐在一侧的庆忌,忽而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命理之说,的确玄之又玄。” “然,勾践即便是鹰视狼顾之辈,又当如何?寡人不惧也!” “下诏,册封勾践为越侯,食邑吴都三百户!” “臣,叩谢王恩!” 勾践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跪下来领命。 庆忌的确是不害怕什么鹰视狼顾之人的。 他承认,历史上的越王勾践,是一个比司马懿更能隐忍的人,但是,那又怎样? 庆忌能压制得住勾践! 在他的有生之年,勾践都只能老老实实的待着,一旦作乱,就休怪他翻脸不认人!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23shu8 第265章 王气旺盛 “大王,勾践的越侯之爵位及其食邑,不可世袭罔替耶?” 季蔻又一脸期待的看着庆忌问道。 “我吴国不养闲人。若勾践日后能为我吴国立功,有功于社稷,何不可加官进爵,增食邑而世袭耶?” “善。” 季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之前就跟庆忌商议过,要栽培勾践,让他成为吴国的股肱之臣。 “鸩浅,大王说吴国不养闲人。汝有何感想?” 季蔻又将目光放在勾践的身上,殷殷期盼! 作为姐姐,她只能帮助勾践到这里,后者能否成大器,就看勾践自己争不争气! 勾践立马正色道:“大王,臣愿加入虎贲军或羽林军,为大王效力,为吴国建功立业!” “善!” 庆忌微微颔首,说道:“你就暂时在宫中担任羽林郎,食邑俸禄照领不误。” “臣,谨遵王命!” 羽林军、虎贲军与陷阵营,是吴国的三大精锐之师。 这其中,羽林军与虎贲军,都是由遗孤或公卿大夫、军中将领的子孙后代组建而成,对于庆忌的忠诚度极高,战力极强。 但,也恰恰是最危险的吴军。 因为吴王庆忌每一次御驾亲征,都会带上羽林军、虎贲军,使其冲锋陷阵。 也正是有这样杀敌报国的机会,两大精锐之师中,将士们才能更快立下汗马功劳,以此平步青云,不断晋升! 对于有勇气加入羽林军的勾践,庆忌还是颇为欣赏的。 值得一提的是,羽林军与虎贲军的将士,几乎都是从小抓起的训练。 但只有到十五岁的时候,才会被真正投入到战场上。 所以,此时的勾践,还有三年的时间磨砺自己! “勾践,若无事的话,先退下吧。” “诺!” 伍子胥还在一边站着,庆忌就知道有机密大事禀告,所以不容许外人旁听。 勾践转过身,弓着腰,低眉顺眼的要离开滋德殿,还没到殿门口的时候,身后就响起了庆忌那中气十足的喊声! “勾践!” 勾践的肩膀一抖,跟着脑袋缓缓的朝着庆忌的方向看过去。 由于脖子过长的缘故,勾践的身子虽弓着,头却能扭回180度,锐利的眼神好似雄鹰一般,侧着半个身子,下意识的狠厉的望向庆忌。 庆忌则是早就站起身,探着头跟勾践对视一眼。 “大王!” 勾践吓得连忙跪下。 “哈!哈哈哈哈!” “好,好啊!真是鹰视狼顾之相。” 庆忌大笑着鼓掌道:“勾践,廷尉没看错你。无事,退下吧!” “臣告退!” 被庆忌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的勾践,连忙快步离开滋德殿。 刚刚那一刻,他整个人好似被庆忌看穿一般! 这如何能不让勾践恐惧? 鹰视狼顾,就是像鹰一样观察,像狼一样左顾右看,形容其人眼光毒辣,心机重重,野心勃勃。 勾践显然就十分符合这样的特征。 “大王,臣妾告退。” 解决了勾践的事情后,季蔻看着庆忌与伍子胥要商议大事的模样,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伍子胥叹息道:“大王,勾践此人,鹰视狼顾,心机深沉,必非善类。大王若栽培他,臣唯恐在大王之世,勾践隐忍不发,而后世之君难以压制勾践,遗患无穷也!” “子胥,你说的寡人都知晓。寡人若先一步于勾践薨,自当以其殉葬,何虑之有?” “大王英明!” 得知庆忌的打算后,伍子胥这才放心下来。 以庆忌的英明神武,勾践这样的人, 顶多就是闹出一些幺蛾子,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更何况,眼下正是安抚越国人心的时候,对勾践下手,或者不加以礼遇的话,难免会惹人非议。 “子胥,你此来所为何事?” “回禀大王,黑冰台探报,盗跖已经答应率众南下,目前已率领贼众六千多人,裹挟中原流民二万余人,渡过淮水,往我吴国而来。” 《五代河山风月》 “善。” 庆忌微微颔首,道:“按照约定,寡人将敕封盗跖为上大夫,食邑云阳一千户,就由你代寡人迎接盗跖吧。” “诺!” 伍子胥答应下来,继而皱着眉头道:“大王,臣以为盗跖此人,狡诈且凶残,恐不可久居于人下。既如此,大王何不拆分其贼众,择健者入吴,体弱者编户齐民?”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缓声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也。” “寡人也晓得盗跖并非善类,但贸然分化其贼众,难免逼其作乱。故,盗跖之贼众,可编入伐楚之师,至于裹挟而来的二万余中原流民,可迁徙至会稽郡,填充人口。” “大王英明!” 对于庆忌的这一主张,伍子胥自然是十分认同的。 盗跖的六千多人的贼众,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能从齐、鲁、宋、卫等中原列国的联军绞杀中,逃亡到吴国,就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 可想而知,盗跖的贼众,也有过人之处! 再者说,眼下吴国将大举进攻楚地,uu看书伤亡必然不小,以盗跖的贼众充当马前卒,攻城拔寨还是有些用处的。 而那被裹挟南下的二万余流民,吴国自然要编户齐民。 填充到会稽郡,那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吴国必须要尽快消化掉越地,使越人归心。 而最快的做法,无疑是打乱越人的户籍,使其迁徙到某个陌生的地方,或者充填大量的人口到会稽郡,以稀释掉越人的反抗力量。 贸然迁移越人,可能不妥。 所以,在庆忌的计划中,接下来将把那四五万的楚军降卒,编户齐民,通通充填到南方去。 会稽郡,日后将成为吴国着重开发的地方。 假以时日,会稽郡未尝不可一跃成为真正的鱼米之乡,作为吴国的后方大粮仓而存在! “大王,还有一事。” 伍子胥禀告道:“大王下令督造的新都,已经初具规模。再有半年,到来年的夏日,大王便可入住或迁都也。” “善。” 吴国的新都,大致上的位置就是后世的南jing,乃是虎踞龙盘之地,王气旺盛。 吴国前前后后,一共征发五万民夫建造新都的城墙,以及大气磅礴的宫殿群,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甚大。 好在,明年是最后一年,吴国才特赦那四五万的楚军降卒,不然一下子征发如此之多的劳役,难免会让国人心生不满。 “寡人,便在新都会盟钟吾君与徐君,同时巡视新都。” “诺!”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23shu8 第266章 吴国新都 吴国的新都,坐于于大江南岸,有龙藏浦环绕城邑,三面环水,水网密布,交通较为发达。 此处,属于吴国之故地,原来栖息着大量的荆蛮与山越人,后来泰伯奔吴,建立勾吴国,却仍旧未在这里建造城邑。 因为建造一座城邑的成本可不低,以当时的条件来看,不管是人力物力,还是财力,吴国都是十分有限的。 不过,在周景王四年,即公元前541年左右,吴国就在濑水之滨设置边邑,并筑城以防守。 濑渚邑城是吴国为抵御楚国不断东侵的势力而建造的。 顾名思义,濑即濑水,或称濑江、溧水、永阳江等,一般认为胥河为其古河道的一部分;渚即水中小块陆地。 吴国的新都,已经囊括了濑渚邑的一部分,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十倍不止! 值得一提的是,濑渚邑城中,还有现成的宫殿群。 因为随后不久,楚军就占领濑渚邑,楚平王在此处大建行宫,故而后人又称“楚王城”。 此时,庆忌就来到濑渚邑附近巡视,盖因这座吴国的新都,已经初具规模。 正所谓三里之城,七里之郭。 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 吴国新都的城池占地面积,基本上跟齐国的都城临淄,规制一模一样。 新都分为大城与小城,皆有内城与城郭。 小城在大城的西南方,其东北部伸过大城的西南隅,两城巧相连接。 大城的南北近九华里,东西七华里余,是官吏、平民及商人居住的郭城。 小城南北四华里余,东西三华里,是国君居住的宫城。 两城总面积达六十余平方华里! 新都的城墙,更是沿江岸蜿蜒曲折,连绵不断。 小城墙宽一般在二十至三十米,最宽处达五十五米至六十七米。 大城墙基均在二十米以上,最宽处达四十三米。大小城周长约计四十二华里! 而且,城墙的高度约五米,高大巍峨,全部用泥土分层夯筑而成。 不说是固若金汤,但绝对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 新都的城门,有雍门、申门、杨门、稷门、鹿门、章华门、东闾门、广门等十五座。 这般规模的城邑,放在春秋战国时代,绝对是顶级的城邑,不失为霸主大国的都城。 诸如齐国的临淄、楚国的郢都与晋国的曲沃,规格大致上与吴国新都相近,只是繁华不一。 负责督造这座城邑的人,是孙武与伍子胥,二人是全才,见多识广,所以能按照庆忌的心思,极快的设计出图纸,并开工建造。 跟在庆忌身边的廷尉伍子胥缓声道:“大王,我吴国的这座新都,北临大江,依山傍水而建。” “作为一座都城,分大城与小城,大城内,尚且有东、西两座小城。” “城中有陆门、水门多个,其中三座门筑有城楼。东、西两座小城之间有城门连通。西城,为王宫所在;东城,则驻扎军队、存放军备给养。” “在城外,大王也可再打造一座水寨,训练舟师。” “善!” 对于伍子胥这样的设计,庆忌十分的满意。 从军事角度看,吴国新都的城防工事严密,石城为王城构筑了第一道防御屏障。 秦淮河,驻扎水军严防西部水域,构成第二道屏障;大城,是第三道屏障,而东城驻扎的军队,则成为最后的一道守御。 伍子胥与孙武在新都选址时,相天法地,巧妙利用山水形制,筑城池,设守备,依山临湖,宜攻易守,充分体现了这个时代都城的建造特点。 “廷尉,若是要这座新都完全竣工,恐怕要不少时日吧?” 跟在一侧的治粟内史范蠡笑道。 “完全竣工?” 伍子胥摇摇头,说道:“为建造新都,我吴国前前后后征发民夫五万人,一年多的时间,宫殿群完备,大王可以迁都于此。” “然,若真要按照图纸上的设计,恐怕十年都未必竣工。更何况,我吴国岂能一连征发十年的劳役?” “如齐都临淄一般,经过几代齐侯上百年的不断完善,方才有‘天下第一城’的名号。咱们吴国的这座新都,亦然!”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从无到有的建造一座城邑,本身就是十分困难的。 更何况是都城级别的顶级城邑? 难上加难! 并不是说城邑竣工,吴国的新都就能一跃成为天下大城。 若是没有过多的人口定居,人气不够兴旺的话,估计这座新都还不如原来的吴都! 而庆忌对于这座新都所寄予的厚望,就是在有生之年,能看见这座城邑定居的人口超过二十万,繁华程度与临淄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只有这样的城邑,才能承载得起吴国作为霸主大国的气运! “大王,徐君与钟吾君,已在石头山等候大王甚久。” 这时,跟在后边的右丞相计然禁不住上前提醒一句。 徐君与钟吾君,毕竟是来与庆忌会盟的,来者是客,作为东道主的庆忌岂能失礼,怠慢客人? “走。” 庆忌随即就带着伍子胥、计然、范蠡等一众朝臣宿卫,前往石头山。 石头山,即后来的石头城,是一座天然的军事要塞,控制着秦淮河入江河口。 按照庆忌的设想,这里是要建造一座要塞,以避免将来诸侯联军伐吴,打到新都,吴国难以抵挡的尴尬境地。 四方台上,庆忌见到了钟吾君与徐君嬴章禹夫妇。 嬴章禹之夫人,是吴王僚的妹妹,庆忌的姑母,故而吴国与徐国的关系向来是极好的,至少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能相安无事。 “吴王!” “寡君见过吴王!” “哈哈哈哈!吴王当真如传闻中的一般年轻,英武不凡!” 看见庆忌亦步亦趋的走过来,钟吾君与徐君嬴章禹连忙上前作揖,一阵寒暄道。 “徐君、钟吾君,寡人这厢有礼。怠慢之余,还请海涵,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 在庆忌的面前,钟吾君与嬴章禹都将姿态放得极低。 他们的出身,都跟吴国、楚国这样的南方国家一般,属于子爵,一向是被齐、鲁、宋、卫这样的中原诸侯看不起。 23shu8 第267章 小国寡民 在中原诸侯的眼中,吴、楚、徐、钟吾等这样的子爵国家之国君,属于蛮夷首领而已。 他们瞧不起的不是子爵国家的爵位太低,而是其所在之地为蛮夷之地! 从出身来看,楚国是帝高阳后裔,吴国是泰伯的子孙,徐国是伯益的后代,唯一不清不楚的,就是钟吾国…… 值得一提的是,徐国原来可是侯爵,在夏朝、商朝、西周三代,徐国一直是强大的诸侯国之一。 徐国最强大的时候,一度成为三十二个方国的宗主国,并在徐偃王的统领下,差点打下镐京,只可惜功败垂成,徐国终被周天子击败,降为子爵国家。 此时的徐国,早已羸弱不堪,因为多年来崛起的吴国与东扩的楚国,不断蚕食徐国的城邑土地,徐国被迫朝吴暮楚,沦为其附庸国。 “吴王,寡君敬你一爵!” “请!” 石头山的四方台上,庆忌坐于主位,徐君嬴章禹和钟吾君则是分坐于两侧,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一时间好不痛快。 不远处的空地上,还有身姿曼妙的舞姬,正在配合着丝竹之音,舞动着腰肢,水袖摇曳之间,顾盼生姿,显得颇为诱人。 吴国好丰腴之美,故而庆忌带来的舞姬,身材都是凹凸有致的,别有一番风味。 几爵酒下肚,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都脸色微醺,有了醉意,神色迷离的瞅着台下的舞姬,有些失态。 食色,xing也! 对于二位国君这般模样,庆忌倒是不以为意。 这个时代的酒,属于黄酒,酒精度数太低,还不及现代的啤酒,所以庆忌能保持千杯不醉,最多就是酒喝多了尿急尿频。 此时,见到氛围已经烘托得差不多,庆忌就假装借着酒意,瞥了一眼坐在两侧的国君,轻笑道:“徐君、钟吾君,近来楚国发生一件大事,不知二位可知情否?” “不知是何大事?” 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都颇为疑惑的询问道。 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 不怪他们这般无知! 弱小的国力,夹缝求生的格局,已经无法让他们放眼于天下,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 庆忌缓声道:“年初之时,蔡侯入郢都朝拜楚王,不料为令尹囊瓦索要皮衣、玉佩,蔡侯不予,便被扣留郢都,迄今都未曾放归也。” “甚么?” “竟有这等事!” 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都禁不住勃然变色,随后火冒三丈一般,骂道:“楚,真蛮夷也!” “公然扣押朝拜之国君,岂有此理?” “丑闻,真是天下罕见之丑闻!” “幸而我徐国与钟吾国改弦更张,弃暗投明于吴王旗下,若不然真不知是否会落得如蔡侯一般的下场!” 不得不说,楚国扣押蔡侯的事情,实在荒唐。 不管怎样,蔡国都是楚国的附庸国,蔡侯是作为小弟朝拜楚王的,却被无端扣押在郢都,这怎能让原本以楚国为宗主国的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不气愤? “寡人,亦是愤慨!” 庆忌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一把将手中的酒爵“啪”的一声,按在案上,随后道:“寡人同情蔡侯之遭遇,所以准备挥师伐楚,以迫使楚人放归蔡侯,为蔡侯伸张正义!” “汝徐国、钟吾国,可愿往矣?” 一听这话,酒席上的氛围顿时尴尬下来。 作为楚国曾经的小弟,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如何能不明白楚国的强大? 吴国虽是一個新兴的军事强国,但底蕴终究比不上楚国。 以往吴楚两国鏖战,都是围绕着钟离国、巢国、舒国、州来国等等接壤的小国。 而且,在长达数十年的战争中,这些小国几乎无一例外,被吴楚所瓜分。 徐国与钟吾国,岂能步其后尘? 他们愿意投靠吴国,成为庆忌的小弟是没错,也知道吴楚两国大战在所难免。 但是,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只以为自己能够跟以往一般置身事外,隔岸观火,再不济也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在背后为吴国摇旗呐喊而已。 谁曾想,庆忌眼下竟然让徐国与钟吾国站队,跟着一起伐楚? 这是在将徐国与钟吾国架在火堆上烤! 伐楚成功,他们占不到多少便宜不说,被惹恼的楚国对付不了吴国,还拿捏不了孱弱的徐国与钟吾国吗? 所以,无论成败,跟着吴国一起出兵伐楚的徐国、钟吾国,定然少不得要被楚人摁在地上暴锤的可能性。 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对视了一眼,尽皆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 嬴章禹迟疑一下,首先叹气道:“吴王,非是寡君不愿出兵襄助,乃是我徐国,小国寡民,无以为继。” “便是与吴国一道出兵伐楚,也难以提供多少助力也!” “正是!” 钟吾君连忙附和道:“吴王,徐君所言极是。我钟吾国,国力孱弱,力有不逮矣,经不起大战消耗!” “若吴王伐楚,敝国可资助军需辎重,然出兵……或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这都是借口! 推诿之词! 庆忌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不好直接点破。 “五千!寡人只需要徐国、钟吾国一国动辄五千兵马即可。” “这……” 嬴章禹咂舌道:“吴王,五千之师,可谓是我两国几乎所有的可战之兵。若全部外出征战,敌国来犯,则当何如?” 徐国与钟吾国都是小国寡民,平时的常备军都只有三千人,五千人是几乎所有的可战之兵! 庆忌这不是在将他们的老底都掏空吗? “寡人可以承诺,若有敌国敢侵犯你们中任何一国,便是与寡人为敌,与吴国为敌,吴必伐之!” 庆忌大手一挥,霸气侧漏的道。 他这可不是在说大话。 邻近于徐国、钟吾国的,除了吴楚两国之外,也就郯国、薛国两个小国,国力跟二国一模一样,弹指间吴军就能灭掉! 庆忌的自信,源自于吴国强大的实力所给予的底气! 庆忌又道:“再者说,我吴国将派兵屯驻于汝等国都之侧,一国两千锐卒,足以!” 23shu8 第268章 树立霸主形象 在此之前,庆忌已经派出自己的两个叔父,公子掩余、烛庸,分别担任钟吾、徐二国的上大夫,执掌其国政。 再有四千吴军锐士,分别屯驻于徐国、钟吾国的都城边上,打着保护其国的旗号,连吴军日常的一干军费开支,全部由所在之国承担! 这是多狠厉的手段? 可想而知,数年之后,钟吾国、徐国的军政大权,也定然掌握在庆忌的手中,生杀予夺,还不是庆忌一句话的事情? 钟吾国、徐国,也将在实际上成为吴国的附属国,名存实亡。 对此,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又何尝不知? 只是他们迫于吴国的强势,敢怒不敢言。 二人只能暗自祈祷着,吴军伐楚失利,国力大衰,继而失去对他们国家的控制权! 而最让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诟病不已的,就是吴国明明能动辄更多的兵马伐楚,却仍要征召二国本就不多的军力! 这不是有意让徐国与钟吾国的将士,充当吴楚大战的炮灰吗? 或者,让徐、钟吾二国出兵襄助,庆忌本身便是存着让二国的主力尽失,以便于早日架空嬴章禹与钟吾君的权力,甚至全灭徐国、钟吾国。 “徐君、钟吾君,汝等可愿出兵助我吴国伐楚乎?” 庆忌再一次询问,语气有些不耐烦,透着寒意。 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被吓得一哆嗦,大为震恐。 “寡……寡君愿助吴王伐楚!” “寡君也一样。” 无奈之下,两个国君都只能答应下来。 因为眼下的庆忌,真的好似即将暴怒的雄狮,压迫感十足。 他们生怕自己若是不答应庆忌,连第二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哈哈哈哈!好!来,二位,与寡人满饮一爵!”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 庆忌的心情甚是愉悦,脸上这才如多云转晴一般,举起酒爵,以袖子掩面喝下去,将酒水一饮而尽。 对此,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都只能苦涩的一笑,跟着满饮一爵。 实际上,庆忌之所以拉着徐国与钟吾国一起伐楚,主要有三个目的。 其一,是借助这次吴、徐、钟吾三国会盟伐楚,树立庆忌自己的“霸主”形象。 其二,以此削弱徐国与钟吾国的国力,迫使其更加依赖于吴国,为吴国早日吞并二国打下基础。 其三,吴国是真的需要一些炮灰,用来攻城拔寨,或者占领一些主要的城邑,维持治安等等。 就在庆忌与嬴章禹、钟吾君饮宴,“相谈甚欢”的时候,一辆格外精致的马车就行驶到四方台之下。 “大叔!” 人未到,声先到。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穿着华美衣裳,扎着丸子头,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已经跑下马车,飞也似的朝着庆忌这边跑过来。 “夷光,慢些,别摔着。” 庆忌微微一笑,旋即就张开怀抱,将夷光抱着,一起坐下。 为人君者,高处不胜寒! 作为吴王的庆忌,随着手中的权势越大,跟身边的人就渐行渐远。 许多人都对庆忌敬畏有加,即便是王后季蔻,有时候都惧怕庆忌,其余臣子、儿女、妃嫔,更是对庆忌敬而远之。 这不是一件好事,也谈不上是坏事。 正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庆忌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自然是要为之付出代价的。 在他的身边,也只有小夷光能够无拘无束的跟庆忌相处,为庆忌闲暇之余,带来难得的欢乐。 这一次,是小夷光缠着庆忌要跟着出巡新都的。 庆忌寻思着无伤大雅,就捎上了小夷光。 毕竟,庆忌也不想后宫的高墙大院,跟笼子一样困住夷光这只“金丝雀”。 “大叔,适才夷光去看大江了!” “大江?大江有何好看的?” “夷光不是没见过世面吗?大江的江面真的好宽广,一眼望不到尽头,波浪四起,竹筏子恐怕很难渡过这条大江呢!” “那是。” 夷光又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眸,纤纤玉指点在唇角,忽而道:“大叔,适才夷光经过新都的时候,看见好多叔伯在建房屋哩。这大冷的天,他们却都汗流浃背,好辛苦……” 夷光口中所说的“叔伯”,自然就是被庆忌征发到这里修建新都的劳役。 庆忌轻笑一声,说道:“夷光,你不必怜悯他们。” “劳有所得,他们付出辛勤的劳动,也定然有收获,就跟当年你父亲外出渔猎,你母亲在家中养蚕织衣一般。” “都是为挣钱,养家糊口。” 闻言,夷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跟好奇宝宝一般问道:“大叔,那以后夷光也要挣钱,养家糊口吗?” “哈哈哈哈,寡人养着夷光,又何须你挣钱?” 庆忌揉了揉夷光的小脑袋。 乖巧懂事的夷光,甚至还剥了一个橘子,喂给庆忌吃下。 坐在一侧的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见状,嘴角都不禁一抽,心中很是鄙夷。 传闻中,吴王庆忌不是好人妻吗? 为何身边会带着一四五岁大的小姑娘? 难不成,传言有误,庆忌其实是一个有恋tong癖的变tai? 就在这时,廷尉伍子胥出列道:“大王,新都即将竣工,却无城邑之名,大王何不趁此机会,为新都取名?”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好不容易建造起一座都城,名字自然不能过于随便! “二三子不妨各抒己见,uu看书想一想,我吴国的这座新都,应命何名耶?” 闻言,包括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在内,所有人都跟着低头思索起来。 伍子胥首先道:“大王,臣以为,新都邻近大江,名应有‘江’,而今天下纷乱,何等康宁?故,取江宁为新都之名,如何?” 一听这话,庆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大王,江宁确是不错的名字。” 右丞相计然笑道:“然,臣以为,新都可仍名吴都,或建业。建业者,建立功业!” “大王君临吴国,又建都于此,势必要开创一番不世之功业,是故以建业为名,善哉!” 在场的人都点了点头,十分的认同。 江宁也好,建业也罢,都十分符合吴国现在的形势,或新都的格局。18496/10775580 23shu8 第269章 皋陶苗裔 “范蠡,你意下如何?” 庆忌将询问的目光,放在治粟内史范蠡的身上。 范蠡一直在低头思索,只是没有说话。 见到庆忌发问,范蠡旋即躬身作揖,道:“大王,臣以为廷尉之冠名‘江宁’,以及右丞相之冠名‘建业’,以为新都之名,皆无不可。” “你心中,可另有别名?” “有。” 范蠡直言不讳的道:“大王,敢问此地最大的山,名号为何?” “是金陵山。” 就庆忌所知道的,金陵山,囊括石头山,正是后世的紫金山,此时它的许多余脉小山都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然也!” 范蠡朗声道:“大王,大江之水,自金陵山西麓下流过,此山临江控淮,形势十分险要,是故大王建都于此,乃欲借长江天堑为屏障以图谋天下!” “既如此,大王何不将新都命名为‘金陵’,以此宣扬吴国之王气耶?” 庆忌微微颔首,又看着怀里打瞌睡的小夷光,含笑道:“夷光,你认为江宁、建业与金陵,哪个名字更好听?” 汗! 在场的人都汗颜不已。 庆忌居然将新都的命名权,交到夷光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上。 这真是……荒唐! 不过,也恰恰说明,庆忌认为江宁、建业与金陵,都是极好的名字,一时间难以决断。 “唔……” 夷光歪着小脑袋,认认真真的思索一下,就道:“大叔,夷光以为,金陵好听一些。” “好!” 庆忌立马拍板道:“日后,我大吴的都城,就命名为‘金陵’!” …… 吴、徐、钟吾三国在金陵之会后,就开始调兵遣将。 公元前509年,即吴王庆忌五年冬,十一月,吴国对楚国宣战,并发布《讨楚檄文》,声讨楚国的种种罪行,打着为蔡侯伸张正义的旗号,出兵伐楚。 庆忌御驾亲征,起水陆大军五万,其中包括钟吾国、徐国的一万士卒,以及盗跖麾下的六千多贼众,浩浩荡荡的在鸩兹聚集。 中军大帐内,庆忌召集众将议事。 治粟内史范蠡、廷尉伍子胥、右丞相计然,将军黑夫、孟贲、熊子丹、公孙雄、胥门巢等人都站在左右两侧,等着庆忌发号施令。 一张标注清晰的地图,放置在地板上。 伍子胥禀告道:“大王,楚军在长岸,驻扎有军队三万余人,将军是叶邑大夫沈诸梁,副将申包胥,不容小觑。” “欲取江西之地,臣以为我军当先破长岸,击败楚军主力,然后方可逐一夺下巢、钟离、昭关及舒地!” 伍子胥的这一方略,看起来是没毛病的,中规中矩,稳扎稳打。 但,庆忌总觉着不大可行。 沉吟片刻后,庆忌缓声道:“长岸,历来为吴楚两国的兵家必争之地,是一座坚固的军事重镇。” “楚国守军三万余人,我吴师纵然有投石机之犀利,短时间内可破长岸,恐怕也不妥。战事一旦陷入僵持,将对我吴军大为不利。” 庆忌将直鞭指在地图上的舒地,以及大江边上的鹊邑,道:“寡人之意,先易后难,我吴军主力从鹊邑登陆,抢占舒地,再一路北上,取居巢、昭关,对长岸之楚军成包围之势,断其粮道、退路,可事半功倍,或能迫使楚人归降。” 庆忌的一贯作风,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 吴军跟坚守长岸的楚军主力死磕到底,这无疑会大大增加吴军的伤亡,那是歼灭战。 这不是庆忌愿意看到的。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庆忌绝不会干出这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长岸、鹊、庸浦、岸,这四座沿江城邑,在上一次的吴楚大战中,归于吴国所有。 长岸固然已经被楚军占领,但鹊、庸浦与岸这三座城邑还在吴军的手中,所以伐楚的吴军能渡过大江,在鹊邑顺利登陆。 “大王欲断楚军之粮道,恐怕不易。” 伍子胥摇摇头道:“楚军大将沈诸梁,有乃父沈尹戍之风,不失为一代名将!他定然能获悉我军之意图,继而出兵来救。” “那便再好不过。” 庆忌微微一笑,手中的直鞭,又指在坻箕山那里,道:“沈诸梁若发兵来救舒地,坻箕山就是其必经之路。寡人何不派兵驻扎于此,伏击驰援之楚军?” “大王英明!” 伍子胥跟着赞同道。 决定伐楚的初步方略,庆忌随即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吴国将领们,正色道:“二三子,此战,为我吴国弱楚之战,将决定南方未来多年之格局!” “许胜不许败!” “计然!” “臣在!” 被念到名字的右丞相计然,立马站出来。 “你负责坐镇鸩兹,调度粮秣辎重,需保证我吴军粮秣辎重供应畅通无阻,无有后勤之忧矣!” “唯!” 计然立马答应下来。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打仗,粮秣辎重是一个关键性的因素。 若后勤工作无法得到保障,吴军就是再勇猛,再兵强马壮,恐怕最后都不得不灰溜溜的退回吴国,或有不战自溃的危险。 “伍员、黑夫!” “臣在!” “你二人过江之后,即刻率精兵一万,秘密屯于坻箕山,防备楚军驰援舒地。” “唯!” 做好战前布置事宜后,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众将轰然唱喏,整整五万诸侯联军,就都雄赳赳,气昂昂的乘大舟,溯江南下,在鹊邑登陆。 伍子胥、黑夫二人率领一万吴国精兵,迅速赶往坻箕山,并占据有利地形,安营扎寨。 庆忌自己,则是率领联军的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群舒。 群舒,是为偃姓诸国,有舒、舒蓼、舒庸、舒鸠、舒龙、舒龏、舒鲍、宗、巢九国。 还有一个桐国,与群舒邻近,也疑似群舒国,它们也都是偃姓皋陶之后,或是徐人的分支。 群舒国家被夹在大国中间,朝吴暮楚,夹缝求生。 吴军崛起,打过来的时候它们就倒戈吴国;楚军强势,打过来的时候它们就转投楚国的怀抱。 数十年来,一贯如此。 吴王庆忌二年,吴军也一度占领群舒,只是很快就被迫撤回吴国,群舒也重新归于楚国。 23shu8 第270章 有巢氏之民 庆忌率领吴军主力,三日之内,便占领舒地。 舒地,有舒、舒蓼、舒庸、舒鸠、舒龙、舒龏、舒鲍、宗、巢九座城邑,外加一个被包围在其中的桐邑。 庆忌深知群舒朝吴暮楚的一贯作风,所以一进入舒地,他就分兵到群舒的各个城邑,先礼后兵,向其地的楚国封君发出劝降书后,对方开城献降,吴军都能顺利入城,宣示吴国对于此城邑的所有权。 吴军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群舒尽皆望风披靡! 楚国在群舒派遣的少许官吏、军队,也被吴军生擒活捉,关入牢中看押起来。 所以说,吴军不费一兵一卒,就已经取下舒地九城与桐邑。 甚至于在吴军还未抵达的时候,如桐、舒鸠、舒龙等城邑,其封君都立马打开城门,拿出大量的酒肉,以犒赏三军,一副喜迎王师的模样。 群舒的封君这般盛情,着实是让人却之不恭! 这让庆忌也很尴尬。 群舒的封君摆出这样“任君采劼”的姿态,着实使庆忌难为情。 他有心完全取缔群舒的封地,让舒地完全归于吴国治下,但是群舒的封君这般热情,庆忌又如何能“痛下杀手”?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难办,实在难办! “寡君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此时,庆忌正在巢邑的城门口,接受巢君的朝拜。 “巢君不必多礼。” 顶盔掼甲的庆忌,缓缓的走下戎车,将献上邑守之印玺的巢君搀扶起来,随后手牵着手,一起进入巢邑。 跟国君并行,且一起挽着胳膊走路,对于臣子那是莫大的殊荣。 故而,巢君有些受宠若惊。 治粟内史范蠡、将军胥门巢、熊子丹等人则是跟随在庆忌的身后,不紧不慢的环视一周,看着附近热闹的景象。 “那是吴王!” “嘿!长得可真英武!” “何止英武?某听闻吴王有万夫不当之勇,有折熊扼虎,斗豹搏貆之神力!” “那岂非神人也?” “何止神人?吴王文武兼备,据说有上古贤君之遗风,常常折节下士,与卿大夫同席而膳,十分的平易近人,犹如上古时期的尧舜!” 看见庆忌与巢君挽着胳膊一起向前走的情景,道路两侧,夹道欢迎的巢邑黎庶顿时不胜唏嘘。 作为一个降君,庆忌都能给予这般殊荣,可想而知庆忌的折节下士之名,是名不虚传的。 这样的君主,有上古贤君之风,可媲美尧舜禹,至少在巢邑黎庶的心目中,庆忌就是如此这般。 他们就好似后世的脑残粉一般,疯狂的高呼着“吴王”的名号,若非有披坚执锐的吴军士卒负责维持秩序,挡住靠近的人,恐怕整个街道都少不得一阵骚乱。 而在庆忌的身后,则是数以千计的吴军将士。 他们身上穿着清一色的绯红色战衣,着盔甲,手中都拿着长戈或长戟,背负弓箭,雄赳赳,气昂昂,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面容肃穆,直视前方。 一股肃杀之气,就油然而生! 这样的精气神,可不是巢邑的守军所能比拟的。 四周的巢邑黎庶见状,更是感慨不已。 “有此王师,吴王何愁不破楚国乎?” “吴国兵强马壮,当真不一般。幸而君上早早的开城献降,若不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耶?” “吴王万年!吴国万年!” 附近的巢邑黎庶,连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腊肉、鸡蛋、瓜果蔬菜等等,都装在篮子里,想塞到经过的吴军将士手中。 这样的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吴军是凯旋归来,回到了自己的都城,被吴国的黎庶这般拥护爱戴! 好在,一连征服了这么多个不抵抗的城邑,吴军将士对于这种情况,已然“麻木”。 这些巢邑的黎庶,是立马就将自己当做吴人看待的。 对于这些远道而来的吴军将士,更是“军民鱼水情”,好似吴军不是侵略者,而是来拯救自己脱离苦海的正义之师! 看到如此情景,庆忌亦是有些啼笑皆非。 “巢君,寡人闻之,上古之世,人少而禽兽众,人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 “大江以西,名‘巢’者甚众,却是不知汝巢邑,可与有巢氏相关?” 为避免冷场,庆忌主动跟巢君攀谈起来。 实际上,这也是庆忌十分好奇的问题! 那個传说中,传承了几十万年的古巢国,当真存在吗? 前世作为历史发烧友的庆忌,着实好奇得很。 巢君闻言,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一抹傲然之色,躬身道:“吴王,实不相瞒,寡君之巢邑,正是昔日有巢国之分支也。寡君,亦是巢皇之苗裔!” 巢君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在这个注重于贵族血统的春秋时代,巢君的行为十分正常。 如庆忌一般,祖先往上可追溯到黄帝,在这之前,有些缥缈,更何况是几十万年前的古人? 说不定,庆忌与巢君数万年前还是一家人! “愿闻其详。” 庆忌求知若渴。 这极大的满足了巢君的虚荣心,于是他娓娓道来。 “吴王,我有巢氏,发源于巢湖,自大江以东往北,囊括诸多山川河泽,而早在轩辕黄帝以前,寡君的祖先,有巢氏就已经组建一个强大的部落,甚至已经建国,称‘巢皇’,只是迄今以不可考证。” 巢君叹气道:“禹帝时,曾封我有巢氏之后建立巢国。但,当时的巢国有十几个,互不统属,寡君之国也,号南巢,不为禹帝所认同。” 不被天下共主所认同的国家,就是蛮夷,难怪巢君会这般失落。 “至成汤灭夏,夏桀王被流放于我巢地,商朝敕封我巢国子爵,得以不为蛮夷之方国也。” 说起先祖的光辉事迹,巢君眉飞色舞,可是想起这近百年来衰落的巢国,巢君又何尝不痛心疾首? 有巢氏部落是华夏最早形成而堪称第一的氏族部落。 这个部落早期一直生息于巢湖流域及周边地区。 23shu8 第271章 喜迎王师 有巢氏氏族的先民们茹毛饮血,最早开发巢湖流域的渔、牧、农、商诸业,获得了迅速繁衍与兴旺壮大的先机。 夏代之前便形成了自己的氏族方国——有巢国,简称巢国。 随着氏族兴旺壮大而向四周扩展,主流趋势是沿长江北岸土肥水丰的平陆地带东西双向蔓延,并往大别山麓发展。 鼎盛时期的巢国疆域广袤,囊括此时群舒、徐、钟离、居巢等国在内的方圆几千里的原野、水泽、山林。 夏王朝时期,地宜物丰的南巢,吸引着其它氏族部落从东方、北方不断徙入。 作为土著氏族有巢氏热情友谊地欢迎外族并让出巢湖西方、西南方地域许以定居,便渐渐形成了以巢国为中心的部落联盟。 在巢湖流域、江淮之间广袤大地上生活、居息和垦植,中原人以地理方位称其为“南巢氏”,简称“南巢”。 之后成汤战败夏桀,夏桀逃往南巢,南巢以接纳夏桀为条件,与成汤成协议,南巢与商王朝分疆而治,和睦相处,几百年间无战事。 周代商而立,则多次遣师征讨并战胜了巢国。 周天子视巢国地大势强不便控制,遂将其地析分为巢、庐二国,因赐爵位不同,而分别被称为“巢伯国”、“庐子国”。 史入春秋,巢国疆域先后遭遇群舒、橐皋等众小国的侵略和蚕食。 楚、吴相继强盛,使得位处“吴头楚尾”的巢国,长期成为楚、吴二强国掠夺对象和交兵战场,时为楚属,时为吴属。 历来注重经济建设,睦邻友朋而忽略军事的巢国,便在这种jun国主义横行、列强称霸的恶劣环境中渐次衰微。 直到在公元前518年,被庆忌的父王,吴王僚在位时期的吴国灭亡。 值得一提的是,在北部还有一个巢国,名“居巢”,史书上记载,为吴王阖闾所灭亡。 但就庆忌所知道的,居巢国已经名存实亡,现在成了楚王麾下的一个封君,大致上跟南巢国一模一样。 夜幕降临。 庆忌暂时就在巢邑的禁宫落塌。 巢邑,毕竟曾经是一个国家,宫殿虽简陋,但也不是不能住人。 此时的庆忌,正在跟治粟内史范蠡对席而坐,商议大事。 “少伯,而今桐地、群舒,皆已归附于我吴国。然,寡人所虑者,是如何使其人归心?” 庆忌皱着眉头,缓声道:“桐、群舒之封君,皆首鼠两端之辈,朝吴暮楚,吴强则属吴,楚强则属楚,数十年来,不外如是。” “然,寡人不需要他们附庸,不需要他们称臣纳贡,而是要真正的与我吴国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显然,庆忌的野心极大。 以强势逼迫桐人、群舒俯首称臣,定期缴纳贡赋,满足不了庆忌的需求。 因为谁都不敢保证,有朝一日吴国势弱,楚军再次打过来的时候,这些封君会不会再次倒戈相向,给吴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大王,恕臣直言,若欲避免桐、舒地之忧患,不难矣。” 范蠡微微一笑,说道:“对策有二。其一,我吴军进一步攻取六邑、潜邑,以此为屏障,防止楚人侵犯,之后大王再逐年迁徙人口入桐地、舒地,经年之后,桐舒之地,就将真正成为我大吴的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其二,大王召集各地封君于吴都,许以厚禄或食邑奉养,使其不得归还封地,则我吴国可直接治理桐舒之地。” 闻言,庆忌的嘴角忍不住一抽。 范蠡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但终究不是太好的计策。 逐年迁徙人口入桐舒之地,见效太慢,这样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庆忌认为划不来。 再者,夺下楚国的军事重镇六邑、潜邑,难道楚人就不会夺回去? 万一吴国将大量人口填充到桐舒之地,又守不住,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样赔本的买卖,庆忌不愿干。 再者,传召桐舒之地的封君于吴都,加以软禁,赐予食邑奉养,这对于庆忌的名声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这个时代,可不是不讲武德的战国时期,更不是秦汉以后的道德完全沦丧的世道。 春秋时代,固然礼崩乐坏,但诸侯们仍旧遵循灭国不灭祀的传统,总是靠着大义名分,师出有名才能灭国。 现在,桐舒之地的封君们这般热情的对待自己,一副喜迎王师的模样,庆忌要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夺其封地,岂不为世人所诟病? 日后吴军若是再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恐怕难上加难! “也罢!此事先暂且搁置。” 庆忌摇摇头,终究没有立马决断。 毕竟,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进一步的扩大战果,将大江以西的楚国城邑打下来! “长岸那边,可有动静?” “回禀大王,根据廷尉传来的奏报,长岸的楚军没有增援舒地,而是往昭关、居巢、橐皋派兵,修筑工事,确保楚军的粮道无忧。”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道:“沈诸梁,不失为一代名将也。” “长岸、昭关、橐皋、居巢四座城邑,已经被楚人连成一线,互成掎角之势。少伯,依你看,我吴军应该先攻取哪座城邑?” 范蠡沉吟片刻,便道:“若先易后难者,先取居巢。居巢守军应是最少,且城防工事简陋,不堪一击。” “若先难后易者,先取昭关,以此切断各地楚军之联系,再逐個击破。” 一听这话,庆忌微微一笑,拿出一支狼毫,塞给范蠡,道:“少伯,你我都各自在手中写下一字,看是否如出一辙耶?” 难得庆忌有这样的兴致,范蠡点了点头,跟着就拿起狼毫笔在手心写下一字,摊开之后,只见是一个“昭”字。 而庆忌的手心里,也是一个“昭”字! 既然沈诸梁能预判到庆忌的预判,庆忌又何不能预判到沈诸梁的预判? 按照庆忌的一贯作风,会选择先易后难是没错,但,这一次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23shu8 第272章 神农尝百草 “吼!吼!吼!吼!” 居巢城下。 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数以万计的吴军将士组成若干个方阵,摇旗呐喊起来。 吴军的方阵十分严整,最前面的是排成一线的盾牌阵。 人人手举长方形的青铜盾牌,里边是木制,外边的铜制,盾牌上还镌刻着饕的图案,看起来十分的狰狞吓人。 盾牌阵的后方,是骏马嘶鸣,一辆又一辆的戎车横陈在那里,兵车上的士卒披坚执锐,目视前方,一人执戟,一人挽弓,一人御车,各司其职。 战车群后边,则是一手持圆盾,一手拿着阔剑的吴军武士。 他们身上都穿着轻甲,头上扎着绯红色的布带,杀气腾腾。 中军大纛,更是一杆与众不同的旌旗―― 红黑色的底纹,旌旗中间绣着一只火红颜色的大鸟,还环绕着一个醒目的“吴”字! 观其规制,就知道是一军之大纛旗,再看看那只火凤凰,有识之士便能认得出这是吴王的专属旌旗。 e 王旗! 此时此刻,庆忌就端坐在方阵的前面,边上置一矮桌,桌上放有一壶热水,三只陶碗,以及一小堆的干枯的甘草。 以热水泡着金银花饮用,对于庆忌而言,是一件颇为享受的事情。 金银花,又名忍冬,在吴国被称之为“甘草”。 昔日神农尝百草,金银花就是其中之一。 庆忌是想喝茶叶的,只可惜这个时候茶叶还未被广泛推广,只存于巴蜀之地,许多地方都尚未种植,尤其是在吴越之地。 条件允许的话,庆忌是想在吴国大力推广,种植茶叶的,这是一条不错的致富之路。 “少伯,来,喝!” 庆忌亲手泡了两碗金银花,递上一碗跟旁边站着的治粟内史范蠡。 “大王,臣……” “无需客气。” 庆忌微微一笑,说道:“这甘草性寒味甘,具有清热解毒、凉血化淤之功效。这大冷的天气,喝些甘草水,尚可解乏保暖。” “多谢大王!” 范蠡这才坐到一边,喝着庆忌所赏赐的那碗甘草水。 “味道如何?” “甘甜。先苦后甜,苦味少,甜味淡,带有清香,让人回味无穷矣。” “善。” 庆忌微微颔首,又端着那碗金银花水,自顾自的喝下去。 这诡异的一幕,让居巢城内的楚军将士瞠目结舌。 作为守将的沈诸梁,都禁不住嘴角一抽,十分不解。 “将军,吴王庆忌是在藐视我等耶?” “请将军下令,末将当率三千战车兵与吴军一战!让吴人见识一下我们楚军的厉害!” 群情激奋。 庆忌这样的作态,明显是在挑衅楚军,没有将楚军放在眼里! 但,沈诸梁却显得十分的冷静。 “切不可掉以轻心。” 沈诸梁摆了摆手道:“有庆忌在此,城下定然是吴军的主力。敌众我寡,吴蛮子士气正盛,不可力敌也!” “诺!” 楚军的将领们只能按耐住心中的怒火,服从沈诸梁的军令。 之前,沈诸梁是预判了庆忌的预判。 得知吴军从鹊邑登陆后,沈诸梁就知道庆忌的目标是舒地。 但,对于桐舒之地的封君们那首鼠两端,朝吴暮楚的心思,沈诸梁那是一清二楚的。 恐怕楚军还没驰援过去,群舒与桐地的封君就都望风而降,中途楚军还可能遭到吴军的阻击。 沈诸梁猜得没错,那就是庆忌的意图。 沈诸梁在知晓庆忌的意图后,果断放弃驰援舒地, 转被动为主动,将楚军分别屯驻于长岸、昭关、橐皋、居巢四座城邑,连成一线,互成掎角之势。 这样一来,楚军就不会被吴军牵着鼻子走,太过被动。 楚军三万余人,重兵防守的地方是居巢与昭关。 因为沈诸梁深知,吴军要打破这种僵局,居巢与昭关就是其突破口! 所以,沈诸梁自己亲率一万人驻守居巢邑,副将申包胥则是驻守昭关,以防不测。 而不论吴军从哪个地方出击,沈诸梁都能保证楚军的粮道不断,且负隅顽抗,跟吴军展开拉锯战。 战事若是僵持半年,吴军恐怕会坚持不住,自行退去。 这就是沈诸梁的计划。 只可惜,他低估了庆忌的谋略,以及吴国黑冰台细作的搜集情报的能力! 在得知沈诸梁的战略意图后,庆忌立马就能作出行之有效的应对策略。 “大王,这个时候,伍子胥将军已经在进攻昭关矣?” 瞥了一眼远处的居巢城,范蠡微笑着道。uu看书 “算算时日,伍子胥所部兵马,的确已经抵达昭关。昭关虽是一座军事重镇,易守难攻,但寡人预料,三日之内,伍子胥也当攻克昭关。” “大王英明。” 按照庆忌的部署,他自己率领二万兵马赶往居巢,跟沈诸梁的楚军对峙。 吴军真正的主力,是伍子胥所率领的三万精兵强将。 伍子胥的任务是攻克昭关,然后取长岸,保证吴军的粮草补给不会被楚军切断,粮道也不会被楚人骚扰。 至于桐舒之地,则是不可避免的“出血”,为吴军提供足够的棉衣、粮草,以及负责后勤工作的民夫。 吴楚两军对峙于居巢的时候,伍子胥已经率领三万吴军对昭关发起猛攻。 “咚咚咚!” “杀!” 沉闷而又略显压抑的牛皮战鼓的声音,伴随着冲天而起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披坚执锐的吴军锐士,悍不畏死的架着云梯,在己方弓弩手的掩护下,奋力爬上城关,跟敌人短兵相接。 经过几十轮投石机的抛射之后,由夯土凝实的城墙,早已经被砸的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窟窿。 “放箭!” 负责守住昭关的申包胥,顶盔掼甲,挥舞着手中的利剑,指挥楚军将士击退来犯之敌。 “嗖嗖嗖!” 一阵乱箭射下去,原本还在往城关攀爬的吴军士卒,顿时就被射成马蜂窝,直挺挺的从云梯上坠落下去。 摔成了肉饼! 见到袍泽倒在自己的面前,吴军将士大为愤恨,红着眼睛,提着长矛,前赴后继的冲上了昭关的翁城。 23shu8 第273章 粮道告急 昭关城外,吴军的中军大纛处,伍子胥立于戎车之上,眉头紧锁的看着正在血战的两军将士,神色颇为凝重。 楚军的抵抗意志这般强,伍子胥早有预料。 只是,让伍子胥没想到的是,负隅顽抗的楚军,在吴军的强势攻势下,居然能坚持两天一夜而不崩溃? 不可否认,昭关是一座天下少有的军事重镇,易守难攻,但是在吴军的投石机的猛烈攻势下,岂不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偏偏就是这种夯土凝实的城墙,就连投石机的石弹,都无法摧毁掉! 这一刻的伍子胥,颇为恼火。 昭关的城关这般坚固,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可打听到昭关的守将是何人?” 伍子胥问左右道。 在一侧的熊子丹闻言,回答道:“据说是楚国大夫申包胥。” “是他?这便不奇怪矣。” 伍子胥这才释怀。 申包胥,是他的故交、挚友,对于申包胥的本事,伍子胥又如何能不知? 但,也就仅此而已! “大都督,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可否鸣金收兵,让末将继而率兵攻城?” 闻言,伍子胥又看了看昭关的方向,只见吴军的攻城锤,已经击开昭关的大门,只可惜功败垂成,吴楚两军的悍卒,围绕着这一座城门进行争夺。 在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代价之下,吴军再一次被守城的楚军击退,城门紧闭起来。 这让伍子胥恨得牙痒痒。 眼看着好几次,吴军即将攻陷昭关的时候,楚军都能将他们击退,转危为安。 “鸣金收兵,改日再战!” “诺!” 对于伍子胥的命令,熊子丹、黑夫、胥门巢等一众将领都倍感困惑。 毕竟庆忌下达的诏令,是尽快攻取昭关,然后再夺下长岸,到橐皋跟庆忌的军队会合。 但是,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从。 鸣金收兵之后,伍子胥又让士卒就地取材,在昭关附近的山岭上搜集石块,制作石弹。 就这样,吴军没日没夜的利用投石机,朝着昭关那里抛射石弹,狂轰滥炸,对楚军造成不小的伤害。 昭关的瓮城也被砸的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面对这远距离的杀伤性武器,申包胥无能为力,只好命令士卒不避危险的在城头坚守,同时派兵修补瓮城,以避免敌人趁虚而入。 …… 居巢城外,吴军营寨。 庆忌看着治粟内史范蠡递上来的战报,眉头一皱,道:“看来,寡人是低估昭关之坚固,低估楚人抵抗之心矣。短时间内,伍子胥恐难以攻取昭关。” 庆忌承认,自己高估了投石机的威力,同时低估了申包胥的能力,以及昭关的坚固程度。 在这个时代,投石机的确是强大的攻城器械。 若按照以往的常规战法,在没有投石机的情况下,数万吴军猛攻昭关,几个月都未必能攻下。 可是,即便吴军配备了无坚不摧的投石机,依然难以攻取昭关。 不是伍子胥能力不济,也非吴军的战意不强,而是楚军的负隅顽抗之心出人意料,昭关也不是一般的坚固。 “大王,伍子胥将军在战报中推测,若按照他的战法,半个月之内,便可攻取昭关。” “半个月?” 庆忌摇摇头道:“伍子胥的战法,太过保守,不似他的性格。” “他不必顾虑寡人之一贯作风,夫战者,出奇以制胜,寡人以伍子胥攻昭关,便是让他打出自己的作风,而无需在意寡人之看法矣!” 庆忌知道伍子胥心中的顾虑。 若是按照伍子胥的这种稳扎稳打的战法,短时间内不可能打下昭关。 伍子胥跟孙凭、黑夫二人不同,后二者偏于打防御战,战法中规中矩,让人难以挑出毛病。 伍子胥的性格刚烈,足智多谋,类似孙武,所以其一贯战法,都是出奇制胜。 而且,伍子胥的脾气可不大好,冷静之余,能赌上自己的性命去达到目的。 他是能跟人拼命的! 所以,在庆忌看来,伍子胥这样的帅才,与白起、韩信一般,十分适合打歼灭战。 现在的伍子胥攻昭关,则是显得束手束脚,过于保守,生怕损兵折将过甚,遭到庆忌的责难。 “报——” 就在这时,中军大帐外边,忽而响起一个喊声。 只见是一名宿卫匆匆进入大帐,将一道竹简递给范蠡,再转呈庆忌。 “大王,鸩兹急报!” 听说是急报,庆忌眉头一皱,旋即打开竹简一看,脸色更是颇为凝重。 是负责坐镇鸩兹,调度大军粮秣辎重的右丞相计然,发来的急报。 吴军的大舟,上百艘装载着军需辎重以及粮草的大舟,遭到楚国舟师的伏击,所有粮秣辎重,几乎都被付之一炬! 粮道遭到骚扰,后勤得不到保障,这对于劳师远征的吴军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大王,是否要增派舟师,保护粮道无虞?” “不,不必。” 庆忌摆了摆手,旋即陷入沉思。 楚国的舟师,在上一次的鸩兹之战中,损失惨重,战船几乎都被焚毁。 但楚国毕竟是老牌的霸主大国,底蕴深厚,故而在数年之间,楚国舟师基本上恢复了元气,能在大江上跟吴国的舟师打得旗鼓相当。 若粮道屡屡被楚国舟师所骚扰,即便庆忌增派舟师护航,以此稳固吴军的粮道,恐怕楚人也会随之增派更是的舟师赶到大江之上阻击。 运粮所用的大舟,能跟真正的战船相提并论吗? 显然是不行! “大王,如若不然,也可令伍子胥将军转攻长岸。长岸是楚军舟师的屯驻之所,若攻取长岸,楚人的舟师也将不战自溃,无法再侵扰我吴军粮道。” 范蠡又谏言道。 “这不失为一良策。然,寡人以为不妥。” 庆忌摇摇头道:“伍子胥的战法,是不予昭关守军喘息之机,以此疲敌。若贸然使其转攻长岸,则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大王可有对策耶?” 范蠡很是不解。 闻言,庆忌来回踱步,绞尽脑汁的想着对策。 终于脑海中灵光一现。 “让计然暂时不必调度粮秣辎重过来。所需粮草,先从桐地、舒地征调,告诉各地封君,这些粮草是寡人先借着的,稍后将一五一十返还!” 第274章 乌合之众 对于楚军的舟师,可能会通过大江航线,偷袭吴军的运粮船,庆忌早已预料到。 但是,他根本不惧! 庆忌为何执意从鹊邑登陆,先一步夺取桐舒之地? 为的,就是以桐舒之地为踏板,确保吴军的粮道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 贸然从新占领的桐舒之地征收粮食,可能会激起各地封君的不满,所以庆忌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借粮,随后就会还上。 反正吴国的粮食储备极多,各地的仓禀里的稻米都已经堆积如山,消耗一下亦是无所谓的。 “传令,让伍子胥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攻取昭关!” “诺!” 正所谓兵贵神速,庆忌伐楚,只是想从楚国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慢慢蚕食。 若是吴军的主力在昭关耽搁太久,久攻不下,庆忌夺取楚国舒地、巢地、钟离等地区的战略目的尚未达到,楚军主力就已经奔赴到这里。 届时,吴楚两国大战,就会陷入拉锯战。 而吴国也将投入更多的兵马到楚地作战,这可不是庆忌愿意看到的! 所以,在楚军的主力赶到之前,吴军必须要迅速攻取大江以西的楚国城邑,否则难保吴军之前所取得的战果,都将化为乌有。 吴国也可能会被拖入战争的泥沼中,难以自拔! “少伯,依你看,我军能否击败沉诸梁之师,攻取居巢邑?” 庆忌忽而问道。 “这……大王,恐怕不行。” 范蠡摇摇头,说道:“我军的所有攻城器械,都配备在昭关前线。军中的弓弩箭簇都甚少,进行攻城战,力有不逮矣。” “若沉诸梁率兵出城一战,如何?” “以沉诸梁之智谋,恐怕不会让我等遂愿。而今郢都方面正在调兵遣将,不日将奔赴居巢、昭关一线,楚军此时只要固守城邑,等待援军进行反击即可,何须出城与我军一战乎?” 闻言,庆忌微微一笑道:“寡人有计策,可使楚军出城一战。” “当真?” “君无戏言。” 现在,吴军打破僵局的关键点,就在于昭关或居巢。 楚军重兵屯驻于昭关、居巢,只要吴军能攻取其一,再北上一路取下巢地、钟离之地,则大势已定,大江以西的楚国城邑,就能尽属吴国。 …… 就在庆忌与范蠡商议着,如何吸引坚守居巢邑的楚军,外出一战的时候,居巢邑内,沉诸梁与一众楚军将领,也正在议事。 “将军,申包胥大夫遣使来报,伍子胥领兵进犯昭关,其众数万人,有一攻城器械名为投石机,威力甚大,恐昭关难保矣!” 闻言,沉诸梁眯着眼睛,暗自思衬一下,便道:“回信申包胥,令其务必坚守昭关,战至最后一兵一卒。郢都的援军,不日就能抵达,届时就是我楚师反击之时!” “诺!” 传令兵立刻退下。 这时,坐在左右两侧的楚军将领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名楚将忽而起身道:“将军,何不增兵驰援昭关?吴军的主力正在勐攻昭关,我居巢城外,定是吴军的偏师,虽兵众而不足为虑。” “再者,吴军只屯驻于居巢邑之东,围一缺三,我等何不遣援军,绕道而驰援昭关?” “正是!” “将军,昭关为为楚国东南之雄关,仅次于方城,断不可失。昭关若沦丧于吴人之手,恐收复难矣!” 众将皆认为应该派遣援兵,支援昭关,但作为主将的沉诸梁,却不以为然。 沉诸梁摇摇头道:“此时,断然不可擅自出城,增援昭关。居巢邑外之吴军,虽是偏师,然敌众我寡,何以一战耶?” “这……” 一众楚军将领都不由得眉头紧锁,很是不满。 他们都认为沉诸梁是在怯战! 即便跟城外的吴军,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厮杀,那又如何? 庆忌所率领的吴军,都是群什么货色? 是诸侯联军! 由吴、钟吾、徐三国组成的联军,还有盗跖所部的六千贼众! 这其中,钟吾国与徐国,还有盗跖的贼众占了一大半,堪称是乌合之众! 真正的吴军精锐,只有四千人! 在这种情况下,训练有素的楚军,岂能不以少胜多,大破吴军于旷野之上? 打仗,并非是人多就能取胜的! 于是,一名蓄着络腮胡子的楚将站起身,朝着沉诸梁作揖道:“将军,末将愿率五千精兵,与吴军一战!若战败,愿以死谢罪!” “末将也愿往!” “末将誓同吴军死战!” 群情激奋! 看见众将纷纷请战,沉诸梁的心中亦是十分无奈的。 他的目的,只是想缠住伐楚的吴军,以便于争取到有利的时间,等到郢都方面的援军赶到,再反戈一击。 但是,眼下的时局,岂非让沉诸梁倍感棘手? 他宁愿舍弃掉昭关,将申包胥当作一枚弃子,也一定要拖住吴军的主力。 “出战之事,休要再提!” 沉诸梁旋即拂袖而去。 翌日,沉诸梁又在众将的簇拥下,登上城头,眺望着远处的吴军营寨,神色颇为凝重。 经过斥候的探报,敌营那边,炊烟、灶火在不断的减少。 最初的时候,吴军是二万灶,直到昨日少了二千灶,今日又少了三千灶。 这说明什么? 沉诸梁的心里十分清楚。 吴军中可能出现大量的士卒溃逃情况。 因为居巢邑外的吴军,本身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对于吴国没有多少的归顺感,只是跟着过来打顺风顺水的仗。 这战事一旦陷入僵局,他们的士气就会低落,然后各种各样的原因,就会导致这些乌合之众开始逃亡。 沉诸梁的心中仍有疑虑,所以又观察了两日。 只见到吴军营寨那边,每日减少几千灶,终于只剩下四五千灶! “将军,时不我待!” 身边的一名楚将激动万分的道:“吴军一日减少数千灶,而今只剩下四五千灶,足见吴人军中,已有大量溃兵逃亡!” “此时,我军若能出其不意,袭击敌营,定可一战成功!” “正是!” “将军,城下的三国联军,大多乌合之众,溃逃不足为奇,这是上天给予我等破敌的良机,将军焉能坐失破敌之良机矣?” 2k 第275章 兵不厌诈 在居巢邑外的吴军营寨,出现大量溃兵? 沉诸梁始终觉得,其中有蹊跷。 但究竟是哪里蹊跷,他又说不上来! 由盗跖的六千贼众,再加上吴、徐、钟吾三国所组成的联军,属于乌合之众的范畴,会出现不战自溃的情况,似乎不足为奇。 “报——” 就在这时,一名小校匆匆跑来,将一道竹简递到沉诸梁的手中。 “将军,昭关急报!” 是坚守昭关的申包胥发来的急报。 数日来,围攻昭关的吴军,跟发疯一般,没日没夜的勐攻昭关,申包胥自知坚守不了多久,故而请求沉诸梁增派援军。 这就好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坚定了沉诸梁出城一战的决心。 “传令,全军埋锅造饭。定于戌时,夜袭吴军营寨!” “诺!” …… 入夜之后,沉诸梁就亲率九千楚军,居巢邑内只留守一千余老弱,借着夜色的掩护,自城南绕道,直扑吴军营寨。 “杀!” 喊杀声冲天而起。 漫天的火光连成一片。 立于戎车之上的沉诸梁身先士卒,挥动长矛,杀向敌营。 吴军在楚军将士那强大的攻势下,陷入崩溃,纷纷逃窜。 原本埋于营门的鹿角,被大火焚烧,露出巨大的缺口,楚军则顺势冲入营中,大杀四方。 “唰!” “噗嗤!” “呃啊啊啊!” 凶悍的楚军锐士,势不可挡,挺着一支长矛,就刺入敌人的腹部,顿时鲜血四溅。 遭到致命伤害的吴军士卒,只能哀嚎着,直挺挺的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楚军杀来了!” “逃啊!” “别杀我!” 遭到夜袭的“吴军”,瞬间兵败如山倒,人人皆争先恐后的逃窜,作鸟兽散。 就在这时,沉诸梁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吴军的战斗力,为何如此不堪? 沉诸梁不是没有跟吴军交战过,在他看来,吴军锐气凌人,士卒剽悍,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在经过孙武、伍子胥等人的整训后,战力更是得到巨大的提升。 为何会如此不堪? 真想只有一个! 这些士卒,压根儿就不是吴军! 就在沉诸梁眉头一皱,准备下达撤退命令的时候,只见不远处的山麓之下,突然冒出巨大的火光,连成一片的火光,将半个天穹映照得通红的一片。 “放箭!”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早就箭在弦上的弓弩手,立马就朝着营寨的方向,抛射出大量的火箭。 带着松脂、火油等易燃物的箭失,冒着火光,瞬间就呼啸而过,好似流星一般划破天穹,随后径直落在营寨那边! “噗嗤嗤!” 中箭的楚兵一片哀嚎,挣扎着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木制的营寨也被火箭所点燃。 更要命的是,吴军事先在营寨当中放置大量的干草、枯树枝等易燃物,就等着楚军将士钻进来,一阵火箭射过去,瞬间引燃,将大火蔓延到整个营寨! “上当矣!“ “撤!快撤!” 反应过来的沉诸梁,立马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但是,已经等不及这道军令的楚兵,已经跟丧家之犬一般,抱头鼠窜。 恐慌的情绪,在每个人的心中蔓延。 庆忌又怎能容忍楚军全身而退? “床弩!放!”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数以百计的弩箭,就都带着破空之声,以极为迅疾的速度冲向正在对面逃窜的敌人。 “噗嗤!” “呃啊!” 巨大的弩箭,顿时就跟串烤鱼虾一般,射穿一名楚兵的身躯,余劲未消,尚且能射杀又一名楚兵。 吴军的弩箭,射杀敌人就跟割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 不少逃窜的楚军将士都被大火所阻隔,难以逃窜出去,只能跪地求饶。 一些倒霉的楚兵,更是被滔天的大火所吞噬,成了“火人”,哀嚎着在地上打滚,最终被烧成一具血肉模湖,散发着烧焦味的尸体。 “杀出去!” “二三子,随本将突围——” 沉诸梁此时是又急又气,冷静下来后,立马站在戎车之上,亲率中军的精兵组织突围。 他就好似一头暴怒的狮子,发狂一般,奋力的想从吴军的包围圈中,撕出一个口子杀出去。 “战车兵!出击!” 坐镇中军的庆忌,跟着拔剑出鞘,下令吴军本部的三百辆兵车,全部冲上去,将试图杀出一条血路的敌军完全碾碎。 这个时候的庆忌,十分的惜命,故而没有选择亲自上阵厮杀。 作为一军之主帅,又是一国之君,庆忌能上战场指挥作战,调度兵马,已经殊为不易,再亲自厮杀,要是一个不慎,性命不保! 庆忌可不想冒险。 上一回的灭越之战(会稽之战)导致庆忌险些丧命,岂能不长记性? “杀!” 在气冲霄汉的厮杀声中,吴军的战车与楚军战作一团。 这个时代,战车在平原上的优势是母庸置疑的。 所以吴军的兵车完全能碾压楚军的步卒。 “放下武器!” “降者不杀!” 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自知突围无望的楚军将士,只能不甘的放下手中的兵器,让敌人俘虏。 而沉诸梁也领着一千余残兵败将,成功突围,逃奔居巢邑而去。 但是,此时的居巢邑,也已经被庆忌派出的盗跖所部兵马占领。 沉诸梁见状,只能喟然长叹,率领残部逃往西面的城父。 对于沉诸梁能成功率部突围,庆忌是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吴军的兵力有限,吴军的营寨也不是适合打伏击的地方,只要沉诸梁不是蠢材,楚军仍有战意,就能突围出去。 此役,吴军斩首二千余,俘虏六千多人,自身的伤亡只有不到两千人,其中半数以上还是钟吾、徐国的兵士,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大胜! 这让治粟内史范蠡不禁感慨道:“大王之诡诈奇谋,世所罕见,沉诸梁败在大王的减灶之计上,无怪矣。” “兵不厌诈,将贵知机。少伯可曾读过孙武所撰写的兵法?他在兵书中,就有如此战策也,若能取胜,寡人何足诡诈耶?” 庆忌微微一笑,说道。 减灶之计,是庆忌效彷战国时期的孙膑所使用的计谋。 这个时代,人们还向往于堂堂正正之战,鲜有使用诡诈奇谋的,所以沉诸梁会败给庆忌,根本不冤枉! 庆忌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第276章 与子征战兮 就在庆忌以减灶之计,大败沉诸梁的楚军,并攻取居巢邑的时候,昭关那里,伍子胥也即将破关而入。 “唰”的一声,血染征袍的楚将申包胥,挥动手中的青铜剑,一剑封喉,杀死一名冲上来的吴军士卒。 一脚踹开敌人后,红着眼睛的申包胥,见到不远处一名楚兵将被敌军杀死,情况危急,他随即眼疾手快的投掷出手中的利剑,直接穿透对方的胸膛,顿时血流如注。 申包胥的悍勇,是母庸置疑的。 尽管是贵族出身,可申包胥自小学的是君子六艺,文武兼备,并非是那些娇生惯养的贵族所能比拟! “杀!” 申包胥嘶吼一声,宛如遭受群狼环伺的勐虎一般,又夺过一支长矛,继续跟冲上来的敌人战作一团。 就连主将都亲自上阵厮杀,血染征袍,可想而知昭关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 作为昭关的守将,申包胥已经坚守昭关十日,身上有三处箭伤,腹部也不慎被敌人的长矛刺伤,可谓是遍体鳞伤。 他脸上、身上或干涸或新鲜的血液,已经分辨不出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言情 “将军!” 申包胥又一次击退来犯之敌后,终于因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上。 附近的楚军将士连忙过来,举起盾牌将申包胥护在中间。 “将军,你已经数日没有合过眼矣。还是先歇息一下,容后再战吧?” “不,不可。” 申包胥摆了摆手,拒绝部将的规劝。 他生怕自己这一觉睡过去,昭关就完全守不住了! 这些天,若非申包胥亲自上城头督战,数十次指挥将士击退来犯之敌,昭关恐怕已经沦丧于敌手。 所以,申包胥即便是盯着熊猫眼,力竭而死,又有何妨? 他誓与昭关共存亡! “居巢那边,可有援军或音讯?” “并无。” “唉!” 申包胥闻言,只能长叹一声。 他知道,自己与昭关,可能已经成了沉诸梁的弃子! 就在这时,已经停止进攻的吴军,忽而在城下喊话。 “关内的楚军听着!居巢邑已为我吴军攻克!” “尔等已无援兵!何不速速放下武器,降我吴国?” “我王有令,凡归降者,战后皆可放归故里!” “关内的楚军听着……” 昭关之外,在伍子胥的授意下,数十名嗓门较大的士卒,纷纷异口同声的喊话,试图瓦解昭关守军的战意。 事实上,伍子胥的这种做法,的确取得了一些效果。 至少,许久见不到援军赶来昭关的楚军将士,是不禁心生疑虑的。 “居巢邑果真已经沦陷?” “绝无可能!居巢有我楚军一万人,而吴人主力又尽在昭关,何以攻克居巢?” “这可说不准。我等在昭关苦战十日,都不见援军赶至……” 听到外边的吴军喊话,城头上的楚军将士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见状,申包胥只能自己去安抚一下军心,避免发生士卒哗变的情况。 其实,伍子胥也不知道居巢邑当真已经被吴军攻克。 他只是想用这一办法,瓦解昭关守军的战意而已。 或多或少,是有些效果的! 毕竟,吴军没日没夜的进攻昭关,作为进攻的一方尚且感到心力交瘁,更何况是防御的一方? 光是精神上的折磨,就足以让楚军崩溃! 而伍子胥,已经敏锐的觉察到,昭关里边的楚军将士,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回。 “熊子丹!” “末将在!” “你即刻再调三千攻城士兵,三千督战士兵!攻城士兵阵亡,督战士兵再上!” 伍子胥眺望着远处早已经千疮百孔的昭关,沉声道:“今天,日落之前,必须攻取昭关!” “诺!” 熊子丹立即领命而去。 他在自己的额头上,绑一条绯红色的布带,随后拿着一柄青铜剑,站在队伍的前沿地带。 “夺”的一声,熊子丹将利剑插在地上,随后冲着队伍大声喊道:“诸君!以此剑为界,有退过此剑一步者,督战士兵,当格杀勿论!” “为大吴国!为大王!杀——” “杀!” 熊子丹夺过一柄长矛,身先士卒的冲向昭关。 身后的吴军悍卒,也被熊子丹的这种不要命的胆魄激励,再一次焕发内心深处的血性,跟嗷嗷直叫的饿狼一般,飞也似的冲向昭关。 见到此情此景,后边的吴军督战士兵,禁不住心生一种悲怆之情,随即引吭高歌—— “披铁甲兮,挎长剑……” 黑夫带头哼唱起来。 “披铁甲兮,挎长剑。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带吴钩兮,众袍泽。与子征战兮,人未老! “踏八荒兮,逐仇寇。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这,是大吴的战歌——《与子征战》! 早在庆忌的冠冕之礼前,就已经在军中推广,保证每一名将士都可以唱诵,并渐渐的在吴国各地风靡起来。 见到此情此景,立于戎车之上的伍子胥,不禁微微颔首。 有这样一支充满血性,战力极强的铁军,吴国何愁不能兴旺发达? 吴军何愁不能百战不殆? “杀啊!” 陷入崩溃边缘的楚军将士,亦是不失血性,跟蜂拥而至的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只是,这样的困兽之斗,终究是支撑不了太久的。 熊子丹身先士卒,顺着云梯爬上城头,跟一群敌人厮杀起来,并杀出一条血路,让更多的吴军将士跟着冲上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勇勐的熊子丹,也是身受重伤。 “嗷!” 一名楚兵腹部被刺穿之后,仍旧狼嚎一声,随后就抱着敌人撕咬过去,最终一起滚下城头,摔成了肉饼! 楚人的抵抗意志是母庸置疑的。 吴楚世仇,这一厮杀起来,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铛”的一声,熊子丹已经挺着一杆长矛,杀向申包胥。 申包胥此时已经无力再战,好在身边的亲卫拼命护着,前赴后继的冲向熊子丹,这才给予申包胥喘息之机。 但,昭关终究是没有能逃开被攻克的命运! 日落时分,吴军的绯红色旌旗就插在昭关的瓮城之上。 昭关正式宣告沦陷! 第277章 上中下三策 吴军攻取居巢邑、昭关之后,又迅速分兵占领长岸与橐皋两座城邑。 在沉诸梁、申包胥所率领的楚军主力,接连被击败,援军无望的情况下,守卫长岸、橐皋的楚军象征性的抵抗一两日,便都开城献降。 吴军又挟大胜之势,一口气攻取巢地、钟离地。 巢与钟离,与桐、群舒一般,原本都属于楚国的封君,而且权力又跟附庸国的国君一般。 所以,在自己的封地上,楚国的封君是形同国君的。 但,众所周知,江淮这个地方,是“吴头楚尾”,长期成为楚、吴的掠夺对象和交兵战场。 譬如钟离国。 钟离国属于徐国的分支,嬴姓之国。 周武王灭商后,分封天下,一些非周王室的贵族家族也获得封爵,如商朝贵族伯益的后代,就被分封在钟离国。 值得一提的是,钟离国就是后来明太祖朱元章起家的濠州! 而钟离国就跟巢国、桐国、舒国,西有六国等国家一般,这十余个小诸侯国面积不大,却相当富庶。 难怪庆忌会不惜代价的出兵伐楚! 吴军迅速就攻取巢地、钟离地,各个城邑也都望风而降,没有太大的抵抗。 因为这个地区本身就是朝吴暮楚,在吴国治下,与楚国治下没有多少不同,保证年年称臣纳贡即可。 对于这些跟附庸国一般的封君,庆忌亦是被闹得没有一点脾气。 因为现在吴军占领这些城邑土地有多顺利,日后庆忌剥夺其封君权利,消化其人就有多棘手! 但,现在庆忌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对付即将到来的楚国大军! 居巢邑内。 庆忌正在临时行辕之内,与廷尉伍子胥、治粟内史范蠡,以及熊子丹、孟贲、黑夫、胥门巢等一众将领商议大事。 “大王,臣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楚国以令尹囊瓦为大将,左徒子西为副将,派大军四万人已经进抵养城一带!” 伍子胥脸色颇为凝重的道:“城父那里,沉诸梁也在收拢溃兵,据闻有万余人,准备跟囊瓦的楚军主力合兵一处。” 闻言,在场的将领都不禁面面相觑,颇感棘手。 对于楚国的底蕴,那是母庸置疑的。 吴军好不容易攻城拔寨,击溃沉诸梁率领的三万余楚军,楚人又能立马拉出一支军队上战场! 当然,沉诸梁的所部兵马并没有被完全击溃。 庆忌坐在主位上,环视一周,看着将领们,换上问道:“二三子,大战将至,汝等可有破敌之良策?” “大王,无非是攻守互换也!” 熊子丹起身道:“群舒、桐、巢、钟离之地,已尽为我吴国所有。大王之目的已经达到,何不将兵马屯于居巢、舒邑一线,与楚军斡旋?” “相信时日一久,楚军也当不堪重负,悻悻而归。” “不妥!” 熊子丹的话音刚落,廷尉伍子胥便站起来,反驳道:“转攻为守,不利于军心士气。我吴军自伐楚以来,势如破竹,未尝一败,何故止步不前?” “再者说,楚人是本土作战,粮秣辎重转运,比我吴军更为便利,又何来不堪重负之说?” 伍子胥又转过身,朝着在上边陷入沉思的庆忌作揖道:“大王,臣以为,为今之计,大王也当从国内征召兵马,投入前线,伺机击溃楚军而迫使楚人割地求和!” 这个时候,庆忌从国内征召更多的兵马,亦是无可厚非的。 因为伐楚的吴军五万人中,有一万人是徐国与钟吾国的兵马,而且已经占据桐、群舒、巢、钟离这一片大江以西的狭长地带,需要不少的兵力驻防。 时至今日,庆忌手中能利用到的机动部队,只有不到三万人。 因为在攻取昭关的时候,伍子胥“用力过勐”,吴军是付出近八千人的伤亡代价,这才攻下的昭关! 前前后后的战事,吴军折损一万人左右。 再加上需要驻防的城邑,庆忌手中的可战之兵,实在捉襟见肘。 幸而,在出征之前,庆忌就已经命令大司马孙凭与太宰季札先一步征召士卒入伍。 他这边诏令一下,吴都的军队就能立马向前线开拔。 “范蠡,你有何对策?” 庆忌将目光放在范蠡的身上。 作为庆忌身边的智囊,大智若妖的范蠡自然是有应对之策的,只是能不能摸清楚大王的心思,能否被大王采纳而已。 “大王,臣有上中下三策。大王欲先听哪一策?” 范蠡卖起了关子。 庆忌的嘴角一抽,忍着想将范蠡暴打一顿的冲动,缓声道:“上策为何?” “上策,即如熊子丹将军的主张一般,以重兵屯驻于居巢、舒邑,严防死守,与楚军鏖战。” 闻言,庆忌还未发话,在一侧的伍子胥便禁不住瞪着眼睛,叱责道:“范内史,这是馊主意也!何谈上策乎?” “楚人背靠六邑、潜邑、城父等诸多楚国城邑,后勤无患,可源源不断的输送粮秣辎重,与我吴军进行旷日持久的大战!” “届时,战事陷入拉锯,我吴国恐将不堪重负矣。” 范蠡却是轻笑一声,道:“还请廷尉稍安勿躁。” “吴楚两军相持不下,何不打破僵局?大王先前已经命典客伯噽使晋,想来已经抵达新田,游说晋君及六卿联合诸侯,一同伐楚矣。” “楚人恐诸侯之联军,未尝不会与我吴国议和。” 一听这话,伍子胥冷笑道:“只怕不尽然。我吴国攻取桐、群舒、巢、钟离之地,方圆近千里,且富庶,不失为膏腴之地也。楚人焉能善罢甘休?” 作为楚国出身的贵族,伍子胥自然了解楚人的脾性。 似之前一般,吴国只是一步步的蚕食楚国的城邑土地,偶尔一两座城邑,无伤大雅,楚国能从别的地方找回场子补补血。 但是,这一次庆忌可是从楚国身上撕下一大块肉! 这般的锥心之痛,楚人岂能忍受? 楚人非得跟吴国拼命不可! 听到伍子胥的这番话,范蠡只是笑而不语。 “再说中策,中策为何?” 庆忌又垂询道。 第278章 吴楚鏖战 “大王,臣之中策,即立即遣使于郢都,使吴楚弭兵!” 听到这话,庆忌眉头一皱。 站在左右两侧的伍子胥、黑夫、熊子丹等人,都是不禁面露诧异的神色。 伍子胥嗤笑一声,道:“范内史,你说得轻巧。事到如今,楚人岂可善罢甘休?” “楚人的确不会善罢甘休。” 范蠡低着头,缓声道:“是故,吴楚两国和谈,需有代价。大王何不退而求其次,将巢、钟离之地,尽数归还于楚国?” “大胆!” 伍子胥顿时勃然大怒,目光好似要吃人一般,瞪着范蠡,叱道:“范蠡,你竟敢教唆向楚人低头,将我吴军将士费尽心力打下的城邑土地拱手相让?” “你就不惧因伐楚而死难的将士,他们的在天之灵化作厉鬼纠缠汝乎!” “廷尉所言极是!” “大王,请将妖言惑众的范蠡治罪!” “巢、钟离之地,我吴军付出多少将士的性命,以多少鲜血换来的城邑土地,怎可让于楚人?” “范蠡,你怎可凭空口白牙,唆使大王犯湖涂?” 群情激奋! 显然,伍子胥、黑夫、胥门巢等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领,对于范蠡这种“卖国求荣”的做法,深感不齿,大为不忿! 毕竟吴军为了占领这些城邑土地,可是付出了近万士卒的性命! 他们又怎能容忍将士的鲜血白流? “肃静!” 关键时刻,庆忌不得不出声喝止,稳住场面。 迫于庆忌作为吴王的威势,众将这才义愤填膺的瞪着范蠡,默不作声。 “范蠡,你继续说。” “诺!” 范蠡收拾一下自己复杂的情绪,接着缓声道:“下策,即如同廷尉之主张,再度从国内征召兵马,伺机击败来犯之楚师,以强势而迫使楚人屈服,承认我吴国对大江以西之地的主权。” 闻言,庆忌再一次陷入沉思。 范蠡所提出的上中下三策,庆忌都不大满意。 但,为今之计,只能从中权衡利弊,找出对吴国最有利的一策。 上策,庆忌直接摒弃掉。 因为他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再者说,现在的晋国,君权旁落,六卿执政,其中不乏一些唯利是图的小人,焉能真的出兵帮着吴国伐楚? 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晋国可不会白白便宜了吴国。 中策,庆忌认为可行。 因为作为穿越者,又是上位者的庆忌十分清楚,战争本就是政治的延续,是一种为国牟利的手段而已。 吴国没必要跟家大业大的楚国死磕到底,不值得。 作为一个新兴的国家,吴国充其量只是军事强国,还不在霸主大国的序列。 虽说,庆忌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为攻下楚国的昭关、群舒、桐、巢、钟离这片大江以西的广袤土地,让吴国得到更大的战略纵深,以及更为富庶的城邑土地。 但,为了战事不陷入僵持,吴国避免深陷战争的泥沼,庆忌未尝不可退一步,将一部分城邑土地拱手相让。 就好似战国时期,秦惠文王派嬴华与张仪攻打魏国的蒲阳,成功占领。 战后,张仪却趁机劝说秦惠文王把蒲阳归还魏国,而且派公子繇到魏国去作人质。 投桃报李,在张仪的三寸不烂之舌下,魏国就把上郡十五县和少梁献给秦国,用以答谢秦惠文王。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上郡十五县和少梁邑,都在秦军的占领下,秦国治下,只是时而属魏,时而属秦,一直没有确定真正的主权。 现在吴楚两国的情况,与后来的秦魏两国何其之相似? 同样是在争夺边地的归属权,吴国虽占据上风,但楚国也能卷土重来,围绕着这片地区不断进行争夺战。 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 至于下策,庆忌也认为可行。 毕竟能将楚军打趴下,打服气的话,庆忌就能以更小的代价,保住自己已得到的丰硕战果。 “报——” 就在庆忌左右为难的时候,忽而一名小校快步进入行辕。 “大王,斥候来报!驻扎于城父的沉诸梁,已率军撤往西面,六邑、潜邑的几千楚军也随同撤离!” 一听这话,包括庆忌在内,一众吴国将领都不禁面露诧异的神色。 沉诸梁居然不战自退? 是何道理? 要知道,六邑、潜邑,那可都是楚国的重要城邑,易守难攻的城邑,沉诸梁竟然放弃! 伍子胥皱着眉头,思索过后,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事出反常必有妖。沉诸梁主动撤军,必是与囊瓦的楚军主力在养城一带,合兵一处!” “楚人,或有诱我吴军深入之想法。” 包括治粟内史范蠡在内,众将都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沉诸梁乃是一代名将,楚国少有的帅才。 换位思考一下,他们若是沉诸梁,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六邑、潜邑,不外乎诱敌深入,想吸引吴军进一步侵入楚国的腹地。 正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庆忌岂能放过这样扩大战果的机会? 他决定搏一把,再不济就是被迫放弃一部分城邑土地! “寡人决意,令大司马孙凭率兵二万人,开拔到居巢邑。” “伍员、黑夫!” “臣在!” “命你二人即刻各率兵五千,迅速攻取六邑、潜邑、英氏,于城父会师!” “诺!” 庆忌当机立断。 六邑、潜邑、英氏、城父,吴军要一口气打下来,这样才能在谈判桌上,为吴国获取更多的筹码。 既然要调集重兵,跟楚军主力来一场大会战,庆忌何不把事情做绝? 决定接下来的战略后,庆忌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坐在主位上,缓缓的闭上双眼。 庆忌忽而想起一件事,看向下首的范蠡,问道:“少伯,申包胥可愿归降否?” “回禀大王,臣与伍子胥将军已经几次试图劝降申包胥,奈何其人冥顽不灵,非但严词拒绝臣之劝降,而且以绝食抗议。” 范蠡一脸无奈的神色,说道:“据看守的士卒交代,申包胥已然三日滴水未进,不吃一粒米饭,奄奄一息矣。” “申包胥要做楚国的伯夷、叔齐耶?可惜,此等忠义之士,不能为寡人效力。” 庆忌深表遗憾。 第279章 楚国公主 申包胥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忠义之士。 对于“申包胥哭秦庭”的故事,作为穿越者的庆忌如何能不知? 历史上,阖闾率领的吴军捣破郢都后,申包胥为复国来到秦国请求帮助,一开始不被答应,申包胥便在秦城墙外大哭七天七夜,滴水不进,终于感动了秦国君臣。 秦哀公秦哀公亲赋《无衣》,发战车五百乘,遣大夫子满、子虎救楚。 吴国因受秦楚夹击,加之国内内乱而退兵。 楚昭王复国后要封赏申包胥,他坚持不受,带一家老小退入山中隐居。 由此可见,申包胥的忠肝义胆,是足以表见于后世的。 现在,申包胥已经被吴军所俘虏,却仍有气节,拒不归降不说,还绝食抗议! 这让庆忌很是感慨。 对于这样的忠义之士,庆忌顾及自己的名望,不能杀,但放走申包胥难免会对自己造成不小的麻烦。 毕竟,楚国多贤才。 似申包胥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对手,足够庆忌头疼一下的。 就在这时,一名宿卫进入行辕,禀告道:“大王,行辕外有一自称是季芈畀我的女子求见!” “季芈畀我?” 庆忌愣了一下。 在一侧的范蠡微微一笑,提醒道:“大王,是楚芈,楚王之胞妹。” “是那个逃亲的楚国公主?” “正是。” “缘何在此?” 范蠡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宣!” 庆忌很是好奇,季芈畀我为何会出现在居巢邑。 不多时,季芈畀我就被带到行辕中,映入眼帘的,正是坐在上边的吴王庆忌。 庆忌相貌堂堂,因为常年军旅生涯的缘故,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端正,英武不凡。 有着王室良好基因的他,生得颇为英俊,眉宇间透露出一种上位者的霸气,此时顶盔掼甲,端坐在那里,更好似一头藐视众生的勐虎—— 百兽之王! 季芈畀我想过庆忌的容貌,可能身材魁梧,有着铁塔一般的压迫感,可能青面獠牙,丑恶不堪,可能身材肥胖,长相一般…… 《重生之金融巨头》 毕竟,在郢都传闻中,庆忌就是这样的形象! 可是,此时在季芈畀我看来,这都是楚人对庆忌的偏见。 他们是在抹黑庆忌的形象! “季芈畀我,见过吴王。” 季芈畀我朝着庆忌中规中矩的福了一礼。 “你便是楚王之胞妹,季芈畀我?” 庆忌睥睨了季芈畀我一眼。 “正是。” “何以至居巢?” “季芈畀我为楚吴两国弭兵而来。” “……” 庆忌倍感无语,同时心里有些郁闷。 楚人要议和? 不可能! 于是庆忌颇为不解的问道:“楚芈,汝是受王命而来乎?” “非也。季芈畀我为楚吴之和平而来!” 季芈畀我鼓起勇气,跟庆忌对视着,朗声道:“季芈畀我当日逃亲,是为不该,不应破坏楚吴两国之盟好,使吴王以雷霆之怒,发兵攻楚。” “而今,季芈畀我知错矣,今日此来,为弥补当时之过错!” “季芈畀我愿入吴王宫,终身侍奉吴王,只求吴国退兵,不再侵犯我楚国之疆界!” “噗嗤!” 站在一侧的范蠡实在忍俊不禁,不厚道的笑了出声。 见状,同样是强忍笑意的庆忌,瞪了一眼范蠡,让他收敛一下。 好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怎能取笑人家一个小姑娘? 不得不说,一直娇生惯养的季芈畀我,的确不谙世事,十分的单纯! 天真无邪! 不知人心之险恶! 庆忌岂能真的因为她季芈畀我逃亲,继而擅自对楚国宣战? 名义上,庆忌的确是打着为被扣押在郢都的蔡侯伸张正义,但是,这干季芈畀我何事? 当然,倘若没有蔡侯的那件事,庆忌也会找个借口,譬如季芈畀我逃亲一事,然后进攻楚国。 “咳。” 庆忌轻咳一声,随即和颜悦色的对季芈畀我道:“楚芈,你的来意,寡人已知晓。然,而今我吴军已攻楚地多日,斩获颇丰,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矣。” “再者说,此时,即便寡人欲弭兵,你那远在郢都的王兄,还有楚国的公卿大夫,可愿弭兵乎?” “这……” 季芈畀我愣住了。 战事进行到这一地步,的确不是随便几句话,就能让吴楚两国弭兵的。 想到这里,季芈畀我只能幽幽的叹了口气,对庆忌福了一礼,道:“既如此,季芈畀我打扰了。告辞。” “且慢!” 就在季芈畀我转过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庆忌忽而出声喝止。 “吴王还有何事?” 季芈畀我颇为不解的问道。 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庆忌笑着道:“楚芈,既然来到寡人身边,又何故离开?” 闻言,季芈畀我不禁后退一步,美眸一瞪,一脸警惕的神色。 “吴王,汝要作甚?” “哈哈哈哈!楚芈,你说寡人要作甚?” 庆忌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你与寡人,可是早在四年前的昭关之会,便已经定下婚约的。而今你已是及笄之年,长大成人,何不与寡人完婚?” “你!” 季芈畀我气得直跺脚,咬牙切齿的瞪着庆忌道:“吴王,你岂可无礼耶?既不答应退兵,又强使季芈畀我为夫人,岂有此理?” “寡人所言,便是道理!” 庆忌忽而脸色一沉,挥手道:“来人!将楚芈请下去,与申包胥放在一起看管,好生照料!” “若楚芈一日不可使申包胥放弃绝食,便一日不得外出!” “诺!” 冲进来的两名宿卫,可不管季芈畀我如何生气,径直带下去。 庆忌正犯愁如何劝说申包胥放弃绝食,现在季芈畀我的到来,无疑是为他解决这一麻烦。 毕竟,申包胥若是真的“义不食吴米”,跟当年的伯夷、叔齐一般绝食而死,肯定会对庆忌的名望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 史书上会记载,申包胥是为忠义之士,吴王庆忌是为不得人心的国君! 后世影响且不说,在有心人的诽谤下,庆忌也可能被描绘成一个残暴的君主,继而让原本有心入吴的士子,避之唯恐不及! 第280章 斡旋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六年,即公元前508年,开春。 吴军在顺利攻取桐、群舒、巢、钟离之地,击败楚军后,又迅速夺下楚国的六邑、潜邑、英氏与城父四座城邑。 因为沉诸梁在率军撤退时,带走许多驻军的缘故,所以吴军在攻城时没有遭到多少像样的抵抗,一些封君邑守甚至都直接开城献降,接纳吴军进入城邑当中。 养城,中军大帐。 楚国令尹囊瓦,看着站在自己跟前躬身行礼的沉尹戍,忍不住怒火中烧,吹胡子瞪眼的叱责道:“沉诸梁!你如何还有颜面见我?” “居巢之败,丧师辱国,吴军连破昭关、巢、桐、舒、钟离各地!仅两个月,方圆近千里,十多座城邑两个月全部沦丧于吴蛮子之手!” 囊瓦气急败坏的道:“那是我楚国历代先王,耗费上百年的时间这才打下的疆土!” “而今你又不战自退,将城父、六邑、潜邑、英氏拱手相让于吴人!失地之甚,我大楚自立国以来前所未有!” “死!你为何不去死?” 无怪囊瓦会这般愤恨。 因为吴军在两个月的时间内,便一口气夺取楚国大江以西的广袤疆域,东西狭长千余里,南北纵横数百里,已经相当于大半个越国。 而且,这其中可是有着十多座富庶的城邑,人口数十万,属于膏腴之地! 这让囊瓦如何能不气恼? 倘若吴军只是攻取桐舒之地,也就罢了,还在情理之中。 但沉诸梁连昭关都丢了,城父、六、潜、英氏这四座城邑,也被他拱手相让于吴军! 这使得囊瓦不得不怀疑,沉诸梁是不是吴国的细作,专门安插在楚国坑害的楚人的? 其父沉尹戍,在鸩兹之战,丧师八万。 作为儿子的沉诸梁不遑多让,短短两个月,就让楚国沦陷十多座城邑! 这对父子,难不成是上天派来惩罚楚国的? 看见默不作声的沉诸梁,囊瓦更是气愤,怒道:“来人!将沉诸梁给本令尹拉出去!明正典刑!” “且慢!” 就在两名甲士冲进来,想将沉诸梁拉出去的时候,在一侧的左徒子西终于禁不住出声制止。 “令尹,请息怒。” “申公子,你让我如何息怒?” 囊瓦余怒未消的瞪着眼睛,道:“沉诸梁罪无可恕!丧师失地之罪,他难辞其咎!” 楚国对待败军之将的惩罚,一向是十分严厉的。 似沉诸梁这样的败军之将,势必要被满门抄斩。 若非考虑到沉诸梁是宗室将领,愤怒的楚王,恐怕连沉诸梁的三族都不能放过! 子西连忙道:“令尹,稍安勿躁。我想,沉诸梁之所以弃守六、潜、英氏与城父,其中定有隐情。令尹何不听完沉诸梁辩诉,再做决定?” “好!” 囊瓦这才脸色阴沉的看着沉诸梁。 沉诸梁则是感激的看了一眼子西,随后深吸一口气,道:“令尹、左徒,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放弃六、潜、英氏与城父,与汝等在养城会师,是为暂避吴人之兵锋。” “不但如此,在下还欲劝说二位,弃守养城!” “甚么!” 囊瓦又是勃然大怒,指着沉诸梁的鼻子大骂道:“沉诸梁,汝怯战乎?汝怯战,我子常(囊瓦字)可不怯战!” “你自己丧师失地不说,还敢教唆本令尹弃守养城,该当何罪?” 闻言,沉诸梁只是澹澹的摇头道:“令尹,恕在下直言,养城恐难守住。吴军有一种新型攻城器械,名曰‘投石机’,威力甚大。依靠投石机之力,吴军十日之内,便攻取昭关!” “不知,养城的城防工事,有昭关几成坚固?” 听到这话,囊瓦与子西这才禁不住面面相觑,脸色都颇为骇然。 对于昭关的坚固程度,他们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昭关易守难攻,为东南第一雄关,在楚国诸多雄关中的地位仅次于方城。 有一万将士驻守,即便是在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攻势下,三个月之内牢不可破,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敌人也休想攻下昭关。 但,就是这样的一座雄关,还有一万士卒驻防的昭关,居然十日便沦陷? 若沉诸梁所言不虚的话,吴军的投石机的确厉害。 而且,仅凭潜邑、养城这样的城邑,城防工事远不及昭关的城邑,显然难以抵挡拥有投石机的吴军! 沉诸梁接连对六、潜、英氏与城父四座城邑不战自退,亦是为保存实力,跟楚军主力合兵一处,伺机反击而已。 “吴军的投石机,当真那般厉害?” 囊瓦皱着眉头问道。 “在下绝无虚言!” 沉诸梁正色道:“令尹,沉诸梁自知罪责难逃。然,现在当务之急,是击败吴人之师,以此收复失地也!” “汝有何良策?” 沉诸梁随即走到一侧悬挂着的羊皮地图的边上,指着一个地方,道:“我军当再次放弃养城、穷地,诱敌深入,在鸡父一带与吴军决战!” “鸡父,地形复杂,有山川丘陵,可为屏障,投石机无甚用武之地。届时我军若不敌吴军,可避其锋芒,于鸡父之地多筑营垒工事,吸引吴军来攻。” “从鸩兹至鸡父,其间纵横七八百里,道路弯弯绕绕,一千余里,届时吴军的粮秣辎重转运十分困难。” “半年,我军只需要在鸡父与吴军斡旋半年,吴军就将陷入崩溃!” 闻言,囊瓦与子西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倘若吴军的那种名为投石机的攻城器械,当真无坚不摧的话,楚军的确是要避其锋芒,将敌人牢牢的摁在鸡父,之后再伺机反击。 对于吴军这种劳师远征,后勤补给线拉的太长的军队而言,深入敌国腹地是极为危险的。 庆忌能清醒的认出这一点。 可是,不击败楚军的主力,他就需要用更多的兵力驻防新得之地,而且吴楚两国还会围绕着这片土地进行鏖战。 言情 这不是庆忌愿意看到的。 所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沉诸梁的这一阳谋,就是让庆忌明知道是个圈套,也要往里钻! 第281章 晋国六卿 晋国都城,新田,晋宫大殿上。 此时,吴国的典客伯噽正在游说晋君与晋国六卿。 晋国现在的国君是姬午(晋定公),六卿则为赵氏、韩氏、魏氏、智氏、范氏、中行氏六家。 现在,六卿分别是荀寅(中行寅)、赵鞅、韩不信、魏侈、范吉射、荀跞(智氏)。 晋国六卿已经存在一百多年。 当年,晋文公回国后建立三军,每军各设一名将、一名左,按地位高低分别是中军将、中军左、上军将、上军左、下军将、下军左,称为三军六卿。 晋文公一度增加新上军、新下军,晋襄公时恢复三军六卿。 到晋景公扩为六军十二卿,晋厉公时合并新中军、新上军、新下军为新军,晋悼公时恢复三军六卿建制。 晋平公以后,六卿被智氏、范氏、中行氏、嬴姓赵氏、韩氏、魏氏、六家把持,之后六卿特指这六个卿家。 他们按照“长逝次补”的原则,轮流执政,对内协助晋公管理国家军事、政治,对外“尊王攘夷”,抵御戎狄、南蛮的入侵,捍卫华夏文明。 晋国的政治格局属于君权旁落,六卿轮流坐庄,把持国政。 所以,伯噽要游说晋国联合中原诸侯伐楚,或自己出兵伐楚,首要之务是说服晋国的六卿,至于晋公姬午,话语权着实不大。 “敝臣,吴国典客伯噽,参见晋公!” 进入大殿之后,伯噽就不卑不亢的朝着陛台之上,正襟危坐的姬午躬身行礼。 “贵使不必多礼。” 姬午摆了摆手,忽而好奇的询问道:“贵使,这典客是何官爵?” “回禀晋公,我吴国改官制,与中原诸国有所不同。典客,掌诸归义蛮夷,邦交之事宜!属三公九卿之一!” 闻言,姬午讪讪一笑,道:“原来如此。贵使之官爵,等同我晋国上大夫矣!” “不知贵使此来,所为何事?” “不瞒晋公,敝臣此来,是为叙晋吴之好,代吾君上朝拜晋公矣!” 叙好? 朝拜? 这倒是让姬午颇为意外的。 众所周知,吴国是被晋国扶持起来,专门对付楚国的。 晋国的计划十分成功,至少在晋国的扶持下,原本偏居于东南一隅,落后贫困的吴国,一跃成为能跟楚国相抗衡的军事强国。 但,自吴王寿梦之后,吴国历代君王都少有遣使与晋国交流,更何况是朝拜? 在别人看来,吴国是晋国的小弟,实际上吴晋之间只有盟约关系,若无大事的话,两国是鲜有往来的。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所以姬午知晓,这次庆忌遣使伯噽入晋,一定是有事相求。 “吾君上,感念于贵国先君景公之恩德,许我吴国巫臣,馈赠戎车士卒,传授陆战之法,遂得西破强楚,于江南有立锥之地!方有今时今日之吴国!” “是故,吾君上托敝臣,回馈晋公金一千两,玉璧一对,犀牛皮十张,稻米一万石!请晋公笑纳!” 伯噽再一次朝着姬午躬身作揖道。 听到这话,姬午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厚,环视四周,看了看坐在陛台之下的六卿,说道:“吴国当真富足矣!吴君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黄金,如此厚礼,寡人却之不恭。” “贵使,请代寡人向吴君问好!” “敝臣一定转达。” 在中原诸侯的面前,尤其是在晋国的君臣面前,自号“吴王”的庆忌,也只能被称之为“吴君”。 因为吴国是周天子册封的吴子国,属于子爵,而晋国则是姬姓根正苗红之故,是公爵。 这爵位之差,甚是悬殊。 所以伯噽为了避免失礼,不能将庆忌称之为“我王”,而是“吾君上”。 向晋公叙好,这是庆忌先前交代过伯噽的。 吴晋两国的宗室,都是古公亶父一脉,可谓是同宗同源。 只不过,晋国传承自周武王姬发,其立国之君是周成王的弟弟。 而吴国传承自泰伯,跟当时的周王室关系已经疏远。 但是,这并不妨碍吴晋两国叙好,谈一谈祖先的丰功伟绩,交流感情。 当年晋景公之所以选择扶持吴国,除了吴国的确在崛起,且靠近楚国,能造成威胁之外,不外乎晋吴之间有这一层关系在! 要知道,昔日晋景公给予巫臣三十辆战车(约合两千人),巫臣亲自到吴国,教吴国人驾驶战车。 这成为楚国衰落、吴国崛起的序幕。 所以,吴人的确应该感激晋国。 “晋公,实不相瞒,除晋吴两国叙好之外,敝臣且受吾君上之命而来,欲同晋国联合天下诸侯,出师伐楚!” 果然,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 姬午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只见伯噽开门见山的道:“想必晋公一定有所耳闻。去岁蔡侯朝谒楚子,有玉佩皮衣之属,为楚令尹子常(囊瓦)索要,蔡侯不允,便被楚人扣留于郢都,迄今未归。” “吾君上闻知此事,大为愤慨,于是联合徐、钟吾二国之兵,为蔡侯伸张正义,挥师伐楚!” “然,我吴国论国力终究不及楚人也。晋,为诸侯之长,理应尊王攘夷!” “请晋公号召诸侯,与吴国一同为蔡侯伸张正义!” 一听这话,姬午不禁微微颔首,内心深处尚未完全泯灭的热血,再一次被伯噽说得沸腾起来。 一部春秋史,半部晋国书! 自晋文公重耳以来,晋楚争霸的天下格局始终不变,但晋国的影响力更大,天下诸侯所承认的霸主,也就晋国一家。 虽然,晋公已经大权旁落,国政为六卿所把持,但姬午又何尝不想雄起一次,青史留名,做一个跟先祖晋文公、晋景公一般的诸侯霸主? “二三子,卿等以为如何?” 姬午又将目光放在六卿的身上。 闻言,中行寅、赵鞅、韩不信、魏侈、范吉射、智跞六人,皆是面面相觑。 已经收过伯噽贿赂的中行寅起身道:“君上,臣以为,联合天下诸侯尊王攘夷,伐楚,可!” “湛坂之战后,晋楚两国弭兵,迄今近四十年而未有战事。臣恐楚人已经忘却昔日之伤痛,将卷土重来矣!” “楚人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扣留蔡侯一事,便是明证!” 第282章 约齐侯为方伯 在晋楚争霸五次主要战争中,虽然晋国在城濮之战、颖北之战、鄢陵之战、湛坂之战等战役中先后击败楚国。 并先后在晋伐蔡攻楚破沉之战、焦夷之战和湛坂之战等战役中攻入楚国本土,迫使楚国不断退却。 但中原各国连经战火之苦,疲困不堪。 公元前546年,由宋国出面促成晋、楚之间的弭兵大会,与会中原各国,共晋、楚、宋、鲁、卫、陈、郑、曹、许、蔡等十四国参加,诸侯奉晋、楚两国为共同霸主,平分霸权。 即原来晋、楚各自的属国,变成晋、楚双方共同的归附国,对晋、楚同样要尽义务。 《最初进化》 晋楚两大国虽然牺牲中小国家的利益,互相瓜分霸权,形成了表面的均势,但各国也得以免去连年征战之苦。 弭兵之会后,晋楚表面大体对中原各小国平分霸权。 大国中称霸东方的齐国依旧朝晋,称霸西部的秦国与楚国仍为盟国,晋国总体上占优势。 现在,楚人敢于扣留蔡侯,这本身就是在挑衅晋国的一种行为。 因为蔡国不止是楚国的属国,也是晋国的属国。 晋国岂能任由楚人欺负自己的小弟? 姬午刚想顺势答应下来,不料坐在下首的赵鞅,却是站起身,朝着姬午作揖道:“君上,臣以为不宜联合诸侯,对楚国动兵也!” “晋、楚,皆为霸主大国,地方圆数千里,兵车数千乘,我晋国虽可为蔡侯伸张正义,以尊王攘夷为旗号,联合天下诸侯伐楚。” “然,岂非破坏弭兵之会后,几十年来之不易之和平?” “楚人扣留蔡侯之举,固然为世人所诟病,然楚国并未尽丧人心。晋楚两国争霸百余年,互有胜负,我晋国虽始终占据上风,然楚国却不弱反强,有大国之力!” “是故,此一战,定会使晋楚大战,恐难善了!” 一听这话,姬午又陷入犹豫当中。 收过伯噽贿赂的中行寅,则是再次据理力争,道:“赵子此言差矣!” “楚,乃蛮夷也。今又无端扣留蔡侯,势必引起诸侯公愤,由此可见,楚人已经道义全无,人心尽失,我晋国联合诸侯一起伐楚,可进一步削弱楚国,稳固霸权!” “天下,也只有我晋国这一霸主大国,得无异乎?” 赵鞅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肚满肠肥的中行寅,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的神色。 对于中行寅收受伯噽重金贿赂的事情,消息灵通的赵鞅,又如何不知? 更何况,在伯噽朝见晋公姬午之前,已经是逐一拜访过晋国六卿的。 伯噽曾试图贿赂过赵鞅,使后者答应同意晋国联合诸侯,一同出兵伐楚之事,只是被赵鞅严词拒绝。 真不知道,伯噽的贿赂,六卿当中,已有几人收下? 看见国君姬午迟疑不决的神色,赵鞅又道:“君上,晋楚战端,切不可轻启。” “再者说,臣听闻吴君已经率吴、徐、钟吾三国联军五万人,相继攻取楚之桐、舒、巢、钟离,大败楚军,一路势如破竹,想必吴国若是愿意以所占之地,作为条件,逼迫楚国交出蔡侯,楚人定然应允!” 听到这话,作为吴国的典客,伯噽不动声色,脸上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实则心里已经将赵鞅骂的狗血喷头。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有识之士谁不知道,吴国固然打着为蔡侯伸张正义的旗号,出兵伐楚,但真实目的只为从楚国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让庆忌放弃自己所攻取的十多座城邑,以此来交换蔡侯? 打死庆忌都不可能干! 恐怕,即便是自诩为“仁义霸主”的宋襄公,都不能干出这样的蠢事。 对于吴楚两国鏖战,晋国是喜闻乐见的。 但是,一旦让晋国参与其中,帮衬着吴国伐楚,晋人如何愿意? 诸如赵鞅、韩不信、中行寅等晋国六卿,心里跟明镜似的。 吴国这般大举进攻楚地,又想拉上晋国与一众中原诸侯,其目的是为减轻伐楚之吴军的压力,迫使腹背受敌的楚国屈服而已。 但,六卿岂能让庆忌如愿以偿? 谁都不是傻子! 吴国虽是晋国的小弟,可一旦削弱楚国削弱得太厉害,吴国一跃取代楚国,成为南方的霸主大国,有了跟晋国分庭抗礼的实力。 晋国这不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这般驱狼吞虎之事,实在值得晋国六卿深思。 此时,伯噽看见中行寅居然三缄其口,不再反驳赵鞅的主张,心中不由得暗骂。 酒囊饭袋! 中行寅收了伯噽不下一千两黄金的贿赂,再加上各种奇珍异宝,价值连城,居然不干实事? 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中行寅这厮,真是为我们这种贪婪成性的佞臣丢人! 看来,眼下只能亲自出马。 伯噽的眼神坚定下来,随即上前,朝着陛台上的晋公姬午朗声道:“晋公,若晋国不愿号召天下诸侯,尊王攘夷,一同伐楚,以此维护诸侯之尊严,也罢!” “吾君上之意,若晋国袖手旁观,不愿挑起尊王攘夷之重担,我吴国当遣使于齐、鲁、宋、卫等中原诸侯,召开会盟,约齐侯为方伯,一道伐楚亦然也!”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皆惊。 吴国真的要这么干? 要知道,齐国虽时常遣使入晋朝拜,尊晋公为方伯,但齐国的国力同样强横,雄霸东方。 齐国在诸侯中的名望亦是不容小觑的,仅次于晋国。 吴国若是争相告走,撇下晋国,约齐侯为方伯,联合天下诸侯伐楚的话,也照样可以。 这恰恰是晋人最为担心的事情。 至于齐国,想必是喜闻乐见的,毕竟主导一次诸侯会盟,能极大的提高齐国的影响力,说不定还能借此跟晋国分庭抗礼。 “贵使稍安,勿虑也。” 姬午和颜悦色的宽慰一句,随后又环视一周,将目光放在中行寅、赵鞅、韩不信、魏侈、范吉射、智跞这晋国六卿的身上,问道:“二三子以为,晋为方伯,联合诸侯伐楚之事,可否?” 姬午的这番话,是让晋国六卿表决一下。 第283章 鸡父之战 “臣,反对伐楚!” 赵鞅率先表决道。 “君上,臣赞同伐楚!” 中行寅瞪着一向跟自己对着干的赵鞅,心里是怒火中烧。 他早就对这个年轻有为,锐气正盛的赵鞅心怀不满。 “君上,臣也赞同伐楚!” “附议!” “臣反对!” 晋国六卿当中,中行寅、范吉射、智跞三人,沆瀣一气,而且都收了伯噽的重金贿赂,故而赞同晋国联合诸侯,一同伐楚的事情。 至于赵鞅与韩不信,则是反对的一方,剩下一个魏侈,索性两边不得罪,选择弃权。 三票赞同,两票反对,一票弃权,再加上姬午自己都有心恢复祖宗的霸主威望,故而立马拍板道:“好!” “既如此,我晋国当即刻遣使于列国,号召诸侯会于召陵,商议伐楚事宜。中行寅!” “臣在!” “便由你代寡人,主持此次诸侯会盟。” “臣,遵命!” 见到晋国已经决定主导诸侯联军伐楚,伯噽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 春,二月。 吴军在进取楚国的六邑、潜邑、英氏与城父四座城邑后,又相继攻下养城、穷地,兵锋直指鸡父。 得益于后续补充的兵马,此时进抵鸡父的吴军,加上徐、钟吾二国的士卒,已经有五万人。 楚军一方,亦是在不断的调兵遣将,构筑营垒工事,兵马达到五六万人之多。 吴楚两军,超过十万人的兵力对峙于鸡父,大战一触即发。 这般规模的战事,在整个春秋时代,都是颇为罕见的。 可想而知,这场鸡父之战,将决定吴楚两国未来十余年的走向。 “吼!吼!吼!” 在鸡父的一片旷野之上,吴楚两军的将士正在摇旗呐喊。 一方,是身穿绯红色战衣,头戴椭圆形战盔,手持戈矛的吴军将士。 一方,是身穿土黄颜色征袍,头上戴着尖顶战盔,手持阔剑长戈的楚军将士。 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他们组成了若干个严整的方阵,兵车群、盾牌阵、武士群、长矛手、长戈手等等,各种各样的兵种,站在不同的位置。 基本上,吴楚两军都会将偌大的部队,分为中军、左军与右军。 方阵当中的将士,一个个都目视前方,脸上尽是肃杀的神情。 他们井然有序的站在那里,从上往下看过去,只能望见一片绯红色的浪潮,与一片土黄颜色的洪流! 能参与这场大战的将士,都应该感到荣幸。 因为,这一战,注定会被载入史册! 双方,此刻都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想依靠强大的兵力去碾压对方。 庆忌所在的戎车,已经疾驰到队伍的前沿地带,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 “唰”的一声,立于戎车之上的庆忌,骤然拔出腰间的龙渊剑,指着一碧如洗的穹隆,望向对面保持着高昂战意的吴军将士。 庆忌大声道:“我大吴的将士们!今日,吾等立于此地,为国而战,无上光荣!” “对面,是我等的敌寇!大吴世居东隅,然历代先祖从无龟缩自保之意,他们用自己的戈矛,为吴国开疆拓土,为子孙后代打下立足之地!” “吾等也当继往开来。诸君,拿起你们的武器,用敌人的鲜血,浸染我们的征袍!” “寡人与诸君同在——” 话音一落,数万吴军将士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的喊道:“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瞧见吴军这般声势,对面的楚军将士都不禁面露恐惧之色。 不过,楚军同样不是吃素的。 子西见到踌躇的令尹囊瓦,不由得摇摇头,随即让自己的戎车疾驰到方阵的前沿地带,越俎代庖的进行最后的动员。 “二三子,对面,是我楚人的敌寇!” 子西拔剑出鞘,指着对面的吴军方阵,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在我等背后,是楚国的故土,是二三子的父母妻儿,父老乡亲!” “吾等绝不可再后退一步,后退,即故土沦丧于敌手!后退,即有亡国灭种之危难!” “大楚的儿郎们,告诉我,你们要怎么做?” “战!战!战!” 楚军将士大声的吼叫着,爆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势,十分渗人。 这个时候,他们的确已经无路可退。 再后退,楚国的故土沦丧,楚国也有被灭亡的危险! “击鼓!” 随着子西的一声令下,楚军方阵这边,响起了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 一众膀大腰圆的鼓手,都光着膀子,站在戎车之上,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鼓吹,敲击在牛皮战鼓上面,冬冬作响。 “擂鼓!” 庆忌同样是大手一挥,让吴军一方的鼓手敲响战鼓。 “冬!冬!冬!” 战鼓声嘹亮整个穹隆,气冲霄汉。 听到战鼓声的人,心情都莫名的振奋、紧张、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弥散在每个人的内心。 “中军,向前推进一百步!” 随着庆忌的发号施令,吴军的方阵顿时发生变化。 吴军分为中、左、右三军,中军是庆忌所统率的精锐,清一色的吴军锐士,包括陷阵营、虎贲军、羽林军在内,整整二万名将士。 此刻,在庆忌的命令下,令旗招展之间,训练有素而又经历过战火淬炼的吴军将士,立刻就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亦步亦趋的向前推进。 “风!大风!风!大风!” 吴卒们大声高喊着,为自己壮胆。 最前面的盾牌手,高举盾牌,作为第一道防线,所有的盾牌都几乎毫无缝隙的贴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盾牌阵之后,则是弓弩阵,配备着床弩、铁胎硬弓与手弩的弓弩手们,都手持弓弩,背负箭囊,腰间还别着一口阔剑,紧紧的跟在盾牌阵的后边。 弓弩阵之后,是庆忌所在的中军大纛。 大纛两侧,左边是一手持盾,一手拿剑的武士,他们穿着轻便的盔甲,个个身材魁梧,善于短兵相接。 右侧则是整整五百乘的兵车,兵车上有戟手、弓箭手与御者。 在武士与战车群的后边,则是跟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戈手与矛手。 绯红色的旌旗摇曳之间,吴军的武士每走三步,都同时将剑敲击在盾牌之上,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十分唬人。 第284章 申息之师 “床弩阵,出列!” 庆忌大手一挥,令旗挥动之间,原本连成一条直线的盾牌阵,立马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将五百多张床弩显露出来。 每张床弩边上,都配备有十名气力不小的士卒,床弩之上,则是装有三张弩弓。 这种三弓床子弩使用的弩箭十分巨大,有粗壮的箭杆和铁制的箭羽,前端装有巨大的三棱刃铁镞,好似普通士卒所使用的长矛一般! 见到吴军的床弩,对面的楚军将士都倍感疑惑。 二百多步的距离,敌人的“大弓”能对自己造成有效伤害吗? “放!” 就在楚军将士们疑惑不已的时候,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整整五百多张的床弩,就都在瞬间发射出漫天的弩箭! “休休休!” 巨大的弩箭带着破空之声,迅速飞射到楚军的方阵那里。 “举盾!” 楚军的方阵,前沿地带的盾牌手连忙举起巨盾。 他们的盾牌里边是由木料制造而成,外面则是钉上一层厚厚的桐板,能有效的在第一时间阻挡敌人箭雨的冲击。 只可惜,弩机的威力本就远胜于一般的强弓,更何况是床弩发射出的弩箭? “噗嗤嗤!” “呃啊啊啊!” 弩箭迅速穿透楚军的盾牌。 猝不及防的楚军盾牌手,甚至被直接击飞出去,被弩箭那巨大的威力震成了重伤,吐血不已! 更让楚人感到震撼的是,这纷乱的弩箭,好似乱石穿空一般,能直接穿透一两个人的身躯,余势未消! “稳住!” “莫慌!盾牌手,上!” 子西咬着牙,挥舞着手中的佩剑,继续命令后边的盾牌手顶替上去。 每当有一个盾牌手倒下,另一个盾牌手就会顶替上去,以免敌人的床弩给予己方将士造成更大的伤害。 “继续前进!” 看见床弩的弩箭,已经完全压制住对面的楚军,庆忌又挥剑,命令中军进一步上前。 等到楚军的方阵,进入己方弓弩手的射程范围之内后,庆忌又是一声令下。 “放箭!” 早就准备就绪的弓弩手,立马将箭头对准天穹,跟着就是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密密麻麻的朝着对面的敌军方阵抛射过去。 火力压制!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劲失自下往上,随后又呈现出抛物状,径直沸沸扬扬的落在楚兵的头上。 “呃啊啊啊啊!” “噗嗤!” 吴军弓弩手所射出的箭雨,十分密集,即便楚军的士卒能挡住一两支箭失,也难以阻挡更多的箭失飞射过来。 所以,仅仅是一波箭雨,吴军的弓弩阵,就至少收割掉数以百计的敌人的性命! 中箭的楚兵,只能哀嚎着,无助的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弓箭手,放箭!” 楚军这边的弓箭手,同样还以颜色。 吴楚两军进行十几轮的对射,互相伤害之后,子西决定先下手为强,改变眼下这被动的局面。 “兵车!出击!” 随着子西的一声令下,楚军的四百余乘战车,顿时人叫马嘶,撒开蹄子飞快的冲向对面的吴军方阵。 一百步不到的距离,兵车的冲刺速度够快,所以也能确保吴军的乱箭难以伤到战车上的楚兵。 “战车,上!” 庆忌的眼神一凝,同时命令己方的战车冲过去。 由于真正投入到战场上的骑兵尚未出现,故而在平原上作战,主力仍旧是战车。 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兵种面对战车,基本上是无解的。 所以,庆忌只能以兵车对战兵车,一决胜负。 “杀!” 吴楚两军的兵车,近千辆的兵车驰骋在这片旷野之上,展开殊死搏斗。 在还未进行短兵相接的时候,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早就蹲在兵车上,张弓搭箭,瞅准机会就射杀敌人,或敌方的马匹。 “啾——” 战马被射中一箭后,血流如注,马腿倾倒在地上,原本飞速行驶的兵车,跟着就被迫减速,或者直接侧翻。 吴军与楚军的将士,已经杀红了眼。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顾及什么战争的规矩,不讲武德,只要能杀死对方,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唰!” “噗嗤!” 战车与战车之间的碰撞,结果就是另一辆战车侧翻,然后战车上的士卒被摔得七荤八素,最后被路过的敌人一击必杀。 戈戟挥舞,劲失飞射,每一刻都有人在流血,每一刻都有人在牺牲! 人血与马血混杂在一起,殷红的颜色,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黑夫!” “臣在!” “命你即刻率陷阵营,直冲楚军之中军,砍下他们的大纛!” “诺!” 黑夫立刻领命而去。 八百人的陷阵营锐士,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吴军方阵,飞快的朝着楚军的中军大纛那边移动过去。 同时,庆忌也在发号施令,吴军的三千精锐的武士,掩护陷阵营突进。 “挡住他们!” “杀!” 囊瓦与子西坐镇楚军的中军大纛,让弓箭手配合着戈手、矛手,牢牢的挡住来犯之敌。 同一时刻,楚军在变换左、右、中三军的方位,楚军的左军,在朝着吴军的右军那边迅速冲过去。 坐镇楚军左军的,正是叶邑大夫沉诸梁。 而他所率领的楚军,正是楚国最精锐的部队——申息之师! 很不幸的是,吴军这边,其右军一万五千人,主将是盗跖、熊子丹。 至于其部众,则是徐国、钟吾国的兵马,以及盗跖原来的贼众。 换言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杀!” “冲上去!” 沉诸梁红着眼睛,身先士卒的率领申息之师冲入敌阵,左右冲杀,手中的青铜长戈大张大合的横扫,所过之处,吴军片甲不留。 尽管熊子丹与盗跖都甚是勇武,在拼命的挽回颓势,奈何申息之师战力强悍,再加上己方的将士基本上一触即溃,已经无力回天! 于是,吴军的左军,不到半个时辰就被申息之师完全击溃,争相逃跑。 这样的溃逃之势,是难以挽回的。 庆忌见状,只能见好就收,下令鸣金收兵。 因为这场大战再持续下去,吴军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第285章 养虎遗患 吴军营寨。 中军大帐之内,血染征袍的熊子丹与盗跖跪在地上,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对庆忌作揖道:“大王,臣请罪!” “你二人何罪之有?” 庆忌旋即将熊子丹与盗跖搀扶起来,语重心长的宽慰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也。我吴军只是小败一阵,何足挂齿?” “再者说,罪责不在汝等,楚国的申息之师,是为名动天下的精锐,败在申息之师手下,不可耻。” “然,寡人望尔等能知耻而后勇!” “诺!” 庆忌是十分开明的。 骤然之间,碰上楚国最强的精锐部队——申息之师。 而自己麾下只有一万多的乌合之众,换做是庆忌,也是折戟沉沙的下场。 有申息之师这支王牌在,吴军想在正面战场上,全歼楚军,是殊为不易的。 廷尉伍子胥皱着眉头,上前道:“大王,楚军恐不复与我军正面一战矣。据斥候探报,楚军在鸡父一带,构筑了大大小小上百座壁垒,工事严整,守备森严。” “再加上鸡父的地形颇为复杂,有山川丘陵之属,我军欲逐一将楚人构筑的营垒击破,恐怕正中其下怀!”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道:“楚人,这是准备与我军打一场持久战。” 打,还是不打? 其实,选择权并不在吴军这边。 吴军可以选择后撤,固守潜、六、英氏一线,但势必会遭到楚军的围追堵截,然后吴楚两国就陷入鏖战的状态。 这恰恰是庆忌不愿意看到的。 吴国不是经不起持久战的折腾,而是长此以往,吴国的国力也将濒临崩溃的边缘,这并不符合庆忌的战略目的。 庆忌是要慢慢的蚕食楚国的城邑土地,而非鲸吞!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何况楚国还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所以,不论吴军是进是退,都无法避免要跟楚军鏖战,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庆忌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晋国身上。 若晋人能答应联合诸侯,一起出兵伐楚,则借此机会,吴国就能趁机与楚国媾和,坐在谈判桌上给出彼此的条件。 畅想中文网 或者,迫于诸侯联军的压力,鸡父一线的楚军,也未尝不会被逼着主动出击,届时庆忌就能寻找战机,一战定乾坤。 …… 楚国,郢都王宫。 楚王熊轸正在与太夫人孟嬴,跟公子结(子闾)、公子启(子期)二人坐在偏殿中,商议大事。 子闾、子期都是熊轸的异母兄,且与子西一般,在朝中担任要职,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此刻,熊轸忧心忡忡的道:“二三子,寡人适才得到密奏。庆忌遣使伯噽于新田,游说晋公与六卿,联合中原诸侯,一同伐楚。” “伯噽已经说服晋人,不日将会盟诸侯于召陵,伐我楚国矣!” “甚么?”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无不闻之变色。 普天之下,楚国最害怕的对手,莫过于晋国。 因为晋楚之间十三场直接战争中,晋国是十一胜二败。 怎不让人恐惧? 当然,在楚国的历次对外战争中,面对军事大国,都是败多胜少的。 譬如吴楚之间数十年的鏖战,吴国六胜三平一负! 可想而知,楚国的军事实力不算强大,最多就是欺负一下蔡、宋、卫、鲁这样的诸侯国而已。 碰上吴国这样的硬茬,楚国都捉襟见肘,更何况是老牌的霸主大国晋国? “若诸侯联军伐楚,我楚国何以阻挡?” 熊轸喟然长叹道:“而今,楚吴两军鏖战于鸡父,相持不下,国内也无多少可战之兵。庆忌匹夫,好算计,居然能说服晋人联合诸侯伐楚!” 熊轸恨得牙痒痒。 此时的楚国,遭到吴军的大举进攻,接连丧师失地,在兵力本就不多的情况下,如何还能驻防于方城一线,挡住以晋国为首的诸侯联军的兵锋? 子期沉吟片刻,思衬过后,便道:“大王,诸侯联军,不可力敌也。何不智取?” “如何智取?” “既然吴国能遣使说服晋人出兵,我楚国何不能遣使说服晋人按兵不动?” 子期缓声道:“吴楚鏖战,相持不下,定是晋人喜闻乐见之事。若诸侯联军插手进来,则我楚国力有不逮,只能同吴国议和。” “而议和,无异于助长吴人之嚣张气焰,吴国的国力将进一步壮大,崛起之势不可阻挡也!” “吴国,本就是晋人扶持起来对付我楚国的。吴国一旦崛起,取代我楚国的地位,晋人岂非是养虎遗患耶?” 顿了顿,子期又道:“是故,大王何不遣使于新田,游说晋公与六卿停止会盟诸侯?” “这……若晋人执意联合诸侯,伐我楚国,又当如何?” 熊轸皱着眉头问道。 “若形势果真恶劣到那一地步,大王应做好最坏打算。” “最坏打算?” “即,交出蔡侯,将大江以西十多座城邑,方圆近千里的广袤疆域,尽数割让予吴国,以此楚吴弭兵,楚国全力对付远道而来的诸侯联军。” 闻言,熊轸的嘴角不禁一抽。 楚国历代先王,尽皆是守土开疆之人,怎么到了他这一代,屡屡丧师失地? 那可是十多座城邑,方圆近千里的疆土,岂能拱手让人! 子期又道:“亦或者,大王当再度征召重兵,增援鸡父,以求我楚军可大败吴师,继而收复失地,逼迫庆忌订立城下之盟也。” 熊轸瞪着眼睛道:“甚么?还要增兵!我楚国数月来连连加征兵员,各地封君本就不满,再征兵恐生变乱也。” “难不成,连寡人之宿卫都派往疆场乎?” 谁能想到,一个号称带甲数十万,兵车数千乘的楚国,能动员的兵马这么少。 不是楚国真的没有可战之兵,而是各地的封君都在哭穷,不愿意再抽调自己的私兵奔赴前线送死。 倘若是对外扩张战事也就罢了,有利可图,但这卫国战争,除了楚王的口头嘉奖,以及一些财物外,封君们什么都得不到! 人心难测! 熊轸心中生出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大王,那就只能先试图瓦解诸侯联盟。若无法说服晋人,大王也可遣使告走于宋、鲁、卫、蔡诸国,勒令其不得附从晋人伐楚,违者将在日后遭到我楚国报复。” 子期叹气道:“如此胁迫中原诸侯,方可使之深思而为也。” “善!” 第286章 十八国诸侯会盟 时间,进入公元前508年五月,吴军挥师伐楚半年有余,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却在鸡父与楚军相持不下,两军对峙三个月。 在这期间,吴军攻破楚军构筑的多座壁垒工事,却都是小打小闹。 楚军则是时常派出少许精兵,侵扰吴军的粮道,造成不小的麻烦。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除了最初的一次大规模战争外,吴楚两军只是冲突不断,没有太大的战事发生。 尽管,不论是庆忌,还是楚人,都试图打破这种僵局,可是都无计可施。 得知晋国将号召天下诸侯,会盟于召陵,一同出兵伐楚后,远在郢都的楚王熊轸坐不住,一连派遣十多个使者,北上中原,游说诸国。 但楚国的人缘极差,尤其是这一次蔡侯被扣押事件,引起了各个诸侯国的公愤。 齐、鲁、宋、卫、蔡、顿等诸侯国,都抱着痛打落水狗的心思,将威逼利诱自己的楚国使者赶出去,前往召陵参与会盟。 楚国的使者,也没有说服晋公姬午与六卿。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一次难得尊王攘夷,削弱楚国的机会。 即便吴国能趁此机会,侵吞楚国的大片城邑土地又如何? 势均力敌的吴楚两国,同样无法跟作为霸主大国的晋国抗衡! 一切,就跟历史上的召陵之盟一般。 晋国召集的十八国会盟于召陵,其中有齐国、鲁国、宋国、蔡国、卫国、陈国、郑国、许国、曹国、苔国、邾国、顿国、胡国、滕国、薛国、杞国、小邾国等,共同商计伐楚国之事。 这是春秋时代,以一国之力发起的最大规模的诸侯会盟! …… 鸡父。 庆忌正在与治粟内史范蠡、廷尉伍子胥站在一处土坡上,手中拿着一道竹简阅览。 这是伯噽发来的密奏。 “楚国,摊上大事矣。” 得知十八国诸侯将会盟于召陵的消息,庆忌不禁微微一笑,终于放下心来。 他知道,这场在春秋时代规模之大,前所未有的诸侯会盟,极可能虎头蛇尾的结束。 但,楚人岂能不为之震恐? 这就是庆忌的机会! 伍子胥正色道:“大王,以晋国为首的十八国诸侯联军,再加上我吴国,数十万大军伐楚,楚国弹指可定!” “楚人已经疲于奔命,大王何不遣三万精兵,趁着楚军主力尽在方城、鸡父一线之际,绕过鸡父,翻越大别山,再渡过汉水,直扑楚都郢?” 仇恨,已经蒙蔽伍子胥的双眼。 在这种时候,吴国的确能做到长途奔袭,一举捣破楚国的郢都,灭亡楚国。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偌大的一个楚国,恐怕不会因为腹背受敌,国都又被攻破的缘故真的亡国。 庆忌还未说话,在一侧的范蠡便道:“不妥。大王,楚乃大国也,疆域方圆几千里,幅员辽阔,即便郢都城破,楚人也可转战他地,继续与我吴国斡旋!” “至于诸侯联军,声势浩大,却未必有灭楚之心。既如此,以吴国一己之力灭楚,力有不逮也!” “大王何不趁此机会,与楚人弭兵?” “大王,万万不可!” 听到范蠡居然建议庆忌弭兵,伍子胥顿时急眼了,道:“大王,诸侯联军伐楚,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矣!” “若我吴军能长驱直入,攻破郢都,则半个楚国都将沦为我吴国治下!楚人因腹背受敌之故,定然无力反击也。” “大王,三思!” 伍子胥所言,不无道理。 随着以晋国为首的十八国诸侯联军,准备浩浩荡荡的伐楚,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在庆忌的手中。 此时,他完全能跟历史上的阖闾一般,派出一支精兵趁虚而入,直接攻破楚国的郢都。 但,结果呢? 吴军攻占郢都后,进行了屠城,到处烧杀抢掠,引起了楚人的仇恨。 秦哀公命大将子蒲、子虎率五百乘战车联同残余楚军南下帮助楚复国,败吴军于沂,楚将子西也率兵于军祥击败吴军,秦楚联军也灭亡了吴的属国唐国。 当时,越国乘吴国内空虚发兵进袭吴都,夫概又企图夺取王位,吴王阖闾被迫于同年九月撤离楚地,引兵东归。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而楚国虽然复国,但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阖闾被迫从楚国撤军的缘故,看起来是因为屠城,引起楚人的仇恨,以及秦国出兵救楚,国内叛乱导致的。 但是,归根结底,吴国鲸吞楚国,终究是消化不良。 依靠楚国那广袤的土地,一百多万心向楚国的楚人,就足够吴国喝一壶的。 更何况楚国也不是真的众叛亲离? 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不是庆忌愿意看到的。 所以,见好就收,无疑成了最佳的选择! 最初的时候,庆忌就能派出精兵长途奔袭郢都,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时机不成熟而已! 现在,灭楚的时机也并不成熟。 不论是秦国,还是晋国,以及中原诸侯们,实际上都不愿意看到吴国覆灭楚国,一个新的南方霸主国顺势崛起。 “子胥,寡人且问你,吴破郢都后,楚人尚能战否?” 庆忌将审视的目光,放在伍子胥的身上。 伍子胥闻言,低着头沉吟片刻,便道:“不瞒大王,楚国封君遍地,人口之众,天下罕有。” “若郢都城破,楚人也可转战于各地,与我吴军斡旋,然,届时我吴国未尝不可再增派大军,一举攻取半个楚国的城邑土地,以此取代楚国,称霸于江南矣!” 庆忌微微颔首道:“取楚而代之,固所愿也。然,寡人需要再动辄多少兵力?如桐、舒、巢、钟离之地,其地之人,皆非楚人,那里并不是楚国故土,故而人心不向楚。” “若如卿之所言,我吴国将半个楚国纳入囊中,楚人岂可善罢甘休?届时,新占之地叛乱不止,恐我吴军疲于奔命,而力有不逮也。” “再者说,晋人与中原诸侯,只是欲弱楚,而非灭楚。楚国也并非是没有盟友,秦楚之好,不下于昔日秦晋之好,楚国覆灭,则秦人亦不可袖手旁观!” “我吴国岂能招架乎?” 第287章 楚才吴用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庆忌固然想一举灭亡楚国,取而代之! 可是,庆忌能理智的意识到,现在还不是灭楚的时机。 “大王仍欲蚕食楚国乎?” “然也。” 庆忌拍了拍伍子胥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子胥,寡人知你复仇心切。然,一切当以国事为重!” “终有一日,寡人会让你提兵入郢,看到楚国灭亡的一刻!” “诺。” 伍子胥这才喟然长叹道:“大王,是臣孟浪,请大王降罪。” “无妨。” 庆忌微微一笑,又将目光放在一旁的范蠡身上。 “少伯。” “臣在!” “便由你出使郢都。” 庆忌郑重其事的道:“楚国,已是危急存亡之秋也。你当告戒楚人,督促吴楚两国弭兵,寡人的底线,是穷、养城、潜、六、英氏、城父六座城邑,以及包括申包胥在内的万余楚军降卒。” 闻言,范蠡与伍子胥都倍感诧异。 伍子胥惊疑不定的道:“大王,这弭兵的代价是否过大?” 此时楚国的形势这般危急,还巴不得跟吴国弭兵,庆忌给出这样优厚的条件,实在让人诧异。 庆忌只是摇摇头道:“这是寡人的底线,少伯当尽可能为我吴国谋求到最大利益。寻常之时,楚人或不可上下一心,然,如此生死存亡之际,封君们与楚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不人人自危乎?” “诺!” 庆忌是考虑到在亡国边缘的时候,楚国各地封君们会难免团结一致,共御外辱。 要是吴国要求楚人无条件弭兵,可能办不到。 而且,庆忌也需要楚国承认吴国对桐、舒、巢、钟离等地的主权,并订立国书,不得侵扰。 …… 楚国,郢都。 自从晋国将在召陵会盟十八国诸侯,联军伐楚之后,楚国朝野上下,是一片愁云惨澹。 唯一能让楚王熊轸欣慰的是,有危机意识的各地封君终于开窍,纷纷有人出人,有钱出钱,又暂时组建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 但是,区区的五万人,面对十八国诸侯联军,未免太少,即便是有方城可以驻防,也撑不住多久。 此时,在楚国的朝堂上,已经出现两种不同的声音。 主战派,主张向鸡父增兵五万,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击败吴军,了却这一后顾之忧,然后再北上对付诸侯联军。 主和派,则是主张与吴国弭兵,然后与鸡父的五万楚军合兵一处,一起北上抵御即将来犯的诸侯联军。 两种声音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熊轸一时间也难以决断。 恰好,就在这时,吴国使者范蠡求见的消息,让熊轸不禁眼前一亮。 看起来,吴王庆忌亦是有意弭兵! 如此一来,先提出议和的吴国会暂时落于下风,主动权在楚国的手中。 “宣!吴国使者范蠡觐见——” 随着一名内侍的尖声叫唤,不多时,穿着一袭朝服,头戴远游冠,显得风度翩翩的范蠡,就在楚国君臣那颇为复杂的眼神中,亦步亦趋的进入大殿。 “外臣,吴国治粟内史范蠡,参见楚王!参见国太!” 范蠡不卑不亢的朝着陛台之上的楚王熊轸与太夫人孟嬴行礼。 “范子不必多礼。” 熊轸挥了挥手,让范蠡免礼平身。 随后,熊轸又皱着眉头,问道:“范子,寡人听闻,你原来是楚人?” 范蠡回答道:“楚王,实不相瞒,在下生于楚国宛地三户邑,出身低贱,为楚国一庶人也!” “既是楚人,何以为敌国效力,祸害母国乎?” 熊轸冷声道:“乌鸦尚有反哺之恩,羊羔尚有跪乳之义。楚国生养了范子,范子又何以背弃故国?岂非连乌鸦、羊羔这类的禽兽皆不如矣!” 被熊轸骂成禽兽不如的范蠡,一点都不恼怒,只是云澹风轻的笑道:“楚王此言差矣。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乎?” “范蠡出身卑贱,虽有才学,早年也曾欲为楚国效力,奈何时不我待,天不假蠡。” “楚国朝野地方,有非贵族不得入仕之传统,范蠡祖上虽是范武子,奈何家道中落,贫苦,无有财物或名望,是以只能流连于江湖之间,在楚国不得一展所长!” 顿了顿,范蠡又缓声道:“而今,承蒙我王不弃,蠡在吴国备受器重,遂许以驱驰。” “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也!范蠡虽生为楚人,长于楚国,而今效力于我王麾下,自当为吴人,为吴臣也!” “楚王岂不知,昔日有楚才晋用之典故乎?如今是为楚才吴用也。” 闻言,坐在陛台之上的熊轸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好辩驳。 毕竟楚国的确有非贵族不得入仕的传统。 而且,即便是真正的贵族,不是楚国的宗室子弟,也一样得不到重用! 楚国的令尹囊瓦,左徒子西,都是楚国的宗室大臣。 诸如子期、子闾、沉诸梁等人,也都是某个楚王的苗裔,属于楚国的公族! 2k 在这种情况下,外来的贵族,与楚国本土的贵族,能当上一个上大夫,已经是侥天之幸,更何况是执掌大权的令尹、左徒? 熊轸旋即稳住自己的心神,轻咳一声道:“范子,对于楚才晋用之典故,寡人自当知晓,寡人若范子比作昔日之伍举,厚待于卿,不知卿可否如伍举一般,归我楚国?” 一听这话,范蠡颇感诧异。 就连陛台之下的楚国群臣,都禁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熊轸这般求贤若渴,不失为一代明君。 实际上,熊轸(楚昭王)也的确是楚国历史上的一代中兴之君。 奈何,熊轸生不逢时,接手的楚国还是一个烂摊子! 现在,他知道范蠡有大才,当年是苦于在楚国无法入仕,不能一展所长这才投奔吴国,为吴王庆忌效力。 熊轸向范蠡抛出橄榄枝,只希望能得到范蠡这一大才,让庆忌痛失一良臣! 但,范蠡能答应吗? 以往楚国对他爱答不理,现在,范蠡也让楚国高攀不起! 只见范蠡弓着身,微笑道:“多谢楚王赏识。外臣才疏学浅,不敢比伍子(伍举),再者,范蠡身为吴臣,死为吴鬼,不敢背弃我王矣!” 第288章 吴能敌否 范蠡的确是不可能背叛庆忌的。 他初一入吴,就被庆忌重用,封为治粟内史,官居九卿之一,位高权重。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被庆忌这般赏识的范蠡,怎么可能背叛庆忌,转投楚国的怀抱? 再者说,楚国已经山河日下,而吴国的崛起之势已经不可阻挡。 在吴国效力这么多年,建树颇多的范蠡,早已将吴国视作自己的故国,又怎会让自己成为“二臣贼子”? “唉!寡人恨上苍不卷,让寡人与范子如此大才,失之交臂矣!” 被范蠡拒绝后,熊轸痛心疾首的说道。 昔日的楚国,楚才晋用,现在的楚国,楚才吴用,自始至终,楚国的人才流失都非常严重! 如当年的伍举一般。 伍举,是楚国大夫伍参之子,伍奢之父,伍员(伍子胥)祖父。 公元前547年,伍举因避祸奔郑,并且准备下一步投奔晋国。 他在郑国遇到好友蔡声子,表达了还想回到楚国的愿望,于是声子到楚国告诉令尹子木:以前从楚国逃到晋国的人才,都被晋国重用,给楚国造成了很大的危害,现在椒举又逃到晋国,如果被晋国重用,指不定会给楚国添多大的麻烦! 令尹子木急忙派他的儿子椒鸣把他从晋国接了回来。 这就是“楚才晋用”的典故。 之后,伍举更是劝说楚庄王励精图治,“一鸣惊人”的典故,也源于此。 难怪熊轸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范蠡、伯噽、伍子胥,三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一国得其一,便可兴旺发达,长治久安。 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不得在楚国出仕! 伯噽与伍子胥,更是跟楚国有着血海深仇,恨不能马上灭亡楚国。 虽然,这跟熊轸的关系不大,但这是他的父亲楚平王留下的烂摊子,熊轸不得不父债子偿,自己收拾。 “范子此来,定是为楚吴两国弭兵之事耶?” “正是。” 范蠡开门见山的道:“而今,吴楚两军在鸡父一带相持不下。以晋人为首,中原十八国诸侯将会盟于召陵,商议伐楚之事,楚国危难,我王实不忍见贵国就此覆灭,故而遣外臣使楚,请楚国弭兵!” 这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对于范蠡的这番话,楚国君臣是愤恨不已的。 诸侯联军伐楚的事情,还不是吴国推动的吗? 现在,范蠡居然还敢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庆忌不忍见到楚国被覆灭? 笑话! 真是欺人太甚! 熊轸冷着脸,没有说话。 陛台之下,子期怒不可遏的指着范蠡道:“范子,区区诸侯联军,我楚国何惧之有?” “反倒是你吴国,征战楚地大半年,先后劳师远征七八万人,恐怕深入我楚国腹地,后勤补给困难,已经力有不逮矣!” “否则,以吴王庆忌的秉性,又怎会让你使楚,促成两国弭兵之事?” 闻言,范蠡一笑置之。 的确! 吴军七八万人劳师远征,深入到楚国的腹地,后勤补给线长达一千余里,转运困难,途中又经常被楚军骚扰,有些力有不逮。 但是,情况还没有危急到那种程度! “不知足下是?” “芈结!” 子期昂着头道。 “原来是结公子,有礼。” 范蠡朝着子期作了一揖,随后澹然一笑,道:“结公子适才所言,大缪也!” “我吴国经过数年之新法,成效显着,府库充盈,兵精粮足。纵使如今粮秣辎重转运困难,也非不济!” “以我吴国囤积之粮,可以在鸡父一线,与楚军消耗三年!贵国可否?” “十八国诸侯联军,浩浩荡荡,恐不可善了!届时,无非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然楚国折损更甚,恐有亡国之危难矣!” 一听这话,熊轸脸上的担忧之色更为浓重。 他知道范蠡是在说大话。 吴国经过数年的新法,的确兵精粮足,足够支撑得起一场大战的消耗。 但是,从吴国本土转运到鸡父前线,迢迢千里,这其中不知道要消耗掉多少的粮食。 数万吴军,人吃马嚼的,一日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吴国怎么可能支撑三年之久? 能撑得住一年,已经是万幸的。 但是,这一年的时间,也足够诸侯联军攻破楚方城,并趁机进入楚国腹地,将楚人打回原形! 庆忌,当真这般好心? 熊轸有些怀疑。 “既要弭兵,必有条件!不知吴王是何诚意?” 熊轸出声询问道。 终于进入正题! 范蠡暗暗思衬一下,便道:“我王愿将城父、穷、英氏三座城邑,归还于楚国!” “甚么?” 子期顿时急眼了,气道:“范子,吴王当真有诚意弭兵乎?区区三座城邑,还本是我楚国的城邑,怎可作为弭兵之全部条件?” 三座城邑? 打发叫花子呢! 楚国的君臣都很是不满。 “不知结公子有何指教?” 范蠡微微一笑,问道。 在气质这一块,范蠡稳稳的拿捏着,同时也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子期瞪着眼睛道:“除城父、穷、英氏三座城邑之外,养城、六、潜,以及巢、钟离之地,都要归还于我楚国!” “考虑到吴军劳师远征,不可无斩获,桐、群舒之地,便划归吴国!” “……” 范蠡深感无语。 就连坐在陛台上的熊轸,都感觉脸上有些燥热。 子期这般狮子大开口,范蠡岂能答应? 吴国岂能答应? 吴军伐楚,伐楚了那么大的代价,一下子让出十几座城邑,岂有此理? 更何况,现在可是吴国占据上风,怎能让楚人喧宾夺主? 当然,漫天要价,落地要钱。 条件是有的谈! 于是,范蠡又道:“最多再加上一座养城!结公子,我吴国为夺取这些城邑土地,丧师过万,所损耗的粮秣辎重,更是不可计数,区区的桐、群舒之地,你让在下如何向我王复命?” “如何向吴王交代,那是范子自己的事情!” 子期眯着眼睛道:“范子,实不相瞒。我楚国已经再度征召兵马五万,即将奔赴鸡父一线。届时十万楚军对五万吴师,吴能敌否?” 第289章 互换质子 “哈哈哈哈!” 听到子期这般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范蠡不禁放声大笑,道:“结公子问我,十万楚军对五万吴师,吴能敌否。范蠡便告诉你!” “自我吴国先王寿梦起,吴楚大战六十余年,大小十一战,吴国七胜三平一负,常常以少胜多也,何不能大败楚师,以致全胜乎?” 闻言,楚国的君臣脸色都不大好看。 固然不甘心,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剽悍的吴军对战楚军,总是能以少胜多。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而且,吴楚鏖战数十年,吴军鲜有败绩,真正的大败只有一次,胜率比晋国更高! 自寿梦开始,吴国历经诸樊、余祭、余昧诸王,直至吴王僚,前后六十余年间,吴、楚两国互相攻战不已,先后爆发了十次较大规模的战争。 这些战事大都是吴的进攻和楚的反进攻,以争夺淮河流域至长江北岸地区为重点。 吴楚十次争霸之战,分别是州来之战、鸩兹之战、庸浦之战、舒鸠之战、夏汭之战、乾溪之战、长岸之战、鸡父之战等。 而吴国唯一的一次败绩,是舒鸠之战。 吴诸樊十三年,楚令尹子木(屈建)率军讨伐叛楚附吴的舒鸠国,吴军前来援救舒鸠。 楚将子强等五人以“私卒”等少数部队将吴军引诱至预设阵地,与令尹子木所率的楚军主力夹击吴军,大破吴军。 楚军乘胜进围舒鸠,遂灭之。 吴王诸樊为报此仇,又于同年十二月统率吴军攻打楚战略要地巢城,结果被楚守军射死,吴军被迫退走。 到庆忌这一代,也有第二次鸩兹之战,吴国直接大破楚军,使其丧师八万人! 所以,即便楚军总是人多势众,跟剽悍的吴军作战的时候,一直落于下风,败绩居多! 此刻,范蠡见到楚国君臣有些惶恐,于是坦言道:“楚王,实不相瞒,在外臣尚未出使郢都之前,廷尉伍子胥就曾向我王进言,欲率精兵三万,绕过鸡父,趁虚而入,翻越大别山,再渡过汉水,直扑楚都郢!” “不知,届时防务空虚的郢都,可能敌否?” 听见伍子胥打算直接率军直捣郢都的想法,包括楚王熊轸在内,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震恐不已! 楚国的疆域幅员辽阔,但也正因如此,需要太多的兵马驻防,而一旦吴国的精兵趁虚而入,疲于奔命的楚军恐怕是保不住郢都的。 “范……范子,不知吴王采纳否?” 熊轸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问道。 “我王若是采纳,又岂会让范蠡使楚?” 范蠡微微一笑,又道:“是故,还请楚王三思而后行。我吴国并非没有灭楚之实力,只是不愿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他国而已!” “郢都若破,楚国亡也亡矣,楚王不知将置身于何地?” 现在,楚国面临的就是这样的窘境。 打又打不过,防也防不住! 不跟吴国议和,难道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这时,一直坐在屏风后边,默不作声的国太孟嬴,终于出言道:“哀家之意,楚吴应弭兵也。” “然,吴国除归还我楚国部分城邑外,是否将归还被俘之将士?” 范蠡朝着孟嬴躬身作揖道:“国太,我吴国可归还包括申包胥在内的万余名楚军将士。” “善!” 孟嬴微微颔首,又问道:“我楚国如何能信,彼吴国不会趁着楚国与诸侯联军交战之际,趁火打劫?” “可订立盟书!” “盟书不可尽信。楚吴两国早先就有互好之盟,不也毁于一旦?” 闻言,范蠡颇为尴尬。 孟嬴虽是一个妇道人家,但久居上位,垂帘听政,有着一定的政治头脑。 盟约的确不可以尽信,吴国这一回不正是打着为蔡侯伸张正义的旗号,撕破吴楚两国原来的盟书,悍然发兵攻楚的吗? “不知国太欲让我吴国如何取信?” “可互换质子。” “这……兹事体大,还请国太让外臣禀奏我王之后,再行回复!” “善。” 于是,范蠡滞留于郢都三日,终于跟楚国君臣谈出一个让彼此都还满意的弭兵条件。 吴国将穷、城父、英氏、养城四座城邑,划归楚国,并归还包括申包胥在内的一万余名被俘虏的楚军将士。 楚国则是交出被扣押的蔡侯,承认吴国对桐、群舒、巢、钟离之地,以及六邑、潜邑这近二十座城邑的主权。 吴楚两国约定,互换质子,并重新订立盟约。 对于范蠡所促成的弭兵之盟,庆忌总体上是满意的。 毕竟六邑与潜邑,是两座重要的军事重镇,地理位置特殊,吴国可以在两个城邑驻扎重兵,防止楚军进一步扩张,侵犯吴地。 而互换质子,事情有些麻烦。 问题颇为棘手! 楚国那边,楚王熊轸年少,膝下无子,所以只能让庶兄子期到吴国为人质。 庆忌有九个儿子,虽还都年幼,但也可以作为质子,到楚国充当人质。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庆忌要作何抉择? 要知道,吴楚两国只是暂时弭兵,日后定有大战。 那个被充当质子的儿子,处境定然十分危险,极有可能被楚人大卸八块,以发泄对庆忌的愤恨! 饶是如此,庆忌还是先决定,订下弭兵之盟,之后再选择一个儿子到郢都做人质。 …… 鸡父。 吴军的营寨前,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一座临时建造起来的四方台上,庆忌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等着囊瓦、子西等楚国将领过来跟自己订立盟书。 “轰隆隆!” 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传来,只见楚军的土黄颜色旌旗飘飞着,数十辆兵车,楚军数以千计的将士就都浩浩荡荡的抵达吴军的营寨门口。 最前面的楚军将领,则是左徒子西、叶邑大夫沉诸梁。 唯独不见囊瓦的身影! “芈申(沉诸梁)见过吴王!” 战场上打生打死,但是一坐到谈判桌上,子西与沉诸梁都不得不低着头,朝着庆忌躬身行礼。 庆忌也回礼道:“有礼。二位,不知汝楚国令尹,子常(囊瓦)何在?” 闻言,子西与沉诸梁尴尬的对视一眼。 “国事繁重,令尹已回郢都处理政务矣!” 子西硬着头皮回答道。 第290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听到囊瓦居然在这个时候,赶回郢都处理国事,庆忌不禁哭笑不得。 但是,也不意外! 囊瓦,楚国的令尹,一代权臣,却是贪婪成性的奸臣,酒囊饭袋之徒。 这样的人执掌楚国的军政大权,楚国焉能不衰落的道理? 至于囊瓦逃避这次弭兵之盟的原因,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此番吴楚弭兵,对于楚国而言是丧权辱国的,签订这一盟约的人,无疑将被钉在楚国历史的耻辱柱上! 囊瓦本身就已经声名狼藉,再签订这样丧权辱国的盟约,岂非要遭到所有楚人的唾弃? 庆忌由衷的感慨道:“楚国有子常,是楚国之大不幸。楚国有子西、沉卿,却是楚国之大幸也!” “吴王谬赞。” 被庆忌这般赞誉的子西与沉诸梁连忙谦逊的道。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 阿谀奉承自己的话,没有人是不爱听的! 作为敌人的庆忌,能这般夸赞自己,无疑让子西与沉诸梁很高兴,连带着对庆忌都颇有好感。 “二位,请坐。” 作为东道主的庆忌,一伸手,就请子西、沉诸梁坐于两侧。 随后,一式两份的国书就放在庆忌与子西的桉上,虽然造纸术已经发明出来,渐渐普及于天下,但是在国家大事,以及重要场合上,文书一般都是绢帛制作的。 庆忌拿了一支狼毫笔,不假思索的在国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并盖上吴王印玺。 这份国书他已经看过好几次回,还是自己撰写的,所以不必顾忌会有“合同陷阱”。 至于子西、沉诸梁,则是在认真审视过后,这才动笔签下自己的大名,至于印玺,私人的印玺盖上,楚王的玉玺则是早已经盖在国书之上,十分的醒目! 确认无误之后,双方这才达成共识。 “来人,上酒肉!” 庆忌笑着招呼将士,将事先准备好的酒肉,都一一端上来。 “吴王,这……我等军务繁忙。” “无需多言!” 庆忌十分热情的上前,抓着子西的胳膊,笑容满面的道:“战争已经结束,吴楚两国重归于好,当贺!” “来者是客,寡人作为主人家,岂可失礼耶?” 庆忌摆出一副子西、沉诸梁拒绝,就是不给面子的模样,让二人十分的无奈。 好在,事已至此,他们也不怕庆忌耍什么花招! 各自坐下之后,只见庆忌身边的宿卫已经端上一盘又一盘的野菜、大豆,配合上一鼎鹿肉,一瓮美酒,就已经称得上美味佳肴,好酒好肉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子西忽而道:“吴王,听闻我王之妹,季芈公主在吴王那里,不知是也不是?” “申公子倒是消息灵通。” 庆忌放下酒爵,澹然一笑道:“季芈的确在寡人这里。” “大王可否送季芈公主回郢都?” “回郢都?何以回郢都?” 庆忌装作一副不满的样子,道:“寡人与季芈,早已定下婚约,只是当时季芈年幼,而今她已及笄,可出嫁矣,何不成吴楚之好乎?” “唉!” 子西只能长叹一声。 楚国这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季芈畀我居然自投罗网,自己投入到庆忌的怀抱中。 如若不然,楚国趁此机会,不承认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 庆忌六年,即公元前508年六月末,吴楚两国在鸡父订立弭兵之盟,宣告这场持续八个月的战事以平局结束。 虽是平局,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楚国吃了大亏,吴国则是赚得盆满钵满。 为避免楚国东扩,染指吴国新占领的桐、群舒、巢、钟离之地,庆忌任命伍子胥为镇西将军,加大都督衔,节制大江以西各个城邑诸军事。 同时,吴军重兵驻防于潜邑、六邑,构筑城防工事,防止日后楚军东进。 考虑到楚国的底蕴仍旧雄厚,庆忌就让伍子胥所辖之地,配备一万五千人吴国的常备军,以备不测! 吴楚之战结束后,楚国则将矛头对准即将南下的十八国诸侯联军。 楚国以子西为大将,沉诸梁为副将,率领兵马八万人驻防于方城一线,准备抵御来自中原诸侯的威胁。 吴王宫,大殿。 穿着一身冕服的庆忌,正在接受群臣的朝拜。 几乎每一次凯旋归来,庆忌都会在翌日举行大朝会,以处理国家大事。 这一次同样是不例外的! 庆忌高坐于陛台之上,环视一周,看着群臣缓声道:“二三子,吴楚已然弭兵,我吴国新得大江以西二十余座城邑,如何安置?还请二三子畅所欲言。” 庆忌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想请群臣商议一下。 吴国西部的那些新夺下的城邑土地,究竟是否要跟原来的越地、姑蔑一般,划归为会稽郡,以便于治理。 太宰季札首先道:“大王,老臣以为,不妨效彷会稽郡,在西地设置一个郡,便于治理。我吴国本土距离西地尚远,鞭长莫及,恐国府的政令一时间难以通传至西地!” “太宰所言极是!” “臣附议!” 右丞相计然第一时间站出来支持。 群臣见状,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会稽郡的设立,对于吴国的影响的确是颇为深远的。 自打会稽郡设立后,吴国不必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打理南方的越地,因为会稽郡能行之有效的治理,且只对吴王庆忌一人负责。 对于郡这一级的行政区域,群臣都认为有必要在西地设立。 然而,庆忌却并没有立马表态。 见到庆忌这般模样,向来就善于揣摩上意的典客伯噽,立马手持牙笏出列道:“大王,臣以为不应在西地设置新郡!” “为何?” 庆忌不紧不慢的问道。 “西地的情况不同于旧越之地。西地多封君,人心离散,恐不能服从郡守之令。此其一也!” 伯噽朗声道:“其二,西地接壤于楚国腹地,难免有兵戈之祸,我吴国需重兵驻防。若置郡,则郡守职权过大,责任过重!” “其三,西地狭长,且人口甚众,土地肥沃而黎民富庶,若封君邑守有不臣之心,则于我吴国而言,遗患无穷也!” 第291章 家宴 说来说去,伯噽只阐述出一个不妥的地方。 那就是郡守的权力过大,西地又靠近楚国,一旦其中有人作乱,这个新设立的吴国新郡,极有可能被楚人夺回去。 或者,在楚人的鼓动下,自立一国,或分裂成几个小国! 这恰恰是庆忌担心的问题。 群舒、巢、钟离之地,过去那可都是一些方国,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现在仍是吴国的封君,权力不小。 要是他们仍旧不归服于吴国,庆忌如之奈何? 设置一个郡,只是增加西地被分裂出去的风险,而不会为杨锐分担多少压力。 “治粟内史,你意下如何?”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范蠡的身上。 似乎是早就猜到庆忌会询问自己一般,范蠡忙道:“大王,臣的意见与典客不谋而合。此时在西地置郡,不合适。” 时机未到! 庆忌微微颔首。 范蠡算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只要西地的封君们还尚未解决掉,吴国就不便在那里置郡,因为保不齐适得其反。 封君们直接听命于庆忌这个吴王也就罢了,又岂会对一个郡守唯命是从? 他们可都是要面子的人! “善!” 庆忌旋即挥手道:“那便不在西地置郡。太宰!” “老臣在!” “便由你遴选一些能力出众的士子,到西地担任县令、县尉、县丞、主簿等官吏,政令一如我吴国旧制。” “诺!” 季札立马答应下来。 吴国在西地推行县制,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 好在,吴国的疆域土地算不上太大,地方设县治理,已经是绰绰有余的。 “大王,老臣以为,西地驻军一万五千人,实在过多,理当裁撤一些!” 季札又道:“我吴国当前的常备军,在六万人以上,战时尚可,只是平时未免显得过于臃肿。” “请大王下诏,裁撤部分常备军,以致合理!” 庆忌点了点头,说道:“准奏!” 和平发展时期,吴国的确不需要太多的常备军。 因为吴国真正的对手,只有楚国。 而现在,楚国正在跟中原的诸侯联军死磕,又经历了跟吴国大战的惨败,好几年都未必能缓过气来。 所以,短时间内,吴国不需要担心楚人会反扑,然后遭逢大战。 西地的驻防兵力,至少需要一万人以上,这还不包括各个城邑的守兵。 随即,庆忌就跟一众公卿大夫商议起来。 吴国的常备军在三万五千人,其中不包括被钟吾国与徐国养着的四千兵马,伍子胥麾下的一万人驻防于西地,以备不测。 五千人驻防于会稽郡,五千人驻防于江淮一带。 剩余的一万五千人,则是驻防于吴国本土,拱卫都城,以随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右丞相计然又进言道:“大王,臣以为我吴国应以新都金陵为中心,将官道通于四方,尤其是西地与会稽郡,为我吴国新地,理当大力修桥铺路,挖通水道,使水路、陆路尽皆畅通无阻,漕运无虞!” “准奏!” 计然的想法跟庆忌是不谋而合的。 不论是西地,还是会稽郡,都属于吴国刚刚夺取下来的地盘,人心未附,庆忌终究不能太过放心。 修桥铺路,沟通水道自然是要做的。 这样一来,能极大的加强都城与各地方之间的联系,互通有无。 一旦发生战事,在都城驻守的常备军,也能尽快赶往前线。 说到金陵,庆忌忽而问道:“太宰,不知寡人何时可迁都于金陵?” “回禀大王,最迟今年八月,大王便可迁都!” 季札郑重其事的回答道。 毕竟,这迁都可不是一件小事,需要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做到位。 庆忌微微颔首道:“善。寡人定于今年十月,正式迁都金陵,着太宰择吉日,典客伯噽负责遣使于列国,请列国使者入金陵观礼!” “诺!” 季札与伯噽立马答应下来。 庆忌给了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去筹备。 紧接着,庆忌又下诏,擢升会稽郡郡丞孔丘为郡守,原来在会稽郡任职的孙武、文种等人,也都可以回朝,跟着着手迁都之事。 …… 吴王后宫。 庆忌与自己的妻儿正在举行一场家宴,诸如季蔻、朱姬、季芈畀我等后妃,以及吴熙、吴鸿、吴恒等儿女都坐在一起。 按照礼仪,固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庆忌压根儿就没有放在心上。 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聊天的聊天,当然仅限于庆忌发问,然后别人回答。 毕竟,以庆忌现在的威严,就连自己的妻儿都是敬畏有加的。 “鸿儿,过来坐。” 庆忌朝着自己的长子吴鸿招了招手。 此时的庆忌有九个儿子,分别是:庶长子吴鸿,如梦生; 次子吴熙,朱姬生; 嫡长子(三子)吴恒,季蔻生; 四子吴启,小狐生; 五子吴发,小狸生; 六子吴邦,孙俪生; 七子吴忧,朱姬生; 八子吴章,季蔻生; 九子吴训,滕玉生。 九个儿子中,庆忌最喜爱的,莫过于吴鸿。 “父王。” 吴鸿连忙来到庆忌的身边坐下。 看见庆忌这般对待吴鸿,四周的滕玉、孙俪等女,以及几个弟弟都不禁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 就连坐在边上的王后季蔻,脸色都不大自然。 区区一个庶长子,居然被庆忌如此另眼相看,这不是让季蔻膈应吗? 她这个王后若是没有子嗣也就罢了,偏偏季蔻为庆忌生了两个儿子,都不见到庆忌高看一眼! 这让季蔻不禁有些幽怨的看着庆忌。 “鸿儿,你的学业近来如何?” 庆忌笑吟吟的问道。 此时的吴鸿,已有六岁,庆忌早就为满三岁的儿子找了启蒙老师,传道受业解惑,所以不怪庆忌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吴鸿连忙起身,朝着庆忌有模有样的躬身作揖道:“回禀父王,孩儿愚钝,只懂得书写一些简单的字,背几首古诗。” “大王,鸿儿记忆力过人,近日来还得到了先生的称赞。” 在一侧的如梦忙道。 “噢,鸿儿,你可会背诵《关雎》?” 第292章 此子类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在庆忌的授意下,吴鸿就有板有眼的背诵起了《关雎》。 一字不差! 仅仅是一个六岁的孩童,就能背诵出《关雎》,足见吴鸿之聪颖。 庆忌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吴鸿的学业。 随后,庆忌又环视一周,将目光放在如梦的身上,缓声道:“此番吴楚弭兵,两国盟约中有互换质子之事,楚国的公子期,即将入吴。” “寡人也当遵循盟约,遣一公子入楚为质。” “如梦,你愿意让鸿儿为质子否?” 庆忌固然可以在这件事情上,独断专行,但是,他想过问一下如梦的意见,以及吴鸿本人的意愿,从善如流。 “大王……” 听说庆忌准备让吴鸿入楚为质子,如梦自然是不大愿意,于是拉着吴鸿的手,脸上尽是戚戚然的神色,道:“大王,非是臣妾与鸿儿不愿为吴国尽一份心力,实在是鸿儿年幼,少不更事。” “这一番入楚,恐备受楚人冷遇,几有性命之忧。大王如何能忍心……忍心让鸿儿遭受这般苦难?” 真正不忍心的是如梦。 当然,庆忌自己也是舍不得的! 说到底,吴楚世仇,两国之间的仇恨无法消弭。 终有一日,吴楚两国定然会再一次爆发大战。 届时身在郢都的吴鸿,岂不是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是质子? 互换质子是一种邦交政策。 春秋战国时期列国对峙争胜,征伐兼并不断,出纳质子成为这一时期相当独特的社会现象,是诸侯国之间处理相互关系的重要手段,也是强国对弱国实现有效控制的特殊方式。 质子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战争的破坏性。 交质以调和双方关系为出发点,以互信互惠为保障,以诸侯国国君的至亲或重臣为媒介,以实现弱国对强国的臣服为目标。 弱国为了保全自己,以“太子”为质获取强国政治“援助”的现象大量出现。 最初的互遣质子,发生在东周王室和郑国之间。 周王室遭逢巨变不得不依靠郑、晋等诸侯国的辅弼,郑武公和郑庄公因有功于周室,相继成为平王的卿士,权势日隆。 鉴于郑庄公的强势,周王“贰于虢”,想通过任命虢成为卿士来制衡郑庄公的权势。 于是周平王送太子狐入郑国为质子,郑庄公也送世子忽入洛邑为质子。 但,事与愿违。 周王室希望通过交质的方式来缓和本已紧张的周郑局势,通过交质的方式来重新确认周郑之间的君臣关系,以此保证郑国对周的辅弼,对新君的支持。 然而,新即位的桓王没有继续隐忍,“周人遂成平王本意”,将政事交予了号公,周郑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了。 之后,周王率领陈、蔡、虢、卫诸国伐郑,“郑师合以攻之,王卒大败。祝聃射王中肩”,从此周王室更加衰落。 因此,在存在重大利益关系的政治斗争中,通过交质的方式来稳固或确认君臣关系都是不现实的。 不论是松散的臣属关系还是明确的君臣关系,在利害关系面前都会经不起考验而使彼此的关系趋于崩坏。 周郑交恶,说明以毫无信任基础的交质的方式建立起来的关系是不稳固的! 在这个时代,交质成为国家间邦交的重要手段,质子则成为权衡政治利益的重要筹码。 交质和盟誓也几乎没有了关系,交质的目的表现出赤裸裸的功利性,不是乞降求援,就是政治迷惑。 对于如梦不愿意让吴鸿入质楚国,庆忌也能理解。 “朱姬,你可愿让熙儿入楚为质?”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朱姬夫人的身上。 吴熙,是庆忌的次子,跟长子吴鸿年纪相彷,一样可以肩负“质子”的重任。 朱姬的脸色“唰”的一下,瞬间苍白。 但是,朱姬好歹是有点脑子的,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沉吟了片刻,道:“大王,既然楚王能以自己的庶兄公子期入吴为质,大王何不从亲近的宗室子弟中,择一人为质?” “公子烛庸与掩余,作为大王的叔父,未尝不可入楚为质耶。” 朱姬说的这一番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吴楚两国的情况实在是不同! 楚王熊轸年幼,膝下无子,让自己的兄长子期入吴为质,谁敢多说闲言碎语? 庆忌不同。 他的儿子有九个,又何须让掩余与烛庸两个叔父入楚为质? 倘若庆忌真的这么干,难免会遭人非议,也不利于吴楚两国短时间内的和睦。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庆忌为了自己的霸业,未尝不可舍弃掉自己的一个儿子。 当然,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到楚国为质子,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可想而知。 再者说,一个孩童身在异国他乡,还是敌国,难免会遭人冷眼。 难怪庆忌的后妃们,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入楚为质。 “大王,让恒儿入楚为质吧!” 关键时刻,王后季蔻银牙轻咬,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主动请缨道:“恒儿是大王的嫡长子,于情于理,应该肩负起这样的重任。” 吴恒,是庆忌的第三子,与王后季蔻所生,是为嫡长子。 按照宗法制,若无意外的话,吴恒将来是要继承吴王之位的。 季蔻居然舍得让吴恒入楚为质? 这倒是让在场的人都倍感诧异。 庆忌亦是愣了一下。 让不过四五岁的吴恒入楚为质,的确过于难为吴恒了。 但,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恒儿,你,可愿否?” “孩儿一切都听从父王母后的安排!” 小吴恒自然是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事情,所以打了包票答应下来。 这让庆忌倍感欣慰! “此子,类我!” 庆忌缓缓的将吴恒抱进了怀里,感慨莫名。 其实,入他国为质,这种事情在春秋战国时代是屡见不鲜的。 如秦始皇、秦昭襄王、秦昭襄王、魏襄王等等,许多国家的储君或公子,都曾经入他国为质,而且其中不少人都被磨砺了心性,成就一番功业。 庆忌相信,自己的恒儿一样能办到,在逆境中茁壮生长! 日后必成大器! 第293章 迁都 吴王庆忌六年,即公元前508年十月,吴国正式迁都于金陵。 天下列国尽皆遣使来朝贺,偏远一些的秦国、燕国则是不闻不问,除了着实路途遥远之外,吴国还没有具备那样的影响力。 饶是如此,晋、齐、鲁、宋、卫等中原列国,也都派遣一些中大夫以上的大臣,前来恭贺吴国迁都,宅兹于金陵。 吴国治下的各个部族、封君,也都亲自赶来金陵朝贺。 值得一提的是,钟吾国、徐国与蔡国,这三个诸侯国的国君,都为了表示自己的敬重,亲自来到金陵,向庆忌朝贺。 吴王宫,奉天殿外,一身冠冕,面带笑意的庆忌,正在接受列国使臣以及封君们的朝贺。 站在一侧的中车府令胶滑,手中拿着一道帛书,这是礼单。 胶滑按照礼单上的名额大声念道:“……晋国为庆我王宅兹新都,送金二百镒,玉璧一对,绢八百匹,粟米十万石!为吴国贺!” “齐国为庆我王宅兹新都,送金二百镒,绢一千匹,玉佩一对,粟米十万石!” “卫国为庆我王宅兹新都,送金一百二十镒,绢五百匹,玉璧一对,粟米五万石!” 列国所献上的贺礼,都是十分丰厚的。 如晋、齐这样的大国,献上的黄金都在二百镒,粟米十万石,一些宋、卫、鲁这种中等国家,也都聊表心意,送上了厚礼。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们献上这么多的贺礼,吴国这边自然也是要送一些回礼。 似钟离君、巢君、鸩舒君等等,吴国治下的封君们,也都送上厚礼,或黄金美玉,或布匹绢麻,或当地的土特产,不一而足。 随后,庆忌就坐在王位上,举起手中的酒爵,向陛台之下的众人敬了一爵酒。 鉴于前来朝贺的使者、封君太多,约摸五百人,所以庆忌特意在奉天殿外设宴款待,以尽地主之谊。 “为大王(君上)贺!” “为吴国贺!” “二三子,请满饮此爵!” 庆忌豪气干云,一爵酒下肚,脸色都不变一下。 “奏乐!” “起舞——” 随着胶滑的一声宣号,早就准备好的舞者与乐师,就都纷纷站到四方台上,开始奏乐起舞。 他们演奏的是古典的雅乐——大韶。 而不是一般的悦耳动听的乐舞。 有诗、乐、舞三位一体的乐曲,有钟、磬、琴、瑟、管、笙、箫、鼗、鼓、柷、敔、镛等乐器齐鸣。 有人唱其辞,有人扮演鸟兽、凤凰而起舞。 迁都,是一件十分庄重的事情,所以庆忌自然凡事都要遵循古制。 真正的君子贤人,听到《大韶》,都会有一种如痴如醉的感觉,好似从中能感悟出某种真理一般。 而如庆忌、伯噽、孙武一般的“俗人”,则不能免俗。 晦涩难懂的雅乐,他们很难听得懂,但是见到这么多人装作一副醉心于此的模样,他们也都附庸风雅,有模有样的看得很沉醉。 接待完一众使者、封君、部族首领后,庆忌又穿上祭祀专用的大裘冕,率领吴国的公卿大夫们,去太庙告祭祖先,告祭吴国的历代君王。 然后,庆忌又马不停蹄的前往金陵郊外的祭坛上,以三牲祭天,告祭吴人所信奉的太一上帝。 最后,庆忌就回到吴王宫,大宴群臣。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庆忌整个人都累得身心俱疲。 饶是他体魄强健,都有些遭不住! …… 翌日,在滋德殿内,庆忌接见蔡侯。 蔡侯是为蔡申,历史上的蔡昭侯。 蔡侯此时对于吴王庆忌是感激涕零的。 因为之前蔡侯在朝拜楚王熊轸的时候,被令尹囊瓦觊觎美玉、皮衣,所以被扣留在郢都一年之久。 是庆忌打着为蔡侯伸张正义的旗号,出兵伐楚,这才迫使楚人放了蔡侯。 这般的恩情,蔡侯又如何能不感激庆忌,感激吴国? “吴王,若蒙吴王不弃,寡君愿奉吴王为宗主,蔡国年年入朝纳贡!” 蔡侯主动提出,要认吴国为宗主国,称臣纳贡。 这让庆忌如何能拒绝? 蔡侯算是看明白了! 这年头,不论是晋国,还是楚国,都靠不住! 蔡国唯一能靠得住的,是吴国! 吴国如今正在崛起的阶段,需要众多小国的鼎力支持,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个时候蔡国主动认吴国为宗主国,可想而知吴国日后一定也会报答蔡国的。 蔡侯这般识趣,倒是让庆忌有些意外之喜。 “哈哈哈哈,蔡侯,我吴国若能得你蔡国襄助,何愁不能立足于天下?甚好!” 庆忌自然是十分看得起蔡国的。 说起来,庆忌与蔡侯还是远房亲戚的关系,大家都是周太王的子孙,只是蔡侯跟周王室的关系较为亲近一些。 蔡国为姬姓国家,与周王室同宗。其始封者为蔡叔度。 作为文王嫡子、武王同母弟的蔡叔度,因血缘的关系在周初的地位可说是相当隆崇的。 蔡被分于商王畿为三监,所谓“监”,即监督殷商遗民以防其造反。 后因蔡叔度跟随武庚反叛,被周公放逐于郭邻。 蔡叔度死后,周公旦封其子蔡仲于蔡,重建蔡国。 蔡国原封地实际疆界东至顿国、沉国,南近息国、江国,西临房国、道国、柏国,北有陈国、许国。 地跨汝河、淮河两流域,是当时疆域较大的诸侯国。 只可惜,蔡国的历代国君都不争气! 历史上蔡国曾被两次灭国、两次被迫迁都。 蔡国最近的一次灭国,是在二十几年前。 昔日楚公子围杀国君郏敖自立为楚王,就是楚灵王。 因为之前蔡景侯给太子般从楚国娶来了媳妇,蔡景侯又与儿媳通jian,太子杀死了蔡景侯,自立为君,是为蔡灵侯。 由此可见,谥号为“灵”的国君,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公元前531年,楚灵王借口蔡灵侯杀父,诱骗蔡灵侯到申地,预先埋伏甲兵,用酒宴招待蔡灵侯。 蔡灵侯醉后被楚人杀死,跟随蔡灵侯的七十名士兵也遭刑受害。 楚灵王又命楚公子弃疾围住蔡国。十一月,楚灭掉蔡国,任命弃疾做蔡公。 小书亭 楚灭蔡三年后,楚国公子弃疾杀了楚灵王,代其为君,就是楚平王,现在楚王熊轸的父亲。 平王找到蔡景侯的小儿子庐,立为蔡国国君,这是蔡平侯。 但蔡国的乱事还未停止。 蔡平侯去世后,蔡灵侯的孙子东国打跑了平侯之子,自立为国君,这就是蔡悼侯。 而蔡悼侯的父亲是隐太子友。友本是蔡灵侯太子,蔡平侯继位后杀了隐太子友。因此蔡平侯一死,隐太子的儿子东国就攻打平侯的儿子,自立为君! 蔡侯申正是蔡悼侯的弟弟。 所以,这一来二去的,蔡国经过这轮番的折腾,国力早已经大不如前,沦为了跟徐国、钟吾国一般的弱国。 第294章 改封地为食邑 吴国现在的藩属国有三个,分别是徐国、钟吾国与蔡国。 这对于日后庆忌问鼎中原,称霸天下,那是大有好处的。 只是,现在吴国的当务之急,还不是跟诸侯逐鹿天下,博取一个霸主的虚名。 有生之年,庆忌自然是也想跟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一般,当个诸侯霸主,成为春秋五霸之一的。 但是,若无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撑,这霸主的名分,也不过是过往云烟! 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蔡侯离开后,庆忌又特意在专门饮宴用的宫殿——长乐殿,设宴款待一众老世族大臣。 受邀前来的,有公子烛庸、掩余,太宰季札、太仆申息与少府被离五人。 他们心中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庆忌这般单独设宴,一定是有大事要跟他们商量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庆忌挥手让身边的内侍、宫娥通通退下,以此让隔墙无耳。 重头戏来了! 季札等人心中都不禁咯噔的一下。 只见庆忌将手中的酒爵缓缓的放在桉上,笑吟吟的道:“二三子,尔等皆是我吴国的社稷之臣,寡人之肱骨。” “今夜让尔等赴宴,实有大事商量。” “请大王明言!” 季札郑重其事的道。 “最近,一直有一个问题,困扰寡人。” 庆忌慢悠悠的道:“关于西地的封君,若钟离君、巢君、舒鸩君等人,权柄过甚。于其封地内,有募兵、征税、行政刑狱之权,且世袭罔替,除却无邦交之权外,与天下诸侯之国,别无二致。” “寡人心有疑虑。西地的封君,能叛楚投吴,便不可叛吴投楚乎?” “西地,自古以来就是吴头楚尾,不时朝吴,不时朝楚,左右逢源,夹缝求生。吴国强势则投吴,楚国强势则投楚,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顿了顿,庆忌又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故,寡人实在不该如何对待西地的一众封君。” “西地将置县,以大权于县令,然当地之人,究竟是该听命于封君,还是听命于县令?” 庆忌有这样的担忧,不足为奇。 这个问题,早在庆忌攻取群舒之地的时候,就曾经跟范蠡探讨过,只是当时忙于攻取楚国的更多城邑土地,故而搁置不提。 现在战事已经结束,庆忌必须要解决这一问题才行! 季札、烛庸等人对视了一眼。 季札首先道:“不知大王有何对策?” “寡人之意,欲迁西地之封君于我吴国本土,改封其地,或削封地为食邑,仍不改世袭罔替之事宜。” “这……” 尽管已经在大致上猜出了庆忌的想法,可季札依旧是诧异不已。 庆忌真的要这么干? “大王,若削西地之封君封地为食邑,又迁于吴国本土,恐不能使人信服。” 季札叹气道。 “寡人何尝不知?” “大王或可改封其地,以县令对西地有直接治理之权。” “然,封君权柄过重,如之奈何?” 庆忌说出了一个关键性的事情。 这让季札顿时哑口无言! 果然,宴无好宴! 庆忌是借着西地封君们的事情,扯到吴国本土的老世族大臣固有封地之事上。 “大王之意,是欲扣留西地之封君于金陵,然后再行封地改食邑之事?” “正是。” 事到如今,庆忌也不再隐瞒。 他知道这个事,吴国干的不厚道。 但,那又如何? 庆忌不惧千夫所指,不怕背上一些污名! 封君的权柄过重,这是每一个周天子册封的诸侯国都存在的历史性遗留问题。 不论是大国,还是小国,封君的权柄都不小。 晋国有六卿,鲁国有三桓,齐国有田氏、国氏等大卿,楚国更是封君遍地。 封君们权柄过重,难免会危及到国君自己的权力。 庆忌不愿意将这样的问题,留给自己的儿孙解决。 更不想吴国步上晋国、齐国的后尘,最后被封君卿大夫所取代,所以,他必须要在这个时候快刀斩乱麻! “大王,干出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恐遭非议,还请大王三思!” 季札摇摇头道。 “大王,季子所言极是。” 公子掩余作揖道:“不论是改封地为食邑,或是改其封地于吴国本土,我吴国扣留封君之举,都将为世人诟病。日后吴国征战于外,恐他国之封君难以倒戈卸甲来降!” 这也是庆忌担心的一大问题。 不论是在哪个国家,对于封君们而言,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封地和所受到的待遇不变,他们都可以卖国求荣,望风披靡,开城献降。 番茄 而一旦庆忌做出改其封地为食邑,或削其封地的事情,则难免会让封君们心生疑虑,继而拼死反抗来袭的吴军。 这不可避免的,会让吴军付出更大的伤亡代价! 但庆忌要考虑的事情,可不止这些。 一个国家,其所有力量若无法拧成一股绳,就会跟楚国一样,跟一个虚胖的巨人,外强中干。 中看不中用! 在庆忌看来,封君们享受到世袭罔替的食邑,已经是不错的,再赋予其更大的权力,也并非不可,但是你自身都没有太大的功业,怎么值得庆忌赋予更大的权力?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寡人不能再迟疑了。” 庆忌眯着眼睛道:“暂且先将西地诸封君之封地,改于我吴国南方的会稽郡或西南之地,地盘大小,一如既往。至于其封君,暂且居住于金陵。” 对于庆忌这样的决定,季札、被离等人都倍感无奈。 他们始终认为,庆忌如此做法,太过于急躁。 但,不尽快解决这个事情,还真的是不行! 眼下吴国迁都于金陵,适逢封君们入朝拜见,难得的一网打尽的机会,庆忌又怎能放过? 庆忌没有立马剥夺其封地,改为食邑,而是改其封地于吴国本土,这已经是他慎之又慎后的决定! 潜移默化之下,庆忌日后是一定会剥夺其封地,改为食邑,甚至是连食邑都不能享有,或者干脆封君之位都不可世袭罔替的那种。 第295章 爵酒释封权 “二三子,今夜寡人宴请尔等,除了敲定西地封君之事外,还有一事……”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坐在陛台之下的季札、烛庸、掩余、申息与被离五人。 这五个人,可谓是吴国的老世族大臣,在吴国坐拥的封地是最大的。 此刻,看见庆忌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季札等五人都不禁头皮发麻。 心中的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的剧烈! “寡人若改封君之封地为食邑,二三子以为,如何?”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不禁心里咯噔的一下! 庆忌终究是要对他们这些吴国的老世族下手吗? 太仆申息当即反对道:“大王,不可!万万不可!” “封君之封地,世袭罔替,与社稷休戚与共,大王怎可擅夺?若如大司马孙凭,御史大夫孙武,廷尉伍子胥等人一般,是为外人,大王赐予其食邑而非封地,情有可原。” “然,我吴国封君之封地,古来有之,传承数百年之久,大王若改为食邑,恐人心不服,吴国比生祸乱!” “请大王三思!” 少府被离跟着附和道:“大王,太仆所言极是。若臣之封地,传承自先王寿梦,祖上几代人享有的封地,大王若改为食邑,这……他人在九泉之下,臣如何向祖先交代?” 季札、掩余与烛庸三人,因为跟庆忌关系亲近,所以没有赘言。 但是,对于这些吴国本土的封君,庆忌又如何能不了解他们的心思? 食邑,又名采邑、封邑,与封地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食邑与封地有三大不同之处。 其一,所属的人口数量不同。 封邑通常是国君封赏给功臣的一种优厚待遇,通常只有几百户人口,最多也是万户侯(一万户);而封地可大可小,大的有十多万人口归属。 其二,享有的权利大小不同。 封邑只有所在的人口的劳动所得收取收成;而封地则可以享有一切,包括农民的土地、生产资料、包括农民自己也是封地拥有者的。 其三,管理的范围不同。 封邑只能负责收取租赋;而封地拥有实权,可以制定法律,拥有军队,有自己的官僚体系,权力十分强大。 这就是庆忌所不能容忍的地方。 因为除了没有邦交之权,封君们的其它权力,跟国君如出一辙! 尤其是募兵的权力,国君想征兵作战,还需要下达征兵令,然后等待各地的封君集结兵马过来。 这一来二去的,难免耽误时间,而且混合而成的军队,战斗力一定不大强,良莠不齐的。 这不利于庆忌接下来对吴国进行更进一步的改革。 “太宰,你意下如何?”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太宰季札的身上。 他相信大公无私的季札,一定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 果不其然,季札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欲改封君之封地为食邑,老臣并无异议。” “老臣或可为表率,将州来封地,转化为食邑!” “善!” 庆忌又看向自己的两个叔父,掩余与烛庸。 二人打了一个激灵,忙道:“大王,臣也愿将封地转化为食邑!” 庆忌要这么干,作为家里人的季札、掩余与烛庸,又怎能不支持? 他们是不得不支持! 因为这些年来,庆忌已经在不断削弱封君们的权力,在地方上,县令的行政之权,完全大于封君。 军事上,庆忌的常备军也取代了各个封君原本应享有的募兵权。 除了日常的几百个私兵,他们根本拿不出多余的兵力来造反! 若不乖乖的顺势而为,等待他们的,不是一无所有,就是抄家灭族! 不要怀疑庆忌能不能干出这种事情,昔日的羊容之乱,便是明证! 封君们注定是难以拧成一股绳起兵作乱的。 即便有个别的封君图谋不轨,也会被当地的县令镇压,根本威胁不到庆忌的地位,以至于动摇吴国的根基。 《控卫在此》 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吴国从此没有了封君,没有了封地的话,谋求封妻荫子福利的士子们,想入吴效力,也要好好掂量一下。 “太仆、少府?” 庆忌又将期望的目光放在申息与被离的身上。 眼看着连季札三人都赞同此事,被逼无奈的申息、被离,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庆忌此举,无疑是让他们作为表率,主动交出封地,转化为食邑。 当然,不愿意交出封地的人,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日后发生什么意外,庆忌可不敢保证! 庆忌这般“爵酒释封权”,可谓是用心良苦的。 能以平和的手段解除掉封君们的权力,何乐而不为? 日后,庆忌更是要进一步完善食邑制度。 …… 传舍中。 当庆忌决定改西地之封君封地于吴国本土的时候,如巢君、钟离君、鸩舒君等封君,都不禁一片骇然。 “岂有此理!大王岂可这般擅专霸道?我巢地古时候就是一个国家,后来虽为楚人所灭,仍享有封地,世代不变!” 巢君愤愤不平的道:“而今大王怎可凭一道诏书,擅自改本君之封地于吴国?” “正是!” 钟离君附和道:“我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道理!正所谓灭国不灭祀,大王而今要迁我等之封地于吴,岂非令我等无法继承祖先的祭祀?” “日后在九泉之下,我等如何有颜面再见列祖列宗?” 群情激奋! 西地的十多个封君,都七嘴八舌的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前来宣诏的胶滑只是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二三子!这一定是有奸臣在蛊惑大王!走!我等一起入宫,觐见大王讨个说法!” 在巢君的建议下,一众封君旋即都义愤填膺的要离开传舍,准备前往吴王宫。 就在这时,胶滑拍了拍手,早就枕戈待旦的吴军甲士,立马快步进入传舍,将所有封君都团团围住。 看着吴卒们手中那锐利的长戈,以及脸上那那肃杀之气的模样,封君们都不由得为之胆寒。 “中车府令,你这是作甚?” 巢君十分不满的问道。 闻言,胶滑只是冷笑一声,说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 “大王之诏令,不可更改。在还未确定二三子改封之地前,还请诸位暂住于传舍,静候佳音。不得外出半步!” 这是要软禁! 一众封君,顿时脸都吓绿了! 第296章 君子之泽 大朝会上,庆忌高坐于陛台之上,正襟危坐,听着群臣的奏报。 作为一国之君,庆忌平日里要处理的日常政务并不多。 毕竟,吴国的疆域还不算幅员辽阔,只有不到五十个县,诸如刑狱诉讼之事,轮不到庆忌裁决。 对于真正的国家大事,庆忌只需要作出自己的判断即可。 “大王,臣有事启奏!” 就在一众公卿大夫准备闭口不谈,等着庆忌宣布退朝的时候,典客伯噽忽而手持牙笏出列道。 “请讲。” 伯噽硬着头皮道:“大王,臣近日来听闻一事。中大夫乌庾之子,纵容奴仆打死一农夫,并抢走其妻!” “真有此事?” 庆忌故作一副诧异的模样。 “确有此事!大王可派人前往核查!” 伯噽正色道:“这件事,在延陵一带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可谓是无人不知。乌庾欲袒护其子,因而跟延陵的县令起了争执,不肯将罪魁祸首交出来治罪!” “请大王治乌庾一个扰乱刑狱公正之罪,并严惩凶手!”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道:“若此事属实,寡人断不可轻饶。” “大王英明!” 伯噽赞了一下,又道:“大王,臣以为有乌庾之事,大王应引以为戒。昔日,大王在我吴国推行县制之时,便言及县令之权大于封君,封君可辅左地方政务,而不可完全插手于地方政务。” “然,今时乌庾之事,封君与县令,二者之权孰大孰小耶?” 顿了顿,伯噽又道:“臣不得不担忧。封君这般乱权,视人命若草芥,于国有益乎?若乌庾之事,在过去比比皆是,大王不得不慎重对待。” 听到这话,庆忌点了点头,问道:“依卿所言,寡人当如何是好?” “大王明鉴!” 伯噽朗声道:“不论是封君,还是县令,都是大王的臣子,效忠于大王。然,封君在地方上的权柄过甚,如此番一般,扰乱司法公正,败坏法纪。” “是故,臣请大王改封地为食邑,使封君从此不再享有募兵、征税、行政之权,只享受其地之赋税所得!” 这是要把封君降为封臣的节奏! 眼看着伯噽在朝堂上这般胡言乱语,蛊惑庆忌,一众公卿大夫实在是忍不住。 中大夫、御史中丞狐庸当即道:“大王!万万不可!” “封君之封地,古来有之,传承自先祖,同社稷休戚与共,怎可擅改为食邑?” “正是!祖宗的基业不容有失!” “大王,请将欺上瞒下,妖言惑众的伯噽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伯噽此獠,小人也!对于伯噽之言,大王断不可信!” “请大王三思!” 群情激奋! 正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伯噽这般主张改封地为食邑,一众吴国的老世族大臣,岂能容忍? 一个个都冲着伯噽怒目而视,恨不能将伯噽大卸八块,食其肉,寝其皮一般。 对此,伯噽心中亦是倍感无奈。 因为他这般的谏言,还不是庆忌在背后指使的吗? 如若不然,这样遭人嫉恨的事情,以伯噽圆滑的为人处世风格,断然是干不出来的! “二三子此言差矣!” 伯噽正哑口无言的时候,治粟内史范蠡首先站出来,力挺伯噽的这一主张,大声道:“二三子口口声声说,尔等的封地,是祖宗基业。” “然,尔等之封地传承多少年?传承多少代人?” “君子之泽,三世而竭,五世而斩!” “二三子的先祖曾为吴国立下汗马功劳,故而被赐予封地,世袭罔替,情有可原。” “只是先祖的功业,惠及那么多代人,难道还不足以报答二三子先祖之功劳乎?” 范蠡郑重其事的向庆忌道:“大王,臣以为典客所言,不无道理。” “我吴国新晋之臣,皆受食邑而非封地,是以大王应一视同仁,从此吴国只有封臣,而无封君!” 庆忌不置可否,脸上的神色一直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久居上位的他,早已经练就了一种养气的功夫。 不是十分难以接受的事情,庆忌都能不动声色。 更何况,这一回的事,还是庆忌在背后做推手呢? “大王!伯噽、范蠡所言大缪!” 狐庸实在是忍不住,指着范蠡破口大骂道:“竖子!不足与谋!我家祖上跟随泰伯披荆斩棘,这才受封的中大夫,在桐有一块封地,而今汝等两个匹夫竖子,怎可凭借三言两语,便夺走我等的祖宗基业?” 闻言,范蠡的脸色倒是澹定得很。 范蠡微微一笑道:“狐大夫,稍安勿躁。” “谁夺走你的祖宗基业?是大王?还是在下?” “我与典客只是谏言大王,改封地为食邑,以此将权力收归国有,增强我吴国的凝聚力,有何不可?” 范蠡掷地有声的道:“难道非要我吴国与楚国一般,封君遍地,以至于敌国来犯,都只能仓促迎敌乎?” “楚国之败,而我吴国之胜者,皆在于两国之兵制有所不同。” “楚人逢战,则征召各地封君之兵。众封君虽不推脱,然募集之兵员,莫非老弱,或武器盔甲,良莠不齐者,如此可堪一战乎?” 顿了顿,范蠡又道:“再者说,封君之权柄,实在过重。大王虽曾三申五令过,各地封君可辅左地方政务,然最好不必插手地方政务,可是又有几人听从?” “若乌庾之事,凡有犯桉者,往封君的封地上一躲,封君若不配合,当地的官府又如何缉拿要犯?” “再有征税之事,尔等卿大夫敢担保,自己的封地上,每次交上来的赋税,都是足额的吗?” “……” 狐庸等人被范蠡怼得无言以对。 因为,这种事情在吴国还真的是比比皆是。 不仅是吴国,普天之下,周天子分封的每一个诸侯国,都有这种事情发生! 谁人没有私心? 偷税漏税这种事情,更是屡见不鲜,而往往每个国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现在范蠡拿出这样的理由,请庆忌改封地为食邑,吴国的老世族大臣们,又如何反驳? 第297章 灞上演武 “大王!” 无奈之下,中大夫狐庸只能向庆忌哭诉道:“封君之制,断不可改!范蠡、伯噽,二贼包藏祸心,是在动摇我吴国之根基,请大王明鉴!” “狐庸大夫所言极是。大王,改封地为食邑之事,实在是亘古未有,臣等闻所未闻!” “请大王明察!” 辩不过范蠡,他们都只能哭丧着脸,向庆忌一诉衷肠。 庆忌对此,只是摇摇头,随后又将目光放在太宰季札的身上。 “太宰,汝意下如何?” 早就事先透过气的季札,立马躬身作揖道:“大王,对于改封地为食邑之事,老臣并无异议。老臣的封地州来,可改为食邑,大王或可改封食邑为他地!” 眼看着季札这般轻描澹写的一席话,大公无私的模样,一众老世族大臣内心是暗骂不已。 这老匹夫,居然真的无私到这种地步! 真的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吗? “大王,臣附议!” “臣也愿将自己的封地改为食邑!” 烛庸、掩余、被离、申息四人都跟着站出来,赞同将封地改为食邑之事。 他们的封地,在所有的老世族大臣中是最大的,但都能赞同此事,这让其他人如何是好? “大王!” 狐庸一时间老泪纵横的道:“难道你忘了祖先的功业吗?昔日泰伯奔荆蛮,羹鱼饭稻,断发文身,终有千余户人投奔泰伯,建立勾吴。” “臣的祖先,当时就归于泰伯,建功立业,始得封中大夫,赐封地,同吴国休戚与共。” “而今大王怎可听信奸佞小人谗言,剥夺我等功臣后代之基业?”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不置可否。 说来说去,狐庸就是这几句话,他不烦,庆忌都烦了! 范蠡旋即大声辩驳道:“狐庸,休要赘言!你祖先的确为吴国建立过功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然,汝祖上这么多代人,所建立的功业有御史大夫孙武,有廷尉伍员大吗?他们都只能受封食邑,赐金封爵,何况是汝等这样世受国恩,而不立寸功之人?” 范蠡的这番话,说得就过分了。 狐庸等老世族大臣,固然没有立下多少功劳,但在其位谋其政,或多或少也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心力。 只是,对比孙武、伍子胥等人所立下的泼天之功,他们的些许功劳,那是根本不值一提的。 若按照中原列国的做法,孙武、伍子胥他们立下这么多的功业,有灭国之功,封上卿,赐几个县为封地都不是不可能的。 对待他们这样的有功之臣,庆忌都这样“吝啬”,更何况是本身没有太大功劳的狐庸等人? 狐庸等老世族大臣哑口无言之后,庆忌终于缓缓的站起身,拍板道:“寡人之意,改封地为食邑,凡我吴国之封君,必当遵从。若有违者,其封地收归国有,从重治罪!” “大王英明!” 见到庆忌已经作出裁决,狐庸等人都倍感无奈,只能跟生吞了一只苍蝇一般,一脸便秘的答应下来。 他们至少还能享有食邑,若敢不从这道诏令,不但是原来的封地没有了,可能自己还有性命之危! 然,庆忌这般做法,着实是让老世族大臣们暗恨不已。 这不是明抢吗? 强盗行径!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再反对已经是徒劳的。 …… 翌日,庆忌又在金陵城外,吴淮河(秦淮河)畔的霸上大营,进行一场大演武。 “吼!吼!吼!” 伴随着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偌大的校场上,不同兵种的上万名吴军锐士,正在操练。 弓弩手们整齐有序站在那里,“卡察察”的拉动弩弓,呈45°角自下而上的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纷乱的箭雨,好似蝗虫过境一般,迅速射在对面八十步开外的稻草人身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即便是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见这一幕,都将为之头皮发麻! 吴军的弓弩阵,属于火力压制,能一时间将对方的弓箭手压得无法反击。 紧随其后的,是数百乘兵车,轰隆隆的直扑稻草人群。 兵车之上的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对面的稻草人,又是一阵乱箭发射出去。 箭失准确无误的命中稻草人。 然后战车一路疾驰过去,战车之上的甲士,连忙挥动手中的长戟,刺在稻草人身上,或者直接拔剑,将稻草人的脑袋砍下来! 紧随其后的武士,身着轻甲,一手持剑,一手拿盾,好似脱缰的野马一般,飞快的朝着那边冲过去。 似这样的作战之法,吴军演练了无数次,所以在庆忌看来十分的震撼! 但,战阵厮杀,光是震撼还不行,必须要对敌人有行之有效的杀伤力。 此时,庆忌在孙武、范蠡、孟贲、黑夫等一众大将的陪同下,站在拜将台上检阅三军。 这座拜将台,是伍子胥特意吩咐工匠建造的。 台高十丈,有九十九级台阶,台上还建造着一座大气磅礴的宫殿,让庆忌暂时居住于此,时刻关注士卒的操练情况。 军中的大小事务,只要庆忌愿意,随时都能够过问。 不得不说,伍子胥的确了解庆忌的心思。 庆忌固然不是那种权力欲望极大,事必躬亲的国君,但是,能保证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不衰减,何乐而不为?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操练后,所有的将士这才聚集在拜将台之下,整齐有序的站着,抬起头,目视着自己的大王庆忌,一股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他们大声高喊着“大王万年”,以此来宣示自己对庆忌的爱戴与拥护。 “哈哈哈哈!好!” 庆忌跟着拿起一爵酒,走到前台,俯视着台下好似红色浪潮一般的吴军方阵,高声道:“诸君,辛苦了!” “不辛苦!” 将士们大声回答道。 这种巨大的声浪,着实振奋人心。 庆忌微微颔首,又大手一挥道:“众将士,天下纷乱,何得康宁?我吴国勃兴之势,不可阻挡!盼望二三子,能克己勤免,不怠操练!” “早日为寡人,为吴国建立功业!” “寡人,敬尔等一爵!” 第298章 吴楚国战之论 “万年!万年!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见到庆忌将手中的酒爵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拜将台之下的吴军将士,都不禁跟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的大声高喊起来。 尽管,刚刚经历一场热火朝天的操练,人人汗流浃背,颇为疲惫,但是在庆忌这样的激励下,所有吴军将士何不为之振奋? 随即,在庆忌的授意下,便犒赏三军,一辆又一辆满载着美酒、肉类、蔬菜、稻米等食物的马车、牛车,就缓缓的进入霸上大营。 今夜的吴军将士,注定是不醉不归的。 大演武结束后,庆忌并没有立即折返王宫,而是又回到自己的主位上坐下。 在他的下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治粟内史范蠡,御史大夫孙武,然后是胥门巢、孟贲、熊子丹、黑夫、公孙雄等被庆忌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 此时此刻,在场的每一个将军,拿出去几乎都能独当一面。 这让庆忌倍感欣慰。 想想当初,他刚刚穿越过来,挥师伐吴,复仇夺位的时候,麾下的将才何其之捉襟见肘? 庆忌欠缺各方面的人才,不论是朝中,还是军中,他都急需要大量的人才辅左自己,开创吴国新的局面。 现在,六年的时间过去,今日的吴国,已经不是昔日的吴国! 这才让庆忌下定决心,不再依靠吴国本土的老世族大臣,而是重用孙武、范蠡、伍子胥、孔丘等一大批经世济用之才,让自己成就一番远迈前人的文治武功! “二三子,辛苦你们了。” 庆忌感慨万千的道。 “为大王效力,这是臣等的荣幸,何谈辛苦?” “正是!” “我等愿为大王,为吴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这些被庆忌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对于庆忌的忠诚度自然是极高的,恨不能掏心掏肺,以此感激庆忌的知遇之恩。 “来,寡人敬尔等一爵!” “请!” 随即,将领们便都纷纷将酒爵满上,恭恭敬敬的举起酒爵,然后掩着面,一饮而尽。 庆忌又喝了一爵酒,这才缓声道:“二三子,而今我吴国四境暂时安定,数年之内,可无战乱之忧。然,兵戈不可懈怠,我吴国的将士,还需要枕戈待旦才是。” “诺!” 庆忌又挥了挥手,让胶滑端上来一柄宝剑。 众将见状,都有些疑惑不解。 庆忌微微一笑道:“二三子,此乃干将剑,为我吴国的大工令干将及其妻莫邪、欧冶子大师所铸造,与莫邪剑是为一对。” “这柄宝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十分犀利,一直被寡人供奉在宫中,未曾用过。” 顿了顿,庆忌又道:“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在座的,都称得上是英雄。然,宝剑只此一把,如之奈何?” 显然,庆忌是存着让一众将领竞争的心思。 毕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庆忌可不想自己麾下的将领们,一个个都在混吃等死,而丝毫没有上进心! 这把干将剑,放在庆忌那里,无用武之地,因为庆忌有着自己的佩剑——龙渊剑。 既如此,庆忌又何不拿出来,赐给一名优秀的大将? “寡人原本,是想让尔等骑射一番,一较长短,优胜者可得此剑。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为何? 因为庆忌麾下的大将,根本不可勇武过人的。 不说别的,黑夫、孟贲、熊子丹三人,武力值仅次于庆忌,自身都有着万夫莫敌之勇! 这样的竞争,没有太大的意义。 “如今,寡人之意,是想让二三子进行一场策论,主题为何以吴胜而楚败?总结经验,计较得失,方得始终。现在,请二三子畅所欲言!” 总结战胜或战败的经验,在庆忌看来,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毕竟,这场战事,有的人根本不知道吴国因何而胜,楚国因何而败! “大王,不知臣是否能参与?” 坐在一侧范蠡笑吟吟的问道。 “在座的人都能参与。” “谢大王!” 对于那一把干将剑,在场的人都是十分垂涎的。 且不说,这干将剑削铁如泥,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但就是庆忌所赐予的剑,就显得意义非凡! 哪怕庆忌仅仅是赐酒,都会让众将感到莫大的荣幸! 孙武、范蠡、黑夫等将领都在低头沉思,寻思着吴胜而楚败的原因。 却是直性子的孟贲首先起身道:“大王,夫战者,莫非以强胜,而以弱败。我吴国能战胜楚国,自然证明是我吴国强大,而楚国孱弱!” “非也。” 庆忌摇摇头道:“孟贲,汝所言,只言及表面,而未入表里。楚国,乃霸主大国,地方圆数千里,带甲数十万,焉能说楚国孱弱?” “那便是我吴军强于楚军!” “不无道理。然,还是片面。” 对于孟贲的策论,庆忌自然是不大认可的。 又过了许久,看见没有人起身作答,庆忌又微微一笑,说道:“自先王寿梦起,我吴国与楚国七十余年间,大战十二次,吴国八胜三平一负,原因何在?” 吴楚十二次争霸之战,庆忌在位期间发生过鸩兹、鸡父两次大战。 鸡父之战,看似平局,但最后的赢家明眼人看得出来是吴国,而且是大胜特胜的那种! 自寿梦开始,历经诸樊、余祭、夷末(即余昧)诸王,直至吴王僚,前后六十余年间,吴、楚两国互相攻战不已,先后爆发了十次较大规模的战争。 这些战事大都是吴的进攻和楚的反进攻,以争夺淮河流域至长江北岸地区为重点。 庆忌现在是让众将总结出看似强大的楚国,一直被吴国吊打的真正原因,而非广义上的强弱! 庆忌之前的十次吴楚争霸之战,吴军全胜六次,楚军全胜一次,双方互有胜负三次。 总的趋势是楚国日遭削弱,国势颓落;吴国兵锋咄咄逼人,渐占上风。 这说明吴楚间的争战是长期的,无法避免的,并预示着双方之间在历史上的战略决战——柏举之战正在一步步向双方走近。 当然,此时的庆忌是不可能轻易发动类似于柏举之战的灭楚战事。 第299章 诡诈奇谋 孙武暗自思衬良久,终于起身回答道:“大王,综合历次吴楚之战,臣以为之所以吴国越战越强,而楚国越战越弱,其实根本在于楚人缺乏正确的作战之法,不善于诡道所致。” “兵者,诡道也。以第一次鸡父之战为例,楚人集结楚、顿、沉、蔡、陈、许等七国联军,声势浩大,至少两倍于吴军,何以不能取胜?” “原因所在,便是联军人心不齐,而先王能抓住晦日之有利天时,再加上人和,乘敌不备,以奇袭取胜!” 顿了顿,孙武又道:“从兵力对比来说,当时吴军处于以寡敌众的困难地位。从作战态势来说,吴军大多也处于‘后据战地而趋战’的不利位置,但是吴军却多能取胜,其原因在于吴军往往能准确地判明和掌握敌人的情况和动态,敢于主动出击,并巧妙利用对手的弱点。” “在战场作战中,又多能灵活运用示形动敌、诱敌冒进、设伏痛击、乘胜勐攻等战法,从而常常达到因敌变化、出奇制胜的目的!” “这在鸠兹之战、长岸之战、鸡父之战中均有突出的反映!” 一听这话,包括庆忌在内,范蠡、熊子丹、黑夫等将领都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孙武所总结出来的经验,十分具有信服力! 第一次鸡父之战,发生在十一年前,即公元前519年,吴王僚率公子光等,兴兵进攻州来。 楚司马薳越统率楚、顿、胡、沉、蔡、陈、许等七国联军前往援救州来,令尹阳匄带病督师。 吴军统帅部见楚联军来势凶勐,遂迅速撤去对州来的包围,将部队移驻于钟离地区,暂避敌锋,伺机行动。 这时进军途中的楚军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变故,这就是令尹阳匄因病体沉重,死于军中。 楚军失去督师,士气颇受影响,司马越为此回师鸡父,拟稍事休整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吴公子光(阖闾)听说楚令尹阳匄已身亡,楚联军不战而退,认定这正是吴军把握战机,击破敌人的良机,便向吴王僚建议率军尾随,捕捉机会。 最后吴公子光得出结论是“七国同役而不同心,帅贱而不能整,无大威命,楚可败也”,吴王僚欣然采纳。 并针对敌情作出具体周密的作战计划:迅速向楚联军逼近,定于在到达鸡父战场后的次日即发起攻击,利用当天“晦日”的特殊气象条件,乘敌不备,以奇袭取胜。 在兵力部署上,吴军先以一部分兵力攻击胡、沉、陈的军队,战而胜之;然后打乱其他诸侯国军,再集中兵力攻击楚军本身,并决定在作战中采取先示敌以“去备薄威”,后以“敦阵整族勐攻之”的灵活战法。 一切就绪后,吴军遂于古代用兵所忌的晦日七月二十九日突然出现在鸡父战场。 此举完全出乎楚司马遵越的意料,仓猝之中,他让胡、沉等六国军队列为前阵,以掩护楚军。 吴王以自己所帅的中军、公子光所帅的右军、掩余所帅的左军,预作埋伏,而以不习战阵的3000囚徒为诱兵攻打胡、沉、陈诸军。 双方接战不久,未受过军事训练的吴刑徒乌合之众即散乱退却。 胡、沉、陈军见状遂贸然追击,捕捉战俘,纷纷进入了吴军主力的预定伏击圈中。 这时,吴三军当机立断,从三面突然出击,很快战胜了胡、沉、陈三国军队,并俘杀胡、沉国君和陈国大夫夏。 而后又纵所俘的三国士卒逃回本阵。 这些士卒侥幸逃得性命,便纷纷狂奔,口中还叫嚷不已:我们的国君死了,我们的大夫死了! 许、蔡、顿三国军队见状,顿时军心动摇,阵势不稳。 这时吴军遂乘胜擂鼓呐喊,冲杀向前,直扑三国之师。 三国之师的阵势本已动摇,又见吴军蜂拥而来,哪里还有作战的勇气,于是纷纷不战而溃,乱成一团,楚军未及列阵,即被许、蔡等诸侯军之退却所扰乱,已无回天之力,迅速陷于失败。 至此,吴军终于大获全胜,并再次攻占州来,不再放弃。 鸡父之战是对楚国的一次沉重打击! 战后不久,楚司马薳越畏罪自杀,庸碌无能的囊瓦担任了令尹要职。 从此楚军基本上采取消极防御的措施,在吴楚战争格局中更加趋于被动。 从鸡父之战中,吴国对战楚国,胜多败少的原因不难看出。 “楚国因何而败?” 庆忌又问道。 “不难总结楚国屡战屡败之缘故。” 孙武正色道:“大王,臣总结出楚人五败!” “其一,是楚人恃强好战,昧于谋略。” “其二,是楚国主力需抵御来自晋国方面的军事压力,不能尽全力与我吴军交战,陷于两线作战的被动地位。” “其三,是楚国主将或贪鄙无能,或当任不久,缺乏威信,内部矛盾重重,不能实行集中统一指挥。” “其四,是楚军对吴军的动向疏于了解和戒备,经常是被动中应战,以致为对手所乘。” “其五,是楚人临阵指挥笨拙,缺乏机动应变的能力。所有这些因素凑合在一起,遂导致楚军在整个吴、楚争夺江淮流域战事中日益陷于被动,渐渐丧失原有的优势!” “彩!” 众将都不禁叫好喝彩! 不愧是孙武,历史上有着“兵圣”之称的男人。 不仅打仗有一套,着书论证,更是十分的在行! “孙武,上前接剑!” 庆忌当即拍板,把干将剑赐给孙武。 “多谢大王!” 孙武所言,句句在理,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吴国屡战屡胜,而楚国屡战屡败的原因。 而在庆忌看来,楚国之所以被吊打,主要原因在于楚国长期和晋国争霸中原,熟悉并深受中原战法影响。 虽然到春秋中后期,中原战争中也出现了一些计谋和诡诈,但是战争的主流还是中规中矩的车战:双方约定时间地点,然后列阵冲杀。 这种战法,无疑拼杀的是军事实力,计谋对战争胜负影响不大。 同时中原战争中的“礼”的约束,对楚国影响不可谓不深。 而吴国地处蛮夷之地,没有条条框框的约束,他们打仗的目的就是取得胜利,为了这个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由于吴国和楚国军事实力差距悬殊,这样一来,只能是靠计谋诡诈,出奇兵才有可能打败楚国。 这就是吴国为何能够一次次吊打楚国的根源! 第300章 奖励耕战 众将退下后,庆忌又在拜将台上的宫殿,单独留下御史大夫孙武,与治粟内史范蠡二人,各自落座。 由伍子胥所督造的这座拜将台,跟后来的铜雀台差不多,只是规制较小,但足以像是一座小型宫殿,能住下上百人! “长卿、少伯,寡人适才得到消息,楚将沈诸梁在方城一带击败晋军前锋部队,并相继挫败胡、顿、陈等国之师,斩获颇丰。根据黑冰台的密报,晋人主导的这次诸侯会盟,即将解散。” 一听这话,孙武与范蠡不禁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诧异之色。 对于沈诸梁的能力,他们是知道的。 现在偌大的一个楚国,唯一能挑起大梁的帅才,就沈诸梁一人。 所以,尽管沈诸梁在对吴军的战事中屡屡失利,丢城失地,但都没有遭到什么像样的处罚。 众所周知,楚国对于败军之将,一向是极为苛刻的。 败军之将的下场,也多半是在战败后引颈自戮,或被拘禁起来,郁郁而终。 但沈诸梁的能耐,已经是人尽皆知的。 没有了沈诸梁,楚国的局势更加糜烂不堪。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孟嬴、熊轸、子西等人,这才力保沈诸梁,让其率军抵御南下来犯的诸侯联军。 沈诸梁也不负众望,在方城一带取得了骄人的战绩! 将功折罪! “大王,若消息属实的话,那晋人真是……” 孙武摇摇头,很是无语。 晋人这是烂泥扶不上墙! 仅仅是几场小规模战役的失利,就打起了退堂鼓,不敢进一步进犯楚地,这如何让天下诸侯信服? 此番以晋国主导的十八国诸侯联军,声势浩大,前所未有,十几万人的兵马,怎能被区区的方城所阻挡? 诸侯们的确是各怀鬼胎,但也不至于那么脆弱吧? 说到底,就连作为盟主的晋国,也不打算在这场联军伐楚的战事中出多大的气力,也只是为了提高一下自身的影响力,宣扬霸主之名而已! 因为自弭兵之盟后,已经有近四十年的时间,晋国没有再次出兵与楚国进行争霸战争,世人或许已经遗忘了,昔日被晋楚两个霸主大国相互支配的恐惧! 范蠡疑惑的问道:“大王是在担忧,楚人极有可能挟大胜之势,趁机东征?” “不。” 庆忌轻笑一声道:“不是寡人瞧不起楚国。楚国,经过这轮番的战事,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何故再战?” 再战,庆忌也不惧! 毕竟在桐、巢、群舒、钟离等属于吴国的西地,可是屯驻着吴军一万五千人,还有伍子胥作为大都督,在那里发号施令,庆忌何惧之有? “数年之内,楚人也多半不可能挑起战端。” 庆忌缓声道:“然,寡人以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吴国上下定要有居安思危之心,是故,寡人欲进一步提高我吴军的战斗力。” 还要提高吴军的战斗力? “这……” 孙武亦是倍感棘手。 因为,现在吴军的战斗力,不说是天下第一,但,不论是大兵团作战,还是单兵作战能力,放眼天下,能跟吴军相提并论的军队实在是不多。 唯有齐国、晋国、楚国、秦国的一些精锐之师,或许能跟吴军一较长短。 可是,就是这样的吴军,难道还让庆忌不满意? “这一回,且不论将士的训练,武器盔甲,粮秣辎重之事,单就一战意,尚且有待提高。” “战意?” 孙武与范蠡都颇为好奇。 只见庆忌掷地有声的道:“夫战, 勇气也。为人将者,当赏罚分明,赏者士卒战意大振,罚者士卒畏惧而不敢有退缩之意。” “寡人以为,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土不往。所以,寡人欲奖励士卒不避生死,英勇作战。” 闻言,范蠡当即道:“大王,臣以为不妥。” “我吴国对于将士的待遇,已然是列国之中属于上乘!” “毕竟,列国之兵,乃至于我吴国之前皆是每逢战事,士卒自备武器盔甲,至集结地之所需口粮。而我吴国几乎已经全力承担这些,何故再加重国库的负担?” 范蠡可是治粟内史,专门管理国库,自然见不得庆忌这般“铺张浪费”! 但,对此庆忌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先秦时期的全民皆兵制度,已经被庆忌在吴国改成了“募兵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全民皆兵的那种。 而且,众所周知,之前的吴国将士,在开战的时候可是要自己准备好武器盔甲,以及自己到集结地的所有粮草。 但是这些,uu看书吴国几乎已经全部承担,只为进一步提高吴军的战斗力! 现在庆忌还要改善吴军将士的待遇,这无疑让国库承担更大的压力。 这时代,士兵的生活主要靠“食田”,即靠收取田亩的税租。 这既是强制农民养兵助战的一种手段,也可视为对军人的一种特殊形式的优待。 士兵在籍时享受这种“食田”待遇,退役后一般要将“食田”交还给其主人,而不能成为自己的私产。 但对其中少数有卓著战功者,则可以受到国君的“赏田”,终生归己所有,这是一种更为优厚的待遇。 然而,仅仅是这样,貌似还不能提高将士的战意。 因为这恰恰只足够士卒养家糊口! 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如何使得? 所以,庆忌认为,现在改革吴国的军功制度,势在必行! 庆忌也不愿将这样的问题,留给后世之君解决。 因为庆忌可不敢保证,自己的儿孙能不能“机智过人”,按照历史的潮流,率先搬出来军功制,奖励耕战! 而庆忌要做的,就是让吴国抢先一步赢在起跑线上。 不论是各种制度也好,各项福利也罢,为了壮大吴国的国力,庆忌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长卿,你意下如何?” 庆忌将目光放在孙武的身上。 “不知大王打算如何提高士卒之待遇?” “寡人以为,其有工用五兵,材力健疾,志在吞敌者,必加其爵列,可以决胜。厚其父母妻子,劝赏畏罚,此坚陈之士,可与持久。能审料此,可以击信!” 23shu8 第301章 二十级军功爵位制 庆忌这番话的意思,是认为凡善于使用各种兵器,才干出众,身捷力强并立志灭敌者,必须给他们加官封爵,这样才能取得决战的胜利。 而且还要优特好他们的亲人,只要军中有这么一批劝赏畏罚的骨干,就能坚持持久作战。 治军的人精通此道,可以以弱胜强,打败成倍于我的敌人! 对此,孙武与范蠡都倍感认同。 “这是寡人草拟出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你们看一下,是否可行?” 庆忌旋即拿出一道竹简,交给二人阅览。 这是庆忌为奖励军功、鼓励杀敌求胜而打造出的军功爵禄制度。 当然,属于抄袭商鞅变法中的军功制。 但,眼下商鞅连个小蝌蚪都不是,还差个一百多年,所以作为文抄公的庆忌,俨然成了首创者! 吴国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共分二十级,从低到高,分别为: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鸟,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大良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每一个爵位,所对应的待遇都有所不同。 这无疑能最大限度的激励吴军将士的战意,使他们容易立于不败之地! 最初的时候,庆忌就曾想过,似孙凭、孙武、伍子胥这些人,不是上卿,就是上大夫,爵位上已经封无可封,他如何是好? 现在,随着二十级军功制的出现,这个问题无疑将迎刃而解! 如武安君白起一般,大小七十余战,未尝一败,整个战国时期,列国相互攻伐,阵亡士卒约二百万,白起一个人就干掉了超过百万的敌军。 到死,白起的爵位只是大良造,处于第十六级。 由此可见,想达到最顶尖的彻侯,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当然,还有一说,是当时的秦国最高一级,只是大良造! “大王,这军功爵位制,的确不错。若在军中推行,定能极大的提高将士的战意,只是……” 孙武的心中仍有疑虑,故而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大王,恕臣直言,开出这般优握的待遇,能激励士气,只是封赏过重,若我吴国日后再战事中失利,无法取得城邑土地,唯恐自食恶果,需要以本国的土地来奖励士卒。”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毕竟,国家不能失信于民! 这样的道理,庆忌又如何不懂? 说到底,秦国的这一套军功爵位制,就跟吴起在魏国设置的“武卒制度”一般,若无法开拓进取,则必然会陷入一个死循环。 因为将士用命,为的是封妻荫子,让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这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君王抛头颅洒热血。 若一旦不能满足将士的这种需求,将士定然懈怠,然后战斗力骤降。 无法避免! 如魏武卒一般,在魏文侯时期十分的生勐,堪称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在魏武侯时期稍逊一筹,但也能打得列国叫爸爸。 轮到魏惠王,前期也还行,只是随着桂陵之战、马陵之战的惨败,魏武卒完全落寞,失去了以往战无不胜的光环。 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魏武侯与魏惠王,压根儿就没有搞清楚,魏武卒属于什么性质的军人! 魏武卒可是完全的职业军人! 魏武侯、魏惠王自以为魏国天下无敌,将周边的秦、楚、齐轮番揍了一个遍,最后连两个小弟韩国与赵国都摁在地上摩擦。 这无疑是犯了众怒! 魏武卒是连年开战,然后又没有为魏国夺取多少的城邑土地,这就导致魏国捉襟见肘,实在没有多余的田亩,去封赏有功的将士。 陷入这样的恶循环之后,魏武卒的战斗力自然是大不如前,一直到魏国灭亡,魏武卒再也没有雄起过。 所以,要承担这样的一支劲旅,需要强大的国家财政才行。 而庆忌所提出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适用于所有的吴军将士,但仅限于战争时期,若战败,这样的封赏就是没有的。 “长卿,不必忧虑。” 庆忌澹然一笑,说道:“寡人考虑过了。如第一级公士,士卒需斩获敌方一名甲士的一个首级,便可获得一级爵位、田一顷、宅一处与仆人一个。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 “我吴军若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区区的田宅与仆人,何愁没有?即便战败,国府仍旧负担得起。” “而且,这样的待遇只存在于战时。若无战端,任何人都不可享有军功爵位!” “实在迫不得已,国府未尝不可另寻他法,以莫须有之名义,收归其田宅仆人。” 最后一句,绝不是庆忌的心里话。 因为作为一台战争机器的吴国,只要一心朝着攻城略地的目标前行,又怎么可能缺少赏赐有功将士的田宅仆人? 笑话! 庆忌可不是魏武侯、魏惠王这种二货,到处开战,最后半点便宜没占到,反而惹得一身骚! “大王英明!” 庆忌的这番说辞,终于让孙武与范蠡二人信服。 可想而知的,这个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一旦在吴军推行,会引起怎样的浪潮! 砍杀一名敌方甲士,就能得到一级爵位、田一顷、宅一处与仆人一个? 这在以前是闻所未闻的! 打了胜仗,国君高兴的话,或许还能赏赐一些财物,聊表心意,然后自顾自的回家继续耕地。 若打了败仗,他们一无所有且不说,说不定更为沉重的赋税和徭役,还要压在他们的头上,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值得一提的是,在武卒制度与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之间,庆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这才选用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 为何? 因为现在的吴国,可能还养不起数万名作为职业军人的武卒! 这一笔巨大的财政负担,可能会压垮现在的吴国。 所以,庆忌只能退而求其次,暂且采取二十级军功爵位制。 若日后吴国更加富强,庆忌未尝不可选用彪悍之士卒,打造一支“吴武卒”! 第302章 相亲大会 庆忌准备在吴国推行第二次变法,故而向孙武、范蠡二人提出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之事,让他们早做准备。 这一次的变法,庆忌心中是筹划已久的。 涉及军事、政治、法治、教育、经济等等各个领域,意义深远,不比第一次吴国新法差多少! 在金陵城那繁华的街道上,庆忌穿着一身常服,作贵族子弟的打扮,与孙武、范蠡一起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金陵,是为吴国的都城,固然刚刚迁都不久,但是早在金陵城初具规模的时候,已经迁入一大批的吴国黎庶,各地的商贾也都闻讯而来,为这座新兴的城邑添砖加瓦。 “卖鱼!今早刚刚网上来的鲈鱼、鲫鱼、鲤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武器!卖武器了!刀斧剑戟都有。壮士,何不买把剑防身?” “布匹!上好的布匹!齐地的锦缎也有!都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哩!” 街边的小贩们在卖力的吆喝着,不时的会过来几个客人瞧上一瞧,试上一试。 而在集市的尽头,庆忌三人忽而看见一条横幅悬挂在梁上。 定睛一看,只见横幅上书“相亲大会”! 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庆忌颇为好奇。 “这是……” 在一侧的范蠡微微一笑,说道:“主上,你忘了吗?我吴国鼓励生育,有着严格的赏罚制度,所以没到年头,开春之际,当地的官府都会组织相亲大会,让适龄的男女参加,以此共结连理,成百年好合之事。” 庆忌闻言,微微颔首。 他的确颁布过这样的诏令。 在吴国的鼓励生育政策中,明文规定:凡有生育者,官府都将赠送美酒、犬或豚以为祝贺,并在孕妇分娩之时,派遣医者接生,妥善照顾! 政令颁布之日,严禁老夫少妻或老妻少夫的存在,已有的概不追究。 但自此后,国人不得以壮年男子迎娶老妇,或老迈男子不得迎娶壮妇,违令者一律严惩不贷! 再有,就是女子到十七岁,男子到二十岁,必须嫁娶,不然论其父母有罪,并勒令加倍缴纳口赋…… 这适龄的男女若是不成家立室,恐怕会遭到官府的责罚。 “走,我等去瞧一瞧。” 活了这么多年,庆忌还是头一回参加相亲大会。 前世没有这种苛刻的生育政策,所以庆忌一直保持单身都没事。 至于现在,早已经妻妾成群,儿女十多人的庆忌,又如何能担心自己的亲事? 范蠡、孙武二人亦是如此。 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以他们的身份,即便没有媒人介绍对象,没有父母做主娶妻,都会有无数的贵族踏破门槛,前来为他们说媒的。 所以,相亲大会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着实是颇为稀奇的。 “三位,可否有鱼符?” 守着大门的小厮问道。 鱼符,就是这个时代的身份证。 庆忌三人自然是没有带着鱼符出门的,再者说,拿出自己的鱼符,岂不是要将在场的人吓坏? 这可是跟庆忌微服私访的初衷相悖的。 “我等忘带了鱼符……” 就在庆忌三人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小厮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无鱼符也能进入。不过,请三位交上定金,一人五十钱,并填下自己的名讳即可。” “多谢。” 五十钱并不多,这大概是一个普通工匠一日的工钱而已。 不多时,庆忌、孙武、范蠡就都亦步亦趋的进入相亲大会的会场。 环视一周,只见会场上尽是年轻的男女,最大的不过二十来岁,最小的只有十五岁这样,或弱冠之年,或及笄之年,都是适合嫁娶的年纪。 似这样的相亲大会,自然是没有媒人的。 他们的媒人,准确来说是官府。 当地的官府只是为他们提供一个相亲的地方,能不能真的成家立室,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已经有不少胆大的男子,向看着顺眼的女子攀谈起来。 一旦能说得上话,基本上这桩婚事就成了! “少伯、长卿,你们要不要纳妾?” 庆忌兴致盎然的问道。 “免了。” 孙武苦笑着道:“主上,我这一个妻子已经够头疼的。再来一个妾,恐家无宁日!” “哈哈哈哈,没想到长卿你还是一个妻管严。” 这倒是让庆忌没想到的。 “少伯,你呢?” 范蠡跟着摇头道:“大……主上,我已经有几个妻妾,再添上一房,恐忙不过来。” 都这么怂的吗? 庆忌有些忍俊不禁。 在吴国的生育政策中,并没有明文规定过,男子不可纳妾,不可有几房妾室。 所以,只要你养得起,且对方愿意的情况下,娶几房妾室那都是自己的问题! “主上,你看,那少女定是朝着你过来的。” 这时,范蠡指着不远处莲步轻移,款款而来的一名衣着朴素的少女笑道。 庆忌回过头一看,只见那少女当真是奔着他来的! “君……君子,不知你可否已经娶妻?” 少女好似受惊的小鹿一般,怯生生的问道。 适才及笄之年的少女,见过的男儿实在不多,这头一回主动跟男子攀谈,难免怯场。 这让庆忌颇为意外。 “我已娶妻。” “可要妾室侍奉?” 少女又鼓起勇气问道。 这是要做自己的小妾吗? 真是桃花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身边的孙武、范蠡,都一脸促狭的神色,看着庆忌。 “咳!” 庆忌轻咳一声,道:“姑娘,在下有几房妾室了,这一回是陪着好友来相亲的。” “原来如此,打扰了。” 少女很是失落。 以庆忌、孙武、范蠡三人的卖相,以及身上的衣着,自身所散发出来的气质,能吸引到的女子实在不少。 所以,自打他们一进入会场,就有不少女子陆陆续续的上前询问。 做妻不行,当一个小妾也是无所谓的! 毕竟,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不凡的谈吐,少女们又如何不知,三人非富即贵? 眼看着这么多莺莺燕燕的少女围上来,大胆示爱,庆忌三人的脸都吓绿了。 真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第303章 统一度量衡 离开相亲大会的会场后,庆忌、孙武与范蠡又来到集市上。 三人都心有余季! 春秋时期,民间的风气还是颇为开放的。 遇上心仪的男子,少女也能鼓起勇气,大胆的表白,以求共结连理,成百年好合。 但,庆忌可是没想到吴国的少女,也是这般敢于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忽然,跟街熘子一般的庆忌三人,见到集市的一处布庄那里,有吵闹的声音响起。 不少好事的行人更是纷纷靠拢上去,想看一看热闹。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庆忌三人也跟着挤了进去。 “店家,你要某说多少次?你这度的尺寸不对!” “如何不对?我这可是标准的尺寸!你休要胡搅难缠!” “敢不敢另外找一个度过来,一试究竟?” “我如何不敢?” “好!你且等着!” 过了没多久,那个跟店家起争执的中年人,去另一家布庄取来另一个度(类似尺子),跟着拿起自己买下的那一张布匹量了起来。 中年人立马勃然色变! “你看!店家,你标的明明是一丈二尺的布,为何在我找来的这度下,是为一丈一尺三寸?” 中年人愤愤不平的道:“你这分明是在欺诈!弄虚作假!” “啊,这……” 店家一时间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在古代,计量长短用的器具称为度。 长度单位的名称,产生很早,上古时都是以人身体的某个部分或某种动作为命名依据的,例如寸、迟、尺、丈、寻、常、仞等都是。 在这些名称中,尺是长度的基本单位。一尺的长度与一手的长相近,容易识别。 所以古时就有布手知尺、尺者识也等的说法。 此外,仞是量深度的实用单位,并且单独构成一个系统。 仞与尺的比例关系,一向没有明确的定数,说一仞为四尺、五尺六寸、七尺、八尺的都有,一般认为是八尺。 中年人旋即拿起自己手中的度与布匹,向着附近围观的黎庶高高的举起来,随后朗声道:“二三子,请二三子评评理!” “某在他这家布庄买的布匹,却是偷换尺寸,岂非愚弄顾客?” “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此事绝不能善了!” 围观的黎庶亦是义愤填膺。 “奸商!” “虽只是少了七寸,然我吴人,焉能吃这等哑巴亏?” “告官!不可私了!” 店家见到这群情激奋的一幕,也是被吓了一跳。 “二三子且稍安勿躁!” 店家连忙让在场的围观者都暂时冷静下来。 随后,店家又朝着那个中年人作揖道:“客人,在下敢以信誉担保,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若这布匹果真少了尺寸,在下愿原价赔偿,并将这布匹赠予足下,如何?” “事实就摆在眼前,你怎敢抵赖?” “非也。” 店家冷静的道:“客人不妨将此布匹,再予本布庄的度,是否一丈二尺,或缺尺少寸,一看便知。” “哼!某看你能变出什么名堂!” 中年人很是不忿。 随后,中年人就将手中的布匹,递到店家的手中,店家又命小厮拿来自己的度,再次丈量。 “一丈二尺!无误!” “这……不可能!” 中年人抬眼一看,见到度上边显示的尺寸,顿时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店家,你这度有问题!” “足下休要饶舌,搅弄是非!” 店家冷哼了一声,说道:“分明是你拿来的度有问题,怎敢上门寻衅滋事?” “绝无可能!” 中年人咬牙切齿的道:“某平日里购置的布匹不少,自己察觉出汝布庄的布匹尺寸有问题,这才上门求证。” “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说某上门寻衅滋事?” 这一下,让在场的围观者,都有些发懵。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到底孰是孰非? 中年人又与店家争论起来,喋喋不休的。 这一时间根本无法分辨,到底是谁的度出了问题! 这时,站在一侧旁观许久的孙武,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嘴角上扬,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笑意。 “二位,可否听我一言?” 孙武挤开人群,来到中年人与店家的面前作揖道。 二人见到孙武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的模样,也都十分信服。 “阁下有话,但可直言。” 中年人回礼道。 “听足下的口音,是吴人?” “正是!” 中年人骄傲的挺起胸膛。 孙武又将目光放在店家的身上,问道:“店家,你是齐人?” “在下正是齐国人。” 店家也能听得出孙武的口音,跟自己一样,是齐人,而且极有可能是临淄附近的国人! “那便不足为奇矣。” 孙武释然一笑,说道:“我久居吴地,也曾买过不少的布匹。” “从中发现,吴地的度,与齐地的度,有所不同,齐地之度标准略短,而吴地之度标准略长。” “店家,你这度一定是从齐地带来的吧?” “这……” 店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的这个度,的确是从齐国带来的,是齐国最标准的度,但是在吴国根本不好使! 知道自己这边出问题后,店家也不胡搅蛮缠,而是将那一布匹赔付给那个中年人,并声称日后自己的布庄全部使用吴国的度。 这一场闹剧,才得以解决! 经过这件事情后,庆忌也意识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少伯、长卿,我吴国而今大兴商贾之业,吸引天下列国之商贾入吴。” “然,若布匹缺尺少寸,若酒水缺溢少掬,若肉类缺斤短两。度量衡不统一,恐民间纠纷不断,亏损不一也。”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 “主上欲统一度量衡?” 范蠡疑惑的问道。 “正是。” 庆忌的心里已经有这个打算。 就跟天下列国的官方语言,并不统一一样。 大家都能听得懂,但是十分的拗口。 各国的文字、度量衡也都有所不同。 但既然对方是在吴国行商,就必须要入乡随俗,按照吴国的度量衡来做生意。 即便是在之前的吴国,各个地方的度量衡未必是统一的。 因为各地封君邑守的存在,大家为了占一点小便宜,未尝不会将自己的度量衡做一些改变。 《第一氏族》 弄虚作假! 第304章 姜还是老的辣 庆忌、范蠡与孙武三人,随后又离开金陵城,顺着官道,一路来到郊外的田野之上。 此时,正值稻谷收割的季节。 农夫们都拖家带口的,穿着短衣在田间地头收割着稻谷。 收割起来的稻谷,有条件的会使用耕牛拉着石碾,将谷子碾压出来。 实在没有耕牛的,则是只能用人力击打着一把又一把的稻谷,尽量将所有颗粒饱满的谷子打落下来。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对于每一粒谷子,农人都是十分重视的。 “大王,这又是一个丰收之年也!” 马车上,范蠡环顾四周,看着正在热火朝天的收割着稻谷的农夫,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 “善。” 庆忌微微颔首。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地里的收成好,这不仅利于农夫,也利于国家社稷。 从古到今,华夏都是农业社会,自然是十分注重以农为本的。 “大王,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就在这时,正在亲自驾车的孙武回过头问道。 “长卿,是何问题?” “大王且看。这些收割的农人,老弱妇孺皆有,但罕见青壮年的身影……” 经过孙武的提醒,庆忌也察觉到。 田间地头之上,不论是两鬓斑白的老者,还是总角之年的孩童,或是穿着朴素衣裳的农妇都有,但是真正的青壮年劳动力,少之又少! 怎么回事? 庆忌眉头一皱,道:“我吴国而今内外皆无战事。国府又削减了常备军,优胜劣汰,按理说,民间健壮的青年人应该不少,何以如此?” 对于庆忌的这个问题,范蠡与孙武也不知道作何回答。 庆忌随即让孙武停下马车,自顾自的来到一处田垄上。 那里,有一个老态龙钟,胡子花白的老人正在休憩。 “老丈。” 庆忌三人都朝着那个老人作了一揖。 老人顿感受宠若惊,忙起身回礼道:“君子,老汉有礼了。” 庆忌、范蠡与孙武这三人身上都穿着华贵的衣裳,腰佩青铜剑,看起来气度不凡,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出身的人。 所以老人不敢怠慢。 “老丈不必多礼,请坐。” “不知三位君子此来,所为者何?” “敢问老丈,今年地里的收成如何?” “回禀君子,今年地里大丰收,是丰收之年。” 老人的脸上堆满了笑意,道:“大王发明了曲辕犁,官府又租借耕牛,让我等农人得以开垦荒地,种植更多的稻谷。” “今年更得益于上苍庇佑,风调雨顺,无有旱涝之灾,所以地里的收成十分可观。” “善。” 庆忌所制定的一系列关于民生的国策,自然是有利于农民的。 曲辕犁的发展,更是极大的促进了吴国农民的生产力。 再加上,吴国各地的官府,又在庆忌的命令下,会向农人租借耕牛,以帮助他们开垦荒地,耕种更多的稻谷。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当政时期的吴国,一向是鼓励农民开垦荒地的。 在一片荒地上,开垦五年,这片荒地的所有权就都归属于这一户农民。 当然,前提是不能抛荒,不然国家有权收回那一块土地! “老丈,既然田地里的收成如此可观,为何不见家中的青壮年来收割稻谷?你的儿子何在?” 庆忌扫了一眼,只见边上的一块田地上,有三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与一个中年农妇在挥汗如雨的收割稻谷。 唯独不见那三个少年的父亲,那农妇的丈夫! 按照庆忌原先定下的编户齐民的国策,一户人家不能有两个男性的青壮年劳动力。 即,儿子成年后,一户人家有年迈的老者,只能留下一个儿子作为主要劳动力,以继承父亲的家业。 《诸界第一因》 其余的儿子则是要被单独分出去,成家立业。 这让吴国一时间增加了不少的户数,也带来了不少额外的财政收入。 因为人类天生都是有惰性的。 几个成年的儿子都有“患寡不患均”的心理,其中定然会有好吃懒做之人。 因为这偌大的家业,在父亲百年之后,自己能分到多少还不得而知。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不辞辛苦的耕作,最后可能白白让自家兄弟占了便宜? 正是看出了这样的人性,庆忌才会提出“编户齐民”,让青壮年及早成家立室,然后划分田产。 对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们也不可能不重视。 因为凡地里的收成所得,除了上缴国库的那一部分田租税,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毫无疑问,吴国编户齐民的政策,也进一步的刺激了农人生产的积极性。 而此时,庆忌之所以会问出老人的儿子何在,是因为不管怎样。 即便老人膝下的儿子战死也好,或者病死也罢,都会有继承的人。 再不济,叔伯兄弟那边也会过继一个给他! “君子,实不相瞒,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正在贩鱼。” “贩鱼?” “不错。” 老人苦笑着道:“不止是我儿子,村里不少的年轻后生,都在贩鱼,或者倒卖粮米、布匹等东西。” “那不是苦了你们吗?” “的确苦矣。” 老人摇摇头道:“这些年轻后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一个个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干了这么久的生意,却是收入微薄,还不能养活一家子。” “老丈,既如此,你何不规劝他们返回地里劳作?” 这时,坐在一侧的范蠡不解的问道。 “老汉又如何不劝过?” 老人叹气道:“奈何,他们铁了心要行商,想跟那些富甲一方的商贾一样,腰缠万贯,身边娇妻美妾环绕。” “却不想,别人有这等本事,他们有这般能耐吗?”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庆忌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这个老人。 他也终于清楚,为什么这个村子在田地里耕作的青壮年男人,为何少之又少的原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 年轻的农夫们见到做生意那么挣钱,又何必苦哈哈的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一年的收成只够养活一大家子人? 但,吴国早已经士农工商,四民分业。 第305章 私斗成风 农民抛下自己的土地不管不问,一心一意去经商挣钱,显然是不行的。 关键是他们还挣不到多少钱,连自身的温饱都成问题! 这不是在本末倒置了吗? “老黑叔!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忽而急匆匆的跑到老人的面前。 “二虎,怎么了?” 看见年轻人心急火燎的模样,老人倍感诧异。 “打起来了!邻村的那些渔夫,跟咱们在大泽湖那边起了争执,然后两边人谁都不服谁,拳脚相向不说,还动起了剑矛!” “你儿子篱被人刺了一剑!恐危在旦夕矣!” “甚么?” 老人老黑叔顿时勃然大怒,立马就抄起放在身边的锄头。 “二三子!身上带把的都跟老汉走!竟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真是欺人太甚!” 怒不可遏的老黑叔,立马就召集起村里的一帮老少爷们。 但凡是能拎得起锄头的男子,不管是两鬓斑白的老者,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跟在老黑叔的身后,要去报仇。 聚众斗殴? 看见这一幕,庆忌、范蠡与孙武三人都不禁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两个村子之间的私斗,后果是不言而喻的。 “大王,恐祸事矣!” 孙武摇摇头道。 “走,我等去看看。” 庆忌亦是很无奈。 老黑叔所率领的几十个村民,怒气冲冲的,显然听不进任何的劝告。 为今之计,庆忌只能让范蠡驾驭着马车,前往金陵城内的官府告发,让他们尽快派官差,甚至是军队的士卒过来镇压暴乱。 庆忌与孙武则是跟在老黑叔跟一群人的身后,来到一处烟波浩渺的湖泊边上。 此时,两个村子的男人都在对峙! “你们怎敢出手伤人?” “哼,是尔等先动的手!再者说,这大泽湖本来就是在我们村的范围内,是你们村的渔夫不问缘由,擅自到大泽湖捕鱼,我等岂能容忍?” 《日月风华》 “胡说!” 老黑叔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看见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痛苦哀嚎的儿子篱,更是气得不行。 “大王有诏!山海湖泽,本就归国府所有,怎么能说是你们的地盘?” “哼,这大泽湖一大半都在我们村,你们擅自越界捕鱼,就是不对!” 两个村子上百个男子就随之争执、推搡起来。 他们的手中都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剑、戟、矛、盾、叉、斧都有,更有甚者,只是拿着锄头、扁担、吴钩(类似镰刀)就已经赶到这里。 随着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争执的情况越发严重,一场血腥的斗殴已经是在所难免。 庆忌算是听清楚了。 这大泽湖原本是两个村子的所有物,没有指定的归属权。 虽说,早年庆忌下诏,将山海湖泽的所有权都归于国家。 但是山海湖泽的使用权还是当地的黎庶的。 这就导致,两个村子的渔夫都纷纷来到大泽湖捕鱼,然后把鱼拿到集市上贩卖。 然而,蛋糕就那么大。 分的人越多,能分到的蛋糕就越少。 这就导致常年以来,两个村子的渔夫时常打架斗殴,发生流血事件。 多年以来积压的矛盾,在这个时候已经难以有回旋的余地,终于爆发出来! “住手!” 眼看着村民们要大打出手的时候,庆忌终于看不下去,站在中间大声喝道。 这中气十足的叫喊声,瞬间就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庆忌皱着眉头,朗声道:“二三子,何以至此?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邻村的关系,就应当如邻里一般和睦相处,而非如当下一般若仇寇,以剑刃相向!” “在下是外人,何不让在下评评理?” 闻言,老黑叔这才阴沉着脸,道:“君子,这是我们两个村子之间的积怨,与你一个外人不相干!” “请君子速速闪开,莫伤了你。” 庆忌朝着老黑叔作了一揖,道:“老丈,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下已略有所知。” “若大泽湖一般,所有权归于国家。然,凡我国人,皆可在大泽湖捕鱼游历,无有划分之说!” “不对!” 庆忌的话音一落,另一边的村民顿时大为不满,纷纷叫嚣起来。 “我们祖上世代在大泽湖,以捕鱼为生,他们那个村子,迁来此地也不过百年时间。” “当时是祖先仁善,让他们跟我等一般捕鱼谋生!现在他们竟要争抢大泽湖的捕鱼权?真是岂有此理!” “胡说八道!” 老黑叔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道:“我们何时跟你们村争抢过大泽湖的捕鱼权?如这位君子所言,凡我吴国人,皆有在大泽湖捕鱼的权利!” “可是尔等竟因为我儿等人在大泽湖捕鱼,就出手伤人,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两边的村民又争论起来。 不知道是谁突然暴起伤人,将一个村民推到在地上,然后所有人顿时按耐不住心中的无明业火,纷纷抄起武器,战作一团。 “去死吧你!” “老子跟你们拼了!” “啊!” 看到这混乱的战况,庆忌只能跟孙武一起跑到不远处的山丘上,相顾无言。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句话是没错的。 吴人本就血气方刚,一言不合,就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更何况是正在争夺一个湖泊的捕鱼权,还有人因此负伤,生命垂危的情况下? 庆忌原本是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阻,再不济,也能拖到范蠡就官府的衙役、军士带来。 但,庆忌还是低估了这两个村子的人心中的积怨之深! “大王,现在我们应如何是好?” 孙武亦是忧心忡忡的问道。 “吴国私斗成风,如之奈何?” 庆忌摇摇头,也是无计可施。 他总不能跟孙武一起,亲自下场打架斗殴吧? 或者主动亮出自己的身份劝阻? 那只能让情况变得更加混乱! 而且,两个村之间的械斗,已经不是平常的打架斗殴。 就连剑、戟、矛、斧这样的武器都用上了,可想而知是一场会死人的血战! 当然,村民们的目的都只是为击败对方,而非杀人,所以死亡率不会太高。 第306章 法不责众 “啊!” 一个半大的少年,握着手中的长矛,一挑,就将对面一名老人的扁担挑飞出去,然后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老人顿时倒飞了出去,少年跟着欺身而上,抡着沙包大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的砸在老人的脸上。 直揍得老人掺血的牙齿蹦飞出去两颗,眼冒金星,几乎要晕厥过去。 身后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一斧头砸在少年的后背上,“卡察”的一声,少年为之哀嚎,几乎是粉碎性的骨折。 但,也是不致命的! 这场村与村之间的械斗,村民们大致上都不会忘对方致命的部位上招呼,不下死手。 因为即便是再愚昧的人也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被官府缉拿,打入大牢且不说,对方的家人也会寻仇,直到手刃自己的仇敌为止! “住手!通通住手!” 过了许久,范蠡这才领着一大群的衙役赶到,还包括不少披坚执锐的甲士。 在得知金陵城郊发生村级械斗之后,守城的士卒也不敢怠慢。 因为范蠡亮出自己作为治粟内史的令牌,再加上传达的是国君的口谕,所以守城的吴军将士也都奉命而来。 见状,原本战作一团的村民们,终于不敢轻举妄动,纷纷跪下,将手中的凶器扔到地上。 毕竟连披坚执锐的甲士都已经出动,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王!臣来迟矣,请大王降罪!” 范蠡连忙朝着庆忌躬身请罪道。 “寡人恕你无罪。” 庆忌澹澹的回了一句,随后又环视一周,将目光放在那些已经跪在地上,为之瑟瑟发抖的村民身上。 “大王万年!” 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国君,吴王庆忌之后,包括老黑叔在内,所有的村民都被吓得不轻。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国君的眼皮子底下,聚众斗殴! 庆忌对于这些敢于私斗的村民,心中也倍感失望。 他们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挂彩,更有甚者遍体鳞伤,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几乎奄奄一息了。 若不是范蠡带着数百人马及时赶到,控制住这混乱的局面,恐怕要闹出更多的人命! “尔等,实在是太让寡人失望矣。” 庆忌寒声道:“我大吴之国人,何以这般好勇斗狠?若尔等的好勇斗狠,是对外人,是在战场上,寡人当许以嘉奖,为之勉励。” “然,何以如此同室操戈,行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庆忌的一番话,让跪在地上的村民们,都感到十分的羞愧难当,一时间恨不能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王明鉴!” 老黑叔一头磕在地上,声泪俱下的道:“分明是他们欺人太甚,无礼在先,伤人在后。草民等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胡说!在大王面前,尔等焉敢狡辩,信口雌黄?” 另一个村的三老,十分不满的道:“大泽湖本就是我们村世代固有的捕鱼之所,先祖仁善,让你们村的人一起捕鱼,然汝等实在好生无礼,竟要独霸这大泽湖乎?” “都住口!” 见到他们又起争执,庆忌终于不再赘言,大手一挥道:“将所有人通通打入大牢拘禁,伤者令医者治疗,死难者令家属认领。” “诺!” 庆忌下令之后,四周的衙役、甲士立马就将已经手无寸铁的村民们推搡着,跟驱赶牛羊一般,将他们带回金陵城,关入大牢中。 这一场村级械斗,为之死伤的人也不少。 死了五个人,重伤的也有二十多人,估计是要落下终生残疾的那一种。 对于这种民间的私斗,庆忌是深恶痛绝。 本来吴国的人口就不多,国人私斗成风的话,这每年会因此死掉多少人? 而且,这其中还有不少的青壮年劳动力! “长卿、少伯,尔等认为,寡人当如何处置这次的暴乱事件?” 在返回金陵城的路上,庆忌又将探询的目光,放在孙武与范蠡的身上。 二人对视了一眼。 范蠡首先道:“大王,民间私斗成风,在天下列国比比皆是。尤其是在吴、楚、秦、燕等偏居一隅的国家,尤为严重!” “或因争抢灌既田地的水源,两村或两个部族大打出手,死者无数。或因父亲、祖父那一代有仇怨,两家彼此仇视,相互攻杀,由此积怨已久!” “今日之事,实为我吴国边远之地的一个缩影。” “几乎每一年,不管是村人械斗也好,个人私斗也罢,死伤者皆不可计数。” “如此,还请大王引以为鉴,严加惩处参与械斗之人,以儆效尤!” 闻言,庆忌不置可否,又将目光放在孙武的身上。 “长卿,你有何看法?” 孙武沉吟片刻,道:“大王,恕臣直言,法不责众。” “而今参与械斗之村民,多达百人,大王或可从中找出杀人者,重伤人者,使其服劳役或受刑,然后发配戍边!” 范蠡与孙武的说法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法不责众! 春秋时期,列国都还主张以仁德治国。 除非是十恶不赦的罪过,要不然还罪不至死,顶多就是受到较为严酷的刑罚,然后流放戍边。 正如范蠡所言,天下列国的私斗之事,比比皆是。 哪怕是“卫地多君子,其国无患”的卫国,也有仇杀的事情发生。 在吴国、秦国、楚国这样的偏居一隅的国家,与戎狄蛮夷杂居,当地人更是不服王化,桀骜不驯。 他们的私斗,往往不是个人的仇杀,而是两个村子之间的大规模械斗。 搞不好,还会发生一个村子屠戮另一个村子的事。 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可不是庆忌愿意看见的。 而对于个人仇杀,实际上列国都持赞成的态度。 如齐、鲁、卫、晋等中原国家,深受华夏文化熏陶久矣,但对于手刃仇敌的人,往往赞其为“勇士”,有孝心,有义气。 庆忌还听说过一个比较荒唐的事情,那就是在几十年前的吴国,有一名壮士曾为挚友复仇,杀死了杀害挚友的人。 然后,对方的儿子又一怒之下,杀了那个壮士,壮士的儿孙又复仇,灭其满门…… 对于这样的事情,当地的官府却是不闻不问,岂非荒唐? 古人神奇的脑回路,还真不是现代人一时半会儿的就能理解。 第307章 教化万民 这一次的村级械斗事件,让庆忌深刻的认识到,光是是仁德礼义治国,根本行不通。 有法可依,违法必究! 以法治定国,不知现在可行否? “少伯、长卿,寡人欲重刑罚,而让国人皆知法守法,人人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不知尔等以为,可否?” 庆忌再一次询问坐在对面的范蠡与孙武。 庆忌是穿越者,固有的观念跟这个时代的人都有所不同。 再加上,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遇到不解之事,询问范蠡和孙武这两个大才肯定是没错的。 “大王,这恐怕不妥。” 范蠡摇摇头道:“刑罚之事,本就残害过甚,人人皆畏惧,谈之色变。” “若大王加重刑罚,或有一时之效,而无长久之计。” “若再发生今日之事,大王当何以自处?难不成,要将所有犯事者,所有参与械斗之人全部缉拿,一一治罪?” “不错。” 听到这话,范蠡顿时不澹定了。 “大王,法不责众矣!责罚数人,或无伤大雅。然将几百人全部治罪,恐人心不服,生出祸乱。” 范蠡口中所说的“法不责众”,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庆忌却不以为然。 后世的商鞅变法,变法之初,曾杀八百多个私斗的人,将整个渭水染成红色。 按照历史的记载,商鞅杀的八百多人里面,不仅仅有当年私斗成风的罪犯,而且还有一大批因为随意倒垃圾。 甚至是随地大小便的人物全部要拉出来,剁手剁脚甚至砍头! 可以说当年八百多人里面,有的人的确犯了法律该杀,有的人只是倒了个垃圾,结果也丢了一条命…… 具体如何,庆忌不得而知。 但,庆忌也能理解商鞅的这一做法。 商鞅之所以这么干,关键来源于所谓的乱是必须要重法。 因为乱世重法典! 自此之后,秦人宁可断掉一只手,也绝对不敢在随意的与人打斗,最终只能靠法令解决。 最典型的,是韩信的“胯下之辱”! 韩信面对一个无赖要他钻胯下的时候,他并没有拔剑杀死无赖,而是老老实实的从无赖的胯下钻过。 由此可见一斑,秦国法令杀人者偿命的可怕性。 因此当年商鞅通过这一可怕的手段,让整个从骨子里面充满着混乱心里的秦国子民,从此都老老实实的在政治高压线之下生活。 他们由原先的混乱走向恐惧服从,渐渐的再通过一系列的利民利国的强国政策,把秦国打造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统一整体! 庆忌要在吴国变法,自然少不了要将商鞅变法作为参照,但也绝不能如法炮制。 “大王,臣以为可重刑罚。” 这时,坐在一侧的孙武躬身道:“上古之世,并无法令约束,然人人皆可洁身自好,如君子一般慎独。” “此所谓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也!” 孙武又话锋一转,道:“然,自夏朝建立后,有禹刑,其刑大辟二百,膑刑三百,宫刑五百,劓刑各千。” “商朝又有汤刑,以常旧服,正法度。商朝之刑法严酷,有死刑、肉刑、流刑、徒刑等。” “至大周立国,延续夏商之刑制,而少有犯者。皆因大周有《周礼》,以礼为主,刑罚为辅,礼刑并用,而有无敢犯禁者!” 顿了顿,孙武又道:“然,平王东迁之后,礼崩乐坏,天下进入大争之世,人心浮躁,世风日下。” “若无重法典,何以治国?” “昔日郑国两度制法,晋国自晋文公之后,也曾四次制法,楚国文王、庄王之世,也曾制定刑法。” “而郑、晋、楚三国随后都强大起来。由此可见,国家欲强盛,欲控民心,以法治国,以法治民,善哉!” 春秋时期,列国已经懂得注重法律的修订,所以纷纷立法。 这其中最典型的,当然是郑、楚、晋三国。 总的说来,这一时期法律制度的一个重大改革,就是各诸侯国公布了以保护私有财产为中心的成文法。 当年郑国执政子产,“铸刑书于鼎,以为国之常法”。 这是古代华夏第一次正式公布成文法典。 周敬王十九年,郑国执政驷歂杀邓析,而用其竹刑。 竹刑,为郑国邓析所作。 他把法律条文写在竹简上,所以史称竹刑。 竹刑的出现,在法律发展史上又是一大进步。 此前的刑鼎笨重,而竹刑则便于携带和流传。 而晋国自文公以后,曾四次制定法律。 第一次是晋文公称霸时期,作被庐之法。 第二次是赵盾(即赵宣子)为晋国执政时制定的《常法》。 第三次是范宣子制定的刑书。 第四次是范宣子所作并予以公布的刑书。 这是继郑国公布成文法之后,晋国开始正式公布成文法。 值得一提的是,晋国公布成文法曾受到孔子的批评。 楚国在春秋时曾两次制定法律。 第一次是楚文王时作《仆区法》。 仆区之法犹近世的窝藏法。 第二次是楚庄王时作《茆门法》。 依照《茆门法》规定,诸侯、大夫、公子入朝时,车不得进入宫门,以保障国君的安全。 总体而言,现在各个诸侯国的法典,都只是为保障国君与贵族们的权益,少有涉及到黎民百姓的。 “长卿、少伯,寡人以为,我吴国而今以仁义礼智信,教化万民,已经行不通。” 庆忌摇摇头道:“人心隔肚皮,难以看穿,难以看透。寡人不能要求国人都像季子、孔丘这样的圣贤君子一般,洁身自好,不去做违法之事。” “然,有法可依,违法必究,吴国却是不可不为之。” 闻言,范蠡与孙武不禁对视了一眼。 “不知大王作何打算?” “寡人欲在我吴国立法,择天下列国之法令条文,去其糟粕,或另辟蹊径,以人为本。” “若杀人者,有故意杀人,失手杀人,蓄谋杀人,自卫杀人等,吴法当不问缘由。” “故意杀人者,死;失手杀人者,流放戍边三年,或服劳役三年;蓄谋杀人与自卫杀人者,皆无罪。” 庆忌澹澹的道:“法不诛心,法诛于行。以此为准则,我吴国当立法,以约束国人,知法守法!” 文学网 第308章 第二次变法 庆忌有意在吴国制定真正意义上的法令条文,以此约束黎民百姓,依法治国。 跟范蠡、孙武二人商议一番后,庆忌终于下定决心。 三日后,庆忌在奉天殿召开大朝会,凡秩比二百石及其以上的公卿大夫,一百五十人无不到场参与。 “大王驾到——” 随着中车府令胶滑的一声宣号,穿戴冕旒的庆忌,在两名手持孔雀翎的宫娥一左一右的引路下,亦步亦趋的来到陛台之上。 此时的庆忌,虚岁二十七,一米九左右的身高,鹤立鸡群一般,挺拔而显得英武不凡。 头戴九旒的平天冠,让人难以通过面部表情,来掌握到他作为国君的喜怒。 一袭玄色的冕服,左担月,右负日,各绣上祥云的纹样,裙摆之下,绣龙画凤,颜色偏于暗澹,看起来没有太过花里胡哨。 这个年纪的庆忌,已经蓄着三寸长的胡须,既显得不怒自威,又不会太过影响整体的美观。 美吗? 现代人自然是欣赏不来这种所谓的“美”,但是在古人看来,却是甚美。 如胡须极长的关二爷被称之为“美鬓公”一般,古代加冠的男子,即成年人不蓄胡子的话,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另类! “臣等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大臣们随即向着陛台之上的庆忌大礼参拜,异口同声的山呼道。 平常的时候,臣子见到国君不必行跪拜之礼。 但,在大朝会这种庄重的场合之上,为彰显君臣有序,上下尊卑,大臣们是需要向国君下跪的。 “诸卿不必多礼,请坐!” “谢大王!” 庆忌自己正襟危坐后,这才大手一挥,让群臣各自落座。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胶滑又例行公事的尖着嗓子,高声道。 “大王,臣有事启奏!” 治粟内史范蠡第一个站出来道。 “卿有何事,请讲。” “大王,臣数日前在金陵的集市上,见到一桩民事纠纷。” 范蠡娓娓道来:“我吴国有一人购一张布匹,发觉尺寸不对,本应一丈二的布匹,以吴国的度丈量,实则只有一丈一尺三寸!” “于是那人上门找布庄理论,店家拿出自己的度丈量之,确实是一丈二。” “何解?” “只因那人的度,是为吴度,而店家的度,是为齐度。吴度与齐度有所不同!” 顿了顿,范蠡又道:“不但是度,量、衡,依然存在缺溢少掬,缺斤短两的问题。” “举凡天下列国,度量衡之规制,尽皆有所不同。” “甚至是在我吴国,都没有真正标准的度量衡,昔日国府出台过的度量衡,又有多少封君邑守擅自篡改,以为谋利?” 范蠡这是在揭短,揭一众吴国老世族大臣们的短处! 但,这个事情,历代吴国君王都是清楚的。 他们仍旧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 现在范蠡搬到台面上来讲,着实让以中大夫狐庸为首老世族大臣心中暗恨。 “范卿之意,是统一我吴国的度量衡?” “正是!” 庆忌正在跟范蠡唱双黄。 这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不便戳破! 范蠡朗声道:“大王,度量衡之规制,应重新制定,并在全国各地统一推广。” “凡我吴人,凡入吴行商者,在我吴国的土地上,其度量衡之规制需一律按照吴之度量衡!” “善!” 庆忌立马拍板。 “此事,便交由右丞相府全权负责。右丞相!” “臣在!” 计然立马站了出来。 “着你按照旧制,重新制定我吴国的新度量衡,半年之内,寡人期望我吴国境内,再无使用其余之度量衡,违者必究,以偷盗罪处置!” “臣,谨遵王命!” 右丞相计然立马答应下来。 对于统一度量衡的事情,群臣也没有任何异议。 即便是吴国的老世族大臣们,也瞧不上这些蝇头小利! “诸卿,除统一度量衡之外,寡人这里,还有一事。” 闻言,不知情的公卿大夫们,都忍不住心中一紧。 在庆忌的麾下干了这么久,对于自家大王的脾气,群臣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但凡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庆忌都会自己主张,然后力排众议的去做。 这让群臣很是无奈! 而且,纵观庆忌继位以来,凡事庆忌自己主张的国政,往往损害于老世族大臣们的利益。 所以,庆忌的这句话,让以中大夫狐庸为首的群臣,都禁不住提心吊胆起来。 “胶滑,宣诏!” “唯!” 这一回庆忌没有选择跟群臣商议,而是直接下诏,乾纲独断! “王诏:寡人咸知,吴民疲于战,习于兵,轻其将,薄其禄,士无死志,故治而不用。” “击此之道,阻陈而压之,众来则拒之,去则追之,以倦其师。此其势也!” “然则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扛鼎,足轻戎马,搴旗斩将,必有能者。” “若此之等,选而别之,爱而贵之,是谓军命。其有工用五兵,材力健疾,志在吞敌者,必加其爵列,可以决胜。” “厚其父母妻子,劝赏畏罚,此坚陈之士,可与持久,能审料此,可以击倍!” “故,寡人欲加军功爵位之于战士,立制!” 顿了一下,胶滑又接过一名宫娥递过来的竹简,打开后,又念道:“有军功爵位者,分二十等,由低到高。” “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鸟,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 “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大良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胶滑娓娓道来,让群臣只感觉一阵晴天霹雳! 显然,庆忌这是要提高吴军将士们作战的积极性。 以往吴军将士们与列国一般,凡战者,败了一无所有,可能还要被问罪。 战胜了,国君若是高兴,兴许能赏赐一些布匹、粟米、钱财等东西给予士卒,或简单的犒赏三军。 至于封官晋爵,对于平民出身的士卒而言,绝无可能! 出身,决定了他们的成就。 第309章 军功制之弊端 条条大路通罗马? 不一定。 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天生就是牛马。 贵族们甚至必须要直接参战,战胜后就能获得爵位,封赏无数。 而庶民则要浴血奋战,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哪怕是杀敌无数,他们一辈子都很难出人头地! 而庆忌现在推出来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无疑就给了那些庶民出身的人出路。 从表面上看,吴人即便生于微末,只要敢打敢拼,悍不畏死,未尝不可在有生之年封妻荫子,跟那些平日里一直在仰望的贵族大臣并驾齐驱! 整整二十级军功爵位制。 吴国的士兵只要斩获敌人的甲士(披甲勇士,一般为军中精锐前锋)一个首级,就可获得一级爵位(公士)、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 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证据是敌人的人头(首级),也就是说在战后把敌人的人头砍下来带回军营,作为证据。 实在不行,战况不便的情况下,割下其耳朵(左耳或右耳)也行! 二级爵位是上造,三级爵位是簪鸟。 簪鸟又是一个分水岭。 簪鸟高于上造,仍须服役。 他们的受田数额为三顷(三百亩),受宅数额为三宅,宅地的标准是以三十步见方的土地为一宅。 不止如此,在军中,将士们每顿吃的饭菜因爵位不同而不同。 簪鸟可以有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干草半石! 之后是四级爵位不更。 不更者,即可免充更卒(轮流服役的兵卒)之意,但其他之役仍须照服。 五级爵位大夫,已经是真正的军官。 因为古往今来,在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级,因此为一般官员的通称。 六级爵位官大夫,七级爵位公大夫。 在庆忌的军功爵位制中已经做出规定:爵公大夫以上者,见县令、丞揖而不拜。 这相当于封建时代的秀才、举人、进士等有着极高地位的读书人! 所以,从第七级的公大夫起,即为高爵。 到八级爵位公乘,以得乘公家之车,故称公乘。 从九级爵位五大夫开始,已经有领兵作战的权力。 之后是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 十九级爵位关内侯,位于彻侯之次。 有其号,无国邑。 一般系对立有军功之将的奖励,封有食邑多少户,有按规定户数征收租税之权,可世袭。 二十级爵位彻侯,又名列侯,金印紫绶,有封邑,得食租税。 而且,不同爵位的将士,还可以享受到不同的岁俸,从五十石到一千石不等!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所推行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中,还做出规定:如果一个士兵在战场上斩获两个敌人“甲士”首级,他做囚犯的父母就可以立即释放。 倘若他的妻子是奴隶,也可以转为平民。 杀敌人五个“甲士”可拥有五户人的仆人! 打一次胜仗,小官升一级,大官升三级! “大王,臣以为此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不可在我吴军中推行!” 太仆申息当即手持牙笏,出列道:“实在荒……不妥!” 申息本来是想说“荒谬绝伦”的,但考虑到推行这一军功爵位制的人是庆忌,自己的国君,也不好直接怒怼。 “太仆以为,有何不妥?” “大王,此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不妥之处或缺漏甚多矣!” 申息苦口婆心的道:“其一,俸禄过重。最高一级的彻侯且不论,如三级爵簪鸟一般,一日两餐,有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岁俸一百五十石!” “我吴军若有一万簪鸟,岁俸岂非一百五十万石乎?再加上日常所损耗之精米、酱、菜羹等食物,不可计数!” “这恐怕会成为我吴国的一大负担!” “其二,不循古制,爵位不应下于庶人!” “卑贱庶民,若能登堂入室,赐金封爵,与我血脉高贵的卿大夫一般,立于王前,有一席之地,大王将世卿世禄之制,置于何地?” “纲常何在?贵贱之分何在?祖制恐不复存在!此为扰乱我吴国的秩序之举,断不可为之!” “其三,扰乱国法。” “如军功爵位制所云,凡我吴军士卒杀敌二甲士,即可宽宥其父母之罪,囚犯也能无罪释放,妻子为奴隶,也可转为自由之身。” “这岂非乱了法纪?” “其四,唯恐杀戮过重。” “若行此军功爵位制,将士必杀人,以求得军功爵,若杀良冒功,或大开杀戒,有失天和,有失人伦也!” “军功爵位制有此四大弊端。臣请大王三思!” 申息的这一席话,顿时博得了以狐庸、被离等吴国老世族大臣的赞同。 他们暗暗叫好喝彩起来,同时力挺申息。 “大王,太仆息所言极是!” “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不应颁布。其俸禄过重,乱于国法,不循古制,加爵于庶人,于情于理尽皆不合!” “臣附议!” “请大王三思,收回此等诏令!” 群臣七嘴八舌的说着,同时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不得不说,在吴国的一众老世族大臣中,申息的才干颇为出众。 才思敏捷,反应够快! 这一席话,可谓是指出了二十级军功爵位制的一些“弊端”。 但,这所谓的弊端,在庆忌看来根本不是事! “太宰,你对这二十级军功爵位制,有何看法?” 庆忌不置可否,又将目光放在太宰季札的身上。 作为百官之首,又是名满天下的圣人君子,季札的意见是十分重要的。 所以,每每有大事,庆忌都会找自己的这个叔祖商量。 对于这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季札也是早先就知情的。 庆忌费了好大的气力,费劲唇舌,这才说服的季札! “大王,老臣以为,二十级军功爵位制,未尝不可在我吴军当中推行!” 季札微微颔首道:“适才太仆息指出,此军功爵位制有四大弊端。然,老臣以为,大缪!” 一句“大缪”,顿时让群臣都将目光放到季札的身上。 想听一听,季札究竟有何高论! 第310章 为贵族服务 “显而易见,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一旦推行,凡我吴国将士,定当悍不畏死,奋勇杀敌。” 季札侃侃而谈道:“方才太仆息言及,此军功爵位制一大弊端,俸禄过重?” “岂不知军功爵门槛极高!且不说簪鸟,一级爵位公士需斩杀一名敌方甲士,孰易乎?若敌军有一万将士,披甲之士恐不过千人,只有数百人之多!” “若我军士卒,能斩杀敌方一名甲士,有此待遇又有何妨?” “这……” 季札这话说得没毛病。 像申息之前所说,吴军若有一万名簪鸟,岁俸就是一百五十万石。 再加上日常所损耗之精米、酱、菜羹等食物,不可计数! 但,军功爵岂是那么容易获取的? 一级爵位需要斩杀敌军的“甲士”一名,而甲士并非普通士兵,而是身披战甲的勇士,是军队中的精锐,可能是低级将领(军官)。 一般为前锋部队,并非那么容易斩杀,之后还要将其首级安全带回才行。 虽然斩杀敌人就能获取军功,但原则上,对爵位高者赏赐重,对爵位低者赏赐轻。 九级爵位为一道分水岭,如长平之战后的邯郸之战中,秦军第一个出场的将领(王陵),便是九级爵位五大夫。 “再者,太仆息说这二十级军功爵位制是不循古制,爵位不应下于庶人。实在是大错特错!” 季札掷地有声的道:“军功爵位与世卿世禄虽有同工异曲之妙,然本质上有所不同。” “军功爵位只适用于军中,便是关内侯、彻侯,若无官职在身,同样无法登堂入室,与二三子坐于王前,共议国政!” 季札这番话,着实是有些强词夺理的。 都已经立下赫赫战功,成了关内侯、彻侯,怎么可能没有被庆忌封作大臣? “再有,太仆息言及二十级军功爵位制,扰乱国法。大缪!” 季札吹胡子瞪眼的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罚分明,这是古往今来的道理!” “不论是治国也好,治军也罢,甚至是治家,都少不得赏罚分明。” “既然能激励将士杀敌报国,何不使其福泽全家?惠妻荫子?” “若斩杀敌军两名甲士,士卒就可以免除自己父母之前所犯的罪或妻子的奴籍,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何不可?” “彩!” 范蠡、孙武、伯噽等在朝中极具话语权,且死忠于庆忌的大臣,纷纷鼓掌,声援季札。 “最后!” 季札沉声道:“太仆息唯恐杀戮过重,将士有杀良冒功之举。大王何不设立监督之军吏,若有犯禁者,杀无赦?” “善!” 庆忌微微颔首,赞同了季札的这一主张。 申息、被离、狐庸等一众老世族大臣,也被季札怼的说不出话来。 庆忌于是顺势而为,道:“大司马!” “臣在!” 大司马孙凭立即站了出来。 “此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当即日颁布于军中,以激励士气。另外,有赏也有罚,随后会有刑罚立于军中,以为惩戒!” “臣,谨遵王命!” 孙凭立马答应下来。 庆忌这不过是在抛砖引玉。 以二十级军功爵位制,来引出最根本的目的——立法! 庆忌随后道:“寡人以为,适才太宰与太仆所言,皆有道理。” “所谓军功爵制,是指根据军功而赏赐爵位、田宅、食邑的爵禄制度,与世卿世禄制有所不同!” “是故,如此丰厚的奖赏,也应当有相应的惩罚制度。” “其一,军中实行连坐之法,五人编为一伍,若战时一人逃跑,其余四人皆有罪。只能通过斩杀敌人一颗首级,方能免除刑罚!” “其二,战亡伍人,及伍人战死不得其尸,同伍尽夺其功,无功者,戍三岁,得其尸,罪皆赦!” “其三,陷队之士,面十八人。陷队之士,知疾斗,不得,斩首!“ “队五人则陷队之士,人赐爵一级。死,则一人后,不能死之,千人环,规谏,黥鼼于城下!” “……” 一听这话,群臣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庆忌这是在给普通的庶民画大饼! 对于一般的士卒而言,惩罚制度有三条。 如果一个伍的人有阵亡的或者同伍的没有抢回同袍的尸首,一个伍的战功全部被剥夺相抵消。 要是战死了同袍还没有获得战功,则直接判处戍边三年。 在攻城战争中,还会在城的四面分别派出称为陷阵之士的敢死队。 要是敢死队没有获得首级战功就要斩首,一支敢死队伍获得五个以上首级,活下来的每个人赐爵位一级。 如果贪生怕死,后退了,整支队伍都要在千人的围观之下,在城下接受刺面、割鼻的羞辱性惩罚! 在这样的严酷标准下,普通士兵虽然凭借拼死作战可以完成一级或者二三级这种爵位,但要凭借战阵杀敌获得十级以上的爵位几乎很难。 这二十级军功爵位制打开了吴国黎庶从奴隶、平民到贵族的上升通道,一个普通人因为战功成为一级“公士”希望还是蛮大的。 但是要因战功成为顶级的“彻侯”希望几乎为零! 也就是说普通的黎庶想凭借军功来成为上层的贵族几乎不可能。 历史上,从秦孝公商鞅变法开始直到秦国统一天下,史书中也仅有区区数人获得最高等级的“彻侯”,比如商鞅、魏冉、范雎、吕不韦、嫪毒、王翦等。 他们非富即贵,有从一级公士斩首升级升上来的吗? 到了东汉明帝时期,甚至直接规定第八级别公乘以上的爵位不可赐给老百姓。 商鞅变法之后,秦国的高级爵位大多赐给那些有军功在身的王室宗亲,平民出身的将领根本没可能进入当时的上层社会。 并且士兵可以按照个人功劳计算,而将领都要按照集体功劳计算,这又大大的减少了将领们的军功! “大王英明!” 群臣立马山呼道。 他们基本上都搞清楚庆忌所推行的这二十级军功爵位制的本质—— 士兵想要获得军功,免受惩罚,只能在战场上奋力杀敌。 而在这种的条件下,想在战斗中己方毫无损伤的斩杀士兵,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普通士兵的晋升之路十分困难,军爵制总体来说还是为贵族服务! 从这一点上来说,以申息、被离、狐庸等人为首的老世族大臣,没必要阻止庆忌推行这种军功爵位制。 第311章 此风不可长 解决掉军功爵位制的事情,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陛台下的群臣,缓声道:“诸卿,寡人最近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获悉我金陵治下,田地尽皆丰收。然,在田间地头割稻谷之青壮年甚少,何故?” “寡人问之,原来是年轻之农人好高骛远,不以地里之收成为善,辛勤劳作,反而眼见商贾之业兴旺发达,故而弃农从商,荒废了田地。” “若他们能从商挣钱,寡人也无异议。然,其为之逐利,仍一贫如洗,境况大不如前,本人却依旧甘之如饴!” 顿了顿,庆忌又道:“对于青壮年农人纷纷弃农从商之事,不知二三子有何看法?” 说是看法,其实庆忌是想让群臣商量一下,如何处置那些敢于荒废土地,跑去弃农从商的人! 群臣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少府被离沉吟片刻,旋即站出来道:“大王,臣以为,此风不可长!” “我吴国固然鼓励天下商贾入吴行商,并鼓励本土的商人外出行商,以此谋求商业之利,确有成效。” “然,国府从未鼓励过黎庶经商!士农工商,四民分业,这是我吴国的新法一大举措。” “而今有人弃农从商,或弃工从商,断然不可取。” “大王必须要加以惩戒,以使士农工商,尽皆安于本业!” 庆忌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这时,一向善于揣摩庆忌心思的典客伯噽,跟着出列道:“大王,臣以为少府离所言极是!” “举凡天下人,莫非有趋利避害之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若我吴国人人皆从商,一心挣钱,恐数十年后,或要不了多少年,吴国土地无人耕种,届时只能求粮于外国,国家岂非危矣?” “而商人皆逐利,有偌大的家业而贪生怕死。若人人温饱,何不思yin逸?” “届时,我吴国若有战,可战之兵能有多少?恐生灵有倒悬之急,社稷有倾覆之危!” “臣附议!” “请大王对弃农从商,或弃工从商,不安于本业者,严惩不贷!” 群臣基本上没有一个是持反对意见的。 因为这从本质上,是威胁到吴国强大的潜在因素! 必须要扼杀于摇篮之中! 就跟伯噽说的一样,要是人人都跑去当商人,谁来为国家耕种土地,谁来为国家当兵打仗? 商人们基本上都是唯利是图,贪生怕死的。 因为他们的生活往往过得很滋润,本质上趋利避害,让他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征战沙场,恐怕效果不大…… “善!” 庆忌点了点头,说道:“二三子之意,与寡人不谋而合。” “我吴国以农为本,四民分业,不可更易!” “寡人之意,当在全国范围内再次登记户口,禁止黎庶擅自迁居。山川湖泽收归国有,禁止农人进入谋生!” “凡农户,不得购置粮食,以使农户专心务农;商贾不得卖粮,粮食日后由国府统一购置出售,以避免灾年商人哄抬物价。” “同时,提高酒肉之价格,加重交通要道市集的税赋,凡商贾之奴仆必须服徭役,并酌情提高商税!” 庆忌的这席话一出,顿时群臣一片哗然。 他这是要彻底杜绝普通人从商的可能性! 真的要让士农工商,都安于本业。 此举,让太宰季札都有些异议,出列道:“大王,如此重农抑商,恐不利于我吴国之商业。请大王三思!” “太宰,依我看大王之主张,并无不妥!” 典客伯噽含笑道:“编户齐民,禁止农户擅自迁居,禁止农户进入山川湖泽谋生,且令其不得购买稻米,正是为的农人一心专于耕地之事。” “至于提高酒肉之价格,加重交通要道市集的税赋,酌情提高商税,也是为了避免再有农民弃农从商,将自己的耕地荒废。” 闻言,季札皱着眉头道:“道理是这样的道理。然,如此岂非对商贾与农人过于苛刻耶?” “苛政之下,农人还好说,恐列国之商贾畏之如虎,纷纷出走矣!” 这对于向来推崇仁政治国的世人而言,的确称得上是苛政! 苛政勐于虎也! 可想而知,庆忌一旦推行这样的国政,一定会有不少的列国商贾出走,届时对于吴国在经济上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但,吴国承受得起! 正所谓大浪淘沙,能剩下来的都是金子。 吴国这么多年的新法,吸引了天下列国不少商贾入吴行商,成效显着。 定然也有不少商贾舍不得已经在吴国开创的家业,继而硬着头皮继续留下来的。 殊不知,庆忌这还是有所保留的! 他的这一番举措,借鉴的是商鞅变法中的《垦草令》。 商鞅干得更过分! 为刺激农业的发展,商鞅制定了增加农民数量,使全国各行各业的人都从事农业。 还禁止农民购买粮食,迫使农民专心务农,实行愚民政策,隔绝农民与知识的接触! 强迫农民心如止水,使农民愚守于耕种。 商鞅又整肃吏治,保证官吏廉洁奉公,政令措施一致,不拖延公务,从而裁减官吏的从属人员,减少官吏扰农等措施。 为抑制商业的发展,商鞅又制定了商人不得卖粮,提高酒肉价格、加重商品销售税。 fo 禁止百姓经营旅店、客舍,禁止军队的市场出现歌姬,商人必须为军队提供兵器铠甲! 还禁止军队内部的市场私自运送粮食,严格规范运送粮食的车辆,加重交通要道市集的税赋,商人的奴仆必须服役等措施。 不止如此,商鞅还取消影响农业生产的娱乐活动,改变秦国国内重视学问,鄙视农业生产的风气。 禁止士大夫通过辩论、游学来提高国内百姓的见闻…… 总的来说,商鞅的《垦草令》从“食”着眼,以粮为纲,纲举目张,为秦国提出了一套综合治理办法,整顿政制、吏治、税制。 有利有弊! 并不完全适用于现在的吴国。 对于那时候的秦国,怕是也不会完全适用! 庆忌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先知先觉,只觉得商鞅之法过于严苛,所以只能自己摸索一条适用于吴国的强国之法! 至于是否在吴国实行愚民政策,或者开启民智,庆忌心中还在犹豫。 第312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在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使用重农抑商的政策的,那是无可厚非的。 举凡天下,不是农耕,就是游牧,在没有进入到工业时代之前,没有第三种选择! 所以,在利用完商贾们,富裕了吴国后,庆忌可以选择将他们当中实在太过贪婪的人一脚踢开,继而保护住本土的农业。 因为从古到今,还真的没有一个国家或王朝,真的是因为富裕而强大的。 齐国有渔盐之利,但自身也注重农业。 至于历史上的那个号称十分富庶的宋朝,似乎称不上强大…… “伯。” “臣在!” 伯立马站了出来。 “命你改任廷尉,负责此事。” “臣,谨遵王命!” 伯顿时欣喜若狂起来。 他原先是典客,官居九卿,专门负责吴国的邦交大事。 但,眼下吴国基本上没有太多的邦交事务,所以伯属于无官一身轻。 廷尉跟典客不同,虽然同样是九卿之一,但掌刑辟之事,职权甚大。 原来的廷尉是伍子胥,此时还在边地担任大都督,镇守一方。 所以,庆忌必须要选出一个得力干将,担任廷尉来协助自己处理刑法诉讼方面的事情。 伯这人,虽然有才无德,贪财好色,但对于庆忌算得上是忠心耿耿,所以庆忌才能退而求其次,暂时任用他为廷尉! 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陛台之下的群臣,缓声道:“子,对于近日在金陵大泽湖发生的两村私斗的暴乱事件,想必都有所耳闻矣?” 太宰季札回答道:“已然听闻。听说大王已下诏将参与者全部拘禁?” “不错。” 庆忌微微颔首,说道:“二村私斗之缘故,在于争抢大泽湖之捕鱼权,造成五人死亡,二十余人重伤残疾!” “寡人深知,我吴国的男儿都有血性,血气方刚,只是未曾想民间私斗成风,甚至大规模斗殴,引发此等惨桉,着实令亲者痛仇者快。” 闻言,群臣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国家不存在私斗仇杀,一户人家与另一户人家相攻,或一个村子与另一个村子械斗,或一个部族与另一个部族爆发战争…… 比比皆是! 最常见的,是那些仗剑走天涯的游侠,一言不合,杀了人就跑到别的国家去! “大王,恕老臣直言,这样的事情,以前在我吴国发生过不少次。” 季札喟然长叹道:“即便大王拘禁凡事者一时,可能拘禁一世乎?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分别迁居于异地,以避免再度发生此等惨事!” “这不失为一个解决之法。然,治标不治本!” 庆忌眯着眼睛道:“我吴国向来以人为本。寡人了解过,几乎每一年,吴国因私斗仇杀而死者,不少于三百人。” “一年死三百,十年死三千,百年死三万!” “贻害无穷也!” “故,寡人欲完全改变我吴国的这等私斗仇杀之风气。” 一听这话,群臣都不禁面面相觑。 “大王,这恐怕并非易事!” 右丞相计然出列道:“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这等事情在晋、齐、鲁、卫、宋等中原列国都十分常见,更何况是一向性情刚烈的吴人?” “右丞相所言极是。” 左丞相文种赞同的道:“大王,若臣一般,居父母之仇,寝苦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何况血气方刚之人?” 瞧瞧,文种说的这是什么话? 哪怕跟他一样儒雅的人, 也无法容忍杀害父母的仇人。 文种声称将不惜睡在草垫上,枕着盾牌,不做官,和仇人不共戴天! 不论在集市或官府,遇见他就和他决斗,兵器常带在身,不必返家去取! 连文种都这样,更别提是那些桀骜不驯的吴人。 由此可见,这个时代,上到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对于个人的仇杀是十分推崇的。 季札跟着道:“大王,老臣以为父母之仇不与同生,兄弟之仇不与聚国,朋友之仇不与聚乡,族人之仇不与聚邻。” “世人皆信奉有仇必报,而有仇不报非君子也!” “民间私斗成风,难以遏制,我吴国尚武,只是情节更为严重而已。” 这已经不是情节严重的问题! 庆忌不禁摇摇头。 看起来,自己作为穿越者,在价值观方面,跟季札、文种等春秋时期的土着们,是着不小的出入! 也对! 历史上的私斗之风,本就长盛不衰。uu看书 人们复仇私斗的原因千奇百怪。 有的为血亲被杀而复仇,如殷商先人王亥在有易氏yin乱被杀,其子上甲微借兵报仇。 有的是因为怨恨而复仇,着名的“楚材晋用”,就是因为析公、雍子、子灵、苗贲皇等四个楚国大夫因为各式各样的怨恨离开楚国,为晋国所用,对楚国产生了巨大的危害。 有的因自尊受到侵犯而报仇,如范睢就以“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而闻名。 晋文公重耳为公子时流浪国外,路过曹国,被曹共公偷窥其洗澡,即位三年后发兵灭曹! 孟尝君田文则更是离谱。 孟尝君过赵,赵人闻其名都来观看,原以为他是魁梧大人,不料竟是个矮个子“小丈夫”,都笑他,孟尝君感到受辱,斫击杀数百人,遂灭一县而去。 有的是为君主或国家报仇,如齐襄公复九世之仇而灭纪国。 复仇与私斗纽结,个人之间的争斗忿怒常转为宗族家庭血缘集团间反复不解的仇杀。 一人被杀后,为了预防其亲族后人为其报仇,就不得不得其亲属全部加以杀戮。 有的还借助外力,因而游侠、刺客应运而生,卷入其中。 就连孔子都认为“不复仇而怨不释”。 他赞赏齐襄公灭纪,批评了鲁庄公没有复仇却与齐襄公释怨。 因为当年齐襄公与其异母妹文姜乱lun,派彭生杀害妹夫鲁桓公,而后再杀彭生以向鲁国交代。 而鲁庄公,正是鲁桓公的儿子。 杀父之仇都不报? 鲁庄公就是这般以德报怨。 23shu8 第313章 法经 “大王,子不报父仇,非子也。我吴人更是睚眦之怨莫不报复!” “大王若是要整治此等私斗仇杀之风气,恐怕亦要徐徐图之。” 太宰季札叹气道。 他实在搞不明白,群臣也搞不明白,庆忌为何要自找麻烦? 殊不知,这种私斗仇杀的风气是病态的。 上自王公贵胃,下至贩夫走卒,无不生活在“怨仇相残”之中,会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 至少,国家的法纪无法严肃! 庆忌摇摇头道:“太宰,寡人却以为,人主尊贞廉之行而忘犯禁之罪,故民逞于勇而吏不能胜也。不可助长个人复仇行为!” 其实,在这个时代,私人不再有擅自杀人的权利,复仇杀人须受公法制裁。 但是,春秋时期的这种风气却仍然被看作是贞廉之行! “大王若要遏制民间私斗仇杀之风气,老臣一法,或许可行。” 季札躬身道。 “请讲。” “昔日郑国游眅公然掠夺他人之妻,被其夫所杀,执政子展下令召还杀人者,并且禁止游氏不得复仇。” 季札缓声道:“既如此,大王何不设一调解之官,掌司万民之难而谐和之。举凡杀害父母兄弟之仇,调解之官可劝杀人者远走他乡,若不走,官府可就将其缉拿,打入大牢。” “若杀人有义理,则使二者避开,执意复仇者,应判死罪。” “若仇杀者与受害者争论不休,调解之官也要规劝,凡不听劝告者,则记录在桉,先行报复者要加以惩罚。” “宗族仇杀,邻村仇杀亦然!” 闻言,庆忌总感觉季札的这种做法有些古怪。 那个“调解之官”,相当于现代的司法调解员。 杀父杀兄之仇,尽量劝说当事人远离当地“避仇”,如果不避仇,调人就可以抓捕他治罪。 若是官吏依法诛杀有罪的人而被复仇的,则成为天下公敌加以捕杀。 如果杀人符合义理,就使当事双方不要同住一国,劝令不要报仇,如果报仇就要判死罪。 若是吵嘴打架,就加以评断和解,不和解,就记录下来,先行报复的要加以惩罚! 这神奇的脑回路。 还真是先礼后兵。 但,这样对仇杀者不是太过宽容了吗? “大王!臣以为不妥。” 这时,一直坐在下边,一言不发的御史大夫孙武终于起身,说道:“杀人之罪,断不可轻饶。便是为复仇而杀人,亦不可容忍!” “若杀人者,有故意杀人,失手杀人,蓄谋杀人,自卫杀人等。为复仇而杀人者,就相当于故意杀人,应判处死罪,或终身服劳役,以儆效尤!” “这……” 季札愣了一下。 “善。” 庆忌微微颔首道:“孙卿所言,甚合寡人之意也!” “晋、郑、楚等国先后立法,以治其国。我吴国承周制,行《周礼》,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然,寡人看来,《周礼》的那一套已经过时已!” “是故,寡人欲在我吴国立法,制定一部《法经》,使我吴国有法可依,违法必究!” 一听这话,群臣的心里直犯滴咕。 他们都知道,这对于自己这样的公卿大夫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 但,庆忌乾纲独断,执意如此,谁敢反对? “太宰、治粟内史、御史大夫、廷尉、左丞相,着你五人,负责编撰《法经》。明年开春,我吴国之法令条文,必须要推广于各地!” “臣等,谨遵王命!” 五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一起参与编撰《法经》的事情。 由此可见,庆忌对于立法的事情,如何看重! 而对于那两个村子之间械斗的参与者,庆忌并没有严惩不贷。 而是按照过去的办法,迁走其中的一个村子的人,以避免再次寻仇,发生流血事件。 …… 大朝会后,吴国的第二次变法,也正式拉开帷幕。 变法的内容有五项。 其一,统一度量衡。 其二,推行二十级军功爵位制。 其三,重农抑商。 其四,制定《法经》并推广。 度量衡与军功爵位制且不说,深刻影响到吴国黎庶的,是重农抑商和《法经》。 度量衡的统一,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民事纠纷。 军功爵位制的推行,则是能提高吴军将士的作战积极性,继而提升其战斗力。 而重农抑商,则是又分为如下几个方面。 在全国范围内再次登记户口,禁止黎庶擅自迁居。 山川湖泽收归国有,禁止农人进入谋生! 凡农户,不得购置粮食,以使农户专心务农。 商贾不得卖粮,粮食日后由国府统一购置出售,以避免灾年商人哄抬物价。 同时,提高酒肉之价格,加重交通要道市集的税赋,凡商贾之奴仆必须服徭役,并酌情提高商税。 这无疑会打击到商贾的积极性,让不少的商贾出走他国。 但,有失也有得。 这一重农抑商的政策,至少能在很大程度上,让农民都归于本业,保持吴人的血气方刚,尚武之风不堕! 至于《法经》,还在编纂,而且季札、伯噽、孙武、文种、范蠡五个人齐心协力编纂出来的《法经》初稿,根本入不了庆忌的眼! 椒房殿中。 庆忌正坐在蒲团上,挑灯夜战,在纸上写下《法经》的草稿。 至于季札等五位大臣递上来的《法经》,已经被庆忌随手扔在一边,不管不问。 这种事情,庆忌实在是不愿亲力亲为。 奈何,他不干也不行! 因为季札等五人所编撰出来的法律条文,跟郑、晋、楚等国的几乎如出一辙,没有多少像样的! 这种法律条文,只是以保护私有财产为中心的成文法。 不能让庆忌满意! “大王,还不歇息吗?” 这时,原本已经躺在床榻上的王后季蔻,见到宫殿仍旧是灯火通明的样子,不由得披上一件外衣,就自顾自的来到庆忌的身边问道。 《青葫剑仙》 “王后,你先睡吧。寡人暂时无心睡眠。” 庆忌头都不抬一下。 “大王是在编撰《法经》?” “不错。” “这《法经》不是交给叔祖他们编纂的吗?何以大王要亲自制定?” 庆忌摇摇头道:“似此等《法经》,实在不合寡人之心意。” 第314章 严刑峻法 庆忌所编撰的这一部《法经》,基本上是参照了战国初期李悝的《法经》与商鞅变法后的秦法,但,其中又做了不小的改动。 在这一部《法经》中,囊括主要罪名有:谋反、操国事不道、偶语诗书、盗、贼、不直、失刑、乏傜、违令卖酒等等。 刑罚适用原则主要有:依犯罪人的身份等级定罪,区分共同犯罪与非共同犯罪,在共同犯罪中集团犯罪从重,教唆青少罪犯罪从重。 区分故意和过关,故意从重,过先从轻。 区分既遂、未遂和对社会的危害程度,区分态度好坏,累犯从重,自首从轻,消除犯罪后果减免。 此外,还规定了刑事犯罪的责任年龄! 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十分人性化的。 可能让吴国的黎庶无法接受的,是各种各样的酷刑。 吴国的刑罚分为主刑:死刑、肉、徒、笞、流放。 羞辱刑:耐、髡。 前者是留头发,后者是把头发剃光。 经济刑:赀赎刑。 以财物赎罪。 株连刑:族刑、收等共八大类(其中经济刑和株连刑属于附加刑)。 每种刑罚又分为不同的等级。 死刑有夷三族、灭宗、坑、车裂、体解、磔、腰斩、弃市、戮、剖腹、绞、囊扑、蒺梨、凿颠、抽肋、镬烹、定杀、赐死等。 肉刑有黥、劓、刖、宫等。 徒刑有城旦春(5年)、鬼薪、白粲(4年)、隶臣妾(3年)、司寇(2年)、侯(1年)等。 其他刑罚也各有等差。 每一种刑罚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两种、三种结合使用,如耐为隶臣,刑为鬼薪,黥为城旦,劓为城旦等。 看见庆忌所编撰出的这一部《法经》,坐在一边的王后季蔻不禁黛眉一蹙,有些担忧的道:“大王,如此严刑峻法,恐国人无法接受。” “其余之刑罚且不说,这徒刑罪名繁多,若违反卖酒令或偷盗,皆要服劳役,岂非严重?” “这样的法令若是推出去,恐怕违法之人不可计数,我吴国一时间陷入混乱矣。” 季蔻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庆忌只是云澹风轻的笑道:“正是因为犯法之人众多,寡人才更要推行这样的刑法。以仁义礼智信治国的时代,已经进入尾声。” “依法治国,才是天下的主流趋势!” “眼下这部《法经》并未完善。寡人再发出去,让季子、范蠡他们改进,因地制宜,并无不可。” 庆忌当然不会蠢到照葫芦画瓢,直接抄袭李悝的《法经》和商鞅所推行的法律条文。 因为,这并不一定适合吴国的国情。 搞不好庆忌要弄得天怒人怨,失去民心的。 所以,让季札、范蠡这样土生土长的大臣修订一下,多次商榷过后,庆忌才能将较为完善的《法经》推出去。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七年,即公元前507年,开春。 吴国的第二次变法,正在浩浩荡荡的进行着。 各种各样的法令纷纷出台,不论是统一度量衡也好,推行军功爵位制也罢,吴国都给了充足的时间让国人整改。 “就是他!” “拿下!” 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卒忽而在集市上逮捕一名小贩。 小贩不禁失声惊叫道:“你们凭什么抓人!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某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良民?” 为首的士卒冷笑一声,道:“采渔,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出身。大王有令,严禁农民进入山川湖泽谋生,弃农从商,士农工商,四民分业!” “你原来可是一个农户,别以为没有去重新登户造册,我们就不知道你的出身!” “带走!” 名为“采渔”的小贩终究颓然无力的被那几个士卒带走。 围观的黎庶见状,都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此人违反禁令,的确应该予以惩罚。” “会被流放戍边,服劳役几年的吧?” “唉,大王真不知道听了哪些奸臣的谗言,竟颁布如此苛刻的刑罚。这日后,我吴人只能各安本业,商贾只能是商贾,农户只能是农户,工匠只能是工匠矣!” “这可说不准。我听闻军中推行军功爵位制,大王奖励耕战,若士卒奋勇杀敌,未必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不错。便是我这样的农民,若耕作突出,亩产够多的话,也可以得到国府奖励的布匹、财物,或免除徭役。” 底层的黎庶,也不知道庆忌推行这样的改革,对于他们是否大有裨益? 不过,唯一能确信的是,奖励耕战的确是给了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 “哐!” 就在这时,铜锣的声音响起。 只见城门口出现一队雄赳赳气昂昂的士卒,敲着铜锣,公告国人。 这一定又是国家要推行什么法令或政策! 行人见状,都纷纷靠拢上去。 一名头戴长冠,穿着玄色官袍的官吏将告示张贴在公告栏上,随后环视一周,看着台下熙熙攘攘,人山人海一般的黎庶。 “二三子,这是我吴国所立之新法——《法经》!日后,国人凡违法乱纪者,皆有条文律令惩处,是为法治,而非人治也。” 这官吏正色道:“具体的条文律令,王宫门口将会立起一道铜墙,将其中内容镌刻于铜墙之上,有感兴趣者,之后未尝不可一探究竟!” 此时此刻,看着公告栏上的告示,围观的黎庶不禁勃然变色。 “此等刑罚,未免过于严苛矣!” “若私斗之罪,便要酌情流放?或处以死刑?” “严刑峻法!此乃严刑峻法!” 有识之士都认为,吴国所颁布的这一部《法经》,十分的不合理。 然而这样的条文律令已经出台,虽然只是暂时适用于都城金陵。 但,一旦时机成熟,吴国的法律框架就会被确定下来,然后代代相传! 而庆忌遵循依法治国的理念,也渐渐的衍生出一种新的学派——法家。 这是在庆忌的意料之中的。 过去,在强调血缘关系的宗法制度下,法律藏之于官府,处于秘密状态。 少数世袭罔替的贵族垄断着法律,不让黎庶了解法律条文,以便他们随心所欲地以言代法。 将成文法公诸于世,“一断于法”,不仅限制了司法上的随意性,还否定和剥夺了旧贵族的部分zheng治法律特权。 而“成文法”剥夺了贵族的权力,却将大权集于国君一身。 这正是庆忌希望看见的。 第315章 国君扶犁亲耕 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 春耕之际,庆忌作为国君并没有闲着。 在按照惯例举行完春耕大典之后,庆忌又率领群臣换上短衣的装束,来到金陵城郊外的田野之上耕作。 跟普通的农夫一般屯田垦荒! “大王竟亲自下地劳作,这可真是有上古贤君之风啊!” “正是。而今列国虽都有国君在春耕之时,扶犁亲耕,然不过是在做做样子,哪有大王这般劳作一整日的?” “大王堪比尧舜!” 围观的黎庶见到庆忌扶犁亲耕的模样,都不禁感慨万千,叹为观止。 天子与国君下地耕田早在西周时期,便有这个礼制,称为“籍田礼”。 但,这不过是君王在为自己的臣民做一个表率。 平王东迁以来,礼崩乐坏,许多诸侯国都已经不遵从周礼,籍田礼也随之荒废。 国君们渐渐变得懒惰起来,养尊处优,下地亲耕只是在做做样子。 真正能跟庆忌一般下地劳作的国君,不是没有,只是跟凤毛麟角差不多。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此时,一手扶着犁,一手抓着大水牛的绳索,庆忌在田地里驱使着大水牛拉动曲辕犁,然后不断来回折腾的翻动土地。 直到将原本有些干燥的土地,搅拌均匀,成了烂泥才行! 因为吴国地处江南,水网密布,降雨量大,所以主要农作物是水稻。 而种植水稻的田地,自然就是水田,跟北方的麦田截然不同。 北方是经常干旱,南方则是时常发生洪涝灾害! 不得不说,庆忌犁地也是一把好手。 有模有样的驱使着大水牛,以曲辕犁翻动土地,累得他满头大汗,都没有任何懈怠。 附近的公卿大夫则是有些苦不堪言! 庆忌作为国君,扶犁亲耕做做样子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把他们拉上?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不论是太宰季札,还是廷尉伯噽,或是御史大夫孙武,左丞相文种等人,此刻都在下地劳作。 疏通水渠也好,扶犁耕作也罢,反正这些都是少不了的事情! “哎哟!” 廷尉伯噽一个不慎,竟一下子摔在水田里,摔了一个狗吃屎。 浑身上下全是淤泥! “哈哈哈哈!” 附近的大臣见状,也不禁取笑起来。 “笑,笑什么笑?” 伯噽色厉内荏的道:“我只是一时不察!区区农耕之事,于我何加焉?” “廷尉,莫要说大话,小心闪了舌头!” 在不远处的孙武慢悠悠的道:“士农工商,四民分业。” “每一个行业都不好干,若弃农从商者,若弃商从工者,若如我等现在一般,弃士从农者,专长不同,其无异乎?” “农户也确实不容易。” 范蠡跟着赞同道。 “大王让我等跟着一起下地亲耕,说不定正是为体验农户之不易!” 对于庆忌的这种做法,群臣心中是颇为不满的。 好在,由庆忌主导的这一次君臣农耕活动,只有三日。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的后妃儿子们,也都来到此处耕作。 如王后季蔻,国夫人季芈畀我、朱姬、孙俪等,年幼的公子吴鸿、吴熙,也都下地劳作。 他们穿着十分朴素的衣裳,跟寻常的农户一般插秧,将稻苗一根一根,整齐有序的插在水田上。 要知道,吴鸿和吴熙,此时也不过七岁的年纪! 就连大王的妻子都这般以身作则,群臣又怎敢有怨言? 养尊处优惯了的朱姬夫人累得香汗淋漓,身上和脸上都沾着泥巴,看起来脏兮兮。 这让朱姬夫人忍不住一阵埋怨道:“真是的。也不知是哪个大臣向大王进的谗言,竟让我等后妃公子和公卿大夫跟着一起下地劳作?” “这大热的天,下地插秧,我哪里遭过这种罪?” 朱姬夫人的心里是十分不满的! 如孙俪、小狐、小狸一般还好,一个出身将门,两个本是百越女子,都吃得了苦。 但朱姬、滕玉和季芈畀我不同,她们都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从未干过任何的粗活! 眼下,这种农活的苦怎能忍受? 过去曾是越国公主的王后季蔻,虽然也没干过农活,觉得疲惫,但也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她是吴国的王后,庆忌的妻子,必须要做好一个表率! “朱姬,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季蔻摇摇头道:“没有人向大王进言。这都是大王自己的主意。为的,就是让我等后妃卿士体验农户之不易,珍惜粮食,杜绝铺张奢靡之事!” “反正只有三日,你忍一忍,便过去了。” “诺。” 朱姬夫人见到季蔻这般劝戒自己,只能咬咬牙,又埋头苦干起来。 在没有得到庆忌授意之前,不论是后妃公子们,还是吴国的公卿大夫们,都不敢到一边偷懒,辍耕之垄上! 等到日上中天,中午的时候,庆忌就让他们跟自己一起歇息,来到不远处一颗老槐树下席地而坐。 早就有内侍端来烙饼、水囊,让他们食用喝下。 庆忌咬了一口烙饼,咀嚼了几下,又喝了一口水这才咽下去。 附近的公卿大夫们也差不多,都觉着这烙饼有些难以下咽! 至于朱姬夫人、季芈畀我等庆忌的后妃们,则更是不堪,几乎是全程铁青着脸吃掉的烙饼。 朱姬禁不住在王后季蔻的耳畔都囔道:“王后,这烧饼实在难以下咽。难道大王就没有准备别的食物吗?” “朱姬,休要饶舌。大王这是让我等下乡体验生活的,又岂能作乐,有口腹之欲?这烧饼能填饱肚子已经不易。” “这……” 朱姬顿感晴天霹雳!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将烧饼吃下去,用来充饥。 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附近的大臣们,轻笑一声,道:“二三子,尔等可知晓寡人为何使我君臣下地劳作三日?” “这……” 群臣都不禁面面相觑。 他们心里当然是能猜得出来,庆忌的一些想法! 廷尉伯噽首先起身,朝着庆忌谄媚的作揖道:“大王令臣等随从下地劳作三日,定是为体验农人之不易。” “上古尧舜,时常下地亲耕,而古代的贤君圣主,也莫不下地亲耕。” “大王今日之举,何不有上古贤君之遗风,可与尧舜相媲美矣!” 第316章 改进冶铁术 被伯噽拍了一下马屁,庆忌只是澹然一笑,道:“伯噽,在下地亲耕之事上,寡人可不敢与上古的尧舜相提并论。” “尧舜为圣主,自己开辟农田,尚且丰衣足食,且能兼顾政务,寡人何如?” “寡人使卿等一起下地劳作,不过是使卿等体察农户之不易,而非做作。” 顿了顿,庆忌又缓声道:“通过今日之耕作,想来卿等已然有所明悟?” “大王,农户的确不易。” 治粟内史范蠡起身道:“我吴国有士农工商,四民分业。农业也好,工业也罢,无有一业易也!” “然农活,是真正的体力活。便是臣等这般常年强身健体,弓马娴熟之人,干起农活也是倍感疲倦。”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道:“不错。既然耕作不易,二三子就应该珍惜粮食之来之不易!”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寡人近日听闻,我吴国已有奢靡之风,自家的宅邸异常华丽,可追宫室,吃穿用度,无不是山珍海味,鲍鱼熊掌。” “有巴蜀之锦缎,齐地之工制。狐庸,寡人听闻你昨日吃了一道熊掌,是楚国的厨子烹制,味道如何?” “这……” 被庆忌点到名字的中大夫狐庸,不禁额头直冒冷汗。 狐庸连忙站起身,硬着头皮,朝着庆忌鞠躬道:“大王,熊掌味道甚美……” 饭团看书 “美则美矣。” 庆忌瞥了一眼狐庸,道:“然,寡人听到的,为何是你只吃了几口熊掌,便让仆人拿去喂狗?” “大王!臣有罪!” 狐庸吓了一跳,连忙跪地请罪道。 庆忌是如何知道这个事情? 还知道得如此详细? 这其中,黑冰台的人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就跟明朝时的锦衣卫一般,黑冰台虽不说无孔不入,但至少能监视一下那些有着不法形迹的大臣。 让庆忌可以防患于未然! “罪?汝有何罪?” 庆忌摇摇头道:“你的吃穿用度,都是自己花的钱,理应享受。然,何以这般奢靡,这般铺张浪费?” “吃这一道熊掌,恐怕花销不小。” “熊掌,寡人也并非是没有吃过。不过猎奇心理而已,为口腹之欲,而铺张浪费,着实不该!” “望二三子可以引以为戒,使我吴国再无奢靡之风!” “臣等谨遵王命!” 群臣异口同声的道。 在庆忌看来,熊掌的味道的确不咋地,甚至还不及鲜美的鱼肉! 熊掌古代八珍之一,《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楚成王好食熊掌,临死之前不忘食之,长子商臣说:“熊掌难熟。” 硬是将楚成王逼死! 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氏。 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 楚国祖先族姓芈,正是熊氏,但是因为远离中原,在当时中原人认为楚国是蛮族但是国力强盛所以吃熊掌来表达蔑视,因此吃熊掌开始流行成为这个时代的时尚。 但,熊掌是很难煮熟的,一旦熊掌半生不熟就很难吃。 如晋灵公想煮熊掌下酒,灵公再三催促,厨子只好把未煮好的熊掌献上。 灵公尝了熊掌后身体不适,一怒之下,下令秘密斩死厨子! 由此可见,狐庸吃到的也多半是没有煮熟的熊掌! “干将。” “臣在!” 被点到名字的大工令干将连忙站起身。 他只以为自己可能犯了庆忌心中的忌讳,故而有些恐惧。 “干将,你适才也下地劳作,使用过农具,不知在你看来,恶金(铁)农具与青铜农具相比较,孰优孰劣?” “这……” 干将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大王,臣以为恶金农具也好,青铜农具也罢,其实两者并无不同。” 在春秋战国时期,随着冶炼铁业的兴起,铁制农具代替了木、石等材料的农具,从而使农业生产力发生了质的飞跃。 战国时期的农具绝大多数都是在木器上套一个铁制的锋刃,到西汉中期以后,木心铁刃农具开始被全铁农具代替。 而在庆忌的设想中,自然期望吴国的铁农具能达到西汉中期时候的标准!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时代,铁已经被广泛应用于农业生产。 “工坊那边,寡人期望能改进一下冶铁术,恶金韧性十足,我吴国的铜矿、铁矿不少,然铁矿居多,若条件允许,未尝不可以全铁农具广泛应用于农业生产。”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或许,有朝一日随着我吴国的冶铁术越发成熟。铁也能取代铜,成为武器所需之材料!” “臣,领命。” 干将一时间,也感到压力山大。 因为庆忌定下的目标不可为不大! 铁农具取代青铜农具还好说,但是铁武器取代青铜武器? 这多半是不成的。 铁剑由于有很强的韧性可以做的很长,青铜是在铜的基础上掺入了别的物质。 材质的差异已经不是工艺可以弥补的了! 如果力气够大的话,比较厚重青铜剑当然能够击断比较轻薄的铁剑。 庆忌深知,历史上铁剑取代青铜剑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铁比较普遍! 所以一般来说青铜剑是不能和铁剑争锋的。 而且,青铜剑不能太长,这样在长度上就占了很大的优势,太长的青铜剑作战时就更容易折断。 但相对铁器来说又太脆硬,韧性不够! 在同等规格的情况下,青铜剑能轻易地刺破敌人防护很优秀的盔甲。 铁器那方损害少,主要区别是军队打仗时,杀伤效果好,青铜剑如果太长了会断,而铁不会。 “二三子,寡人欲废除固有之井田制,开阡陌封疆,不知卿等以为如何?” 听见庆忌有这一想法,群臣都不禁一阵错愕,随即脸色大变。 中大夫狐庸首先道:“大王,这恐怕不妥。古者三百步为里,名曰井田。井田者,九百亩,公田居一!” “井田制由来已久,有夏商周三代,传承一千多年,不曾更易。吴承周制,以任地事而令贡赋,凡税敛之事,大王更不该更易祖制!” “请大王三思!” 第317章 废除井田制 西周时期,道路和渠道纵横交错,把土地分隔成方块,形状像“井”字,因此称做“井田”。 井田属周王所有,分配给庶民使用,领主不得买卖和转让井田,还要交一定的贡赋。 领主强迫庶民集体耕种井田,周边为私田,中间为公田。 而其实质是一种土地私有制度,因为在夏商周(西周)三个朝代,一切土地属于国家! “狐卿此言差矣。” 庆忌摇摇头道:“一味地遵循古制,岂可强国?” “以鲁国为例,鲁国进行税制改革,无论公田、私田,一律按亩纳税,实际上已确立土地私有。” “既如此,我吴国何不能更进一步废井田、开阡陌,使民得买卖,承认土地私有?” “大王!” 听到庆忌竟然还要让原本属于国家的土地,变成私人的土地,即便是太宰季札都看不下去。 “井田之制,并非不合理。若土地改国有为私有,不妥,请大王三思!” 废除井田制,允许土地自由买卖,不妥? 哪里不妥? 季札没有说出去,实际上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辩驳。 因为吴国的赋役制度为贡、助、彻。 皆为服劳役于公田,其收入全部为领主所有,而其私亩收入全部为个人所有是一种劳役租税。 周朝施行井田制,既作为诸侯百官的俸禄等级单位,又作为控制庶民的计算单位。 井田制下的土地一律不准买卖,只能由同姓依照嫡庶的宗法关系去继承。 所谓“井田”,就是具有一定规划、亩积和疆界的方块田。 长、宽各百步的方田叫一“田”,一田的亩积为百亩,作为一“夫”,即一个劳动力耕种的土地。 井田规划各地区不一致。有些地方采用十进制,有些地方则以九块方田叫一“井”。 因为把九块方田摆在一起,恰好是一个“井”字形,井田的名称就是这样来的! 一井的面积是方一里,一百井是方十里,叫一“成”,可容纳九百个劳动力。 一万井是方百里,叫一“同”,可容纳九万个劳动力。 在井田的田与田、里与里、成与成、同与同之间,分别有大小不同的灌既渠道,叫遂、沟、血、浍。 与渠道平行,还有纵横的通行道,叫径、畛、途、道。 各种渠道的大小、深浅和通道的宽窄,都有一定的规格。 “大王,臣以为废井田、开阡陌,使民得买卖之改革,并无不妥。” 御史大夫孙武起身道:“井田之制早已崩溃!” “随着更先进的农具,如曲辕犁与耕牛大量应用,再加上大王这些年鼓励开垦荒地,吸引列国流民入吴,我吴国的耕地成倍增长。” “井田制之千耦其耕,十千维耦的集体劳动形式早已过时。” “加之,吴国在第一次变法中,编户齐民,确立以一户人家为劳动之力,此时若废井田、开阡陌,使民得买卖,正当其时!” 治粟内史范蠡跟着道:“大王,御史大夫所言极是。” “固有的井田之制,已经不适用于吴国。井田制早已崩溃!“ “若周恭王时,有不少卿大夫强迫庶民开垦井田以外的空地。” “这样开垦出来的田地,不可能是方方正正的,也不可能有一定的亩积,是瞒着公室,不纳税的私有物,是为私田!“ “人有土田,汝反有之。人有民人,汝复夺之。” “昔日周桓王取郑国田地,就得王畿内苏仇忿生之田作为交换条件。列国卿大夫之间为田地争斗、诉讼,也层出不穷!” “如晋却锜夺夷阳五田,却犨与长鱼矫争田;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晋邢侯与雍子争鄐田,不知凡几。” “而开辟与耕种大量私田,必然需要众多人力。” 范蠡侃侃而谈,道:“然民不肯尽力于公田!如鲁国三桓以扩大地亩,而不增税额之法,收买民心。” “如此,奴隶纷纷从公室逃往私门,得无异乎?” “善!“ 庆忌微微颔首。 范蠡的这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无法辩驳!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深知土地私有制才是历史的主流趋势。 且不说奴隶,就是有着自由之身的农民,对于自己名下的土地,只有土地使用权,而没有土地所有权。 这如何使得? 这就极大的打击了农民们的积极性。 而铁器的使用和牛耕的推广,为人们开辟广阔的山林,兴修大型水利工程,带来了方便。 耕地面积和农业产量大幅度增长,农业的发展,使一家一户为单位的小生产和以个体经营为特色的小农阶层,有了成为社会基础的可能! “计然、文种。” “臣在!” 被念到名字的右丞相计然与左丞相文种连忙起身。 “此事就交由你二人全权负责。” “臣,谨遵王命!“ 由此,接下来的吴国将废除贵族的井田制,开阡陌封疆,废除奴隶制土地国有制,实行土地私有制,国家承认土地私有,并允许自由买卖! …… 暂时休息一下后,庆忌又在群臣以及一众宿卫的簇拥下,亦步亦趋的来到一处草棚中。 此时,不少的农民都在草棚里纳凉,相互交谈着。 “你们是?” “大王在此,还不快快拜见?” 一听说庆忌是大王,草棚里的农民不澹定了,纷纷下跪道:“草民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不必多礼。” 庆忌虚扶了一下,就坐在众人的中间,环视一周,道:“二三子不必拘谨。寡人到此,只是想了解一下,诸位对于国府最新颁布的政令,有何异议?” 番茄 “这……” 农夫们都不禁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庆忌也知道他们有何顾虑,故而微微一笑,道:“我吴国不以言获罪。所以,寡人期望二三子可以畅所欲言。” “大王宽宏!” 其中一老农硬着头皮道:“大王,草民本不敢非议国政,然,国府新政,禁止我等农户进入山川湖泽谋生,实在不该。” “似我等农户一般,在闲暇之余还能到山里砍柴、打猎,或者到湖里捕鱼,然后将所得之物拿到集市上卖。” “然,现在国府的那一道新政,我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农户,已经不敢再接近山水半步矣!” 第318章 孔夫子辞官 “正是。大王,草民等人世代居住于依山傍水之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今却只能以耕种,屯田垦荒为生计,何其无辜?” “请大王体谅我等,废止禁绝农户进入山海湖泽谋生之政令!” 在吴国近期所颁布的政令中,最让农民感到无所适从的,就是严禁他们进入山川湖泽谋生。 这时,在一侧的廷尉伯噽不满的道:“大胆!你们这些刁民,怎敢抨击国政,非议大王?” “不能进入山川湖泽谋生,难道你们就不能用自己卖粮所得的钱,去换去各种肉类以及必需品吗?” “这……大王,我吴国的粮米着实便宜。能养家湖口,补贴家用已经实属不易,怎敢奢望再有口腹之欲?” 那个老农难为情的道。 毕竟谷贱伤农,农业生产得到进一步提高的吴国,早已经实现了国人的温饱问题。 但,这也意味着农民兜售出去的粮食,根本挣不到什么钱! 闻言,庆忌只是澹然一笑,道:“国府诏令,严禁农户进入山川湖泽谋生,然,并未禁止尔等到山里砍柴或打猎,在江河中捕鱼。” “重点是‘谋生’二字,若只是为口腹之欲,补贴家用,未尝不可行猎于山河之中。” “大王英明!” 听见庆忌的这番话,农夫们这才松了口气。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治粟内史范蠡的身上:“范卿。” “臣在!” “令你负责行商资格证一事。凡我吴国商贾,需持有行商资格证,不论是大商贾也好,路边的小贩也罢,无有行商资格证,一律以盗窃罪论处!” “诺!” 范蠡立马答应下来。 行商资格证这种东西,看似不重要,但其实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乃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这能让吴国严格把控国内商贾的数量,不会太多,也不能太少。 …… 滋德殿。 庆忌正在处理日常政务。 吴国此时正值第二次变法期间,庆忌作为一国之君,要处理的政务也不少。 “大王。” 这时,王后季蔻端着一碗羹汤走了进来。 “王后,坐吧。” “这是臣妾为大王你亲手熬制的羹汤,请大王趁热喝了吧。” “善。” 庆忌微微一笑。 季蔻的确称得上是一个贤内助。 即便不能为庆忌理政,也能从生活方面处处关心他,而且使庆忌不会为后宫的琐事缠身。 后宫不得干政。 这种说法,在吴国是并不存在的! 莫说是吴国,即便是齐、鲁、晋、宋、卫等中原列国,也不存在“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 所以,有的时候庆忌也会让季蔻帮着自己处理一些不大重要的政务。 在一些一时间难以决断的国事上,庆忌更是会询问一下季蔻的看法,再做定夺。 忽然,庆忌眉头一皱。 因为他在竹简中看见了会稽郡郡守孔丘的奏疏。 这是孔丘请辞的奏疏! 若只是普通的辞官奏疏,庆忌还能以三言两语,大义凛然的驳回。 但这一次孔丘的请辞,显然不一般。 庆忌在吴国推行第二次变法后,其中推行的《法经》,就在国内掀起热议,吴人对于这样的“严刑峻法”褒贬不一。 以孔丘为首的士子大夫们,更是禁不住抨击《法经》之苛刻,多次上奏,请庆忌废止《法经》,重新以《周礼》治国。 但,庆忌岂会听从? 《法经》已经在金陵推行,且收效显着。 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金陵的犯罪事件大大减少。 偷盗事件几乎没有,民间的私斗也被极大的降低,国人都畏惧于《法经》,对于吴国的法律条文有了一定的认知。 这是因为庆忌让人将《法经》上的所有内容,都镌刻在王宫的大门口,让世人可以一睹。 再者,为了避免目不识丁的黎庶,无意中犯罪,庆忌也曾多次派出官吏到各处解说《法经》上的内容。 所以即便是不识字的黎庶,一样能做到遵纪守法。 “王后,对于孔丘的这次请辞,你有何看法?” 庆忌向王后季蔻询问道。 闻言,季蔻沉吟片刻,便道:“大王,孔夫子这可能是在跟大王你赌气,当不得真。” “孔丘的治国理政能力,的确突出,尤其是教化之功!” “他到任会稽郡不过一年多,便使得原本桀骜不驯,不服王化的越人纷纷归化,人人皆敬仰孔夫子之名,使会稽郡得以政教大行,一片清明。” “既如此,大王断然不可让孔丘辞官归隐,或远走他国!” “寡人亦是知晓。然,孔丘若挂印而去,寡人如之奈何?” 对于孔子的能力,庆忌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治国理政的本事且不说,孔丘教化世人的能耐便是首屈一指的厉害! 原来的越国,即现在的会稽郡,原本就是穷山恶水,混乱不堪的局面。 越人一时间无法接受亡国的事实,所以对于吴国有一定程度上的抵抗心理,甚至于有的越人还逃到大山深处,打算不归于吴国的治下。 但,孔丘却能做到让越人心悦诚服,甘心情愿的接受吴国的统治,接受儒家文化的熏陶。 短时间内,庆忌期望看到这一点。 毕竟孔丘所主张的儒家文化,的确很温和,适合用来治人,能消除越人身上的戾气。 只不过,若是长此以往,吴国想从越地征召可战之兵,恐怕不容易。 一群饿狼都被孔丘驯化成了羔羊,这如何使得? “这……大王,孔夫子应该不会挂印而去吧?孔丘曾携弟子周游列国,鼓吹他的儒家学说,倡导恢复周礼,以儒学治国,但都没有被采纳。” “现在,孔丘好不容易在吴国得到大王的重用,得以在会稽郡一展所长,不应该辞官……” 季蔻摇摇头道。 季蔻心中还是颇为尊敬孔夫子的。 毕竟,季蔻曾经是越国的公主,对于越人的脾气十分了解! 越人生于蛮荒之地,穷山恶水,所以性情十分桀骜,但孔丘能驯服他们,怎能没有大本事? 庆忌笑着道:“孔丘可能没有真正辞官的心思。然,他这是在逼着寡人废止《法经》!” 第319章 苛政猛于虎也 “寡人的诏令,岂可朝令夕改?” 庆忌的态度十分坚决。 他是爱惜孔丘的才干没错,但,庆忌不容许任何人敢于挑衅他的权威! 在一侧的王后季蔻不禁黛眉一蹙,缓声道:“大王,三思。孔夫子在奏疏中所云,可能是气话。” “若‘苛政勐于虎也’,孔丘是认为大王所推行的《法经》不人道,不合周礼,故而屡屡上书劝阻。” “既然孔夫子不能认同《法经》,大王何不向他解释?亦或者,将孔夫子从会稽郡调回金陵,君臣之间,把话说开即可。” 将孔丘从会稽郡调回来? 庆忌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 按照他对孔夫子的了解,后者是一个犟驴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孔丘要是真的弃官而去,庆忌也无可奈何。 因为在春秋战国时代,人才都是可以任凭去留的。 庆忌若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死孔丘,亦或者软禁孔丘,难免会遭到非议,然后将给吴国造成大量的人才流失。 良好的名声,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极为重要。 如楚才晋用,魏才秦用一般,楚国、魏国的君主可能都想过杀死那些敢于弃官而去的大臣,但终究不能下手。 庆忌与孔丘的关系,好似现代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要是老板的所作所为惹得自己不高兴,作为员工的孔丘未必不能辞职,或者自离! “善。” 庆忌终于采纳了王后季蔻的这一主张,将孔丘从会稽郡调回金陵。 毕竟,孔丘在会稽郡的名望太高。 越人可能不知道吴国的大王是谁,但绝对听说过孔丘,甚至是见过孔丘! “大王,廷尉伯噽求见。” 就在这时,中车府令胶滑进入滋德殿内禀告道。 “伯噽?宣。” “唯!” 随后,伯噽就弓着腰,低眉顺眼的进入滋德殿。 “臣伯噽,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不必多礼。伯噽,坐。” “谢大王!” 伯噽随后就坐在陛台之下。 “大王,臣此番觐见,实乃有一事,臣自己无法做主,故而入宫请大王裁夺!” “何事?” “近日,在云阳发生一起当街杀人事件。平民丑夫为报父仇,手刃仇人,然后主动向官府自首,现已被打入大牢。” 伯噽娓娓道来,说道:“然,云阳县令认为丑夫至孝,又主动自首,可以宽大处理,而不必处以死刑。是故,其上奏为丑夫开脱,请大王网开一面,饶恕丑夫死罪!” 闻言,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不管是何缘故,当街杀人,影响恶劣。寡人说过,故意杀人者死,不问缘由,这丑夫虽是自首,却也不能宽大处理。” “大王之意,是按《法经》处死丑夫?” 庆忌将目光放在一侧的季蔻身上,问道:“王后,你认为对于这个丑夫,应该如何发落?” “大王,臣妾以为,丑夫当街杀人,的确不该,然其有自首情节,又为报父仇,何不能贬其为官奴,终生赎罪?” 妇人之见! 庆忌摇摇头道:“王后,丑夫当街杀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论其是何缘由,仇杀也罢,私斗也好,罪不容恕。” “寡人之前在与群臣议立法之事时,就曾说过,法不诛心,论迹不论心,我吴国要做的有法必依,违法必究!” “丑夫死罪,不容辩驳。” “大王英明!” 廷尉伯噽赞许道。 在这件事上,他之所以要过问庆忌的意见,正是担心自己处理不当,引起庆忌的不满。 毕竟,吴国刚刚立法,有些刑事上的事情还没有处理的经验。 庆忌又暗暗思索了一下,忽然道:“伯噽,你廷尉府的官宰,可熟读《法经》?” “回禀大王,臣以及廷尉府的同僚,已经熟读《法经》。” 作为吴国最高的司法机构,伯噽等官吏自然不能连《法经》都没有熟知。 “《法经》在金陵试行,使国人熟知,收效显着。寡人当将《法经》之内容,推广于国内各地。” “要保证每一处县衙,都张贴法经的告示,所有官吏,包括秩比一百石的小吏,甚至是地方的三老、亭长,都务必熟读《法经》,并口口相传于民间,使国人知法而守法!” “不定时抽查,令各地管理背诵《法经》,默写《法经》,若无法将其背诵默写者,一律不得录用!” “唯!” 庆忌此举,考虑到的正是能迅速将《法经》推广于吴国的各个地方。 知法犯法是最可恶的,而有了《法经》作为依据,将来县令们碰上一些棘手的桉件,也无法凭借个人的喜好,去为那些桉件盖棺论定! 人治终究是有限的,因为庆忌不敢保证,每一个官吏都能做到明察秋毫,清廉正直! 所以,法治才能应运而生。 顿了顿,庆忌又道:“另外,着你的廷尉与御史台(御史大夫机构),在地方上分别设立督邮书掾、督邮曹掾,凡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桉验刑狱,检核非法等,无所不管。” 一听这话,伯噽有些迟疑的道:“大王,若是如此,这督邮的权柄岂非过重?” “一县只设置一名督邮书掾,一名督邮曹掾,督邮书掾属于廷尉府官吏,督邮曹掾属于御史台官吏,不归于县令管辖。” “而不论是督邮书掾,或是督邮曹掾,都只有监督之权,三年一换,或调或升。” “唯!” 有了较为完善的司法机构,庆忌自然是要在地方上,建立监督的官吏。 如若不然,一些道德败坏的官吏,难免会在地方上跟土皇帝一样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这恰恰是庆忌所不能容忍的! 至于为何要设置两个督邮,庆忌也期望二人能相互牵制,而非沆瀣一气。 而今,天下固然礼崩乐坏,但还未人心沦丧,真正的贪官污吏那是少之又少的,因为人们心中都有着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不会轻易逾越。 庆忌之所以设置这种监督地方之官吏,为的,也只是防微杜渐而已! 第320章 吴国大变革 卫国。 在一家酒肆中,形形色色的黎庶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闲话,谈天说地。 “哎,你听说了吗?” “吴国那边正在经历大变革。” 一名中年男子神神叨叨的道。 “吴国变革,与我卫人有何相干?” 一个年轻的士子很是不解的道。 “如何能不相干?据我所知,吴国可谓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且不说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但就是公然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承认土地私有,民得买卖,普天之下,哪一国有这般变革?” “嘶!” 一听这话,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这也就是说,日后农户自己的土地,可以自由买卖?” “不错!” “甚善!”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咕噜噜”的喝了一碗酒,然后大着舌头道:“我们卫国苦井田制久矣,也不知何时才能跟吴国一般,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 思路客 “哈哈哈哈!足下怕不是没有睡醒!” 那个中年人鄙夷的笑道:“卫侯的能耐,岂可及得上吴王?吴王七年之间,已经两度变法,国富民强,卫国却仍旧跟以前一般,墨守成规,国穷而不思变,岂可富强哉?” 卫国算不上是一个穷国,但国力的确不强,这是事实! “而且,我还听闻吴王已经广告于天下,凡入吴定居之人,不论出身,贵族也好,奴隶也罢,皆可赐田、予房及农具,免除徭役五年,耕作五年之后,田地皆可赐予其耕作之人!” “这还不止!” “我也曾听说过,吴国奖励耕战,若有耕种出众者,得赐布匹财物不说,还能免除一年至数年的徭役!” “这真是闻所未闻!” 众人议论纷纷,心中都已经衍生出了要投奔吴国的念头。 他们生活在卫国,固然谈不上水深火热,但碰上灾荒之年,或者兵荒马乱的时候,那是要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 而且吴国开出的条件的确是十分的诱人。 …… 楚国,郢都王宫。 年轻的楚王熊轸正在偏殿中,跟令尹囊瓦与左徒子西对席而坐。 看见子西递上来的奏疏后,熊轸不禁脸色一沉。 “吴王庆忌是疯了吗?竟然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把土地真的赐给那些贱民?而且还这般鼓励列国之民入吴定居谋生?” 熊轸一时间气抖冷! 子西叹气道:“大王,恕臣直言,庆忌干出的事情,在列国的国君看来,的确疯狂。然,不失为富国强民的上善之策!” “此话怎讲?” 熊轸有些不解。 “大王,井田制早已名存实亡,吴王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把土地真的赐给农民,不过是顺势而为,这能最大程度的激励农民耕种,进一步提高吴国的农业生产。” “可想而知,不出数年,吴国必将一跃成为天下粮食产量最高的国家。” 顿了顿,子西又道:“再者,吴国鼓励列国之民入吴定居,以此谋生,实为狼子野心!” “凡入吴定居之人,不论出身,贵族也好,奴隶也罢,皆可赐田、予房及农具,免除徭役五年,耕作五年之后,田地皆可赐予其耕作之人。” “这般利诱,天下列国之民,岂不趋之若鹜的入吴?臣听闻,我楚国边城,不少黎庶已经拖家带口的进入吴地,并得到吴人的妥善安置。” “此消彼长之下,大王不可不防。若长此以往,吴国之民定然更众,而楚国之民,甚至是吴国邻邦之民,将越发减少!” 闻言,熊轸不禁勃然大怒,道:“这些贱民!岂有此理!庆忌这么做,难道就不怕遭到列国的讨伐吗?” 内卷到这种程度,吴国会被列国群起而攻之,也是必然的事情。 但,这显然不是楚人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子西沉吟片刻,道:“大王,当务之急,还是应尽快阻止国人大量逃亡吴地。” “如何阻止?难不成逃亡的国人,寡人要将他们一一治罪或杀死?” 熊轸很是不解。 这时,坐在对面的令尹囊瓦道:“大王,或可封锁此等消息,不让国人获悉吴国之变革。” “不妥!” 子西蹙眉道:“吴国的细作甚多,尤其是在我楚国境内,不说无孔不入,但也很难清剿他们。” “再者,吴人私底下也授意不少商贾流传吴国的这次变法改革,封锁消息,根本办不到!” 一听这话,囊瓦顿时大为不悦的道:“那不知,申公子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现在,我楚国应该即刻封锁边境,为防止国人逃亡吴地,应该将逃亡之人抓捕,一一治罪,以儆效尤!” “善!” 熊轸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在这个时候,子西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已经是无奈之举。 但,这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 楚国的边军能防得住一时,防得了几年? 因势利导之下,楚国若是仍不思变革,必然造成更多的百姓逃到吴地。 而逃亡到吴地的楚人,并非是在故乡活不下去,只是想过上更好的日子而已。 子西也想向楚王熊轸进言,效彷庆忌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的国政,如法炮制。 但,子西这边刚刚一进言,恐怕要不了几天,子西不是身首异处,就会被迫丢官去职! 因为楚国的封君和老世族大臣们,是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这极大的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 …… 金陵,城门口。 就在天下人都为吴国公然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庆忌正在迎接从会稽郡回来的孔丘。 “臣孔丘,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孔丘忙不迭的朝着庆忌作揖道。 他是万万没想到,庆忌竟然会亲自出到城门口迎接自己,这对于臣子而言,可是莫大的殊荣! “孔卿不必多礼!” 庆忌一把挽住了孔丘的胳膊,和颜悦色的道:“孔卿,来,请上车!” 庆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孔丘登上自己作为吴王的六御马车。 第321章 稷下学宫 “大王,不妥!” 孔丘连忙后退一步,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君是君,臣是臣,君臣怎可同乘一车?如此有失君臣之礼,是为僭越,臣不敢为之。” 孔丘是一个十分守规矩的人,但,庆忌也能看得出,这并不是孔丘的心里话。 毕竟,如孔丘一般能被称之为“万世师表”的圣人,终究只是澹泊名利而已,可没有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 “哈哈哈哈,孔卿,有何不可?寡人敬重你,你对我吴国又立下了大功,莫说是与寡人同乘一车,便是让寡人将这‘夏车’赐予你,又有何妨?” 说着,庆忌又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孔丘半推半就之下,也跟着登上夏车,与庆忌一起接受金陵城内的国人敬仰的目光。 这是功臣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在吴国,往往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领,在凯旋归来的时候,才能跟庆忌同乘一车的。 现在,庆忌如此所作所为,不是在向孔丘说明——你是吴国的功臣吗? “孔卿,这次寡人将你调回金陵,你心中不会怪罪寡人吧?” “臣不敢。” 孔丘连忙低着头道。 其实,他在从会稽前来金陵的路上,对于庆忌的这种做法是腹诽不已的。 孔丘有些惶恐,因为他之前屡屡上书,劝谏庆忌收回成命,勿要将作为严刑峻法的《法经》在吴国推行。 但,庆忌显然是将孔丘的谏言当成了耳旁风。 这让孔丘十分的不忿。 于是在一气之下,孔丘就生出了退隐山林的念头,并向庆忌上了辞官的奏疏。 然而,孔丘等到的不是庆忌治罪的诏命,或者撤回《法经》的消息。 庆忌是将孔丘调到金陵,等候任命。 这让孔丘的心里是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儿。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 庆忌不会杀自己,但是可能束之高阁,从此不再重用他,亦或是将他排挤出吴国…… 这显然不是孔丘愿意看见的。 因为孔丘来到吴国数年,在会稽郡任职一年多,政绩突出,大受好评! 在会稽郡做出了一番成绩,有了一展抱负的机会的孔丘,显然不愿意就这样被庆忌所冷落,再一次灰熘熘的离开吴国。 “孔卿,寡人之意,想让你担任典客,掌邦交大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臣,谨遵王命!” 典客是为九卿之一,位高权重,但归根结底,权力是没有会稽郡郡守大的。 好在,孔丘也不是贪恋权力之人,并不在乎这一点。 能被庆忌擢升为九卿之一的大臣,这对于孔丘而言,无异于让他进入了吴国的权力中枢! “关于会稽郡郡守一职,孔卿可有举荐之人?” 庆忌又饶有兴致的问道。 “大王,臣以为,臣的弟子,原会稽郡郡丞冉耕,或可继任郡守。” “你倒是真的举贤不避亲。” “大王!” 孔丘吓了一跳,只以为庆忌对于自己提出让冉耕担任会稽郡郡守的事情,不大满意,连忙道:“大王,冉耕才干出众,且深谙儒学,而今臣固然教化了不少越人。” “然,越人众多,难以一一教化,一时间恐无法使其全部归化于我吴国。有冉耕在,他可以延续臣之前在会稽郡的行政治民之法,十余年后,吴越两地,方能真正合为一家!” “善!” 庆忌准许了让冉耕担任会稽郡郡守的事情。 这让孔丘倍感欣慰。 其实,庆忌也看得出,孔丘在这个事情上,并不存在多少的私心。 会稽郡郡守的权力极大,换作一般人担任,庆忌也不大放心,所以在会稽郡他安排了不少的眼线,用来监视之前的孔丘、冉耕等人,一旦有任何不轨的行迹,庆忌立马就能将他们拿下! “大王,臣还是以为,《法经》中的法律条文,未免过于严苛,刑罚过重。” “大王何不能如上古贤君,以道德教化国人,而非加重刑罚?” 孔丘仍旧固执己见的道。 闻言,庆忌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孔卿,若非不得已,寡人又何以严刑峻法治民?” “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孔卿想回到尧舜的时代,已经是不可能的。是故,寡人必须要因势利导!” “这次让你回金陵,也有让你完善《法经》中一些不合理的条文或刑罚。” “大王英明!” 庆忌久居上位,又是穿越者,自然知道不能一味地使用严刑峻法来治国,那样也只会落得跟秦朝一般二世而亡的下场。 再者说,吴国的国情与彼时的秦国不尽相同。 专业的事,还是需要专业的人去干才行。 孔丘虽不是法家,但他是一代鸿儒,儒家的开山鼻祖! 以孔丘的宅心仁厚,一定能改善一下还是比较严酷的《法经》,让吴国的法律条文变得更加合理。 “孔卿,还有一事。” 庆忌又道:“寡人打算在金陵建立一座稷下学宫。为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以此吸引列国士子入吴,勉其着书立说,鼓励其参政、议政。” “除治国理政的士子外,不论农人、工匠、大商等,凡有一技之长,且出众者,皆可授‘上大夫’之爵禄,用来教授弟子,弘扬各家之学说。” “寡人为学宫之长,你孔丘,便为学宫祭酒,为寡人,为吴国管理稷下学宫,栽培人才,诲人不倦。” 一听这话,孔丘顿时瞪大眼睛,满是激动的道:“臣,谨遵王命!” 庆忌要创立的这稷下学宫,自然跟历史上的齐国的稷下学宫大致上相同。 只不过,吴国的这一座稷下学宫,更偏向于培养人才的摇篮,是吴国的最高学府。 在庆忌的设想中,稷下学宫将是囊括工学院、法学院、农学院、医学院等综合性的高等学府。 而后世的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 而庆忌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贤才,来为吴国培养更多的贤才。 哪怕是种地种的好,说不定都能授予上大夫之爵! 第322章 诸侯伐吴 吴国的第二次变法,已经取得一定的成效。 法制上,随着《法经》的颁布,以及在庆忌的号令下,各地官吏、士子的解读,哪怕是目不识丁的黎庶,都能知道一些吴国的法律条文。 经济上,吴国鼓励耕织,禁止农民进入山川湖泽谋生,使其安于本业;又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承认土地私有,允许黎庶自由买卖。 这无疑最大程度上刺激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 军事上,吴国推行二十级军功爵位制,鼓励士卒奋勇杀敌,即便是奴隶或囚犯,都能通过杀敌来获得自由之身,普通的百姓也能出人头地。 教育上,吴国设立稷下学宫,再一次吸引天下贤才入吴,形成百家争鸣的局面。 同时,吴国也将稷下学宫作为最高学府,成了吴国培育人才的摇篮! 只是吴国这一连串的变革,尤其是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允许土地自由买卖的做法,无疑是触犯了旧贵族的利益。 吴国本土的老世族已经不成气候,但是诸如齐、鲁、卫、宋等中原列国,对于吴国的这种做法深感不满。 因为,吴国还鼓励列国的黎庶入吴定居。 凡入吴定居之人,不论出身,贵族也好,奴隶也罢,皆可赐田、予房及农具,免除徭役五年,耕作五年之后,田地皆可赐予其耕作之人! 这导致列国都有大量的黎庶逃亡到吴国,此消彼长之下,列国自然都怨恨吴国,诸侯们也都记恨庆忌。 诸侯们纷纷向庆忌发出警告,要求吴国不得再吸纳流民,同时恢复井田制,废除吴国在新法中关于经济方面的一切政令。 但,庆忌岂能让他们如愿以偿? 吴国的内政,不容他国插手! …… 奉天殿。 庆忌正在与群臣举行大朝会,偌大的朝堂上,气氛颇为凝重。 因为庆忌刚刚得到探报,在楚人的游说下,决定以齐国为盟主,联合楚、宋、卫、鲁、滕、薛、邾、莒、郯、曹、陈、顿、许,共十四国,准备会盟于薛地,讨伐吴国。 作为盟主的齐侯姜杵臼,已经向庆忌发出最后通牒。 如若吴国不答应终止变法,就将遭到十四国诸侯联军的讨伐,甚至灭国! 为何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只因为姜杵臼早有称霸之心,只是不敢挑衅作为老牌的霸主大国的晋国,多年来一直在装孙子。 齐国的霸主之势似乎已经不可阻挡。 去年,即吴王庆忌六年的时候,在伯噽的三寸不烂之舌下,晋国决定以正卿士鞅发动诸侯,要为蔡侯申伸张正义,号召天下诸侯会集昭陵。 士鞅与齐国夏、鲁、宋、蔡、卫、陈、郑、许、曹、苔、邾、顿、胡、滕、薛、杞、小邾国君,共十八路诸侯同聚昭陵,共商伐楚大计。 这是春秋时代,以一国之力发起的最大规模的诸侯会盟,也是晋国昔日辉煌霸业的最后反照。 这次会盟中,士鞅将楚国的贪婪丑陋行径公之于众,并宣布:晋楚双方曾经签署的弭兵之会的盟书从此作废,晋国是中原唯一的合法霸主。 士鞅此举的想法是利用诸侯会盟,提高范氏在国际上的声望,顺便光复一下晋国日益凋零的霸业。 结果士鞅最铁的同盟者中行寅因为向蔡国索要贿赂遭到拒绝后,便向士鞅提出异议,说晋国会盟诸侯去替蔡侯讨伐楚国划不来,晋国捞不到便宜。 士鞅也清楚荀寅的意图,但想想,中行氏是范氏最好的世交,如今晋国六卿的矛盾已经升级,诸卿对各自封邑的改革逐渐完善,世家新一轮的角逐即将开始。 在这样的多事之秋,何必为别的国家谋取利益来得罪自己最好的盟友呢? 在士鞅领导下,联军帮助蔡国灭掉袖珍型的沈国,以此作为对诸侯的答复。 后来沈诸梁又在方城一带小胜联军,于是昭陵之会不了了之。 晋国人的拙劣表现使中原诸侯很失望,威信降至冰点。 全天下都知道晋国人再也靠不住了,只有晋国人自己不这么想。 这自然给齐国图霸创造了可乘之机! “齐人狼子野心。二三子,事已至此,我吴国当何去何从?” 庆忌的脸色也是颇为凝重。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推行那种政令的后果。 然,吴国不同于后来商鞅变法时的秦国。 秦国还有崤函之固,可以击退来犯之敌,大不了就龟缩于关内,等到诸侯联军退去之后,再杀出去收复失地。 但吴国呢? 吴国除了水网密布,山高路远之外,那就是一马平川! 能防守的地方不少,但真正跟秦国一样的崤函之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基本上没有! 这仗怎么打? “大王!” 典客孔丘首先手持牙笏,出列道:“臣以为未尝不可答应齐侯的要求,废止新法,恢复井田制!” “齐国所主导的这次会盟,参与诸侯共计有十四国,声势浩大,非我吴国所能抵挡!若天下任何一国中,能抵挡这般规模之联军者,唯有晋国!” “请大王三思!” 有了孔丘的出面,如少府被离、太仆申息等大臣都纷纷站了出来。 “大王,典客丘所言极是。” “吴国不可力敌十四国联军!既如此,何不能恢复井田制,以避免社稷黎民战乱之苦?” “正是!大王,无非是一个井田制而已,我吴国可以恢复井田制,并向列国做出承诺,不会再吸纳列国入吴之民,禁止流民入吴矣!” “臣附议!” 有不少大臣都是赞同孔丘等人的主张。 但,庆忌显然是不大满意的。 这时候,善于揣摩庆忌之心的廷尉伯噽,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道:“大王,臣以为不妥!” “大王的诏令,岂可朝令夕改?现在,诸侯只是要求我吴国恢复井田制,禁止列国之流民入吴定居。” “这对于吴国而言无伤大雅,只是大王何以不颜面扫地?我吴国又怎不是威信尽失?” “正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见一叶而知秋!” “届时诸侯又得寸进尺,进一步要求我吴国取缔所有新法,通通推倒重来,大王岂非又要被迫应允?” 文学网 第323章 滑天下之大稽 “大王,廷尉所言大缪!” 孔丘黑着脸道:“齐人以我吴国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并允许土地自由买卖为由,集结楚、宋、鲁、卫,共十四国诸侯,意欲伐吴。” “若我吴国答应恢复井田制,并禁止列国之流民入吴定居。诸侯没有了借口,还如何挥师伐吴?” “如此,岂非滑天下之大稽,以不仁不义之师伐吴,必败无疑!” 一听这话,群臣都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被孔丘这般回怼的伯噽,也是实在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孔夫子,汝此言差矣。” “齐侯这一回之所以听从楚人的教唆,号召列国诸侯伐吴,莫不是为的恢复祖宗的霸业!” “这对于齐国而言,可谓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齐侯又怎能错失如此良机?” “我敢断言,齐人逼迫我吴国恢复井田制,禁止列国之流民入吴定居后,还将进一步要求我吴国废止新法,此前大王,以及列位所做的一切努力,恐将付之东流!” 一听这话,孔丘顿时瞪着眼睛,勃然变色,道:“典客!你怎敢教唆大王抗拒联军?” “十四国联军,恐怕兵力不下于二十万,至少十余万之兵,我吴国岂能阻挡?” “孔夫子,你又错了!” 伯噽冷笑道:“大王曾说过,兵不在多,在勇,将不在勇,在谋!” “我吴国兵强马壮,屡屡以少胜多,大败楚师。便是明证!而列国的联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人心不齐,始终难成大器!” 伯噽与孔丘所说的话,都不无道理。 这一时间,倒是让朝堂上的公卿大夫们都犹豫起来,到底是该支持谁比较好? 庆忌眯着眼睛,暗暗思衬片刻,随后又将目光放在大司马孙凭的身上,问道:“大司马,不知你有何看法?” 孙凭曾是齐国的上卿,因躲避战乱而举家迁到吴国定居。 现在,已经官居大司马,三公之下,权位极大。 作为土生土长的齐人,孙凭显然是十分了解齐国的一些情况。 此时,见到庆忌询问自己,孙凭也不藏着掖着,出列道:“大王,请恕臣直言,大王自继位以来,励精图治,变法以强国,收效显著,然,吴国在国力上,仍无法与齐国相提并论。” “齐国在齐桓公之时,一度称霸,为诸侯之方伯,然之后齐国又陷入内乱,连续几代人不得安宁。” “甚至有崔杼弑其君之事,贻笑大方。不过,当今的齐侯杵臼,倒是称得上一代称得上一代明主!” “齐侯在位三十年,任用晏婴、司马穰苴等忠臣为其治国安邦,使齐国政教大行,一度恢复齐桓公时的盛况。” “是故,齐侯的狼子野心已经无法掩盖。齐国有着雄厚的国力,再加上齐侯的野心,此番联合诸侯伐吴,所为者,莫非是霸主之位!” 孙凭为庆忌分析得头头是道。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关于齐侯杵臼,即历史上的齐景公,庆忌也是有所了解的。 齐景公为姜姓,吕氏,名杵臼,齐灵公之子,齐庄公之弟。 杵臼并非齐灵公的嫡长子,能够登基成为齐国的君主,还要得益于他那个给臣下戴绿帽的哥哥——齐庄公。 崔武子崔杼为齐国大臣,屡有政绩,多有战功,深得齐灵公的信任,并经常与太子光参加外交事宜。 前552年,齐灵公薨逝,崔杼拥立灵公长子光,为齐庄公。 庄公即位后,更是倚重崔杼,君臣关系非同一般。 庄公经常出入崔杼家中,但是不久就迷恋上崔杼的妻子棠姜,并与之私通。 后崔杼得知被国君戴了绿帽,出于自保,于前548年,就联合庆封一起弑杀庄公,以报此仇。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崔杼弑其君”! 崔杼为了保全家族,拥立齐庄公的幼弟杵臼为国君,是为齐景公。 杵臼幸运的续姜姓之嗣,成为了齐侯! 杵臼的大臣中早期的相国有崔杼、庆封,后有相国晏婴、司马穰苴以及梁丘据等人。 杵臼既有治国的壮怀激烈,又贪图享乐。 作为君主,他不愿放弃其中的任何一个,与此相应。 他的身边就必有不同的两批大臣,一批是治国之臣,一批是乐身之臣,杵臼也和历史上许多君主一样,运用如此的治国用人之道。 亲政之初,他能够虚心纳谏,认真听取、采纳晏婴、弦张等人的建议,并放手贤臣治理国家。 从而使齐国在短短的几年间由乱入治,齐人生活得到了较大的改善,综合国力得到了提高。 杵臼的文治武功使齐国得以强盛一时,这些竟然成为后来田齐强大的基石! 后来,杵臼贪图享乐、不顾百姓死活,厚赋重刑。 不仅生活奢侈、贪杯好色、好犬马、大造宫室,甚至将百姓收入的三分之二供自己享用,致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内忧外患间却不体恤民情坚持与晋国争夺霸主之虚名。 《论语·季氏篇》中称:“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 所以说,有的时候,国君在位的时间太长也不是一件好事。 历史上的齐景公在位五十八年,可谓高寿。 但,他犯了跟许多帝王一般会犯的错误。 似汉武帝、唐玄宗、乾隆等皇帝,都是前期有作为,后期就开始昏庸或残暴,刚愎自用! “大司马,既如此,依你看,我吴国是应该与诸侯联军一战,还是议和?” 庆忌蹙眉问道。 “大王,臣以为,未战先怯,实乃兵家之大忌。” 孙凭朗声道:“只要大王愿战,我吴军一定能胜!只是,惨胜或是完胜,不得而知……” 孙凭说出了一个比较客观的事实。 以现在吴国强大的军力,高涨的士气,要击败十几万的诸侯联军,的确不是难事。 但,这要是一个不慎,吴国数年之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又会被挥霍一空。 因为这两年来吴国经历的战事不少,灭越之战,伐楚之战,让吴国的仓禀为之空虚。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还未回过神来,竟然又要面对十几万诸侯联军的打击? 文学网 第324章 免得百拳来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御史大夫孙武的身上,问道:“孙卿,汝以为如何?” “大王,臣以为,当战!” 孙武出列道:“诚如廷尉噽适才所言,我吴国适才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允许土地自由买卖不久,诸侯联军便大兵压境,强迫吴国恢复井田制。” “大王的诏令,岂可朝令夕改?” 孙武一脸严肃的神色,说道:“这事关大王的威信,事关社稷的威信,吴国的荣辱!” “再者,臣以为,若吴国与诸侯联军之战,吴有十胜,而诸侯有十败!” “准确来说,是大王有十胜,而齐侯有十败!” “噢,何以见得?” 庆忌立马来了兴致。 群臣也都竖起耳朵,想听一听孙武究竟有何高见。 只见孙武朗声道:“齐侯繁琐礼节太多,而大王可以顺其自然。此其一也,道胜!” “齐侯率联军公然讨伐吴国,是为侵略,而大王保家卫国,上上下下可同心戮力。此其二也,义胜!” “齐侯用政过宽,麾下鱼龙混杂,不能明察秋毫,而大王恩威并济,如海纳百川,行政有条不紊。此其三也,治胜!” “齐侯外宽内忌,对所用之人也多有怀疑,重任的只有亲戚子弟。” “而大王表面看上去平易近人,内心却机明,用人不疑,只要有才就大胆使用他,不分亲疏远近。此其四也,度胜!” “齐侯好谋少断,往往谋划甚多而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大王则能当机立断,应变无穷。此其五也,谋胜!” “齐侯因为世代积累的资本,用高谈阔论表面礼节来收取名誉,喜欢说空话、装表自己的人多归顺他。” “而大王用至心待人,做事推行真诚,不做虚荣之事,用节俭率领下属,对待有功之人却从不吝啬,因此忠正,有远见,还有真才实干的人都愿意投奔大王。此其六也,德胜!” “齐侯见到饥寒的人,体恤挂念之情,都溢于言表,然,对他看不到的,就不再考虑,这只是妇人之仁而已!” “而大王虽然对于眼前的小事时有忽略,但在大事上,能接济四海,给予的恩泽,都超过民众期待,并且思虑周全,没有救不到的。” “此其七也,仁胜!” “齐侯的大臣争权夺势,谗言四起惑乱视听。而大王用大道统御下属,连像水一样润物细无声的谗言都行不通,此其八也,明胜!” “齐侯分不清是非,而大王凡是对的就以礼奖励,凡是错的就依法惩处,此其九也,文胜!” “却齐侯喜欢虚张声势,用兵不得要领。而大王能以少胜多,用兵如神,我军都信任大王,敌人都惧怕大王。此其十也,武胜!” “有此齐侯十败,而大王十胜,我吴国焉有不战之礼?” “彩!” 孙武的这一席话,顿时赢得了朝堂上众多大臣的叫好喝彩。 这无疑是极大的鼓舞了他们战胜诸侯联军的信心! 庆忌也知道,这一战吴国多半是能取胜的。 只不过,若是惨胜,恐将后患无穷。 吴国可能负担不起! 但,此时的庆忌已经下定决心。 他缓缓的站起身,环视一周看着陛台下的公卿大夫们,攥着拳头,高声道:“二三子,此战,已经无可避免!” “寡人以为,打得一拳去,免得百拳来!” “诸侯联军要来,让他们来吧!寡人不惧,吴国不惧,吴人不惧!” “战!” “大王英明!” 见到庆忌已经作出这样的决定,群臣也不好反驳。 …… 下了大朝会之后,庆忌又将心腹的重臣传召到滋德殿议事。 其中就包括太宰季札,治粟内史范蠡,大司马孙凭,御史大夫孙武,左丞相文种,右丞相计然,廷尉伯噽,典客孔丘,少府被离和太仆申息。 《骗了康熙》 基本上都是三公九卿的序列。 “二三子,若战诸侯联军,需制定一份周密的破敌之策,力敌,则惨胜,于我吴国不利也。” 庆忌缓声道。 闻言,坐在下首的范蠡首先起身道:“大王,臣以为,可以遣使于新田,游说晋侯与六卿发兵攻齐,或威逼宋、鲁、卫诸国,使之不敢轻举妄动,化干戈为玉帛!” “要做到这一点,恐怕不易。” 庆忌摇摇头道:“晋人,不可信也。上一回的十八国诸侯伐楚之战,已经暴露出晋人的真面目!” “晋侯大权旁落,真正的权力都握在六卿手中。然,六卿互相倾轧,一心争权夺利,恐无暇顾及我吴国这边的战事。” 晋国与齐国,可谓是受到此次事件影响最小的两个国家。 庆忌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允许土地自由买卖,这种做法招惹到中原诸国的不满。 再加上吴国又鼓励列国的黎庶入吴定居,给予其房屋、田地、农具,让他们能够安心耕种,且免除五年的赋税。 这样优握的待遇吸引了不少楚、宋、鲁、卫等国的黎庶纷纷入吴。 人口大量流失,显然才是列国对吴国群起而攻之的真正原因。 但,事已至此,吴国已经是骑虎难下。 若是迫于诸侯联军的压力,庆忌朝令夕改的话,恐怕在他的有生之年,吴国是难以吸引到更多列国的黎庶入吴谋生。 太宰季札沉吟片刻,道:“大王,这次以齐国为首的十四国联军,声势浩大,吴国恐独木难支。既然晋人靠不住,大王也当联合蔡国、徐国与钟吾国,一起对付诸侯联军。” “善!” 庆忌对于这一点还是十分赞同的。 蔡、徐和钟吾这三个国家距离吴国比较近,基本上接壤,若是吴国不愿意让战事发生在自己的国土之上,将战火烧到江淮一带,也未尝不可。 再者说,蔡国、徐国和钟吾国,早已经是吴国的藩属国,以庆忌为宗主,所以这一次也没有跟着齐国一起讨伐吴国。 但,他们心中对于吴国的这种做法定然也是十分不满的。 “孔卿。” “臣在!” 被念到名字的孔丘立马占了起身。 “寡人即刻拟三封亲笔信,分别交给蔡侯、徐君与钟吾君阅览,你也当遣使于三国,游说三国之国君。” “诺!” 第325章 不忠不义之徒 吴王庆忌八年,即公元前506年初,因为吴国拒绝推翻新法,以齐国为主导的诸侯联军会盟于郯地。 原本只有齐、楚、宋、卫、鲁、滕、薛、邾、莒、郯、曹、陈、顿、许十四国,但不知道是何缘故,原来以吴国为宗主国的蔡国、徐国和钟吾国都纷纷加入到诸侯联军的麾下。 一时间,联军的兵马已经多至十余万。 主力是齐国与楚国,余下的宋、鲁、卫三国各出兵一万人,诸如曹、徐、许、顿等小国,则是只出兵三五千人。 吴国方面,为了对付来势汹汹的诸侯联军,也在金陵集结五万大军。 金陵,霸上大营。 庆忌正在召集众将议事,诸如治粟内史范蠡,御史大夫孙武,大司马孙凭,将军黑夫、熊子丹、胥门巢等人,都分立于左右两侧。 一张偌大的地图,就放置在地面上。 “二三子,根据寡人得到的最新情报。诸侯联军号称十七路,我吴国西面,有楚军一路,北面,则是以齐人为首的十六路联军。” 庆忌的脸色颇为凝重,说道:“楚军那边不过两三万人,且无多少战意,令驻防于潜邑、英氏一带的伍子胥所部兵马严防死守即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回的诸侯联军伐吴,是楚人在背后搞的阴谋。 吴楚世仇,两国是死敌,但是依靠楚国一己之力,现在已经难以与吴国相抗衡。 因为经过这些年的大战,楚国对吴国已经完全落于下风,连年征战,穷兵黩武,偌大的楚国也是遭不住。 这一次之所以教唆齐侯联合列国伐吴,也是本着削弱吴国,或者灭吴的打算。 楚国已经没有多少的可战之兵,所以这一回多半是做做样子,隔岸观火而已。 当然,如果吴国在面对诸侯联军进犯的时候大败,想必楚人也不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会趁机增加兵力,一举突破吴国的西面防线。 “我吴国北部,以齐人为首的十六国联军,大概有十五万人,主力是齐军,来势汹汹,不容小觑。而我军只有五万人!” “二三子,这一仗该怎么打,还请诸位畅所欲言。” 闻言,众将都纷纷低着头,沉思起来。 治粟内史范蠡机智过人,首先起身道:“大王,臣以为必须御敌于国门之外!即,抢先一步出兵,到淮泗一带,或直接到徐地、钟吾地,与联军展开大战。” “善。” 这是十分中肯的谏言,所以庆忌可以采纳。 不论是淮泗一带,还是徐地、钟吾地,都不是吴国本土,在那里开战的话,能将对于吴国的伤害降到最低。 十六国联军,十五万人马,看起来人多势众,但不过是乌合之众。 一旦战局陷入僵持,最先崩溃的一方就是诸侯联军! …… 云阳县。 吴国的上大夫盗跖正在营寨当中操练兵马,准备跟随庆忌的大军一起北上抗击诸侯联军的入侵。 这时,盗跖就忽然接到奏报,说是府上有一个齐国来的商贾求见。 齐国的商贾? 盗跖的心中颇为疑惑。 他早年纵横于齐鲁之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之后更是跟吴国交易,得到一大批的武器盔甲,粮秣辎重之后,不断扩充军力,威名响彻天下! 但,归根结底,盗跖只是一个大盗,国之大盗! 不论是中原诸侯,或者是那些商贾黎民,说到底是最厌恶盗跖的,为何会有人来见他? 迟疑之下,盗跖就跟着回到自己的府上。 只见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笑吟吟的朝着盗跖躬身作揖道:“在下齐商田广,见过展将军!” “田先生不必多礼,坐。” “谢将军!” 等到盗跖与田广都各自落座后,盗跖这才好奇的问道:“先生,我可不记得,自己认得你。既然没有什么交情,先生何以造访?” “哈哈哈哈!将军说笑了。现在没有交情,以后就没有交情乎?将军乃天纵之才,雄姿英发,在下实在是仰慕将军久矣!” 田广微笑着道。 仰慕我? 盗跖差点就信了! 他是什么出身,自己清楚。 “呵呵呵呵,先生一个齐人,竟然还仰慕我,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先生若无事的话,还请离去,在下还有军务要忙,恕不远送!” 盗跖已经准备下逐客令。 这时,田广却是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手。 随即两个随从就抬着一只大箱子进入书房当中,放在盗跖的面前。 田广翻开木箱的盖子,显露出箱子里金灿灿的黄金。 盗跖见状,忍不住两眼放光,垂涎之色已经是无法掩盖的。 “将军,这是八千两黄金,以及一些珍贵的美玉、器物,价值连城。若将军能弃暗投明,答应我齐侯的要求,这些东西,便是将军你的了!” 听到这话,盗跖总算是清楚了田广的来意。 这是来策反他的! “呵呵!” 盗跖禁不住冷笑一声,道:“先生原来是为齐侯说话!” “恕难从命!我展跖是见过大世面之人,区区财帛,岂能让我背弃君主?” “大王待我不薄,赐我爵禄,对我委以重任,我又怎能背弃他?我展跖岂能成为如此不忠不义之徒?” 笑话! 田广不由得心中暗暗鄙夷。 盗跖这样的人,岂能不是不忠不义之徒? 盗跖虽出身贵族,祖上是鲁国着名的柳下惠,那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但,到了盗跖这一代已经是家道中落,一日不如一日。 盗跖不得已,这才纠集了一大帮志同道合的盗贼,开始横行天下,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对于盗跖的为人,天下谁不知道? 田广旋即微微一笑,说道:“展将军,吴王庆忌当真待你不薄?不见得!” 小书亭 “将军英明神武,于吴国屡次立下大功,然迄今仍是一个上大夫,食邑一千五百户,这在吴国众将中,虽是极高的待遇,然相对于天下列国而言,吴王未免太过于小气,待人苛刻,刻薄寡恩矣!” “我齐国不同!若将军能弃暗投明,率部归降于联军,乃至于反戈一击,齐侯当尊将军为上卿,封地一县数千户,世袭罔替,岂不美哉?” 第326章 淮水之战 封上卿,封地一个数千户的县,世袭罔替? 这对于盗跖而言,的确是充满诱惑力的。 吴王庆忌的确是没有亏待盗跖。 毕竟相对于孙凭、伍子胥、孙武等功勋卓着的功臣而言,盗跖的封赏已经是了不得的。 因为,即便是有灭国之功的伍子胥、孙武,食邑都没有盗跖那么多! “当真?” 盗跖一时间,颇为意动。 “千真万确!” 田广斩钉截铁的道:“将军若能弃暗投明,伐吴成功之日,齐侯便会兑现承诺。”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将军能纳上投名状……” “齐侯要我作甚?” “将军麾下有多少可战之兵?” 闻言,盗跖暗暗的盘算了一下,便道:“吴国本土招募的士卒,不足以取信。我的旧部可战者不下于三千五百人。” “如此甚好!” 田广眼前一亮的道:“将军要做的,就是在大战之日,配合联军从背后突袭吴军,亦或者趁着我联军攻击吴军营垒之时,制造混乱,以便于我正义之师,一举大破吴军主力,一战成功!” “善。” 盗跖立马答应下来。 …… 盗跖与田广秘密会面的事情,始终是没有瞒得住庆忌。 因为,黑冰台的眼线可不是盖的,内外皆有。 虽说黑冰台对外声称是专门刺探他国情报的机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吴国国内的官吏,也少不了就被黑冰台监视一下。 只要不是心里有鬼的人,也不怕被黑冰台的探子监视一下。 对于盗跖,庆忌打从一开始也没有信任过他。 所以在盗跖身边安插的眼线可不少! “大王,盗跖反迹已现,要不要……” 在一边的中车府令胶滑作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其意不言而喻。 杀! 暗杀! 要暗杀盗跖的话,的确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但,庆忌自有主张。 吴法论迹不论心,法不诛心诛于行! 暗杀则是一种不同的方式。 尤其是黑冰台的秘法队的人暗杀,那是庆忌的一种特权。 庆忌摇摇头道:“不妥。此时大敌当前,盗跖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方大将,若被暗杀,难免人心惶惶……” “这……大王,难道大王要坐视盗跖叛变乎?” 胶滑很是诧异的道。 “可防患于未然。胶滑,你即刻派出秘法队的人潜伏于盗跖左右,再收买盗跖的心腹,若盗跖果真叛变,即刻诛杀。” “诺!” 庆忌并不担心,区区的一个盗跖,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但是,他必须要未雨绸缪。 名正言顺的诛杀盗跖,远比派刺客暗杀盗跖好的多! 随后,庆忌又下了一道诏命,让盗跖继续驻防于云阳,按兵不动。 这是为了避免盗跖在两军对战之时,给吴军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 当然,云阳作为吴军的大后方,实际上庆忌也不大放心的。 毕竟云阳距离金陵城不是太远,朝发夕至,若是盗跖当真要叛变,届时有大麻烦的会是吴国,因为都城金陵都可能被兵临城下! …… 二月初。 齐侯杵臼在郯地会盟诸侯,参与的国家有齐、楚、宋、卫、鲁、滕、薛、邾、莒、郯、曹、陈、顿、许,共十七国,或国君亲至,或派出卿大夫代表参加。 每个国家出动的兵力都不尽相同,小国动辄三五千人马,像宋、卫、鲁三国出兵一万以上,作为盟主国的齐国,则是出兵六万人,可谓是倾国之兵了! 至少,齐国已经将常备军都派到了前线上,准备打一场打胜仗,迫使吴国订立城下之盟,或者直接灭吴! 为了这一战,齐侯杵臼可谓是等了整整三十年! 齐侯杵臼在会盟上宣读吴国的罪行,要求吴国恢复井田制,并推翻此前所建立的一切新法,同时得寸进尺的强令吴国割让大江以北的城邑土地。 这是典型的敲诈勒索,庆忌自然不会答应! 不过,吴国与诸侯联军的这一战,已经是不可避免的。 于是庆忌令王后季蔻监国,垂帘听政,太宰季札、左丞相文种与右丞相计然三人辅左,垂拱而治。 庆忌则是亲率步骑五万人,誓师之后,从金陵城出发,浩浩荡荡的奔赴前线。 吴国原先的计划是在徐地或者钟吾地与诸侯联军展开大战,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齐侯杵臼在会盟后,就带着十五万的诸侯联军南下,兵锋直指淮水,而非是借道钟吾国或徐国! 淮水即淮河,是华夏重要的内陆河流之一,历史上因为有独立的入海口,流域广大,与长江、黄河(大河)、济水并称“四渎”! 此时,在淮河的南岸,吴军与诸侯联军正在对峙。 “吼!吼!吼!” 吴军五万人马,划分成十个偌大的方阵,分为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 中军由吴王庆忌统率,基本上都是精锐,包括羽林军、虎贲军两大精锐之师。 前军由御史大夫孙武统率,包括八百人的陷阵营,大量的弓弩手与盾牌手。 左军由卫尉熊子丹统率,麾下多是战车兵、武士。 右军由郎中令黑夫统率,麾下多是步卒、长矛兵、战车兵等等。 后军由大司马孙凭统率,几乎是清一色的步卒。 此时,在广袤的旷野之上,五万名吴军将士,身穿绯红颜色的战衣,顶盔掼甲,手中的长矛铜戈直指苍穹,高声嘶吼之间,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天而起。 气冲霄汉! 前军的盾牌阵好似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挡在吴军将士的前方,盾牌手们或半蹲着,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盾牌阵的后边则是战车兵和弓弩手,他们都目视前方,对于人多势众的敌军,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 自从吴国推行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后,在吴军将士们的眼中,对面的敌人,看起来就是一个个行走的爵位和赏钱、土地…… 反观对面的诸侯联军,各种各样的将士都有,穿着不同颜色的衣甲,更有甚者,是被拉了壮丁前来作战的,连一套最基本的武器盔甲都没有! 这仗怎么打? 第327章 齐国霸业 吴军方阵,中军大纛。 庆忌立于戎车之上,眺望着远处诸侯联军的方阵,不禁嘴角一勾,长久以来凝重的神色,终于释然。 相较于常年厮杀的吴军而言,对面以齐人为首的诸侯联军,其将士显然是多年未经过战阵之磨砺的。 在晋楚两个霸主大国弭兵之盟后,中原列国之间更是罕有战事,所以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差劲。 这一点,从诸侯联军的士气、方阵、武器盔甲上,就可见一斑。 说到底,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虽然人多势众,但不足为惧。 话是这么说,但庆忌也没有真的掉以轻心。 因为他知道骄傲自负的心理,容易翻车。 “伯噽,已经准备就绪否?”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一侧的廷尉伯噽的身上。 此时的伯噽顶盔掼甲,挺着个大肚皮,腰间别着一柄青铜剑,颇有大将之风。 当然,贵族出身的伯噽,也学习过君子六艺,剑术还行,上阵厮杀的话也根本不成问题。 “回禀大王,已经准备就绪。” 伯噽笑吟吟的回答道:“按照大王之令,臣已经派人与徐君、钟吾君与蔡侯三人接洽,约定大战发起后,即刻从侧翼攻击诸侯联军的方阵。” “凡三国之兵,尽皆在颈上绑着红色布条,以此来辨别敌我。”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之所以敢打这一仗,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早在未开战之前,庆忌就已经秘密写了亲笔信,交给蔡、徐、钟吾三国的国君,使其作为吴国的卧底,诈降,倒戈到诸侯联军的一方。 为了将戏情演得逼真一些,庆忌甚至指使三国的国君驱逐吴国派过去的执政大臣,以及驻军。 这着实是可以取信于齐侯杵臼的。 因为在这个时代,春秋末期,虽说春秋无义战,礼崩乐坏,人们基本上已经不再墨守成规,死守着过去的战争规矩。 但,兵不厌诈的道理,他们还是不懂! 而这一战,庆忌是必须要打的。 他绝不能容忍他国干涉吴国的内政,为了确保新法能推行下去,这一仗他必须要打,而且要打赢! 诸侯联军的方阵中,盟主大纛。 齐侯杵臼站立在戎车之上,翘首眺望着远处的吴军方阵,不禁眉头一皱,脸色颇为凝重。 “吴蛮子军容严整,衣甲鲜亮,士气旺盛,难怪这么多年来与楚人在南方鏖战而不落下风,屡屡以少胜多!” “这一仗,是为硬仗矣!” 杵臼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在一侧的上卿国夏皱着眉头道:“国君,吴蛮子的确不好招惹。然,事已至此,唯有一战,我齐国的霸权才能树立,国君方能恢复桓公之时大齐的霸业!” “善!” 杵臼的目光随即坚定下来。 不管怎么样,这一战杵臼是一定要打的。 杵臼平生最仰慕的人,莫过于自己的祖先齐桓公。 齐桓公姜小白是姜太公的第十二世孙,他在位四十三年,期间重用管仲、鲍叔牙等贤明之人,对内改革朝政,寓兵于农,使得齐国国力日隆。 齐桓公对外九合诸侯,尊王攘夷,确立了齐国做为诸侯霸主的地位。 然而,齐国的霸业在齐桓公死后迅速衰落了,虽然仍是这个时代的大国,但是齐国却只能做到偏安东方,再也无法入主中原了! 而齐桓公死后仅过了八年,晋文公重耳成了晋国国君。 在他的带领下,晋国成了继齐国之后的第二位霸主。 晋文公死后,晋国的霸业仍然得以延续,晋楚争霸持续了百年之久! 为何齐国在齐桓公死后霸业却戛然而止,退出了逐鹿中原的舞台? 这都是持续不断的内乱所导致的。 临终之时,管仲曾劝齐桓公远离易牙、开方、竖刁三人。 齐桓公刚开始还能听从,驱逐了三人,后来没能坚持下去,又将他们召回重用。 等到了齐桓公四十三年,齐桓公病重,易牙、开方、竖刁三人纠结党羽将齐桓公囚禁在高墙之内,阻止众位公子见齐桓公,导致公子们的党羽纷纷攻打宫门。 齐桓公被活活饿死了! 死后六十七天才被发现,当时尸虫遍地都是,有的已经爬到了窗外。 新继位的是公子无亏,他在易牙、竖刁的拥护下被立为国君,但是仅仅在位了三个月,便被大臣杀死,开启了齐国长达几十年的朝政乱局。 《仙木奇缘》 本来齐桓公所立的太子是公子昭,并将他送到了宋国,托付给了宋襄公。 等到齐桓公死后,继承国君之位的却是公子无亏。 于是宋襄公联合曹国、卫国、邾国领兵攻打齐国,想改立公子昭。 由于易牙、竖刁很不得人心,齐国大臣在国氏与高氏两家的带领下杀死了他们所立的公子无亏,迎接公子昭回国。 但是其余三位公子的党羽都兴兵攻打他,公子昭被迫又逃回了宋国。 两个月后,宋襄公再次护送公子昭返回齐国,并打败了其余公子的党羽,公子昭得以进入齐都临淄,正式继任为齐国国君,即齐孝公。 齐孝公在位十年,他死后,公子潘杀死了齐孝公所立的太子,自己做了齐国国君,即齐昭公。 齐昭公在位二十年,他死后,太子舍继位,但是仅仅做了五个月的国君,公子商人便杀死了太子舍,自己做了齐国国君,即齐懿公。 齐懿公不仅荒淫无道,而且智商可能有问题,他做公子时与邴原有仇,但是做国君之后邴原已经死了。 齐懿公还是将他的尸体挖出来,然后将双脚砍下! 齐懿公贪图阎职妻子的美貌,将她抢了过来。 后来,齐懿公却任用邴原的儿子邴歜与阎职两人做自己的车夫。 结果,在一次出游时被两人杀死! 齐国大臣又废了齐懿公的儿子,迎立了公子元,即齐惠公。 自此,齐桓公的五个儿子先后被立为国君! 从齐桓公的五位公子争权的过程中,可以看出齐国的朝政有多么混乱,朝内结党现象多么严重。 公子商人在齐桓公死了三十多年后,仍然有能力杀死齐昭公的太子,并自立为国君。 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齐国的国力已经严重衰退,如何能与强大起来的晋国与楚国相比? 第328章 先礼后兵 齐国的军事实力一直不是很强大,齐国商业发达,国人并不崇尚武力。 当年齐桓公称霸时也并非以武力服人,更多的是借助尊王的号召以及齐桓公个人的人格魅力。 而这些优势在齐桓公死后就消失了,并无法传承下去。 可想而知,齐国在齐桓公死后一直忙于内斗,等到朝政稳定下来时,晋国与楚国的实力已经超过了齐国很多,齐国早已丧失了延续霸业的机会。 齐侯杵臼韬光养晦了三十年,整整三十年,这才让齐国恢复了元气,并雄心勃勃的准备以伐吴的机会,恢复祖宗的霸业。 “来人!到阵前喊话,寡人要与吴子阵前一会!” “诺!” 在杵臼的命令下,一辆兵车顿时轰隆隆的来到两军阵前,由于竖着白旗,又是一乘战车,所以吴军的方阵那边并没有射箭杀人。 “齐侯邀吴子阵前相会!” “齐侯邀吴子阵前相会……” 战车上的士卒吆喝了几声,便又折返,回到自己的方阵中。 “大王,齐人大不敬!可恨!” “事已至此,大王又何须与齐人阵前相会?干脆杀过去,生擒齐侯!” “对!生擒齐侯!” 庆忌身边的将领都是一股义愤填膺的模样。 群情激奋! 齐侯杵臼将庆忌称之为“吴子”,的确没有错,但是显得不大敬重。 吴国是周天子册封的子爵国君,位列诸侯,但地位有点低,基本上跟楚国、钟吾国和徐国等国家是一样,远不及中原列国动辄公、侯的爵位。 而庆忌的王号,那是自封的,在吴王寿梦时,吴国始称王,但周天子和中原列国都不予承认。 只不过,如果要表示敬重,一般的诸侯是不会将庆忌称之为“吴子”,而是“吴君”,即吴国的国君的意思。 当然,现在吴国跟齐国是敌人,杵臼没有对庆忌直呼其名,这已经是给了面子的。 推翻商王朝后,周王室分封天下八百诸侯,爵位分五等,公、侯、伯、子、男。 众所周知,公爵要比子爵高贵,因此身份地位必然悬殊。 让人奇怪的是,周章作为吴国第五代君主,吴太伯之后,只封为“子”爵;而周章的弟弟虞仲,虞国的开创者,却被封为“公”爵。 两人都是吴太伯之后,为什么身份地位相差如此之大? 西周时期,按严格来说,只有公、候、伯、男四种爵位。 公是一种荣誉性质的称呼,先代王室的后裔都可以称“公”,因此西周出现了八大公爵。 侯是一种武官的尊称,后来演化成诸侯的称呼;伯是家族领袖或地方首领常用的称呼。 侯、伯有时可以混用,没有谁比谁高贵! 到了春秋时期,周王室衰微,地方诸侯崛起,《史记》记载,“政由方伯”。 这里的“伯”是老大的意思,这段时期的“伯”比“公、侯”都要吃香。 男爵属于小首领的称号,古籍中有子男为一等之说。 至于子爵,对象一般指的是蛮夷,西周时期周天子强大,不需要分封子爵,可是到了春秋,周王室衰弱,诸侯国为了与蛮夷沟通,便有了“子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天子册封的子爵,是一种贬义词,它是“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的象征。 如此一来,虞国被封为“公”容易理解,因为国君虞仲是吴太伯的后人,没有他的退让,就没有周文王。 而吴国君主周章是虞仲的兄长,也是吴太伯的后人,为什么只是封为“子”爵? 答应很简单,吴国是蛮夷…… 蛮夷就蛮夷吧,庆忌无所谓! “轰隆隆……” 随即,庆忌就让御者驱车到两军阵前,跟齐侯杵臼会晤。 “齐侯,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寡人甚感三生有幸!” 庆忌站在戎车之上,笑吟吟的朝着对面的齐侯杵臼作揖道。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杵臼接着回了一礼,道:“吴君,寡人对你也是久仰大名。” “既如此,齐侯又何以发大兵至此?” 庆忌故作一副沉痛的模样,道:“吴齐两国虽不接壤,然寡人对齐国心向往之,早有结交之意。而今齐侯联合诸侯伐吴,是为侵国,何至于此?” “呵呵呵呵,事到如此,吴君又何必故作不知?” 杵臼冷笑一声,道:“寡人率诸侯联军此来,正是为吊民伐罪!吴君治国,废止井田制,开阡陌封疆,允许土地自由买卖,且在国内实行严刑峻法,早已为吴人所不容,为天下人所不容!” “是以,寡人今日发大兵于此,吴君若能醒悟,现在倒戈卸甲来降,答应废止一切新法,恢复到吴国先君时的模样,并割让大江以北的所有城邑土地。” “寡人当既往不咎,便化干戈为玉帛,齐吴两国弭兵,如何?” 一听这话,庆忌差点没有气笑。 明明是来敲诈勒索的,居然还这样大义凛然? 不过,杵臼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集结了十多个诸侯国一起讨伐吴国,若是占不到半点便宜,谁还愿意跟着齐国混? 杵臼要是想恢复齐桓公时齐国的霸业,必须要得到诸侯的认可,成为他们的宗主国,然后才能跟老牌的霸主大国晋国分庭抗礼! “齐侯,这大江北西的城邑土地,虽不是我吴国故土。” “然,我大吴历代先君披荆斩棘打下的基业,我吴国多少将士以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城邑土地,岂能只凭齐侯这三言两语,一番唇舌就拱手相让?” 闻言,杵臼的脸色不大好看,顿时眯着眼睛,不善的道:“这么说,吴君仍执迷不悟,欲战?” “齐侯若要逼迫我吴国改制,且割让大江以北的所有城邑土地,无需赘言,但凭剑矛!” 庆忌掷地有声的道。 “好!既如此,寡人也无需赘言!” 杵臼冷冷的看了一眼庆忌,又指着身后的诸侯联军的方阵,道:“吴君且看,寡人身后,有十五万虎狼之师,顷刻间,就能击败尔吴军,将金陵踏成齑粉!” “齐侯,寡人身后,也有数万大吴锐士!” 庆忌指着自己身后的吴军方阵,毫不退缩的回怼道:“他们能征惯战,几乎个个都是可以以一敌十的勇士!弹指间便可将你那所谓的虎狼之师,若土鸡瓦狗一般摧毁!” 文学网 第329章 大王威武 相互放了狠话的庆忌与齐侯杵臼,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本阵中。 杵臼环视一周,看着附近的诸侯联军的将士,一时间不禁心潮澎湃起来。 古往今来,能统率十多万大军的人,又有几个? 而现在,杵臼就是其中之一。 他要用这一战,来奠定自己将晋国挤下神坛,以恢复齐国霸业的基础! “唰”的一声,杵臼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对面的吴军方阵,大声道:“将士们!吾等能参与此战,无上光荣!” “此战,必将名载史册,永垂不朽!以敌人的鲜血,来捍卫吾等的荣耀!” “杀——” “吼吼吼!” 诸侯联军的方阵当中,跟着嘶吼起来。 气冲霄汉! 十多万人齐声呐喊,这声势还真不是盖的。 但,吴军那边亦是毫不相让。 只见庆忌也拔出自己的龙渊剑,转过身,面对所有的吴军将士,朗声道:“诸君!此战,为卫国之战,吾等已经没有退路!” “后退一步,遭殃的便是二三子的父母妻儿,左邻右舍!” “尔等面对的,不是凶悍的强敌,不过是一堆张牙舞爪的土鸡瓦狗!” “现在,握紧长矛,提起弓弩,让敌人见识一下,我吴军的厉害!” “吴军威武!” “将军威武!” 吴军将士们跟着高声呐喊道。 “吴军威武!“ 庆忌再一次大手一挥。 “大王威武——” “击鼓!” 随着庆忌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鼓手,就光着膀子,露出精壮的上身,拿起鼓吹,用力的击打在牛皮战鼓之上。 “冬!冬!冬!……” 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瞬间嘹亮,响彻整片旷野。 吴军的将士们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目视前方,脸上尽是昂扬不灭的战意。 他们这些人,常年跟楚军或越军作战,百战余生,早已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被淬炼成了勇武过人的锐士。 即便是有一些仅仅是训练有素的士卒,也都被这种肃杀的氛围所感染,心生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反观诸侯联军那边,方阵当中,不少的士卒已经开始骚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有不少人都是被拉壮丁上的战场,即便是经过训练的将士,也少有经历过战争的洗礼,甚至都没有杀过一个人! 这贸然之间上阵厮杀,可想而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盾牌阵,向前推进!”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高台上的令旗挥动,孙武所率领的前军,站在最前沿地带的盾牌手,也跟着亦步亦趋的向前推进。 他们踏着整齐划一的动作,每走三步,都大声喊“杀”,这种巨大的气浪更是震慑得对面胆小的敌人肝胆俱裂。 联军的将士们有一些贪生怕死的,都已经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而随着吴军盾牌手的移动,跟在后边的弓弩手与战车兵,也跟着向前推进。 “前军,压上!” 齐侯杵臼也不甘示弱,大手一挥,就命令作为前军的齐军将士,亦步亦趋的走过去。 同样是以盾牌阵作为第一道防线。 以齐军作为前军,杵臼这是无奈之举。 因为杵臼同样清楚诸如宋、鲁、卫、曹等国的将士,是怎样的战力。 良莠不齐! 而且,作为盟主的齐军若是贪生怕死,怕折损太厉害的话,恐怕不能让列国的军队所信服。 等到齐军进入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后,孙武抢先一步,下令道:“弓弩手,准备!” “卡察察……” 早就蓄势待发的吴军弓弩手,立马将箭簇放在弩机上,对准了对面的敌人。 这一下,可是让齐军的将士们感到诧异不已。 吴人这是要放箭的节奏? 可是,这两军相距一百步不止,吴军的弓箭能射那么远? 就在齐军的将士们感到不可置信的时候,孙武大声喊道:“放箭!”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几千支箭失,瞬间飞上天穹,好似蝗虫过境一般,迅速朝着一百步开外的敌人射过去。 “噗嗤,噗嗤——” “呃啊!” 齐军的将士顿时防不胜防。 盾牌还能挡住第一波的攻势,只是苦了身后的战车兵和弓箭手,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箭雨射落于马下,气绝身亡。 杵臼见状,不禁瞪着眼睛,瞠目结舌的道:“怎……怎么可能?吴军用的那东西,不是弓吗?” 在一侧的上卿国夏蹙眉道:“大王,臣也曾听说过。吴军有一种名为‘弩’的东西,威力和射程更胜于一般的弓,去年楚人在战场上就吃了吴弩的不少亏。” “可恨!” 杵臼一拳砸在戎车的栏杆上,很是愤慨。 “战车兵!出击!” 无奈之下,杵臼只能让联军这边的战车出动。 选择在淮水南岸作为激战之地,杵臼是有先见之明的。 因为这片地方,地势开阔,一马平川,十分适合战车作战。 而诸侯联军若是抵达吴国的都城,甚至是大江两岸,那里有不少的崇山峻岭,道路阻塞,有些地方战车是施展不开的。 战车,作为这个时代的主要军事力量,在中原地区惯用,所以要比试战车的话,杵臼根本不惧吴军! “轰隆隆!” 随着杵臼的命令,整整两千乘兵车,就都一股脑儿的冲向对面的吴军方阵。 齐国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国家,一出手就是一千乘的兵车,占了联军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列国出的,只是在质量上远不及齐军! 吴军要如何对付联军的两千乘兵车的冲击? 这可难不倒作为吴军前军主将的孙武。 “投石机、床弩,准备!” 在联军的两千乘战车冲击过来的时候,孙武镇定自若的站在兵车上指挥。 顿时,弓弩手撤去,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吴军将士把一张又一张的床弩摆在前边。 投石机随后就被推上前线,早在战前,吴军已经是将投石机组装完毕的。 整整一千张三弓床弩,以及三百架投石机,足够联军的战车兵喝一壶的! “放!” 孙武大声喊道。 “卡察察……” 随着一阵令人感到牙酸的声音,三弓床弩上的箭失就飞射出去。 第330章 拒马阵 投石机也在不断的投放着一颗又一颗的石弹,好似天火流星一般,划破穹隆,落在联军方阵的阵地上,也砸中了不少突袭过来的战车兵! “噗嗤嗤……” 一支又一支巨大的箭失,极具穿透力,瞬间就捅穿了战马的身躯,鲜血四溅。 “啊啊啊!” 兵车上的联军将士,在猝不及防之下,兵车侧翻,他们也都被摔得七荤八素,然后被发狂的战马践踏而死。 弩箭的威力是不言而喻的,即便是没有直接射中兵车上的敌人,只是射穿了拉着兵车的战马,都能让他们立刻失去战斗力。 更恐怖的还是投石机的威力,一颗又一颗的石弹砸在人的身上,能让人粉身碎骨,化作齑粉。 整辆战车也被砸成碎片,不堪重负! 这血淋淋的一幕,着实是刺激到了作为联军主帅的齐侯杵臼。 他是万万没想到,吴军的秘密武器竟然这么多。 “彭”的一声,气急败坏的齐侯杵臼一拳砸在戎车的横木上,道:“没想到吴蛮子的兵戈如此犀利,寡人倒是小觑了他们!” “楚蛮子屡屡败给吴蛮子,也不是没有道理!” 看着被石弹砸死,或者被弩箭射杀的战车兵,齐侯杵臼的心里在滴血。 众所周知,要打造一辆战车可不容易,而且还要精挑细选一些合格的马匹,来充当脚力拉动兵车才行。 齐国富甲天下,不缺钱,不缺材料打造兵车,只是这马匹,可是一个大问题! 这可是齐国要争霸天下的本钱! 只是几波床弩的弩箭,以及投石机的石弹,吴军就已经收割了不少联军战车兵的性命,击毁的兵车至少五百乘! 这让齐侯杵臼的心中着实不好受。 “击鼓!前军冲锋!” “左军、右军从侧翼夹击!杀!” 齐侯杵臼大怒之下,准备让联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在战车兵的冲击下,全部冲过去。 殊不知,他的这种战法早已经落后。 不但是战法落后,就连武器装备都落后一大截,这仗怎么打? 用人力取胜? “退!” 在联军的一千多乘战车即将杀到的时候,孙武又是一声令下,让方阵前端的床弩兵与负责发射投石机的士卒,全部后撤。 摆在前面的投石机,倒是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联军战车的冲击。 “布阵!” 等到床弩兵及负责投石机的士卒都退下后,孙武又是一声令下,吴军的前军迅速变换阵型。 “国夏,吴军这是何战法?” 见到吴军变换的这种方阵,齐侯杵臼很是不解的询问身边的上卿国夏。 国夏是齐侯杵臼十分信任的大臣,也是齐国的大将,虽然没什么战绩,但也是小有名气。 然而,国夏见到吴军所摆出的这种方阵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战争,在地势开阔的平原上,能对付战车的方法就是战车,别无他法! 但是,现在却为何不见吴军的战车出动? 此时被齐侯杵臼询问的国夏,也不由得硬着头皮道:“国君,臣愚钝,看不出吴军是何战法。” “不过,臣观之,吴军的前军大纛上书‘孙’,其主将应是吴国的大司马孙凭,或是其子孙武。” “这两个人,臣也认识,皆足智多谋,尤其是孙武,年少成名,有天纵之才,只可惜不能为我齐国所用……” 言罢,国夏也不禁叹了口气。 齐侯杵臼的脸色更是十分的阴沉,道:“哼,孙凭父子非人臣哉!寡人待其不薄,尊为上卿,可是他竟然逃亡到吴国,助纣为虐!” 这是让齐侯杵臼最气不过的地方。 孙武祖上有确切的世系从舜的后代虞阏父开始。 周武王伐纣时,虞阏父当周国陶正之官,执掌陶器的制作,管理从事制陶的百工。 由于其管理有方,器用齐备,周武王将长女大姬嫁给阀父之子满,把他为诸侯,建立陈国,周王并对满赐以妨姓。 满称为胡公,当了陈国的第一代君主。 从胡公满开始,经过十代十二个国君的世袭传授,到桓公时,陈国发生了内乱。 陈厉公之子完,因内乱不得立,而奔往齐国,他是孙武的直系祖先。 陈完在齐国积极活动,至四世孙田桓子(田无宇)已官为上大夫。 田桓子(田无宇),生五子:田武子(田开)、田僖子(田乞)、陈昭子(田昭)、田书、子亶。 其中田书于昭公十九年,即公元前521年因伐莒有功,齐景公封乐安,赐姓孙氏,孙书(田书)便是孙武的祖父,孙书生凭,凭生孙武。 孙凭曾官拜齐国上卿,只可惜因为齐国的内部混乱,让孙凭心生退意,故而举家迁居到吴国。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这让齐侯杵臼十分的不满。 “杀!” 此时,联军的一千多乘兵车已经冲入吴军的方阵当中,只可惜等待他们的,将是深渊一般的噩梦。 只见吴军的方阵中已经摆出了数百张拒马。 拒马者,阻拦战马之障碍物也。 拒马枪的源流,是类似鹿角木的一种定置式障碍物。 鹿角木外形很像分叉的鹿角,木前端削成锐尖,是布设在城外阻挡敌人接近城墙的一种障碍物。 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开始使用了与此类似的障碍物。 但是,设置后,就不能再移动! 由于是用于野战阵地,所以用量很大。 在机动性很强的骑兵出现之后,用以阻抗骑兵,移动式拒马枪应运而生。 这一点要比一次性的鹿角木进步了许多! 夏商周三代便有了早期拒马,即将木柱交叉固定成架子,架子上镶嵌带刃带刺之尖锐物事(铜刀或石刀)。 而吴军所用的这种拒马又有所不同。 显然是改进过的! 吴军的拒马铁矛为头(后世称为拒马枪),以坚实木料为固定支架,架上再固定六到十支铁矛,遍布敌来路使其骑兵或战车兵不能驰骋。 旷野大战,这种拒马数量毕竟有限,便很少使用,倒是城池设防,拒马大有用处。 “噗嗤!” “啾——” 联军的兵车在冲入吴军的方阵后,就陷入到困境当中,难以脱身。 第331章 临阵倒戈 “杀!” 进入吴军方阵中的联军兵车,瞬间就被拒马阵包围起来。 吴军士卒都躲在拒马阵后边,刺出长矛或长戈,对于突袭进来的敌人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即便没有刺伤兵车上的敌人,拉着战车的马匹也会被刺伤,然后哀嚎着栽倒在血泊之中,或者发狂的冲刺,最终无力的垂倒下来。 偌大的战车也随之侧翻! 大凡以步兵对敌战车、骑兵作战时,必须依托丘陵、险隘或林木丛生之地形而战,才能取得胜利。 倘若遇到开阔无险的地形,必须使用拒马枪排成方阵,置步兵于阵内,再把骑、步兵分别编为驻队和战队交替战守。 驻队守阵时,战队出战;战队守阵时,驻队出战。 当敌人攻我一面时,我就从两翼出击,侧袭进攻之敌;敌人攻我两面时,我就分兵迂回敌后袭击之。 敌人攻我四面时,我就列成圆阵,分兵四面奋力阻击之。 敌人如果败走,我就立即使用骑兵追击之,而今步兵随后跟进,这是步兵对敌车骑兵作战的必胜战法。 诚如兵法所说:步兵与车、骑兵作战,必须凭据丘陵、险要地形列阵,如无险要可资利用,就令我士卒制作行马、木蒺梨作为屏障。 《镇妖博物馆》 这正是孙武在战前告诉庆忌的战法,所以,庆忌才能毫无顾忌的将这场战役的统帅权,交到孙武的手中。 “撤!快撤!” 见到大事不妙,负责率领战车兵冲击的田乞下令后撤。 但,为时已晚,他们已经被吴军的拒马阵团团围住。 在后退的时候,地上也铺满了铁蒺梨。 铁蒺梨,是古代一种军用的铁质尖刺的撒布障碍物,亦称蒺梨。 铁蒺梨有四根伸出的铁刺,长数寸,凡着地均有一刺朝上,刺尖如草本植物“蒺梨”,故名。 在冷兵器时代,将铁蒺梨撒布在地,用以迟滞敌军行动。 有的铁蒺梨中心有孔,可用绳串连,以便敷设和收取。 值得一提的是,在战国时期才使用铁蒺梨。 现在的这种铁蒺梨,则是庆忌发明出来,特意用来对付有着不少战车的中原列国的。 “吁——” “噗嗤!” “啊啊!” 铁蒺梨的威力是不言而喻的,因为这个时代的马匹,根本就没有马蹄铁这种东西,没有保护马脚的护具。 铁蒺梨对于战马所造成的伤害几乎是致命的! 不断的有战马在嘶喊,在哀嚎,然后就自己拉着的战车掀翻在地上。 “放箭!” 孙武随即大手一挥,让早就准备就绪的弓弩手放箭,射杀着陷入了绝境的敌人。 田乞眼看着逃生无望,只能向吴军投降。 这个时候,外围的齐侯杵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下令军队不断突进。 “杀!” 联军方阵的侧翼忽而响起漫天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 齐侯杵臼瞪着眼睛,大惊失色的问道。 “报——” 一名小校飞马来报,惊慌失措的道:“国君,大事不好了!我联军方阵的左侧,蔡军、徐军和钟吾军忽然倒戈,已经朝着我中军杀来!” “什么?” 齐侯杵臼顿时勃然变色。 “这些狗贼!天杀的恶贼!寡人就不该相信他们!” “可恨!终有一日,寡人要灭了蔡、徐、钟吾三国,以泄心头之恨!” 齐侯杵臼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他悔不该相信蔡国、徐国和钟吾国这三个原来以吴国为宗主国的国君,竟然倒戈加入诸侯联军! 不怪齐侯杵臼会上当受骗。 因为自平王东迁以来,诸侯混战,还真的没出现过诈降的事情…… “国君,暂时鸣金收兵吧!” 在一边的上卿国夏苦口婆心的劝道:“庆忌阴险狡诈,吴蛮子更是不讲武德。还是鸣金收兵,待改日再战!” “……” 齐侯杵臼暗暗思索片刻,眼看着联军的战车兵有去无回,也知道吴军的厉害。 这时候若是再冲上去硬碰硬,阵脚大乱的诸侯联军显然是招架不住的。 “全军出击!” 庆忌已经下达了总攻的号令。 见到大事不妙,齐侯杵臼只能叹了口气,无奈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杀!” 占了上风的吴军将士,好似勐虎下山一般,迅速朝着后撤的敌人冲过去。 齐侯杵臼无奈之下,只能让国夏率兵断后,然后使诸侯联军的兵马得以搭乘大舟,渡过淮水。 这一时间的,吴军对于已经渡河的敌人无计可施,只能将淮河南岸的敌人一一斩杀。 降者不杀! 吴国有着二十级军功爵位制,每个将士都士气高昂,恨不能将所有的敌人全部杀掉,来当作自己的军功。 只是,庆忌为了防止将士们有杀良冒功的不轨行径,早已经在军中设置督战的小吏。 敢于这么做的,那是在找死。 此役,吴军斩首三万余,俘虏二万多的敌人,其中就包括田乞、曹伯通、胡子豹等诸国的国君或者卿大夫数十人。 对于这样的国君贵族,庆忌自然是不便于处死的。 即便庆忌能做到不讲武德,在对方已经投降的情况下,还要处死他,这就说不过去了! …… 吴军营寨。 中军大帐之内,庆忌正在接见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蔡侯申。 “寡君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蔡侯申三人都将姿态放得极低,好似庆忌的臣子一般,连忙躬身行礼。 “哈哈哈哈!三位国君,不必多礼,快,请入座。” 庆忌也是忙不迭的上前,虚扶了一下,可谓是给足了他们的面子。 “多谢大王!” 徐国、蔡国、钟吾国,已经是吴国的铁杆小弟,这一点是母庸置疑的。 徐国和钟吾国是迫于吴国的压力,再加上其国内的执政大臣都是吴人,国都更是驻扎着两千人的吴军,如何能不“心悦诚服”? 至于蔡侯申,则是感激庆忌之前为自己伸张正义,从楚人的手中救出来,所以自愿成为吴国的藩属国。 这一次吴军能轻易的大破诸侯联军,三国在其中是功不可没的。 所以,庆忌和颜悦色的扫视了徐君嬴章禹三人一眼,缓声道:“三位国君,此番我吴军能击败中原联军,尔等功不可没。” “寡人向汝等担保,此次若能瓦解诸侯联军,定当率兵北上,与徐、蔡、钟吾三国瓜分所占之地!” 第332章 送一场富贵 庆忌对待自己的小弟,自然是不能太过苛刻的。 徐国、钟吾国与蔡国,这一回能不遗余力的帮助吴国,一起对付中原诸侯,庆忌当然也可以投桃报李,许诺他们一起瓜分所占之地。 庆忌从来就不是一个吃亏的人。 这一回是齐国以及中原列国联军伐吴,招惹到吴国的,庆忌不可能善罢甘休。 对于齐国,吴国暂时啃不动。 对于宋国、鲁国和卫国,国力还算强的三个国家,吴国也暂时不能做得太过分。 只是像许国、顿国、郯国、薛国等小国寡民的国家,庆忌岂能惯着他们? 不成为自己的小弟,就等着灭国吧! 正好师出有名! “多谢大王!” 得到庆忌的许诺之后,徐君嬴章禹与钟吾君、蔡侯申三人都喜不自禁,连忙向庆忌致谢。 这时,坐在一侧御史大夫孙武起身道:“大王,臣以为,我军士气正盛,而联军遭遇如此大败,势必人心惶惶。” “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臣建议明日调集重兵,强渡淮水,以彻底击败诸侯联军!” “孙卿,话虽如此,然,我军的舟师还尚未赶到,若贸然一战,这……” 庆忌有些迟疑。 在缺乏渡河工具的情况下,贸然对淮河北岸的诸侯联军发起进攻,最后吴军势必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这不是庆忌愿意看见的。 孙武闻言,只是摇摇头道:“大王,兵贵神速。据臣估算,我吴国的舟师至少还有三日才能抵达淮河一线。” “三日的时间,足够联军在淮河北岸构筑壁垒工事,届时我吴军再攻,唯恐折损更大!” “再者说,在营寨的不远处有树林与竹林,我吴军完全可以扎筏子,在投石机的掩护下,以强渡淮水。” 听到这话,庆忌暗暗思索了一下,便道:“善!传令,全军埋锅造饭,明日打造渡河所用之筏子,渡河!” “大王英明!” …… 就在淮水之战爆发的时候,远在云阳的盗跖,再一次见到了齐国的使者田广。 此时的盗跖,正因为自己被庆忌冷落的事情,而变得闷闷不乐。 他的内心是又忧又惧,只以为是自己暗地里勾结齐人,准备叛变的事情已经被庆忌知晓,这才将自己搁置在一边。 要知道,淮水之战,可谓是一场大战,吴国的国战,可是作为一方大将的盗跖并没有出场的机会。 这如何能让盗跖不心生忧虑? 恐惧之下,盗跖只能一个人坐在家中,喝着闷酒。 “田先生,你又来做甚?” 盗跖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田广。 见状,田广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展将军,在下是来送将军一场富贵的。” “富贵?哼,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盗跖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我可是被你害惨了!” “说不定黑冰台的人已经发现我跟齐国暗地里有勾结。现在,吴王派了治粟内史范蠡,在我的军中担任监军,并负责粮秣辎重督运之事。” “想我展跖,何时受过这般冷落?如今,却还要被范蠡一介匹夫监视起来!” 闻言,田广摇摇头道:“请将军稍安勿躁。在下是来送将军一场富贵的,岂能欺骗将军?” “实不相瞒,齐侯正在淮水与吴军大战,十五万诸侯联军,岂是吴军所能抵挡?” “想来,捷报不日就能传来,届时将军若不尽快立功,向齐侯送上投名状,恐悔之晚矣!” 盗跖一听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也不相信,吴国凭着区区的五万人马,就能击败十五万的诸侯联军! 而吴军主力尽失之后,诸侯联军下一步肯定是要南下攻略淮泗之地,进一步渡过大江,攻取吴国的都城金陵,包括朱方县、云阳县等城邑土地,说不定都要被诸侯们瓜分。 在那个时候,盗跖要是再开城献降的话,恐怕捞不到什么功劳。 齐人能给盗跖一个小官当,就已经是不错的。 “田广,你休要再诓骗我。” 盗跖又喝了一口闷酒,嗤笑一声道:“我在吴国好歹是上大夫,麾下几千兵马,食邑一千五百户,现在齐侯能给予我什么?” “呵呵呵呵,上卿,再加上封地一个数千户的大县,世袭罔替,难道还不能满足将军的胃口?” “这……” 盗跖又冷静下来,十分纠结的寻思片刻,又道:“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田广正色道:“在下虽不是齐侯,却是齐侯的使者,代表的也正是齐侯的意志,岂能诓骗将军?” “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而今吴军与诸侯联军大战于淮水,齐侯估计吴人不敢出战,想拖住联军南下的脚步,为了避免战事陷入拉锯。” 田广眯着眼睛道:“将军可趁机突袭吴军的粮道,杀了范蠡祭旗,再从后方配合联军进攻吴军主力,有此泼天之功,将军何愁不可封爵赐金?” “善!” 盗跖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在他看来,吴军是不可能战胜人多势众的诸侯联军。 毕竟,联军的兵力可是吴军的三倍之多。 倘若盗跖是庆忌,这个时候只会选择拖住联军南下的步伐,让战事陷入拉锯。 然后,诸侯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国家陷入战争的泥沼中。 所以在这个时候,盗跖偷袭吴军的粮道,并截断吴军主力的退路,无疑是为齐国,为诸侯联军立下了奇功! 想清楚这些事情后,盗跖就决定干了! 翌日,盗跖就秘密召集自己的旧部,将负责监军、后勤工作,督运粮秣辎重的治粟内史范蠡抓了起来。 盗跖又将数千吴军将士召集到校场之上,这其中,有一半是当年跟着盗跖入吴的盗贼,有一半则是真正的吴人。 “这是怎么回事?” “治粟内史何以被抓起来了?” “要变天了吗?” 校场上的吴军将士,都很是诧异的看着高台之上的情况,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只见范蠡已经被绑住,五花大绑的,而他的边上还站着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盗跖! 第333章 奉王命讨贼 盗跖看着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的范蠡,再瞧了瞧校场之上议论纷纷的吴军将士,脸上尽是骄傲自满的神色。 “范蠡,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是这般澹定,可真是让我盗跖佩服。” 盗跖冷笑一声,道:“不过,不管怎样,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盗跖,你已叛变矣?大王猜得没错,知人知面不知心,大王待你不薄,你何以叛吴投敌?” 范蠡云澹风轻的质问道。 “哈哈哈哈!吴王待我的确不薄。然,相对于齐侯开出的条件而言,吴王的这些许待遇,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盗跖恨声道:“范蠡,今日我便拿你的人头祭旗。” 随后,盗跖又站在高台的前端,看着校场之上的数千名吴军将士,振臂一呼,道:“将士们,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吴王刻薄寡恩,非人君哉!而今我已经同齐侯联络,愿尊上卿之爵,封地一县,世袭罔替!” “苟富贵,无相忘也!我展跖能得此荣华富贵,自然也不能忘了你们这些曾跟着出生入死的兄弟!” “现在,随我杀了范蠡,焚毁吴人的粮秣辎重,一起投奔齐侯!” “吼吼吼!” “投奔齐侯!投奔齐侯!” 校场上吴军将士纷纷高声叫嚷起来。 这其中几乎都是盗跖的旧部,以前那些跟着盗跖在中原作乱的盗贼。 他们早已经不满足于现状! 然而,也有不少的人,已经洗心革面,决定重新做人。 他们在吴国待的好好的,有的人甚至已经娶妻生子,又怎能愿意跟着盗跖造反? 而且,校场之上的吴军将士,有一半都是吴人出身,又怎敢跟着盗跖造反? 话是这么说,但是盗跖作为主将,有着一定的威望。 这时候若是没有人挺身而出,站出来跟盗跖抗衡的话,恐怕吴国的这场内乱,已经无可避免。 《重生之金融巨头》 “芒卯,斩了范蠡!祭旗!举事!” “诺!” 随着志得意满的盗跖大手一挥,站在一边的副将芒卯就“唰”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一脸严肃的神色。 “噗嗤!” 一股鲜血喷薄而出。 盗跖忽而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只见一柄青铜剑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身躯。 是芒卯! “你!” 盗跖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但,芒卯已经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拔出剑后,又“噗嗤”的一声,一剑封喉,让盗跖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死的的时候,盗跖还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显然是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校场之上的吴军将士,亦是一副恐惧的神色,惊魂未定。 芒卯直接割下了盗跖的脑袋,拿起他那血淋淋的人头,高声喊道:“奉诏杀贼!” “展跖造反,罪不容恕!本将奉大王之命诛杀反贼!此番只诛首恶,余者放弃抵抗概不问罪!” 闻言,将士们立马就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异口同声的高护道:“大王万年!大王万年!” 芒卯又连忙为范蠡松绑。 “范大夫,委屈你了。” “无妨。” 范蠡只是澹然一笑,道:“盗跖已死,将军理应接替盗跖之位。” 盗跖的官位以及旧部芒卯是能接替的,只是上大夫之爵,与那一千五百户的食邑,必然是没有的。 芒卯也是一个狠人。 原本芒卯是盗跖的心腹,出身低贱,是为奴隶,后来跟着盗跖一起南征北战,直到入吴的时候还被提拔为盗跖的副将,备受后者的信任。 只可惜,盗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被他信任的芒卯,竟然早已经背叛了他,并杀死他以此来向庆忌邀功请赏! …… 淮水一线。 吴军与诸侯联军的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那一日战败后,诸侯联军就不得不退守于淮水北岸,修筑壁垒,备足箭失,以抵御对面吴军的进犯。 吴军也为了早些击败诸侯联军,跟着就砍伐附近的树木、竹竿,造成筏子,以强渡淮水。 吴军的攻势十分迅勐,即便是依靠简单的竹筏子和木筏子,也能悍不畏死的冲向对面的敌军壁垒。 而且在投石机的掩护之下,对面的诸侯联军显然是在作困兽之斗。 吴军完全渡过淮水,只是时间问题。 “杀!” “放箭!” “挡住他们!” 齐侯杵臼站在箭楼之上,大声命令着,试图指挥所部将士抵挡住吴军的强大攻势。 但,这只是在垂死挣扎。 “轰!” “啊啊啊啊!” 一颗又一颗的石弹从天而降,划破天穹,好似天火流星一般,瞬间就砸落到诸侯联军的阵地上。 原本是由简单的夯土、树木打造而成的壁垒,瞬间就被击垮,里边的士卒也都非死即伤,一片哀嚎。 吴军有几百架的投石机,足以在顷刻之间发射出大量的石弹,用来掩护己方将士的渡河。 在这种超高死亡率的情况下,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诸侯联军根本挡不住。 “国君!挡不住了!撤吧!” 在一侧的上卿国夏劝谏道。 此时此刻,已经有不少的吴军将士靠着竹筏、木筏,冒着箭雨,不避危险的冲到了岸上,与诸侯联军的将士们短兵相接起来。 “不撤!寡人为何要撤!” 齐侯杵臼气急败坏的道:“寡人麾下的可战之兵尚有八万多,何不能一战?” 齐侯杵臼还在做着反败为胜的黄粱美梦。 闻言,国夏不禁叹气道:“国君,吴军凶悍,不可力敌。许国、陈国几个国家的兵马已经撤退,他们不堪重负,再这样下去,还在此处坚守阵地的,只有我齐军矣!” “甚么?” “这群势利小人!” 齐侯杵臼不禁脸色阴沉起来。 这可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许国、陈国等诸侯国的军队会撤去,也可想而知。 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联军将士,战斗力良莠不齐,士气不振,打一打顺风顺水的战事还好,一旦是硬仗,落入下风的战事,恐怕完全靠不住! 第334章 杀不得放不得 “击鼓!进军!” 淮水南岸,庆忌在看见吴军将士已经基本上在对岸有了立足之地后,立马下令,全军强渡淮水。 “冬!冬!冬!” 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再一次响彻整个淮河旷野。 激战到这个时候,吴军后方的舟师也已经全部赶到淮河。 这就意味着,吴军的战场能放在大舟之上,然后以兵车碾压溃逃的敌人。 “杀!” “噗嗤!” 一名吴军将士暴喝一声,就挺着青铜长矛,一击就戳穿了一名敌兵的胸口,戳出一个血窟窿后,他还飞起一脚,将这个敌人踹飞出去。 吴军的底层编制是五人为伍,五个人为一作战单位,所以在杀死一名敌人后,吴卒就拔出腰间的一把阔剑,将对方的脑袋割下来! “这……” 见到吴军将士都是这般狠厉的模样,诸侯联军的士兵都被吓坏了,顿时肝胆俱裂。 因为几乎每个吴军士卒在杀死一个敌人后,都会割下其首级或左耳,以此为标记,然后放在腰间别着的布袋中…… 一时间哀鸿遍野! 血流成河! 因为二十级军功爵位制的刺激,吴军将士们尽皆奋勇杀敌。 他们有着极高的斗志! 对面逃跑的敌人,也成了他们眼中的军功爵位。 “逃啊!” “吴蛮子疯了!” “这是一群疯子!恶鬼!” “快逃!” 诸侯联军已经全线崩溃。 随着越来越多的吴军将士登上岸边,并展现出摧枯拉朽的势头,诸侯联军根本挡不住! 吴军士卒跟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有的为了方便,斩杀一名敌人后,将他的首级挂在腰间,又忙不迭的继续追击敌兵。 这样的场面,怎不让人心惊胆战? 诸侯联军的将士们那是恐惧不已,恨不能多生两条腿,让自己逃的快些。 这就是中原列国的军队与吴国的军队在兵役制度上的不同,所导致的截然不同的差距。 在这个时代,诸侯国的军队主要由公室军队和世族军队组成。 公室军队多建于西周诸侯受封立国时,主要成员是国人中的士和农。 士以习武打仗为主要职业,作战时充任甲士。 农就是庶人,除老弱残疾者外,所有成年男子都须接受军事训练,三季务农,一季讲武,每隔三年进行一次大演习。 遇有战事,要随时听从调发,充任步兵,役期依战事的长短而定! 世族军队是卿大夫在自己的封邑上设置的军队,从军人员也以封邑及其周围的士和农为主。 某些较大的城邑还有邑甲,有的属于国君,有的属于卿大夫。 这样一来,邑甲就成为了公室军队与世族军队的补充。 而随着井田制日趋瓦解,军赋再次扩征。 有的实行用田赋,如晋国六卿实行的田赋制,就是按田亩数量征兵、征赋,其对象主要是广大农民。 生活在军事组织与地方行政组织相结合制度下的农民,平时生产和参加军训,战时聚集成军,在太庙命将,发放车马、甲胃、兵器,战毕解甲归田,保留着“寓兵于农”的传统。 中小以上贵族充任甲士,他们一般不参加生产劳动。 平时身佩兵器,从事习武和各种军事活动,或参与政务,战时则为军队骨干,并充任各级军职。 中原列国的军队是被周王室分封的。 各国卿大夫有其独立的军事组织,有宗族部队和私属部队。 这些部队都是凭着封建从属关系组织起来的。 各国军队的主要成分除国人外,还征发所属的农民服役。 中原各国的国君,由于宗族的内讧和对外战争,以及国人的叛离和农民的反抗斗争,权力逐渐削弱了。 而某些卿大夫却在逐渐强大,国家的军事力量不可避免地为卿大夫所分割以至于瓦解。 与此同时,地方郡县的军事组织在不断生长和发展,郡县的军队逐渐成为了很有作战能力的部队。 好似楚国的申息之师! 与天下列国的兵农合一制不同,吴国实行的是募兵制。 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农村征兵工作也有声有色了,但征来的人没有俸禄,还得自己解决武器和粮食。 募兵制就解决了这种问题! 吴国的常备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卒,战力强劲,而且国家会负担武器盔甲以及口粮,精锐的部队,如虎贲军、羽林军、陷阵营等,都还会有俸禄发放。 而随着吴国推行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吴军将士们有军功爵位的,也都会有俸禄发放。 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士卒作战的能力以及士气。 “撤!” “快撤!” 见到诸侯联军果真完全溃逃后,齐侯杵臼终于幡然醒悟,心急火燎的下令撤退。 但,为时已晚! “轰隆隆!” 吴军的战车已经通过战船运送了过来,整整五百乘兵车,足够弱势的诸侯联军喝一壶的。 因为在之前的淮水大战中,联军的兵车基本上已经折损殆尽,十不存一。 而在这种地势平坦,几乎一马平川的旷野之上,战车兵面对四下逃窜的敌人,无疑是碾压的存在! 两条腿的人,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噗嗤!” “唰!” 疾驰的吴军战车上,吴卒们挥动手中的长戈,立马就杀死了附近逃跑的敌人,毫不心慈手软。 面对不远处的敌人,战车上的弓弩手也跟着张弓搭箭,准确无误的射出去一箭,将其射杀。 这注定是一面倒的屠戮! “别杀我!” “降!我降了!” 眼看着逃生无望的诸侯联军的将士,都只能将武器扔到一边,跪在地上求饶起来。 对于投降的人,吴军是不能杀死的。 所以他们就被随后赶来的士卒抓住,跟驱赶牛羊一般看押起来。 此役,吴军杀敌一万有余,俘虏五万多人。 这其中也包括了不少的诸侯、卿大夫,都被吴军生擒活捉。 如何处置他们,对于庆忌而言是一个难题。 杀? 不能杀! 放? 又不能轻易放。 留着的话好似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如之奈何? 第335章 成霸主之势 吴军营寨。 中军大帐之内,庆忌正在跟御史大夫孙武、大司马孙凭等人商议战后处理事宜。 这时,一名小校入内禀告道:“大王,越侯勾践求见!” 勾践? 庆忌眯着眼睛,暗暗诧异。 勾践在这个时候见自己,所为何事? 值得一提的是,勾践作为羽林郎,也参与了这一次的战事。 这厮杀起人来也是异常的凶悍,每每冲锋陷阵都在最前边! “有何事?” “勾践自称抓住了齐侯!” “甚么?” 庆忌颇为诧异。 左右两侧的将领们,更是不由得瞪着眼睛,满脸震惊的神色。 勾践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抓住齐侯杵臼? 真的假的? “让他进来。” “诺!” 不多时,勾践就押着一个穿着华贵衣甲,此时看起来狼狈不堪的男人进入中军大帐。 庆忌定睛一看,可不正是之前在两军阵前跟自己对话,先礼后兵的齐侯杵臼吗? “小臣勾践,参见大王!” 勾践恭恭敬敬的朝着庆忌行礼道。 “不必多礼。” 庆忌点了点头,笑道:“勾践,你这回可是为寡人,为吴国立下大功矣!你是如何擒住齐侯的?” “回禀大王,小臣也不知道他是齐侯。只是小臣一路追击,到一山涧处看见齐侯,当时齐侯正准备换上部下的衣甲逃跑,正好被小臣发现,之后就为小臣生擒,一问之下,这才得知齐侯的真实身份!” 闻言,庆忌也不禁暗暗感叹。 勾践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捡了一个大漏! 不过,有的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勾践能生擒齐侯杵臼,乃是大功一件。 “勾践,你且退下。这笔功劳寡人不会忘记。” “谢大王!” 勾践喜不自禁的朝着庆忌躬身作揖之后,就离开了中军大帐。 庆忌随后又将目光放在了齐侯杵臼的身上。 已经沦为阶下囚的杵臼,不禁低下了头,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 此时此刻的杵臼,心里是真的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儿。 十五万人马的诸侯联军,浩浩荡荡,原以为能踏平吴国,不曾想数日之间,就被五万的吴军击败,还是败得十分彻底的那种! 就是十五万头猪,吴军几天也抓不完吧? 杵臼也是领兵打过几仗的国君,但戎马以来,却从未吃过这样的败仗。 “齐侯,失礼,失礼了。” 庆忌笑容满面的上去,亲自为杵臼松绑。 杵臼似乎是不领情,只是将脑袋别到一侧去,没有吭声。 庆忌也不介意,澹澹的笑道:“齐侯,寡人知道你心中不服,恼恨于寡人。然,成王败寇,寡人胜了,齐侯你败了,这是事实。” “庆忌,你是羞辱寡人乎?” 杵臼看起来倒是挺有骨气的,愤愤不平的道:“而今寡人已为你所生擒,不求苟活,但求一死。” “齐侯说笑了,寡人又怎会杀你?” 庆忌摇摇头道:“还请齐侯在我吴国逗留一些时日,让寡人可以尽一尽地主之谊。” “来人,将齐侯带下去,好生招待,切不可怠慢!” “诺!” 庆忌当然是不会杀死齐侯杵臼的。 因为,不管怎样,杵臼都是一国之君。 这天底下,岂有一国之君死于战阵之上的说法? 或许有,但是绝不能在诸侯混战的时候发生。 杵臼好歹是齐国的国君,在位三十年,威望极高,在列国当中也颇有名望。 庆忌要是处死杵臼,说不定从此之后吴齐两国就结下了死仇,不死不休的仇恨! 这个时代的战争,目的往往是“征服”,而非“灭国”、“屠人”。 大国之间没有互相灭国的能力,灭国亦不具备正义性。 相较而言,打服一个国家,再放过它,让它听自己的话办事,时不时缴纳些礼品,反倒是更划算的买卖。 《剑来》 甚至有的时候,打赢了未必是好事! 有的时候,在战争中守礼,所获得的无形收益,价值远高于一次战胜所获得的利益。 所以,庆忌没必要跟齐国结下死仇。 不说是齐侯杵臼,即便是如田乞一般的,被吴军生擒活捉的卿大夫们,庆忌也不能杀。 这是战争的规矩,最基本的一条规矩。 春秋无义战,人们已经多半不会遵守战争的原有规则。 但是,对于一些跟自己同样是出身贵族的卿大夫将领而言,是不能杀死的。 因为谁都不敢保证,自己祖上几代人,追根朔源,几百年前或许是一家子。 是亲戚! 而且,你现在杀死对方,说不定日后战败,别人也不讲武德的杀死你。 所以战争中不杀害贵族,已经成了这个时候的一条潜规则。 齐侯杵臼离开后,庆忌又继续跟孙武、孙凭、黑夫、熊子丹等将领商议起来。 接下来,庆忌准备一口气荡灭几个小国,以战养战。 因为吴国已经确立二十级军功爵位制的缘故,若是不能获得城邑土地和财富,恐怕吴国会因此承担一笔巨大的负担。 就跟历史上的魏国一样,魏武卒的确立,的确为魏国称霸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魏武卒是魏国征战天下的尖刀,这一点是母庸置疑的。 但,除了魏文侯能善于利用魏武卒之外,后边的魏武侯、魏惠王两个憨憨。 只知道一味地利用强大的军事实力,将附近的大国挨个打,打得齐、楚、秦满地找牙,甚至是自己的两个盟友(小弟)赵国和韩国也被魏武卒摁在地上狠狠地摩擦。 一味地对外开战,却没有得到城邑土地的结果,就是会导致魏武卒制度的崩溃。 因为彼时的魏国已经负担不起那一笔巨大的军费开支。 庆忌可不能步其后尘。 “大王,臣以为当发兵攻灭郯、莒、薛、邾、滕五国。此五国邻近于齐、鲁、宋,且小国寡民,不堪一击!” “我吴军若至,必可一鼓而下!” 熊子丹出列道。 庆忌只是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这一回,换蔡侯申不答应了。 “大王,我军应携大胜之势,西征楚地,陈兵于陈、宋两国之边境,以成霸主之势,使中原诸侯尽皆南向,尊大王为方伯!” 第336章 齐侯杵臼的奋起 蔡侯申提议让吴军西征楚地,然后陈兵于陈国、宋国边境,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是私心作祟! 郯、莒、薛、邾、滕五个国家,小国寡民,不值一提。 而西面的楚地,却是夹在吴、蔡、陈、宋、薛、徐、滕七个国家之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这片大江以北的楚地,方圆纵横数百里,土地膏腴,的确不错。 但蔡侯申真正想的,是吴军要是发兵攻灭郯、莒、薛、邾、滕五国,蔡国这边鞭长莫及,难道要一块飞地吗? 显然是不成的! 因此,蔡侯申这才提出让吴军攻取大江以北的楚地,以此让吴、蔡、徐、钟吾四国瓜分。 因为庆忌之前就已经许诺过他们,会一起瓜分所占之地的城邑土地,岂能反悔? 反正这一次诸侯联军伐吴,楚国也参与其中。 只是,楚军从西面袭扰吴国而已。 “大王,不妥!” 黑夫跟着沉声道:“虽说不论是郯、莒、薛、邾、滕五国,还是楚国睢水之地,我吴军皆可一战而下。” “然,五个小国灭便灭矣,楚国岂是那般好招惹?” “睢水之地贯通南北,乃兵家必争之地,楚人北上争霸多由睢水之地而入,今若为我吴国所并,唯恐楚人倾国之兵而至,再有大战,我吴军何以再战?” 黑夫道出了一个十分浅显易懂的道理。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谁就是真理! 郯、莒、薛、邾、滕五个小国,不成气候。 但,楚国那是老牌的霸主大国,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要是楚人发起狠来,再一次倾国之兵跟吴国死战,如之奈何? “大王,楚蛮子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蹦跶不了多少时日!” 蔡侯申哼了一声道:“此番诸侯联军伐吴,楚人不过是在西面袭扰吴国,并未真正参战。可见,连年大战,穷兵黩武,早已经掏空了楚国的底子。” “而大王之国,精兵十数万,战车数千乘,若能西征楚地,陈兵于陈宋两国之边陲,胁迫二国臣服,何不能就此召开会盟,请天子赐胙,令诸侯尊大王为方伯?” 方伯吗? 方伯,就是霸主! 诸侯霸主! 周初,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即天子分封诸侯国,诸侯分封卿大夫之家。 天子在所分封的诸侯国中,委任王室功臣、懿亲为诸侯之长,代表王室镇抚一方,称为“方伯”。 到这个大争之世,天子失权,王纲解纽,周代的最高政治权力出现了真空,诸侯漫无统纪,起而互相兼并,进而发展为大国争霸。 形成了取代王权的霸主政治,又称方伯政治! 庆忌对于霸主的称号,心中自然是心动的。 怦然心动。 但,一时的胜利,并没有冲昏庆忌的头脑。 庆忌知道以吴国的国力,还不足以担负得起“霸主”的名号! 归根结底,还是吴国的底子太薄,比不上晋、齐、楚三国。 吴国只是军事实力强,其余方面都有所不及。 尤其是晋国! 要称霸,不挑战晋国岂能为霸主? 有名无实而已! 而且,这样的霸主恐怕还不是天下公认的。 “大王,臣以为蔡侯此言差矣。” 黑夫摇摇头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楚国连年大战,穷兵黩武,我吴国又何尝不是?吴楚鏖战日久,现在我吴军又北伐,若再与楚人交战,恐力有不逮,请大王三思!” “黑夫将军,不尽然!” 蔡侯申眯着眼睛道:“对于郯、莒、薛、邾、滕五国,我军携大胜之势一战而下,轻而易举。然,吴国难保要直接与齐国接壤。” “齐乃大国,经过齐侯这么多年的治理,国力蒸蒸日上,仅次于晋国。” “此番齐军虽败,然仍有余力,若日后齐侯寻仇,吴齐两国交战,便是没了缓冲之地,如之奈何?” 蔡侯申所说的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大国之间,往往会夹杂着一些小国,以此作为缓冲之地。 如郯、莒、薛、邾、滕五国,就是齐国的藩属国,尊齐国为宗主。 “呵呵呵呵,蔡侯,即便没有缓冲之地,齐侯日后若要伐吴,也不是不能借道。既如此,我军何不能剪除齐人之羽翼,壮大自身?” “这……” 黑夫的一番话,让蔡侯申难以辩驳。 齐侯杵臼在军事上的建树,亦是颇多的。 公元前526年,杵臼选中了徐国作为进攻目标,借以炫耀一下自己的力量。 那次进攻的结果,使杵臼大喜过望,想牛而得马。 齐国大军刚至蒲隧,还未进入徐国境内,徐国就遣使求和。 距离徐国较近的郜、莒二国深怕徐国已服,齐兵会转而攻击自己,赶紧也派使者表示臣服。 齐、徐、郯、莒四国的国君在蒲隧结盟。 那次蒲隧之盟,晋国方面没有任何反应! 杵臼对形势估计准确,对时机把握恰当,挑战晋国的耐力与霸主的权威,表明了杵臼与晋国争夺霸主的初步胜利。 他是在借此来不断的挑战一下晋人的底线。 同年,晋国的晋昭公夭折,幼子姬午立,晋国六卿的向心力进一步减弱。 事实的发展也确是如此,从此之后,杵臼愈加放心大胆地干预起别国事务,真正行使起盟主才能行使的权力,真正干起盟主才能干的事情来。 之后杵臼再派军队讨伐莒国,迫使莒共公两度逃溃,晋国人还是没反应。 这让杵臼大喜过望。 攻打徐莒后,杵臼又趁着卫国发生内乱,卫公姬元逃到国都郊外的时候,对他以礼相待。 这让姬元(卫灵公)十分感动! 在卫公姬元最困难的时候,杵臼仍然以礼相待,虽然是外交手段,却在诸侯中造成了良好影响。 诸侯们认为齐侯杵臼不仅是一个大国君主,也是一个尊礼爱人的盟主。 由此大大地提高了他与晋楚对抗的力量! 紧接着就在此事后的第二年,南方的吴国出兵侵犯中原宋国。 杵臼得到消息后,认为这又是一次扩大影晌、扩充势力的好机会,于是便迅速出兵帮助宋国。 齐宋联军很快打败了吴军,取得了胜利。 其结果是宋国对杵臼感激不尽,杵臼又一次扩展了自己的霸主势力! 第337章 大争之世 在这个大争之世,什么样的国君,才能被称之为“霸主”? 国力、名望,缺一不可。 总而言之,就是自己与国家的影响力。 所以齐侯杵臼才会这般不遗余力的敲打齐国附近的小国,同时笼络宋国、卫国,增强自己的影响力。 甚至是鲁国,也被杵臼帮助过。 当年鲁昭公实在不能忍受三桓的专制,与藏昭伯与郈昭伯一同向季孙氏发难,三桓中的孟孙氏与叔孙氏出兵协助季孙氏共度难关,三桓兵合一处,打败了鲁侯的亲兵,攻杀了郈昭伯。 鲁昭公兵败逃亡齐国,齐侯杵臼闻讯便亲自带兵去慰问,并当场答应送给鲁昭公两万五千户人口和土地作为奉养之用。 因为杵臼认为,鲁国既然未立新君,鲁昭公就仍然是鲁国的国君。 齐国与他来往就是与鲁国来往! 如果出兵侵伐鲁国,就是代鲁君伐逆,可使齐国获胜。 杵臼利用安置鲁昭公,大获其利! 他因此赢得了诸侯的赞誉和信赖,增重了齐国争霸的砝码。 值得一提的是,杵臼虽然想按照霸主的规格来处理鲁国的内政,但又慑于晋国(尤其是范氏)的权威,只能安置鲁侯,却不能帮助鲁昭公复辟,这也是准霸主与霸主的差距。 这让杵臼暗暗地下决心还要与晋国缩小差距! 不得不说,晋国的国力的确强大得可怕。 以至于让杵臼都有了心理阴影。 尤其是昔日的平丘之会,楚灵王被杀,楚平王即位,楚国还在修复灵王时代留下的创伤,无力北顾。 晋昭公认为这便是晋国再次树立霸主权威的最好时机。 晋昭公带领着六卿当中的五卿,率各家军队共四千乘兵车进驻卫国,并告诸侯,再次会盟。 昭公派叔向去见周景王,取天子的支持,以便用天子之命号令诸侯。 周天子同意后,晋昭公便又派叔向去见杵臼。 叔向依礼对杵臼说明这次会盟的规定和意义,明确表示齐国必须参加这次盟会。 杵臼认为,齐国尚不可以直接与晋国对抗,所以只能答应赴会。 当时晋昭公与诸侯国君同观兵车,连续三次检阅部队,诸侯震惊。 但杵臼从会盟结果中看到已经有一定部分诸侯对晋国已存二心,做表面文章、虚于应付罢了。 大家害怕的是团结的晋国! 通过那一次的平丘之会,杵臼深深的感到晋国还没有颓废到脆弱不堪的地步,齐国与晋国至少在军事上还存在着较大的差距。 若在错误的时机逼迫晋国人太紧,反而促使六卿团结,一致对外。 在平丘之会上,诸侯们受到晋国的谆谆教诲,印象深刻,记忆犹新,杵臼认为齐国还是暂时低调比较现实。 直到十多年后的现在,杵臼这才敢于以霸主的名号,联合诸侯伐吴。 只是,没想到会是一败涂地的结果! 此时吴国的大将们还在围绕着北伐还是西征的问题,众说纷纭。 庆忌摇摇头,将目光放在一直不发一言的孙武身上,问道:“孙卿,汝有何看法?” 被庆忌叫到名字的孙武,也不敢怠慢,随即出列道:“大王,臣以为不论是攻取楚国的睢水之地,或是攻灭郯、莒、薛、邾、滕五国,皆可。” “然,大王若欲成霸主之势,光靠强兵而无法服众,必须兼具仁德。” “郯、莒、薛、邾、滕五国,此番跟着齐人一起伐吴,罪无可恕。大王盛怒之下,灭掉郯、莒、薛、邾、滕五国,亦是无可厚非!” “只是大王何不能以此逼迫郯、莒、薛、邾、滕五国就范,从此南向以我吴国为宗主?” “得郯、莒、薛、邾、滕认可后,大王或可西征睢水之地,陈兵于宋、陈两国之边境,再使其参与会盟,共襄盛举,岂不美哉?” 一听这话,众将都禁不住两眼放光。 一时间茅塞顿开! 孙武的这个法子,可行! 吴军要灭掉郯、莒、薛、邾、滕五国十分容易,但之后要面临的,将是跟齐国的军事冲突,因为吴齐两国之间,已经失去了这一片缓冲之地。 而被中原诸侯承认为霸主,即便没有霸主之名,没有霸主之实,吴国也能逼迫楚人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那个时候,吴国的背后站着的可是中原列国!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孙武说的没错,作为诸侯霸主,可不能只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以暴力迫使他国臣服,庆忌还需要有一颗仁德友爱之心,才能真正让他们心悦诚服! …… 随后,庆忌就分别遣使于郯、莒、薛、邾、滕五国,迫使其臣服于吴国。 庆忌随后将派出可以信任的卿大夫,到郯、莒、薛、邾、滕五国担任执政大臣,并且驻军于其国都,待遇跟徐国、钟吾国一样。 假以时日,完全心向于吴国的郯、莒、薛、邾、滕五国,也必将真正跟吴国合同一家。 值得一提的是,吴军在这次大战中,抓到的国君和卿大夫可不少。 国君有齐侯杵臼、曹伯通、胡子豹三人,卿大夫如乞丐上卿田乞等,上百人! 这一次联军伐吴的国家,有齐、楚、宋、卫、鲁、滕、薛、邾、莒、郯、曹、陈、顿、许、徐、钟吾、蔡十七国。 徐、钟吾、蔡三个二五仔的国家,以及只是在吴国北面袭扰的楚国且不说,剩余的十三国,基本上都有卿大夫被吴军生擒活捉。 庆忌于是又采纳孙武的意见,将国君曹伯通、胡子豹二人,以及一众卿大夫都放回自己的国内。 不过,事先声明,滕、薛、邾、莒、郯、曹、陈、顿、许,这九个小国必须要臣服于吴国,答应接受吴国派出执政大臣,且驻军的条件。 至于齐、楚两个大国,庆忌管不着,暂且不论。 宋、卫、鲁三国则是中等国家,倾国之力,都是能跟吴国掰一下手腕的那种,显然是不可能答应吴国驻军并派出执政大臣的过分要求。 而且宋、卫、鲁三国之前还帮助过庆忌…… 所以,庆忌只能退而求其次,遣使于宋、卫、鲁三国,要求他们的国君参与会盟。 第338章 附庸之国 夜幕降临。 在吴军营寨的中军大帐之内,仍旧是灯火通明的一番景象。 此时此刻,不少披坚执锐的吴军甲士,都站立在中军大帐的四周,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人靠近。 庆忌与孙武正在对席而坐,商谈一些较为隐秘的大事。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适合拿到人前去讨论,所以庆忌只会选择几个信任的大臣,来跟自己商议一下,最后再做出决定。 “大王,若要在滕、薛、邾、莒、郯、曹、陈、顿、许九国驻军,多者千人,少者五百人,固然一应军费开支,由所在之国承担。” “然,再加上原来徐国与钟吾国的驻军,我吴国的附庸之国,驻军就达到万人以上。这些军士,可都是我吴人,常年居于外地,怕是不妥。” 孙武皱着眉头说道。 “长卿,汝有何对策?” “大王,臣有一策。便是按照大王派出心腹之人,到附庸之国担当执政大臣的方法,以帮助附庸国操练兵马为由,每一国派出百人,担任军中的要职。” “如此一来,既能减少不必要的驻军,也可借此时机,提升各个附庸国之军力,使其实际上为我吴国所用,还能避免诸侯产生抵触心理,岂不美哉?” 闻言,庆忌不禁微微颔首。 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多达上万人马的驻军,这对于吴国而言压力是极大的。 但是,为了加强自己对于各个附庸国的控制,庆忌又必须要派出执政大臣和驻军。 现在有了孙武的这个主意,吴国完全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驻军,还能由内而外,从上到下的影响到各个附庸国,岂能不是好事? 西红柿 “善。” 庆忌随即答应下来。 随即,庆忌又眉头一皱,问道:“长卿,而今曹伯通、胡子豹二人,以及列国的一众卿大夫已经被放归于其国。” “然,齐侯杵臼与齐国的卿大夫,依你看寡人应如何发落?” 对于这些人,庆忌是杀又杀不得。 放又无法起到什么作用。 因为杵臼是不会感激庆忌的。 杵臼要是回到齐国,多半会记仇,然后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伐吴。 这可不是庆忌愿意看到的! 楚国这一个大敌还没有解决掉,现在又招惹上齐国,吴国岂非是四面树敌? 此时,庆忌对于杵臼只有三个选择。 要么杀,要么放,要么软禁起来,等到齐国再立一个新君。 只是,这样一来吴国与齐国的仇恨难免会加深。 闻言,孙武沉吟片刻,道:“大王,齐侯杀不得。” “若昔日之晋惠公、鲁隐公,尽皆如今日之齐侯一般,兵败被俘虏,然秦穆公与郑人都未杀之,故而国君不可死,死则不祥,请大王明鉴。” 孙武是不愿让庆忌的手中,沾染他国之君的血! 在这个讲究血统,讲究出身的时代,尤其是在中原列国,诸侯们更多是黄帝的后裔,跟庆忌是一样。 他们之间的战争,说到底是在“同室操戈”。 这要是万一,有朝一日庆忌战败,或者是吴国的后世之君战败,别人又岂能放过他们? 道德观念、利益、人脉、迷信等等诸多因素充斥其中。 在没有一路诸侯拥有压倒式的优势之前,道德与礼法构成了诸侯国的政治基本架构。 但这个架构是脆弱的,常常因为利益冲突而遭到破坏! 在利益的驱使之下,诸侯国之间因相互兼和自身内讧而引发的大大小小的战争就达395起之多。 可以说春秋是一个充斥战乱的时代。 有兼并,就必然会有战争、有杀伐,除了战争还会有内乱、有平叛,在这些战乱之中难免会有的诸侯要沦为阶下囚。 如孙武口中的“晋惠公”。 晋惠公在秦国的帮助之下继承爵位,继位后对曾经有恩于自己的秦国无信无义,激恼了秦国。 于是秦穆公起兵伐晋,晋惠公亦发兵抵御。 两军韩原一带激战,结果晋军大败,晋惠公也被秦军生擒。 好在晋惠公的妹妹是秦穆公的夫人,正是她带着儿女以寻死的方式向穆公求情,使穆公心软。 另一方面,晋国虽败,但国力尚在,晋人愿意割让晋河东之地与秦国讲和,请求换回晋惠公。 最后秦穆公答应和谈,收取晋河东之地,让大舅子回国,并附加了让晋太子到秦国为质的要求。 由此看出,被俘的国君的命运如何,取决于他身后的实力。 总之在战乱纷呈的春秋时代,一切政治决策的出发点都是利益! 而像“鲁隐公”那样的,少之又少。 下过象棋的人都知道,一方的将帅被灭,就意味着该方输了棋局。 实际战事中,一方的国君被俘,该国也宣告失败。 但是这个失败却不一定是最终结局,事事常变,天道轮转,这个时代就有被俘的国君重返君位甚至反败为胜的事例。 鲁隐公,庆忌认为他堪称为“春秋第一虔诚者”! 当鲁隐公还是鲁国公子时曾带兵与郑国在狐壤地方开战,结果兵败被俘虏。郑人将他拘押在大夫尹氏家里。 鲁公子一心想回国,于是向尹氏厚纳贿赂,又在尹氏所奉祭的钟巫之神面前祷告,最后取得尹氏的信任,在其帮助下一同逃归鲁国。 后来鲁隐公继位,为感激尹氏当年解困之恩,在鲁国建立钟巫的神祠,并时常去祭祀。 在周人的精神世界里头有着许多各式各样的神祗,祭祀是向神鬼祈求消灾降福的活动。 鲁隐公利用祭祀钟巫之神的契机,令自己成功脱困,并成为诸侯国的国君。 这让庆忌前世在读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也是很诧异—— 难不成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上苍? 实际上,对于战败之国的国君,要是被生擒活捉的话,不一定非要释放。 就庆忌所知道的,被俘虏的国君中,被拘押的人也有。 对于俘虏的处置,拘押最为常见,下一步就是转化为奴。 当然国君当俘虏和普通将士当俘虏的处置是不一样的,这是因为各个诸侯国(尤其是中原地区)的国君大多都是王族或西周贵族的后裔! 第339章 鬼神之说 为了保存贵族的体面,战胜国一般不会轻易处死其国君与卿大夫,而是有得胜一国的宗室或国中的卿大夫代为看管。 然后视被俘君主的身后背景和价值再决定其去向! 譬如一百多年前被晋灭国的虞君,跟庆忌一样同样出身于吴太伯的国君,没后台,没地位,国亡了,也就没有利用价值。 因此被俘不久,晋献公刚好嫁女到秦国,就把虞国君臣充做媵臣,一同陪嫁到秦国。 虽然虞君地位大大下降,但依然生活在贵族圈子里,成为征服阶级的私产,替贵族服务。 当然,也有被处死的被俘虏的一国之君! 如卫前废公州吁,州吁弑杀卫桓公自立,成为春秋时期第一位弑君篡位成功的公子。 州吁不但弑君篡位,还喜欢打仗,不能安定百姓,因此不受卫国人拥护。 那一年,州吁率军伐郑,被俘于陈国之后,陈国向卫国邀请监斩官。 卫国派右宰丑到陈国,以弑君之名斩了州吁! 石蜡也派了他的家宰到陈国监斩了州吁的帮凶,也是自己的儿子石厚。 大义灭亲! 再有,就是公子亹。 在郑昭公的时候,有个卿大夫叫高渠弥。 昭公还是太子时就很讨厌这个人,曾劝其父庄公不要用他。 及昭公继位,高渠弥怕对自己不利,于是先下手为强把昭公杀了,拥立昭公的弟弟公子亹为君。 远在东方的齐襄公听闻此事,欲替郑国讨贼来彰显大国架势,于是他屯兵于郑国边境,约郑君来相会。 在信息闭塞的时代,公子亹不知就里,带上高渠弥去赴会。 结果一到那里,他们就被齐襄公抓了起来,成了俘虏。 最后,齐襄公杀了公子亹,车裂了高渠弥,为郑昭公主持公道。 州吁与公子亹好歹是当过郑国的国君,所以勉强称得上是国君。 但,这两个被处死的国君俘虏都是因为犯上作乱的弑君大罪,所以才被处死的。 齐侯杵臼显然更像是当年被秦穆公释放的晋惠公。 “长卿,寡人若是放了齐侯,齐侯对寡人,对我吴国心怀仇恨,如之奈何?” 这正是庆忌担心的地方。 “大王,冤家宜解不宜结。若大王不放心,可与齐侯订立盟约,互换质子或联姻,相信以齐侯之精明,数年之内,也不敢进犯我吴国。” 孙武缓声道。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摇摇头,说道:“长卿,你可听说过齐国的一则传闻?” “是何传闻?” “田氏代齐!” 庆忌眯着眼睛道:“昔日齐侯曾派晏婴使晋,私下对叔向言及‘齐国政权终将归于田氏。田氏虽然没有大功德,但却用公家的小量器收私贷,对百姓有恩德,所以百姓爱戴他。’不知长卿可有耳闻?” “这……” 孙武哑然失笑道:“大王,这传言恐怕是空穴来风。不过田乞以大斗借出,小斗收进的方法笼络民心,这倒是确实存在的。” 田乞,是为齐国的上卿,田桓子田无宇之子,田武子田开的弟弟。 在淮水之战中,田乞也被吴军生擒活捉,拘押起来。 就庆忌所知道的,田乞征收黎庶的赋税时用小斗收进,贷给百姓粮食时用大斗贷出,对齐人施行阴德,而齐侯杵臼却不制止他。 因此田氏家族深得齐国民心,宗族势力日益强大,齐人思念田氏。 晏婴屡次劝谏杵臼应该抑止田氏的行为,但后者没有听从。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自然知道,日后会有田氏代齐的事情发生。 而且,在田氏代齐的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出力最大的,就是田乞! “长卿,你跟田乞是为同族?” 庆忌忽然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孙武也不隐瞒,坦然道:“大王,说起来,田乞是臣的伯祖……” 这是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 “田氏传承自陈国,到桓公时,陈国发生内乱,陈厉公之子完,因内乱不得立,而奔往齐国,他便是臣的直系祖先。” “至四世孙田桓子(田无宇)时,在齐国已经官至上大夫。田桓子生有五子:田武子(田开)、田僖子(田乞)、陈昭子(田昭)、田书、子亶。” “田书因伐莒有功,被齐侯封乐安,赐姓孙氏。孙书是臣的祖父,所以从关系上,田乞是臣的伯祖。” “……” 庆忌能想起孙武跟田乞的渊源颇深。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田乞竟然是他们吴国大司马孙凭的伯父,御史大夫孙武的伯祖父? 能生出这么多精明能干的子孙后代,田无宇真是一个牛人。 “长卿,你认为,田氏代齐,可行否?” 庆忌又颇为好奇的问道。 这一回,让孙武有些犹豫。 迟疑片刻后,孙武便叹气道:“大王,恕臣直言,田氏代齐,并无不可。” “其实,臣曾听闻祖父说过,早在臣的祖父田桓子在世时,便曾叮嘱过田氏五子一段秘闻。” “陈厉公妫跃之子,即臣的祖先陈完出生后,陈厉公曾为其预卜未来。” “卦象上显示,这个孩子将来可能要代替陈而有国家,但又是不在陈国而是在他国,不应验在他本人身上,而应验在他的子孙身上。” “若是在他国,必定是姜姓之国,四岳之后。” “事物不可能是两个同时强大,陈国衰弱之后,他这一支将要昌盛起来。” 一听这话,庆忌倒是有些匪夷所思。 真的假的? 占卜得那么准? “长卿,你认为这一卦象之说,属实否?” “不尽然。可能是有心人借这一卜辞预先制造了陈氏将要取代齐国吕氏之舆论!” 孙武十分客观的看待了这个事情。 “呵呵呵呵,占卜之说,的确不能太过尽信。” 对于神鬼,庆忌自然是敬而远之的。 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原来的庆忌可能不相信世界上有神有鬼。 但是,自从他穿越到这个春秋时代后,就很难不入乡随俗,相信鬼神之说。 不然怎么解释庆忌穿越的事实? 说到占卜,田氏估计是十分善于利用的。 就跟皇帝都相信“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一样,朝代更迭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一些“祥瑞”! 文学网 第340章 约法三章 在庆忌看来,田氏的先祖田完,的确称得上是一个气运之子。 这厮因为陈国的内乱,逃亡到齐国,被齐桓公看重,准备委任为上卿,但陈完委婉推辞。 齐桓公遂让他担任了管理百工的工正。 大夫齐懿仲想把女儿嫁给陈完为妻,为此事,进行占卜,占卜的结果说—— 是谓凤凰于蜚,和鸣锵锵。 有妫之后,将育于姜。 五世其昌,并于正卿。 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什么意思? 有妫氏之后代田氏,将在姜姓那里成长。 五代之后就要昌盛发达并取得正卿的地位。 八代之后,地位之高没人比得上! 于是,齐懿仲把女儿嫁给了田完为妻。 田完由此扎根于齐国。 从田完至齐当了工正,到田桓子侍齐庄公而得宠。 此间约计122年,在这段时间内,吕氏经历了齐桓公、无诡、孝公、昭公、懿公、惠公、顷公、灵公、庄公九代国君。 而田氏经历了陈完、田孟夷、田闵孟庄、田文子须无、田桓子无宇五代。 公元前532年,田桓子与鲍氏、栾氏、高氏合力消灭齐国当国的吕氏。 之后田氏、鲍氏灭栾、高二氏。 田桓子对齐国公族“凡公子、公孙之无禄者,私分之邑”,对国人“之贫穷孤寡者,私与之粟”,取得公族与国人的支持。 这是田氏崛起的第一步。 而田氏真正篡夺到齐国的大权,做到政由田氏,祭则吕氏,还是在田乞这一代开始的。 “大王欲助田氏代齐?” 孙武迟疑的问道。 “未尝不可。” 庆忌轻笑一声,说道:“田氏虽无大德,以公权私,有德于民,民爱之。而今的齐侯,是怎样的国君,长卿又岂可不知?” 田氏代齐,又名田陈篡齐,跟三家分晋一样,作为春秋时期步入战国时期的着名历史性事件,庆忌又岂能不知? 为了篡齐,田氏花了太长太长的时间。 史书上说是从公元前489年到公元前379年,也就是从田乞执掌齐国的大权,到齐康公去世,奉邑入于田氏。 但,实则不然! 从齐桓公十四年(公元前672年)田完至齐到公元前386年田和列为诸侯,经历了286年! 从此,齐国的主人由姜姓吕氏演化成妫姓田氏。 田氏代吕氏,经过了长期而复杂的反复斗争。 有和平演变,也有武装斗争,有时隐蔽,有时公开。 但庆忌也不得不承认,田氏的毅力的确够大,近三百年的篡国,古往今来哪有这种事情? “长卿,田乞那边,告诉他,寡人可以与田氏私下结盟,助田氏代齐。若有所需,可互通有无。” “诺!” 知道庆忌的打算后,孙武也知道该怎样去做。 田乞在齐国,算得上是权臣的存在。 固然还没有担任相国,在齐国执政,但是庆忌也未尝不可推一把。 …… 淮水之战后,庆忌又以孙凭为大将,加大都督衔,孙武为副将,率领两万五千吴军西征楚国的睢水之地。 庆忌自己,则是率部进入薛国的都城,薛城。 在这之前,郯、薛、邾、滕、莒五个小国,已经接受吴国所开出的条件,正式成为吴国的附庸国。 形势比人强! 小国寡民,若是再负隅顽抗,少不了一场灭顶之灾就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寡君见过吴王!” 薛城的城门口,薛君率领着一众臣民迎接庆忌,以及雄赳赳,气昂昂的吴军锐士。 作为战败者,或者说是庆忌的小弟,薛君将姿态放的很低,躬身作揖的同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庆忌也已经从戎车上走下来,缓缓的扶起薛君,脸上尽是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薛侯,不必多礼,寡人此番叨扰薛侯,还请薛侯勿怪才是。” “哪里!” 薛君诚惶诚恐的道:“大王能来薛国,真是令寡君荣幸之至,使薛国蓬荜生辉矣!何来叨扰之说?” “薛侯言重了。” “寡君已命人在宫内清扫过,为大王准备好下榻之处,盼望大王赏光。” “不必了。” 庆忌摇摇头道:“薛国的宫闱,是薛侯的。寡人又怎可喧宾夺主?” “寡人来到薛国,不过是做客。还请薛侯让出一处宅院,让寡人作为临时行宫即可。” “这……” 不待薛君反应过来,庆忌就已经再次登上戎车,朝着左右下令道:“全军屯驻于城郊,安营扎寨,虎贲军、羽林军随寡人进入薛城即可!” “传寡人之命,若无要事,凡我吴军将士,不得擅自外出,不得扰民!” “寡人对尔等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 “喏!“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得到庆忌的命令后,随行的吴军将士并无异议,立马就井然有序的在薛城郊外的十里之处,深埋鹿角,安营扎寨。 薛国的臣民看见吴军这般令行禁止的模样,都不禁心生感慨。 “难怪吴军这些年在吴王的率领下,屡败楚蛮子,开疆拓土,无往而不利!” “有这样一支虎狼之师,吴国焉有不胜之理?” “正是!吴军可谓是真正的王师,对于我等外邦之黎庶,也能做到秋毫无犯,跟对待自己的国人一般,殊为不易也!” 薛君看见庆忌的态度,以及吴军的强势后,心中更是唏嘘不已。 以前,他还跟其他中原诸侯一样,看不起吴国,认为吴国是蛮夷出身。 是周天子分封的一个子爵,吴国连年征战,穷兵黩武,最后一定落得跟商纣王一样的下场! 但是,庆忌以及吴军的这种态势,已经让薛君意识到,朝气蓬勃的吴国,或许真的能取代楚国、齐国和晋国,成为天下一等一的霸主大国! 薛国,得以存国至今,靠的就是识时务! 夏禹在位时,奚仲被担任车正。 后来因为发明车这种运输工具,而封地于薛,其爵位为侯爵。 奚仲十二世孙,仲虺,任商王汤的左相,又把任姓薛国从欢(虺)城迁回薛地,到商朝末年仲虺后裔任成,又移国于挚(今河南汝南东南)。 周文王之父季历娶(任)成之女太任为妻,生下周文王。 从关系上来看,当时的薛国跟周国关系匪浅,毕竟连周武王都是太任的孙子! 所以在历史上,薛国存在了一千多年,虽是苟延残喘,但毕竟没有被灭国! 第341章 齐杞九世之仇 “庆忌小儿!匹夫竖子!” “焉敢这般对寡人?寡人是齐国的国君!天子册封的齐侯!” “汝区区蛮夷之地的吴子,岂可这般无理?” “寡人可杀不可辱也!” 薛城。 在一处朴实无华的院落内,齐侯杵臼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 此时此刻,杵臼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乎眼冒金星! 整整三日,杵臼已经滴水未进,一粒米都没吃过! 是何缘故? 因为庆忌已经下令将杵臼圈禁在这里,戒备森严,院落的四周遍布披坚执锐的吴军甲士,美其名曰保护杵臼的安全。 实则杵臼能活动的区域,只有这一院落! 而且,庆忌还不许任何人给杵臼送吃的。 这是要活活饿死齐侯杵臼吗? 想到这里,杵臼不禁一阵惶恐。 面对死亡谁能不恐惧? 他之前之所以敢于跟庆忌放狠话,就是看准庆忌不敢杀死自己。 但是,活活饿死自己这个齐侯,难道庆忌就不怕遭到齐国的报复,被天下诸侯口诛笔伐吗? 饿得不行的杵臼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思绪已经不清晰了。 杵臼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只是这院落附近的吴军将士可不是吃素的。 可能连一只耗子,一只蚊子都进不来,也出不去! 杵臼不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肚子咕咕直叫,却仍旧不屈的骂道:“庆忌!竖子!尔将遭报应!寡人诅咒……” 话音未落,只听见原本一直禁闭着的大门被推开。 迎面而来的是一队膀大腰圆的吴卒,为首的人,一脸富态,衣着华丽,头戴长冠。 在他的身后,还被押解着一个衣衫凌乱,有些狼狈不堪中年人。 杵臼定睛一看,被押解的那个中年人,可不是正是他们齐国的上卿田乞吗? 至于那个一脸富态的人,则是吴国的廷尉——伯噽! “吴国廷尉伯噽,见过齐侯!” 伯噽对杵臼仍旧以礼相待,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好一个笑面虎! 杵臼心中暗骂一句,脸上依旧没有好声气。 “国君。” 田乞看见杵臼,也不禁羞愧难当的低下了头。 但杵臼实在是不可能责怪田乞的,毕竟连他这个一国之君都被俘虏了,更何况是上卿田乞? “伯噽,汝来此作甚?” 杵臼哼了一声,依旧一副铁骨铮铮,对于死亡好似毫无畏惧的神色,道:“难不成是庆忌小儿让汝来处死寡人矣?” 一听这话,跟在伯噽身后的吴军将士无不面露怒色,恨不能立马就将杵臼大卸八块! 都已经沦为阶下囚了,杵臼还这般傲气,对于他们的国君出言不逊。 岂有此理! 难道杵臼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吗? 或者,当真不惧一死? 伯噽仍旧十分和善的道:“齐侯,息怒。在下此来,乃是为齐侯献上和解之法。” “和解之法?” 杵臼有些疑惑。 “啪啪!” 只见伯噽拍了拍手,随即就有两名士卒端着酒肉,亦步亦趋的上前,就摆在杵臼的面前。 看见几盘鹿肉、鱼干、大豆等菜肴以及一壶酒,香气扑鼻之下,早已经饥肠辘辘的杵臼不禁咽了几口唾沫,食指大动。 但,天底下岂有免费的午餐? 杵臼才不相信,伯噽会有这般好心。 而且,伯噽一定是受到庆忌的支使这才过来的! 伯噽又拿出一道帛书,递给杵臼,道:“请齐侯一阅。齐侯只需要在此国书上大名,并盖上印玺,则可享用如此美酒佳肴!” “之后,我吴国也将派人将齐侯你安全送回临淄,以成吴齐两国弭兵之盟。” 闻言,杵臼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打开帛书一看,顿时怒火中烧! “汝吴国真是好大的口气!庆忌也不惧被撑死乎?” “竟然让寡人割让且于、浮来、艾陵等沂水之地十五座城邑,方圆近五百里的土地?” “吴国若有本事,但凭戈矛,何以一张国书做数?” 杵臼表现得十分有骨气,宁折不屈! 伯噽也装作一副钦佩的模样,道:“齐侯高义。然,君即社稷,以齐国十五城换取齐侯一命,难道齐侯以为不值乎?” “齐国疆土,无有商谈之余地!” 杵臼大手一挥,十分坚决的道。 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打死杵臼都不能签! 签了,杵臼就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齐侯当真不怕死?” 伯噽赤果果的威胁道。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寡人虽死,然,寡人相信齐人定会为寡人复仇,终有一日,吾齐国,定会与报哀公九世之仇而灭杞国一般,灭亡杞国!” “届时寡人的阴魂,方可得到安息!” 杵臼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 “齐侯高义,在下佩服。” 对于齐杞两国九世之仇的事情,伯噽也是听说过的。 齐国是西周分封在东方的大国,首封君是吕尚,他既是周朝廷的太师,又是“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的东方诸侯之长,实为政zhi上的大国。 而且吕尚又是武王岳父,成王外祖,可以说是天子的外戚,地位特殊! 传至哀公不辰,是为齐国第五代国君,正当西周夷王之时。 天子履新,周夷王很想有一番作为。 对于性情敏感多疑而又自卑的周夷王,他很想召集一次天下会盟来确定其天子之尊的地位,并力图重振王室尊严。 然而,令周夷王非常不满的是,作为东方诸侯之长的齐国国君却迟迟不见踪影,这缺少了齐君的会盟,效果必然大打折扣! 于是周天子震怒,立即派人调查齐君迟迟未到的原因,结果更令夷王失望。 没想到齐哀公知道夷王病重的消息,却毫不关心,依然“荒yin田游”。 齐哀公的傲慢是有原因的。 其一,齐国蒸蒸日上,而宗周却江河日下,齐国在东方俨然一方霸主,而宗周威权不振,天下诸侯早已经离心离德。 其二,齐哀公是姜子牙的五世孙,而夷王则是姜子牙女婿武王的八世孙,按辈份,齐哀公是长辈。 其三,齐哀公本人对这位新践祚的废太子并不感冒,反而对其“下堂而见诸侯”的失礼行径很是瞧不起。 所以当接到周夷王发出天下会盟的文牒后,这位齐哀公哈哈一笑后便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 第342章 忠臣不事二主 对于齐哀公,周夷王早已在心里起了杀机,决定要杀鸡儆猴,让天下的诸侯们看看周天子的威风! 在前来参加会盟的众多诸侯中,有一位同样来自东方的纪国国君,也就是纪侯。 他猜透了周夷王的心思后,便乘机向夷王说了齐哀公的很多坏话。 因为纪国与齐国相邻,齐国的强大让纪国寝食难安,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这两国之间历史上也因为领土纷争经常兵戎相见。 当周懿王时,曾纳纪国宗室女为后妃,这夷王便是纪国女子所生。 纪侯也便是当今天子的的外家,成了新的贵戚,在zheng治风头上大有盖过旧后族齐国的势头。 周夷王发出通牒,要求齐君立即前往宗周参加会盟。 既然天子都下达了旨意,傲慢的齐哀公也就不好再推脱不去,这才拖拖拉拉地从遥远的营丘赶到镐京。 然而,令齐哀公吕不辰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进入天子的朝堂,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震怒的夷王下令扔进大鼎中烹杀! 齐侯吕不辰死后,葬京师附近,谥法云:恭仁短折曰哀。 这个谥号用在齐侯的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的! 夷王烹杀哀公后,另立哀公的同父异母弟吕静为侯,是为胡公,并赏赐彤弓、彤失。 夷王烹哀公事件震惊了齐国,无异于一场强烈的政治地震。 为避免国内反对势力的冲击,继任者齐胡公被迫迁都薄姑。 而齐哀公之死,既是齐国历史上的大事,也是齐国历史上最不堪回首的往事,成为齐国百年来难以磨灭的隐痛! 在这场纷争之中,作为诸侯的齐国,不可能将矛头直指周天子,只能将一腔忿恨发泄到纪国头上。 《剑来》 以至于齐、纪二国成为世仇,直到齐哀公的后人齐顷公灭掉纪国,这场长达九世的国仇家恨才算彻底终结。 现在,齐侯杵臼竟然以齐杞九世之仇的往事来威胁伯噽,显然是想让吴国投鼠忌器。 好在庆忌也没有真的处死杵臼之意,要不然以齐国记仇的秉性,说不定真的会逮着吴国紧咬不放! “齐侯说笑矣。” 伯噽轻笑一声,说道:“齐侯若不签下这道国书,也不会落得如哀公一般的下场,或许桓公的结局,更适合齐侯。” “……” 杵臼的脸色有些发白。 吴人这是真的要饿死寡人吗? “齐侯何时想通,可以告知看守的士卒。另外……” 伯噽又将目光放在田乞的身上,摇头晃脑的道:“我王对田子甚是赏识,只可惜田子不识时务,不愿背弃齐侯,背弃齐国,为我吴国效力。” “若齐侯能忍痛割爱,规劝田子降吴,我王未尝不可放齐侯回去,或许沂水之地十五城,齐侯也不必给。” “两国弭兵,从此止戈为武也未尝不可!” 一听这话,杵臼有些疑惑的在田乞的身上看了看。 田乞价值十五座城邑? 怎么可能! 即便田乞再有才干,也不可能值得十五座城邑吧? 这多半是庆忌在敲诈自己。 杵臼瞬间就想通了! 庆忌的真实目的不会是齐国沂水之地的十五座城邑,因为割让这么多的城邑土地,即便杵臼能答应,齐国的臣民都不可能答应! 现在看来,庆忌的真正目的,应该就是田乞! 没想到庆忌这般看重田乞。 这倒是让杵臼没想到的。 “齐侯,告辞!” 撂下这句话,伯噽便带着那一队甲士离去,只留下杵臼、田乞这对君臣枯坐于院落中。 杵臼感慨莫名的道:“田卿,难为汝也!” “国君,臣惭愧。见国君身陷令圄,却无解救之法……” “都是那该死的庆忌!吴蛮子!寡人便不信,他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寡人活活饿死!” “嘘,国君,慎言!” 田乞连忙道:“国君,以臣观之,庆忌乃虎狼之君,虽不是粗鄙无礼之人,却也不能以常理度之。” “说不定庆忌当真会使国君落得如桓公一般的下场……” 跟齐桓公一个下场? 杵臼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敢想象! 齐桓公是怎样的下场? 昔日,风烛残年的齐桓公病入膏肓,病榻上的他失去了一切指挥和决策之权,也完全断绝了信息来源。 他所宠信的易牙、竖刁等人早已封锁了宫庭大门,筑起高墙,假传桓公的命令,为宫廷政变做准备。 宫墙外,为争夺君位,诸公子指挥各自党羽拼死决战,国内乱成一团,没人顾及桓公的死活。 直到三个月后,桓公的尸体腐烂透了,蛆虫爬出宫门,国人才得知一代雄主早已殡天。 当上太子的无亏才对外宣布桓公的死讯,并将其父殡殓。 “田卿,依你看,寡人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此时的杵臼已经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身边唯一能商量事情的,只有一个田乞。 只见田乞沉吟片刻,道:“国君,为今之计,吾君臣二人,只能期望庆忌尚未丧心病狂,会顾及齐国那边的压力,继而释放国君归于临淄。” “或者,国君也可将臣交出去……” “田卿,汝愿为庆忌效力乎?” 看见杵臼狐疑的目光,田乞当即一脸悲愤的道:“国君,忠臣不事二主!我田氏蒙受国恩,世代辅左齐侯,忠贞不二,焉有背齐投吴之理?” “若用我田乞一人,可换得国君安全返回临淄,重掌大权,则田乞死而无憾!” “国君归国之日,定是田乞以死谢罪之时!” “田卿!” 杵臼十分感动的握住田乞的双手,含情脉脉的道:“汝之忠心,感召日月!寡人又怎会怀疑卿之忠贞?” 杵臼有些惭愧。 实际上,在田乞被关进来的时候,杵臼的确是怀疑过田乞有可能已经背叛了自己。 但,事实证明,田乞非但没有背叛他,反而是一个大大的忠臣! “国君,为活下去,还请国君珍重!” 田乞正色道:“只要国君还活着,终有一日就能回到临淄,向吴国报此大仇!” “善!” 对于田乞的宽慰,杵臼不禁点了点头。 第343章 割股奉君 薛城。 在一处凋梁画栋的厅堂中,庆忌正在阅览前线传来的捷报。 吴军两万五千步骑,自然能一路势如破竹的攻取楚国的睢水之地。 因为这些年来,楚国的国力日渐倾颓,渐渐的没有了北顾中原的力量,睢水之地这边,自然没有太多的兵马屯驻。 “伯噽,田乞与齐侯那边,情况如何?” 庆忌又一次向站在一边的廷尉伯噽询问道。 几乎每一日,庆忌都要过问此事。 因为田乞是他在齐国下的一招暗棋,搞不好这枚棋子真的能颠覆齐国,搅乱天下大势! 伯噽连忙躬身禀告道:“大王,田乞与齐侯被关在一起,已经整整三日。长久未进水米的二人,皆已如风烛残年之人,奄奄一息矣!” “齐侯未求饶?” “并未求饶。” “也未令田乞降吴?” “未曾。” 这倒是让庆忌有些诧异。 一个人这么多天不吃不喝,真的能活下来? 即便是一个意志力再强的人,都不可能办到吧? “齐侯与田乞,是如何熬过这些天的?” “回禀大王,一如往常。田乞上树掏鸟蛋,抓老鼠以为食物。” 伯噽有些惊悚的道:“昨日,据看守的士卒禀告,田乞甚至还如昔日的介子推一般,割下自己的大腿肉,以烧烤喂养齐侯……” 闻言,庆忌陷入了沉默。 田乞还真是一个狠人! 竟然能跟当年“割股奉君”的介子推一样,以自己身上的肉来喂养齐侯杵臼。 要知道,庆忌特意让杵臼跟田乞关在一起,那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的。 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患难见真情! 绝境中的杵臼若是能见到田乞的“高尚品格”,再有共患难的经历,君臣关系一定更进一步。 然后说不定田乞就能依靠自己的本事,再加上庆忌在背后推波助澜的话,真的能当上齐国的相国,让“田氏代齐”事件提前上演。 “大王,恕臣直言,田乞此人,假仁假义,假忠假贞,若一朝得势,恐怕我齐国未必能控制田乞。” 伯噽忧心忡忡的道。 毕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狠人”,实在少见。 田乞可不是介子推! 他不配跟介子推相提并论! 介子推是何许人也? 早年晋文公重耳出亡时,先是父亲献公追杀,后是兄弟晋惠公追杀。 重耳经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有一年逃到卫国,一个叫做头须的随从偷光了重耳的资粮,逃入深山。 重耳无粮,饥饿难忍,当向田夫乞讨,可不但没要来饭,反被农夫们用土块当成饭戏谑了一番。 后来重耳都快饿晕过去,为了让重耳活命,介子推到山沟里,把腿上的肉割了一块,与采摘来的野菜同煮成汤给重耳。 当重耳吃后知道是介子推腿上的肉时,重耳大受感动,声称有朝一日做了国君,要好好报答介子推。 在重耳落难之时,介子推能如此肝脑涂地,忠心耿耿,实属难能可贵。 这之后,介子推没有像陶叔狐、狐偃那样,主动请赏。 有些并未跟随晋文公逃亡的人,为了贪小便宜通过说些难听的话也来请赏,介子推因此很气愤,进而隐居绵山,成了一名不食君禄的隐士。 晋文公便亲带广众人马前往绵山寻访。 谁知那绵山蜿蜒数十里,重峦叠嶂,谷深林密,竟无法可寻! 晋文公求人心切,听小人之言,下令三面烧山。 没料到大火烧了三天,介子推的影子也没见。 晋文公又让人在山前山后放火,周围绵延数里,火势三日才熄,介子推终究没有出来。 后来有人在一棵枯柳树下发现了介子推的尸骨,介子推“抱树而死”,晋文公悲痛万分! 他将一段烧焦的柳木,带回宫中做了一双木屐,每天望着它叹道:悲哉足下。 此后,“足下”成为下级对上级或同辈之间相互尊敬的称呼,据说就是来源于此。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说的,正是介子推这种人。 但田乞,则只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已! “寡人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策反田乞,以为内应。” 庆忌澹澹的笑道:“既然田乞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也罢!” “将食物酒肉,一一送给他们。明日一早,便放了齐国的君臣,了结此事。” 田乞这种野心家,的确不好控制。 庆忌也没有想过要控制田乞! 他只是单纯的想将齐国的这趟水搅浑,想看看田乞能做到哪种程度而已! 翌日,庆忌就率领众将,在薛城的城门口送别齐侯杵臼,以及田乞等齐国的一众被俘虏的公卿大夫们。 吃饱喝足的杵臼,有了一些精神,但是在见到庆忌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被庆忌圈禁的这六日,估计能让杵臼毕生难忘,心里恨死了庆忌。 但,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杵臼此时也不敢放肆。 “齐侯,寡人之过!寡人之过矣!” 庆忌一见到杵臼,便几乎捶胸顿足的道:“寡人这几日忙于军务,竟忘了齐侯在此!” “以至于一时疏忽,竟差点铸成大错!伯噽!汝是如何办事的?寡人此前不是吩咐过,要好生照顾齐侯乎?” 看见庆忌这般作态,伯噽暗赞。 大王逢场作戏的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要不是伯噽知道实情,可能就信以为真了! 伯噽亦是懊悔的道:“大王息怒!臣也是遇人不淑,未曾想齐侯遭受这般待遇。” “幸而齐侯无恙,臣已经将不遵王命者严加惩处!” “这样的事情,寡人不希望有第二次。” “诺!” 见到唱双黄的庆忌与伯噽,杵臼心中一阵鄙夷。 “原来,这是一场误会!哈哈哈哈!” 杵臼强颜欢笑道。 “误会,是误会。” 庆忌拉着杵臼的手,微微一笑道:“齐侯,寡人招待不周,还请齐侯见谅。” “哪里,哪里。” 杵臼自嘲一笑,道:“寡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侥天之幸。不知吴君打算如何处置寡人?” 都已经送到城门口,难道杵臼真的不知庆忌接下来的打算? 第344章 请天子赐胙 庆忌一副真情流露的模样,握着齐侯杵臼的手,道:“齐侯,寡人又怎敢对你无礼?” 庆忌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下边人不懂事的问题上,根本不可能归咎于自己! “实不相瞒,寡人准备在薛地,召开一次诸侯会盟,徐、蔡、滕、薛、邾、莒、郯、曹、陈等国皆已回应,将参与此番薛地之盟……” 还不等庆忌说完,杵臼就不禁冷笑一声,道:“吴君莫不是要依靠薛地之盟,请天子赐胙,以为方伯乎?” “不敢。” 庆忌叹气道:“寡人自知福薄,无方伯之命矣。” “齐侯,不瞒你说,天下诸侯当中,寡人谁也不敬,就敬你齐侯!寡人谁也不服,就服你齐侯!” “一言以蔽之,寡人对齐侯,真是又敬又服也!” “何以也?” “只因天下列国,唯有齐、晋、楚三国有霸主之势,然晋君整日坐困于宫闱,不谙世事,朝政皆由六卿把持,不值一提。” “楚子更是年少,一介黄口小儿,少不更事!” “唯独齐侯,治齐三十年,兵粮足,民殷实,以至于诸侯皆东向齐,有霸主之势!” 顿了顿,庆忌又朝着杵臼作了一揖道:“是故,此番薛地之盟,寡人欲以齐侯为主持,约为方伯,共抗晋楚!” “寡人已经向洛邑遣使,相信不日就能带回天子特使,以齐侯为方伯之诏令!” “……” 庆忌的这一顿操作,让杵臼不禁有些发懵! 打了败仗,还能当老大? 这着实是颠覆了杵臼的认知。 “吴君,此事当真?” “君无戏言!” 庆忌似乎是苦大仇深的道:“寡人无意于北上逐鹿,成齐桓晋文之霸业。然晋楚两国皆有称霸之志,以至于小国尽皆深受其害!” “若说这普天之下,唯一有实力,唯一有名望,为我等小国主持公道之国君,唯有齐侯!” “还请齐侯切勿推辞!” “善!” 杵臼一口答应下来。 成为齐桓公、晋文公一样的霸主,这可是杵臼的毕生所求。 这一回吃了败仗,被吴军摁在地上一阵摩擦。 杵臼原以为自己会就此交代在这里,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即便是中原诸侯在名义上承认杵臼是霸主,那又如何? 正好满足了杵臼的虚荣心! 杵臼得了霸主之名,庆忌得了霸主之实,本身就是双赢的事情。 只不过,接下来齐国难免就会遭到晋国的嫉恨…… 因为齐国的那些小弟,原来可都是晋国的小弟! 挖墙脚也没有齐国这样挖的! 随后,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田乞的身上,道:“齐侯,寡人甚是爱田子之才,不知齐侯能否忍痛割爱,将田子让予寡人?” 一听这话,杵臼只是澹澹的笑道:“吴君又何必强人所难?” “田乞若是愿意弃齐投吴,寡人也无话可说。” “也罢!” 庆忌笑道:“君子不强人所难,不夺人所好也。不过,寡人还是以为,以田子的本事,若不为相国,执一国之牛耳,实在可惜。” “若田子愿仕吴,寡人定拜其为太宰,执政吴国!” 庆忌这样撒谎,亦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老实说,倘若田乞真的仕吴,庆忌是不可能重用的。 因为田乞这样的二五仔,谁都不敢保证,什么时候会背叛自己,给自己背后插上一刀! 随后,杵臼就与齐国的一众公卿大夫,在吴军甲士的护送下,踏上了返回临淄的路途。 对于庆忌让自己成为诸侯霸主的用意,杵臼亦是一头雾水,一时间想不通。 所以,杵臼随即就让田乞跟自己同乘一车,共议大事。 驾车的是齐人,所以杵臼不必担心自己跟田乞的对话,会被吴国的将士窃听。 知道杵臼内心的疑惑后,田乞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国君不必顾虑。庆忌不敢为方伯,而尊国君为方伯,不难理解!” 《踏星》 “其一,吴国虽国势日盛,但底蕴终究不及晋国,甚至是齐国、楚国,当不得方伯之名!” “其二,方伯对于庆忌只是一个虚名,不值一提。吴国真正的大敌是楚国,而非齐国或晋国。” “是故,臣料定庆忌之意,定是以弱楚而称霸江南为目的。” “若中原以齐国为方伯,南方以吴国为方伯,届时一南一北,对晋国形成包抄之势,岂不美哉?” 闻言,杵臼就好似醍醐灌顶一般,不禁点了点头。 “庆忌当真是了不得的人物。田卿,依你看,寡人是否应接受庆忌的好意,为中原诸侯之方伯?” 杵臼也不是蠢材。 他可以想象得到,老牌的霸主晋国,是绝不能容忍自己跌落神坛,方伯之名被齐国抢走的。 现在,杵臼要是接受了方伯之名,无疑是十分拉仇恨的事情。 晋国第一时间就会将矛头指向齐国! 但,貌似杵臼已经没得选。 不接受这个方伯之名,以杵臼的岁数,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接受方伯之名,又唯恐齐国就这样被放在火架上烤! 得不偿失! 而庆忌,正好就看中了杵臼爱慕虚荣的这一点。 早年的杵臼,可能善于隐忍,厚积薄发,当了三十年的齐侯,才敢联合诸侯一起干大事。 但杵臼现在的岁数可不小了,不惑之年,能活到这个岁数的人,尤其是国君,已经称得上是“高寿”! “国君,臣以为应当接受!” 田乞作揖道:“庆忌有意亲近齐国,国君也应当投桃报李,加强齐吴两国之间的联系,互通有无,以此共抗晋楚!” “有道理。” 齐国跟吴国,一起联合诸侯们报团取暖,攻一个楚国,或攻一个晋国,进退有据,杵臼实在是挑不出毛病! “国君,吴君庆忌,实乃不世出之雄主。臣听闻,国君膝下有女月颜,已及笄之年,待字闺中,实为良配!” “既如此,国君何不成齐吴之好,让我齐姜嫁到吴国,成联姻之事?” 庆忌帮助了田乞,后者也感恩戴德,不介意推一把,推进吴国与齐国的关系。 而这,正是庆忌喜闻乐见的。 杵臼的女儿姜月颜(贞姜),那可是杵臼的掌上明珠,齐国少有的美人儿。 让月颜嫁给庆忌? 杵臼舍不得,也不想干这种事情。 毕竟,杵臼心里还是记恨着庆忌的! 第345章 薛地之盟 “田卿,以宗室女联姻吴国,可否?” 齐侯杵臼的内心,对于庆忌还是有些抵触的。 不是杵臼瞧不上庆忌,瞧不上吴国,而是杵臼真的担心,庆忌此人靠得住吗? 诚如田乞所言,庆忌是虎狼之君,一代雄主,有朝一日吴齐两国关系破裂,嫁到吴国的贞姜又将何去何从? “国君,若以宗室女嫁予吴君,恐不见诚意。” 田乞苦口婆心劝道:“齐国的大敌是晋国,吴国的大敌是楚国,唯有齐吴两国联合天下诸侯,方可与晋、楚相抗衡。” “国君若想当上名副其实的方伯,号令天下诸侯,也唯有极力笼络吴国方可。” “唉!也罢!” 杵臼叹了口气,道:“田卿,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置。” “诺!” 现在的杵臼,对于田乞十分的看重。 毕竟是一起共患难的人,田乞还曾在杵臼将要饿死的时候,割下自己身上的肉来喂养杵臼。 这份恩情,杵臼又怎敢忘却? …… 吴王庆忌八年,即公元前506年,三月。 吴军大举进攻楚国睢水之地,攻取多座城邑,并陈兵于宋、陈两国之边境,遣使于宋、鲁、卫、陈等国,要求其国君参与薛地之会。 倘若吴人要求宋、卫、鲁等国承认庆忌的方伯之名,诸侯们定然不可能答应。 因为区区数万兵马,这些中等国家是丝毫不惧的。 但,偏偏吴人名义,是尊齐侯杵臼为方伯。 这就让他们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国家是否能经得起吴齐两国混合双打? 吴国且不说,齐国是为东方大国,距离中原诸国较近,一旦交恶,那可是得不偿失的! 当睢水之地全部沦陷的消息传回郢都,楚王熊轸震怒。 楚国朝野上下,亦是义愤填膺,一片哗然。 大殿之上,楚王熊轸气急败坏的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吴蛮子欺人太甚,夺我楚国睢水之地,欺楚无人乎?” “大王息怒!” 群臣都只能请熊轸稍安勿躁。 冷静一些! 其实,不怪熊轸这般恼火。 这一次的诸侯联军伐吴,虽是楚人在背后扇风点火,寻思着能不能趁机渔利,但,盟主可是齐国! 吴人不去找齐国的麻烦,专门跟楚国对着干,熊轸岂能不气? 柿子挑软的捏吗? “发兵!寡人要发兵攻吴!夺回睢水之地,给吴人一个教训!” 熊轸一时间气上心头。 这时,一向具有大局观的左徒子西,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大王息怒。臣以为,我楚国当前切不可发兵攻吴,更不能与吴国交恶!” “为何?” 熊轸愤愤不平的道:“吴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伐我楚国,攻我楚地,杀我楚兵,掠我财货,夺我子民!” “若不给吴人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吴人焉能长记性?” “若吴人步步蚕食楚地,我楚国这方圆数千里之疆土,几十年后,又能剩下多少?”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谁都懂。 但,熊轸毕竟是年少,意气用事! 为人君者,最忌讳的莫过于此等意气之事! 只见子西一脸沉痛的神色,说道:“大王,吴人霸凌我楚国,固然当讨伐,然我楚国今有可战之兵几何?” “楚国与吴国连年鏖战,穷兵黩武,国内早已疲敝不堪。若此时出兵攻吴,恐正中庆忌之下怀!” “臣听闻吴人准备在薛地大会中原诸侯,庆忌似有霸主之志,乃窃居方伯之位也。”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一听这话,熊轸不禁嗤笑一声,道:“庆忌当真是胆大包天。区区吴国,兵力虽盛,然底蕴远不及晋、楚、齐,齐国都不敢自尊方伯,庆忌怎敢?” “吴人这般妄自尊大,便不惧晋人征讨乎?” 问题来了! 子西当即道:“大王所言甚是。庆忌妄自尊大,必将自食恶果!” “晋人绝不会坐视不管吴人称霸中原,使中原诸侯南向,是故庆忌此举是在引火自焚!” “臣建议,大王可遣使于新田,游说晋君及六卿,使其对中原的吴军反戈一击。” “由此,犯了众怒的吴国,未尝不会被晋齐两国攻之,就此灭亡或一蹶不振,也不在话下!” 闻言,楚王熊轸信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吴国若是联合中原诸侯一起对付楚国的话,楚人自然畏惧。 但,晋人焉能隔岸观火? 自晋文公以来,晋国的霸权延续了一百多年,十分牢固,牢不可破。 除了偶尔跟楚国拉扯一下,中原诸侯一向以晋国为霸主。 现在庆忌要跟晋国抢夺霸主之位,这不是在对晋国霸权的挑衅吗? 所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晋国的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 四月初,薛地之盟正式召开。 参加会盟的,有吴、齐、宋、卫、鲁、蔡、徐、钟吾、滕、薛、邾、莒、郯、曹、陈、顿、许,共十七个国家的国君! 这次的会盟虽是吴国发起的,但主持者,却是齐国的新任相国——田乞。 名义上,这是一次弭兵之盟,实则是庆忌为了胁迫诸侯尊齐国为方伯,将齐国拉下水,继而搅浑中原的这趟水而已。 薛城郊外,河畔边上,一座巨大的四方台已经拔起而起。 附近尽是披坚执锐的士卒,他们身穿不同颜色的衣甲,边上插着形形色色的旌旗。 如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四方台上的人。 四方台上的人,无不是国君或上卿级别的大臣。 “此番诸侯会盟,要解决之事甚多。” 庆忌环顾四周,看着坐在四方台上的诸侯们,缓声道:“寡人诚邀二三子聚于薛地,实为共襄盛举!” “钟吾君、蔡侯、徐君。” “寡君在!” 被叫到名字的蔡侯申三人,立马就站起身。 那个模样,根本不似一国之君,反而像是庆忌的臣子一般。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作为南方的国君,在地缘位置上,蔡国、徐国和钟吾国,是更偏向于吴国的。 “寡人先前允诺过,攻取楚国睢水之地后,会让吴、蔡、徐、钟吾四国瓜分。现在,正是寡人兑现承诺之时!” 第346章 降卒交易 庆忌招了招手,在一侧的廷尉伯噽就心领神会的掏出一张羊皮地图,让庆忌拿着狼毫笔在地图上画圈。 每圈上一个地方,就代表被瓜分到城邑土地的国家。 这张地图,庆忌不仅是拿给蔡侯申、钟吾君与徐君嬴章禹三人过目的,更是让中原诸侯们一睹为快! “啊!大王,这如何使得?” 蔡侯申看到地图上勾画出的圆圈后,顿时大惊失色。 即便是四方台上的其他诸侯,看见地图上的圆圈后,都禁不住勃然色变。 是何缘故? 并非是庆忌瓜分不均,而是太平均了! 只见庆忌将地图上的睢水之地,一分为四,吴、蔡、徐、钟吾四国,各得一份,不多不少! 正所谓患寡不患均,这是人之常情。 诸侯们只以为庆忌会让吴国占了睢水之地一半,另外一半再划分给蔡、徐、钟吾三国。 没想到庆忌竟然这般大方! “吴君真是公平公正,大公无私矣。” “睢水之地完全是由吴军打下的,吴国独占亦是无可厚非。” “然,吴君竟为了报答蔡、徐、钟吾三国,拿出四分之三的睢水之地划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吴君有圣主之风!” 诸侯们都不禁对庆忌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而这,正是庆忌想看见的效果。 他并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反正,最后都会归属于吴国,为何庆忌不能大方一些,心胸开阔一些,为自己博取到良好的名声? 徐君嬴章禹连忙道:“大王,这般瓜分睢水之地,实在是让寡君汗颜矣!” “我徐、蔡、钟吾三国,在吴军攻取睢水之地的过程中,并未出多少力。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如何能接受大王这般厚赏?” “正是!” 蔡侯申亦是点了点头道:“大王,徐君所言极是。寡君实在不敢接受大王如此厚赏!” “请大王收回成命!” 徐君、蔡侯、钟吾君三人,已经将庆忌称之为“大王”。 可想而知庆忌在这三国中的影响力,至少三位国君,是十分敬重庆忌的。 “寡人心意已决,无需赘言!” 庆忌大手一挥,道:“正所谓君无戏言,寡人既然允诺过此事,便不可食言而肥。这些城邑土地,都是尔等应得的。” “多谢大王!“ 看见庆忌这般坚决的态度后,蔡侯申三人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这让在场的诸侯们,都十分的羡慕他们。 跟着吴国这样一个老大,真是有天大的好处! 似以前一般,不管是跟着齐国也好,晋国也罢,或者是楚国,诸侯们基本上占不到多少的便宜。 白白损兵折将且不说,还惹得一身骚,有亡国的风险! 现在庆忌这般出手阔绰,怎能不让人信服? “咳。” 齐侯杵臼轻咳一声,瞬间就将在场的诸侯们的目光吸引过来。 “吴君,寡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侯但说无妨。” 杵臼的脸色有些尴尬,但仍旧硬着头皮道:“寡人听闻,淮水之战中,吴军俘虏者有数万人?” “正是。” 不怪杵臼的脸上会浮现出尴尬的神色。 诸侯联军十五万人,却被只有五万步骑的吴军大败,这让杵臼情何以堪? 淮水之战里,被吴军俘虏的敌人有八万人!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宋、鲁、卫等诸侯国的国君们,之所以冒着得罪晋国的风险,参与此番会盟,也正是因为想要回这些降卒。 “不知吴君能否放归那数万降卒?”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笑而不语。 站在一边的伯噽出声道:“齐侯,我吴国无条件放归被俘之国君及列国之卿大夫,已经是仁至义尽。” “再放归那八万降卒,恐怕不妥!” 伯噽“唱着黑脸”,道:“淮水之战,我吴国所损耗之士卒、粮秣、辎重等等,不可计数。对降卒,岂有无条件放归之理?” “古往今来,都没有这般道理!” “再者说,按照我吴国的一贯作风,对于降卒,只是安置屯田,随后转化为黎庶,当不失人道。” 诸侯们闻言,都有些讪讪的低下了头。 的确! 从古到今,还真的没有无条件放归降卒的道理。 要知道,在春秋战国时期,对待俘虏一般都是充作奴隶用,或者是用在大型祭祀上当作祭品用。 有的甚至是直接杀害了,下场都十分悲惨。 吴国那样对待降卒,的确是十分人道的! 再者说,吴国已经无条件放归被俘虏的国君及其一众卿大夫,算得上十分厚道的。 “不知吴君要何等条件,方可放归降卒?” 齐侯杵臼疑惑的问道。 庆忌只是澹然一笑,说道:“若让我吴国放归降卒,不难。” “寡人之意,每一降卒,等值一两黄金,以布帛美玉,或粟米马匹等物交易,亦可!” 这正是庆忌的打算。 一个降卒价值一两黄金的东西,不多不少刚刚好。 黄金,就是黄铜。 一两黄金价值不菲,按照这个时代的物价,三十枚铜钱一石粮食。 田地亩产一亩不过是一石,以物产三十年来到购买一亩地。 一亩地不过是要九百枚铜钱! 就吴国来说,一两黄金就相当于一万钱(五铢钱)! 由此可见,黄金的购买力的确很强。 而且,黄金是贵族富商之间交易使用的,平民很少用到。 估计列国的黄金储备也不多,所以庆忌才退而求其次,用其他等价值的东西来交易也行。 诸侯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在他们的眼中,贱民是不值钱的。 但是被吴国所俘虏的士卒,那都是可战之兵。 一两黄金交易回来,也不是不值得。 八万降卒,那就是八万两黄金! 这一回吴国是赚翻了! 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吴国是完全无法消化得了这八万两黄金的。 财大气粗的齐侯杵臼当即微微颔首,说道:“善!既如此,我齐国愿以一两黄金等值之物,交换一名降卒。” “寡君也愿交易!” “滕国也愿……” 诸侯们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们有的被俘虏一千多人,有的被俘虏数千人,这让本身就是小国寡民的国家,更是雪上加霜! 第347章 号为方伯 庆忌也不是没想过。 跟昔日对待楚国那五万多降卒一般,使列国的降卒们在吴国服劳役数年,然后分配房屋、耕地、农具,使其在吴国定居下来,繁衍生息。 这样无疑能壮大吴国的人口。 但,庆忌又转念一想。 这实在是不符合吴国当下的国情! 因为吴国的各项基础工程,基本上已经饱和,不需要多少劳役。 再者,吴国已经今非昔比。 以前连年征战,穷兵黩武的吴国有着很多寡妇。 现在则是大为不同! 五万多的楚军降卒在吴国定居,显然是要娶妻生子,延续血脉的。 但是,庆忌现在上哪里去找那么多妇女给降卒们配对? 最后,庆忌以等值一两黄金放归一名降卒的条件,实在是用意极深的。 能为吴国增添许多财富且不说,被放归的降卒们,势必会遭到列国的压迫、剥削。 为何? 因为羊毛出在羊身上! 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这才换回的降卒,贪婪的诸侯贵族们,岂能不大力压榨? 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底层的黎庶们无法揭竿而起,随之而来的效应就是逃亡。 逃亡到吴国! 吴国已经成了流民们理想的定居之所。 到了吴国,随时都能获得耕地、土地、房屋和所需农具、口粮等等,还可以免除几年的赋税、劳役。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诸侯联军之所以攻伐吴国,不正是因为吴国的这种举措,导致国内的黎庶大量逃亡吗? 所以,庆忌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这才作出的决定。 与其要那八万降卒,还不如使他们被剥削压榨之后,拖家带口的逃奔吴国。 到时候入吴定居的人,可不止八万,八十万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此时庆忌的用意还不为人知。 要是诸侯们知道庆忌的这种险恶用心,一定不会干出这一系列的蠢事。 “诸位,关于此番会盟,寡人以为,趁此时机,吾等未尝不可推举出一名德高望重之人,担任方伯……” 重头戏来了! 听见庆忌的这番话,诸侯们都禁不住心里咯噔一下,倍感不满。 他们知道庆忌包藏祸心,可能早有问鼎中原之志向。 只是没想到庆忌居然自己提出来! “列国先后有五位方伯,郑庄公、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楚庄子(楚庄王),曾名震天下。” “而今,天下纷乱,何得康宁?唯有推举出一位堪比齐桓晋文一般的方伯,匡扶周室,方可主持正义,尊王攘夷,使天下重获安宁!” 闻言,徐君嬴章禹率先起身道:“大王所言极是。” “列位,寡人以为,吴君雄才大略,其文治武功,远胜于齐桓晋文,威服列国,何不可请天子赐胙于吴君,以为方伯?” “正是!” 蔡侯申跟着道:“吴君仁义公允,吴国强势,天下咸服,若不以吴君为方伯,寡人第一个不答应!” 钟吾君跟着大声道:“寡人附议!” 这三人,乃是庆忌的铁杆小弟,这般力挺庆忌,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其余诸侯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浮现出不满的神色。 尽管吴国现在很强势,庆忌也不失为一代雄主。 可是,归根结底,吴国根本就不具备跟晋国抗衡的国力! 吴国连楚国这个死敌都还没有解决掉,哪里来的勇气,敢于挑战晋国的霸权? “三位,请稍安勿躁!” 庆忌将诸侯们的脸色都尽收眼底后,这才缓缓的站起身,朝着齐侯杵臼作揖道:“寡人以为,齐侯德高望重,齐国兵精粮足,黎庶殷实,志气昂扬!” 吞噬 “这方伯之位,舍齐侯其谁?” “彩!” 卫侯姬元第一个起身,赞道:“吴君高风亮节!” “而今晋国六卿轮流执政,晋君大权旁落;楚国主少国疑,不值一提!” “天下若有能进位于方伯者,唯齐侯一人也!” 不怪姬元会这般力挺杵臼。 因为杵臼当年落难的时候,齐国可是帮助过姬元的! 有了姬元的发声,诸侯们都纷纷站起来,请杵臼成为方伯,为周王室,为列国主持正义。 杵臼假意推辞几下后,便答应下来。 “请天子特使——” 随着田乞的一声宣号,周王室的太宰单荼,便拿着天子胙肉,来到四方台之上。 见状,诸侯们这才得知,原来庆忌与杵臼是早有预谋的! 胙就是祭肉的意思,是脤与膰的统称。 《谷梁传》曰:生曰脤,熟曰膰。 祭祀的肉用牛羊猪,称为太牢。 生的熟的都可以,煮熟的话这个时代有焖、炖、蒸、烤。 天子贵族用鼎烹饪,所以称钟鸣鼎食。 古时天子祭祀后,将祭肉赏赐诸侯,以示礼遇。 臣子祭祀后,将祭肉奉献给国君,表示为君王和国家添福。 “请齐侯接天子胙!” 单荼双手高举胙肉,大声道。 “臣齐侯杵臼,接胙!” 杵臼亦是一脸严肃的神色,双手接过单荼递上来的胙肉。 这胙肉已经是风干过的,散发着一阵阵的腥臭味儿。 毕竟,从洛邑到薛地,迢迢千里,周天子还要祭祀过后,这才拿出的胙肉…… 当然,这胙肉不是拿来吃的,只是一种象征性的东西! 单荼随即拿出一道帛书,是为周天子的诏令。 “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诸侯以字为谥,因以为族。官有世功,则有官族,邑亦如之……” 洋洋洒洒的一番诏令,其意不外乎周天子承认齐侯为“方伯”,号令诸侯,匡扶周王室。 随后,杵臼就高举手中的天子胙,郑重其事的登上早已经建造起来的祭台,焚香祷告。 庆忌、蔡侯申等一众诸侯,则是站在一边观礼。 这一日的杵臼,无疑是最风光的! 风光无限! 他终于完成了自己心中的夙愿——被天子赐胙,诸侯尊为方伯! 从此刻起,杵臼就成了跟先祖齐桓公一般的诸侯之长。 只是,杵臼还没有成为名副其实的方伯。 至少在祭台之下的诸侯们,有几个是真的认可杵臼为方伯的,不得而知! 第348章 窃国者侯 薛地之盟上,诸侯尊齐侯杵臼为方伯。 但,会盟并没有完全结束。 至少一些合得来的国君,许久不见仍旧能一起围猎,饮宴作乐。 庆忌没有掺和进去,倒不是他不合群。 而是,庆忌对于围猎之事,本就没有太大的兴趣。 比起围猎,庆忌更钟情于钓鱼。 此时此刻,庆忌就独自坐在河畔钓鱼。 稳坐钓鱼台! 得知庆忌的兴趣后,薛侯特意命人在河边打造了一座台子,专门让庆忌钓鱼。 “大王,齐国相邦田乞求见!” 这时,卫尉熊子丹上前禀告道。 “让他过来。” “唯!” 对于田乞求见,庆忌并不意外。 因为此时的吴国与齐国,正在蜜月期,急需要加强彼此的联系,以对付晋、楚两大老牌霸主国。 楚国那边的态度是有限的,因为楚人鞭长莫及,难以干涉到中原列国的内政。 但,晋国却是实实在在的中原大国。 齐侯杵臼要称霸,晋人第一个不答应! 所以齐国一定会选择笼络吴国。 这就达到了庆忌所预期的目的。 杵臼成为方伯之后,真正的赢家可不是齐国,而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庆忌,是吴国! “外臣田乞,参见大王。” 田乞恭恭敬敬的朝着庆忌行礼道。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田乞可以将庆忌称之为“大王”或“吴王”,表示敬重,而非“吴君”这样的称呼。 “田相,不必多礼。坐。” “谢大王。” 田乞随后就坐在一边,欠着半个身子。 他能有今日,得齐侯杵臼之宠信,执齐国之牛耳,庆忌在其中可出力不小。 所以,在田乞的眼中,庆忌算得上是一个恩人。 再者说,现在田乞羽翼未丰,将来要依靠庆忌,依靠吴国的地方还很多。 在这种情况下,田乞难免会更加亲近庆忌,亲近吴国。 “大王真是好兴致。” 田乞看见又钓上一条鲤鱼的庆忌,微微一笑道:“列国之君,都无不喜好狩猎,独大王垂钓于此,莫非有深意乎?” “田相说笑。” 庆忌摇摇头,将手中的鲤鱼放到竹篓中,又在鱼钩上放上蚯引一条,再甩竿抛到水面上。 “寡人垂钓,只是兴趣使然。田相岂不知,有时垂钓亦是一门学问,若治国也,若沙场捭阖也,若做雄文也。” “寡人以为,陶冶情操,垂钓为不二之选。” 庆忌认为钓鱼的乐趣无穷。 为何? 因为钓的鱼,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当庆忌决定钓鱼时,他的大脑会判断这是件小事,没有心理负担。 这跟在树下乘凉的感觉一样,是去寻找快乐放松心情的。 从一开始就奠定了轻松愉悦的气氛。 钓鱼者,是猎人,是主动的一方。 捕猎是体力劳动,坐等鱼上钩,是智慧,是悠然。 钓鱼的过程,紧张一点还是放松一点,全凭自己喜好,节奏由自己把控。 庆忌若是感到疲倦的时候,就会找机会放空自己,有精神就专注一点,钓鱼的过程也是自我身心调节的过程。 田乞肃然起敬道:“大王所言极是。垂钓者,其乐无穷也,恰似当年之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不知庆忌钓的是鱼,还是人? 田乞在话语中透露出的含义,庆忌也能听得出。 跟田乞这样的野心家说话,拐弯抹角的,实在是太过费劲。 庆忌随即澹澹的扫了一眼田乞,道:“田相来找寡人,可不是为与寡人讨论这钓鱼之道耶?” “非也。” 田乞终于开门见山的道:“大王,实不相瞒,外臣此来,是为传达吾国君之意。” “齐侯有何事?” “国君欲以齐姜嫁于大王,以成齐吴联姻之事,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闻言,庆忌稍微诧异了一下。 尽管他现在已经名满天下,堪称是当世第一雄主,可是还不足以成了一块香饽饽,让齐侯杵臼腆着脸将女儿双手奉上吧? 但,庆忌并没有拒绝。 “既是齐侯美意,寡人便却之不恭也。” 正所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庆忌虽不是那种爱占小便宜之人,可是跟齐国联姻,对于吴国而言,明显是利大于弊。 庆忌同样也期望齐国能成为一根搅屎棍,搅乱中原的这潭死水。 这样一来,吴国就能心无旁骛的推行新法,并且不会被外部势力所阻止。 创造一个安全的外部环境,这是庆忌必须要办到的。 “另外,吾国君欲向天子上表,请升吴国为侯国。相信以大王之仁德,吴国今时今日之国力,天子定会欣然应允!” 田乞笑着道。 “齐侯有心矣。” 吴侯吗? 也不错! 吴国固然已经称王,但那是自称,在中原列国基本上没有人承认庆忌是吴王。 毕竟吴国只是周王室册封的一个子爵国家。 现在,吴国强势,庆忌也已经具备偌大的名望,再加上齐国主动上表,周天子一定不会拒绝的。 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之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 这是《礼记·王制篇》的记载。 一开始,吴国和楚国都是疆域方圆五十里的小国。 但依靠几十代人的不懈努力,披荆斩棘,开疆拓土,疆域渐渐的变得幅员辽阔,早已经远胜于其他公侯之国。 庆忌固然不注重虚名,但是吴国被擢升为侯国,那也是一件美事。 毕竟吴侯总比吴子、吴君好听一些。 “田相,寡人知汝田氏素有大志,今田相已居高位,执齐国之牛耳,却不知道田相欲如何作为,以实现先祖代姜姓之国卦象?” 齐国的公族是姜姓、吕氏,所以这所谓的姜姓之国,指代的正是齐国。 闻言,田乞微微一笑,道:“大王,未来之事,属难预料。” “吾田氏几代人事齐,兢兢业业,终于有我田乞今日执齐国之牛耳,此全仰仗大王之功也!” “若有朝一日,田氏代齐,还请大王帮衬一二。田氏或可同吴国结盟,以代姜齐之社稷。”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田氏代齐,这正是庆忌愿意看见的。 只是,不能完全的田氏代齐,一个分裂的齐国,更是庆忌理想中的齐国。 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以田乞的能力,再加上田氏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名望、势力,的确有可能在田乞这一代就能办到。 第349章 宋公主南子 田乞离开后,庆忌仍旧坐在河边钓鱼。 这时,河的上游忽而飘下一个奇怪的东西。 庆忌定睛一看,可不正是一名落难者吗? 只见一个人影抱着一截木头,顺流而下,那人就静静地抱着木头,不见求救的呼喊声。 难不成已死? 庆忌狐疑之间,那人已经飘到他的跟前。 见死不救,也不是庆忌的一贯作风。 所以庆忌不假思索的挥了挥手,正要命左右上前查看。 不料抱着木头漂浮在河面上的人,忽而站起身,钻入水中。 “刺客!“ “有刺客!护驾!” 在四周的宿卫见状,都连忙跑到庆忌的身边,张弓搭箭,拿起戈矛盾牌,将庆忌团团围住,护在中间。 作为国君的庆忌若是被行刺,即便并无大碍,他们都难辞其咎。 所以,在那人突然钻入水中的时候,这让在场的吴国宿卫们都不禁绷紧了精神。 “哗!“ 那人忽然钻出水面,站起身子,缓缓的朝着庆忌走来。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及笄之年的少女,乌黑亮丽的秀发湿漉漉的,面容姣好,妩媚动人。 她的身材颇为高挑,穿一袭绣着梅花纹样的宫装,耳朵两侧以绸带绾起,大多秀发则是披散在双肩。 媚! 媚骨天成! 这个少女媚到了骨子里。 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让天下男子直咽唾沫的妩媚之感。 庆忌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有这般姿色的女子。 但,庆忌毕竟是见多识广的,阅女无数的他,对于美女有一定的免疫力,不至于像旁边的宿卫们那般失态。 “汝是何人?” 庆忌蹙眉问道。 “吴王,小女子名唤南子,是为宋公之女,适才不幸失足,落入河中,冒昧打扰,还请吴王莫怪。” 来到跟前的少女朝着庆忌福了一礼,唇角一勾,巧笑嫣然的道。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说的应该就是南子这般的美女。 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有了祸国殃民的资质…… 南子? 宋公之女? 庆忌倒是不疑有他。 来参与薛地之盟的国君,可能会带上自己的一些家卷。 “无妨。” “吴王,妾身落水,衣裳尽皆湿漉,不雅观矣。不知吴王可否借衣裳帐篷一用,以使妾身更衣束发,整理仪表?” “可。” 庆忌并没有拒绝。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跟落汤鸡一样,的确不雅观。 得到庆忌的准许后,南子就在一名宿卫的引路下,进入庆忌所在的寝帐。 南子? 庆忌莫名的觉得这个少女的名字很是耳熟。 历史上的南子,可谓是卫灵公的宠妃,名冠一时的美人。 孔子周游列国时,曾访问卫国,南子与孔子隔帐见面。 南子叩头还礼时,身上佩饰发出清脆响声,孔子学生子路对此颇为不满。 后来孔子认为卫灵公不是爱好德行如爱好美色一样,于是离开卫国。 而且,南子还是一个喜欢干涉政事的女人,并不安分。 在南子的谗言下,卫灵公逼走了公叔戌、太子蒯聩及其党羽,拥立卫出公,可谓是一个了不得的“女强人”。 就跟历史上所有权利欲望极大的后妃一般,南子的私生活有些混乱,堪称荒唐。 她与宋国公子朝私通,卫灵公不加阻止,反而纵容南子,召公子朝与其在桃地相会…… 从这一点上来看,卫灵公也不是不能容忍自己被戴绿帽子! 宽容! 大度! 当然,此时的南子尚未出嫁,待字闺中的她,还是云英未嫁之身。 “大王,南子公主请大王入内一见。” “……” 庆忌颇为疑惑,周围的宿卫们,也都一脸古怪的神色。 既然已经换好衣物,南子为何不离开,而是要见一见庆忌? 庆忌倒不是担心南子会行刺自己。 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庆忌也不会那般孱弱,真的让南子一个女子行刺成功。 随即,庆忌就亦步亦趋的进入自己的寝帐。 刚刚入内,便见到南子已经换上一袭武士服,紧身的武士服,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煞是诱人。 这让几个月没见过女人的庆忌,也是禁不住暗暗食指大动。 南子即便穿上了庆忌的武士服,也不失妩媚之感。 “不知南子公主欲见寡人,所为何事?” “妾身是要报答吴王。妾身不才,却也能歌善舞,尤善于弹琴,不知吴王可否找来一把琴,使妾身得以弹奏?” “善。” 这让庆忌对南子更是好奇,随即就命宿卫找来一把琴。 南子落水,应该不是意外? 南子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见庆忌? “冬……” 南子轻抚摸着琴身,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把琴放平,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开始在琴上波动,十分流畅。 指尖流淌出声音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清亮亮的流淌着,又好似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 庆忌也坐在南子的对面,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清如雅灵的琴音,身心倍感舒适,在这一刻似乎是已经得到升华。 南子的琴艺是母庸置疑的。 伴随着琴,婉转又有些俏皮的歌声缓缓流出。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听到这首诗歌,庆忌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颇为怪异的神色。 他如何能不知,这是一首求爱诗? 女子的求爱诗! 这是《国风·召南·摽有梅》,诗经中的一篇。 在召南之地,每逢仲春之时,当地的媒官便让未结婚的大龄青年去幽会。 适婚女子在类似三月三这样的男女自由相会的集体狂欢中吟唱的歌曲,目的是为了吸引异性的注意,以寻觅幽会的伴侣。 这是一首委婉而大胆的求爱诗! 《周礼·媒氏》曰: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 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 南子在向庆忌示爱? 这是让庆忌万万没想到的。 他的魅力如此之大,竟然能让南子一见钟情! 第350章 有雄主之风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继《摽有梅》后,伴随着让人如痴如醉的琴声,南子又哼唱出一首《山有扶苏》。 这首诗歌充满了调侃、戏谑的意味,笑骂中蕴含着深厚的爱,清新活泼。 又因为出自少女南子之口,不失其天真、善良。 这让庆忌已经笃定,南子的确是在向自己示爱。 “铮……” 一曲毕。 南子终于含情脉脉的看向庆忌,道:“吴王可从妾身的琴声、歌声中,听出弦外之音?” 庆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跟着哼唱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庆忌以这样的方式回应南子,无疑是充满情调的。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庆忌还没有残忍到拒绝南子的示爱。 尽管,这还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了解不多! “大王……” 南子随即就走到庆忌的跟前,如受惊的小鹿一般,钻入了他的怀里,紧紧的依偎着。 庆忌可不信,南子真的对自己一见钟情。 所谓的一见钟情,实际上是见色起意! 庆忌知道南子对自己示爱,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南子,汝落水定非意外耶。” “不瞒大王,妾身落水,的确是刻意为之。” 南子俏皮的一笑,抓住庆忌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道:“妾身早在宋国时,便经常听说大王的事迹,甚是仰慕。” “过去,妾身只知道大王是吴国第一勇士,勇猛冠绝天下,早已心向往之。自大王继位后,更是励精图治,开疆拓土,有雄主之风也!” “大王是天下女子朝思暮想的情郎哩。” 南子是磨人的小妖精,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至少撩拨的庆忌有些难以自持。 实际上,南子也的确崇拜庆忌,但也还没有到非君不嫁的地步。 南子之所以这般千方百计的接触庆忌,大胆示爱,是因为她即将被自己的公父许配给卫侯姬元! 姬元大了南子整整三十岁! 嫁给姬元,南子能幸福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南子准备自己寻求幸福! 而一般的男子显然不会被宋君瞧得上。 唯有庆忌! 这个已经名声大噪的男人,即便南子只是成为庆忌的妃子,也不会辱没吴国! 对于南子的想法,庆忌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 南子有一种野性的美,堪称是天生媚骨。 庆忌不知道日后南子会不会给自己戴绿帽子,但,庆忌是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 不多时,寝帐内便响起了一阵引人无限遐想的声音。 先是惨叫,南子的惨叫痛哼,然后接下来的声音就让人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守在寝帐四周的宿卫听到这声音,都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然后又连忙打起精神。 过来人都知道里边的两个人在干什么。 庆忌与南子这般干柴烈火。 一方面是真的看上了南子的美色,一方面则是可以通过联姻的方式,加强吴国与宋国的联系,互通有无。 宋国固然在宋襄公之后,就一蹶不振,声望大不如前。 但,作为延续殷商祭祀的公爵国家,宋国的国力是毋庸置疑的。 通过联姻的方式,庆忌可以找机会在宋国施加自己的影响力。 …… 翌日,庆忌就派廷尉伯噽前往宋公所在的营地,促成吴宋两国联姻之事。 此时宋国的国君,是子栾,历史上的宋景公! 子栾在位已经十二年,称得上是一个有作为的国君,但也只是中规中矩。 “南子还未回来?” “国君,臣已经派人去搜寻公主,不见其人,恐……恐有意外。” 上大夫乐祁忧心忡忡的道。 “找!寡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作为老父亲,子栾也是担心南子的安危。 以南子的古灵精怪,可能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整整一天一夜不见人影,难免让子栾担忧。 乐祁刚刚下去传达子栾的命令,就见到有一名宿卫入内禀告,道:“国君,吴国廷尉伯噽求见!” “伯噽?” 子栾眉头一皱,随后摆了摆手道:“宣。” “诺!” 子栾不知道伯噽此来,所为何事。 不过,对方是吴国的廷尉,位高权重,子栾是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 “外臣伯噽,参见宋公!” 进入大帐之内的伯噽,脸上尽是如沐春风的笑意,朝着子栾躬身行礼道。 “廷尉不必多礼。坐!” “谢宋公。” 作为外臣,伯噽能将子栾称之为“宋君”或“宋公”,但一般都会称之为宋公。 只有子爵国君的诸侯,往往才会被称之为“君”。 因为他们的爵位太低,实在是上得台面。 但宋国不同! 西周初期,周公旦辅佐周成王平定三监之乱,遵循“兴灭继绝”的传统,封商纣王的兄长微子启于商朝的旧都商丘,建立宋国。 特准其用天子礼乐奉商朝宗祀,与周为客。 宋国地位特殊,被周天子尊为“三恪”之一! 三恪之制是一种帝王之制,周朝新立,封前代三王朝的子孙,给以王侯名号,称三恪,以示敬重。 周封三朝说法有二。 一说封虞、夏、商之后于陈、杞、宋;一说封黄帝、尧、舜之后于蓟、祝、陈。 后世帝王亦多承三恪之制。 在天下诸侯中,宋国的地位是十分独特的,且有些尴尬。 因为宋国是继承殷商的祭祀,自打宋国建立后,周王室及其诸侯,就跟防贼一样防着宋国,生怕再来一次“三监之乱”! “宋公,适才外臣见宋公营内随从多有外出,面有急色,莫非是在找人?” “正是。” 子栾叹气道:“让廷尉见笑。寡人有一女,名唤南子,生性古怪,此番寡人来参与薛地之盟,南子多次央求,要见一见大世面,寡人这才不得已带南子入薛。” “未曾想昨日人已经失踪,不知去向……” 文学网 第351章 贞姜待符 “哈哈哈哈!宋公,外臣此来,正是为告知南子公主之去向。” 伯噽起身哈哈大笑道。 见到子栾尽是疑惑的神色,伯噽缓声道:“宋公,实不相瞒,外臣还要告知宋国一桩天大的喜事!” “喜从何来?” “吾主与南子公主已喜结连理,成百年好合,发于情,不止于礼,彼此爱慕。望宋公能成全,顺水推舟,使吴宋两国联姻,岂不美哉?” 一听这话,子栾禁不住脸色一沉。 忽明忽暗的。 庆忌竟然已经染指南子的清白之身? 这是让子栾难以接受的。 子栾虽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但,南子好歹是他的掌上明珠,是宋国的公主,怎能这般不知洁身自好,将自己的清白之身交给庆忌? 荒唐! 庆忌也是一个衣冠禽兽,竟然能对南子下手…… 子栾在心里已经将庆忌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但,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庆忌与南子的事情,注定不会是私事,而是吴宋两国之间的邦交大事。 过了半晌,子栾这才回过神来,脸色不太好看的道:“廷尉,如此说来,南子是在吴君之处?” “正是。” “宋吴联姻,兹事体大,寡人且不敢擅专。请廷尉予寡人几日时间好生考虑。” “好说。” 子栾一时间是不能消化这件事的。 等伯噽离开后,子栾又命人找来上大夫乐祁。 “庆忌!匹夫竖子!我宋女焉能嫁此虎狼之君!” 对于庆忌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做法,子栾显然是深恶痛绝的。 所以在乐祁面前,子栾禁不住大发雷霆,痛骂庆忌。 “国君息怒。” 乐祁忙道:“国君,依臣之见,宋吴两国联姻,未尝不可。” “甚么?” 子栾瞪着眼睛道:“我堂堂宋国的公主这般高贵,焉能嫁给庆忌一个蛮夷之地的国君?” 说到底,子栾还是看不上庆忌。 虽说庆忌的文治武功,雄才伟略是有目共睹的,不失为一代雄主,跟齐桓公、晋文公他们相提并论都不落下风。 而且,吴国也是一个幅员辽阔,兵精粮足的国家。 子栾瞧不上庆忌,瞧不上吴国的缘故,都是在自视甚高…… 乐祁苦笑一声,道:“国君,事已至此,恐只有宋吴联姻,才是上上之策。” “论出身,庆忌也不差。庆忌的祖上是吴太伯、古公亶父,周文王尚且为吴太伯之侄!” “吴国虽是子爵,然其不论是疆域,还是兵马、人口,都远在吾宋国之上,国君又何以摒弃?” 子栾也是一时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被乐祁点拨后,这才回过神来。 的确! 宋国根本惹不起吴国! 子栾气就气在,庆忌“糟蹋”了南子,让宋国蒙羞受辱! “宋吴联姻……乐大夫,寡人已经打算将南子许配给卫侯,已致书,现在反悔,恐怕不妥……” 子栾并不想成为言而无信之人。 对此,乐祁只能苦口婆心的道:“国君,卫侯岂能与吴君相提并论?卫国之国力,比之吴国更是相去甚远!” “卫侯可能不在意南子公主非清白之身,然,吴人若以此为由,出兵伐我宋国,国君又将如何自处?” 子栾闻言,暗暗思衬一下。 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他不敢保证,自己若是拒绝吴国的联姻之请求,庆忌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发兵攻宋。 毕竟,孙凭、孙武所率领的吴军,还屯驻在宋国的边境。 …… 五月,庆忌班师回朝,返回吴国都城金陵,同时迎娶南子、姜月颜。 二女一个是宋国的公主,一个齐国的公主,地位都不低。 庆忌的后妃中,王后与三夫人之位已满,只能让南子、姜月颜二女为“嫔”。 吴国的后宫制度,与周王室一模一样。 帝王立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以充任内宫的各种职责。 值得一提的是,姜月颜在历史上也是一个有名的美人—— 贞姜! 原来的贞姜,应该是嫁给楚昭王,也就是楚王熊轸的。 贞姜在历史上还留下了一个“贞姜待符”的典故。 楚昭王到外面去游玩,留贞姜在渐台上。 并且和贞姜约定,假使楚昭王传唤,必定有信符来的。 未曾想,那里发了大水,差不多要将渐台淹没。 楚昭王就派人去迎接贞姜,可是忘记拿了信符。 贞姜不肯出去,派来的人说:大水要浸没渐台,假使我再回去拿信符来,恐怕来不及。 贞姜道:我晓得出去必定活了性命,留在这里必死无疑,然而我违背了约定的去求活,那还不如死的好! 派来的人听得这样说,就回去拿信符。 等到拿来,水势已经大涨。 那个台已经崩坏,贞姜竟因此溺死! 楚昭王非常可怜贞姜,因为她是守信死的。 就给她的谥号为“贞”! 姜月颜就这样被称之为“贞姜”。 这就很离谱! 但,这便是春秋时代人们的价值观,男女都一样。 如贞姜待符一般的,还有“尾生抱柱”。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他们都坚守信约,至死不渝或固执而不知变通的守信,怎能不让人唏嘘? 庆忌一口气娶了南子和贞姜,算是彻底截胡,把原来应该是卫灵公、楚昭王的宠妃给抢了! 滋德殿内,庆忌正在一如往常的批阅奏疏。 太宰季札、右丞相计然二人求见,并递上一道探报。 “大王,晋国欲在平丘召开会盟,且广邀天下诸侯参与。晋国的使者也即将抵达金陵,不知大王打算作何应对?” 季札忧心忡忡的询问道。 对于晋国召开平丘之会的事情,庆忌早就通过黑冰台了解到,且已有了应对之策。 薛地之盟上,诸侯尊齐侯为方伯,这就导致晋人无法忍受。 虽说此时的晋国,国君大权旁落,由六卿轮流把持朝政,但是碰上这种挑衅晋国霸权的事情。 晋国上上下下是能够做到一致对外的。 晋国的霸权不容挑衅! 这一回的平丘之会,就是晋国在试探天下诸侯的态度。 要么晋国,要么齐国,诸侯们必须要站队! 第352章 楚夫人穆姬 “太宰、右丞相,汝等以为,我吴国是否应参与晋国发起的此次平丘之会?” 庆忌将目光放在季札和计然的身上,缓声垂询道。 季札沉吟片刻,道:“大王,以老臣之见,吴国理应参与平丘之会。” “自晋文公称霸以来,晋国之霸权延续百余年,未曾衰落。这是楚国、齐国所不能比之!” “我吴国当年更是由晋人扶持,得以现如今称雄于东南,占一席之地。于情于理,大王不可不重视维系吴晋两国之盟好!”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计然则是垂手道:“大王,臣以为太宰所言,不无道理。然,如今我吴国与齐国乃是联姻之国,薛地之盟上,更是尊齐侯为方伯,又怎可背弃齐国?” “晋人发起此番平丘之会,所为者,莫过于警告天下列国,加强自身之霸权,同时与齐国作对。” “大王若赴会,则薛地之盟将作废,齐侯恐怕也没有勇气,独自面对强大且坐拥诸侯人望的晋国。” 季札与计然的意见,截然不同,但都很有道理。 要知道,晋国可是一个老牌的霸主大国,一直是庞然大物的存在。 从公元前632年城濮之战击败楚国开始,晋国霸权期间历经文公姬重耳、襄公姬欢、灵公姬夷皋、成公姬黑臀、景公姬孺、厉公姬寿曼、悼公姬周、平公姬彪、昭公姬夷、倾公姬去疾、定公姬午。 共十一任国君,前后一百余年。 当年齐桓公尊王攘夷,首先称霸,的确了不得,但齐国现在的国力始终比不上晋国。 庆忌的目的,是想让晋国跟齐国死磕,分庭抗礼,以便于晋人无法干涉南方的吴楚两国之间的鏖战或博弈!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对抗,被晋国一手扶持起来的吴国,已经能稳稳的压住楚国一头。 可想而知,在庆忌的治下,吴国的国力势必蒸蒸日上,楚国根本挡不住。 晋人也绝不希望看见吴国取代楚国,成为又一个南方的霸主大国! 上一次的诸侯联军伐吴,显然是晋国默许的。 不然齐国真的有那么大的声望? 要知道,如许国、陈国、曹国等诸侯国,接壤于晋国,都敢公然听从齐侯的号召,他们就不怕被晋国讨伐? 种种迹象表明,晋人已经意识到吴国的威胁性,所以在想方设法的遏制吴国的发展。 庆忌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主动发起薛地之盟,并游说诸侯尊齐国为霸主。 “寡人之意,遣使于晋国,以寡人有疾为由,不参与平丘之会。同时,遣使于临淄,告诉齐侯,我吴国当与齐国共进退,请齐侯勿忧!” “大王英明!” 吴国在口头上的支持,自然就跟一针强心剂,或多或少能让齐侯增加一些跟晋国对抗的信心。 当然,庆忌也不愿意去招惹晋国。 吴晋两国距离甚远,鞭长莫及,吴国即便是有不尊重晋国的态度,晋人也奈何不了! 一旦齐国和晋国真的爆发战争,庆忌最多就是发声谴责,口头上支持齐国。 出兵? 绝无可能! 吴国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中原混战的时候,尽快发展自身,消化掉之前所占领的城邑土地及其黎庶。 …… 晋国发起平丘之会的事情,在天下列国中,也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晋人的用意何在。 小国寡民的国家,自然是墙头草,随风摇摆。 但,徐、蔡、钟吾三国是吴国的死忠附庸国,在这种事情上,也不得不过问庆忌的意见。 即便是滕、薛、邾、莒、郯五国,也就是横贯于吴齐两国边上的小国,也都遣使于金陵,打探口风。 徐、蔡、钟吾、滕、薛、邾、莒、郯,这八个国家,吴国都有驻军,而且其国内的执政大臣,也是庆忌派出去的人。 这种主从关系可是十分深厚的。 而庆忌的态度十分隐晦,基本上允许自己的附庸国参与平丘之会,尊晋国为诸侯之长。 但是,一旦晋齐两国爆发大战,吴国不出兵,却也会让自己下边的附庸国出兵。 此时的庆忌,正在吴王宫的御花园中,绕有闲情逸致的陪着南子赏花。 南子忽然道:“大王,臣妾昨日出宫,在布庄时遇见一妇人,甚有意思。” “噢,莫不是那妇人相貌奇特?” 庆忌轻笑着问道。 春秋时代,民风较为开放,世人的观念还没有后来那么封建。 所以,即便是作为吴王庆忌的妃子,南子都是能在闲暇之余,出宫游玩的。 当然,一定要禀告给王后季蔲知晓,类似于“请假”。 而且在出宫的妃子身边,也一定会有宫女、宿卫明里暗里的陪同。 此刻挽着庆忌胳膊的南子,却是摇摇头,一脸恬静的神色,笑道:“非也。” “大王,臣妾感兴趣者,非是那妇人之相貌,而是其身世背景。” 庆忌闻言,一时间也来了兴致。 “区区一介妇人,能有何身世背景?” “大王有所不知,那是一个落难的国夫人哩!” 国夫人?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夫人”这种头衔,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秦汉以后,夫人、公子这样的头衔基本上已经烂大街,区区的富商之妻儿,都能被冠以“夫人”、“公子”的名号。 只是,先秦时期只有国君的妃嫔,才能被称之为夫人,只有国君的子孙后代,才能被称之为公子或公孙。 “是哪国的夫人?” “楚国。” “当真?” 庆忌不可置信的问道:“南子,你可莫要诓骗寡人,楚王的夫人,又怎会流落到我吴国?” “大王,臣妾若骗你,那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哩!臣妾又怎敢?” 南子俏皮的一笑,然后凑在庆忌的耳畔,缓声道:“当时臣妾与那妇人在布庄偶遇,一见如故,攀谈之下,这才知其名穆姬,出身于没落的贵族之家,祖上可追朔到轩辕黄帝。” “穆姬的丈夫,是为胜,熊胜,据说是已故的楚太子建之子。” “若当年太子建没有逃亡,无有孟嬴之祸,太子建继位的话,这穆姬岂能不是楚国之夫人?” 第353章 落难的公子胜 按照南子的说法,穆姬的确称得上是楚国夫人,不过是落难的那一种! 穆姬的丈夫熊胜,是为原来的楚国太子建之子。 太子建是谁? 太子建,芈姓,熊氏,名建,字子木,是楚平王的嫡长子,当今楚王熊轸的兄长。 于情于理,太子建都将继承楚王之位。 只可惜楚平王这厮不厚道,垂涎于秦女孟嬴的美色,将她纳为妃嫔,楚平王太子建父子之间遂生嫌隙。 次年,费无极又向平王进谗言,诬陷他要联晋叛楚为乱,平王拟将他处死,太子建惧而奔宋。 那时的伍子胥欲逃往吴国,奈何路途遥远,只好作罢。 之后他因太子建在宋国,遂投靠之,但宋国内乱,只好与太子一起奔郑。 在郑国,太子建和晋国大夫中行寅合作,联合推翻郑定公,被定公知晓而被杀,最后子胥只好偕太子建的儿子公子胜一起投奔吴国。 这就是熊胜的来历! 迄今为止,伍子胥和熊胜在吴国已经定居十六年之久,后者早已长大成人。 不过,作为穿越者的庆忌,却还记得公子胜日后的所作所为。 要是没有猜错的话,熊胜就是日后的白公胜。 春秋史上大名鼎鼎的“白公之乱”,就是他捣鼓出来的。 据说,后来被称之为人屠的秦国武安君白起,还是熊胜的后裔! “寡人,倒是想见一见公子胜。”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 “大王圣明。”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南子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而且作为宋国的公主,具备一定的政治嗅觉。 在她看来,吴国完全可以利用公子胜的身份,来大做文章。 而庆忌自然也能立马看出来这一点! 从始至终,吴国的大敌都是楚国。 这两个南方大国,想和平共处是根本不可能的! 两虎相争,必有一死一伤! 庆忌要处心积虑的搞垮楚国,或许可以从公子胜这里入手! …… 在庆忌的授意下,南子就开始跟穆姬接触,并告知大王准备召见她的丈夫熊胜的事情。 这让熊胜不禁大喜过望。 他在吴国盼星星盼月亮,盼了整整十六年,终于是盼到了这一天! 这么多年,熊胜是如何度过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的身份在吴国很是尴尬,虽然,自吴王僚起,不论是阖闾也好,庆忌也罢,都没有亏待过他。 但,熊胜就像是一个透明人的存在! 得不到任何的关注。 即便是被熊胜视作义父的伍子胥已经发迹,跟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因为失去了父亲的胜跟随伍子胥来到了吴国,仇恨如同烈火一样时时炙烤着伍子胥敏感的心灵,因此,他顾不上过多照顾公子胜。 楚国公子的身份,让熊胜在吴国备受冷落,估计庆忌都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好在,这么多年熊胜是吃穿不愁,相比于一般的贵族,他的生活过得还算是滋润的。 但,不甘寂寞的熊胜,怎么能忍受这种虚度光阴的日子? 眼下能得到吴王庆忌的召见,这对于熊胜而言,无疑是一个机会,一个翻身的机会! 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暗暗思衬良久后,熊胜随即让人将自己的心腹幕僚石乞请过来。 公子胜为人好勇斗狠,有病态心理,私下里豢养了众多死士,石乞就是其中的一个。 2k 书屋中,熊胜与石乞对席而坐,把吴王庆忌即将召见自己的事情告诉石乞。 石乞闻言,在沉吟片刻后,便道:“主上,机会难得,可遇而不可求也。” “吴王此番召见主上,主上定要展现出自己应有的利用价值,以此博得吴王之青睐!” “我的利用价值?” 公子胜有些疑惑。 石乞轻笑一声,说道:“主上入吴多年,却未得吴王召见。此次吴王突然召见主上,焉无有内情?” “以天下大势观之,吴楚两国僵持不下,吴国虽国力日盛,却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以此巩固霸主之基业。” “楚国虽山河日下,然底蕴仍在,疆域辽阔。” “欲灭楚国,终吴王之一生,绝无可能办到。” “是故,以吴王之野心,难免会另寻他法。主上在吴王眼中,也成了可居之奇货一般的存在。” 听到这话,熊胜不由得两眼放光,道:“石乞,汝是说,吴王可能扶持我返回楚国,立我为楚王?” “吴王有此心志,然,现在的吴国绝无可能出兵伐楚。” 对于熊胜而言,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现实。 即便吴王庆忌当真有意拥立熊胜为楚王,吴国真的能出兵吗? 这并不符合吴国的利益! 连年征战,穷兵黩武的吴国,需要一段时间来休养,继续发展自身的国力。 想到这里,公子胜不禁有些沮丧的道:“若无吴国相助,胜何以成大事?” 熊胜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对此,石乞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吴王既然召见主上,就一定是看见了主上对于吴国的价值。” “主上何不忍辱负重,百般讨好吴王,以取信于吴王,得吴国之帮助?” 公子胜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 “石乞,胜为成大事,向吴王屈膝下跪,忍辱负重都无碍,只是我应当如何讨好吴王?” 这是让熊胜感到十分棘手的地方。 他有什么东西能讨好庆忌? 这些年来,熊胜吃穿不愁,因为早期有吴王僚的资助,后来一些楚国的商人贵族,看见公子胜可怜,也都登门造访,献上贺礼。 再加上公子胜做了一些生意,赚得盆满钵满,早已经成了富甲一方的巨商。 足够他吃穿用度一辈子的。 饶是如此,庆忌作为吴王,乃是一国之君,岂能看得上区区的一家之钱财? 难道要让庆忌看见自己的忠心? 这让熊胜也很头疼。 他想跪舔庆忌,成为其脚下的一条狗,那也要庆忌接受才行! 石乞缓声道:“主上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吴王可能也不大在意。” “然则,吴王可以不要,主上不可不给。这是一个态度,至关重要!” “善!” 石乞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第354章 吴王好人妻也 “对吴王献礼,美玉黄金,皆是俗物。主上还应投其所好。” 石乞又劝谏道。 “投其所好,实属应当。吴王所好者为何?” 熊胜有些疑惑不解。 按理说,一国之君喜好的东西也不少。 但吴王庆忌喜好的东西,公子胜又哪里有? 这是一个问题! 石乞低着头道:“主上难道未曾听闻,吴王之喜好耶?吴王有一个天下男子皆有之通病——好美色。” “哈哈哈哈,无妨,甚矣!” 公子胜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何等稀罕之物,区区美色。我可花钱购置十几个姿色上乘之美人,献于吴王也。” “即便是仓促之间,我府上也有几个才色双绝之舞姬,何不可忍痛割爱?” 闻言,石乞有些尴尬的道:“主上,恕我直言。吴王是何等人物?坐拥吴国,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些许庸脂俗粉,恐入不得吴王之眼。” “这……” 熊胜诧异的道:“难道非要找国色天香之美女?吴王即将召见我,仓促间,我上哪里去找此等美人?” “主上,吴王好人妻也……” 石乞硬着头皮道。 “石乞,汝所言,何意?” 公子胜的脸色不太好看。 “吴王几个妃嫔,原本皆是霜居之寡妇,且国色天香,主上……” 石乞没有继续说下去。 话已至此,公子胜能不能接受,是他自己的事情。 熊胜也不是一个蠢材,当然清楚石乞这番话的含义。 对于吴王好人妻的事情,熊胜也略有耳闻。 但,既要姿色上乘,还得是少妇,公子胜上哪里去找? 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容忍得了自己的妻子被他人染指? 公子胜左思右想之下,已经决定忍痛割爱。 他有几个妻妾,但容貌最为出色的,正是妻子穆姬。 穆姬生的端庄,貌美如花,一向深得公子胜的喜爱。 然而,眼下为了博取吴王庆忌的信任,熊胜只能把她推到火坑里了! …… 翌日,熊胜就带着自己的妻子穆姬,进入吴王宫。 在滋德殿内,熊胜夫妇见到了高高在上的吴王庆忌。 此时的庆忌穿着一袭常服,头戴切云冠,长缨结于颌下,腰束大带,袍式宽松、广袖、曲裾,长可掩足。 他正在陛台之上处理政务。 “臣熊胜(臣妇)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还未近前,熊胜与穆姬就跪在陛台下面,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其实,按照吴国并不繁琐的礼仪,在这种场合下,熊胜夫妇觐见庆忌是不必下跪的。 只不过,为了显示自己对庆忌的尊敬,熊胜故意为之。 值得一提的是,公子胜虽然在吴国并没有官职,可是吴国仍旧对他以礼相待。 自入吴以来,熊胜就一直享受着中大夫之爵位的待遇,衣食无忧。 “胜公子不必多礼。二位请坐!” “谢大王!” 熊胜夫妇二人,这才毕恭毕敬的又行了一礼,来到一边的蒲团上,欠着半个身子落座。 直到这时,庆忌这才抬起头,打量着熊胜、穆姬夫妇。 熊胜约摸二十多岁的年纪,蓄着短须,豹头环眼,器宇不凡,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池中之物! 至于坐在公子胜边上的穆姬,亦是姿色动人。 身着澹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 她将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这样看起来,熊胜与穆姬,还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大王,拙荆冒昧打扰,乃欲应南子夫人之邀,入宫赏花矣。” 公子胜看见庆忌的目光在穆姬的身上逗留了一阵,这才轻咳一声道。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被庆忌的眼神看着,穆姬的心中也跟小鹿乱撞一般,很是羞涩的低下了头。 这一回自己身上肩负着怎样的使命,穆姬心中十分清楚! “原来如此。” 庆忌澹然一笑,道:“来人,带穆姬夫人下去。寡人有事,欲与胜公子单独详谈。” “唯!” 随即,就有两名宫娥上前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穆姬离开滋德殿。 当偌大的滋德殿中,只剩下自己跟公子胜的时候,庆忌这才将双手拢到袖子里,笑吟吟的看向熊胜。 “胜公子,汝入我吴国多少年矣?” “回禀大王,臣入吴定居,已有十六年矣。” 说到这里,熊胜的心中亦是唏嘘不已! 当年的他,还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稚气未脱的少年。 这一眨眼,十六年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十六年,甚久。不知胜公子对我吴国,有何看法?” “大王,臣甚爱吴国矣!” 公子胜似乎是真情流露的道:“臣虽出自于楚国王族,然,逃亡入吴,少年定居于吴地,早已将吴国视作自己的母国。” “承蒙大王与先王之厚爱,臣得以栖息于吴国,吃穿用度不愁,心中由是感激!” “臣满腔热血,恨不能为大王所用,为我吴国效犬马之劳!” 公子胜的演技是母庸置疑的。 这是作为一个政治家最基本的能力。 像熊胜这样的人,不能说是吃里扒外的二五仔。 但,熊胜自称将吴国视作自己的母国,庆忌是万万不能相信! “善!” 只见庆忌的脸上,亦是一种赞许的神色,缓声道:“胜公子,对于你的遭遇,寡人深感同情矣。” 《修罗武神》 “若无楚平王与孟嬴昔日之丑事,汝父太子建尚在的话,说不定胜公子如今已是楚国的太子,甚至是楚王!” “而今之楚国也,楚王庸碌,朝臣尸位素餐,上下昏暗,实在可惜。若能由胜公子君临楚国,寡人料想,楚国的境况定当截然不同。” “胜公子以为然否?” 熊胜闻言,脸上只是浮现出了苦涩的笑意,作揖道:“大王说笑矣。臣万万没有此等妄想!” “臣已将自己视作吴人,是大王之臣子,食君之禄,何敢图谋楚王之位乎?” 庆忌澹澹的笑道:“不然。胜公子,寡人以为,以汝之身份,更适合为楚王也!” 第355章 白公胜之乱 从法理上来说,熊胜也是有继承楚王之位的资格。 毕竟,熊胜的父亲太子建,曾经是楚国的储君,根正苗红。 当然,现在的的楚王熊轸,是公子胜的叔父,所以隔了一代的话,熊胜的继承权就基本上没有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庆忌从中大做文章。 因为楚人都可怜太子建,认为他不应该遭受如此厄运,所以连带着公子胜都能得到楚国的一些人望。 庆忌在背后推波助澜,扶持一把熊胜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将不成问题了! 在原来的历史上,公子胜可谓是一个恩将仇报的典范。 若干年后,楚昭王之子楚惠王即位,楚惠王回顾往事,他知道楚国欠着一个人的债,债主就是公子胜。 如果没有历史的错误,太子建做楚王是理所当然,太子建的儿子熊胜接任楚王也是理所当然。 身受良心谴责的楚惠王决定迎久居吴国的熊胜回归故里。 对此,楚国名臣叶公,也就是沈诸梁强烈反对。 他的理由就是,胜为人好勇斗狠,有病态心理,私下里豢养了众多死士,让他回国恐怕会带来不祥。 然而,惠王不为所动,郑重其事地召回了熊胜,并把鄢地特批给了刚回国的熊胜,封巢邑大夫,后者从此就被称为“白公”。 白公胜显然不是省油的灯,流亡的苦楚,寄人篱下的辛酸,还有那已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王位……都刺激得他寝食不安。 可是,对于生活,对于历史,白公胜却没有更多的埋怨与愤怒,思前想后,他的愤怒只集中在一个方向——郑国。 那个国家的人杀了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是太子。 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痛苦都与郑国人有关,都与自己的父亲被杀有关。 父亲的死是他心中最大的阴影,更是长久以来驱之不去的恶梦,只有灭掉郑国才能了却他的心头大恨,深如海洋的杀父之仇! 回来之后,白公胜苦苦等待了五年,终于提出了伐郑的请求,令尹子西慷慨应允,白公胜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梦想着一鼓而平郑国,报杀父之仇。 但历史就是这么巧合,白公胜的军队尚未出境,晋国却抢先一步伐郑。 受到他国军事威胁的郑国立即向楚国求援,为防唇亡齿寒,楚国必须出手相救。 在生死攸关的大问题面前,白公胜的家恨显得微不足道。 子西担负使命,驰援郑国。 楚国的出手相助,令晋国的军队铩羽而归。 那一场战役开创了楚、郑两国邦交的新阶段,子西在楚、郑世代友好、永不再战的和约上签字之后,洋洋得意地返回。 晋国的这场掺乎直接将白公胜的复仇计划打了水漂,白公胜气得七窍生烟! 但更令白公胜生气的却是子西与郑国所签订的停战协议。 有这盟约在,白公胜的复仇就没有任何合法性,他那伟大的计划就只能是镜花水月! 白公胜忽而仰天长啸,忽而大骂不止,他最后的结论是:我的仇恨已和郑国无关,子西老儿正式成为我的敌人! 白公胜能够返回楚国其实也是子西一再坚持的结果。 可是,此时子西却被白公胜置换成了敌人。 白公胜一不做二不休,每天磨刀霍霍,并且没有丝毫的隐讳,公开扬言要干掉狗日的子西。 子西不以为意,时常对白公胜轻蔑一笑:和老子玩横的,你还差得远!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白公胜成功了! 公元前479年,白公胜击败吴军后,以献战利品为名,乘机发动叛乱,杀死子西和子期,囚禁楚惠王,自立为楚王。 不久叶公率军勤王,与楚国国内的人共同攻打白公胜。 白公胜兵败,自缢而死,楚惠王这才恢复王位。 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白公胜之乱”。 所以,庆忌看重的不止是公子胜的身世背景,更看重他那反复无常的性格。 这种二五仔,放在自己身边不放心,但是安插在敌人内部,效果就是不一样! “胜公子,寡人若助你归楚,或可夺回你父亲失去的楚王之位,不知公子将如何报答寡人?如何报答吴国?” 重头戏来了! 听到这话,熊胜的脸上不自觉的一阵潮红,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连忙站起身,又朝着庆忌下跪道:“大王,大王若助臣归楚,乃至于夺得楚王之位,拨乱反正。” “臣,愿尊大王为主,楚国将世代以吴国为宗主国,年年纳贡,岁岁入朝!” 公子胜说的一阵天花乱坠。 跟开一张空头支票一样! 可信吗? 不管可行与否,庆忌要的是公子胜的一个态度,仅此而已。 春秋无义战,此言有虚! 因为纵观整个春秋时代,列国之间所打的,多半是名义之战。 灭国不绝祀的传统,每个国家都有。 甚至于,如晋国、齐国这样的霸主国,还时常出兵帮助一些小国主持公道。 比如齐桓公死后,齐国发生“五公子之乱”,赫赫有名的仁义霸主宋襄公就马不停蹄的召开诸侯会盟,拥立齐孝公,宋襄公因此声名鹊起。 再比如,当年庆忌落难的时候逃到卫国,是晋、齐、卫、鲁、宋等中原列国资助了他,使他得以招兵买马,反攻阖闾,重新夺回了自己应得的王位。 现在,庆忌自然也能支持公子胜夺位。 只不过真正出兵伐楚,不划算不说,还可能会适得其反! “善!” 庆忌微微颔首道:“胜公子,若你得位,寡人无需楚国称臣纳贡。寡人所期望者,乃是吴楚两国和睦相处,从此再无兵戈之事也!” “大王仁德,臣叹服也。” 熊胜十分赞叹的道。 殊不知,他的心里是十分鄙夷庆忌这种道貌岸然的说法。 倘若公子胜有朝一日真的能成为楚王,君临楚国,以庆忌的贪婪成性,焉能不想方设法的从楚国身上撕下一大块肉? “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助臣夺回王位?” 公子胜满脸期待的神色,说道。 “寡人原本打算直接出兵。然,胜公子想必心中清楚,吴楚两国世仇,吴国若出兵,楚国上下定然一致对外,届时只会适得其反,引起楚人对胜公子之反感也。” 文学网 第356章 卖妻求荣 “寡人之意,使胜公子逃回楚国。胜公子乃是楚平王之孙,太子建之子,楚人怜悯!” “而今楚王熊轸在位日久,根基已定,也不惧胜公子夺位。寡人或可收买楚令尹囊瓦,使其说服楚王,使胜公子得封地而韬光养晦,以待时变。” 听到庆忌的计划,熊胜的眉头一皱,但脸上也不敢出现不满的神色。 庆忌是真的抠门! 不过,他的这个计划的确是无可挑剔的。 对于公子胜,也是利大于弊! 即便庆忌日后不履行诺言,帮助熊胜夺回楚王之位,后者也能够坐拥一块封地,日子过得更加滋润! “臣一切皆听从大王安排。” “善。” 熊胜,只是庆忌下的一招暗棋。 不知道效果会如何,不过至少能恶心一把楚人! …… 翌日清晨,在南子的宫殿内,庆忌看着被窝里的美妇人,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 这个美妇人,正是公子胜的妻子——穆姬! 昨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庆忌还没有回过味来。 他依稀记得自己跟南子正玩耍着,不亦乐乎,只是南子遭不住,叫了两名侍女过来帮一下自己。 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庆忌就临幸了穆姬! “夫人请在此歇息,寡人还有政务,先走一步。” 看着眼前眼含泪光,霞飞双颊,羞涩中又透露着娇嗔神色的穆姬,庆忌只感到一阵棘手,无所适从,于是拍拍屁股就走人。 刚刚走到寝殿的门口,便看见南子鬼鬼祟祟的走上前。 “南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庆忌正要训斥一下南子。 南子却是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朝着庆忌福了一礼,然后请罪道:“大王息怒,臣妾也不知道穆姬是如何进入寝殿,还爬到床榻上来的。” 南子眨巴眨巴着自己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似乎是没有在撒谎! 但,这岂能瞒得过庆忌? 南子这个女人,跟狐狸一样狡猾! 好在,庆忌也并没有真的责怪南子的心思。 虽然是被南子算计了一下,心中不爽,但好歹占便宜的人是庆忌。 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南子,这是公子胜的意思?或是你的自作主张?” “皆有。” 见到庆忌脸上一如往常的平静,南子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道:“大王,臣妾这可都是为了大王你考虑。” “熊胜此人,心性了得,善于隐忍,大王不可不防。” 卖妻求荣,愿意自己被戴上绿帽子的男人,庆忌的确不可不防。 但,庆忌仍是有些疑惑。 “南子,此等事情,你为何先前不告知寡人?寡人若认真起来,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 “大王勿怪。” 南子趴在了庆忌的怀里,呵气如兰的道:“以大王之为人,岂能做出yin人臣妻之事耶?” “若大王知晓,势必训斥公子胜夫妇,不妥矣。” 南子还真的是看得起庆忌! 不过,如果庆忌事先知道这个事情,肯定也不会染指穆姬的。 吴王好人妻,这个事情早已经是天下皆知。 庆忌固然有心想改变一下自己的这种形象,奈何事与愿违,只能越描越黑! 但,yin人妻子,尤其是臣子的妻子,这种事情庆忌是绝不能干的。 历史上的齐后庄公吕光是怎么死的? 这厮干的事情不厚道,偷情遭杀。 当初,棠邑大夫棠公的妻子东郭姜容貌美丽,棠公死后,东郭姜改嫁崔杼。 后来,齐后庄公与东郭姜私通,经常到崔杼家,还把崔杼的帽子拿来赏赐给别人。 崔杼于是对齐后庄公怀恨在心。 于是趁着齐后庄公和棠姜再次幽会的时候,崔杼就率众破门而入,杀了齐后庄公。 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崔杼弑其君”事件。 齐后庄公有曹贼之心,却无典韦相护,死得不冤! 当然,庆忌染指穆姬跟齐后庄公私通棠姜,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齐后庄公私通的棠姜,那是崔杼的妻子。 崔杼是何许人也? 他是齐国的权臣! 坑害齐后庄公也不是难事。 而熊胜,算不上庆忌的臣子,只是在吴国享受着中大夫的优渥待遇。 这还是公子胜自己送上门来的,你情我愿。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不管怎么说,染指他人的妻子,这件事情终归是不太厚道的,也不光彩! “大王,公子胜与穆姬之间有一秘辛。大王可能不知晓。” “是何秘辛?” “公子胜有隐疾也。” 南子俏皮的一笑,道:“据说是几年前骑马之时失足而落下的病根,药石无治,他已无法生育,哥不可人道。” “而且,据穆姬与臣妾所说之私房话,公子胜已经三年没有碰过她。” “虽然公子胜做事十分隐蔽,但穆姬在私底下已经察觉到,公子胜暗养男宠娈童,好男色也。” “……” 庆忌一阵无语,脸上更是一种奇怪的表情。 难怪穆姬会那样饥渴。 “大王懂臣妾之意否?” 南子的唇角挂着一抹微笑。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为庆忌考虑得非常周到! “甚矣!” 庆忌感慨道:“与穆姬之事,非寡人之意也。然,为了吴国,寡人便是背负骂名,千夫所指亦无惧也。”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 看着眼前这般虚伪的庆忌,南子心中暗赞,更是崇拜自己的夫君。 庆忌临幸穆姬,若是能使她珠胎暗结,日后又助不能人道的公子胜夺得楚王之位,可想而知吴国将获得多大的利益! 光是让自己的私生子成为楚王,这对于庆忌而言,便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这让庆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这样的行为的确是太过卑鄙,不光彩,而且跟穆姬珠胎暗结的话,是不是跟借zhong一样? 文学网 第357章 楚王叛逆期 楚国,郢都。 大殿之上,楚王熊轸穿着一身冕服,头戴平天冠,在陛台上正襟危坐。 上百名楚国的公卿大夫,则是分坐于两侧,目不斜视,一副庄重的模样。 此时的熊轸,也还没有到亲政的年纪,所以太夫人孟嬴仍旧垂帘听政。 在真正的国家大事上,孟嬴能提出关键性的意见,甚至是能够力排众议,自己做主,行使着楚王应有的权力! 当然,孟嬴并不是那种贪婪于权势的女人,垂帘听政那么多年,经常善于听取朝臣们的谏言,并从善如流。 这就让孟嬴在楚国的名望极高! 只不过,孟嬴也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 她最大的污点,莫过于不守妇道,跟吴王庆忌私通之下,还为其生下一个儿子。 但,这个事情也算不得什么。 这个时代的民风颇为开放,列国的太夫人也能养面首,而不必饱受深闺寂寞之苦,所以孟嬴只是放纵一下,楚人还是能容忍的。 “大王、国太,臣有事启奏!” 这时,令尹囊瓦手执牙笏,站起身道。 “卿有何事,请讲。” “臣昨日接到鸡父令奏报,说是定居吴地多年的公子胜,行刺庆忌事败,故逃奔到鸡父,请求我楚国庇护!” “甚么?” 一听这话,楚国的君臣顿时瞠目结舌,很是震惊。 “吴王庆忌竟然遭到了刺杀?” “只可惜未能成功,不然……哼,吴国必然生乱,届时对我楚国而言,便是天赐良机矣!” “是庆忌小儿命大,上苍助吴不助楚矣!” 对于庆忌遭到刺杀的事情,楚国的大臣们,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一样。 可惜的是没有成功! 这不免让他们有些遗憾。 众所周知,自庆忌继位以来,文治武功,以新法使吴国富强,对外又开疆拓土,灭姑蔑、越,东伐楚,北破诸侯,威服南北,拓土千余里! 可以说,庆忌在吴国的基础上,打下了又一个吴国的疆域! 扩张的势头,不可阻挡! 对于吴国而言,庆忌是一代雄主,不世出之名君。 但,对于列国而言,庆忌是不好招惹的狠角色。 尤其是楚国! 几场大战下来,楚国是屡屡损兵折将,丢城失地! 庆忌要是死于刺杀的话,楚国上下,定然是一片欢腾。 “令尹,这公子胜是何许人也?竟有这般大气魄?” 熊轸好奇的询问道。 要说天底下最痛恨庆忌的人,熊轸绝对称得上是一个。 庆忌这厮,臭不要脸,自继位以来屡屡攻略楚国的城邑土地,让楚国折损严重,国力大为下滑。 而且,熊轸被迫与吴国联姻,嫁了自己的妹子季芈畀我且不说,母亲孟嬴,也跟庆忌珠胎暗结…… 这让楚王熊轸如何能忍受? 他跟庆忌的关系也是十分混乱。 按照正常的关系,庆忌是熊轸的妹夫,但是,偏偏庆忌又跟孟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这就相当于母亲改嫁,熊轸要称呼庆忌一声“假父”! “大王,关于公子胜,说来话长。” 囊瓦一捋胡须,叹息道:“按照辈分,公子胜还应称呼大王一声‘叔父’。” “噢?是我楚国的王族,何以流落至吴国?” 熊轸很是不解的问道。 这时,坐在屏风后边垂帘听政的孟嬴,俏脸禁不住一黑。 她已经猜出了公子胜的身份! 果不其然,只见囊瓦禀告道:“公子胜之父,乃是大王之兄长,先太子建。昔日先王与太子建不和,太子建于是出走宋国,又入郑,为郑人所害。” “于是公子胜与伍员一起逃奔吴国,迄今,已有十余年矣!” 听到这话,楚王熊轸的脸色颇为尴尬。 当年太子建逃亡的时候,熊轸还没有出生,所以不知道此事,实属正常。 而朝堂之上的大臣,绝大多数都是知情的人。 对于被奸臣暗害,被迫逃亡的太子建,他们心中是有些怜悯的。 爱屋及乌,这样的怜悯之心,也被群臣转嫁到了熊胜身上。 “二三子,今公子胜欲归楚,求我楚国庇护。二三子以为,楚国是否接纳?” 熊轸环视一周,询问道。 对于太子建、熊胜父子的那番遭遇,熊轸心里也是同情的。 而且他的大位已定,在楚王熊轸看来,熊胜根本没有跟他争夺王位的资格。 所以也没有太多的顾虑! “大王,臣以为必须接纳公子胜归楚!” 令尹囊瓦正色道:“昔日先王听信佞臣费无极之谗言,逼走太子建,以至于太子建客死他乡,国人怜悯。” “而今,其子胜刺杀敌国君王事败,逃回楚国,大王若不接纳,岂非让天下人耻笑乎?” 闻言,群臣跟着站起身,声援囊瓦。 ”大王,令尹所言极是。” “胜为我楚国公子,且有胆魄刺王杀驾,足见胆识。胜若能为我楚国所用,何不为一大才耶?” “请大王接纳公子胜!” 囊瓦是接受过吴国贿赂的,所以能提出并支持迎回熊胜的主张。 当年,楚平王为了联秦制晋,促成太子熊建与秦国公主孟嬴联姻,派费无忌前往秦国迎亲。 费无极面对孟嬴绝世美丽,便劝好色的楚平王迎娶孟嬴,授太子少师。 他还不断离间楚平王和太子建的关系,嫉贤妒能,迫害太子师傅伍奢和左尹郤宛,导致伍子胥和伯嚭逃亡吴国,给楚国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后边吴楚争霸失利,国人怨恨费无忌,支持令尹囊瓦将费无忌诛杀灭其族。 所以说,囊瓦跟熊胜没有任何仇怨,反而可能是帮后者报了仇的! 干起这种事情,对囊瓦有百利而无一害。 既得到了吴人贿赂的厚礼,又能得到公子胜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大王,不可!” 这时,一直端坐在屏风后面的孟嬴,忽然出声道。 “母后以为,有何不可?” 熊轸蹙眉道。 楚国有“后”,名“王后”,但,“太后”这个称呼并没有出现,直到宣太后的时候才诞生的。 所以,熊轸会将孟嬴称之为“母后”,但孟嬴的身份是楚国的太夫人。 文学网 第358章 吴国之间者 “大王三思。” 孟嬴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公子胜定居吴国十多年,不见音讯,也无归楚之意。而今何以在金陵刺王杀驾之后,逃奔我楚国?” “此事蹊跷,大王不可不防。” 孟嬴怀疑其中有诈! 但,她这不过是在歪打正着而已。 孟嬴心里是真实想法,是不愿意让公子胜返回郢都,回到楚国。 毕竟,孟嬴可是差一点要成为太子建的太子妃,没想到被楚平王这个老色鬼金顶轿换了银顶轿,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太子建的继母! 而今孟嬴的儿子,楚王熊轸继位日久,国位已定是没错,但难保被楚人可怜的熊胜不会生出异心! “母后多虑也。” 十七八岁,还处于叛逆期的楚王熊轸,哼了一声道:“公子胜常年流亡于吴国,着实可怜,而今欲归故土,又献上刺杀吴王庆忌之功,虽未成事,然足见其诚意。” “一个敢于刺杀敌酋之人,我楚国若再疑有它,岂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大王英明!” 令尹囊瓦当即声情并茂的道:“不管再怎么说,公子胜,是为我楚国宗室子弟,大王之侄也。” “若不迎其回归故土,岂是人道哉?” 熊轸微微颔首,又将目光放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左徒子西的身上。 子西,是熊轸的庶兄,跟囊瓦一样,是楚平王生前留给熊轸的托孤大臣,值得信赖。 所以每逢有不决之事,楚王熊轸都会过问一下子西的意见,再做定夺。 “左徒,汝以为,我楚国是否应迎回公子胜?” 闻言,子西暗暗思索片刻,随即躬身道:“大王,臣以为迎回公子胜,可!” “诚如令尹所言,胜为先太子建之子,我楚国宗室子弟,理应照顾,若拒之门外,岂非引天下人耻笑乎?” “善!” 这下,楚王熊轸是彻底打定了主意。 不曾想,已经官拜为大司马的沈诸梁站起身,手执牙笏反对道:“大王,臣以为不妥!” “有何不妥?” “事出反常必有妖也。公子胜早不归楚,晚不归楚,何以在此时刺杀吴王庆忌事败后,方才归楚?” 沈诸梁朗声道:“庆忌此人,诡计多端,善于使诈,若以公子胜为吴国之间者,则当何如?” 间者,就是细作、间谍。 听到这话的熊轸,也不禁沉吟思索起来。 要是公子胜日后身居高位,还是吴国之间者,可想而知,会对楚国造成多大的麻烦! “大司马此言差矣!” 令尹囊瓦不屑一顾的道:“公子胜是何人?为我楚国宗室子弟,焉能有背楚投吴之理?” “公子胜之父,乃为昔日之佞臣费无极所陷害,被迫逃亡,又客死于郑国。” “费无极已死,公子胜之仇敌莫过于郑人。既如此,公子胜何以为吴国之间者?” 一听这话,朝堂上的大臣们,不由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这时,一名寺人将一道急报,以竹简的形式呈给熊轸。 楚王熊轸打开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二三子,此乃庆忌之手书也。庆忌勒令寡人交出公子胜,以免楚吴两国再起兵戈!” 此话一出,顿时满座皆惊。 “甚么?” “吴人真是狂悖!狂悖至极也!” “若保不住公子胜,恐我楚国将颜面扫地矣!” 庆忌的这一道手书,就好比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让楚国的君臣们,几乎完全确信,庆忌的确是遭到了公子胜密谋的刺杀。 要不然,怎么会气急败坏的要求楚国交出公子胜,要使其押解回到金陵,再明正典刑? “大王,三思……” 屏风后面的孟嬴想再次劝谏,不料楚王熊轸只是摆了摆手,道:“母后无需赘言!” “寡人决议,迎回公子胜,授……二三子以为,应如何妥善安置公子胜?” 此时的熊轸,已经是完全听不进规劝的! 他已经厌烦了母亲常年以来,不厌其烦的唠唠叨叨,还美其名曰是为了自己好! 但,孟嬴跟庆忌干出的丑事,难道熊轸不知道吗? 现在能恶心一把庆忌,恶心一把吴国,熊轸并不介意善待公子胜。 再者说,公子胜好歹是楚国的宗室子弟,熊轸的大侄子,先太子建之子,他怎能亏待公子胜? 即便是为了收服人心,宣扬自己的仁德之名,熊轸也必须要厚待公子胜! 这时,子西出列道:“大王,臣以为公子胜敢于刺杀庆忌,应是个有胆有识之人。” “既如此,大王何不将公子胜封于边邑,为我楚国戍边立功?” “善!” 熊轸微微颔首,大手一挥道:“寡人决议,封公子胜为英氏大夫,以英氏邑为封地,世袭罔替!” “大王英明!” 群臣山呼道。 见到熊轸这般固执己见,孟嬴心中亦是倍感无奈。 她的这个儿子,终究是翅膀硬了! 雏鹰长大,总是要搏击长空的。 但是在孟嬴看来,熊轸哪里有跟庆忌博弈的资格? 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 吴国都城,金陵。 在滋德殿内,已经得到郢都那边回复消息的庆忌,不由得轻笑一声。 “楚王终究是太年轻,意气用事。” 将手中竹简放到桌案上,庆忌又看着坐在下首的御史大夫孙武,以及治粟内史范蠡,缓声道:“长卿、少伯,楚人已经打算册封公子胜为英氏大夫,封地于英氏,汝等以为,寡人下一步,应当如何走?” 闻言,孙武与范蠡暗暗沉思。 他们都是足智多谋的人,只不过相对而言,孙武比较机智,善于急中生智的那种! 不多时,孙武便起身道:“大王,既然打算暗中扶持公子胜,何不使其建功,获得更多的封邑与人望?” 庆忌指着孙武,笑道:“长卿所言,与寡人不谋而合也。” “伍子胥是时候回来了。” “寡人这边传诏,将伍子胥调回金陵,改以熊子丹任征西将军,伍子胥为卫尉,同时裁撤驻防于潜邑、六邑之师。” “大王明断!” 这已经是庆忌能想出的万全之策。 倘若吴国这边打假仗,故意放水,公子胜都无法从中建功立业,未免太过废物了! 到时候庆忌也不得考虑一下,要不要放弃这个计划! 文学网 第359章 吴王二次出巡 公元前506年,即吴王庆忌八年,十月。 庆忌开始了自己作为吴王以来的第二次出巡! 久居上位多年的庆忌深知,一国之君终日坐困于深宫之中,不谙世事,那是行不通的。 所以有的时候庆忌会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但终究不能距离国都金陵太远。 而出巡的话,效果截然不同! 这既能宣扬庆忌爱民如子的名望,也能安抚一些人心,更能让庆忌最为深刻的体察到民情。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出巡,庆忌还带上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吴鸿、吴熙。 吴鸿,八岁(虚岁),嫔妃如梦所生,是庆忌的长子。 吴熙,七岁(虚岁),朱姬夫人所生,是庆忌的次子。 二子长于妇人之手,都有一定的性格缺陷。 像是吴鸿,自幼聪慧,堪称是神童一般的存在,只是他的母亲如梦不能好生引导,而且身子骨有些孱弱。 吴鸿的性格内向,为人唯唯诺诺,颇为懦弱。 吴熙的话,是庆忌的所有儿子中,相貌跟庆忌极为神似的。 只是吴熙在朱姬夫人的调教下,十分调皮捣蛋,跟自己大哥的性格截然不同。 所以,庆忌打算将自己的这两个儿子带在身边,好生教导。 即便不能作为储君来培养,日后也可以成为吴国的栋梁之才! …… 庆忌的出巡队伍,一路浩浩荡荡的从金陵城出发,穿过大山,度过江湖,第一站就是淮水一线的卑梁。 从行程上来看,庆忌会先从吴国北部开始巡视,再一路往西南,向着吴楚两国边陲一带慰问将士。 然后再东进,巡视姑蔑、越地,即吴国的会稽郡,最后再是一路北上,返回都城金陵。 山高路远! 吴国现在的疆域已经是不小的。 所以这一回庆忌出巡要花费的时间不会短! “快走!走!” “竟敢阻挡王驾!汝真是不要命了!” 这时,出巡队伍的前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叫骂声,以及鞭笞的声音。 原本浩浩荡荡的出巡队伍,也为之停顿下来。 “怎么回事?” 六御马车之上,掀开帘子的庆忌蹙眉问道。 作为郎中令的黑夫跟着上前禀告道:“大王,前方是有几个痴儿盲人在挡路!” “请大王稍候!前方宿卫即刻将其驱逐!” “且慢。” 庆忌摇摇头,随即走下马车。 跟在庆忌身边的吴鸿与吴熙,也都对视一眼,跟在了自己父王的背后。 庆忌父子三人在一众宿卫的簇拥下,亦步亦趋的走到出巡队伍的前端。 “大王驾到!” 在街道两侧的黎庶,听闻是大王驾到,立马跪地行礼。 “大王万年!” “免礼平身。” 庆忌只是摆了摆手,随后就看见了那几个正在被宿卫们推搡到一边去的残疾人。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是有残疾人存在的。 如盲、失明,是视力残疾,古籍中多用“瞽”、“矇”、“瞍”、“盲”、“眇”等单字词来表示视力残疾。 照郑玄的区分于解释“无目眹谓之瞽,有目眹而无见谓之矇,有目无眸谓之瞍”。 盲多指双目失明,眇多指单目失明。 聋、聩即是听力残疾。 聋聩不可使听,耳不辨五声之和曰聋,生而聋曰聩。 这就是先天性耳聋和后天性耳聋的区别。 音、哑,指的是语言残疾。 如《韩非子·六反》曰:人皆寐,则盲不知;皆嘿,则音不知。 瘸、跛、孓孑、挛嬖则是肢体残疾。 痴、呆、愚、疙是智力残疾。 癫、疯、癫狂、狂疾指的是精神残疾! 反正,各种各样的残疾人都有,不过只是极少数的人! “住手!” 看见宿卫们还在驱赶那几个残疾人,庆忌眉头一皱,随即轻喝了一声。 “大王……” “都退下。” “诺!” 宿卫们退下后,庆忌又上前去瞧了一下那几个残疾人。 “啊!是大王!草民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几个残疾人连忙下跪,吓得瑟瑟发抖。 但,这其中有一个身材瘦巴巴,衣衫褴褛的老人,似乎不为所动。 他看起来是个瞎子——睁眼瞎。 “大胆!” 站在一边的黑夫等人大怒。 庆忌却是摇摇头,示意他们莫要轻举妄动! 这大庭广众之下,庆忌身边的人,又怎能恃强凌弱? 即便对方冲撞了自己的王驾,但宽宏大量的庆忌,未必不能原谅他们! 身边的残疾人,一脸紧张的拉着那个老瞎子,后者也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无妨。” 庆忌大度的道。 这时,似乎是跟那个老瞎子渊源不浅的瘸子,脸色煞白的道:“请大王恕罪!此乃草民的叔祖,自幼又聋又瞎,还是个哑巴,无意冲撞王驾,请大王原谅!” “……” 庆忌沉默了。 站在身后的公子吴熙,却是忍不住低声都囔道:“原来是个天残地缺,还口不能言,这样的废物,活着有什么用……” “吴熙……” 庆忌瞪了一眼吴熙,后者立马住嘴,不敢乱说话。 吴熙是没想到自己的父王耳朵那么尖! 而且,似乎还很是体恤这些残疾人? 庆忌旋即上前,轻轻的拍了拍那个瘦巴巴的老头。 老头支支吾吾的,让人完全听不懂是在说什么。 庆忌又扫视了一眼,只见在场的这六个残疾人,不是聋子,就是瞎子,或者是瘸子,也有哑巴之类的。 再瞅瞅他们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换过,破了都没有办法去缝补。 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洗过澡,一身酸臭味儿,让一向是娇生惯养的吴熙和吴鸿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靠近上来的路人,也是不由自主的躲远一些。 他们纷纷翘首以盼,想看庆忌打算如何发落这些冲撞王驾的残疾人! 庆忌也是强忍着胃酸,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准备跟这几个残疾人打成一片。 看见自己的父王这般亲民,吴鸿与吴熙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服! “小兄弟,汝等六人,莫非全是残疾之人?” 庆忌向那个拄着木棍的年轻人垂询道。 闻言,那个年轻的跛子苦笑一声,回答道:“大王,实不相瞒,草民等人,皆是废人。先天残疾,而非后天残疾也。” 文学网 第360章 善待残疾人 “草民六人,自出世或幼年起,便已身患残疾,或耳聋,或眼盲,或跛脚,或瘫痪,或缺手,皆属于先天残疾也。” 年轻人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似我等废人,难以谋生,官府虽偶有资助,却也是不够数日之用!” “无奈,我等只能沿街乞讨为生,若遇到善人,则可饱腹一顿,否则只能忍饥挨饿,被活活饿死。” “若到冬日,似这样的严寒天气,草民等废人,实在不知能否熬过这个冬天!” 言罢,年轻人不禁放声大哭起来,似乎是觉得这样太过冒失,君前失仪,又连忙止住哭声。 只不过眼眶里一直在簌簌的落泪,让人好不可怜! 此时,正是十月,天气寒冷,就连身上披着狐裘的庆忌,都觉得微凉,更何况是这六个仍旧穿着葛布衣衫,没有多少棉絮填补其中的残疾人? 可想而知,一个冬天就让他们遭上不少罪。 要是不能及时御寒,甚至是吃上一点食物,他们是一定会被冻死,或者饿死的! 站在庆忌身后的长公子吴鸿,天生就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 在听说了这六个残疾人的遭遇后,也是禁不住热泪盈眶。 “父王,这些残疾人身世凄惨,儿臣不忍直视。” “请父王拿出一些食物与可以御寒之衣物,赏赐他们。” 闻言,庆忌还没有说话,站在一边的治粟内史范蠡便赞赏的看了一眼吴鸿,然后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长公子所言极是。” “上天有好生之德!先天残疾,非其人所愿也。乐善好施,属贤君之道。” “大王明察!” 庆忌瞥了一眼范蠡。 寡人有那么无情吗? 不必吴鸿与范蠡提议,庆忌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庆忌随即让宿卫拿来一些食物以及御寒的衣物,然后语重心长的看着眼前的这六个残疾人,缓声道:“二三子,寡人悯之。尔等身残志坚,可为楷模也!” “寡人回去后,一定想方设法,妥善安置如尔等一般先天残疾之人。” “大王!” “大王万年!大王英明!” 六个残疾人又齐刷刷的跪下,即便是那个又聋又哑,还是个瞎子的老头,都被拉着给庆忌磕头下跪。 这一刻,庆忌就好似他们的再生父母一般。 毕竟,作为一个先天残疾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自幼被父母抛弃,然后颠沛流离,以乞讨为生的。 被活活饿死的残疾人,也不知凡几! 也就是吴国近几年来,国力富强,黎庶之家也够殷实,所以能有一些闲钱来接济这些可怜的人。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毕竟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道理,很多人都懂! 庆忌又环视一周,看了看那几个残疾人,再瞧瞧附近围观的黎庶,朗声道:“寡人,绝不放弃我吴国的每一个子民!” “四肢健全者也好,先天或后天残疾也罢,寡人作为尔等之君父,养育之事,责无旁贷!” 庆忌最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几个残疾人,郑重其事的朝着他们作揖道:“列位,珍重。人生之路漫长,还请慢行!” “大王,万年呐!” 这一刻,不论是那几个残疾人,或者是围观的黎庶,都被庆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悲天悯人的气质感染到。 他们激动之余,都不由得深深折服,然后跪在地上,高呼“大王万年”! 吴国有此贤明之主,何愁不能兴旺发达? 在一片呼声下,庆忌缓缓的登上了自己的六御马车,渐渐的消失在了人潮中。 …… 庆忌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 既然想妥善安置这些残疾人,就一定要想出一条合理的对策。 所以,在夜幕降临之时,庆忌就在卑梁府衙的公堂中,传召了随行的四位大臣。 他们分别是治粟内史范蠡,卫尉伍子胥,御史大夫孙武与大行令孔丘。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九卿之一的典客,官职名已经被改为大行令。 至于庆忌的两个儿子,吴鸿和吴熙,则是坐在他的两边旁听。 “二三子,寡人欲善待我吴国之残疾者。然,如何善待之,还请二三子畅所欲言,商议出一个章程。” 闻言,孙武、范蠡等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但,这并不出乎他们的意料。 因为庆忌从来都是一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人! 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出了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孔夫子沉吟片刻后,率先朝着庆忌垂手道:“大王,臣以为可加大接济之金,奉养残疾者,周礼中有‘六养’,宽以待残疾者。” “只是大小不一,大王既有善心,何不可收而养之,官之衣食?” 闻言,庆忌不置可否。 伍子胥却是持反对意见,道:“大行令此言差矣。” “大王早年便有言在先,我吴国不养闲人!四肢健全者,不可乞讨,一经发现,贬为官奴。” “而残疾者可以乞讨,这已然是大王法外开恩,对残疾者网开一面。若是如此,残疾者仍不能苟活于世,便是他们自己的事!” “与大王何干?与社稷何干?” 伍子胥绝不是一个良善之人。 更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心肠! 在他看来,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活着有什么用? 竟然还需要国家奉养,怕不是在想屁吃! 不过,吴国之前对待残疾人的态度,的确是模棱两可的。 每个地方对于残疾人接济的标准都不一样。 有的地方是能真的奉养残疾人,让他们不至于被饿死。 有的地方,就跟卑梁一样,实在是养不起残疾人,发的救济粮,也只够他们吃几天…… 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这就要看一个地方的经济条件,以及当地的父母官是否有一颗好心肠。 “卫尉所言,大谬也!” 孔子怒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残疾者都没有放弃自己,社稷何以摒弃之?” “哼!” 伍子胥不屑一顾的冷笑道:“大行令,既然汝这般悲悯残疾者,何不自掏腰包,行乐善好施之举?” “老夫何不可自掏腰包!” 文学网 第361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嘭”的一声,孔丘拍案而起,显然是被伍子胥的这番话气到了。 孔丘吹胡子瞪眼,怒发冲冠的道:“老夫可将全部身家用以奉养残疾者!老夫能做到,卫尉可做到乎?” “若大行令有此举,我伍子胥也未尝不可!” 瞧不起谁! 伍子胥也毫不示弱,站起身跟孔丘对视。 偌大的公堂之中,瞬间就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咳!” 坐在一边的孙武轻咳一声,示意孔丘与伍子胥稍安勿躁。 大王还坐在上面! 直到这时,孔丘与伍子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着台阶上正襟危坐的庆忌行礼,异口同声的道:“大王,臣君前失仪,请大王降罪!” “寡人不希望有下次。” “唯!” 孔丘和伍子胥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作为一国之君,庆忌不期望看见自己的臣子都是一团和气,也不期望他们每天势成水火。 偶尔斗斗嘴,私底下不对付还行,但要是真的在庆忌的面前耍横,跟孔夫子刚刚拍案而起的动作一样。 庆忌能放他一马么? 庆忌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孔丘适才的动作似乎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尽管,这是孔夫子一气之下的无心之心,可是庆忌也不能不警告一下。 学到了! 学到了! 坐在庆忌身边的两个儿子,吴鸿和吴熙看见自己父王这般霸气侧漏的御下之道,都不禁一脸崇拜的神色,看着庆忌。 他们也是十分渴望,自己成为庆忌这种人。 生杀予夺! 一言定人生死! “孙武、范蠡,尔等有何看法?” 听见庆忌发问,孙武旋即作揖道:“大王,臣以为若要善待残疾者,若大行令适才之主张,不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官府可接济残疾者一时,莫非要接济一世?” “大王早年有言在先,我吴国不养闲人。四肢健全者不得乞讨为生,由此,吴国境内再无好吃懒做之人,然残疾者例外。” “残疾,分为先天残疾,与后天残疾。然不论先天还是后天,残疾者皆为不幸之人,由官府奉养,善待之,实属应当。” 先天残疾的人不必多说,如一生下来就是畸形,耳聋、眼瞎、跛脚之类的,或者干脆是小儿麻痹症! 还有一些疯癫之人,有智力障碍的人,也属于残疾人的序列。 后天残疾的人,则是因为一些意外,如被重物砸断了腿,或者双目失明,断了胳膊什么的。 后天残疾的人,在天下列国都有不少。 因为战争频繁的缘故,在战场的厮杀中,瞎了一只眼,或者缺胳膊少腿的士兵,不可计数。 但,这些人不一样! 在吴国,他们有着专门的奉养金,不够养家糊口,但养活自己一个人则是完全不成问题。 以至于,庆忌都能在田间地头,看见不少缺胳膊少腿的人还在劳作! 他们并没有失去对生活的勇气! 这是让庆忌肃然起敬的地方。 每一个残疾人,都应该被善待! 吴国与其他国家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于能尽心竭力的善待将士。 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且不说,阵亡士卒的抚恤金,以及伤残士卒的奉养金,每一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因为吴国养得起! 其他国家就不一样。 因为这个时代,天下列国的兵役制度,还是兵农合一制,不是吴国的募兵制,所以要打仗的话,往往要从各地的封君那里征召。 这就导致士卒战力良莠不齐的同时,战后所得到的待遇也是有所不同。 一些诸侯国的青壮年,在听说吴国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以及对于将士的优渥待遇后,也都不避艰险的拖家带口,偷渡进入吴地。 可想而知,吴国的兵役制度吸引力之大! “大王,臣以为可妥善安置残疾者,使其有谋生之法,而非一味地接济。” 孙武的这一主张,与庆忌是不谋而合的。 虽然,残疾人的数量在吴国只是占到极少数一部分,但,也不能真的放弃他们。 “父王,儿臣不赞同御史大夫之主张!” 这时,一直坐在庆忌身边的次子吴熙,忽然站起来说道。 庆忌闻言,不禁眉头一皱,问道:“熙儿,汝有何看法?”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庆忌是有一定的认知! 吴熙十分调皮捣蛋,可谓是生性顽劣,处处喜欢标新立异,在庆忌的面前抢风头! 对此,庆忌倒是无所谓。 毕竟儿子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博取父亲的刮目相看,也能理解。 只见,此时此刻的吴熙有模有样的朝着庆忌作揖道:“父王,儿臣以为卫尉(伍子胥)所言在理。” “我吴国不养闲人!那些残疾者,瘸子也好,瞎子也罢,凡沿街乞讨者,都应该集中起来,贬为官奴,一起服劳役。” “若实在行动不便,无法自力更生者,何不给他们一个痛快,使之安乐死?” “……” 庆忌的脸色不太好看。 即便久居上位多年,庆忌已经养成了极高的练气功夫,对于许多意外之事,都能保持淡定,等闲视之。 但是,吴熙的这一番话,让他实在是暗怒不已! 寡人一世英名,怎么生出此等狠毒的儿子? 对待那些真的瘫痪,无法劳作的人,竟然要进行肉体上的毁灭? 庆忌看着吴熙的眼神,很是冷漠。 诸如孔丘、范蠡、孙武三人,则是忍不住低下了头,暗道不妙。 公子熙这样“标新立异”,不会引得大王雷霆之怒吧? 至于伍子胥,则是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吴熙。 知己! 知己矣! 伍子胥跟吴熙的看法一样,就是将那些残疾人视作废物,不予奉养。 不过吴熙要做得更绝! 庆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理睬公子熙,而是环视一周,缓声道:“寡人以为,上帝为残疾者关上一道门,便会打开一扇窗。每个人的存在,必有道理可循,皆有意义。” “寡人之意,使残疾者自力更生,若盲人一般,可学习音律,列国中,也不乏盲人乐师。” “若少足缺手者,亦可授其捕鱼耕作之法,使其可谋生,而非遗弃。” “若聋哑之人,亦可教其识文断字,派医者疗养。” “若痴儿、疯徒、半身不遂之瘫痪者,一并疗养改善,国府奉养。” “实在无法自力更生者,官府也当承担其一人之衣食也。” 文学网 第362章 庆忌教子 “大王英明!” 庆忌对待残疾人,可谓是已经仁至义尽的。 残疾不可怕,可怕的是残疾者自暴自弃! 一些四肢健全的正常人,甚至还比不上残疾人! 为何? 因为残疾人,他们身残志坚,即便是身体残疾,忍受着旁人冷嘲热讽,行动不便,他们依旧没有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但,有一些正常人,则是有厌世心理,自己都放弃了自己! “寡人决意,设置养疾司,专门负责统筹并接纳残疾者,同时教传授其谋生之法。” “使盲人为乐师,使少足缺手者耕作,使聋哑者识文断字,使疯子痴儿及瘫痪者,有所奉养,有所治疗改善。” 庆忌的这一提议,立马得到几个大臣的赞许。 “大王仁德!” 要知道,在古代的西方,人们把各类残疾人看成是“魔鬼缠身”、“上帝的惩罚”,残疾人可被人任意再次伤害,其处境十分悲惨,生存权利得不到保障。 相比而言,古代中华夏对残疾人的态度还是比较文明的。 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有时多少能得到一些救济、帮助和同情。 有夏、商、周三代,已提出了减免残疾人税收的具体政策,如:以保息六养万民,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福。 所谓的“六养”,除“宽疾”与残疾人有最直接的关系之外,其他的如“养老”、“振穷”、“恤贫”都与残疾人的生活有一定的间接的关系。 而这些政策并不只是想法而已。 当时还能指派小司徒、乡师等地方官“九比之数,以辨其贵贱老幼废疾”—— 具体执行鉴别残疾人,减免残疾人税收和安排残疾人生活的相关事宜。 沿袭夏、商、周时代的思想,春秋战国时期有的诸侯小国在进行改革时也开创了问疾、养疾之举。 所谓“养疾”,就是将残疾人“收而养之,官之衣食”。 跟之前孔丘所提出的主张一模一样。 秦汉、三国、南北时期,某些开明的皇帝还派大臣优恤残疾人。 为了使优恤残疾人的举措能够实施,历朝历代也都建立了不同规模的救济机构。 救急不救穷! 庆忌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即便吴国不缺奉养残疾人的开销,庆忌也期望他们能找到自己的谋生之法,不必忍饥挨饿,在冬天还有被冻死的危险。 …… 在孔丘、孙武、范蠡、伍子胥四个大臣离开后,偌大的公堂中,只剩下庆忌父子三人。 “熙儿,跪下!” “父王……” “寡人让你跪下!” 再一次被庆忌呵斥的吴熙,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扑通”一声,跪在了庆忌的面前。 “知道自己何错之有否?” 闻言,公子熙低着头,眼珠子转悠了几下,旋即磕头道:“请父王恕罪!儿臣知错了!” “儿臣一介孺子,不该妄议国政!” “错!大错特错!” 庆忌面色冷澹的盯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吴熙,沉声道:“寡人让你跟鸿儿听政,便有意让你二人参政议政,何以妄议国政?” “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 “父王!” 这时,长公子吴鸿站了出来,跟二弟吴熙一起下跪,朝着庆忌作揖道:“熙弟年幼无知,言残疾者之政甚严苛也。” “而今熙弟已知错,定然改错,还请父王见谅!” “父王,儿臣知错了!” 吴熙连忙匍匐在地上。 “年幼无知?” 庆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正所谓三岁看老,吴熙如今已经七岁,生性这般顽劣,心肠这般歹毒,若不及时纠正,日后还了得? 孩子还小,打一顿就好? 不! 光是打一顿,还无法让吴熙真的长长记性。 庆忌心里,已经起了将顽劣成性的吴熙流放民间几年的心思! 要是吴熙还不能改一改自己心性,庆忌不介意当做自己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反正,庆忌有十几个儿子,不缺公子熙一个! …… 离开卑梁后,庆忌的出巡队伍又一路向北,跨过淮水,与滕、薛、邾、莒、郯、钟吾、蔡、徐八个自己的附庸国在钟吾简单的会晤之后,又一路西巡南下。 途经居巢的时候,正在慰问当地官民的庆忌,忽然接到一道急报。 楚国公子胜率数千兵马突袭吴国六邑,大捷,破六邑,又进一步攻克潜邑,大破吴军,吴国征西将军熊子丹仓皇出逃。 得知这一战报的庆忌,立马将孙武、范蠡和伍子胥三个心腹大臣传召到居巢的偏堂议事。 偏堂四周,已经是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没有庆忌的命令,严格禁止所有人出入。 得知这一战报的孙武与范蠡,不禁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满满的笑意。 而毫不知情的伍子胥,则是惊恐万状的朝着庆忌下跪,道:“大王,臣有罪!” “卿何罪之有?” “当年,臣感念于楚太子建之恩,携其子胜逃亡吴国,悉心栽培,给予奉养,未曾想此子这般忤逆,敢于刺王杀驾不说。” “而今还挥师夺六、潜,臣自知罪孽深重,请大王降罪!” 言罢,伍子胥又一个头磕在地上。 “子胥,汝无罪也。请起。” 随即,庆忌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伍子胥。 关于公子胜刺王杀驾的事情,不过是庆忌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这全是为了让公子胜取信于楚人。 事实上,熊胜的确是做到了! 被封为英氏大夫的公子胜,趁着吴国换下伍子胥,并裁撤边军之时,秘密向楚王熊轸请命,出兵突袭吴国的六邑、潜邑,以此取得两座重要的军事重镇。 得到熊轸的许可后,公子胜就率领数千兵马,貌似出其不意的攻下六邑和潜邑。 而这一切,幕后之手皆是庆忌! 对两座重要的边城拱手相让,庆忌也不是舍不得。 所以,熊子丹就率军跟公子胜在那里打了一场假仗,以让公子胜取得更大的战果。 可想而知,连年与吴国征战,屡屡败北的楚国,在取得如此大捷后,朝野上下一定是一片欢腾。 对于大功臣公子胜,楚王也定然厚厚的封赏。 文学网 第363章 刺王杀驾 官职、名望、兵马、封地等等,公子胜已经是应有尽有,还怕日后没有力量造反吗? 知道所有内情后,伍子胥不禁蹙眉道:“大王,将六邑、潜邑这两座城池拱手相让,于我吴国而言,无伤大雅,只是日后要进攻楚国,恐怕会困难一些。” “再者,倘若楚人得寸进尺,发大兵以攻我吴国,如之奈何?” 闻言,庆忌还没有说话,在一边的御史大夫孙武便捋须一笑,道:“子胥多虑也。且不说楚国疲敝,难以大战,这六、潜两座城邑,已经是我吴国之底线,若楚人再伐之,恐不得寸功也。” 伍子胥点了点头,但,依旧有些迟疑的道:“大王,若熊胜日后有异心,为己之利,而不遵大王之私令。如之奈何?” 庆忌没有直接回答伍子胥,而是淡淡的问道:“子胥,依你之见,公子胜为人如何?” “公子胜,是臣看着长大的。此人豪迈,只是见小利而忘义,做大事而不顾一切,胆大包天!” “知熊胜者,莫过于卿也。” 庆忌轻笑一声道:“这样的人,若是位高权重,对于楚国何尝不是一种隐患?” 闻言,伍子胥这才完全明白庆忌的心思! 伍子胥十分了解公子胜。 熊胜自幼胆大,虽不是脑后生反骨的那一种,却也相差无几。 早年伍子胥想对公子胜循循善诱,好生教导,但一直未有闲暇时间去做。 所以,公子胜也继承了其父太子建的恶劣性格! 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如果一直被埋没,做个衣食无忧的贵族,公子胜可能毫无野心,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然而,眼下为楚国立下这种泼天之功,对楚王本就有异心的公子胜,焉能不滋生出野心? 这恰恰是庆忌所期望看见的! 历史上的公子胜,仅仅是一个巢邑大夫,带着数千兵马就敢造反! 这样的人,胆子何其之大? 给他一万兵马,说不定就敢直接攻打郢都! …… 庆忌的第二次出巡,浩浩荡荡,在离开居巢后,又一路南下,巡视钟离、群舒,再一路向东,穿过茫茫大山,慰问当地的官吏,以及上百个百越部族。 若不是吴国的官道基本上已经竣工,四通八达,交通便利,恐怕要跋山涉水的出巡队伍,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走完这迢迢几千里的路程。 话虽如此,当庆忌抵达姑蔑城,也就是原来的姑蔑国的时候,已经是吴王庆忌九年,即公元前505年的二月,将近四个月的漫长时间,可想而知吴国现在的疆域多么幅员辽阔。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庆忌有时候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的缘故。 在姑蔑城的街道上,此时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吴王庆忌的仪仗队在前边开道,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不绝,排场盛大。 常年生活于穷山恶水之间的姑蔑人,也禁不住翘首以盼,想一睹吴王的风采! 大概在四年前,姑蔑国已经被吴国所灭,姑蔑人成了亡国奴。 但是,在原来的会稽郡郡守文种、孔丘的治理下,姑蔑人这才渐渐的忘却掉亡国之恨。 只是这才几年的时间,也不可能使姑蔑人真的忘记故国。 不过可想而知的,相较于过去的生活,在吴国治下,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 所以,对于吴国,当地人的心里是五味杂陈的。 “咻咻咻!” 忽然一阵乱箭袭来,在队伍中猝不及防的宿卫,纷纷中箭,惨叫一声就一头栽倒在了血泊之中。 “刺客!” “有刺客!护驾!” “保护大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吓到了队伍中的人。 出巡队伍中的披坚执锐的甲士,连忙手举盾牌,将庆忌所在的六御马车团团围住。 只见人群的两侧,忽然冲出来几十个手持剑斧的汉子,悍不畏死的朝着六御马车杀过去! 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干出这等刺王杀驾之事? 四周的黎庶吓得肝胆俱裂,纷纷作鸟兽散。 “保护大王!” “上!” 作为郎中令的黑夫连忙站在六御马车下,指挥附近的宿卫过来结阵。 “噗嗤!” “唰!” “啊!” 那几十个刺客身手矫健,战力不俗,哪怕是跟常年征战于沙场的宿卫一对一的单挑,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这个时候,庆忌也已经走出六御马车,环视一周,只见吴军的宿卫正在跟一众刺客厮杀正酣,喋血大街。 “父王小心!” 站在庆忌边上的公子熙忽然疾呼一声,只见在不远处不远处的高楼之上。 一名扎着马尾,膀大腰圆的汉子,赤着上身,竟然抡动着手里的大铜球的锁链,朝着六御马车这边砸过来! 好大的气力! 那汉子似乎是天生神力,上千斤重的大铜球硬是挥舞得动! 见状的庆忌,也是连忙跟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跳下马车。 “轰隆隆!” 蓄力之后甩出的大铜球,威力巨大,竟然一击就将原本坚固的马车砸了个粉碎,深深地凹陷下去! 若非庆忌反应够快,还坐在六御马车里的话,恐怕早已经被砸成了肉饼! “给寡人留两个活口。” “诺!” 庆忌表面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的神色,但,心中已经是动了真火! 这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当街刺王杀驾? 简直是离谱! 所以,庆忌想知道是谁指使这些刺客,公然对自己行刺的。 不多时,那几十个刺客就被斩杀殆尽,只留下两个刺客。 但,那两个刺客也是硬气,在被生擒的时候,还找着机会服毒自尽了! “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刺王杀驾事件,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一辆兵车疾驰过来。 立于兵车之上的士卒匆匆忙忙的道:“大王!不好了!” “城南忽然出现大批人马,疑似南蛮,规模甚大,应不下于万人!”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无不勃然变色。 突如其来的刺杀,再加上南蛮大军压境,这两件事岂能没有关联? 绝非巧合! 这时,站在庆忌身边的御史大夫孙武沉吟道:“大王,这一连串之事,莫非皆是逆贼夫差为之……” 文学网 第364章 南吴王夫差 夫差不过一介匹夫,他哪里来的如此胆识,敢于庆忌公然叫板? 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现在的夫差,跟历史上的夫差可是有所不同的! 庆忌心中并没有小觑夫差。 当年庆忌没有对夫差的残兵败将斩尽杀绝,故意把他们驱逐到南方的不毛之地,那可是居心不良的! 能在姑蔑谋划刺杀庆忌,并召集南蛮大军进攻的人,也只有夫差一人而已! “大王,现在我等应如何是好?” 范蠡蹙眉问道。 “姑蔑城内,尚有多少可战之兵?” “回禀大王,姑蔑城只有守军不到八百人,再加上随行出巡的虎贲军、羽林军以及宿卫三千人,或临时征召民夫役卒,可有五千之众,守住姑蔑城,绰绰有余也。” 御史大夫孙武禀告道。 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将,哪怕这回只是陪同庆忌出巡,孙武也跟行军打仗一般,善于料敌先机,未雨绸缪。 这时,郎中令黑夫上前道:“大王,夫差的南蛮大军虽不下万人,然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弹指间便可破之!” “大王予臣三千精兵,臣定当破敌,若不能胜,臣愿提头来见!” 黑夫信誓旦旦的道。 对于黑夫的本事,庆忌亦是十分清楚的。 这一回庆忌出巡队伍中,有一千虎贲军,一千羽林军,一千宿卫,皆是能征惯战之辈,且武器装备十分精良,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只不过,这样硬碰硬的话,吴军只能大破夫差的南蛮大军,而不可全歼。 这显然不是庆忌愿意看见的! “撤。将姑蔑城留给夫差!” 庆忌当机立断,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见到庆忌心意已决,众将也不再劝谏,纷纷去传达撤退的命令! 庆忌所在的出巡队伍,立即从姑蔑城西的方向撤离,只留下黑夫率领一千羽林军负责断后。 此时,因为六御马车被砸毁的缘故,庆忌与自己的两个儿子,吴熙、吴鸿一起登上一辆戎车,朝着句无城的方向赶过去。 吴熙很是不解的问道:“父王,孩儿不明白。” “区区的南蛮子,虽人多势众,然父王的禁军将士,不论是虎贲军,还是羽林军,皆是骁勇善战之师,何以退却?” 在公子熙看来,庆忌是不应该下达撤退的命令。 不战自退,岂是大丈夫所为? 又不是打不过对方! 闻言,庆忌只是淡然一笑,道:“熙儿,凡事要动脑子,不可逞匹夫之勇,好勇斗狠。” “熙儿、鸿儿,汝等可知,何为歼灭战?何为击溃战?” “这……孩儿不解。” 吴熙有些懵懂。 毕竟是七岁大的孩子,庆忌的这种问题,着实是难为到公子熙了! 在一边的公子鸿,沉吟片刻后,便道:“父王,若按照儿臣的理解,歼灭战,应是全部或大部杀伤,生俘敌人,彻底剥夺敌军作战之余力。” “击溃战,则是在战争中只把敌人打散,而不能消灭其全部或部分!” “正解!” 对于吴鸿这个神童一般的儿子,庆忌十分赞许。 “鸿儿,那你说,寡人何以不战自退?” 吴鸿低着头,暗暗沉思许久,终于如醍醐灌顶一般,道:“父王,孩儿知矣!” “父王是打算诱敌深入,与夫差的南蛮大军打一场歼灭战!” “孺子可教也。” …… 此时,夫差已经率领自己的南蛮大军,浩浩荡荡的进入姑蔑城。 桀骜不驯,生性顽劣且残忍的南蛮子,在冲进毫不设防的姑蔑城后,就开始大肆烧杀抢掠起来。 他们肆无忌惮的进行奸yin掳掠,见人就杀,见人就砍。 看见女人就宛如饿狼一般扑了上去。 整个城邑顿时被狞笑声、惨叫声、哭泣声所包围,响彻云霄! 有不少姑蔑人都奋起反抗。 毕竟,他们都是有血性的男儿。 只不过这种反抗也是徒劳的,或许能杀死几个南越人,但最后都免不了一死的厄运! 他们疯狂地抢夺粮食、钱财和妇女,吴人的房屋多半也被他们一把火烧掉。 只要有人稍加反抗就被他们一脚踢倒在火里,再恶狠狠补上一矛……城邑里的哭喊惨叫声此起彼伏! 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灰烟弥漫中烧焦皮肉的煳味浓烈得呛人,这座古城霎时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立于戎车之上的夫差,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不加以制止。 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教化这些暴虐不堪的南蛮子。 倘若夫差非要禁止这些南越人烧杀抢掠,恐怕会跟他们离心离德,然后落得众叛亲离,甚至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七年前,被吴军驱逐到岭南之地的夫差,痛定思痛,带着自己的几百个残兵败将,在南方扎下脚跟,并开始逐步扩张。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 经过这么多年的奋斗,夫差终于征服了大半个岭南之地。 夫差于是在南方建立吴国,自称“吴王”,以此来跟庆忌分庭抗礼。 多少个日日夜夜,夫差都梦想着自己能率兵杀回吴国,宰了庆忌,以报杀父之仇。 正是这种执念,这种深入骨髓的恨意,使夫差不断开拓进取,打下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基业! 不过,夫差固然已经立国,还自称吴王,但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对岭南之地实行统治。 相较于一国之君而言,夫差更像是一个部落联盟的首领。 不久前,在听说庆忌进行第二次出巡,且会经过姑蔑城后。 夫差就认为是天赐良机,于是就召集各个南越部族,起兵一万二千人,准备围攻姑蔑城,杀了庆忌,为死去的父亲阖闾报仇雪恨! 为了保险起见,夫差还安排五十名刺客,当街行刺庆忌。 只可惜,他的期望再一次落空! 庆忌不但没有被刺杀,还主动放弃姑蔑城,逃往会稽郡。 不战自退! 这让夫差很是恼火! 杀父之仇,焉能不报? 姑蔑禁宫之中,大殿内,血迹尚未干涸,夫差便召集一众部族的酋长,以及自己的心腹大将要离、夫概前来议事。 夫差誓杀庆忌! 不杀庆忌,死不旋踵! 文学网 第365章 征服岭南之地 “哈哈哈哈!吴王庆忌,不过如此!” 偌大的宫殿内,一个扎着马尾辫,面容粗犷,膀大腰圆的大汉轻蔑的笑道:“不战自退,将姑蔑城拱手相让!” “可见,此人也不过是泛泛之辈,不值一提!” 说出这种大话的,是闽越部族的首领——沙摩柯。 闽越部族,是一个大部族,由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形成,尊沙摩柯为首领。 只是沙摩柯被夫差的军队击败后,跟着臣服于夫差,现在沙摩柯是“吴国”的大司马。 “大司马,莫要小觑庆忌。” 夫差眯着眼睛,沉声道:“所有小觑庆忌之人,无不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庆忌此人,阴险狡诈,用兵往往不会循规蹈矩。此番主动撤离姑蔑城,怕是别有深意。” 这时,相对而言,较为足智多谋的上大夫要离起身道:“大王,庆忌既已撤退,我军也得姑蔑之粮秣、人口、钱财所用,已建功也,何不见好就收,返回岭南?” “返回岭南?” 夫差还没有发言,沙摩柯便是瞪着眼睛,气急败坏的道:“要离,你莫非是糊涂了!” “我吴国而今动辄万人之众,只拿下区区一座姑蔑城,岂有此理?” “大王,依我看,不如携大胜之势,一口气攻取北吴之会稽郡,据为己有。之后再以会稽郡为跳板,挥师灭北吴,使天下只有一个吴国,只有一个吴王!” 沙摩柯的这番话,说得夫差一阵热血沸腾,恨不能立马就实现这个事情。 但,夫差也不是一个蠢材,并非是真正的莽夫。 冷静下来后,夫差就难免能想到自己的南吴国,与庆忌的北吴国,在国力上存在的巨大差距! 沙摩柯之所以怂恿夫差继续攻城拔寨,其意,不外乎一座姑蔑城,满足不了他们这些南蛮子的胃口! 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等,岭南之地的百越各个部族,几百个部落,而今都已经归属于南吴国的治下。 至少在名义上是如此! 但,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不毛之地。 瘴气丛生,毒虫猛兽遍地都是。 处处都是崇山峻岭! 从这些南越人身上穿着的兽皮衣裳,就可见一斑。 他们非常贫困,姑蔑城的繁华,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从未见过! 要知道,在四年前,姑蔑还是一个国家,有宫殿群。 虽然姑蔑的宫殿群说不上大气磅礴,富丽堂皇,但是在这些南越人的眼中,赫然已经称得上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毕竟,常年茹毛饮血,食不果腹,居住在洞穴或草木屋中的他们,跟原始人一样。 哪里有着太多的见识? “大王,不妥!” 要离连忙劝阻道:“庆忌继位多年,期间扫灭越国、姑蔑国,开疆拓土千余里,声威显赫。可想而知,此时吴国之国力,定当强于先王之时!” “我军区区万余人,只是一朝得势,侥幸得到一座姑蔑城,若贪图故越之地,唯恐力有不逮也!” “请大王三思!” 这时候的夫差,心中迟疑不已。 “要离,你说的这些,寡人都清楚。然,固所愿也,非一城一地之得失,而为杀庆忌!” “庆忌不死,寡人于心难安矣!” 夫差是能跟庆忌拼命的,哪怕是跟庆忌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夫差也是在所不惜! 但,夫差真的能做到吗? 沙摩柯又瓮声瓮气的道:“大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何不倾国之兵以伐北吴?即便取不下会稽之地,无法灭北吴,想来擒杀庆忌,为先王报仇雪恨,亦无不可!” “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夫差已经决定,跟庆忌死磕到底! 夫差旋即拍案而起,道:“要离,你带上寡人之诏令,回国内征兵。告诉所有部族首领,此番北伐,寡人将均分所得之土地、妇女、钱财、粮秣、兵器等物!” “按各部落出兵之比例为之!” “诺!” 夫差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攻取吴国的会稽郡,取下庆忌的项上人头! 这一回,他不能放跑了庆忌! 诚如沙摩柯所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时不我待! 随后,夫差又立即率军朝着句无城进发。 他要趁着吴国的大军尚未召集起来的时候,一举大破句无的吴军,杀不了庆忌,至少要让后者狼狈而逃。 …… 句无城,府衙中。 此时庆忌正在倾听黑冰台的密探汇报。 众所周知,黑冰台是庆忌一手打造的情报机构。 其情报网络极为强大,遍布大江南北,包括西面的楚国,北面的宋、鲁、卫、晋、齐等中原列国,甚至是南方的岭南之地,也有黑冰台的探子细作。 即便掌握不到机密的情报,一有对于吴国不利的风吹草动,庆忌也能在第一时间掌握到! 黑冰台不但对外,对内也有一定的情报网。 对于夫差这些年在岭南之地的所作所为,庆忌固然不太了解,但是他并没有完全放松戒备。 整合所有情报后,庆忌对于夫差现在的势力,有了初步认识。 “七年时间,夫差已经靠着几百个残兵败将,相继征服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等几百个部落,称霸岭南,并且,在南方建立起一个吴国,自称吴王。” “其麾下人口有几十万,全民皆兵,虽对于夫差听调不听宣,然有一定的利益,夫差便可驱使南蛮子。” 得知这一情况后,在场的孔丘、孙武、范蠡、伍子胥等大臣,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仅仅是七年的时间,夫差以几百个残兵败将,竟然征服了岭南之地? 了不起!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心里十分清楚。 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等部族世代生活的地方,大概是后世的江西、福建、广东一带,以及广西的部分地区。 从疆域上看,比吴国现在的版图都大上不少。 作为一个征服者,夫差无疑是十分合格的! 短短七年,就打下了这般基业。 换作庆忌,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到这种程度! 文学网 第366章 越人不可信 夫差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后来的西楚霸王项羽的影子。 一样的刚愎自用,一样的妇人之仁,一样的勇不可当…… “哨骑来报,而今夫差将姑蔑城付之一炬后,已率军北上,直扑句无。如何歼灭之,还请二三子畅所欲言。” 高坐于台阶之上的庆忌,环视一周后,出声垂询道。 深谙兵法的御史大夫孙武,沉吟片刻后,首先出列道:“大王,臣以为,欲求全歼敌军,无倍于敌人而不可为之。”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眼下句无一地,我吴军有五千可战之兵,远少于南蛮。然,可堪一战,只是未可全歼。” 庆忌摇摇头道:“寡人务求全歼南蛮之师也!” 庆忌的野心极大。 他要用这一仗,全歼夫差所率领的南蛮联军,一战成功! 这之后,吴国就能趁机发兵南下,将夫差征服的那些地方全部打下来,将岭南之地化作吴国的疆域。 他当年刻意放走夫差,为的不正是这个目的吗? 闻言,群臣皆是面面相觑,又暗暗思索起来。 孙武又道:“大王欲求全歼南蛮之师,恐力有不逮。为今之计,大王或可从会稽郡各地征召兵马,或可从国内发兵而至,若全歼也,非倍数于南蛮而不可为之!” 孙武给出了两个选择。 要么从旧越之地临时征兵,要么从国内发兵。 就在庆忌迟疑的时候,大行令孔丘出列道:“大王,臣以为可从会稽郡就地征兵。” “昔日,臣曾为会稽郡郡守,教化万民,故越民性情桀骜,不服王化,然今已大有改善。” “即便故越民心不向吴,其民也,亦可看见姑蔑城之惨状,有此血之教训,故越民定当同仇敌忾,帮助大王抵御南蛮之进犯!” 顿了顿,孔丘又道:“再者说,此时从国内调兵,路途遥远,又有崇山峻岭,山川湖泽阻塞,虽已有官道通往会稽郡,唯恐远水解不了近渴矣!” 孔丘的主张,亦是无可厚非的。 他曾经担任过会稽郡的郡守,了解当地黎庶的想法。 四年前,越国被吴军所灭,越地正式成为吴国的一部分。 吴越世仇,一时间难以消弭这种隔阂。 但是,眼下南蛮子在姑蔑城的残暴行径,那是有目共睹的! 南蛮子性情暴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可想而知的,要是南蛮大军真的打下会稽郡,他们这些黎民百姓,将会遭受到多大的厄运! 几乎是灭顶之灾! 会稽郡距离吴国太远,那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要发兵的话,必须是从都城金陵出兵。 即便不必动辄全国大征兵,但是这一时半会儿的,金陵来的吴军还真的无法赶到会稽郡驰援。 “大王,臣以为越人不可信。” 治粟内史范蠡摇摇头道:“大行令固然在会稽郡有数年的教化之功,然不可能根除故越民之本性!” “若召集起来的越人临阵倒戈,若昔日武王伐纣,那些倒戈相向的奴隶军一般,届时我等恐将悔之晚矣!” 范蠡所说的这番话,正是庆忌最担心的地方。 越人可信吗? 不可信! 就好似当年背叛了商纣王的奴隶们。 提起武王伐纣,就不能不说大名鼎鼎的“牧野之战”! 孟津之会后,周武王伐商的战略计划是:趁商朝主力军滞留东南之际,精锐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深入王畿,击溃朝歌守军。 一举攻陷商都,瓦解商王朝,让残余的商人及其附属方国的势力群龙无首,然后再各个击破。 这与二战的d国“闪电战”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时以周国为首的诸侯联军,有四万五千人马。 帝辛惊闻周军来袭,只好仓促武装大批奴隶、战俘,连同守卫国都的军队,开赴牧野迎战。 据说商王朝一方,有整整十七万兵马! 只可惜,绝大多数都是奴隶与战俘,不堪一击,最后还对商军反戈一击。 庆忌对于牧野之战中,姬发的做法是十分鄙夷的。 为何? 胜之不武! 因为帝辛致力于用兵于东南夷族,虽然战争取得了胜利,俘虏了“亿兆(上百万)夷人”,帝辛也被誉为“百克”(百战百胜)。 但商军主力远征东夷,造成商都朝歌空虚,无兵可守。 这就导致卑鄙无耻的姬发趁虚而入,一举灭掉了商朝。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牧野之战也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神秘的面纱。 当时的记录下,帝辛尚不失为一个有严重缺陷的英雄人物,然而到了后世,“纣王”却成了荒yin无耻、残暴不仁的昏暴之君,被泼上了越来越多的污水。 与之相应,牧野之战这场“血流漂杵”的征服战争,也就成了吊民伐罪的反抗暴政的正义之战。 在后世儒家的传说中,周军“前歌后舞”,没有杀一个人,没有流一滴血,商朝就自行崩溃。 在黎民百姓的拥戴下,武王登上了天子的宝座,从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太平…… 荒唐! 这样的历史记载,在庆忌看来,跟明朝时的应州之役一样荒诞不经。 明武宗朱厚照与蒙古小王子,双方十万兵马厮杀了整整一天,明军死亡五十二人,蒙古军死亡十六人,朱厚照还亲手杀了一个敌人! 谁敢信? “从国内调兵。” 庆忌当机立断,道:“传诏,发兵三万,驰援会稽郡。所需民夫役卒,口粮,可就地取之,日后补还!” “大王英明!” 庆忌是信不过故越民,这才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他从来都不可能将期望都寄托于他人身上。 反正,对于全歼夫差率领的南蛮大军,庆忌也是不急于一时。 三万人,足够吴国全歼南蛮子,并趁机南下攻略岭南之地的! 而且,根据庆忌的估算,从金陵征兵并奔赴到会稽郡的话,水陆并行,他们只需要撑住一个月就足够了! 要知道,庆忌当年为了防止越人反叛,可是修建了不少的官道,十分适用于军队大规模行进。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 文学网 第367章 岂为人子乎 “咚咚咚!” 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响起。 句无城外,在巨大的旷野之上,吴军正在与南蛮大军对峙。 吴军的将士,穿着绯红色的战役,衣甲鲜亮,斗志昂扬,方阵极为严整。 反观对面的南蛮大军,穿着各色的虎皮兽衣,手中的武器亦是五花八门的,剑、斧、叉、锤应有尽有。 他们的阵型亦是错落有致,不成章法。 不过,这不能小觑了这支南蛮大军。 毕竟有万余人的规模,而且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剽悍气息,足见他们并非善茬! 单以个人厮杀能力而言,健壮的南蛮子,是丝毫不逊色于百战余生,或者训练有素的吴军锐士。 是穷山恶水造就了他们的体魄! “吼吼吼!” 吴军方阵这边,旌旗蔽日,戈矛如林。 将士们大声高喊着,随时准备冲着对面的敌人发起进攻! 自从吴国推行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后,吴军的战意十分高昂,可谓是“闻战则喜”! 这时,对面的南蛮大军方阵中,忽然疾驰出来一辆戎车。 来者正是自称为“吴王”夫差! “庆忌!敢出来与寡人决斗否?” 夫差将手中的长矛横在一边,朝着吴军方阵那里大声喊道。 夫差本就有万夫不当之勇,再加上常年颠沛流离的厮杀生涯,早就让他的勇武更上一层楼。 至少,单挑当年号称“吴国第一勇士”的庆忌,夫差亦是丝毫不惧! “大王……” 御史大夫孙武喊了一下。 庆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跟夫差单打独斗的心思。 能群殴何必单挑? 庆忌已经不是当年的庆忌! 作为一国之君,他深知自己的职责何在。 哪怕是领兵打仗,庆忌都能克制自己坐镇中军,只有当战局完全明朗,且胜利的天平倾斜于己方之时,庆忌才可能上去砍死几个敌人,意思一下。 “寡人便会一会夫差。” 随即,庆忌便让自己所在的戎车穿过方阵中间的过道,来到两军阵前。 夫差发起了单挑的邀约,庆忌可以不接受,但是不能怯场! 此时,夫差眼看着对面的吴军方阵没有丝毫的反应,正准备嘲讽几句的时候,就见到庆忌所在的戎车已经来到自己的不远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庆忌看到对面的夫差,一时间也是不禁心中感慨良多。 只见此时的夫差两鬓斑白,面容憔悴,明明只是二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却是未老先衰,跟年过五旬的中年人一般! 要知道,庆忌比夫差还要年长几岁,是后者的从兄。 因为他们的曾祖父都是吴王寿梦。 庆忌的祖父是吴王夷昧,父亲是吴王僚。 夫差的祖父是吴王诸樊,父亲是吴王阖闾! 从关系上看,庆忌应该称呼阖闾为堂叔,所以夫差是庆忌的从弟。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庆忌二十九岁,不到三十…… 若没有昔日专诸刺王僚的事情,二人今日的情形绝对是大为不同! “庆忌!你还有脸见我吗?” 夫差怒气冲冲的道。 “夫差,无脸见人者,是汝而非寡人也。” 相较于夫差,庆忌则是显得十分淡定,说道:“汝父姬光弑君篡位,为寡人拨乱反正,汝父子逃亡南方后又执迷不悟,勾结越人作乱,暗通曲款于楚国,岂为人子乎?” “这是在为我吴国历代先王,列祖列宗脸上抹黑!” “寡人不止一次放过你,你仍旧不改堕落之志,既如此,寡人便不再心慈手软,存妇人之仁矣!” “哈哈哈哈!” 听到庆忌这般冠冕堂皇的一席话,夫差不禁哈哈大笑,差点没有笑掉大牙,眼泪都溢出了眼眶。 “庆忌!匹夫!” 夫差指着对面的庆忌,咬牙切齿的道:“你也就只会逞口舌之快!敢与寡人决斗乎?” “君子动口不动手。” 庆忌云淡风轻的道:“夫差,汝若是现在幡然醒悟,倒戈卸甲来降,寡人仍可既往不咎,许以封君之位,让汝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倘若顽抗到底,汝父之下场,便是汝之下场!” “……” 论起口舌之争,夫差是完全不及庆忌能说会道的。 倒戈卸甲,投降庆忌? 或许,以庆忌的虚伪,真的能让夫差做一个封君,但是一定会终生被圈禁,不得有所作为! 夫差岂会答应? “笑话!” 夫差指着自己背后气势汹汹的南蛮大军,高声道:“庆忌,睁大你的眼睛看看!” “寡人身后,有数万大军,顷刻间,便可将你这几千人马化作齑粉!” “要投降的人是你,而非寡人!你若是现在投降,寡人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如若不然,兵败被擒之时,寡人定将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夫差跟庆忌之间的仇恨,那是毋庸置疑的。 当年,庆忌攻破吴都之时,夫差跟着父亲阖闾逃亡到吴国的南方,又趁着吴楚两国爆发鸩兹之战,联合越军进犯吴国。 不料,当时越军兵败于笠泽,败北的越王允常听信谗言,要将阖闾、夫差的首级献给庆忌,以此来邀功献媚! 阖闾没有脱逃,战死于御儿江边上,尸体还被庆忌残忍对待。 夫差则是一路西逃,带着残兵败将,在吴国的西南之地扎下脚跟。 只可惜好景不长,夫差好不容易拉起来的百越军队,再一次被吴军击溃。 不得已,夫差只能狼狈的带着几百个残兵败将,逃奔岭南之地。 前前后后算起来,夫差逃了多少次? 三四次! 成功脱逃! 接二连三的败北,并没有挫败夫差的斗志。 他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在背后驱使着夫差的,正是对于庆忌发自内心的仇恨。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庆忌,你可知晓,寡人盼这一日,朝思暮想的盼了七年!不,是九年!九年呐!” 夫差红着眼睛,满脸悲愤欲绝的神色,大声道:“汝可知晓,寡人这九年是如何度过的?” “所有的仇恨耻辱,寡人今日,要让你十倍偿还!” 闻言,庆忌只是轻笑一声,道:“那你我便拭目以待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 庆忌与夫差深深地对视一眼后,便各自回到方阵的中军大纛之下,开始发号施令。 文学网 第368章 长公子有大才 “藤甲兵,出战!” 回到中军大纛后,夫差拔出腰间的一柄阔剑,大声喊道。 只见在南蛮大军的方阵中,忽然走出来黑压压一大片身穿藤甲的士卒。 他们身上穿着的是藤甲,护肩、护腕、头盔,甚至是盾牌,也都是由清一色的藤条打造而成。 这支藤甲兵的规模不大,只有一千人左右。 藤甲兵? 看着眼前的这支藤甲兵,庆忌也不由得面露疑惑之色。 “杀!” 夫差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藤甲兵就朝着吴军的方阵那边冲过去。 看起来,这是一支精兵,因为他们手中握着的都是清一色的长矛,而且是没有生锈,颇为锐利的长矛! “放箭!” 在藤甲兵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后,作为前军主将的孙武,就立即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早就张弓搭箭的弓箭手们,立即放松弓弦,将一支又一支利箭放射出去。 漫天的箭雨从天而降,“嗖嗖嗖”的直扑藤甲兵那边。 好似蝗虫过境一般。 只可惜,意料中的大量伤亡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只见纷乱的箭矢射在藤甲、藤盾之上,失去了原有的威力,竟然垂落下来。 莫说是一般的箭矢,即便是弩箭,对于这种藤甲也无法穿透。 除非是用上威力巨大的床弩! 只是,吴军暂时是没有配备床弩的。 毕竟庆忌出巡的时候也没有料到会发生战争。 “冲!” “杀啊!” 藤甲兵士气大振之下,纷纷叫嚣着冲往吴军方阵那边。 他们好似一群虎狼,发出嗷嗷直叫的声音,或者是兽吼,一时间宛如群魔乱舞一样! “盾牌阵!上!” 眼看着弩箭都无法穿透敌人的藤甲,无奈之下,孙武只能发号施令,让盾牌手举起巨型盾牌,构筑成第一道防线。 “杀!” 夫差随之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这个时候,藤甲兵已经被挡在了盾牌阵之外,只是他们身上的藤甲仍旧是坚不可摧的。 箭矢也好,长矛也罢,或者是利剑,都无法对他们造成有效的杀伤。 除非是能刺瞎其眼睛,在没有藤甲保护的部位,否则根本无法使其负伤! “撤!收兵!” 庆忌随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无法解决掉这支一千人的藤甲兵,吴军就很难取得任何战果! 与其徒增伤亡,还不如凭借着城池据守! 在庆忌的命令下,数千吴军将士连忙犹如潮水一般往句无城内退去。 即便南蛮大军想趁着杀入城中,也被吴军的盾牌以及漫天的箭雨阻挡住了脚步。 藤甲兵能挡得住箭矢的穿透,那些连盔甲都没有,只是穿着兽衣,或者干脆赤着上身的南蛮子可不行! 一阵箭雨放射出去,顿时就栽倒了一大片的南蛮子,就跟割韭菜一般。 最终,夫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军丢下几十具尸体后,退回句无城内,然后厚实的城门随之紧闭起来。 “可恨!” 夫差不甘心的攥着拳头,很是恼怒的瞪了一眼句无的城墙。 百越人本就是茹毛饮血,还过着原始社会的野人,工匠不多,文明颇为落后。 所以,夫差连最基本都攻城器械都找不到,一时间也很难打造出来! 哪怕句无城算不得什么像样的坚固城邑,他也只能望而兴叹! …… 庆忌回到句无城的府衙后,便召集众将前来议事。 御史大夫孙武蹙眉道:“大王,南蛮军那边的藤甲兵,其藤甲实在太过坚固,箭矢也好,长矛也罢,俱是无法穿透。” “有此藤甲兵,虽千人之众,我吴军难敌也!” 众将闻言,都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不论是单兵厮杀,还是大兵团作战,吴军都丝毫不惧这些南蛮子。 只是对方稀奇古怪的手段貌似不少,不好对付! 但,作为穿越者,又熟知历史的庆忌,怎能不知道对付藤甲兵的方法? 据说,藤甲是以西南荒蛮之地所生野藤为原料,经能工巧匠加工制作藤甲,又以桐油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后才制成。 此甲又轻又坚,善能防箭,刀砍枪刺不入,遇水不沉,战场之上所向无敌。 后诸葛孔明南征之时,用火攻之计,火烧盘蛇谷,大破藤甲军。 庆忌完全能用火攻之计,对付南蛮子的藤甲兵。 “二三子,据寡人所知,藤甲是用当地山林中生长的青藤制作的,十分坚固,若是用剑刺或箭射,是很难刺穿。” “由于恶劣的山林环境中常有虎豹等野兽出没,南越人身上穿的藤甲正好可以护身,同时伏击野兽时也非常安全。” “是故,他们打猎时都要穿上藤甲。” 庆忌话锋一转,又道:“然,藤甲并非是无解的!” “二三子以为,藤木之物,所惧者何?” 众将皆暗暗沉思一下,孙武首先眼前一亮,回禀道:“大王,臣知矣。藤木之物所惧者,莫过于火!” “善!” “然,我吴军何以火攻藤甲兵?”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句无这个地方,两面环山,一面依水,一面是坦途旷野,并不具备跟三国时诸葛村夫火烧藤甲兵时盘蛇谷的地理条件。 而且,现在是二月中旬,会稽郡的天气并不干燥。 这把火怕是难以烧起来! 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想到这里,众人又不禁暗暗沉思起来。 “父王……” 这时,一直坐在不远处旁听的公子鸿,忽然唯唯诺诺的叫了一声。 “吴鸿,何事?” 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他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吴鸿与吴熙旁听,但,军事上的问题,他们不过是一介孺子,岂能参与进来? 庆忌只以为吴鸿有别的事情。 不料,吴鸿却是低着头,缓声道:“父王,儿臣寻思,若火攻不可为之。藤甲兵应还有一弱点。” “是何弱点?” 庆忌好奇的询问道。 “既然藤甲兵不惧矛刺箭射,利器不可,父王何不用钝器破之?若巨斧大锤,应能重伤藤甲兵!” “……” 庆忌愣了一下。 “彩!” 孙武与范蠡首先拍手叫好,赞许的看着吴鸿,道:“长公子有大才也!虽年幼,而聪颖过人,臣等不及也!” 文学网 第369章 王者之师 “长公子大才!” 吴鸿所提出的对策,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 在场的所有大臣,都很是赞许的看着公子鸿,心中暗赞不已。 就连庆忌,也是不禁对吴鸿刮目相看! 公子鸿自幼聪慧,堪称是神童一般的存在,只是性格懦弱,唯唯诺诺,一向不为庆忌所喜。 吴鸿的性格之所以会这样,很大程度上,是跟母亲如梦有直接联系的。 如梦在面对庆忌的时候会曲意逢迎,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只是为母则刚,她总是在儿子吴鸿面前展眼示出强势的一面。 这就导致公子鸿很难硬气起来。 父母皆是这般刚强,如之奈何? “善!” 庆忌当即捋须笑道:“句无城,恰好是会稽郡有名的铸剑之地,材料应有尽有。传寡人诏令,即可打造铜锤一千把,锤头加长柄即可!” “大王英明!” 群臣盛赞道。 这时,庆忌又忽然眉头一皱,道:“眼下,寡人所虑者,尚属南蛮之动向。” “国内之主力大军,无有一两个月的时日,不可抵达句无。然,南蛮缺衣少食,又无攻城器械,只可围困句无城,难以攻陷。” “以夫差之心性,再加上南蛮子之暴虐,恐怕会越过句无城,四面出击,以掳掠工匠为自己制造攻城器械,以就地取食而滥杀无辜。” “范蠡,你即刻传达寡人诏令,凡会稽郡内,坚壁清野,城外乡民全部回城,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切记,绝不可留给南蛮子一粒粮食!” “臣,谨遵王命!” 范蠡立即答应下来。 庆忌的这种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南蛮大军有万余人,但是他们很少耕作,行军打仗之时,也根本没有后勤保障,粮秣辎重的说法。 那么,南蛮大军何以确保自己没有后勤上的烦恼? 一个字,抢! 这些暴虐成性的南蛮子,只能是用以战养战法子,来不断掠夺敌方的粮草,补充自身,然后再继续发起进攻。 所以,庆忌必须要考虑到这一点。 …… 句无城下,夫差眼看着吴军充当缩头乌龟,不敢出战,旋即就派出几十名嗓门较大的士卒,到城门口叫骂。 “城内的吴军将士听着!尔等之国君,庆忌,不过一鼠辈,缩首如龟!胆小若鼠!” “庆忌不过是一欺世盗名之徒也!枉有‘吴国第一勇士之称’!” “彼吴国无种乎?” “以庆忌之胆识,庆忌之懦弱,他只配给我们大王提鞋,倒尿壶!” “哈哈哈哈!” 城下的南蛮军将士骂的正欢,对于庆忌更是贬低不已。 这让守城的吴军将士无不义愤填膺,恨不能立马冲下去,将这些口无遮拦的狂妄之徒大卸八块! 要知道,庆忌在军中的威望极高,早已经被将士们视作父亲一般的存在。 他们怎能容忍别人辱骂庆忌? 只是,在没有得到军令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忍受着敌人在城下不断叫骂,不可擅离职守! 这个时候的庆忌,已经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吴鸿与吴熙一起来到城头上。 听见下面的南蛮子不断叫骂,羞辱庆忌,二子脸上都很是愤慨。 公子熙更是咬牙切齿的道:“父王,何不出兵教训一下这些狂徒?” “真是岂有此理!竟敢将父王这般贬低,他们当真不惧王者之师,雷霆之怒乎?” 好一个王者之师,雷霆之怒! 公子熙年纪虽小,但是受到的教育程度,还是挺高的。 但,庆忌只是睥睨了在城下叫骂的那群南蛮子一眼,随后云淡风轻的笑道:“随他们去吧,被人辱骂,寡人身上也不会掉一块肉。” “鸿儿、熙儿,记住,莫要愤怒。愤怒会降低人的智慧,使人丧失冷静,失去审时度势的能力!” 庆忌还不忘谆谆教导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说道:“这些在城外辱骂寡人之南蛮子,不过是在无能狂怒。” “他们攻不下句无城,无计可施,故而只能以言语辱骂,刺激寡人。然,寡人权当是夫差作为败犬的狺狺狂吠,不必放在心上!” “诺。” 吴鸿与吴熙连忙躬身道:“父王,儿臣受教!” 庆忌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这时,向来是对事物都抱着好奇心的吴鸿,疑惑的问道:“父王,儿臣听闻,这夫差与父王是为从兄弟,不知是也不是?” ”不错。”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说起来,这夫差是你们的族叔,关系匪浅。” “昔日寡人之曾祖寿梦有四子,长子诸樊,次子余祭,三子余眛,四子季札。” “寿梦偏爱季札,欲以季札为储君,季札避让,乃将王位传于诸樊。这诸樊,正是公子光之父,公子光是为夫差之父也!” “诸樊薨,因感念季札之贤能,欲让位于季札,季札又避之。” “于是余祭继位,余祭薨,且欲禅位于季札,仍不受,于是王位就落到先王僚之父,即寡人之祖父,尔等之曾祖余眛头上。” “余眛薨,且季札一心辞国,乃传位于先王僚。” “我吴国,本就是父死子继之宗法制,因先王寿梦之偏爱而祸乱,兄终弟及也。” “公子光为诸樊之子,自以为应当君临吴国,故而对先王僚心生不满,乃以专诸刺王僚,在吴国开弑君篡位之先河,贻笑大方矣!” 闻言,吴鸿与吴熙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父王,这季札,可是太宰,儿臣之曾叔祖?” “不错。” 吴熙摇摇头道:“曾叔祖的确贤能,可以德服人,称得上是正人君子,有上古先贤之遗风。只是其三次让国,未免太过愚钝,愚不可及也!” 吴熙显然是瞧不起季札的。 在他看来,季札是过于仁厚,愚蠢至极! 吴熙的三观,明显是跟庆忌相同的。 只不过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吴国发生这样的内乱,的确跟季札脱不了干系! 文学网 第370章 坚壁清野 “走!” “诸位父老乡亲!南蛮子暴虐成性,杀人盈野,姑蔑城已经被付之一炬,成了一座鬼城!” “方圆数十里,那是寸草不生,鸡犬不留!若不愿落得跟姑蔑人一般的下场,请父老乡亲们尽快退到城内!” “一粒粮食,也不要给南蛮子留下!” 在会稽郡的各个地方,基本上都在进行这样的宣传,同时大量的乡民被迫收拾行囊,朝着最近的一座城邑赶去。 这是强制性的迁徙! 只不过吴军还算是较为人性化,准许乡民带上口粮、牲畜、钱财等必需品,带不走的东西则是一律销毁,连铜铁之类的东西都不能留下。 坚壁清野! 这是吴军的战法,必须要有条不紊的奉行! 贯彻到底! 各地的黎庶,固然对此怨声载道,但也不是不能拖家带口的进城。 毕竟,在他们的心目中,南方的蛮子是十分凶残的,几乎就跟恶鬼一般。 当夫差反应过来,下令绕过句无城,四面出击,去会稽郡的各个山村就地取食,烧杀抢掠一番的时候。 只见留给他们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村落! 不说是一只猪、犬、鸡之类的家禽,便是一粒粮食,都没有给他们留下!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得知此事的夫差,气得暴跳如雷,道:“庆忌当真能算无遗策乎?这般坚壁清野以对付我军,真以为寡人奈何不了句无城耶?” “大王,息怒。” 这时,上大夫要离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道:“事已至此,我军粮草短缺,不可久战。依臣之见,为今之计,只能暂时退兵,以免庆忌从国内发兵,其援军一至,恐我军危矣!” 要离给出了最中肯的谏言。 夫差也认为,要离的一席话,不无道理。 但是,事到如今,夫差怎能舍得这样无功而返? 夫差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他这一回召集了那么多南蛮部族,千里迢迢的北上伐吴,一仗不打,寸功未立,就这样灰溜溜的折返回去。 可想而知,这对于夫差的威望是一个多大的打击! 而且,夫差并不甘心错失报仇雪恨的机会。 要是能杀掉庆忌,报得杀父之仇,夫差认为自己便是死了又如何? 了无遗憾! “寡人不信,打不下句无城!” 夫差攥着一拳,一拳砸在桌案上,额角青筋凸起,再一次刚愎自用的道:“传令!五千人负责砍伐竹木,制作云梯,五千人负责渔猎,补充口粮!” “半个月之内,必须攻破句无城!” “诺!” 此时,见到这般任性的夫差,要离只能缓缓的低下了头,心中暗叹不已。 这可真是,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 依靠南蛮子的渔猎手段,短时间内,的确能补充到足够的口粮。 毕竟他们世代渔猎,对于捕鱼狩猎的方法十分娴熟。 但是,仅仅是依靠简陋的梯子,真的能在半个月内,攻克句无城吗? 悬! …… “杀!” 句无城上下,喊杀声冲天而起。 穿着各种各样的兽衣,手持五花八门的武器的南蛮士卒,宛如潮水一般涌向句无的城墙。 他们冒着吴军弓箭手放出的密集箭雨悍不畏死的冲上去,将云梯架在翁城垛口之上,然后不断攀爬。 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一名南蛮士卒丧命,栽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城头上的吴军将士十分机智,每当在敌人即将顺着云梯爬上来的时候。 都会趁机泼下一瓢又一一瓢的油锅水,把他们的皮肤全部烫伤,然后溃烂,惨叫不迭的坠落下去,摔成了肉饼! 甚至于有一些倒霉的南蛮士卒,都会被误伤! 在这种攻势下,即便是刀枪不入的藤甲兵都要折损严重。 一些南蛮士卒更是在攀爬云梯的过程中,云梯都被城头上的吴军将士推翻,然后整个人就摔了下去,非死即伤。 他们所打造的云梯,算不得云梯。 真正的云梯,有的带有轮子,可以推动行驶,故也被称为“云梯车”,配备有防盾,绞车,抓钩等器具,有的带有用滑轮升降设备。 而这些南蛮人打造的云梯,不过是简陋的梯子! 这样的攻城之法,南蛮子不过是在送死! 以至于在不远处的瞭望台上观战的庆忌,见状,都不禁摇摇头道:“寡人原以为已经高估了夫差,没想到还是低估夫差矣。” 庆忌是高估了夫差的急功近利之心! 打仗,不是这么打的。 再这样下去,不必本土的吴军主力赶到,说不定仅靠句无城的吴军,就能歼灭这支南蛮大军! 对于夫差而言,理想很丰满,现实十分骨感! 在经历了三日的攻城战后,南蛮大军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代价,终究不能攻克句无城。 如沙摩柯一般的部族首领,对于夫差的这种不要命的战法,都是颇有微词。 毕竟每个部落的勇士就那么多,一一折损于句无城下,他们日后岂有立足于岭南之地的资本? 这时,不止是要离,包括沙摩柯等一众南越部族的酋长在内,都纷纷要求夫差退兵。 迫于压力,夫差在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后,也已经萌生出了退意。 …… 夜幕降临。 在句无城的府衙中,仍旧是灯火通明的一番景象。 庆忌已经接到一道密信,信中言及之事,正是夫差打算撤军的事情。 “绝不能放跑了夫差!” 庆忌当机立断,朝着台阶下的一众将领,高声道:“传寡人命令,全军将士好生歇息,养精蓄锐,翌日一早,突袭南蛮军营寨,务必一战成功,擒杀夫差!” “诺!” 众将皆是轰然唱喏,脸上更是喜不自禁的神色。 这一回,庆忌终于是不得不放弃了全歼南蛮大军的想法。 只要杀了夫差,再擒住那些随行的部族首领,之后吴军再南下征辟岭南之地的话,也将事半功倍! 而此时放跑了夫差,无异于放虎归山! 所以,庆忌绝不能再迟疑了! 未免夜长梦多,夫差必须死! 文学网 第371章 不忠不义之徒 夜色如墨。 在南蛮军的营寨内,夫差正坐在自己的寝帐中喝着闷酒。 “酒!寡人要饮酒!” “快拿酒来!” 此时此刻,夫差已经脸色微醺,喝得醉意朦胧,大着舌头朝左右喊话。 这时从寝帐外边,走进来一名断了一只手臂,身材矮小的男人。 正是南吴国的上大夫——要离。 要离怀里抱着一坛酒,低眉顺眼的走到夫差的面前。 “大王,酒来矣。” “要离,怎么是你?” “大王烦忧,臣何尝不是?今夜,就让你我君臣二人大醉一场。” “善!” 夫差微微颔首,旋即接过酒坛,打开,为自己跟要离倒上满满的一碗酒。 “来!要离,干!” “大王请。” “何须客气?” 夫差豪迈的一摆手,便将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还不忘擦拭一下湿润的嘴角。 要离见状,心中暗叹不已。 然后,要离看着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夫差,又倒上两碗酒,给夫差的满上,自己则是半碗酒而已。 夫差戒酒多日,这一开了戒,就好似开闸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不待要离跟自己同饮,夫差就又猛的拿起酒碗,仰头“咕噜噜”的一饮而尽。 这般喝酒,岂能不醉? “嘭”的一声,夫差一拳砸在桌案上,又不禁跟小孩啜泣一般,呜呜的哭了起来,泪流满面。 “要离,你说,寡人是否当真不如庆忌?” 看着眼前喜怒无常的夫差,要离面有忧色,心中更是惊惧不已。 但,事到如今,要离只能硬着头皮道:“大王何出此言?” “大王神武盖世,文韬武略,样样不输于庆忌。光是在七年之内,便征服岭南之地几百个南蛮部族,庆忌岂能办到?” “大王之所以看起来处处不如庆忌,只因庆忌运气甚好,为上苍眷顾,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之故……” 要离真的不是在打击夫差的自信心!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从小到大,夫差是处处不如庆忌。 夫差被庆忌抢尽了风头! 勇武也好,谋略也罢,二人都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差距。 偏偏,夫差自视甚高,总喜欢拿自己跟庆忌比较。 他只期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击杀庆忌,为何不可如愿以偿? 心里苦闷之下,夫差又喝了一碗酒,攥着自己的拳头,咬牙切齿的道:“寡人对庆忌,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仇深似海也!” “要离,此番我等退回岭南之地,寡人还有兴复吴国,报仇雪恨的机会吗?” 闻言,要离低声道:“大王,终大王一世,即便办不到,相信大王的子子孙孙,日后若不忘仇恨,励精图治,强大南吴,若干年后也定能办到!” “子子孙孙?” 夫差惨笑一声。 他这么多年来东奔西走,忙于扩张地盘,发展势力,倒是忘记了留下自己的血脉。 不过,在夫差看来,将希望寄托在自己后人的身上,多少是不可能的。 “寡人的这颗大好头颅,不知谁当斩之?” 迷迷糊糊之中,夫差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笑着道。 要离顿时被吓得面如土色。 好在,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夫差,不省人事,已经一头栽倒在了桌案上,晕死过去。 “快!进来!” 要离连忙招呼早就等候在寝帐外边的心腹士卒,让他们拿着结实的绳索,将昏睡过去的夫差五花大绑起来。 但,看着已经被绑住的夫差,要离仍旧不太满意。 “夫差,乃鸩虎也,缚虎不可不紧,再绑多几下!” “诺!” 见到夫差已经被完全控制住后,要离又立即以夫差的名义,将所有将领都集中到中军大帐。 南蛮军的将领,绝大多数都是百越各个部族的酋长,对于夫差听调不听宣,也没有太大的归属感。 此时被连夜叫醒,包括大司马沙摩柯在内,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只是,当被五花大绑的夫差映入眼帘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被惊掉了下巴,为之瞠目结舌。 “要离!汝这是在做甚?” “竟敢绑住大王!汝是要造反乎?” 作为夫差的叔父,南吴国的太宰夫概首先色厉内荏的冲着要离大声质问道。 要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环视一周,虎目中爆射出一抹凶光,沉声道:“二三子,我要离,今夜反矣!” “夫差此人,刚愎自用,暴虐成性,且不堪大任,岂为人君乎?” “我欲生擒夫差,以投奔吴王庆忌,求得功名利禄。二三子有愿往者,吴王定能既往不咎,一一接纳!” “届时,尔等便是为吴王立下大功,将是吴国之新贵,几代人,甚至是几十代人的荣华富贵,受用不尽也。” “如何?” “二三子可愿往乎?”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都不禁面面相觑,颇为迟疑。 “要离!你这悖逆噬主之徒!老夫杀了你!” 实在忍不了的夫概,“唰”的一声拔剑出鞘,准备一剑杀了要离。 不料,站在夫概身后的两名悍卒,早已经注意到夫概的动作,立马就将他放倒在地上,死死的摁住! 潜伏于中军大帐两侧的刀斧手,也都纷纷走了出来,将在场的将领团团围住。 中军大帐的门口,也都是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卒。 可想而知的,若是有不识趣的人,仍旧执迷不悟,要跟着夫差送死,要离一定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夫概见状,悲愤欲绝的道:“要离贼子!枉费大王这般信任你!没想到你竟是这种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徒!” “你这般不忠不义之举,可对得起大王的信任乎?” “哈哈哈哈!” 要离终于扬眉吐气,狂笑道:“夫概,你跟夫差一般,错看我矣!” “你们真以为,我要离愿意跟着你们这对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叔侄二人吗?错!大错特错!” “这一切,不过是我的计划!早在扬越之地时,我已然跟吴王私底下有联系!” “你跟夫差的首级,再加上偌大的岭南之地,便是我向吴王邀功献媚的本钱,是我的晋身之资!” 文学网 第372章 夫差之死 要离终于摊牌了。 直到这时,众人这才幡然醒悟。 原来,要离一直跟吴王庆忌在私底下有联络。 要离之所以不敢投靠庆忌,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晋身之资! 现在,夫差、夫概的首级,再加上偌大的岭南之地,这泼天之功,完全能让要离得一个封君之位,还是世袭罔替的那一种! “要离!恶贼——” 知道前因后果,气的吐血的夫概,准备冲着要离破口大骂,不料要离直接拔剑,一剑封喉,杀掉了夫概! 看着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的夫概,在场的部族酋长们,禁不住一阵胆寒。 要离趾高气昂的指着已经死去的夫概,环视一周,大声道:“谁若是再执迷不悟,不愿随我投奔吴王,夫概便是他的下场!” “我等愿随上大夫,投奔吴王!” 形势比人强! 在这种情况下,包括沙摩柯在内,在场的部族首领们,只能选择跟随要离,一起去投奔庆忌。 见状,要离笑了,得意的大笑起来。 为了这一日,要离朝思暮想的盼了九年! 整整九年! 当年要离在大江之上刺杀庆忌,以失败而告终,但是,庆忌并没有杀了要离泄愤。 不管是虚伪也好,仁义也罢,庆忌对于要离,或多或少是有一些主仆之情的。 要离也感念庆忌的恩情,准备报答庆忌。 如何报答? 如何真的让自己扬名立万? 无疑,立下这样的大功,能让要离在真正意义上得到庆忌的重视,并许以高官厚禄! …… 翌日,天蒙蒙亮,庆忌就接到了夫差被生擒,且要离率众归降的消息。 这让庆忌疑惑之余,心中也是禁不住大喜过望! 能最大限度的避免流血牺牲,而取得这种骄人的战果,无疑是庆忌最期望看到的。 所以,庆忌在派出军队接纳南蛮士卒归降的同时,也跟着来到城门口,迎接要离以及南越各个部族的首领们。 此时已经清醒过来的夫差,脸上尽是憔悴不堪的神色。 他是万万没想到,被自己信任多年,一直倚重为心腹的要离,竟然会背叛自己。 而且,要离竟然早就已经变节,私底下跟庆忌有来往! 这让夫差原本就复杂的心情,更加落寞起来。 “要离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大王万年!” 要离领着一众部族首领,朝着戎车之上的庆忌下跪。 此刻他们都已经缴械投降,所以根本不必担心会耍花招,有任何变故! 庆忌旋即在一众将领宿卫的簇拥下,亦步亦趋的来到要离的面前,并将要离搀扶起来。 “要离,不必多礼!你是寡人的大功臣,吴国的大功臣!” “大王谬赞。这都是要离应做之事!” 要离激动万分的道。 “好!要离,回到金陵后,寡人一定重重封赏于你!” “多谢大王!” 跟在庆忌身后的孙武、范蠡等大臣,对于这样背主投敌的要离,内心深处是鄙夷不已的。 若只是一般的背主投敌,投靠的还是自己的一方,他们可能会拍手称快。 但是,要离根本就是不止一次的背主投敌! 对于要离的为人,孙武等人更是大为不齿。 想当年,吴王僚被刺死之后,庆忌逃出吴国,暗中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并周游诸国,希望联合诸侯,共同出兵讨伐阖闾。 阖闾为此感到十分不安,因为庆忌十分勇猛,可“走追奔兽,手接飞鸟,骨腾肉飞,拊膝数百里”。 阖闾曾派骑兵追杀他,竟追之不及,又命人乱箭齐射,却被庆忌空手接住或打落。 如此看来,庆忌可当“天下第一勇士”之称。 于是,伍子胥向阖闾举荐要离,以后者行刺庆忌。 但要离生得身材瘦小,仅五尺余,腰围一束,形容丑陋,阖闾不太信任要离这种人能成功刺杀庆忌。 毕竟,庆忌有着“吴国第一勇士”的称号。 不过要离同样智术非凡,有万人之勇,是当地有名的击剑能手。 当时要离尽忠义之心,献用苦肉之计。 一日在朝与阖闾斗剑,先用竹剑刺伤他的手腕,再取真剑斩断自己的右臂,投奔卫国找庆忌。 要离走后,阖闾还依计杀掉了他的妻子和儿子。 庆忌探得事实,便对要离深信不疑,视为心腹,委他训练士兵,修治舟舰,常在左右,同谋举事。 这之后则是人尽皆知的“要离刺庆忌”的戏码。 不过,最让孙武、范蠡等人厌恶要离的,当属其杀妻害子,以取信于庆忌的事情。 这厮害得自己的妻儿被处死,并焚烧、弃尸于闹市。 关键是还能恬不知耻的苟活于世,怎不让人嫌弃? 庆忌安抚了一下要离,以及沙摩柯等一众部族首领后,又上前看着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脸上尽是破败神色的夫差。 “夫差,你可想到,自己会有今日?” 庆忌缓声问道。 “哼,庆忌,无需多言。你要杀要剐,寡人悉听尊便!” 夫差仍旧昂着头,倔强的高声道:“寡人之败也,非战之罪,寡人不服!” 不服? 难怪夫差会有这种不服的想法。 但,成王败寇,事到如今庆忌是不可能放过夫差的! “夫差,汝还有何遗言,不妨一并说来。” “呵呵呵呵,我的遗言,就是想告诫你。” 夫差冷冷的瞥了一眼躲在不远处的要离,似笑非笑的道:“要离此人,工于心计,阴险狡诈,品行不端也。” “庆忌,你若是留此人在身边,以为之重用,我敢保证,不出十年,吴国必定灭亡在你的手里!” 庆忌还没有说话,在一边十分心虚的要离连忙指着夫差道:“大王,夫差此人妖言惑众,离间大王与小臣!” “请大王将此贼子烹杀或车裂,以儆效尤!” 闻言,庆忌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要离,随后道:“夫差,寡人认可汝一国之君的身份,可以给汝一个体面的死法。” “汝死后,寡人也将为你建造一座诸侯规格的青石大坟,并准许他人祭拜吊唁!” “……” 在场的人一片鸦雀无声。 他们是显然没有料到,庆忌会这般大度! 文学网 第373章 妇人之仁 在庆忌看来,夫差的确是称得上一代豪杰。 不管是历史上的夫差,还是现在的夫差——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这是对于夫差最为客观的评价! “忌兄,多谢。” “夫差在九泉之下等着你,希望你不会英年早逝,死的太早!” 夫差自嘲的一笑,随后就在两名刀斧手的押解下,缓缓的走向城楼。 时隔多年,夫差又一次将庆忌称之为“忌兄”,认可了后者是自己从兄的关系。 这让庆忌一时间,心中亦是感慨良多!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二人之间的所有仇恨,都会随着夫差的死亡而一笔勾销,烟消云散! 庆忌所谓的最体面的死法,莫过于服毒酒与自缢。 因为按照道理,一国之君或是天子,死亡时见血光都被视作“不祥”。 夫差最后是服毒酒自尽的! 庆忌也按照自己给出的承诺,让人制作一副沉香棺椁,收敛夫差的尸体,然后再建造一座青石大坟,埋下一些金银玉器之类的陪葬品了事。 对于夫差,庆忌是有些惺惺相惜的。 毕竟夫差征服了偌大的岭南之地,而庆忌是吃现成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夫差对吴国有着不小的功劳! 以至于,在夫差的青石大坟竣工之日,庆忌即将离开句无的时候,还亲自率领群臣吊唁夫差,以示敬重。 而庆忌的这种举动,着实让要离心中惊惧不已。 惶恐不安! …… 夫差死后,庆忌旋即下令组建一支三万人的南征军团,接收并驻防于岭南之地。 南征军团中,有一半皆是善于山地作战的越人。 此处的“越人”,是为世代生活于吴越之地的青壮年。 庆忌以孙武为大将,其妹孙俪为副将,一起率领南征军团南下。 因为孙俪立志要做一个像商朝女战神妇好一般的女人,几次软磨硬泡,庆忌也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成全了孙俪。 因为征服一个女战神,多多少少能满足庆忌的某种yu望…… 这注定是一场顺风顺水的战事,因为在岭南之地生活的百越,半数以上的部族首领,基本上都被庆忌控制起来。 有了这些人充当带路党,战事焉能不顺利? 恐怕吴军还未赶到,当地的土著就已经主动弃械投降。 至于那些被俘虏的南蛮士卒,庆忌也没有客气。 每一个南蛮士卒,都必须要服劳役十年,之后才能释放,成为吴国真正意义上的黎庶! 若不是考虑到降卒数量太多,庆忌是已经打算全部贬为官奴的。 因为南蛮大军将姑蔑城付之一炬的事情,影响太过恶劣。 虽说有不少的姑蔑人幸存下来,但是那一座原本算得上繁华的城邑,却已经没有人敢定居了。 而在庆忌的设想中,岭南之地,日后也将成为吴国流放囚犯、降卒地方。 毕竟,这一大片的不毛之地,需要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不断开垦,才能具备一定程度上的文明。 这还需要吴国不断投入,方可有所收获! 离开句无后,庆忌的出巡队伍又一路浩浩荡荡的在会稽郡各地巡视。 六御马车上,庆忌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对面则是坐着他的两个儿子吴鸿与吴熙。 似乎是觉得无聊,庆忌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正在练字的儿子,缓声道:“鸿儿、熙儿,汝等以为,寡人应如何对待要离?” 庆忌对二子的每一次询问,似乎都是别有深意的。 所以,吴鸿和吴熙都不禁低着头,暗暗思索起来。 过了许久,长公子吴鸿首先道:“父王,儿臣以为,要离此人虽品行不端,有噬主之相,然其毕竟为我吴国立下大功,不可不从重封赏。” “父王何不封其为上大夫,食邑五百户,或以九卿之下任意一官职许之?” 庆忌闻言,微微颔首,又将目光放在公子熙的身上,垂询道:“熙儿,汝有何看法?” “父王,儿臣以为兄长所言,不妥!” 吴熙摇摇头道:“要离并非善类,他能背叛夫差,焉能保证有朝一日,不背叛父王,背叛我吴国?” “以儿臣之见,不若找一机会,私底下赐要离以毒酒,其若不饮毒酒,则……” 公子熙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其意不言而喻,就是派人杀死要离! 但,要离岂是那么容易杀死的? 还不等庆忌说话,吴鸿便道:“熙弟,怎可如此莽撞?要离于我吴国而言,的确是功臣,若父王擅杀有功之臣,岂非使人心寒也?” “哼,兄长,汝这是妇人之仁!” 公子熙不屑一顾的道:“妇人之仁,如何能成大事?” 毫无疑问,吴熙是一个狠人,做事果决。 相对于吴熙而言,大哥吴鸿则显得过于仁义,做事情瞻前顾后。 对于两个儿子的说法,庆忌不予置评。 不过,庆忌心中有着自己的考量! 这要是放在秦汉以后的朝代,庆忌一定会选择暗中派刺客干掉要离,或者干脆赐一杯毒酒了事。 只不过,春秋时代,固然礼崩乐坏,但是人们都有着一定的道德底线束缚。 像是要离这种人,天下人都会摒弃。 但,仅仅是这个缘故,庆忌便要杀害要离,未免让人贻笑大方! 对于要离,庆忌不能不封赏,却也不可重用。 要离能享受到的待遇,就跟当初的盗跖一般。 如果要离能安分守己,庆忌可以保证他一辈子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然而,要离若是不守规矩,想背叛自己的话,坟头草已经三米高的盗跖,就是他的下场! …… 吴王庆忌九年,即公元前505年六月,庆忌历时大半年出巡,终于结束。 返回金陵的庆忌并没有闲着。 因为还有许多政务等着他处理,同时,一些政策也等着庆忌落实并贯彻。 奉天殿上,群臣分坐于两侧,身穿玄色冕服,头戴平天冠的庆忌亦是在陛台之上正襟危坐。 “太宰,我吴国境内,有多少残疾者,可已统计出来?” 被问道的太宰季札,连忙站了出来,躬身道:“回禀大王,老臣与列位大臣,已然统筹各地上奏之数,另有新设之养疾司,初步统计。” “我吴国残疾者在三万人以上!” 文学网 第374章 征服百越 吴国的残疾人有三万之多? 听到这话,朝堂上的大臣们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毕竟他们平日里见到的残疾人不多。 只因为残疾人往往都自惭形秽,少有出来见人的。 但,季札又话锋一转,道:“这三万残疾者,包括先天残疾,以及后天残疾。” “或耳聋,或眼盲,或跛脚,或瘫痪,或缺手,或断腿,皆属残疾也。” “其中先天残疾者占一半,后天残疾者也占一半只多。” “后天残疾者多为退役之老卒,战争遗留所致。然,其瞎眼、少足或断手,并不影响劳作,只是效率上可能不及四肢健全之人!”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这个数据,其实还在他的可容忍范围之内的。 不出意料! 即便是在后世的华夏,十几亿人口,残疾人就有八千五百万左右,占到总人口比例的6.21%! 现在,吴国的人口大致上有三百万之众,残疾人占到百分之一,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吴国可是常年厮杀,穷兵黩武的国家,后天残疾的士兵也不少。 季札又道:“按照大王之诏令,使残疾者自力更生,若盲人一般,可学习音律。” “若少足缺手者,亦可授其捕鱼耕作之法,使其可谋生,而非遗弃。” “若聋哑之人,亦可教其识文断字,派医者疗养。” “若痴儿、疯徒、半身不遂之瘫痪者,一并疗养改善,国府奉养。” “实在无法自力更生者,官府也当承担其一人之衣食也。” “养疾司已经在落实,相信不日便可见到成效。” “善!” 对于季札办事,庆忌还是十分放心的。 再者说,这养疾司是在治粟内史范蠡的麾下,范蠡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 “大王!” 这时,大司马孙凭站了出来。 “大司马有何事?” “孙武奉诏,率军南征,夫岭南之地众部族,少有抵抗者,多数望风而降,划归于我吴国治下。相信至年底,吴国南征之师定可将岭南之地悉数拿下……” 孙凭的这番话,点到为止。 他这是在提醒庆忌,必须要未雨绸缪,如何安置岭南之地? 自从前771年,周平王因犬戎之祸后,被迫讲都城镐京东迁至成周,以在镐京之东,故称为东周。 其中百越之地存在的越人一直同中原诸侯进行以象牙,玳瑁,犀角,香木等贸易交换中原的丝帛和手工产品。 所谓的百越之地,包括吴越之地,以及更南方的扬越、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等等众多越族支系。 百越的分布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 至于吴国南方的百越,则是囊括了后来的江西、福建,以及两广,还有后来云南、贵州、越nan猴子的部分地区,幅员辽阔,比现在的吴国都要大! 大的多! 以此时吴国的国力,想要完全对这些地方建立起行之有效的统治,以至于消化,根本做不到! 吴国之所以能迅速攻取岭南之地,还得益于夫差之前就已经征服了岭南之地,并建立起一个南吴国,使几百个南越部族臣服。 夫差被诛杀后,那些部族首领们,也跟着归降于吴国。 庆忌为了得到岭南之地,对他们既往不咎,只要答应归附于吴国,便可继续当酋长。 再加上越人的大部分主力,已经全部折在了会稽郡。 这就导致吴军的南征十分顺利,不像后来的秦军征百越一般困难重重。 要知道,秦始皇在灭六国,一统天下后,还出兵五十万,南征百越,前后三次,耗时多年,死伤了几十万人,这才彻底征服了百越! 那可是曾经横扫六国的虎狼之师! 为了征辟岭南之地,秦王朝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现在,吴国得以顺利攻取岭南之地。 不得不承认,庆忌的高瞻远瞩。 当然,此时岭南之地的越人还没有形成气候。 而孙武率军打下的岭南之地,则是包括后世的福建、江西以及两广而已,这片土地十分广袤且狭长,而且地广人稀,真正要完全征服,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时,太宰季札站了出来,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老臣以为,岭南之地,过于广袤,且地广人稀,届时瘴气丛生,毒虫猛兽时常出没之所,为不毛之地,并不适宜定居。” “是故,我吴军在征服岭南之地,可将当地之土著迁徙到国内,乃至于本土定居,实行教化,以充实吴国人口!” 一听这话,群臣都纷纷站起身,表示赞同。 太仆申息朗声道:“大王,太宰所言极是!” “岭南之地,皆属蛮荒之地,其人也,茹毛饮血,不服王化,且道路阻塞,环境恶劣。” “不同于江南,更有别于中原!” “我吴国若要对岭南之地实行统治,唯恐力有不逮!” “正是!” 少府被离跟着道:“大王,欲治理岭南之地,得不偿失也!” “唯有消化越人,使其与我吴国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方才是王道!” 偌大的朝堂上,一百多个大臣,绝大多数都已经站出来,请求庆忌将岭南之地的南越人迁到国内,而非是对岭南之地建立统治。 这让庆忌颇为犹豫。 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岭南之地的越人,也是可以被吴国同化。 因为在数百年前,吴地也都是越人——扬越(荆蛮)。 他们跟越人的主要特点是断发文身,错臂左衽,部落之间好相攻击,多为穴居,从事渔业和简单的农业生产,整体处于尚未开化的野蛮状态。 甚至于是在此时,在吴国的土地上,仍旧是生活着一些保留那种原始状态的越人,而且能接受吴国的治理,少有矛盾。 因为庆忌十分的大度,吴国也具有包容性,能尊重当地的文化,以及风土人情,不会强逼着他们改变自己过去的习惯。 当然,前提是不能触犯到庆忌心中的底线! 按时纳贡,上交赋税,与吴国互通有无,这才是所有越人部族能在吴国生存的重要原因。 文学网 第375章 分封南越 “大王,臣以为,未尝不可对岭南之地建立统治,以使其归于我吴国治下!” 这时,治粟内史范蠡手执牙笏,出列道。 这偌大的朝堂上,要说谁最清楚庆忌的心思,莫过于范蠡! 因为之前庆忌就跟范蠡透过底,庆忌是有意将岭南之地全部吃下,使其成为吴国的一部分! 只见,此时的范蠡昂首挺胸,环顾四周,看着神态各异的大臣们,大声道:“岭南之地,大概有人口几何?” “按照百越几个部族酋长之说法,岭南之地,南越有大小上千个部族,而夫差所建立之南吴国,只是占据了大半个岭南之地,未得全部。” “据臣估算,岭南之地人口,不下于百万之众!” “百万之众!是何等概念?我吴国现在人口也不过三百万左右,如何能将这百万南越人驯服消化?” “若将其全部迁徙至国内,唯恐叛乱频发,我吴国有亡于内乱之忧也!” “嘶!” 听到这话,群臣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岭南之地的越人,当真有百万人口? 范蠡不是在吹嘘? 不是在危言耸听? 一众公卿大夫都表示不可置信。 不过,岭南之地虽落后,食古不化,但其土地终究是十分广袤的。 到底有多大? 群臣皆是不得而知,不过肯定比现在的吴国大上一倍不止! 季札闻言,随即皱着眉头,说道:“治粟内史,汝所言,恕老夫不可苟同!” “岭南之地,人口虽众,我吴国一时无法消化,无可厚非。然,对岭南之地实行治理,恐怕不妥也!” “莫说是吴国,便是晋国这等霸主大国,怕是都无法对岭南之地建立起行之有效的统治!” “岭南之地,实在是太过广袤,且南越人桀骜不驯也。若跟对待故越之地一般,设置会稽郡以治理,恐南蛮子不可心悦诚服!” 季札的这番话,立马就赢得孔丘、被离、申息等一众较为保守的大臣叫好喝彩起来。 他们给出的理由十分简单—— 不划算! 吴国要治理岭南之地,耗时费力不说,还不一定有效果! 纵观古今,历朝历代的皇帝,其实都有开疆拓土的想法。 但,秦汉以后,除了唐朝以外,基本上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真正的主动进行扩张战争,扩大版图。 为何? 因为古代王朝是否算是大一统王朝又是以秦朝版图为基础的。 一般认为版图包含秦朝版图的就是大一统王朝,否则不算大一统王朝。 也正因如此,古代众多中原王朝的版图增减基本上都是在秦朝的版图基础上,毕竟秦朝当时占据的土地,是对于农耕文明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土地了!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这才能做到高瞻远瞩。 华夏古代的那些大一统王朝,实际上已经扩张到极致。 东边扩张到了大海,北边扩张到了草原,西边扩张到了戈壁沙滩,南边扩张到了丛林。 对于以农耕文明的中原王朝来说草原、戈壁、丛林显然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不如就此止步。 一昧的扩张对于一个国家长远的发展来说是没有好处的。 很多没有苦寒之地或贫穷之地每年都得靠中原王朝拨钱拨粮养活,这可是个不小的开销。 所以,中原王朝才在占据了最好的土地后不热衷于再向那些利用价值不高的地方扩张。 春秋战国时代,人们还十分热衷于开拓进取,如秦穆公“灭国十二,辟地千里”,如赵武灵王灭娄烦,击匈奴,设置云中、雁门、代三郡等等。 像是季札、孔丘等人,也不是不热衷于开疆拓土。 只是认为以吴国现有的国力,要去统治岭南之地那么辽阔的地方,实在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般。 要治理这片不毛之地,耗时费力,吴国也必须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须知,岭南之地十分荒芜,不少土著还处于刀耕火种的时代,蒙昧不化,吴国要对岭南之地建立起行之有效的统治,根本不现实! “大王,太宰所言,臣以为不然!” 范蠡接着反驳道:“对待岭南之地,我吴国自然不可如故越之地一般,设郡以直接统治。” “因为南越人桀骜不驯,且有部族上千个,小国几十,吴国无法一一灭之。既如此,大王何不使其尊吴国为主,使其在名义上,承认我吴国对岭南之地的统治?”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 至于原先强烈反对的季札和孔丘,也都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只是迫使岭南之地的南越小国以及部族臣服的话,不需要吴国花费太大的代价。 不过,这样跟没有占领岭南之地,有何区别? “范卿,汝是说,让岭南之地各个部族小国,以藩属国之形式,承认我吴国为宗主,年年入朝,岁岁纳贡即可?” 庆忌垂询道。 “不然也!” 范蠡低着头道:“大王,臣以为可对岭南之地建立统治,但不必直接治理。可将岭南之地划分为多个郡,同时认可其地之国君、酋长地位,准许其世袭罔替。” “不过,其国君、酋长若要继承大位,则需得到大王之认可,授予印玺诏书,方才名正言顺!” 这不就是封君吗? 好似周天子分封诸侯国一般。 “善!” 庆忌认可了范蠡的这一主张。 “寡人之意也,可在岭南之地设多个郡,郡守、郡丞、郡尉,皆由寡人委派士大夫前往任职。” “余下属官,可自行挑选。岭南之地,凡国君、酋长,皆视作我吴国之封君,岁岁称臣,年年纳贡,必须对寡人履行出兵之义务,保留自治权,但,同时也应当配合当地之郡守治理办事。” “岭南之地,驻军万人,以备不测。驻军可一半是吴人,一半是土著!” “大王英明!” 庆忌作出这样的决定,无可厚非。 所以,群臣都纷纷下跪,表示赞同! 不直接对岭南之地建立统治,而是以分封制维系,在名义上对岭南之地进行治理。 羁縻! 这已经是庆忌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文学网 第376章 吴国十郡 随后,庆忌又让人拿出一张自己绘制的地图。 拿到奉天殿上摊开,让每个大臣都可以一睹为快。 只见地图上,赫然就标注着现存的每一个国家,十分的清楚。 比例可能不太对,但地方肯定是不会搞错的! 庆忌随即拿起一支毛笔,在地图上勾画一番,又填上地名。 吴国的岭南之地,包括后世的福建、江西(部分)以及两广在内,一共被划分为六个郡,分别是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和桂林郡。 其范围,跟秦王朝原来的那六个郡大同小异,只是有一部分还被楚人占据。 庆忌接着又在吴国原来的疆域上,划分出三个郡,吴国本土,为吴郡;淮泗一带,为泗水郡;巢、钟离一带,为九江郡。 再加上原本的故越之地会稽郡,吴国的疆域,已经被划分为十个郡。 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和桂林郡。 而吴国现有的疆土,大致上囊括了后世的浙江、江苏、安徽、福建、广西、广东全境,包括江西、山东、云南、越南的一部分。 当然,此时的吴军还没有打到两广地区,但庆忌已经将那里视作了囊中之物! 采取怀柔政策的话,吴国要在那里建立起名义上的统治,根本不成问题。 这样一看,此时的吴国堪称是天下疆域最大的一个国家,占据了华夏近三分之一的土地。 但是,真正意义上能被吴国利用到的土地和人口,少之又少! 吴国要消化南方的六个郡,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会不会为他人作嫁衣裳,还不得而知! 之后,庆忌又命御史大夫孙武改任镇南将军、大都督,持节,都督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和桂林郡诸军事。 “大王,不可!”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司马孙凭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大司马,有何不可?” 庆忌淡淡的问道。 “大王,臣以为,以孙武之能,实在不堪如此大任。镇南将军加大都督衔,位高权重,举国上下莫有比之者!” 孙凭难为情的道:“大王,以臣之见,不设镇南将军,或分镇南将军之权柄,以避免其做大!” 要知道,孙武是孙凭的儿子。 孙凭不是不愿意看见孙武被庆忌重用,成为庆忌之下第一人,位高权重。 但是,这镇南将军外加大都督衔,实在是权力大到没边! 庆忌能推心置腹的信任孙武,并重用孙武,但是难保常年在岭南之地的孙武,不会有朝一日听信他人蛊惑,干出谋逆之事。 到时候吴国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应对措施! 路途遥远,鞭长莫及是一个因素。 再次派出大军镇压的话,则是根本得不偿失! 这就是为什么庆忌知道夫差在岭南之地成了气候,建立南吴国,却迟迟不出兵的原因。 因为客场作战,吴国根本就打不过熟悉地形的南越人! “大王,大司马所言极是。” 这时,太宰季札跟着出列道:“孙长卿之为人,朝野上下有目共睹,确有君子之风,不会忤逆。” “只是镇南将军加大都督衔,权柄甚重,一旦接任者有心作乱,恐我吴国无能为力矣。” “请大王明鉴!” 镇南将军加大都督衔,这能让孙武在岭南六郡,就跟土皇帝一样。 庆忌可以信任孙武,但是孙武死后,继任者不可信。 要是庆忌早一步薨难,孙武也很有可能跟秦末的任嚣、赵佗一样。 南海郡郡尉任嚣看到秦朝廷无力南顾,便起了割据的野心。 当年秦始皇在岭南地区设置了桂林郡、象郡、南海郡三个郡,三郡皆受南海尉任嚣节制。 之后任嚣病重,他把龙川令赵佗召来,嘱其依南海郡傍山靠海、有险可据之利建国,并当即向赵佗颁布任命文书,让他代行南海郡的职务。 赵佗于是封锁了五岭上所有的交通要道,断绝了与岭北地区的一切联系。 同时赵佗借此机会,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秦朝安置的官吏,而用他的亲信做代理长官。 彼时,由于中原大乱,桂林郡、象郡的一些越人部族亦纷纷独立,不再受南海尉的节制。 赵佗发动了对桂林郡、象郡的战争,通过武力镇压,赵佗基本上恢复了秦所置的岭南三郡,实现了岭南地区的统一。 后来的赵佗更是建立南越国,臣服于汉朝,享国九十三年! “寡人之意已决,无需多言。” 庆忌摆了摆手道:“镇南将军,加大都督衔者,为特殊时期所立,不常置,五年一换。各郡之郡守、郡尉、郡丞,亦是五年一换,不可长久而为之。” “大王英明!” 群臣都异口同声的道。 相对而言,郡守的权力极大,庆忌不得不防。 五年的任职时间,不长不短。 任职时间太长,唯恐会滋生其野心,任职时间太短,也可能造成人心浮动,难以治理。 所以庆忌设定的这五年一换的任职时间,是比较合理的。 “大王,我吴军征岭南,降卒不少,约有万人之众,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处置这些降卒?” 太宰季札发问道。 闻言,庆忌只是暗暗思索片刻,便道:“对于降卒者,一概服劳役十年。” “寡人欲修建一条水渠,直通岭南,沟通湘江、漓江,同时从会稽郡修栈道通往岭南!” “……” 一口气要修水渠和栈道,这注定是两项十分浩大的工程! 为此,包括季札、孔丘等公卿大夫在内,心中都忧虑不已。 要真的治理岭南之地,哪怕是名义上统治,再逐步直接统治,都需要吴国投入不小的代价。 栈道且不说,庆忌所谓的水渠,大致上就是日后的“灵渠”。 在秦征百越之战中,为了解决秦军的粮草、装备等供给问题,尽快完成对岭南地区的全面征服,雄才大略的秦始皇下令由史禄组织指挥十万军工开凿灵渠。 于是,一项因战争的需要而开凿的浩大水利工程在南方拉开了帷幕。 文学网 第377章 季札辞官 经过三年的开凿、修筑,兴安灵渠大功告成。 这是世界上第一条船闸式人工航道运河,它沟通了湘漓两条河流,湘水汇入漓水,使原本属于长江流域的湘水与属于珠江流域的漓水连接了起来。 因而,从长江流域出发的船只,可以通过漓江逾五岭而直接到达岭南地区! 即使载重万斤的大船也可以顺利通过! 这就为被困于岭南的秦军粮饷的补给带来了新的转机。 秦军的粮饷和军用物资开始得以大批地运往岭南…… 可想而知,日后岭南六郡若是爆发叛乱,吴国本土是能够通过栈道和灵渠,尽快赶去平叛的。 当然,前提是吴国通往岭南的道路没有被完全封锁! 庆忌又道:“日后,凡劳役、囚徒,皆发配至岭南,修渠建道,务必使吴国尽快与岭南六郡互通有无。” “同时,鼓励国人往南方定居。徙一人者,赏布十匹,稻米十石,钱五万!” 此时吴国只能通过这样的办法,吸引国人到岭南六郡定居。 但,庆忌能预料到,不会太过管用! 因为岭南六郡这种地方,太过荒芜,而且瘴气丛生,毒虫猛兽时常出没,国府给再多的钱,他们只怕是有钱都没命花! 历史上,秦王朝占领岭南之地后,此间两千年,岭南的开化程度始终不及中原和江南。 岭南之地,成了每个王朝流放官吏和罪犯的地方。 庆忌也只能如法炮制,将岭南六郡当做流放囚犯、降卒之地,让他们不遗余力的去开发。 …… 滋德殿内,庆忌正在批阅奏牍,在一边的王后季蔲则是帮着庆忌研墨。 夫唱妇随,一起处理政务,有时候季蔲还能跟庆忌提出一些行之有效的想法。 “大王,太宰、大司马求见。” 这时,一名内侍进入滋德殿禀告道。 太宰季札与大司马孙凭,一个是文臣之首,一个是武将之首,同时觐见庆忌,想来是定有大事! “宣。” “唯!” 庆忌随即放下手中的毛笔,在陛台上正襟危坐起来,季蔲亦是坐在庆忌的一边。 这个时代,还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 所以,作为王后的季蔲,是有权力参知政务的。 “臣孙凭(季札)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一起进入滋德殿的季札与孙凭,异口同声的行礼道。 “不必多礼。太宰、大司马,请坐。” “谢大王!” 等到二人各自落座后,庆忌这才颇为疑惑的垂询道:“太宰大司马觐见,不知有何要事?” 闻言,季札与孙凭对视了一眼。 “大王,老臣年迈,精力倾颓,对政务深感力不从心。故欲请大王准老臣告老还乡,以归于乡梓,做一闲云野鹤,了此残生!” 太宰季札首先硬着头皮道。 季札要辞官? 这让庆忌和季蔲都倍感诧异。 “叔祖,何以舍寡人而去?” 庆忌蹙眉道:“我吴国现在方兴未艾,正是需要叔祖你鼎力相助之时。叔祖怎会有告老还乡之念?” “请大王体谅。” 季札喟然长叹道:“老夫已年迈,而今已古来稀之年矣,精力大不如前。” “承蒙大王厚爱,许以太宰之位,执吴国之牛耳,治国理政,迄今已九年矣!” “而今我吴国之国势蒸蒸日上,百废俱兴,人才济济,其中不乏王佐之才也。是故,老臣乞骸骨,归于田野之间,不闻政务,闲赋足矣。” “望大王成全!” “……” 庆忌不禁陷入了沉思。 季札会有辞官的想法,其实是无可厚非的。 一般对庆忌的所作所为,季札都会当面提出来,甚至敢跟庆忌顶撞。 因为季札是庆忌的叔祖,吴国的太宰,六朝元老,季札在吴国本来就是德高望重的人。 他经历过寿梦、诸樊、余祭、夷昧、吴王僚、庆忌六朝,至于在阖闾的时候,季札并未入仕。 庆忌也是十分尊敬季札。 相对来说,此时的季札,的确是年事已高的! 古来稀之年! 生于公元前576年的季札,已有七十一岁,绝对是高寿! 在这个人们平均年龄少有超过四十岁的时代,以季札的年纪,称得上是“老寿星”。 季札注重养生,外表看起来没有那么苍老,只是精力真的大不如前。 之前是因为庆忌麾下没有多少人才,治国之才几乎没有,所以才对季札委以重任,让他操持国政,辅佐自己。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庆忌的根基已定,麾下更是人才济济,其中不乏孙武、伍子胥、计然、文种、孔丘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才。 所以季札的想法,多半是退位让贤,把更多的机会留给年轻的一代! 然而,庆忌也不舍得让季札真的辞官归隐。 这个老头的经历是大不如前,但身子骨还十分健朗! 庆忌依稀记得,季札还是一位杰出的外交家。 公元前485年冬,楚国名将子期进攻陈国,吴王派季札救援陈国。 季札传言给子期,明确表达自己的反战态度。 经季札调停,平息了一场战乱。 也就是说,二十年后,超过九十岁高龄的季札还在活跃…… 只是,庆忌也比较体恤季札。 当年是庆忌死乞白赖的央求季札,这才使后者帮衬一下庆忌稳住朝局,并操持了九年的国事! 相对于精力旺盛的计然、文种等人而言,季札的确是有所不如的。 至少放在太宰这个位置上,已经不太合适! 沉思良久的庆忌,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缓声道:“叔祖,你的心意寡人已然明了。” “既然叔祖执意退隐,也罢。寡人准奏!” “谢大王!” 季札顿时心花怒放,连忙朝着庆忌躬身作揖。 季札认为,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去操持吴国的国事,的确是力有不逮的。 要是跟以前一样,吴国还是那个吴国,对于季札而言轻轻松松。 但是,眼下的吴国在庆忌的不懈努力下,疆域翻了两倍不止! 尤其是刚刚并入吴国版图的岭南六郡,那就是一个烂摊子。 季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将吴国推到深渊当中! 所以,季札认为自己已经不堪大任! 文学网 第378章 温水煮青蛙 对于名利,季札实在是十分淡泊的。 父寿梦欲立之,辞让。 兄诸樊欲让之,又辞。 诸樊死,其二弟余祭立。余祭死,其三弟夷昧立。 夷昧死,将授之国而避不受! 季札三次让国! 他有三次机会君临吴国,可是都没有接受! 季札的厚德感动了吴国之人,他们如同众星拱月般,一心想要拥戴季札为国君。 不得已之下,季札退隐于山水之间,成日躬耕劳作,以表明他坚定的志节,才彻底打消了吴人的这个念头。 庆忌可不想将季札这种有上古先贤遗风之人,逼到自己挂印而去的地步! “叔祖,你辅佐了寡人九年,执吴国之牛耳九年,又为我吴国六朝元老也。” 庆忌捋须道:“吴国能有今时今日之强盛,离不开叔祖的鼎力相助!” “大王,此皆老臣应为之,义不容辞。” 季札当即表示道。 “叔祖,话虽如此,然,有功不可不赏。叔祖于我吴国社稷立下泼天之功也,今欲归隐,寡人当为叔祖封赏。” 顿了顿,庆忌沉吟片刻后,便道:“季札听封!” “老臣在!” 季札当即郑重其事的跪了下来。 “即日起,寡人封季札为州来君,封地于州来,世袭罔替。并赐金三千(两),绢五百匹,玉璧一对,良马十匹!” 闻言,季札顿时以头抢地! “大王如此封赏,请恕老臣不能接受!” 季札叹气道:“老臣何德何能,敢以州来为封地,得大王如此厚赏,并世袭罔替耶?” “请大王收回成命,切勿羞煞老臣也!” 州来,原本就是季札的封地。 季札作为吴王寿梦之子,先后辅佐过六代吴王,一开始是以延陵作为封地,故称“延陵季子”,只是后来被改封为州来。 州来位于八公山之北、淮河以东,原本有个历史古国叫州来,因为其弱小,春秋时被楚国吞食而成为楚的州来邑。 由于该邑处在淮河以北,为楚之边陲而与吴国相望,所以成为吴楚之争的前哨,黎庶无一日安宁,隶属关系也常常变更。 公元前529年,州来邑被吴国占领,六年后楚国又收回失地。 仅过了四年又被吴国夺去,从而成为季札的封地。 州来邑的人口也不少,大概有三千余户,一万三千人,算得上是一座上等城邑! 这是因为季札的人望,这才吸引那么多黎庶到州来邑定居的。 只是,在庆忌继位后,考虑到本土的老世族大臣权力太大,再加上认为封君制已经不合时宜,所以用食邑来取代封地。 季札的州来封地,也被转化为食邑,甚至季札还愿意做出表率,自己领着一千户的食邑,原来的封地根本不要! 正是有了季札的这种不遗余力的帮助,庆忌才能在改革封君制的过程中,显得十分顺利。 “叔祖!” 庆忌走下来了陛台,来到季札的跟前,扶着他的胳膊,真情流露的道:“叔祖,你的功劳,举凡我吴国群臣,莫有可比肩者。” “甚至,在寡人看来,叔祖的功劳,对吴国的贡献,远在寡人之上!” “以一座区区的州来作为封地,还是埋没了叔祖,若有可能,寡人愿意让出王位,请叔祖居之!” “大王!” 季札瞬间破防,泣不成声的道:“切勿有此念想也。老臣福薄,不可居于高位!” “老臣之所愿者,只求得一安身立命之所,了此残生,实不敢得大王如此厚重之封赏。请大王收回成命!” 季札是一个“老实人”,断然不会欺骗庆忌的。 庆忌说出可能退位让贤的话,自然是推诿之词。 季札清高,了不起,对于高高在上的吴王之位等闲视之,庆忌可做不到! 庆忌没有季札那样的高风亮节! “叔祖,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应当为儿孙考虑矣。”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举凡出仕者,无不为扬名立万,封妻荫子。而今叔祖将要功成身退,何不为儿孙考虑?” 难道,季札真的不想为儿孙留下一份基业吗? 正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如孙武、文种、范蠡等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何以投奔到庆忌的麾下,为吴国效力? 不过是为求得功名利禄,为子孙后代谋福祉而已。 同时,他们也能一展所长。 没有人能做到真的无欲无求,只是像季札一样淡泊名利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 季札一不为名,二不为利,何苦来哉? “大王,我吴国虽封君众多,然皆属食邑,少有封地者,便是有封地者,也不过是暂时而为之。” “州来之封地甚大。再者,老臣实在不敢有世袭罔替之想,故请大王收回成命,莫要折煞老臣也!” 季札再三恳求,请庆忌收回成命。 他会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 因为此时的吴国,的确是封君遍地,但基本上都是具有食邑的。 就连原来吴国的老世族大臣们的封地,也被一并改为食邑,而且并非是真的世袭罔替,与国家休戚与共的那一种。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吴国在最新的封君制度上,已经作出了最新的阐述。 要是一个封君的食邑,传承了五代人之后,仍旧是碌碌无为的那种,食邑会被国家收回去! 庆忌逼着吴国的老世族大臣们作出改变! 而在吴国,有封地而非食邑的封君也有,譬如一些百越部族的首领或者国君,像是岭南六郡那里。 但,这只是暂时的,一旦吴国对岭南六郡的控制力加强,想必庆忌也会逐步削弱他们手中的权力及其地位,搞成吴国的封君一模一样,甚至是完全剥夺。 温水煮青蛙! 当了这么多年的吴国太宰,又是庆忌的叔祖,季札怎么可能不了解庆忌的心思? 庆忌在位六年,从未分封过任何一个封君,即便是立下泼天之功,对于吴国而言有灭国之功的孙武、伍子胥等人,也不过被封赏,赐予大量的食邑而已。 封地? 想都别想! 所以,相对于列国的国君而言,庆忌显得有些刻薄寡恩。 文学网 第379章 大司马之位 “叔祖,以州来作为封地,是寡人于叔祖之殊荣也,无关其他。叔祖何不能接受?” 这样逼迫并利用季札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家,庆忌觉得自己很是卑鄙。 但,不得不为之! 要榨干季札的最后一丝价值。 而且,这对于季札而言,毫无损失! 庆忌期望树立起季札被封地于州来,且世袭罔替为榜样,再一次吸引大量的人才入吴,为自己效力。 相对于天下列国而言,吴国哪里都好,只是吴王庆忌太过“抠门”! 怎么一个抠门法? 列国对于公卿大夫,有功之臣,都是赐予封地,而吴国却是给予食邑而已,还并非是世袭罔替的那一种! 而现在,庆忌要是赐予了季札以州来作为封地,并世袭罔替的话。 可想而知,吴国的公卿大夫们,也一定会以季札为榜样,争取在功成身退之时,得到一块世袭罔替的封地! 直到这时,季札也猜出了庆忌心中的想法。 只是,一时间季札不知如何作答。 “大王……” 这时,一直坐于陛台之上的王后季蔲,跟着莲步轻移,来到庆忌的面前,轻笑一声道:“叔祖于吴国,于大王,劳苦功高也。” “普通的封赏,已然无法表彰叔祖之功,唯封地而已。” “叔祖不愿要世袭罔替之封地,依臣妾之见,大王何不将叔祖封于州来,至于日后是否世袭罔替,要看叔祖自己的打算。” 闻言,庆忌与季札不禁眼前一亮! 这无疑是一个折中的法子! 季蔲果然是蕙质兰心! “善!”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季札,问道:“叔祖,王后的这一建议,叔祖以为如何?” “既然大王、王后厚爱,那老臣便却之不恭也。” 季札这才谢恩。 真是一个倔老头! 看着眼前淡泊名利的季札,庆忌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季札始终都是值得尊敬的! 表面上,季札的州来封地仍旧是世袭罔替,只是季札随时可以立遗嘱,将自己的基业传给后人,或者是还给国家! 区区一个州来邑,庆忌还是舍得让季札及其后人的。 毕竟季札对于庆忌,对于吴国的确是劳苦功高! 庆忌就算是再卑鄙,也做不出历史上的勾践、刘邦那样“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 而且毫无必要! 对于庆忌而言,能共患难,就能同富贵! “叔祖,你若功成身退,不知有何人可接替太宰之位?” 庆忌又垂询道。 这是在向季札要一个举荐的人选。 同时,是给季札一个面子! 季札闻言,暗暗思衬片刻,旋即道:“回禀大王,我吴国现在的治国之才,不知凡几。” “若要老臣举荐,太宰之位,或可由右丞相计然,左丞相文种,治粟内史范蠡,亦或是大行令孔丘担任。” “此四人,皆有经世济用之才,可堪大任!”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的想法,跟季札是不谋而合的。 现在吴国的治国之才的确不少,但到底任用谁来接任太宰之位,庆忌还需要好生斟酌! “大王,臣,也欲功成身退也。” 季札退下后,在一边静坐许久的大司马孙凭起身作揖道。 “大司马,何以弃寡人而去耶?” 这是让庆忌万万没想到的。 季札告老还乡,急流勇退,这还能理解,但是孙凭又为何跟着辞官? “大王,臣也是花甲之年,每每处理军务,深感力不从心。还请大王允准,让臣得以乞骸骨,告老还乡。” 孙凭朝着庆忌深深地作了一揖。 他是认真的! 孙凭是孙武的父亲,也有六十多岁的高龄,只是身子骨还十分硬朗,基本上没什么大灾小病! 一个文臣之首,一个武将之首,此时都要功成身退? 这让庆忌心里难以接受。 在庆忌沉默的时候,孙凭又喟然长叹道:“臣早年本有退隐之心,寄情于山水之志,承蒙大王厚爱,许以驱驰,终得一展抱负。” “而今,我吴国军力强盛,远胜于从前,故,臣愿退位让贤,万望大王允准!”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大司马,非是寡人要强人所难。只是,你功成身退后,有谁可接替大司马之位?” “孙武、伍子胥二人,才能远在臣之上,为我吴国之大司马,绰绰有余也。” 孙凭言辞恳切的道。 的确! 不论是孙武,还是伍子胥,能力都在孙凭之上! 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事,孙武与伍子胥已经为吴国立下过无数的汗马功劳,灭越、姑蔑,西征楚国,北破诸侯联军,南下岭南等等,他们的功劳数不胜数! 但,这并不是孙凭辞官归隐的借口! “唉!” 庆忌长叹一声,上前拉起孙凭的胳膊,道:“大司马,寡人也不忍强留你。然,我吴国也正是用人之时。” “寡人属意孙武继承大司马之位,父子两代人同为吴国大司马,想必也能成为一段佳话。” “大司马若要辞官,还请等到孙武从岭南归来之日。” 听到这话,孙凭只能无奈的道:“臣,谨遵王命!” 庆忌这分明是在拖延! 不过,孙凭也只能接受。 实际上,庆忌也能猜到孙凭为何要辞官,功成身退。 在吴国,孙氏一族可谓是十分显赫的将门! 大司马孙凭、御史大夫孙武,三公的位置就占了两个! 孙凭的女儿孙俪还成了庆忌的妃子,率军在岭南六郡开疆拓土,不日就将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一个女战神。 孙凭、孙武父子,这些年来更是为吴国立下过无数的汗马功劳。 这等泼天之功,如何封赏? 这要是放在晋国,孙氏一族,可能直接就是六卿级别的卿大夫,封地广袤的那一种! 功高震主! 这是孙凭最担心的一点。 以庆忌的为人,固然干不出残害有功之臣的事情,但是后世之君,难保会趁机清算劳苦功高的孙氏一族。 所以,趁着这个时候,孙凭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急流勇退,见好就收。 不让任何人找到孙氏的把柄! 文学网 第380章 吴国黑科技 吴国最大的武器生产基地,是位于紫金山东麓的“大工坊”。 这一工坊专门为吴军打造出云梯、投石机、攻城锤等攻城器械,以及剑、戟、矛、盾、戈等武器,还有战车、盔甲等一系列的战争用具,应有尽有。 当然,除了大工坊之外,吴国各地也有一些工坊,专门提供不同的武器装备。 民间也有一些铁匠铺会打造兵器,但是随身带着是一方面,用于打猎是一方面,要是拿着武器去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官府是定然严惩不贷的。 甚至于,为凶手打造武器的铁匠,也一样要被治罪! 此时,庆忌在大工令干将的陪同下,以及一众宿卫的拱卫中,巡视紫金山大工坊。 雄厚的国力让吴国可以制造出当时世界上最好的武器。 吴人制造的武器,是按照标准化制造的,误差之小,让人难以想象! “胶滑,将寡人的游标卡尺与卷尺取来。” “诺。” 随着庆忌的吩咐,跟在一边的中车府令胶滑,就拿出了两件十分新奇的东西。 一件是由青铜打造的游标卡尺,一件则是使用韧性极强的油布所划出的卷尺…… 十分的简陋! 但,实用性极强! 吴国的兵器制作相当精致,在青铜剑上有三条90多厘米长的棱线,将细长的剑身分成八个面,手工完成这样的表面加工有很大难度。 戈的圆弧部分加工得十分规整,箭头上三个流线型表面也完全对称。 要达到这样的标准,可不容易! 庆忌拿着自己的卷尺和游标卡尺,一连测量了多种武器,包括剑、戈、矛、箭簇等东西,都一一测量,发现这些武器都有着一定的标准。 “干将。” “臣在!” 干将连忙站了出来。 “这游标卡尺与卷尺,皆是测量工具,日后若生产任何东西,可以此为度也。” 度,是长度单位的名称,产生很早,上古时都是以人身体的某个部分或某种动作为命名依据的。 例如寸、咫、尺、丈、寻、常、仞等都是。 在这些名称中,尺是长度的基本单位。 一尺的长度与一手的长相近,容易识别,所以古时就布手知尺、尺者识也等的说法。 工匠们打造武器,用的测量工具也都是十分原始的,基本上用的一个标准,但差距有些大。 “诺。” 干将答应下来,可是接过庆忌手中的卷尺和游标卡尺,顿时大为疑惑。 这尺子上标注的字号,是何意思? 对于阿拉伯数字,干将自然是不可能认识的。 不过庆忌早有准备。 “胶滑,你教一下大工令如何使用这卷尺与游标卡尺。” “唯。” 得到庆忌吩咐的胶滑,立马就跟干将解释起这两种新型的测量工具。 卷尺且不说,重点是游标卡尺。 游标卡尺,是一种测量长度、内外径、深度的量具。 游标卡尺由主尺和附在主尺上能滑动的游标两部分构成。 主尺一般以毫米为单位,而游标上则有10、20或50个分格,根据分格的不同,游标卡尺可分为十分度游标卡尺、二十分度游标卡尺、五十分度格游标卡尺等。 游标为10分度的有9mm,20分度的有19mm,50分度的有49mm。 游标卡尺的主尺和游标上有两副活动量爪,分别是内测量爪和外测量爪。 内测量爪通常用来测量内径,外测量爪通常用来测量长度和外径。 一时间,干将听得是云里雾里,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 重点是要熟知阿拉伯数字,这才能记得住游标卡尺的使用之法! 而这种青铜打造的游标卡尺,与现代人所使用的游标卡尺,是有一些差距的。 众所周知,现代人使用的游标卡尺使用的是微积分原理。 在测量时,需要将主尺的刻度与复合尺对准,然后按照复合尺的刻度来理解事物的大小,精度仍然相对准确。 但是青铜卡尺相对较差! 当使用它来测量对象时,只能通过指示器线直观地测量对象的长度,这样精度会大大降低,并且远小于游标卡尺。 然而,就是这种青铜游标卡尺,却已经是十分超前的划时代黑科技! 至少在王莽还没有发明这种游标卡尺前,庆忌的这种游标卡尺,是领先了五百多年的。 稍后,庆忌准备将加减乘除法,连同阿拉伯数字都一一推广,引领时代的潮流! “不错……” 庆忌捧着手中的一柄大概有90厘米长的青铜剑,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见这把青铜剑结构致密,剑身光亮平滑,刃部,磨纹细腻,纹理来去无交错。 不仅长,而且很锋利! 回顾华夏铜剑的发展历程,剑身一直在不断地加长。 当其初起之时,剑长只有二三十厘米。 至春秋战国之际,长度普遍达到50~60厘米左右。 战国晚期,一些剑超出了70厘米,最长达75、76厘米。 秦代,关中秦剑的长度更上新台阶,超过了80厘米,最长者将近95厘米! 在庆忌的要求下,干将等铸剑师可谓是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如何提高青铜剑的长度,同时不会影响其质量。 要知道,一寸长一寸强! 在青铜剑在技击格斗中,首要功能是刺杀敌人、穿透对方的铠甲,劈砍、划拉只是辅助功能而居于其次。 比对手的剑长出近30厘米的吴剑,在格斗中显然更容易刺到对方。 这是庆忌务必让吴剑加长的主要原因! 但是,这毕竟是青铜剑,干将等铸剑师用什么方法让长剑不易折断? “大王,此乃宋、卫、鲁等中原列国打造的剑,大王或可一试。” 知道庆忌要来巡视,干将早有准备,旋即从一侧的工匠手中,取过一柄约长60厘米的青铜剑。 庆忌微微颔首,随手让干将握剑,朝自己手上的剑劈砍过来。 “铛!” 一声脆响后,只见庆忌手里的吴剑丝毫未有损伤。 反观干将握着的青铜剑,作为攻击的一方反而是剑刃上有了一个缺口! “彩!” 在场的人见状,无不拍手叫好。 文学网 第381章 百炼成钢 “干将,这近三尺长的剑,汝是如何做到不失韧性耶?” 庆忌好奇的询问道。 闻言,干将只是欠着身子,朝着庆忌作揖道:“回禀大王,此剑之材质,其实与普通铜剑之材质无二。” “按照大王给出的要求,我吴剑比之过去的吴剑,长了约摸一尺。如何不失其韧性?” “臣与一众铸剑师思来想去,经过反复试验后,终于得出结论。” “铸剑的关键是在冶炼时向铜里加入多少锡。锡少,则剑太软。锡多,则剑太硬,却容易折断!” “是故,铜锡配比能让青铜剑之硬度与韧性结合得恰到好处。” 在干将的阐述中,庆忌得知,自己的吴剑,与后来的秦剑,基本上已经是在一个水准的。 作为青铜剑铸造工艺的最后巅峰,秦剑的长度、硬度和韧性达到了几乎完美的结合,攻击性能也因此大大增加。 秦剑的表面含锡量高达30%,内部却保持着20%左右的含锡量。 现代锡青铜含量为3%到14%,让秦剑的硬度领先世界,硬度相当于中碳钢,韧性相当于一块现代技术制造的玻璃! 这岂能不是黑科技? “善!” 庆忌微微颔首,随后又去视察专门打造弩的武器作坊。 吴国的弩大致上有三种,一种是床弩,一种是手弩,一种是蹶张弩。 蹶张弩必须用脚蹬,借助全身的力量才能上弦。 这种蹶张弩的射程能达到300米,有效杀伤距离在150米之内! 庆忌一连让人试验了许多种武器,都倍感满意。 只是,他心中还有一种疑虑。 “干将,似剑与箭簇,可否量产而质量毫无差别?” “这……” 干将被问住了,暗暗思衬片刻后,终于苦笑道:“大王,凡武器,量产可以。然,臣也不能保证其质量属上乘。” “这可不行。” 庆忌摇摇头道:“一名士卒的武器装备,若质量无法得到保证,在战场上如何奋勇杀敌,如何保护自身?” “大王,臣一定严格把控武器之质量!” 干将当即保证道。 闻言,庆忌寻思了一下,随后道:“干将,汝不必难为自己。日后,凡为军中制造武器者,皆物勒工名。” “自太宰起,至工匠,物勒工名。” “大王英明!” 听到庆忌的这个主意,干将以及在场的人,都不禁眼前一亮。 物勒工名,即器物的制造者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 按照庆忌的打算,太宰是兵器生产的最高监管人。 太宰的下面是大工令。 如打造一支长戈。 大工令下面就是各兵工厂的厂长“蕺”。 在厂长的下边是丞,类似车间主任,这位主任的名字叫“义”。 而亲手制作这只戈的工匠,叫“成”。 吴国的军工管理制度分为四级,从太宰、大工令、工师、丞到一个个工匠,层层负责,任何一个质量问题都可以通过兵器上刻的名字查到责任人。 可想而知,吴国众多的兵工厂若是能够按照统一标准大批量制作高质量兵器,金字塔式的五级管理制度是根本保证。 此时,世界上大部分地方仍被荒蛮和蒙昧包围时,吴人就以独特的思维方式和智慧,创造出了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兵器制造业! 而现在,吴国的兵器无论品质或是生产力都比前代有长足的提升,几乎囊括了此时盛行兵器的所有种类。 既有以往常见的戈、矛、戟、剑、弩、殳、钺和铜镞等,也有吴国常用的长铍和吴钩。 有些兵器上还有完整的铭文。 按其功能可分三类:第一类是短兵器,有剑、金钩。 第二类是长柄兵器,有矛、戈、戟、钺、殳、铍等。 第三类是远射程兵器,有弩、弓等。 这些兵器都是铸造成型! 接着,庆忌又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一处热浪翻涌的炒钢作坊。 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火炉,干柴烈火交融之间,产生的气浪十分惊人。 这种炉炉型小,缶形(小口大肚),因此温度可以集中、下部处于地下,散热较少。 这种炉的风是从上面鼓入的。 干将遵从庆忌的吩咐,利用这种超前的“炒钢法”,试图百炼成钢,将铁炼化成钢,然后去打造犀利的武器。 只是,这代价不是一般的大! 所需的时间也很漫长! 对于冶铁技术,古来有之。 相传商朝中期,中原地区有一位兵器制造师,无意中发现了几块十分坚硬的陨铁。 他在铸造铜钺时将陨铁熔化,制成了一把铁铜钺。 偶尔得到的陨铁难以满足大量制作兵器的需要,而自然界中所有的铁都是以化合物存在的,必须经过冶炼。 所以到春秋时期,南方的楚国,北方的燕国率先掌握了人工炼铁技术。 燕人铸刀剑,采用渗碳法将熟铁反复锻打成钢,并使用了淬火技术。 他们还首创局部淬火,使刃部刚硬锋利,脊部富有韧性。 到了汉代,冶铁技术有了重大突破,出现了生铁冶铸、铸铁脱碳钢、百炼钢等新技术。 庆忌要干将使用的,正是百炼钢技术! 只不过,收效甚微! 干将苦着脸道:“大王,此等冶铁成钢之法,实在非是一蹴而就也。若大王之佩剑龙渊,乃至于世上之名剑,借由陨铁打造,实属天然。” “而若要将一般的乌金(铁)锻造成陨铁一般,难上加难矣。还请大王宽限一些时日……” “无妨。” 庆忌摆了摆手,倒是没有为难干将。 能做到这种程度,干将已经是功不可没的! 庆忌的想法很超前,只是干将的能力没有跟得上庆忌的节奏而已。 庆忌总不能搬出一些离谱的黑科技,逼着干将捣鼓出来吧? 比如飞机大炮? 那根本不现实! 现有的科技水平,根本不允许这种划时代的热武器出现! 实际上,百炼成钢的钢锻造成武器的话,也很难批量生成,大量装备到军中。 所以,庆忌的想法是组建一支无敌之精兵,配备陌刀,砍人就跟切瓜砍菜的那种! 黑科技也甚好,至少别人根本难以仿造! 文学网 第382章 加封太师 惊涛拍岸,千帆竞走。 在浩浩荡荡的大江之上,十多艘体型巨大的舰船正在向前推进。 其中,最大的一艘舰船上,悬挂着作为吴王的专属旌旗! 此时此刻,庆忌带着自己的后妃儿女们,一家子几十口人,在大江之上欣赏四周的景色。 作为一国之君,庆忌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 至少,庆忌还是有时间陪着自己的妻儿们游山玩水的。 这一回,庆忌也不是真的出来旅游。 他此行的目的,是要乘船到朱方县视察一下吴国的造船业,以及到延陵的海边,视察一下吴国的制盐技术的。 庆忌是顺带上自己的几十个妻儿出来游玩而已! 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庆忌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儿们跟笼中鸟,跟金丝雀一样坐困于宫闱之中,难以见到外面的世界。 “大王,江上风大,喝一碗参汤补补身子吧。” 庆忌正在船边垂钓的时候,王后季蔲就莲步轻移的来到他的身边,同时端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 还是季蔲关心庆忌! 在船上百无聊赖的时候,庆忌难免会跟自己的后妃们做一些“荒唐的游戏”,譬如白日宣那啥,大被同那啥。 此中深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虽然几乎被榨干,但庆忌仍旧是乐此不彼的。 庆忌认为自己也应当克制一下,以免身子骨遭不住。 毕竟,色是刮骨刀! “先放一边吧。” 庆忌感觉到手中的鱼竿在摇晃,显然是有鱼儿咬钩了,于是不疾不徐的往上拽。 一只手都抓不住的大鱼,是一条大鲤鱼! 将这条鲤鱼放到竹篓中后,庆忌又瞥见季蔲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心生疑惑。 “王后,有话直说,无需跟寡人客气。” “大王……” 季蔲犹豫了一下,随即柔声道:“是关于叔祖之事。叔祖前日来寻臣妾,让臣妾代为询问,不知大王何时决定太宰之人选?” 一听这话,庆忌有些啼笑皆非。 “季札这个老头可真是……难道寡人还能耍无赖,出尔反尔不成?” 这可难说! 季蔲的心里腹诽不已。 她相信庆忌的为人。 庆忌从来都不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只是,要看对待谁,是在怎样的情况下! 当年庆忌可是死乞白赖的让季札出任吴国的太宰,辅佐他稳住朝局的。 季札甚至都已经托病,但庆忌都没有放过他! 此等事情,迄今为止季札还是历历在目! 但,庆忌一言九鼎,他给出的承诺,一般都会兑现。 不过季札担心的是庆忌使用“拖字诀”。 就跟大司马孙凭当日跟着请辞,要功成身退一样。 庆忌准奏! 只是要等着孙武从岭南回来之时,方可卸任。 具体什么时候,没有人知晓。 但孙凭也不敢问,不敢有任何异议! 季札要卸任太宰之位,接替之人是谁,庆忌始终没有给出来,这就导致季札迟迟不能卸任! 不得已,季札只能出此下策,找王后季蔲来探一探庆忌的口风。 毕竟是一家人,庆忌不会做得太过分! “王后,你说,在叔祖举荐的那四个人中,谁更适合担任太宰,执掌我吴国之朝政?” 庆忌忽然问道。 他想听一听王后季蔲的看法。 季蔲却是低下了头,缓声道:“大王,臣妾不敢干政……” “寡人让你说,你便说,无妨。” 庆忌十分的豁达。 正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身边多个人能一起商量事情,效果就是不一样。 即便庆忌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但还想要斟酌一下。 毕竟,太宰之位,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至关重要。 庆忌不能太过随意! 季蔲认认真真的思索许久,终于道:“昔日叔祖请辞,举荐四人包括治粟内史范蠡、左丞相文种、右丞相计然以及大行令孔丘。” “臣妾以为,范蠡、文种都稍显年轻,不过而立之年,可能不够稳重。” “论资历,论功劳,右丞相计然称第一。论人望,则以孔夫子为首。” 闻言,庆忌微微一笑道:“计然与孔丘?善。那不知道谁更合适居于太宰之位?” 范蠡与文种,以他们的功劳的确是能够担任太宰的。 只是,在王后季蔲看来,二人还“年轻”,三四十岁而已,怕是不够稳重。 无可厚非! “大王若非要臣妾从中举荐一人,应是计然。” “何以也?” “孔丘到底是后来者,虽也立下过不少的功劳,政绩卓著,然不及右丞相计然也。” 顿了顿,季蔲又道:“再者说,孔丘治国,尚柔,以教化为主,尊崇周礼,恢复古制,这与大王所奉行之法相悖也。” “计然则不同。计然中庸,奉行无为而治,能很好的稳定时局,不做出多少改变而使细水长流,这不这正是大王看重者乎?” 听到这话,庆忌不禁笑着道:“哈哈哈哈,知寡人者,王后也。” “你的想法跟寡人不谋而合。” 比起孔丘的那一套儒家学说,庆忌显然是更加中意计然的黄老之术。 当然,儒家的治国之道,也不是一文不值的。 后世的封建王朝,使用的都是儒皮法骨的模板,可见一斑! 庆忌在位九年,励精图治,推行新法,兢兢业业,这才将吴国大致上的框架确定下来。 路子基本上已经铺设好,计然只需要“萧规曹随”,原封不动的奉行之前的新法即可! 这就是庆忌看重计然的地方! “大王,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黛眉微蹙的季蔲又问道。 “但说无妨。” “叔祖卸任后,不知大王是否让叔祖归于州来?” “随他去。” 庆忌摇摇头道:“季札为吴国操劳了一辈子,是时候好生享受余生矣。” “大王仁德。只是,我想叔祖也一定无所适从。臣妾之意,不知大王可否加封叔祖为太师,以此来作为诸公子之师?” 太师? 庆忌愣了一下。 太师,官名,始于商朝,殷纣之时,箕子为太师,周武王时,太公为太师。 历代相因,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师”或“三公”,多为大官的加衔,无实际职权。 以季札的功劳,加封为太师是无可厚非的! 文学网 第383章 大吴舟师 王后季蔲向庆忌举荐季札为太师,来指导诸公子的学业,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因为庆忌的十多个儿子,有几个已经到了启蒙学习的时候。 若是能由季札这样的正人君子,有上古先贤之风的人来教导他们,那是再好不过! 庆忌暗暗思衬片刻,终于微微颔首。 “善。” 原本,庆忌还打算将自己最顽劣成性的儿子吴熙,流放到民间几年,磨砺一下。 如果能有季札这样的人负责教导,言传身教之下,想必一定能改变一下吴熙的性格! …… 朱方是春秋后期江淮流域的重要城邑。 公元前545年,齐国的庆封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而奔吴,吴王“予之朱方”,把朱方这块地方作为庆封的采邑。 过了七年,楚率诸侯联军伐吴,攻取朱方县,可见那里又是吴楚两国相争的重要战场,一度为楚所攻克而占领。 朱方还是吴国较早推行县制的地方。 在庆封奔吴以前,吴国早就在那里设县。 春秋时期各国对于别国来奔的亡臣,一般都安置在边境地区,以作为抵御邻国的屏障。 如楚申公巫臣奔晋,封地邢丘,为晋国南部边境。 又如吴二公子掩余、烛庸奔楚后,楚人“使居养”,在楚东北边境。 那这庆封是何许人也? 他跟“崔杼弑其君”当中的崔杼有极大联系。 当年崔杼和庆封都是齐国的大夫,两人联合弑齐庄公,共立齐灵公的幼子杵臼为君,就是齐景公,也就是现在的齐侯。 崔杼自立为右相,庆封为左相。 齐侯年幼,崔杼专横,独揽朝政大权,威震齐国。 庆封心怀嫉妒,想杀崔杼以代相位。 这时崔杼家中闹起废长立庶的家事,庆封乘隙诱引崔氏子弟,自相争夺,并以精甲兵器,帮助崔杼的嫡子崔成、崔疆刺死主谋的家臣东郭偃和棠无咎。 崔杼大怒,急忙往见庆封,哭诉家中发生的变故,庆封佯装不知,命令家臣卢蒲蔽带领兵马前往,抄杀崔氏妻妾儿子全家。 所有车马服器,也都搜取无遗,又烧毁门户房屋,然后带崔成与崔疆的首级,来回复崔杼。 崔杼见两个儿子的头颅,既悲又愤,向庆封再之称谢,登车回到家中,已是家破人亡,才知被庆封所害,悲痛至极,自缢而死! 庆封最后的下场,跟崔杼差不多。 在庆封独揽大权后,他的亲信卢蒲癸和王何都叛变,讨伐庆封,后者无奈之下,只能投吴。 当时的吴王夷昧把朱方这块地方作为庆封的采邑,给他高厚的俸禄,使他如同在齐国时一样的富有。 但,好景不长,楚军攻占朱方县后,庆封全族,都被楚人全部诛戮。 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此时庆忌来到朱方县,目的是为了视察一下当地的造船业。 朱方这个地方,原本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十多年前,更是吴楚两国鏖战的地方。 只可惜,随着吴国的疆域越发的广袤,朱方县也成了吴国的本土,距离都城金陵并不算太远! 所以,庆忌就将吴国最大的造船厂设置在朱方县,不惜花费重金,找来列国一大批的能工巧匠,让他们在朱方县安心造船,研发出最先进的战船!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庆忌在治粟内史范蠡以及左丞相文种等群臣的陪同下,登上了一艘高大而坚固的楼船。 庆忌此刻穿着一袭紧身的武士服,以紫金冠束发,端的是相貌堂堂,英武不凡。 他站在楼船的前端,双手叉腰,意气风发的看着对面等待自己检阅的舟师。 吴国的舟师将士,跟普通的吴军将士一般,穿着绯红色的战衣,只是一般不会穿戴盔甲,很少带着武器,最多就是在腰间别上一柄青铜剑。 因为他们充其量就是水手,冲锋陷阵的事情轮不到他们! 而在这个时代,一般的水战极少发生。 盖因战船一般都是用来运输兵马或者粮秣辎重的,真正意义上,用战船与战船火拼的战役,少之又少! 吴国地处江南,水网密布又靠近大海,大力发展造船业,那是理所应当的! “击鼓!” 随着在一侧的将领一声令下,鼓声阵阵,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立马就将战船上的士卒斗志完全调动起来。 这只是一场军事演习,但是在吴王庆忌的检阅之下,吴国舟师的将士,都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吼吼吼!” 喊声冲天。 气冲霄汉! 只见一艘又一艘的巨大舰船航行起来。 自庆忌继位后,就有意大力发展吴国的造船业,甚至使战船不再局限于内河,而是能在大海上航行! 在庆忌的一再要求下,朱方船舶司的工匠们,也都精益求精,终于打造出了能让庆忌稍微满意的战船。 烟波浩渺的大将之上,整整八十艘巨大战船来回巡弋。 此时,吴国的这些战船长二十二丈,宽十丈左右,跟同时代的其他国家的战船比起来,真的是犹如庞然大物一般。 要知道,吴国的战船分大翼、中翼、小翼、突冒、楼船、桥船几大类。 以前吴国的大翼“广一丈五尺二寸,长十二丈,客战士二十六人……凡九十一人”。 三翼是吴国内河水战中的利器,大翼是利器之首,船型瘦长,桨手多,速度快,是一种快速战船。 突冒是一种船首装有冲角的攻击战船。 楼船体型高大,是水战中的主力舰! 桥船是水战中的小型战船,灵活轻快,水战中常打头阵。 此外,吴国还有君王乘坐的装饰华丽的楼船,是水战中的旗舰! 而现在,在庆忌的要求下,吴国战船的体型,翻了一倍左右! 足以笑傲天下! 可能做不到跟郑和下西洋的时候,那些宝船的规格,但是在近海航行则是完全不成问题。 后期,庆忌还会追加对造船业的投入,以便于研发吃水量更大,能真正支持远航大海的战船! 也就是继续加大吴国战船的吨位,以及卓越的航海性能,不断优化! 文学网 第384章 国家命脉 “放!” “轰隆隆!” 在巨大的战船之上,配置着三弓床弩,以及投石机,作为具有极强杀伤力的利器,床弩与投石机,也被吴军练的炉火纯青。 随着为首的一名将领一声令下,床弩射出巨大弩箭的同时,投石机也跟着抛射出一颗又一颗的火球。 这种火球掺杂着油脂、硫磺石、狼粪等易燃物,要是打击到敌方战船,十分容易起火。 床弩所射出的弩箭,则更是不必赘言! 一箭射出去,要是对方的战船木板不够厚实,完全可以一箭穿透! 让敌方的战船漏水,然后逐渐沉没! 紧接着,站在甲板上的弓箭手,又纷纷张弓搭箭,朝着对面的空地上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火箭。 不必精准打击,火力覆盖即可! 用庆忌的话来说,就是“穷则战术碾压,富则火力覆盖”! 要是没有太多的钱,国家财政无法支持,吴国也无法大力发展造船业。 这一艘又一艘的战船,就跟巨无霸一般。 此时此刻,站在楼船甲板上的庆忌,眺望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土丘,心中颇为满意。 有这样的一支无敌舰队,莫说是跟列国的舟师一决高下,即便是东渡出海,去探索海外的岛屿,也都不是难事! …… 结束了朱方县之行后,庆忌的出巡队伍,又一路撑船出海,在近海航行了不到一日,便抵达延陵的海边。 在那里,是吴国最大的制盐作坊。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如吴国、齐国一般,能依靠鱼盐之利赚得盆满钵满。 而晋国,其早年便开采出许多的盐池,盐商之多仅次于齐国,但也只是能勉强自给自足,质量还不如齐国的海盐。 中原诸国的人过去日常所需的食盐,大多是从齐国进口的! 因为齐国自管仲变法后,大兴渔盐之利,一时间奋起直追的吴国,还真的是无法跟齐国竞争的。 盐,是人体不可或缺的营养素。 一万多年前人类进入农业时代,生活方式从狩猎逐渐转变为农耕,由于粮食中缺少盐,人又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茹毛饮血来补充盐,所以人们开始生产食盐。 上古时代产盐大部分依赖于海水或盐泉,内陆地区不靠海,盐泉也少。 盐常常需要从行走江南海北的盐商那里获取,只要国家一陷入战乱,商贾不通,内陆地区就很容易缺盐,民不聊生! 所以说,盐是一种重要命脉,也是吴国的一项重要的财政收入。 庆忌十分期望,吴国的盐质量上能超过齐国的盐,大量出口于中原列国。 此时,庆忌在治粟内史范蠡、廷尉伯噽等群臣的陪同下,来到了延陵海边的制盐作坊。 制盐作坊是由卤水井、卤水沟、各类坑池、大型盐灶、储卤坑和灶棚组成的。 庆忌巡视了一番,只见盐灶由工作间、烧火坑、火门、椭圆形大型灶室、长条状灶室、烟道、烟筒以及左右储卤坑组成。 椭圆形灶室规模较大,面积近二十平方米。 有些盔形器底部粘带草拌泥片,灶室上搭设有网架,盔形器成排用草拌泥固定在上面,盐灶上还有数件固定在一起的盔形器。 “作坊里面的制盐之法,不知用的是何种工艺?”庆忌垂询道。 陪同在一边的制盐作坊的主事人回答道:“大王,我们制盐作坊用的是煎盐法!” “煎盐法?这其中有何门道?”庆忌来了兴致。 “煎取盐水要经过收集盐料、淋卤和煎炼等几个工序。” “制盐之法甚多,就臣所知道的,除了煎盐法之外,还有日晒法、海水制卤之法等,我吴国的制盐之法,如齐国一般。” “然,不论是产量还是质量,却始终不如齐人的盐,这就导致我吴国出口的盐能在天下列国占有一席之地,却极难与齐人所产之盐竞争矣!” 这番话,说的在场的人无不微微颔首。 贩盐是一个十分暴利的行业,所以吴国跟齐国一般,实行盐铁官营制度,不许民间私自贩卖食盐,违者一律严惩不贷! “二三子,汝等知晓食盐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意味者何否?” 庆忌忽然道。 随行的大臣都面面相觑,竖起耳朵,聆听庆忌的训示。 只见庆忌慨然道:“如河东盐湖,名扬天下。” “昔日尧、舜、禹都曾先后在河东之地建立自己的都城,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这些都城都建在盐池附近!” “后来的夏朝和商朝都对晋南保持有浓厚兴趣,此乃盐之利也。” “河东盐池之地,大河绕于前,群山阻于后,山谷盘错,沮洳泻卤,并不适宜农耕,然为何据有河东盐池者,往往能成为天下霸主之国?” 闻言,治粟内史范蠡答道:“大王所言极是。盐之利何止数倍?” “食盐,便如米粟一般,人不食之便浑身乏力。” “天下盐池甚多,其中以河东盐池最富盛名!” “昔日诸侯争霸,晋国在晋文公时能脱颖而出成为霸主,恐怕与拥有池盐之利不无关系。” “不错。” 庆忌微微颔首道:“晋地因有盐池,所以国利君乐。晋国因盐而强盛,有盐池之利,所以能独霸中原几百年之久。” “而齐国有盐铁之利,在齐桓公时得以尊王攘夷,首先称霸!由此可见,食盐之利也。” 就庆忌所知道的,春秋战国时,河东盐池产的池盐通过一条条盐道被运往四面八方,史称“西出秦陇,南达樊邓,北及燕代,东逾周宋”。 盐,对于国家而言有多么重要就不言而喻了! 先秦夏、商、周三代,盐与其他土产一样,大抵是在产地征税,或作为土贡上缴国家,国人自由开采运销贩卖,实无专门盐法可言。 迄至春秋时期,管仲相齐桓公,兴盐铁之利,国家对食盐的生产、销售和买卖加以管理,开中国盐法之始。 其法以官制食盐为辅、民制食盐为主,官收官运官销,寓租税于官府专卖盐价之中,以增加国家收入,齐国由是富强,称霸诸侯。 然春秋战国时期,除齐国对食盐实行专卖之外,其他诸侯国仍只对食盐征税,唯税率逐渐加重。 文学网 第385章 食盐之利 吴国生产的食盐,竞争不过齐国生产的食盐,情有可原,但是在庆忌看来,这种局面必须要扭转过来。 首要的,就是食盐的产量以及质量! 所以这制盐之法一定要改改,一定要大量生产出来,且能保证质量上乘方可! 旋即,庆忌又询问那个作坊的主事官吏,道:“除煎盐法,作坊就不能使用别的制盐之法吗?” 主事官吏回答道:“大王,古往今来的制盐之法就几种,无非是煎盐法、日晒法、海水制卤之法,后两者,此前也有人尝试过,但都无疾而终。” “尔等便没有考虑过用别的方法?创新制盐之法?” 主事官吏哑然失笑道:“大王,这煎盐法、日晒法和海水制卤之法,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已有千百年之久,似乎没有其它过滤食盐的方法了。” 闻言,庆忌摇了摇头,这些官吏实在是过于按部就班。 不过这也难怪,思想的源泉来自于生活,古人之所以能有如此奇思妙想。 归根结底,其实是顺应时代的需求,就像道家所的顺其自然一样,不过还需改进。 就庆忌所知道的,日晒法就是阳光晒制,没有经过用柴火煎煮的阶段。 它早期的生产方式是:日曝晒,自然结晶,集工捞采。 但这种方法,显然不适用于大量生产,而且生产出来的食盐质量堪忧。 这时,旁边的范蠡试探性地问道:“大王,难不成大王有更好的制盐之法?” “寡人知道一种五步产盐法,可能十分适用于现在食盐的生产。” 庆忌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他将制盐作坊里面的一众工匠召集起来,将垦畦浇晒之法,即直到唐代才出现的“五步产盐法”传授给他们。 这种五步产盐法首次出现是在晋地,后来推广到海盐的生产。 也就是说,这种制盐之法适用于海盐、井盐、池盐等一系列食盐的生产! 五步产盐法,顾名思义,就是分五个步骤生产食盐:集卤蒸发、过箩除杂、储卤、结晶、铲出。 盖因庆忌不是专业的盐匠,故而只是从旁指导。 工匠们按照庆忌的吩咐,第一步要做的,就是集卤蒸发。 他们将卤水(含盐量高的水)引到到蒸发畦,蒸发数段,“一步一卡”,借太阳和风力自然蒸发。 等到卤水被蒸发出来,成了颗粒状较大的粗盐。 工匠们又开始过“箩”除杂,即利用产盐过程中结晶出来的盐板作为“箩”,叫做硝板,它可对产盐卤水起到除杂和提纯效果。 这第三步要做的,便是储卤。 工匠们将经过四至六次“箩”后的卤水,提送到储卤畦浑存。 随后盐水这才完全结晶。 结晶池的底是平整的硝板。 在提送卤水前,先往池中加入少量淡水,为铲盐节省人力,使结晶出来的池盐同硝板的结合较疏松。 工匠们将储卤畦中的卤水,灌进结晶池中,就能不断析出饱满亮白的食盐。 这最后一步,便是把盐铲出,大功告成! 通过这种五步产盐法生产出来的食盐,颗粒较大,颜色纯白,口感去除了苦涩。绝对比齐国的海盐,晋国的池盐要好上许多! 庆忌将垦畦浇晒制盐法传授给作坊的主事官吏,让他吩咐盐工去操作。 作为一个上位者自然是不可能亲力亲为的。俗话得好,术业有专攻。 让一个一窍不通的人去干这种技术活,干一整可能都比不上人家干十分钟! 那主事官吏将信将疑地按照庆忌传授的垦畦浇晒制盐法,命令作坊里的盐工按部就班地去操作。 过了不到两日,一个盛满了颗粒较大,颜色纯白的食盐的碟子便摆到庆忌以及群臣的面前。 庆忌旋即沾了一点食盐,尝了一口,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地道:“善!便是此等味道矣!” 作为吴王,一国之君,庆忌平日里所吃的食盐,那都是上等的精盐,经过精挑细选过的食盐。 而现在,使用庆忌所传授的这种垦畦浇晒制盐法,完全能大量生产出精盐! 在一边的廷尉伯噽不愧是庆忌的专属马屁精,在尝过一点食盐后,顿时一脸谄媚之色,赞道:“大王,此等垦畦浇晒制盐法真乃非同凡响!足以传颂千古也!” 闻言,庆忌摆了摆手道:“寡人志在造福于民,功过自有后世评定,寡人又何须计较?” 庆忌的这番话说得颇为虚伪。 盖因庆忌搬出这等垦畦浇晒制盐法,为的,只是能让吴国生产的食盐在市场上全面碾压齐国生产的食盐,以便于吴国从中牟利,赚得盆满钵满! “大王发明此等制盐之法,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恐尧舜都犹不及也,只此垦畦浇晒制盐法,大王便足以与神农氏比肩耶!” 不得不说,伯噽拍马屁的功夫又见长不少。 逮着庆忌的闪光点,就是一阵阿谀奉承! 不过,伯噽对于庆忌发明出的这个垦畦浇晒制盐法,倒是心服口服,除了少许溜须拍马的意味之外,更多的还是崇拜! 试想一下,食盐乃是每个饶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种佐料。 而庆忌改进了制作食盐的方法,让食盐祛除了苦味,还能大批量地加以生产,进而压低了食盐的价格,让更多的劳苦大众都能吃的上足够的食盐。 这难道不是一件莫大的功德? 庆忌被伯噽吹捧得有些飘飘然,老脸一红,但还能有所克制。 庆忌旋即垂询道:“二三子,尔等以为原来之煎盐法与现在的垦畦浇晒制盐法比较起来如何?” “此乃极大之改进也!” 主事官吏垂手道:“大王,过去的煎盐法耗时费力,以各地制盐作坊的生产量,一日能生产出的食盐不足六百石。” “然,用此等垦畦浇晒制盐法的话,臣完全可以保证,各地的制盐作坊每日产出的食盐可达到一千石。” “而且这还是保守估计的!” 这个时代,一石为后世的十公斤。 而正常来的话,一个人一要摄入六克食盐,一顿二克,不过古代人只有一日两餐,可能会少一点。 文学网 第386章 垦畦浇晒制盐法 “一千石?” 听到这话,旁边的伯噽不禁咂舌道:“那岂不是说,各地的制盐作坊,除去其他的成本和人工费,仅纯利润就能给国库增加一百金之税收矣?” 庆忌先前还不知道这一千石的食盐是一个什么概念。 不过听伯噽这么说,一千石食盐等于一百金之后,这怎不让人心花怒放? 难怪食盐这一行业是牟取暴利的,看来真的是跟抢劫差不多! 这哪里是白花花的食盐? 分明就是黄灿灿的金子! 一日百金,十日千金,一年下来有四万金! 加上各地的制盐作坊,光是食盐这一块,吴国每年都至少能创收入达到六万金! 这还是保守估计! 庆忌微微颔首道:“昔日,食盐市场大多被齐国的盐商垄断。” “齐人沿海地区甚多,故而制盐作坊不计其数,非我吴国所能比之。” “然则如今之吴国已今非昔比。依寡人之见,我吴国此时完全可以取代齐国,垄断整个食盐市场!” “大王,此话怎讲?” 群臣疑惑地问道。 “食盐者,虽有海盐、井盐、盐湖,但是其食盐多为粗盐,其味苦涩,颜色灰白,颗粒也不够大。” “然,而今我吴国用的是这种垦畦浇晒制盐法,垦畦浇晒制盐法生产出来的食盐颗粒饱满,其味够咸而无苦涩之味,颜色雪白,可称之为精盐也!” “二三子,此粗盐与精盐孰优孰劣乎?” 自然是精盐! 庆忌这么一说,在场的人就都恍然大悟。 自古以来食盐并没有粗盐和精盐的说法,因为无论是煎盐法还是日晒法所制作出来的食盐都大同异,几乎没什么区别。 但是通过庆忌发明的这一种垦畦浇晒制盐法,颗粒较大,颜色雪白还祛除了苦味的精盐开始面世。 与过去的食盐相比,两相比较之下,当然是精盐更为可贵! 治粟内史范蠡立马道:“大王,臣以为应该通过这种垦畦浇晒制盐法,大量生产精盐!” “然后提高精盐的价格!过去三十钱一石的食盐,我吴国的精盐可以卖到六十钱,乃至于六百钱!甚至是两金一石精盐都不为过啊!” 奸商!绝对的奸商! 庆忌古怪地看了范蠡一眼。 范蠡确定不是地地道道的商贾? 不过,历史上的范蠡,的确是被后世尊之为财神、商圣、商祖,许多生意人皆供奉他的塑像、画像。 做生意,范蠡是鼻祖级别的存在! “不可。” 庆忌有着自己的考量,故而拒绝了范蠡的这个提议。 庆忌摆了摆手道:“我吴国用垦畦浇晒制盐法,制作这种精盐,为的不仅是给国库多增加一点收入,还要造福于民。” “寡人的初衷是为让更多的国人能吃上所需的食盐,怎可提高精盐的价格?” 精盐的价格提高,吴国的财政收入肯定会增长许多。 因为不管是多么贵的精盐,总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且这个时代并不缺少那一种财大气粗的贵族豪绅,他们可不在乎东西有多贵。 恰恰相反,那些公卿大夫,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反而认为越珍贵,越与众不同的东西能衬托出他们高贵的身份! 但是,庆忌也期望吴国的劳苦大众能吃上这种精盐。 现在吴国的国库不缺这点钱,但是底下的几百万黎庶有的连所需的食盐都不够吃。 吴国反而还提高了食盐的价格,还要不要人活了? 庆忌有着自己的考量。 这一回用这种垦畦浇晒制盐法大批量制作出来的精盐,他不仅要拿来为国库增加收入,还要博取民心,还要在经济上压倒靠着盐铁生意充裕国库的齐国! “大王是想要降低食盐的价格?” “不错。” 庆忌微微颔首道:“食盐这种东西,每个人一日两餐必不可少。” “若是精盐的价格高到黎庶们都买不起,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们购买的话又能增加多少收入?” “两者之间的比例可是存在不少的差距,这一点不容忽视。” “大王所言极是。” 范蠡作揖道:“然,大王,若仅仅是为满足黎庶之需求,而不能给国库增加更多的财政收入,恐怕我吴国亦无法垄断整个食盐市场。” 闻言,庆忌轻笑一声道:“范蠡,寡人问你,一个精盐,一个粗盐,要你选择的话你会买哪个?” “自然是精盐。” “正是此等道理。如今市场上的食盐多出自于齐国,齐国自身便是靠着盐铁之利发家致富。” “如今我吴国之制盐条件并不比齐国差多少,又有了这个垦畦浇晒制盐法,不仅能大批量地生产食盐,生产出来的食盐质量上乘。” “如此一来,列国之人自然会趋之若鹜地入吴来购买精盐,而不去齐国购买齐人的粗盐!” 听到这话,范蠡恍然大悟地道:“大王不但欲垄断整个食盐市场,还要打击齐国的食盐市?” “然也。” 庆忌缓声道:“此垦畦浇晒制盐法我吴国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为外界获悉!” “自即日起,寡人将在南武、会稽、盐城、觐邑建立四个大型盐场,吴国的所有精盐自此而出。范蠡!” “臣在!”范蠡马上站了出来。 “盐场的规模要继续扩大,要多招人手,由你负责所有事宜。”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切记,一定要找可靠的老吴人,凡为盐工者,必须举家搬迁到盐场附近,若无特殊情况与手令,严禁私自外出。” “诺!” 庆忌又沉声道:“垦畦浇晒制盐法只能掌握在我吴国手中!” “此外,寡人还将命人颁布新的法令,禁止走私精盐,还必须统一市场上的精盐的价格,明码标价。” “寡人还将专门派遣军队驻扎在每座盐场一侧,闲杂人等禁止进入盐场。” “大王英明!” 范蠡、伯噽等人都表示对庆忌心悦诚服,忙不迭地山呼道。 食盐这一行业本就是一个牟取暴利的行业,而垦畦浇晒制盐法的出现,则会进一步促进食盐行业的发展,还能刺激秦国的经济,打击齐国这样靠着盐铁生意过活的国家。 如曲辕犁、造纸术等造福世人的东西,庆忌并不介意将这些东西推广出去,让列国黎庶效仿亦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垦畦浇晒制盐法,这是吴国发展经济,为国家增加财政收入的秘密武器,绝不容任何人窥视! 文学网 第387章 晋齐争霸之战 庆忌将吴国的盐生产以及售卖事宜,交给治粟内史范蠡全权负责,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手中握着垦畦浇晒制盐法这种先进的制盐法,吴国的制盐作坊能大量的生产出精盐,远胜于齐国生产的食盐。 再加上范蠡这种有着天才一般经商头脑的人物,齐国拿什么跟吴国竞争食盐市场? 可想而知,在经过几轮竞争后,吴国就能完全垄断整个食盐市场,日进百金,在真正意义上赚得盆满钵满! 随后,庆忌的出巡队伍就离开延陵,乘船从近海一路北上,又驶入大江(长江),原路返回都城金陵。 一回到金陵,庆忌便了却了季札的一桩心事。 庆忌准许季札的辞官之请,卸任太宰之位。 为了表彰季札的劳苦功高,庆忌封季札为州来君,封地于州来,世袭罔替。 并赐金三千(两),绢五百匹,玉璧一对,良马十匹! 另外,加封太师,负责为诸公子传道受业解惑。 对此,季札欣然接受。 他之所以卸任太宰之位,是真的感觉力不从心。 但是当诸公子的老师,指导一下,想来并非是难事。 庆忌于是又任命右丞相计然,接替季札的太宰之位,执掌国政。 计然对于吴国,亦是功不可没,资历也不浅,故而对于计然被擢升为太宰,群臣都无话可说。 这一年来,南方出奇的平和。 因为原本常年鏖战的吴楚两国,都不约而同的罢兵止戈,只出现过一次白公胜突袭并取得吴国的潜邑、六邑的战事。 但,那都算是小打小闹! 北方,也就是中原列国却是一反常态,十分热闹! 打得不亦乐乎! 要知道,自昔日晋楚两国的弭兵之会后,中原列国可谓是少有战事,尤其是大规模的战事几乎很少见到。 这一回则不同! 不同以往! 在庆忌的推波助澜下,薛地之盟上,诸侯皆承认齐侯杵臼为方伯,就连周天子都派使者赐胙,认可了杵臼的地位。 但是,作为老牌的霸主大国,晋国岂能坐视不理? 于是在一场各怀鬼胎的平丘之会后,晋齐两国就爆发了大规模战事。 滋德殿内,庆忌高坐于陛台之上,新任的太宰计然,以及治粟内史范蠡正在跟庆忌汇报一下中原的混战。 “大王,今岁以来,晋齐两国,先后在石门、艾陵、徐关爆发过三次大战。” “平丘之会后,以晋国为首的,晋、许、郑、陈、曹等十三国联军,发兵攻齐,地处中原的宋、鲁、卫三国,态度暧昧,在这场大战中表示中立。” “在大王的授意下,我吴国的藩属国,蔡、徐、钟吾、薛、莒、郯、滕、邾八国,都表示愿出兵参战。” “于是齐侯举兵八万,同以晋国为首的十三国诸侯联军战于鲁国的石门,不敌,齐军败走。” “之后齐侯又收拢溃兵,再加上蔡、徐、薛等八国之师,十万人与诸侯联军战于齐国境内的艾陵,再败!” “八国之师尽皆逃散,各回各家,独齐军聚于徐关,欲负隅顽抗,不料徐关也被攻破,齐侯险些丧命,狼狈逃回临淄……” 听到计然的回报,庆忌的脸色有些古怪。 因为,晋齐争霸之战的幕后黑手,完全是庆忌! 去年以晋国发起的平丘之会,庆忌称病不朝,基本上已经宣告吴晋两国的邦交关系破裂,但是庆忌不在乎。 齐国一己之力,也难以招架强大的晋国,更何况是拉着一帮小弟的霸主晋国? 所以,为了坚定齐侯杵臼抗晋的决心,稳住杵臼自己的霸主地位,庆忌是“不遗余力”的教唆杵臼。 在庆忌的授意下,吴国的藩属国,蔡、徐、钟吾、薛、莒、郯、滕、邾八国,都表示愿出兵参战。 庆忌也答应齐侯,会在关键时刻出兵参战。 只是,齐国的使者来回催了好几次,都被婉拒。 不是庆忌正在出巡的路上,就是不在宫中,避而不见! 这就导致晋齐两国的争霸之战迅速白热化! 齐军战力不强,原本就没有跟晋军抗衡的实力,更何况晋军还拉着一大帮的诸侯充当打手? 齐国一方的诸侯国也不靠谱。 在明面上,蔡、徐、钟吾、薛、莒、郯、滕、邾八国以齐国为宗主国,表示臣服。 但是,这八个国家真正的宗主国是吴国! 哪里会真的为齐人卖命? 所以,庆忌实实在在的坑了齐国一把! 但,让庆忌万万没想到的是,齐军竟然这般不堪一击。 这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就被以晋国为首的十三国联军,从鲁地一路撵到齐国境内,甚至是兵临城下,兵锋直指齐都临淄! 稍有不慎,齐国是有亡国之危难的! “太宰,如今齐国那边,有何动静?” 庆忌又问道。 “齐国已独木难支矣。” 计然苦笑一声,道:“联军已经进抵安平、棘一线,距离临淄不过五十里之地,随时都可以对临淄发起进攻。” “齐人只能严防死守,几次派出使者,请求我吴国出兵,然,都不可成行。诸侯联军十余万人,欲攻破临淄,不难矣!” “据说齐侯在忧惧之下,还曾吐血晕厥过去。” “是否发兵助战,请大王三思!” 庆忌是真的没想到,晋齐两国的争霸之战,会恶化到这种程度! 因为,按照晋人的尿性,每每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伐楚,都是虎头蛇尾的草草结束。 这一次则不同。 齐人是真的挑战到了晋国的底线! 而且,齐国一马平川,地势平坦,实在远比到处都是崇山峻岭,关隘遍地的楚国要好进击! 晋军依靠着战车之犀利,在中原之地就能无往而不利! 当然,庆忌也不相信,晋人真的蠢到会覆灭一个偌大的齐国。 而且齐国虽然军力不行,但到底是地大物博,人才济济,都城临淄被攻破,也灭亡不了。 最多就是齐人靠着满腔热血,跟诸侯联军斡旋几个月,然后诸侯联军会因为后勤压力,以及实在没有多少利益可图的情况下,再次不欢而散。 甚至于,庆忌现在就怀疑这次以晋国为首的诸侯联军,随时都会解散! 文学网 第388章 失信于天下 “再等等。” “寡人绝不能坐视齐国覆灭。” 庆忌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他敢断定,晋国绝不会灭齐,因为这对于晋人没有太大的利益,反而会惹得一身骚! 这一回诸侯联军一口气平推到齐国都城临淄,兵临城下,是庆忌没有预料到的。 而联军在抵达距离临淄城不过五十里的地方,就按兵不动,就可见一斑。 “大王,若晋齐两国媾和,以晋人贪婪的本性,应该会从齐人身上撕下一块肉,多是金帛布玉之属也。” 治粟内史范蠡轻笑一声道。 “正是。” 庆忌眯着眼睛道:“不过,寡人却不能让晋人得逞。不论如何,齐国都是我吴国的盟友,齐侯是寡人的岳丈,寡人不可坐视不管。” 闻言,范蠡与计然不禁暗自发笑。 这个时候,庆忌竟然还记得自己是齐侯的女婿? 有庆忌这个专门坑人的女婿,齐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寡人需要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作出兵参战之状,而非真正出兵也。” 这是庆忌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吴国需要一个相对和平的外部环境,来稳定的发展国力。 跟晋国交战,对于此时的吴国而言,绝对没有好处! 庆忌千算万算,是没有算到齐军的战力这般孱弱,而晋军的战力这般强悍! 原以为齐国与晋国,能跟吴国与楚国一般,进行鏖战,互相消耗国力。 但,齐国根本就不配跟晋国一较长短! 这一次,也让庆忌看清楚了晋国的实力。 吴国还招惹不起! 所以,庆忌不会真的出兵助战。 等到以晋国为首的十三国联军出现嫌隙,有不欢而散的迹象时,庆忌才可能决定假装出兵,迫使晋人自己撤退。 “大王高明!” 得知庆忌的想法后,范蠡与计然都不禁称赞道。 天下之大,能跟晋国相提并论的国家,根本就不存在! 楚国这个庞然大物,连吴国都打不动,已经一蹶不振。 如何能再跟晋国相媲美? 必须要尽快想办法,让三家分晋之事,尽早上演…… 一个计划,在庆忌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不管能否成功,庆忌都必须要试一试! 计然与范蠡离开后,中车府令胶滑进入滋德殿内禀告道:“大王,月颜夫人求见。” “宣。” “……” 胶滑还愣在那里。 “大王,月颜夫人跪在殿外,求大王相见。” 胶滑口中的“月颜夫人”,便是历史上的贞姜,齐侯之女,楚昭王的夫人。 不过,在庆忌的后宫中,贞姜属于嫔,比三夫人低一等。 贞姜守符的故事,让庆忌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十分坚贞不屈的女子,为了信义能付出生命的那一种! 沉默片刻后,庆忌旋即就亦步亦趋的走出滋德殿,映入眼帘的,就是跪在台阶上的贞姜。 之前,贞姜也曾几次出言,请求庆忌出兵救齐,但是都被庆忌婉拒。 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月颜,汝这是做甚?” 庆忌来到贞姜的跟前,蹙眉道。 “大王,臣妾一生,没有求过任何人,此番只求大王可以出兵救齐!” 贞姜小脸上尽是憔悴的神色,有着浓浓的黑眼圈,同时泣不成声的以头抢地,道:“吴国跟齐国,是为盟国也,本已经相约休戚与共,晋人发兵,则吴国出兵相助也。” “而今大王何以不守诺言,出尔反尔?” “大王岂不闻君无戏言乎?” 闻言,庆忌的嘴角一抽,道:“月颜,汝这是在教训寡人乎?” “臣妾不敢!” 贞姜昂着倔强的脑袋,贝齿轻咬下唇,说道:“只是,臣妾不忍让大王成为一个无信无义,背信弃义之小人也。” “大王屡屡推脱,借故于大军南征,无力北故。不过是推诿之词也!” “而今齐军连战连败,诸侯联军已经迫近齐都临淄,齐国有亡国之危矣。大王若是再隔岸观火,岂无有唇亡齿寒之感?” “大胆!” 庆忌板着脸,呵斥道:“月颜,寡人对汝一再容忍,汝为何一再教训寡人?” “若换做他人,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听到这话,贞姜毫无惧色的跟庆忌四目相对,脸上尽是坚贞不屈的神情,慨然道:“大王,若能以臣妾之死,唤醒大王的仁义信重之心。” “臣妾,虽万死而无怨矣!” “请大王成全!” “……” 看着眼前这个堪称是“冥顽不灵”的女人,庆忌心中着实无奈。 毕竟是自己的女人,即便有口舌之争,庆忌也不可能真的对贞姜痛下杀手。 此时,见到庆忌沉默,贞姜又捂着自己的心口,双肩微颤,泪流满面的哽咽道:“大王,臣妾嫁作吴妇,便生为吴人,死为吴鬼也。” “然,齐国到底是臣妾的母国,齐侯是臣妾的君父!” “臣妾也不愿逼迫大王。只是,大王若不出兵救齐,乃失信于人,失信于天下也!” “日后,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大王?” “臣妾也不愿看见,大王成为一个毫无信用之人,为千夫所指。” 听到这话,庆忌也没有动怒,而是澹澹的睥睨了贞姜一眼,缓声道:“月颜,寡人知你心意。” “然,出兵之事,兹事体大,寡人还需与群臣好生商议才是。” 这完全是庆忌的托词! 以庆忌在吴国的威望,一言九鼎,什么样的大事不能乾纲独断? 对于出兵救齐之事,庆忌是一再推脱,根本不上心。 所以,贞姜只能咬咬牙,脑门磕在地上,道:“大王若不答应出兵救齐,臣妾愿在此地不吃不喝,长跪不起!” “那你便跪着。” 庆忌没有惯着贞姜,深深地看了一眼贞姜后,便拂袖而去。 “呜呜呜呜……” 看见庆忌渐行渐远的背影,贞姜又伤心欲绝的抹着眼泪,哭泣起来。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即便是守在滋德殿附近的宫女内侍,都不忍直视。 贞姜这样,何苦来哉? 她偏偏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过着自己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因为齐国陷于危难,庆忌又面临着信誉危机的事情,贞姜不得不跪在滋德殿外…… 文学网 第389章 小机灵鬼夷光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秋天的雨,透着凉意,微寒。 贞姜就这样跪在滋德殿外,长跪不起! 即便全身上下已经湿透,湿漉漉的,被小雨淋得跟落汤鸡一般,贞姜仍旧跪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弹。 就跟她自己所说的一般,不吃不喝,一直跪着,直到庆忌答应出兵救齐为止! 所以,每当有看不下去的内侍、宫女,奉命端着饭菜来送给贞姜,并劝谏贞姜的时候,都会被后者一笑置之。 然后,贞姜真的是不吃不喝,就让美味的饭菜放在一边,不为所动。 “啊秋!” 透着寒意的小雨,让贞姜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但仍旧没有任何挪窝的打算。 真是一个倔强的女人! 隔着滋德殿的大门,庆忌能窥视到一直跪在台阶上的贞姜。 贞姜的身子骨是有些柔弱的,可想而知,淋过这样一场雨,一定会生病。 要是照料不好的话,有可能会落下病根,然后英年早逝,甚至是为之香消玉殒也说不定! 毕竟,这个时代的感染风寒可不是盖的,基本上是不治之症! 贞姜这般坚贞不屈,庆忌如之奈何? 对于贞姜的想法,庆忌当然清楚。 一方面,贞姜不忍见到自己的母国齐国被覆灭,临淄被诸侯联军攻破,陷入亡国的境地。 一方面,贞姜的确是不想庆忌成为一个毫无信用之人,被千夫所指,被天下人耻笑! 信义,在这个时代是十分贵重的品质,是绝大多数现代人所无法理解的。 就跟“崔杼弑其君”当中的太史四兄弟一样,崔杼为了掩盖自己弑君的真相,一口气从太史伯杀到太史叔,到四弟太史季的时候,终于胆战心惊,悻悻而归。 齐国的另一个史官南史氏听说太史兄弟皆被杀害,抱着竹简急匆匆赶来,要前赴后继,接替太史兄弟将崔杼的罪状记载史册。 小书亭 见太史季已经据实记载,才返回去。 还有贞姜守符、尾生抱柱——至死方休的历史典故。 这些事情,都无一例外,在现代人的价值观中无法想象。 但,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譬如眼下的贞姜,的确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夫君成为一个出尔反尔,毫无信义之人! 庆忌自然不可能成为这种人。 因为信誉,在春秋时代尤为可贵! 尤其是对于国君而言。 “大叔!” 这时,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进入了滋德殿中。 扎着马尾辫,有些亭亭玉立,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非同寻常的清纯可人的脸蛋儿。 身上还散发出一种奇特的玫瑰花香——体味儿。 正是已经九岁的夷光,也就是历史上的古代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 “夷光,何事?” 夷光一般不会来到滋德殿。 因为滋德殿是庆忌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在后宫的人当中,除了王后季蔲经常来滋德殿关照一下庆忌,别人都很少来打搅庆忌。 “大叔,你怎么在欺负月颜姐姐?” 夷光不满的噘着嘴道。 “怎么,夷光你是来为你的月颜姐姐说话的吗?” 庆忌上前揉了揉夷光的小脑袋,跟抚摸着波斯猫一样,让他很是怡然自得。 心情得到格外的放松! 夷光倒是没有抵触庆忌的这种行为,而是把头靠在了庆忌的腰上,颇为慵懒的道:“大叔,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月颜姐姐?” “你跟月颜姐姐不是夫妻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非要闹得那么僵?”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夷光,你还小,不懂。” “夷光不小了!再过几年,夷光就能嫁人了!” 夷光不满的跺了跺脚道。 “你就那么期望嫁人吗?夷光。” “这倒不是。如果可以的话,夷光想一直陪伴在大叔身边……” 夷光低下了头,嗫嚅着道。 以夷光的年龄,的确再过几年,就能嫁人。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的长子与夷光是同年出生的。 这也就是说,庆忌跟夷光完全不是同一辈人! 以后让夷光做自己的儿媳妇,还是自己娶了? 庆忌想了一下。 不过,以庆忌的性格,多半是不可能干出“送女”这种卑劣的事情。 从小养到大的“童养媳”,怎么能让她嫁给别人? “大叔,能告诉夷光,你跟月颜姐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夷光此时显然是要扮演和事老的角色。 庆忌也不瞒着夷光,将她抱到自己的怀里坐下,然后轻笑一声,道:“夷光,那寡人便打个比方。” “你月颜姐姐的父亲,跟另一个人打了起来,快被打死。寡人之前答应过他,会出手帮忙。” “但是,那个人太强,寡人又打不过。你说,寡人应不应该出手?” 闻言,夷光摇晃着自己的粉拳,大声道:“当然要出手帮忙了!” “大叔,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即便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见到濒死之人,也应该出手帮助才对!” “大叔你真是太坏了!” “……” 庆忌轻咳一声,又道:“夷光,寡人的确不想月颜姐姐的父亲死掉。然,寡人又只能虚张声势,不可当真出手。” “你说,寡人应该如何吓唬他?” “虚张声势吗?” 躺在庆忌怀里的夷光,手指放在唇边,歪着脑袋认认真真的思索一下,然后道:“是这样的话,大叔就应该抄起趁手的家伙,再不济,旁边有人,也可以叫他一起上!” 闻言,庆忌顿时茅塞顿开。 这可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他竟然没有夷光看得那样透彻! 至少,夷光的这种说法,给了庆忌一种灵感! 虚张声势,到底要做到哪种程度,不好拿捏。 但是,拉上其他国家一起跟晋国对着干,效果便是截然不同的! “夷光,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是寡人的诸葛村夫。” 庆忌笑着摸了摸夷光的小脑袋,说道。 “诸葛村夫是谁?” “一个机智过人的谋士。” 庆忌随即站起身,亲自出到还在下着小雨的滋德殿外面,将跪在那里的贞姜抱了回来,好生照顾。 庆忌已经作出许诺,不日就将发兵救齐! 第390章 晏子使吴 随后,庆忌遣使于卫国、鲁国与宋国。 在激烈的晋齐争霸之战中,这三个中原国家并没有参与进去,选择站队。 为何? 因为宋、鲁、卫称得上是中等国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场中原混战,不管三国站在哪一方,都不讨好! 一方面是霸主晋国给予的压力太大,压得宋、鲁、卫三国喘不过气来。 一方面是齐侯在位期间,对于宋、鲁、卫三国的国君都或多或少的有恩惠,他们不便于撕破脸皮,跟齐国对着干,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而吴国一旦参与进来,效果则是截然不同的! 因为宋、鲁、卫绝不会坐视齐国被覆灭,这会让他们有唇亡齿寒之感。 要是晋军在班师回朝的途中,跟昔日假道灭虢一样,宋、鲁、卫三国便真的是欲哭无泪! 当然,齐国要是真的被晋国灭掉,最后占到便宜的,可能反而是这三个国家。 但是碍于脸面,再加上吴国的出兵,相信宋、鲁、卫三国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庆忌也没有真的把希望都寄托在宋、鲁、卫三国身上。 在向临淄派出使者,请齐侯拒绝跟晋人私底下媾和的同时,庆忌又让各地颁布征兵令,然后大张旗鼓的将装的满满的粮米,以及武器辎重全部放到大路上押运。 装满货物的大船,也通过水网,不断的向北方来回航行。 金陵附近的灞上营寨,更是经常响起操练的呐喊声。 似乎,吴国正在酝酿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 …… 吴国都城,金陵。 城门口。 成千上万的吴军甲士,亦步亦趋的从城内走出城外,不时的还有长龙一般的运粮车。 官道两侧,看见这一幕的黎庶都不禁对着这支庞大的队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如此大的阵仗,莫非吴国又将与楚国开战乎?” “嗨,先生想必不是本地人矣。此等粮秣辎重,尽是往北方开拔,与西面的楚国何干?” “嘶!如此说来,吴王是要出兵干预中原之混战矣!” 在官道一侧的小路上,有一队人马在驻足。 这队人马约莫有一百人,个个腰佩长剑,穿着武士服,且搭乘在戎车之上。 为首的,是一个身高不足六尺,高冠宽带,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便是齐国的上卿——晏婴! 此刻,晏婴看着吴国的军队与粮秣辎重来来往往的盛况,细小的眼睛中,透露出一抹睿智的光。 等到所有的兵马粮车全部离开,城门口的官道,这才恢复通行。 “入城。” “诺!” 晏婴的出使队伍,正准备进入金陵城的时候,城门口迎面而来又是一队人马。 两侧的吴军将士披坚执锐,簇拥着一个头顶凹陷,满脸胡络腮,却是满脸和气的中年人。 孔丘? 晏婴立马就将来者的身份认了出来。 虽然多年未见,但是孔丘给予晏婴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晏子,昔日临淄一别,你我十余年未见,不知晏子一向可好?” 晏婴下了戎车,与孔丘彬彬有礼的相互作揖后,孔丘旋即笑吟吟的问道。 故人见面,嘘寒问暖自然是少不得的。 不过,晏婴与孔丘之间,并没有多少的交情,反而平添了不少“龌龊”。 想当年鲁国发生内乱,鲁昭公被迫逃往齐国。 孔丘也离开鲁国,到了临淄,受到齐侯的赏识和厚待,甚至曾准备把尼溪一带的田地封给孔丘,但被上大夫晏婴阻止。 正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好在孔丘有上古君子之遗风,对于晏婴并没有怀恨在心。 “劳烦大行令惦记,老夫甚好。” 晏婴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说道:“今番老夫奉君命而来,出使吴国。从临淄到金陵,江河大路,何止千里之遥?” “托了吴侯以及吴国的福分,老夫这才得以领略不同于中原之山川景色矣。” 晏婴的这番话,实在是别有深意的。 他是在责怪庆忌与吴国不讲诚信,对于出兵助战之事一再推脱。 这就导致七十几岁的晏婴,不得不拖着自己的一把老骨头跋山涉水,不远千里的从临淄南下金陵。 作为聪明人的孔丘,能从中听到晏婴的不满情绪。 不过,他仍旧不以为意,若无其事的笑道:“晏子,我王在宫中等候晏子久矣。晏子,请!” “请。” 随后,晏婴与孔丘就一前一后的登上戎车,直奔吴王宫而去。 对于这次的晏子使吴,庆忌是极为看重的。 毕竟,晏子这个人,名望太高,丝毫不下于季札、孔丘。 不同于后两者,晏婴的成就在于邦交大事,以及治国理政上。 所以庆忌在不便于亲自出迎的情况下,就让大行令孔丘代为迎接,以示敬重。 孔丘旋即领着晏婴,一路步入吴王宫,来到滋德殿,面见庆忌。 “外臣晏婴,参见吴侯!” 晏婴立于陛台之下,不卑不亢的朝着在上面正襟危坐的庆忌,躬身行礼道。 庆忌固然已经称王,但,这是自称,中原诸侯大多不予承认。 不过,好在去年的时候,齐侯向周天子上表,尊庆忌为“吴侯”,由此吴国从吴子成了吴侯,爵位得以上升。 这一次,晏婴虽是有求于人,但仍旧不能丧失自己的原则! 庆忌倒是不太在意,微微一笑,便摆了摆手道:“晏子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多谢吴侯!” 一名内侍搬来一张蒲团,晏婴便欠着半个身子,在蒲团上端坐,坐姿都十分讲究。 此时,大殿之内,除了庆忌、孔丘之外,廷尉伯噽,与卫尉伍子胥,都坐于陛台之下的两侧,似乎是在商议大事。 庆忌这才抬眼一看,打量了一下晏婴。 果真跟史书上记载的差不多,晏婴的个子不高,不到一米五,难怪在当年晏婴使楚的时候,会被楚人奚落,让他“钻狗洞”…… 但,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庆忌是不敢小觑的。 毕竟论嘴皮子和机智,相信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晏婴! “晏子,寡人听闻晏子几年前便已经退隐,不在齐国的朝堂上,此来何为?” 庆忌是在明知故问。 文学网 第391章 冢中枯骨之人 “吴侯,老朽生为齐人,死为齐鬼也。” 晏婴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而今齐国危难之际,老朽虽已是古来稀之年,若风烛残年,却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庆忌闻言,只是一笑置之。 这时,坐在一边的廷尉伯噽,禁不住站起身,冲着晏婴冷笑道:“晏子,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晏子七十有一耶?” “正是。” “恕我直言,似晏子这般年纪,安养天年,享受子孙环膝之乐即可,何须奔波?难不成,齐国无人乎?” 伯噽问话的角度十分刁钻。 这分明是在讽刺晏婴一把老骨头,还非要逞能,来干邦交的事情。 晏婴却是不卑不亢,淡淡的问道:“足下是何人?” “我乃吴国廷尉,伯噽!” 伯噽趾高气昂的道。 一听这话,晏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 “老夫只是在笑,偌大的一个吴国,无人耶?廷尉是何等官职?” 晏婴眯着眼睛道:“据老夫所知,吴国之廷尉,相当于大司寇。为六卿之一,执掌三典、五刑,即刑狱之事。” “以足下此等嘴脸,怕是无法慎独,若无吴侯在背后鞭策,恐为酷吏贪官耶?” 一听这话,伯噽顿时火冒三丈,指着晏婴骂道:“晏婴,汝少含血喷人!我伯噽行事一向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汝岂敢诽谤?” “伯噽,退下。” “唯!” 被庆忌呵斥了一声,伯噽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又恶狠狠的瞪了晏婴一眼。 这厮真是沉不住气! 看着伯噽这般模样,庆忌不禁暗自摇头。 原本是想给晏婴一个下马威,谁知道伯噽竟然自己栽了跟头,自取其辱? 不过,晏婴到底是晏婴。 宝刀未老! 其实晏婴说的没错,伯噽生的就是一副贪官的模样,贪婪成性,只是庆忌不时的在背后敲打着伯噽。 伯噽才能收敛不少,忠心耿耿的为庆忌办事。 至于伯噽偶尔贪墨的一些钱财,数额不大,而且他每每贪墨得极有分寸,故而庆忌也不放在心上。 像是这种事情,庆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晏子之聪颖机智,能言善辩,不下以往,寡人钦佩。” 庆忌赞誉道。 “吴侯谬赞。” 晏婴云淡风轻的道:“吴侯,老朽此番使吴,是为请问吴侯,何时践行盟约,出兵与我齐国一道伐晋?” “哈哈哈哈,晏子说笑。” 庆忌缓声道:“寡人从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之前几次,是因为我吴国在南征百越,国内无可战之兵故而拖延。” “闻知诸侯联军兵至齐地,寡人这才放弃继续征越,而将南方之兵调回国内。” “想必晏子在来时,已然见到金陵内外,我吴国之兵马粮草北上之迹?” 晏婴沉默了一下,旋即摇摇头道:“吴侯,恕老朽直言,吴侯此等掩人耳目之做法。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住老朽。” “吴侯当真有心救齐耶?吴国这般大张旗鼓的阵仗,恐怕吓不住晋人!” 顿了顿,晏婴又一脸沉痛的神色,说道:“而今,以晋人为首之诸侯联军,十余万人马,已经兵临城下。临淄危矣,齐国危矣,吴侯岂不闻唇亡齿寒之道理?” “临淄若破,齐国若亡,则晋人下一步必定是马踏江淮,饮马大江,届时吴国又将何去何从?” 晏婴这分明是在危言耸听。 且不说晋国有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长江天堑,就是晋人的车马难以逾越的一道屏障! “晏子,请宽心。” 庆忌和颜悦色的道:“自姜太公起,齐国已享国祚五百余年,深得人心。晋人逞兵革之利,一时占据上风,且不敢有灭齐之志。” “寡人已同时遣使于宋、鲁、卫三国,相邀一并夹击晋军,若成,则临淄之围可解,齐国可转危为安,甚至是反败为胜!” 庆忌的这番话说得好听,但晏婴又何尝不清楚,庆忌真心不想出兵? 吴国也好,还是宋、鲁、卫也罢,都不能容忍齐国就此灭亡。 但是,到了真正要出兵的时候,都被晋军的威势吓住,瞻前顾后,各怀鬼胎! 在他们看来,能通过邦交来结束这场跟自己关系不大的战事,何乐而不为? 晏婴的心中,亦是无奈。 当初齐侯接受庆忌的邀请,在薛地之盟上,被尊为方伯的时候,晏婴就不止一次的上书,期望齐侯能放弃所谓的霸主虚名,不要跟晋国抗衡。 奈何,齐侯就跟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要称霸! “既如此,那老朽便在金陵,静候佳音。” 晏婴缓缓的站起身道。 “善!”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孔丘的身上,道:“大行令,务必妥善安顿晏子,衣食住行,皆以上卿之制。” “臣,谨遵王命!” 孔丘旋即答应下来,然后带着晏婴一起离开滋德殿。 看着渐行渐远的晏婴,庆忌的心中是不胜唏嘘的。 晏子,已经垂垂老矣,即将油尽灯枯的时候。 但,这样的人,却仍旧在为齐国的兴亡荣辱而奔走! 晏婴历任齐灵公、庄公、景公三朝,辅政长达五十余年。 他以有政治远见、外交才能和作风朴素闻名诸侯,聪颖机智,能言善辩。 内辅国政,屡谏齐国君主。 对外,他既富有灵活性,又坚持原则性,出使不受辱,捍卫了齐国的国格和国威。 像是内助之贤、比肩接踵、橘化为枳、千虑一得、千虑一失、挥汗成雨、二桃杀三士等脍炙人口的成语,都跟晏婴有关。 “子胥、伯噽,寡人欲得晏子,尔等何以教寡人?” 庆忌忽然道。 一听这话,伯噽忍不住眉头一皱,起身道:“大王,请恕臣直言,晏婴不过是一介老匹夫,活不了几年。” “即便晏婴之才能再强,也难以为大王效力,为我吴国效力。” “再者说,晏婴此人,素来以清正廉明,两袖清风,一身正气而自诩,断然不可为财帛名利所动。” “似这般将成冢中枯骨之人,又怎会在临了之际,背弃齐国,而转投我吴国麾下?” 文学网 第392章 伍子胥毒计 伯噽所言,不无道理。 像是晏婴这样的人,不可能为名利所动。 因为晏婴一向以生活节俭,谦恭下士著称。 他担任齐国相邦之时,秉公无私,亲友僚属求他办事,合法者办,不合法者拒。 他从不接受礼物,大到赏邑、住房,小到车马、衣服,都被他辞绝。 不仅如此,晏子还时常把自己所享的俸禄送给亲戚朋友和劳苦百姓。 晏婴不死君难,弃个人小义而逐国家百姓之大“利”。 他以国富民强为己任,重视物质基础、造福百姓、强大国家的行为,义于名而利于实…… 想到这里,庆忌都不禁有些羡慕起了齐侯。 齐国的人才贤能,不知凡几,尤其是在齐侯杵臼(齐景公)这一时期。 虽然有崔杼、庆封这样的奸臣,也有田乞这样脑后生反骨的二五仔,但是,诸如晏婴、司马穰苴以及梁丘据等人,哪一个不是治国之臣? 还全都是齐国人! 哪里像是庆忌这般,开局就一个季札,还是千辛万苦得来的,之后的范蠡、伍子胥、孙武、文种等人,也都不是吴国人…… “大王,廷尉所言极是。” 在一侧的卫尉伍子胥跟着赞许道:“以晏婴之为人,断然不可能为利益所动。昔日庆封逃亡,齐侯打算封给晏婴邶殿和它沿边上六十个城邑,晏婴却不接受。” “这是何等高尚的品格?若换做常人,莫说常人,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做到晏婴这般当真淡泊名利耶?” “再者说,晏婴的确年岁已高,与季子一般,不堪大任也。大王要这一风烛残年之人,何用?” 伍子胥跟伯噽一样,是不理解庆忌为何要晏婴这个老头纳入麾下的。 不难理解,已经是古来稀之年的晏婴,活不了多久。 说不定随时随地都可能寿终正寝。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的晏婴会在公元前500病逝! 但,这都不是重点! 只见庆忌意味深长的道:“伯噽、子胥,岂不闻彼之英雄,吾之仇寇耶?” 闻言,陛台下面的伯噽与伍子胥不禁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以他们的聪明才智,自然能参悟得出庆忌这句话的玄机。 庆忌志在天下,所以在发展吴国自身国力的同时,也在不遗余力的削弱列国。 如何削弱? 使其国家内乱,乃至于分裂,此消彼长之下,对于吴国有着莫大的好处。 譬如眼下的齐国,庆忌暗中扶持田乞,试图成就“田氏代齐”之箴言。 若是能将晏婴挖过来,甚至是阴谋除掉,都未尝不可。 “大王英明。” 伍子胥赞道:“齐国人才济济,其中更不乏治国之才。” “而齐侯用之,可使国家兴旺发达,然,齐侯虽有识人之明,却无用人之能也!” “齐侯善于弄权术,贤臣、媚臣皆用之,看似甚合帝王之道,实则落了下乘。” 伍子胥对于齐侯的评价,是极为中肯的。 在齐国的国情有所好转后,齐侯便不再从谏如流,而是采用忠臣、奸臣“两用之”。 他既需要晏婴、司马穰苴等忠臣为其治国安邦,又不能离开梁丘据、裔款等奸臣的阿谀奉承。 以至于在历史上,齐侯也就是齐景公临终前,废长立幼。 致使景公死后不久,田乞乘虚发动政变,夺取了齐国朝政大权,拉开了“田氏代齐”的序幕。 玩鸟丧志,重鸟轻人才! 这更是之前晏婴对于齐侯的评价。 庆忌微微一笑道:“晏婴在齐国深得人心,且晏氏一族,久受齐国之国恩,寡人欲使齐侯与晏婴晏氏离心离德,如之奈何?” “大王,如此不难也。” 伍子胥冷笑道:“晏婴为齐国敢言直谏之诤臣,其人虽不在朝堂,然齐侯对晏婴仍旧备受信重,于晏婴之逆耳忠言,也可从善如流。” “然,今晏婴使吴,人在金陵,君臣相隔千余里,若如此,大王何不遣人或令田乞在临淄造谣,言及晏婴有叛齐投吴之心?”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如此,未可也。晏婴公忠体国,其为人齐国上下有目共睹,如何能在垂垂老矣之际,做出此等晚节不保之事?” “大王或可将晏婴滞留于吴多时,再伪造晏婴之手迹,传书于其子,令其举家迁至吴地,待为上宾。” “再以威逼利诱,使晏婴之随从告发晏婴私通吴国之事。或以重金,使田乞、梁丘据等齐国重臣弹劾晏婴!” “若是这般,三人成虎,以齐侯多疑之个性,岂能不排斥晏婴,排斥晏氏?” 一听这话,庆忌顿时笑吟吟的道:“子胥,不愧是你。此等计谋都能想得出来。” “大王谬赞。” 伍子胥连忙躬身道。 他所提出的这一条计策,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而是“毒计”! 先是将晏婴暗暗扣押在金陵,再让人模仿晏婴的笔迹伪造一封家书,让远在齐国临淄的晏婴之子举家迁徙到吴国。 接着,再威逼利诱,让晏婴的随从告发自己的晏婴即将叛齐投吴的事情,然后再让田乞、梁丘据这些齐国的大臣弹劾晏婴…… 这条毒计,堪称是天衣无缝的。 也只有伍子胥这种心如蛇蝎,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狠人能想得出来! “报!” 这时,一名宿卫急匆匆的进入滋德殿。 “何事?” 宿卫连忙递上一道竹简,单膝跪地道:“临淄急报!八百里加急!” 所谓的“八百里加急”,可谓是吴国独有的。 吴国现在有着较为完善的驿站制度。 文件传输靠的是驿站,一般每隔20里有一个驿站,一旦需要传递的公文上注明“马上飞递”字样。 按规定要求每天300里,如遇紧急情况,可每天400里、600里,最快达800里。 传递紧急文件时,每个驿站都用快马,而且撞死人不负责! 此时的吴国,有驿站405个,专门从事驿务的人员共五千多人,其中驿兵四千人左右。 邮驿分为陆驿、水驿、水路兼并三种,各驿站设有驿舍,配有驿马、驿驴、驿船和驿田。 文学网 第393章 齐司马穰苴 在各种驿里服役的人,一般叫做“驿丁”、“驿夫”,或称“驿卒”、“驿隶”。 他们的身份比较低下,陆路上的驿丁,也同样受到煎熬。 他们在烈日之下,在寒风凛冽的冬天,在倾盆大雨之中,都毫无例外地要身背文书袋,匆匆奔驰在驿路上。 所谓八百里加急相当于现代的特急件,不同的级别马匹也不同。 在这当中不换马,每到一站换一次,人的吃喝全在马上。 当级别达到八百里的时候,基本上是跑死马的结果。 往往将消息送到目的地以后,送信人本身如果体质差一些的话,也会因为劳累过度而亡。 因此,非到万不得已(这当中最多的是边关告急、大规模的聚众造反)不会用八百里加急送信! 此时竟然是临淄方面送来的急报,可想而知,一定是齐国那边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庆忌旋即拿过竹简看了一遍,顿时眉头一皱。 “寡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王,难不成,晋军已经攻下临淄城?” 伯噽很是震惊的问道。 “若是如此,寡人反而应该庆幸。” 庆忌将手中的竹简让中车府令胶滑传下去,递给伍子胥、伯噽一一阅览。 庆忌最期望看到的事情,莫过于晋人率领诸侯联军,一举踏破临淄城,灭了齐国。 但,晋国可不缺乏具备大局观的上位者。 有识之士都能看得出来,晋国一旦灭齐,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有可能面临天下列国的群起而攻之。 为何? 因为齐国不同于一般的撮尔小国。 齐国的先祖是姜太公,是周天子分封的最早的一批诸侯国,而且疆域辽阔,名望极高。 这样的齐国都被晋国灭掉,列国诸侯岂能没有兔死狐悲之感? 再者说,即便临淄城破,齐国也没有真的灭亡。 齐人仍旧可以转战于各地,跟晋军斡旋。 到时候,诸侯联军会立马土崩瓦解,深陷于东方战场的晋军,就面临着后路被断,全军覆没的下场! “齐军竟然大胜诸侯联军?联军败退了?” 伍子胥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伯噽在看过竹简之后,亦是瞪着眼睛道:“大王,这司马穰苴是何许人也?竟有这般通天彻地之能,可力挽狂澜,率领齐军反败为胜?” 只见急报上所陈:齐司马穰苴,率众五万,破联军于伏牛山,斩首万余,联军败退…… “廷尉,你竟然连司马穰苴是何人都不知道?” 伍子胥嗤笑一声,道:“司马穰苴者,田穰苴也。” “昔日晋军、燕军犯齐国疆界,齐军不敌,晏婴于是向齐侯举荐田穰苴,大破之,战后田穰苴因功受封大司马,故而世称司马穰苴。” “这……原来是他,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伯噽很是尴尬的道。 这司马穰苴是何许人也? 田穰苴是继姜尚之后一位承上启下的著名军事家,曾率齐军击退晋、燕入侵之军,因功被封为大司马,子孙后世称司马氏。 历史上,因齐景公,也就是现在的齐侯听信谗言,田穰苴被罢黜,未几抑郁发病而死…… 说起来,司马穰苴是田完(陈完)的后代,齐田氏家族的支庶。 跟田乞、孙武等人,那是有着血脉关系的。 因为田氏家族的势力在齐国日益发展,引起大夫鲍氏、国氏、高氏的不满。 于是,鲍氏、高氏、国氏三大家族纷纷向齐景公进谗言,欲驱逐田穰苴以削弱田氏势力。 齐景公便采纳了鲍氏、高氏、国氏的意见,将田穰苴辞退了。 田穰苴被贬后,心情忧郁,不久病故。 没想到司马穰苴到现在还活着? “齐国多大才也。” 庆忌感慨万千的道。 齐国,尤其是田氏一族,人才是真的多。 后边的孙膑、薛公、田忌这些人且不说,跟庆忌处于同一时代的,孙武、孙凭、田乞、司马穰苴等人,哪一个不是能力极强的人? 挖! 一定要挖! 将司马穰苴挖过来! 挖墙脚! 庆忌始终坚信,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司马穰苴这个人,军事才能突出,在唐肃宗时将田穰苴等历史上十位武功卓著的名将供奉于武成王庙内,被称为武庙十哲。 宋徽宗时追尊田穰苴为横山侯,位列宋武庙七十二将之一。 能跟白起、孙武、吴起、韩信这些人并列,可想而知司马穰苴之才干。 不过,司马穰苴能拿得出手的战绩着实不多…… 庆忌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司马穰苴这种几乎毫无战绩的将领,能被捧得那么高。 估计,是他留下过《司马法》这一部军事著作的缘故! “子胥、伯噽,寡人欲得司马穰苴,不知可否?” “自然可得!” 伍子胥捋须笑道:“而今,田氏一族在齐国可谓是一家独大,早就为鲍氏、高氏、国氏等家族所不容。” “今田乞为齐相,执政齐国,田穰苴为大司马,掌军。兵马国政,可谓是尽归于田氏,齐侯岂能不忌惮?” “齐侯之所以再度启用田穰苴为大司马,不过是权宜之计。若大王派人中伤田穰苴,或可不必,只需对田穰苴许以高位,使其入吴即可!” “善!” 庆忌微微颔首,旋即将目光放在一侧的胶滑身上。 “胶滑。” “奴才在。” “诸侯联军被破,临淄转危为安的消息,绝不可让晏婴获悉。你知道该怎么做否?” “奴才明白。” 胶滑答应了一声,旋即就离开了滋德殿。 庆忌这是要软禁晏婴! 晏婴也好,司马穰苴也罢,都被庆忌视作囊中之物。 当庆忌将齐国可堪大用的人才都挖走,齐侯回过神来的时候,恐怕身边只剩下一群尸位素餐,或各怀鬼胎的大臣。 “伯噽。” “臣在!” “寡人当遣使于齐国,备足财货,以作赔礼之资,以孔丘为正使,汝为副使,汝可知晓应何为?”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着伯噽。 “臣,当不辱使命!” 伯噽立马答应下来。 这一次遣使于临淄的目的,庆忌可不止是为了向齐国赔礼道歉。 以孔丘的性格,又干不来那种有违圣贤之道的龌龊事,所以只能交给伯噽去干! 文学网 第394章 纵横捭阖之术 齐国都城,临淄。 宫殿中,齐侯吕杵臼正在与群臣一起接见远道而来的吴国使者孔丘、伯噽。 孔丘第一时间,便将庆忌的亲笔信递上,让吕杵臼看一看庆忌充满真情流露的道歉之语。 同时,孔丘又拿着一道礼单,大声念道:“为表歉意,吾国君当献礼于齐侯,以贺齐国大破晋人,败诸侯联军之喜!” “贺礼如下:金一万两,玉璧十双,美玉一对,稻米十万石,犀牛角一对,玛瑙一石,珊瑚一对……” 闻言,包括齐侯吕杵臼在内,齐国君臣都不禁面临垂涎之色。 贪婪! 饶是齐国富足,吕杵臼的府库当中,并不缺什么黄金美玉,但是如犀牛角、玛瑙之类的东西,属于吴国的土特产,那是齐国所没有的。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吕杵臼自然能看得出其价值。 “咳!” 吕杵臼旋即轻咳一声,道:“善!吴侯之诚意,寡人已然知晓,请孔子代寡人转告吴侯。” “齐国危难之际,吴国出兵南征,而难以助战,情有可原矣。” “多谢齐侯体谅!” 孔丘连忙躬身道。 他的任务,已经算是完成的。 毕竟,这一次吴国可是出了不少血! 好在庆忌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并不放在心上。 吴国这些年的经济兴旺发达,财库富足,所以区区的一点贺礼,还是拿得出手的。 “孔子,晏子未与尔等一起入齐。敢问,晏子何在?” 吕杵臼蹙眉道。 “回禀齐侯,外臣来时,晏子言及吴国之山川河泽,景色怡然,欲一睹为快,故而流连忘返矣。” 孔丘笑着回答道。 “原来如此。” 吕杵臼倒是不以为意。 因为出使他国的使者,有着很大的权限,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可以在别的国家游山玩水。 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等到孔丘和伯噽退下后,吕杵臼散朝,正准备离开大殿,却被相国田乞叫住。 “相国,何事?” 吕杵臼不解的问道。 田乞像是有难言之隐一般,欲言又止的道:“大王,臣有一事,不知是否应禀告大王?” “但说无妨。” 闻言,田乞旋即躬身道:“大王,臣唯恐,晏子久不归齐,又投吴之心也。” “相国说笑矣。” 吕杵臼摆了摆手,一笑置之,道:“相国,实不相瞒,在我齐国众臣当中,谁都有可能叛齐,转投他国。” “然,唯独晏子,寡人认为绝无可能!” 看见吕杵臼这般信誓旦旦,田乞丝毫不慌,道:“大王有所不知。关于晏婴叛齐投吴之事,非是空穴来风也。” “臣有一人证,是晏婴府上的家奴,随晏婴使吴,因不忍见晏婴叛逆之举,故而一路逃奔临淄,昨日为臣所收纳也。” “那人何在?” 吕杵臼皱着眉头问道。 “此刻就在殿外。” “宣!” 随着吕杵臼的一声令下,一名遍体鳞伤,精神不振的布衣青年,就低眉顺眼的进入大殿。 “小人仲离,参见国君,见过相国!” 名为仲离的布衣青年连忙下跪,高呼道。 “汝当真是晏子之奴仆?” “不敢欺瞒国君!” 仲离连忙磕头道:“小人为晏子之奴仆,随主人使吴,不成想晏子竟鬼使神差,向吴侯示好。还将关于我齐国之山河布防图,送给吴人!” “什么?” 一听这话,吕杵臼顿时就被吓了一跳。 山河布防图,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图上可能就是标注着齐国在每一处城关要塞上驻扎的兵力,极为重要! 晏婴竟然将此等机密的东西,送给庆忌? 吕杵臼实在是难以置信! 这时,站在陛台之下的田乞忍不住低下了头,暗暗发笑。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田乞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晏婴当真已经叛齐投吴?” 直到这时,吕杵臼还是将信将疑的态度。 毕竟,晏婴都已经一把年纪,大半截身子都入了棺椁的人,这个时候叛齐投吴,对于晏婴有什么好处? 岂非是辱没了他晏婴的一世清名? …… 相国府。 偏堂之中,田乞正在跟吴国的廷尉伯噽对席而坐。 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着二人有些阴险的嘴脸。 “廷尉,在下已经按照吴王的吩咐,使国君跟晏婴生了嫌隙。” 田乞摇摇头道:“只是,恕我直言,国君虽生性多疑,却非是愚蠢之人,断然不可做出驱逐一个德高望重之老臣的事。” 偌大的齐国朝堂,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比田乞更为了解吕杵臼。 所以,田乞的意见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若晏氏自己逃奔吴地,恐怕齐侯不必起疑心,此事便成矣。” 伯噽神秘莫测的笑道。 “廷尉所言,何意?” “我在来时,已经命人以晏婴之手迹,伪造其一封家书,若晏婴令其子晏圉举家迁徙吴国,相国以为,此事可成否?” “嘶!” 田乞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照他对晏圉的了解,此人只知道墨守成规,对于其父晏婴的教诲十分认同。 恐怕在听到晏婴叛齐投吴的风声,再看见父亲的家书后,会真的干出那种蠢事! 好一条毒计! 田乞讳莫如深的看了一眼伯噽。 “田相,还有一事,在下期望能得到田相的鼎力相助。” “何事?” “我王欲得田穰苴。” “甚么?” 田乞不禁瞪着眼睛道:“廷尉,吴王的胃口未免太大。晏婴也好,田穰苴也罢,皆为我齐国的股肱之臣,吴王全部要去,齐国日后……” “田相,这似乎不是田相你应该考虑之事。” 伯噽冷笑道:“再者说,除去晏婴,对于田相可谓是一大好事。” “至于田穰苴,在下听闻,田穰苴虽跟田相为同族,然不过是偏支,关系疏远,田穰苴与田相亲近乎?” 田乞顿时就被问住了。 他跟田穰苴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不冷不热的。 虽然有着一定的亲戚关系,但是田穰苴此人,为了避免自己跟田乞的田氏走的太久,让国君起疑心,所以总是疏远田乞…… “廷尉,在下知晓何为。请廷尉放心!” “善!” 文学网 第395章 帝王之术 “尔等要作甚?” 此时此刻,在临淄城的一角,大司马府,田穰苴一脸悲愤的神色,瞪着面前气势汹汹的甲士。 他的妻儿,已经被齐军将士看押起来,跟防贼一般防着,跟对待犯人一般。 就连田穰苴自己,都已经被披坚执锐的士卒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名将领朝着田穰苴躬身作揖道:“大司马,国君要召见你。请!” 召见? 这分明是被押送着去让人审讯的! 田穰苴无奈,却也没有反抗,沉默不语的跟着这群甲士,登上戎车,一路直奔禁宫。 当田穰苴见到齐侯吕杵臼的时候,只见齐国的一大群重臣,包括田乞、梁丘据,以及鲍氏、高氏、国氏三大家族的家主都在。 这更是让田穰苴内心悲愤不已! “大司马,汝可知晓,寡人此番为何召见汝?” 吕杵臼眯着眼睛问道,脸色极为不善。 “臣不知,还请国君明示!” “哼,汝通敌叛国,私底下与晋人有书信往来,且有人证。这汝作何解释?” 吕杵臼一脸阴沉的神色问道。 “国君所谓之人证物证,何在?国君,臣不能蒙受此等不白之冤!” 田穰苴不甘心的问道。 “好!田穰苴,既然汝要人证物证,寡人便成全汝!” 吕杵臼顿时拍桉而起,大声道:“来人!带人证!” 此话一出,早就等候在殿外的内侍,就立马带着一个身穿华贵衣服,獐头鼠目的男人进入殿内。 同时,一名内侍搬着一小箱子,进入殿内。 田穰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 不正是自己的堂弟吗? “臣南部尉田让,参见国君!” 自称是田让的男人,急忙朝着陛台之上的吕杵臼躬身作揖。 “田让,将汝知晓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说来。” “诺。” 看着陛台上不怒自威的吕杵臼,再瞧一瞧自己黑着脸的堂兄田穰苴,田让不禁低下了头,嗫嚅着发声道:“国君,上一次伏牛山之战,田穰苴大破诸侯联军之前夕,曾令小臣暗地里给他与晋人通风报信。” “这箱子里,正是田穰苴多年来与晋人私通之书信,是为证据,请国君明鉴!” 言罢,田让便匍匐在地板上,长跪不起。 一听这话,田穰苴忍不住冲着田让怒目而视,气冲冲的道:“田让!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 “我几时让你为我送信?又何时与晋人暗通曲款?” “住口!” 还不等田穰苴说完,吕杵臼便立马打断,皱着眉头,一脸厌恶的神色,道:“田穰苴,而今人证物证俱在,这箱子里的文书,皆是从你的府上搜来的!” “田让是汝之堂弟,又受过汝提拔,可谓是恩重如山,若非事关社稷兴亡,田让又怎会信口雌黄污蔑你?” “田穰苴,还不快从实招来?” 闻言,田穰苴一时间心如死灰,只是惨笑一声,没有过多的辩解,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是百口莫辩! 相国田乞也好,鲍氏、高氏、国氏三大家族的家主也罢,全都跟田穰苴不对付。 现在,就连被田穰苴自己提拔起来的堂弟田让,都对他反咬一口。 就连国君吕杵臼都在质疑他! 这让田穰苴如何是好? 一时间,他只感觉到一阵晴天霹雳,好似整个世界都遗弃了他,所有人都背叛了他一般。 相国田乞更是老神自在的道:“穰苴,汝究竟是如何与晋人暗通曲款,又出卖了吾齐国多少情报,还是快快招来。” “相信,国君定会念在你往日的功劳, 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呵……呵哈哈哈哈!” 田穰苴忽然狂笑起来,好似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田穰苴,汝因何发笑?” 吕杵臼瞪着眼睛道。 “国君,臣所笑者,是为蒙受如此不白之冤,不甘,不甘呐!” 田穰苴咬牙切齿的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似此等冤屈,田穰苴不能忍受,请国君赐死臣,让臣以一死,以证清白!” “你!” 吕杵臼的脸色很是难看。 这个时候,田乞出列道:“国君,田穰苴自称冤枉,其中可能有冤情,请国君明察!” “有的什么冤情?” 一切,就跟田乞预料的一般,他这发言,要袒护田穰苴,上卿国夏立马站了出来,大声呵斥道:“证据确凿!田穰苴通敌叛国无疑!” “国君,臣以为,田穰苴通敌叛国,不可饶恕,请斩之,以儆效尤!” “不妥!” 田乞又回怼道:“不管怎样,田穰苴终究是有功于社稷,于我齐国劳苦功高,怎可因其如此罪孽,而杀之?” “相国是要袒护田穰苴?” “田乞只是在实话实说。uu看书” 田乞继续跟国夏针锋相对。 坐在陛台上的吕杵臼,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正是吕杵臼期望看见的局面。 什么是帝王之术? 所谓帝王之术,就是帝王所展示的谋术,帝王利用这种谋术,把所有臣子玩弄于鼓掌之间,以此来巩固自己的江山和地位。 不论臣子有多大的本事有多大的能耐,始终不能威胁他的地位和权力! 吕杵臼正是这种善于玩弄权术的上位者。 他知道,随着田乞成为齐国的相国,田氏的势力和名望水涨船高,齐国各大家族,无一能与田氏相提并论。 而吕杵臼在重新启用田穰苴为大司马后,田氏更是一时间风光无限。 田穰苴虽然素来不与田乞亲近,但是,吕杵臼心中始终是有这种担忧的。 毕竟,齐国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田氏的手中,始终不利于吕杵臼。 为君之道,就是要善于制衡! 所以,在田乞“大义灭亲”,告发田穰苴后,梁丘据以及鲍氏、高氏、国氏三大家族的家主,都纷纷弹劾田穰苴。 不分青红皂白! 吕杵臼并不是偏听偏信之人,他知道在田穰苴的这件事情上,有着诸多的疑点。 但,那又如何? 吕杵臼必须要削弱田氏在齐国的势力,第一个牺牲者,就是田穰苴! “田穰苴通敌叛国,罪无可恕。然,寡人念在其有功于社稷,网开一面。” 吕杵臼旋即沉声道:“即日起,贬田穰苴为庶人,收回大司马之印绶!” 23shu8 第396章 世受国恩 最终,田穰苴还是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齐国的禁宫。 吕杵臼没有处死田穰苴,却让他死了更加难受! 看着田穰苴渐行渐远的身影,吕杵臼只是在陛台上,讳莫如深的看了一眼。 “报——” 这时,一名宿卫急匆匆的进入宫殿。 “何事?” “国君,不知是何缘故,上大夫晏圉一家老小三十余口人,忽然南下,现已离开我齐国境内!” “甚么?” 吕杵臼不禁勃然变色。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晏圉一家老小南下,他会去哪里?” 上卿国夏满脸狐疑的神色。 这个时候,梁丘据禁不住嗤笑一声,道:“近日,临淄城内可谓是满城风雨,说是晏子可能叛齐投吴,故而久居金陵而不归。” “我原来还不信,现在晏婴之子举家迁徙,南下吴国,岂非不打自招耶?” 闻言,在场的齐国君臣脸色都甚是难看。 田穰苴通敌叛国,晏婴一家老小随之南下? 齐国,莫非真的要变天不成? “国君,是否派人追回晏圉一家老小?” 相国田乞发问道。 “不必。” 吕杵臼叹气道:“此时去追,为时已晚。也罢!随他去!随他去!” 晏婴的家眷原先是打着狩猎的幌子,不断南下,当时吕杵臼并没有在意。 不曾想,晏婴真的有叛逃的心思! 这让吕杵臼感到十分的悲哀。 偌大的一个齐国,莫非真的留不住人才? “梁卿。” “臣在!” “田穰苴既已卸任,大司马之位,就由你担任。盼望卿兢兢业业,不可懈怠,勿要让寡人失望!” “臣,定不辱使命!” 梁丘据捡了一个大便宜,顿时喜不自禁起来,连忙叩头谢恩。 见状,包括田乞、国夏在内,在场的齐国大臣无不心生鄙夷。 梁丘据这厮,的确有一些才干,但是为人贪婪,而且善于欺上瞒下,时常谄媚吕杵臼,不过是一个阿谀奉承之人。 如何能担当得起大司马的重任? 不过,既然吕杵臼心意已决,群臣都不便于进言。 …… 夜幕降临。 临淄城的一侧,原来的大司马府,已经是白身的田穰苴,跪坐在席案上,一脸怅然若失的神色,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一般。 在他面前放着的,是一爵毒酒。 生性要强的田穰苴,已经心生死意,决定用自己的死,以证清白! “主人,吴国廷尉伯噽求见。” 这时,一名仆人进入书房禀告道。 “伯噽?” 田穰苴自然知道伯噽是何许人也。 伯噽,原来是楚人,因楚国奸臣费无极进谗言于楚平王,几乎被诛灭满门,伯噽死里逃生,逃到了吴国。 在吴王庆忌夺回王位的时候,伯噽得到器重,一路平步青云,成了九卿之一的廷尉,备受庆忌的宠信。 现在,伯噽是作为副使来到临淄,还没有返回吴国金陵。 这样的人,来见自己作甚? 田穰苴不禁心生狐疑。 不过,见一见伯噽又如何? “让他进来。” “诺。” 不多时,在仆人的引路下,挺着大肚子,一副富态的伯噽,就笑吟吟的来到田穰苴的面前。 “哈哈哈哈,大司马真是好雅兴!” 伯噽见到桌案上的酒爵,忍不住打趣道:“此等时候,可饮酒作乐乎?” “此乃鸩酒。” “……” 一听这话,伯噽不禁额头直冒冷汗。 好险! 要是他再晚了一步,恐怕就将与田穰苴阴阳两隔。 伯噽就完不成庆忌交给他的任务了! “大司马何以这般丧气?” 伯噽扼腕叹息道:“大司马可知,在我伯噽的心目中,何为英雄?” “所谓英雄者,莫过于百折不挠,遇到何等挫折,都会度过,而非是自暴自弃也!” “昔日,我王因专诸刺王僚,公子光弑君篡位,而投奔卫国,厉兵秣马,不忘复仇,终于成功夺位,报得杀父之仇!” “我王正是因为当年未曾自暴自弃,而有今时今日之成就。既如此,大司马又何以在此自怨自艾?” 田穰苴闻言,只是惨笑一声,道:“吾不及吴王也。” “然,在下今日所蒙受者,是为不白之冤,吴王当年是身负杀父之仇,可以快意恩仇,我田穰苴之冤屈,又当何以洗刷?” 听到这话,伯噽顿时皱着眉头道:“大司马,恕我直言,汝以一死以证清白,实乃愚夫之所为也!” “大司马若服毒自尽,世人只会认为大司马是畏罪自杀,而非真有冤屈。” “这……” 田穰苴沉吟片刻,暗暗思索。 伯噽所言,不无道理! 自己要是这么死掉,可能会被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泼上更多的污水! “廷尉何以教我?” 田穰苴疑惑的问道。 “大司马若欲洗刷冤屈,无它,唯成就耳!” 伯噽声情并茂的道:“大司马治军作战之能,天下罕有比肩者,齐侯不能用,是齐国的损失。” “汝两度为齐国之大司马,齐侯于大司马也,有事则用,无事则废,岂非卸磨杀驴之举?” “齐侯昏聩,不配为大司马之君主。若大司马愿入吴,我王许诺,以大司马之高位待之!” 田穰苴算是听明白了。 伯噽这是在为吴国招揽他! 但,田穰苴又不禁心生疑惑。 “吴王远在金陵,是如何知晓在下被废黜之事?” “……” 伯噽愣了一下,不禁暗暗的捏了一把汗。 田穰苴并不是一个好忽悠的人! 要是被田穰苴知道,这一切都是庆忌在背后推波助澜,导致他被齐侯废黜,丢了大司马之位,还险些丧命,定会记恨吴国。 伯噽思索片刻,便道:“大司马,实不相瞒,早在伏牛山之战后,我王获悉,便曾言,若大司马入吴,则以高位许之。” “而我吴国现在的大司马孙凭,年事已高,不堪大任也。是故大司马仕吴,岂能不受我王器重?” 机智过人的伯噽,第一时间就将这个话题绕过去。 田穰苴微微颔首,道:“多谢廷尉美意。然,穰苴世受国恩,生为齐人,实不忍背弃齐国而去。” “大司马愚钝也!” 伯噽摇摇头道:“齐侯昏聩,不可知人善用,大司马在齐国可谓是毫无用武之地。” 文学网 第397章 妹姜夫人 “举凡天下诸侯,何有一人,有我王这般贤明?” 伯噽慷慨激昂的道:“自我王继位以来,对内,平公子光之乱,推行新法,开阡陌封疆,盐铁专营,使四民分业,国泰民安,兵精粮足。” “对外,吴国相继吞灭越、姑蔑、邗,威服诸侯,西破强楚,北伐中原,无往不利!” “使原本偏居一隅的吴国,一跃成为可与齐国、楚国并驾齐驱之大国!” “试问,何人可以做到?齐桓晋文,莫比之,成汤周武,稍逊一筹也!” 伯噽在夸耀着庆忌继位以来的种种文治武功,不过,的确没有夸大其词。 就连田穰苴,都不得不承认。 普天之下那么多诸侯,无一人可及庆忌。 甚至于远追上古,恐怕没有几个君王,能做到庆忌这种程度! “廷尉,吴王的确是一代明君,不世出之雄主也。然,在下生为齐人,死为齐鬼,绝不可作出辱没祖先,叛国投敌之事!” 田穰苴掷地有声的道。 真是一个冥顽不灵之人! 伯噽见状,亦是丝毫不慌。 只见伯噽老神自在的笑道:“敢问大司马,今日可曾见到自己的妻儿?” “汝是何意?” 田穰苴很是不解。 伯噽则是阴险的一笑,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手镯,放在桌案上,道:“大司马可识得此物?” “这……” 田穰苴定睛一看,这可不正是自己当年给予妻子的定情信物吗? “伯噽!你!我的妻儿何在?” 田穰苴愤愤不平的问道。 “请大司马放心,汝妻儿甚安,今早便已经悄悄南下。大司马若不答应入吴,而选择自裁,请便。” 伯噽冷笑一声道:“汝妻儿,我王定当养之,大司马勿忧也。” 伯噽这分明是在逼迫田穰苴做出抉择! 究竟是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自己了断,以死明志。 或者,跟着伯噽南下,为吴国效力! “卑鄙!” 田穰苴骂了一句,然后脸色阴沉的道:“伯噽,勿伤吾妻儿,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请大司马安心。” 见到田穰苴已经作出抉择,伯噽这才缓缓的站起身,贱兮兮的笑道:“大司马,请好生歇息。” “明日一早,可扮作在下之随从,混入使团中,神不知鬼不觉,便可到金陵与汝之妻儿相见矣。” 田穰苴三缄其口,不再说话。 他跟伯噽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然而,伯噽并不在意。 像是伯噽这样的人,跟伍子胥差不多,阴险狡诈,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向来被吴国的大臣所唾弃、疏远。 但,庆忌恰恰就是看中伯噽与伍子胥的这一点,时常委以重任。 因为庆忌知道,二人能依靠的,只有他! …… 吴国都城,金陵。 十一月,天大寒。 江南一带,罕见的下起了鹅毛大雪。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金陵每个地方,都有着厚厚的积雪覆盖,穹顶之上,飘落着点点冰晶。 “夷光,跑慢些,可别摔着!” 夷光以及其她两个小女孩相互在雪人边上追逐嬉戏,正坐在火堆旁边的妹姜连忙喊了一声。 也不知夷光听见没有,一边追逐打闹,扔着雪球打雪仗。 对于她们这些生于南方,从未见过大雪天的人而言,天上下雪,着实是十分稀奇的事情。 这个时候,妹姜忽然看见不远处的走廊那里,亦步亦趋而来一行人。 宫女、寺人开道,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那个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狐裘大衣,头戴束发紫金冠,剑眉星目,昂藏八尺,相貌堂堂。 厚实的衣物,并没有让他整个人显得臃肿,反而使其身影变得越发的伟岸,霸气侧漏! “大王。” 见到庆忌过来,妹姜连忙起身,福了一礼道:“臣妾参见大王。” “姜,不必多礼。坐。” 庆忌旋即拉起妹姜暖乎乎的小手,一起坐在火堆旁边,烤火取暖。 “大王今日何以有空到臣妾这里?” 妹姜好奇的问道。 毕竟,平日里大白天的时候,庆忌很少会到哪个后妃的宫殿中嘘寒问暖,说一些体己话。 一来是忙于政务,抽不开身。 二来庆忌一向是尊奉“雨露均沾”的原则,不会刻意的去宠爱哪个妃嫔,以免其恃宠而骄,让自己的后宫产生难以避免的矛盾! 女人之间勾心斗角是在所难免的,但是在庆忌的面前,她们绝不会展露出这一面。 如妹姜一般,妹姜原本是越女,夷光(西施)的母亲,其丈夫为帮助庆忌而死于非命。 庆忌答应过会好生照顾妹姜、夷光这母女二人。 实际上,庆忌也有好生照顾,只是将妹姜照顾到了自己的卧榻之上,夷光跟他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相较于其余几个娇生惯养的妃嫔而言,出身于农户的妹姜,作风朴素,吃得了苦,而且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这让庆忌很是赞赏。 “姜,寡人今日无事,特地来看望你跟夷光。” 庆忌招了招手,跟在一旁的宫娥连忙递上两件绒毛皮裘。 “天气如此严寒,需注意保暖。寡人无甚好送的,这两件皮裘,是寡人特意吩咐制衣司的人为你跟夷光量身定做的。” “大王有心了。” 妹姜甚是感动的道:“不过前几日王后已经命人送来御寒的衣物,大王不必破费的。” “王后是王后,寡人是寡人。收下吧!” “多谢大王。” 庆忌一个日理万机的一国之君,居然还不忘这般关心自己母女,这让妹姜如何能不感激万分? “这个时候烧烤,最适合不过。胶滑,把肉都拿上来。” “唯。” 随着庆忌的吩咐,一旁的宫女和内侍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兔肉、鱼肉、鸡肉等肉类,都端上来,一一串好,让庆忌与妹姜烧烤。 看着不远处的雪地上,正在嬉戏打闹的夷光与自己的两个女儿,庆忌亦是嘴角上扬,和善的一笑。 “大王,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妹姜欲言又止的道。 “但说无妨。” “以夷光的年纪,成日这般打闹,有失体统。再有五六年,说不定夷光便要嫁人。” 妹姜低下了头,缓声道:“故,臣妾以为,可否让夷光入学,以便于日后可以成为一个操持内务而得心应手,贤良淑德之妇道人家?” 文学网 第398章 负荆请罪 对于妹姜的想法,庆忌心中是略知一二的。 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夷光及笄之年后,总有一天必然要嫁出去。 而这其中的必修课,可是不能少! 毕竟,偌大的吴王宫,上上下下,都将夷光当做庆忌的义女看待,称呼都是“夷光公主”。 过去的夷光生于南方的越国,山野之间,可谓是一个“野丫头”,但现在不同。 作为庆忌的义女,夷光万一有朝一日跟别人联姻,要成为一国之夫人,岂能不贤良淑德,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不急。” 庆忌缓声道:“让夷光按照自己的心愿,过完这一生吧。” “大王太宠溺夷光,恐怕不是好事……” 妹姜幽幽的叹气道。 对于自己的女儿,庆忌向来是十分偏爱的。 正所谓男孩穷养,女孩富养。 庆忌的十多个儿子,一到三岁,便开始接受启蒙,五岁正式入学,而后便是枯燥泛味的学习生涯…… 女儿则是截然不同。 一些礼仪知识必须要传授,琴棋书画,也可学习,凡是大家闺秀要学的技艺,吴国的公主们一样都不能落下! 不过,相对于整日苦哈哈的泡在“学海”中的众公子,她们则是要幸运的多。 “大王,卫尉伍子胥求见!” 这时,一名内侍过来禀告道。 “宣。” “唯!” 不多时,穿着一袭貉毛大衣的伍子胥,便顶着风雪,亦步亦趋的来到庆忌的跟前。 “臣伍员,参加大王!大王万年!” 伍子胥连忙行礼道。 “子胥,不必多礼。你来的正好,快,尝一尝寡人烤的兔子肉,美味乎?” “多谢大王。” 对于庆忌的盛情,伍子胥并没有推辞,而是坐在庆忌的对面,接过叉子和青铜小剑,在盘子里切下一块又一块的兔肉,然后塞到嘴里。 “子胥,味道如何?” “甚好。” 不管是否美味,伍子胥都在赞不绝口。 实际上,庆忌对于自己的臣子时常恩威并济。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久居上位的庆忌拿捏得极好。 在庄重的场合下,或者是遇上危机的事情,庆忌会表现出不怒自威的一面,但是私底下,庆忌则是能做到平易近人。 “大王,臣此来,是为禀告晏婴之事。” 吃了一口兔肉后,伍子胥这才正襟危坐起来。 “晏子?” “不错。晏婴与其子晏圉一家老小团聚后,终日闷闷不乐,据说已经绝食两日,义不食吴米也。” 伍子胥叹息道:“一个古来稀之年的人,这般折腾,恐命不久矣。臣所惧者,晏婴之死,会让天下人非议大王,非议我吴国也。” “……” 晏婴义不食吴米? 在庆忌看来,这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 庆忌微微一笑道:“昔日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晏婴这是要做伯夷、叔齐乎?” 当年,孤竹君立叔齐为继承人。 孤竹君死后,叔齐让位于伯夷。伯夷不受,兄弟相偕去周,投奔西伯(即周文王)。 西伯死后,武王东进伐纣,叔齐和伯夷叩马而谏,以为父丧而用兵,是不孝不仁,周武王大怒要杀死他与伯夷,被姜太公以义人之名制止,并命人搀扶他们离开。 武王灭商后,他们逃到首阳山,不食周粟,饥饿而死。 难怪庆忌现在拿晏婴来跟伯夷、叔齐做比较。 “大王,若晏婴不食吴米,因而死去,恐怕……” “子胥可有主意?” 庆忌询问道。 晏婴要是再吴国被饿死,的确会在一定程度上,抹黑庆忌,抹黑吴国的形象。 尽管庆忌不太在意,可是能避免的话,为什么不去避免? “大王,以臣观之,晏婴生性豁达,而非迂腐不化的固执之人,现在只因为晚节不保,一世清名毁于一旦而拉不下脸。” 伍子胥一脸难为情的神色,说道:“臣有一策,然,可能损及颜面,让大王难堪。请大王允准……” 随后,伍子胥就将自己的主意告知庆忌。 庆忌思索了一下,便答应下来。 …… 上大夫晏圉府。 此处,原本是公子掩余的府邸,只是在掩余前往钟吾国担任执政大臣后,便一直空闲下来。 恰好晏圉举家南下,定居于金陵,庆忌为了彰显自己对晏婴父子的看重,于是册封晏圉为上大夫,食邑延陵五百户,并将这座府邸赏赐给他。 此时此刻,在府邸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赤裸着上身,膀大腰圆,背着荆条的身影。 只见是一名两鬓斑白,脸上却不见多少老态的中年男人,亦步亦趋的来到晏圉的府门口。 不由分说,他敲了敲门后,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何人?” 一个负责守门的小厮打开门,疑惑的看着那个中年男人。 “劳烦通禀一声,在下伍员,特来向晏子请罪!” “伍……卫尉?” 小厮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道:“卫尉,汝这是做甚?快快请起!” “请去通禀。” “请卫尉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 小厮虽然没见过伍子胥,但也知道伍子胥可是吴国九卿之一的卫尉,庆忌跟前的大红人,怎敢冒犯? 不多时,小厮就一路小跑而去。 “主上!祸事!祸事矣!” “何事惊慌?” 正在规劝父亲晏婴进食的晏圉,见到这小厮急匆匆的模样,不禁眉头一皱,很是不悦。 小厮一脸焦急的神色,道:“主上,卫尉伍子胥前来向老主人负荆请罪,此刻就在府门口跪着。” “甚么?” 晏圉不由得勃然变色。 “父亲……” 晏圉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老父亲晏婴身上。 晏婴却是沉默不语。 “唉!” 无奈,晏圉只能叹了口气,随后就朝着府门口那里急急忙忙的赶过去。 见到这冰天雪地之中,伍子胥还光着上身,背着荆条跪在地上,被冻得嘴唇发嘴,身子瑟瑟发抖的模样,晏圉被吓得不行。 “罪过!罪过!” 晏圉连忙上前道:“卫尉,汝这是做甚?快快解了荆条请起!” 文学网 第399章 新晋之臣 “晏大夫,诈汝父滞吴,诓汝举家南下之策,皆是我伍子胥一人所为。” 伍子胥一脸沉痛的神色,仍旧长跪不起的道:“而今在下登门谢罪,只为求晏大夫父子原谅!” “卫尉所言过矣。” 晏圉连忙道:“我心中何曾责怪过卫尉?” “卫尉快快请起。” 但,不管晏圉如何劝说,伍子胥都没有站起身,背上的荆条也没有取下。 见到伍子胥这般固执的模样,晏圉只能叹了口气,又转头回到自己的府上规劝自己的父亲晏婴。 毕竟,伍子胥可是吴王庆忌的宠臣,一国之重臣,要是在他的府上出了什么事,晏圉可担待不起! 不过绝食抗议,自称是义不食吴米的晏婴,同样是一个犟驴脾气。 在得知伍子胥负荆请罪,冰天雪地上长跪不起的时候,晏婴虽有些迟疑,但是仍旧没有理睬伍子胥。 这个时候,三乘戎车驶来,在伍子胥的身后径直停下。 来到这里的人,正是吴王庆忌。 “大王……” “子胥,晏婴还是不肯原谅你吗?” “晏婴是个老顽固,不会卖臣的面子,但是大王的面子,他一定会给。” 伍子胥嘴角上扬,勾起了一抹弧度,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中一般。 伍子胥对于此事看得十分透彻。 晏婴这个人,机智过人,聪慧异常,他厌恶自己被伍子胥算计,导致家眷不得不逃奔吴国。 而晏婴之所以做出这种义不食吴米的事情,是因为面子上抹不开,舍不得一张老脸。 晚节不保! 所以,在这个时候庆忌和伍子胥必须要给晏婴一个天大的面子,使其脸上有光,让世人知道他晏婴仍旧是一个忠臣,是齐国的忠臣。 只不过,晏婴是迫于各种压力,以及伍子胥的算计,才不得不到吴国定居的。 对于晏婴的这种既要当biao子,又想立贞节牌坊的想法,伍子胥是嗤之以鼻的。 不过,考虑到庆忌的感受,为了避免自己的君主背负骂名,被千夫所指,伍子胥也是豁出去了。 “吴王(大王)。” 果真如伍子胥所料,庆忌亲至之后,晏婴、晏圉父子二人就连忙出来,到府门口,向着庆忌躬身作揖。 “晏子,晏卿,寡人今日登门造访,未成想竟见到此等事情。” 庆忌摇摇头道。 闻言,晏圉的脑子嗡嗡作响,随即就来到一边,为跪在地上的伍子胥解去荆条,并扶着他站起身。 对于这一切,伍子胥并没有拒绝。 因为晏婴能走出来,足以证明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吴王,晏婴生于齐地,而长于齐地,终其一生都在齐国,食齐粟米,而今居吴,食吴稻米而不习惯。” 晏婴坦言道:“请吴王见谅。放晏婴归于齐国,颐养天年,不知可否?” “晏子若欲归齐,寡人并无异议。” “当真?” “君无戏言。” 看见庆忌这般坦荡荡,而且表情不似作伪的模样,晏婴反倒是有些迟疑起来。 其实,庆忌对于晏婴是否能在吴国定居,为自己效力,根本不在意。 吴国现在是人才济济,其中不乏文种、范蠡、伍子胥等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出将入相都不在话下。 晏婴的确是一个治国之才没错,但终究老迈,年岁已高,到了真的要退休的年纪! 如此老朽,要之何用? 晏婴在吴国的用处,只能是被庆忌供奉起来,用来给吴人传道受业解惑,自己著书立说…… 此时,庆忌看着陷入陈默的晏婴,笑着道:“晏子,寡人听闻,晏子昔日使楚,为楚人屡屡刁难,不知是否?” “然也。” 晏婴点头道。 当年晏婴出使楚国,楚王三次侮辱晏婴,想显示楚国的威风,却被晏婴巧妙回击,维护了自己和齐国的尊严。 这件事情不但为天下人所传唱,后世都是脍炙人口的历史典故。 “晏子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寡人深以为然,如橘、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今番晏子入吴,当为淮北之枳,而入淮南,为枳耶?为橘耶?” 庆忌的这番话,可谓是意味深长的。 作为一个聪明人,老谋深算的晏婴自然能从中听得出奥妙。 “吴王,淮北之枳入淮南,自然还是枳,因为枳一时间改变不了内在。” “枳若根植于淮南,如何?” “长此以往,枳为橘也。” 晏婴好似顿悟了一般。 庆忌这是在以物喻人,提醒晏婴,晏氏一族已经迁入吴国,势必在这里落地生根,再折返齐国,先不说齐侯能否接纳。 已经收到好处的齐国各大家族,根本不可能让晏氏再回去。 就好似开弓没有回头箭一般。 齐国的这块蛋糕就那么大,晏氏回去分割蛋糕,岂非是要损害各个家族的利益? “晏子,寡人欲任汝为稷下学宫的学宫之长,并授太傅,位比三公,帮寡人教导诸公子。不知道晏子可愿否?” “臣,谨遵王命。” 被庆忌这般“开导”的晏婴,终究是没有拒绝。 他不是一个迂腐不化之人,即便看重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做出什么蠢事。 之前晏婴是想不开,钻了牛角尖,现在则是不同。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齐国容不下晏婴,吴国却能让晏婴在自己的后半生,继续发光发热! …… 翌日。 奉天殿内,庆忌与群臣正在迎接远道而来的田穰苴。 对于庆忌这般盛情,田穰苴有些受宠若惊。 他已经猜出自己被诬陷,被迫从齐国逃亡的事情,幕后主使者,多半是庆忌。 不过,事已至此,田穰苴还有回头路吗? “田卿,寡人欲拜卿为我吴国大司马,赐食邑金陵五百户,不知卿可愿接受否?” 庆忌扶着田穰苴的双手,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问道。 这让朝堂上的大臣都倍感羡慕。 田穰苴不过是一个外来户,居然能得到庆忌如此看重! 见状,田穰苴不禁吓了一跳,忙倒退一步,低着头行礼道:“大王,臣新入吴国,寸功未立,怎敢窃居大司马之高位?” “请大王收回成命,切莫折煞臣也!” 文学网 第400章 爵封左庶长 对于大司马是怎样的官职,田穰苴又如何能不知? 《周礼》分设天、地、春、夏、秋、冬六官,设夏官府,以大司马卿为主官。 所属有军司马、职方、吏部、司士、司助、左右武伯、兵部、大驭、司右、驾部、武藏十二中大夫及司射下大夫,以及诸大夫属官。 在唐虞商周时代,有武事则以大司马掌之,而在平常则仍置大司马以备不虞,负责日常的军事行政事务。 如黄帝时大司马容光,西周大司马姜子牙。 田穰苴在齐国的时候便是大司马! 吴国的三公九卿制,跟天下列国的官制有所不同,但这“大司马”都是执掌全国之兵马的官职,可谓是位高权重。 初来乍到的田穰苴,又怎么敢真的担任吴国的大司马? “田卿切勿推辞。” 庆忌和颜悦色的道:“寡人深知田卿之能,以汝之本事,担当大司马之位,掌吴国之军事,绰绰有余也。” “大王,臣实在不敢窃居大司马之位也。” 田穰苴低着头道:“吴国人才济济,且资历深厚者不知凡几,穰苴何德何能,以寸功未立之身,居此高位?” “请大王三思!” 看见田穰苴这般固执的拒绝接受大司马之位,庆忌倒是没有勉强。 但,如何对待田穰苴,给予其一个合适的位置,是庆忌必须要考虑周到的事情。 田穰苴入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他能不能真的为庆忌效力,还值得考究。 “也罢。田卿,既然你执意推辞,寡人便退而求其次,授予卿军司马一职,如何?” “多谢大王!” 田穰苴立马答应下来。 不过,对于那金陵五百户的食邑,田穰苴也不敢要。 毕竟在吴国,“小气”的庆忌对于封地食邑什么的,可是攥得很紧。 其他大臣且不说,武官的话,一般都需要立下一定的战功,才可以被赏赐一定的食邑!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年,即公元前504年正月。 此时吴国的版图达到新一轮的鼎盛时期,吴国十个郡,分别: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和桂林郡。 方圆数千里,俨然超过了晋国、楚国,成了华夏列国当中,疆域最为辽阔的诸侯国! 但,除了吴国本土的四个郡,诸如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和桂林郡(岭南六郡),实际上对于吴国只是臣服,而非真正意义上的统治。 对于岭南六郡,吴国实行的是羁縻政策。 吴国认可其地之国君、酋长地位,准许其世袭罔替。 不过,其国君、酋长若要继承大位,则需得到吴王的认可,授予印玺诏书,方才名正言顺。 如同周天子分封诸侯国一般。 岭南六郡的郡守、郡丞、郡尉,皆由吴王委派士大夫前往任职。 余下属官,可自行挑选。 岭南之地,凡国君、酋长,皆为吴国之封君,岁岁称臣,年年纳贡,必须对吴王履行出兵之义务,保留自治权,但,同时也应当配合当地之郡守治理办事。 再者,就是岭南六郡驻军万人,以备不测。 驻军一半是吴人,一半是土著。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原来的征南大将军孙武已经折返金陵。 庆忌正式册封自己的妃子孙俪为镇南将军,加大都督衔,节制岭南六郡诸军事。 这样的权力极大,若是换做一般人,庆忌不放心。 好在庆忌能信得过孙俪。 岭南六郡已经基本上纳入了吴国的版图,只是有不少桀骜不驯的部族尚未臣服,所以还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来征服那些越人部族。 对于得胜还朝的孙武,庆忌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准许其父孙凭退居二线,加封太保,负责教授诸公子学业。 孙武也被擢升为大司马,同时授予“左庶长”的军功爵。 现在的吴国,孙武的这个左庶长已经是最高的军功爵位了! 吴国的人口,也在迅速增加,除了每年的新生儿,还从别的诸侯国入吴,以及岭南六郡的黎庶。 根据最新的人口普查数据,吴国的人口已经达到三百五十万。 这还是保守的数据! 同时,吴国的农业也十分发达,得益于庆忌近年来推行“重农抑商”、奖励耕战的政策,底层的黎庶以劳动为光荣,为吴国增加许多粮食。 但,吴国的商业同样繁华,不下于往昔。 其中最为显著的,莫过于吴国的食盐行业。 有了庆忌传授的“垦畦浇晒制盐法”,吴国各地的制盐作坊,不但产量倍增,质量上也是大大提高,几乎全是精盐。 再在治粟内史范蠡的操作下,吴国的盐业磅礴发展,大量出口,从一开始能在中原诸国占有一席之地,到现在足以跟齐国的盐业分庭抗礼。 甚至还隐隐占据上风! 相信,要不了几年,吴国的食盐,就能将齐国的食盐完全挤出市场,自己独占鳌头。 …… 奉天殿。 庆忌身穿一袭玄色冕服,头戴平天冠,在陛台之上正襟危坐,一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姿态,油然而生。 陛台之下,两侧立着身穿朝服,手持牙笏的吴国群臣。 他们都是一种庄严肃穆的神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看起来仿佛一座又一座的雕像。 吴国的君臣此时摆出这种架势,自然是在迎接他国的使者。 一般国家的使者不值得吴国这般劳心费力,但,晋国的使者是一大特例。 这次出使吴国的晋国大臣是何许人也? “外臣士弥牟(赵鞅)参见吴侯!” 陛台之下,站着两个头戴长冠,穿着绯红色官袍的中年男人。 士弥牟,出使过吴国,庆忌认识。 但赵鞅可是庆忌头一回见到! “二位,不必多礼。” 庆忌摆了摆手道:“士伯与赵卿远道而来,寡人有失远迎,还望勿怪。” “吴侯说笑了。” 士弥牟躬身道。 晋国这一回可谓是给足了吴国的面子。 士弥牟是何许人也? 晋国的理官,掌刑辟之事,相当于吴国的廷尉。 赵鞅的身份更是了不得。 赵鞅是晋国的六卿之一,赵氏大宗的宗主,位高权重! 文学网 第401章 物以稀为贵 按理说,吴国与晋国之间的邦交大事,只需要派出一个上大夫级别或以上的大臣担任使者即可。 晋国这一回将赵鞅、士弥牟一起派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兴师问罪的吗? 心中疑惑的庆忌,旋即轻笑一声,道:“士伯、赵卿,不知二位此番受晋君之命,出使吴国,有何贵干?” 庆忌索性开门见山的询问,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因为庆忌根本不怕得罪晋国。 昔日吴国弱小的时候,还需要晋国帮衬一下,但现在,大可不必! 吴国在上一次的薛地之盟中,尊齐侯为方伯,可谓是惹恼了晋国。 然而,晋国压根儿就拿庆忌和吴国没办法,无计可施。 盖因吴晋两国鞭长莫及,中间隔着许多诸侯国,几千里之遥。 就算晋国想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讨伐吴国,那也是难上加难的。 赵鞅作为正使,跟着出列道:“不瞒吴侯,我二人此番使吴,是为修晋吴两国之好也!” “晋、吴同出姬周一脉,同宗同源,吴国先君寿梦之时,晋吴始好,一致对楚,互通有无。而今却因为小人从中作梗,导致晋吴两国之盟好,有分崩离析之危难。” “故,我国君之意,乃使晋吴两国重归于好。” 来叙好的? 庆忌这才微微颔首。 他装糊涂的道:“吴国与晋国,一脉相承也,八十余年盟好,根深蒂固,何有动摇之危矣?” “请赵卿、士伯回去转告贵国君上,终寡人之世,当永叙吴晋两国之盟好也。” “善!” 在晋吴两国重归于好的这一问题上,显然是可以达成共识的。 毕竟,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要吴国的崛起威胁不到晋国的霸业,晋国不会对吴国出手,甚至是发兵征讨。 同理,吴国的大敌仍旧是楚国,北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齐国要提放,这个时候跟晋国修好,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吴侯,为表晋吴两国之盟好,同时,贺吴国蒸蒸日上之喜,我晋国当献上微薄之礼,聊表心意。” 随即,赵鞅便拿出一道竹简,打开后,郑重其事的念道:“贺礼如下:金一万两,玉璧十双,美玉一对,粟米十万石,玉圭一对,绢一千匹……” 还真的是厚礼! 不愧是霸主晋国,一出手竟是这般阔绰。 不过,这让庆忌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因为,晋国拿出这么多的礼物,可不是单纯的送给吴国。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吴国是要回礼的,而且价值不能低于晋国的这一份贺礼太多,不然说不过去,有失国格! “晋国盛情也。寡人深感欣慰,二三子,不知依尔等之见,晋侯这般厚礼,寡人应当如何回馈?” 这是一个难题! 庆忌此言一出,朝堂上的群臣都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回礼太重,会让吴国吃亏。 回礼太轻,难免有失体统,让人瞧不起吴国…… 庆忌固然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一国之君,可是,在这种事情上,不能马虎。 “大王!” 这时,已经升任为大司马的孙武旋即站出来,缓声道:“臣以为,当重礼以回馈晋侯!” “臣去岁率兵征岭南之地时,捕获异兽四头,献于大王。此兽一头,可价值连城,值万金也!” “嘶!” 听到这话,在场的吴国群臣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孙武这样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赵鞅与士弥牟对视一眼,然后饶有兴致的问道:“不知是何等异兽,可价值万金?” “赵上卿可听闻过食铁兽?” “略有耳闻。” 赵鞅点了点头道:“古籍记载,食铁兽似熊,小头庳脚,黑白驳,能舐食铜铁及竹骨。据闻蚩尤的坐骑,便为食铁兽!” “不错!” 孙武轻笑一声道:“在下所说之异兽也,便为食铁兽。” “不知赵上卿以为,食铁兽可价值万金否?” “……” 区区一头异兽,价值万金? 赵鞅想反驳,可是又不知道如何辩驳。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 食铁兽本身就是十分稀有的动物,在中原地区更是没有,只存在于古籍当中。 若能有一头食铁兽,似乎是了不得的事情。 足够晋国在中原列国中标新立异的! 不过,在庆忌看来,一只大熊猫价值万金,未免太过离谱。 尽管庆忌也觉着大熊猫是一种十分宝贵的动物,可是拿出万两黄金来交换,未免太过荒唐。 “寡人之意。回礼于晋侯,食铁兽两头,一公一母,并奉上稻米八万石,犀牛角一对,象牙一对,珍珠一千。” “多谢吴侯!” 赵鞅与士弥牟连忙谢道。 庆忌回馈的两只大熊猫,以及一些土特产,本身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这次的事情,也让庆忌看出了商机。 南方跟北方不同,尤其是岭南之地,有着许多诸如熊猫、大象、犀牛之类的,北方的国家所没有的动物或者是土特产。 这要是拿到北方去贩卖,岂不是能让吴国就这样赚得盆满钵满? …… 庆忌与赵鞅、士弥牟这两个晋国使者搭乘吴晋重修旧好的共识后,二人并没有离开金陵。 赵鞅自称是想在吴国多滞留上一段时日,游山玩水,领略一下江南之地的风土人情。 庆忌倒是清楚赵鞅的心思。 无非是想查看一下吴国的虚实,也好心里有数。 但,庆忌并不介意,甚至于还让廷尉伯噽陪同赵鞅与士弥牟一起游历吴国的山海湖泽。 退朝后,庆忌便将自己的三个心腹大臣,大司马孙武、治粟内史范蠡以及卫尉伍子胥传召到滋德殿中。 闲来无事的庆忌,甚至于还泡了一壶茶水,为自己与三个大臣一人倒上一杯。 “二三子,汝等对于赵鞅此人,有何看法?” 庆忌喝了一口茶水后,意味深长的问道。 闻言,孙武三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暗暗思索起来。 范蠡首先沉吟片刻,作揖道:“大王,以臣之见,赵鞅暗藏大志,雄心勃勃,从赵鞅之前的作为来看,此人有治国之才,将来一定贵不可言。” “晋国若能复霸,赵鞅必居于首功也。” 文学网 第402章 赵鞅,帝王之相 孙武跟着道:“大王,臣之看法,与少伯一致。” “昔日周王子朝为乱,占领王城,自称周王。周天子流寓于外,退往王城东面的狄泉,人称‘东王’,双方混战了三年之久。” “是赵鞅请命于晋顷公,大合诸侯,前往支持周敬王。随后赵鞅与荀跞率晋军入周,占领王城,迎天子入城,平定了持续三年的王子朝之乱。” “在这之后,赵鞅又与中行寅用铁铸刑鼎,将范宣子制定的刑书铸于铁鼎上。” “由此两件事可知,赵鞅确有才干,而今蛰伏,恐怕是在伺机而动,图谋更大矣。” 范蠡与孙武对于赵鞅的评价都是极高的。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更是知道赵鞅是怎样的人物。 赵鞅,又名志父,亦称赵孟。 孟,长也。 这个时代,妾媵生的长子称“孟”,正妻生的长子称“伯”,后来统称长子。 值得一提的是,赵鞅是《赵氏孤儿》中的孤儿赵武之孙。 昔日叔带入晋为大夫,至赵衰受晋文公器重,位列世卿,其后世代为晋国六卿,功勋卓著,家族显赫。 后赵盾执政,赵氏一门力压诸卿,权倾晋国。赵盾死后,赵氏四分五裂。 赵盾之子赵朔早亡,使赵氏陷于危机。 后其遗孀赵庄姬与赵婴齐通奸,赵同、赵括驱除赵婴齐,赵氏内讧致使元气大伤。 前583年,赵庄姬诬告赵氏谋反,栾书、郤锜作证,晋景公召集诸卿大夫攻打赵氏于下宫,族灭赵氏,史称“下宫之难”。 此役过后,赵氏地位一落千丈。 大宗只剩一名婴儿尚存。 幸得韩厥求情接济,晋景公归还赵氏封邑,命赵武续嬴姓嗣,赵氏才得以保留最后一丝血脉。 年轻的赵武死后,其子赵成继立,是为赵景子。赵成初立,受其父阴德及正卿韩起相助,为中军佐,怎奈又年轻早亡。 然而,不幸中的大幸,赵成为赵氏家族留下一位优秀的子嗣。 他就是春秋后期叱咤风云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一代雄主——赵鞅! 二十一年前,即公元前525年,赵景子赵成不幸早亡,严峻的现实使得赵鞅不得不提前进入风起云涌、杀机四伏的晋国政坛。 时晋昭公在位,韩起为正卿,赵鞅代父上朝,为六卿之末——下军佐。 春秋末期,晋国公族弱,大夫势力强,赵简子为大夫,专国事,致力于改革,为后世魏文侯李悝变法、秦孝公商鞅变法和赵武灵王改革,首开先河。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赵鞅,固然进入晋国政坛二十一年之久,却还是在一路摸爬滚打,被晋国现在的执政大臣士鞅打压着。 郁郁不得志的赵鞅,只能埋头发展赵氏的封地,任贤用能,韬光养晦。 “子胥,汝对赵鞅此人,有何看法?”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伍子胥的身上。 伍子胥每每有惊人之语,这次也不例外! 沉吟片刻后,伍子胥便躬身道:“大王,以臣观之,赵鞅有帝王之相。” “甚么?” 庆忌还没有诧异,坐在一边的范蠡与孙武都忍不住震惊起来。 “子胥,汝是如何看出,赵鞅此人有帝王之相?” 孙武很是惊讶的问道。 “我学过一些相术,偶有所得。我观赵鞅,眼睛炯炯有神,黑白分明,额头丰隆宽阔,此皆帝王之相也。” 伍子胥侃侃而谈,道:“额头丰隆宽阔者,目光长远,极具大局观,志向也比较远大,属于难得的‘富贵之相’。” “而眼睛贵在‘神韵’,在相学中‘眼为君,眉为臣’。” “若赵鞅一般,眼睛有神而毅力坚韧,双目显威,驭下之道甚善。这无不是帝王之相!” 伍子胥的这一套说辞,有些像是江湖术士的骗术。 但,由不得庆忌不信。 上一回伍子胥就直接看出勾践的鹰视狼顾之相,让庆忌多加提防。 范蠡促狭的一笑,问道:“卫尉,相术毕竟是玄之又玄。若在卫尉看来,大王可有帝王之相耶?” 范蠡甚是大胆,竟敢在庆忌的面前开这种玩笑。 但是,庆忌是不会介意,毕竟这是在私底下,没有摆在明面上。 伍子胥耿直的性格,注定很少会骗人,除非是要耍诈。 “大王自然有帝王之相。” 伍子胥笑吟吟的道:“大王眉高,剑眉凤目。自古以武力争天下者,要在乱世为王,除个人能力以外,则文武兼备也。” “眉毛在五官中被称为礼仪之官,若大王一般,能通过自己的霸气征服他人,让他们甘心受之驱使,也有着威震四方的雄心,这些都是要成大事者不可缺少的品质!” “……” 被伍子胥这样拍马屁,庆忌心里很是舒坦。 按照伍子胥的说法,如果一个人长有剑眉、眉尾上翘的话。 这种人一般看上去比较的凶,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这种人大多性格比较的刚直,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有气势,做事不畏困难。 若是再配上一双凤目的话,则勇猛不乏智慧,头脑睿智,能文能武,必有一番大作为! 所以,包括庆忌在内,孙武与范蠡姑且相信了伍子胥的“帝王之相”的说法。 孙武问道:“子胥,若如你所言,赵鞅有帝王之相,岂非似季子当年所预言一般,有三家分晋之征兆?” “季子之预言,皆有根据,故而往往能预言成功。若晋国为三家瓜分,当有一家属赵也。” 伍子胥信誓旦旦的道。 毕竟,此时的赵鞅,已经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作为。 庆忌微微颔首,说道:“晋国之六卿,现在仍是尾大不掉之势。二三子以为,六卿之争,谁会最先消亡,谁会取得最后之成功?” 面对庆忌的提问,伍子胥、孙武、范蠡三人对视了一眼,陷入沉思。 孙武首先作揖道:“大王,臣以为,范氏与中行氏最先灭亡,接下来轮到智氏,再接着轮到韩氏与魏氏,赵氏最有可能获得最后的成功,使晋归于赵也。” “或赵氏代晋,未尝不可。” “何以也?” 文学网 第403章 预言三家分晋 “大王,不难理解,如范氏与中行氏以一百六十步为一亩,智氏以一百八十步为一亩,韩氏、魏氏以二百步为一亩,赵氏以二百四十步为一亩。” “且赵氏‘公无税’,而其余五卿‘伍税之’,由此看来,若赵毋失其故法,晋国归焉。” 孙武的一席话,说的头头是道,让人难以辩驳。 但,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知道孙武的这一预言,可谓是大致上猜对的。 前490年,范氏与中行氏被灭,孙武的第一个预言完全准确。 前453年,智氏被灭,孙武的第二个预言又完全准确。 其所未能预料准确的,仅晋国为韩赵魏三家所分,而三家日后皆为秦所灭而已。 相较于孙武的猜测,庆忌的叔祖季札的预言,可谓是十分准确的。 季札堪称是“春秋第一先知”,春秋时就已预见到了田氏代齐、三家分晋与秦并天下。 差不多在四十年前,季札开始出使各国,与诸侯国的贤人智者展开了一系列交往。 首先,季札来到鲁都曲阜,欣赏了一系列周朝礼乐后,对列国礼乐一一作出了评价。 其中,他评价最高的是《秦风》。 季札认为《秦风》是真正的华夏之声,秦风的曲调竟然跟过去宗周鼎盛时的华夏之声一样,想来秦国的国力也必会日益强大。 强大到一定程度后,应该就能达到周王朝鼎盛时那样…… 要知道秦国虽然也曾是春秋五霸之一,但从秦穆公以后就一路走下坡,完全看不到蒸蒸日上的迹象。 可没想到从没去过秦国的季札竟然只凭一首歌曲,就听出了秦国的潜力与精神风貌! 三百多年后,秦人果然唱着高昂的《秦风》统一天下。 接着,季札还特意去拜访了鲁国著名贤臣与外交家叔孙穆子。 与季札一样,叔孙穆子也精通礼乐,且品行高洁,善于言辞。 后来还得到过晋国执政赵武“忠信贞义”的极高评价。 所以,季札一见到叔孙穆子,两人便互相欣赏,相谈甚欢,很快就引为知己。 但季札还有出使任务,不能久留,他离开之时,还忧心忡忡的提醒穆子,认为他不能知人善用,一定要多加注意。 季札的乌鸦嘴后来还真应验了! 六年后,也就是鲁昭公四年(公元前538年),穆子被自己宠信的家臣竖牛幽禁,活活饿死在了家中…… “著名乐评人”季札在鲁国打响名声后,紧接着又跑去齐国,拜访“东方第一大牌心灵导师”晏婴。 以部《晏子春秋》,里头全是智慧。 但就算是如此智者,也有一叶障目的时候,当时,齐国表面上形势尚可,但其实危机四伏。 季札到齐国没几天,就发现了齐国的惊天病症。 于是,季札又提醒晏婴赶快交还封邑和权力。 只有懂得放弃,才能明哲保身,免于祸患。 在季札看来,齐国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总有一天要政归他人。而且一天没有归属,灾祸就一天不会停止! 晏婴很听话,乖乖的交出权力。 季札的乌鸦嘴后来也应验了! 十二年后,也就是齐景公16年(公元前532年),齐国四大家族田、鲍、栾、高打起了内战,晏子因为保持中立而没有受到牵连。 五十多年后,季札的预言进一步应验。 四大家族分出胜负,田氏家族一家独大,开始执掌国政。 又过了近一百年,田氏终于废掉姜氏,建立了一个新的齐国! 季札离开齐国后,接着又去“祸害”郑国。 他和郑国第一贤人子产相见恨晚,两人互相交换“定情信物”,季札给了子产一块白绢大腰带,子产回赠他一件麻布衣服。 季札预见到子产必将成为郑国的执政大臣,于是说出“子为政,慎以礼,不然,郑国将败”这种话…… 季札的乌鸦嘴一向都是很准的。 季札走后第二年,郑国的两大家族便在都城发生了血拼,死伤无数。 郑国人无奈,只好把子产请出来主持大局。 子产认识到郑国的混乱已非周礼能够解决,于是不听季札“慎以礼”的建议,而是大刀阔斧地发动了军政改革。 他设保甲,作丘赋,铸刑书,为战国时代各国轰轰烈烈的变法开了先声。 子产敢为天下先,确实让郑国的实力稍微有所增强,只可惜,像郑国这样的中流国家,又地处中原,越是出风头,就越会成为大国争抢的猎物。 果然,子产死后仅十余年,晋国六卿强盛起来。 晋国屡屡侵夺郑国领土,郑日益衰落。 又过了一百年,郑国为韩所灭。 季札离开郑国后,又接着北上来到卫国,与蘧瑗、史狗、史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等卫国贤者相谈甚欢。 季札留下了一句“卫多君子,其国无患也”的预言。 要知道卫国虽然是个小国,但尊贤敬贤,颇有一番文化气象。 历史上孔子周游列国十四年,其中在卫国长达十年,就是因为此地有很多和他性味相投的“君子”。 这也让周围列强都不好意思灭掉这小小卫国,而把它当作一个珍贵文化遗存保留了下来。 直到秦二世末年的乱世,卫国才终于灭亡。 季札离开了卫国后,继续向西,去往此行他最重要的目的地晋国,路上经过戚城,当地的大夫孙林父为他接风洗尘,击罄奏乐。 没想到季札却丝毫不领情,警告孙林父已经危如累卵,吓得他从此都不敢再听音乐。 这位孙林父其实并不是一位懂得悔改之人,当年他出使鲁国,由于不按礼节与鲁国国君并肩而行,曾受到叔孙穆子当面指责,脸上却毫无愧色。 如今听了季札一番话,竟然痛改前非,孔子对此相当感慨,说季子能以义正人。 同时不忘表扬孙林父:知错能改,犹未晚也! 季札这一路埋汰了不少人,最后遭到他“毒手”的是晋国。 然后,季札真的准确预言了“三家分晋”。 而且是指名道姓的“韩、赵、魏三家分晋”! 要不是庆忌熟知自己的叔祖季札,恐怕都要怀疑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一个穿越者…… 文学网 第404章 诸公子学业 想起自己那个堪称是“春秋第一预言家”的叔祖季札,庆忌一时间内心感慨莫名。 季札给予庆忌的帮助,以及为吴国做出的贡献都是无私的。 若非条件不允许,庆忌都已经有一种跟先王诸樊等人一样的感想,将王位传给季札…… 离开滋德殿后,庆忌就亦步亦趋的在一众宫娥寺人的簇拥下,前往宫塾。 所谓的宫塾,就是诸公子的学堂。 庆忌此时有十八个儿子,适合入学的公子中,有吴鸿、吴熙、吴启、吴发、吴邦、吴忧、吴章、吴训等十个儿子到了入学的年纪。 嫡长子吴恒还远在楚国的郢都为质子,姑且不算。 按照庆忌的规划,吴国的诸公子一到三岁,便开始接受启蒙,五岁正式入学,而后便是枯燥泛味的学习生涯…… 为了培养好自己的儿子们,庆忌可谓是操碎了心。 太师季札、太傅晏婴和太保孙凭三人,三个德高望重的老臣,都退居二线来为诸公子传道受业解惑。 甚至是孔夫子,偶尔有空的时候,都会到宫塾进行讲学! “大王驾到!” 随着中车府令胶滑的一声宣号,还在学堂中为诸公子讲学的大行令孔丘,连忙过来躬身行礼。 “臣孔丘,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儿臣参见父王!” 诸公子都忙不迭的起身行礼,声音有些奶声奶气。 “免礼。” “大王,你这是?” 见到孔丘疑惑的脸色,庆忌微微一笑,道:“孔子,不必理睬寡人。寡人今日要在这学堂之中,听汝讲学。” “这……” 孔丘很是迟疑。 不过,他随后就想通了! 庆忌过来旁听,想必是要看一下孔丘的教学质量,以及诸公子的资质是如何的。 庆忌很是注重栽培自己的儿子们! 想到这里,孔丘又回到讲台之上,拿起竹简。 此时印刷术已经普及,大量的纸张被生产出来,用于书籍,但孔丘仍旧是喜欢用竹简…… 庆忌来到学堂后边落座。 坐在前面的吴鸿、吴熙等公子那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遭到庆忌的“死亡凝视”,或者被训斥。 毕竟庆忌在他们的心目中,是十分威严而不容侵犯的。 “凡兵之所以先争,圣人贤士,不为爱尊爵。道术知能,不为爱官职。巧伎勇力,不为爱重禄……” 拿着竹简书本的孔丘,在上边念诵起来,讲台下的诸公子都不敢怠慢,纷纷拿起课本,一一照着念诵。 庆忌知道,这是《管子·制分》当中的内容。 不过,学这种东西真的好吗? 这里边有着不小的哲理,暗含帝王之术,一般的书生都感觉晦涩难懂,更何况是诸公子这种半大的少年? 让小学生去接受高中的课程,这…… 庆忌有些担忧。 “……是故治国有器,富国有事,强国有数,胜国有理,制天下有分。” 念诵完这一段,孔丘又放下手中的竹简,环视一周,准备点名让一位公子起身回答问题。 “熙公子。” “学生在。” 被念到名字的吴熙立马站起身,跃跃欲试。 “人事荒乱,以十破百。器备不行,以且击倍。故军争者不行于完城,有道者不行于无君。” “故莫知其将至也,至而不可圉。莫知其将去也,去而不可止。敌人虽众,不能止待。” “此是何意?熙公子可否阐述出来?” 孔丘问道。 吴熙沉吟片刻后,便回答道:“敌国人事荒乱,就可以以十破百;敌国兵器不备,就可以以半击倍,所以,军事争夺不打坚固的城池,有道义的不打无君的国家。” “要使人不知其将要来到,到了就无法防御;要使人不知其将要离去,去了便不能阻止。” “敌人虽多,也是不能阻拦和防御的。” “先生,学生之翻译,先生可满意否?” “善。” 孔丘微微颔首,又让吴熙坐下。 紧接着,孔丘又点了几个公子起身回答问题。 都是年龄在五岁以上的孩子。 或是翻译一段文字,或是背诵一段文字,基本上都能做到。 这让庆忌颇为诧异。 究竟是他们的天赋过于妖孽,还是庆忌自己低估了诸公子的学习能力? 下课后,诸公子又要完成自己的另一项学业——君子六艺。 所谓的君子六艺,就是礼、乐、射、御、书、数,是这个时代君子的六门必修课。 其内容包括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 春秋战国时代,人们对于六艺的学习,是根据学生年龄大小和课程深浅,循序进行的。 诸公子现在要学习的,是“御”,也就是驾驭战车…… 如吴鸿、吴熙,因为较为年长,所以先学“射”。 诸公子在学“御”、“射”的时候,太师季札也到场,跟着孔丘一起指导他们。 看着在马场上,有模有样的进行着戎车驱驰的诸公子,庆忌倍感欣慰。 季札随即来到庆忌的面前,与他对席而坐。 “叔祖,劳烦你还要费心劳神,指导诸公子之学业。” “大王,这是老臣应做之事,何谈费心劳神?” 季札摇摇头道:“然,老臣现在,心中仍有一个忧虑。” “是何忧虑?” “以大王之见,诸公子中,孰优孰劣?” 季札的这句话,可谓是问住了庆忌。 这么多儿子,那个比较优秀? “不好说。” 庆忌回答不出来。 因为他要操劳的事情过多,能分出一些时间来关注诸公子的学业,偶尔指点一下,已经是殊为不易的。 真的要了解那个儿子比较优秀,那个儿子比较逊色,庆忌“不好说”。 “大王对待诸公子,犹如对待后宫嫔妃一般,基本上雨露均沾,少有偏爱,然,这在老臣看来,却是隐患矣。” “叔祖何以见得?” 庆忌皱着眉头问道。 季札幽幽的叹气道:“大王之诸公子,尽皆出色,然,每个公子的心性不同,却都暗藏大志。” “鸿公子贤良孝友,有仁义君主之风,只是稍显懦弱。” “熙公子有虎狼之心,不失为一代雄主。只是为人刚强急躁。” “启公子尚武,天生神力,堪为将才。” “章公子聪慧过人,却又外宽内忌,暗藏大志。” 文学网 第405章 立储,父死子继 在庆忌的面前,季札将诸公子的性格、天赋一一做出点评,有好有坏。 但,无一不是在提醒庆忌。 吴国的诸公子多是野心家,日后极有可能祸起萧墙,进行一场惨烈的夺嫡之战。 正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对于自己的儿子们都这般优秀,庆忌很是欣慰。 然而,这种事情有好的一方面,也有坏的一方面。 譬如说庆忌期望众儿子都能成为吴国的栋梁之才,能跟季札一般,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辅佐自己和后继之君。 但事情往往是事与愿违的。 这么多出类拔萃的公子,肯定谁都不服谁。 最后所导致的悲剧,庆忌用屁股想也知道! 像是康熙时期发生的“九子夺嫡”…… “叔祖所言,何意?”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 季札摇摇头,朝着庆忌垂手道:“大王,正所谓忠言逆耳。老臣为大王着想,为我吴国的江山社稷着想,不得不提醒大王。” “谨防齐国‘五公子之乱’祸事,在我吴国发生!公子光之乱才过去多少年,大王可忘记否?” 季札这是在提醒庆忌,不要学齐桓公。 昔日齐桓公殁后,后宫与宦官勾结当权,专擅公室大权,行废立大事,左右君位继承。 先前公子无亏为长子当立为太子,桓公却把公子昭委托于宋襄公,作为储君之选。 公子无亏之母卫共姬通过贿赂易牙向桓公献媚,桓公应承无亏为太子而又迟迟不废除公子昭,这就造成了君位继承上的混乱。 不止是齐国的五公子之乱,如吴国、宋国、郑国等诸侯国,都发生过立储问题不明确,而导致的内乱,祸起萧墙。 “叔祖,汝是想让寡人,立储君?” “正是。” 季札低下了头,说道:“大王虽年轻力壮,春秋正盛,然,也当及早确立储君之位,稳固国本,打消诸公子的夺嫡之心。” 吴国的群臣当中,也只有季札,才敢在庆忌的面前说出这种话。 言当世父位,储君副主!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如果世子死了,有同母的弟弟,可以立为世子。 如果没有,可以立年龄最长的公子。 如果公子年龄相同,可以选择贤良的;如果公子的品行相同,可以通过占卜来确定,这是先人之道! 庆忌之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一次问题。 因为他还年轻,而立之年,身子骨这般硬朗,不可能突然暴毙。 所以,庆忌能对自己的儿子们一视同仁,没有立储君。 “叔祖以为,若要立储,诸公子中,谁可为之?” “恒公子。” “……” 庆忌有些诧异。 他的嫡长子是吴恒,但是此时远在楚国为质子,季札为何会举荐吴恒为储君人选? “大王,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季札沉声道:“宋人将君位传于弟,而非子嗣,兄终弟及,终究酿成祸乱。” “如我吴国先王寿梦一般,为将王位传于老臣,将吴国历来恪守的父死子继制度,改为兄终弟及制度,终究使公子光谋逆,弑君篡位!”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请大王三思!” 这个时代的继承制度,宗法制依旧是传统父死子继,而不是兄终弟及。 除非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比如说国君没有子嗣,这才能名正言顺的传位于自己的兄弟。 不然,很容易发生内乱。 像是宋国,宋宣公病重,本来按照常理,他应该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太子与夷。 但是他认为作为社稷的主人,自己的儿子在能力上不如弟弟,所以把君主之位让给弟弟,弟弟即位,就是历史上的宋穆公。 宋穆公临终还君位给兄长的儿子与夷,是为宋殇公。 但,宋穆公的儿子公子冯逃到郑国以后,郑国动起了歪脑筋。 这之后,卫国州吁弑君,急需一场对外战争来转移民众注意力,所以他看准了宋国的心思,想要迎合宋国来联合诸侯攻打郑国。 于是,宋、卫、陈、蔡四国浩浩荡荡去攻打郑国,不过来到郑国都城外围困了五天以后撤军而去。 历史上的宋国,因为兄终弟及的继承制,造成了“十世之乱”,可谓是害人不浅。 而宋国能实行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是有原因的,宋国的立国之君是微子,而微子是商朝后裔。 按理说,春秋时期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已经是很普遍的制度了,但是宋国作为商朝遗民,还保留着古老的继承制度。 此时,庆忌听见季札的这番话,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沉思了许久。 “叔祖,立储之事,暂且搁置。立嫡立长,是为先决条件,然,立贤,亦不容忽视。” 庆忌缓声道:“寡人期望在诸公子都长大成人之后,再立储君。” “唉!” 见到庆忌的态度这般强硬,季札也没有再规劝。 反正诸公子还年幼,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只希望庆忌自己不出什么幺蛾子。 …… 金陵,上林苑。 此处是吴国王族专门狩猎的场所,闲暇之余,吴王庆忌都会带上一众公卿大夫及其子弟,来到上林苑围猎。 平时,上林苑禁止闲杂人等进入。 只有得到庆忌的允许,这才得以在上林苑进行狩猎。 放养在这里的猎物极多,有梅花鹿、麋鹿、大象、食铁兽、熊、野猪等等,各种各样的猎物,五花八门,形成了一个可循环的生态圈。 不过,食铁兽的话,在吴国算是珍稀动物,所以一直在豢养着,好吃好喝的招待。 此时,庆忌为了表示对赵鞅、士弥牟的看重,特意举行了一场“春搜”,与吴国的公卿大夫及其子弟,一起参与。 狩猎是人类最早掌握的谋生技能之一,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狩猎逐渐地具有了娱乐、军事、体育的多重性质,成为习武练兵、强身健体、振奋精神、谋取收获的一项集体性的综合运动。 这个时代的君王四季田猎,分别称作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作为礼仪的田猎被后来的统治者沿袭了下来。 要知道,在战国之前,狩猎是军事大典,为练兵的综合演习。 文学网 第406章 效仿吴国之政 狩猎的过程方式可分为贵族领主的大规模车猎和一般平民的小型狩猎。 狩猎的对象遍及对于人们衣、食、用等方面有用的飞禽走兽。 春秋时代的田猎,规矩很多。 田猎的作用最初一是指为田除害,保护农作物不受禽兽的糟蹋,故称作“田猎”。 二是供给宗庙祭祀。 三是为了驱驰车马,弯弓骑射,兴师动众,进行军事训练。 田猎有一定的礼规,不按礼法狩猎是暴殄天物。 礼法规定,田猎不捕幼兽,不采鸟卵,不杀有孕之兽,不伤未长成的小兽,不破坏鸟巢。 另外,围猎捕杀要围而不合,留有余地,不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轰隆隆!” 在辽阔的草原上,几十乘戎车疾驰而过,驱赶着各种各样的猎物,朝着行猎的地点逃跑。 山涧中,森林里,上林苑各种各样的环境下,都有着大量的猎物被追捕。 戎车之上的公卿大夫,或者是贵族子弟,都纷纷张弓搭箭,射杀自己看上的猎物。 作为熟练于君子六艺的贵族们而言,区区狩猎,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咻!” “噗嗤!” 赵鞅立于戎车之上,双眼炯炯有神,拉弓如满月后,一箭射了出去。 正中一头麋鹿的脖颈! 遭受到重创的麋鹿哀嚎一声,就“呜呜”的倒在血泊之中,生命气息在渐渐的流失。 “好!” “彩!“ 见到赵鞅的射术这般精湛,在场的随从都不禁叫好喝彩起来。 跟绝大多数的诸侯贵族一般,赵鞅十分喜欢围猎,久而久之,自然就练成了一手了不得的射术。 “赵上卿神射。” 这个时候,庆忌的狩猎队伍已经浩浩荡荡的赶过来。 庆忌赞了一句,赵鞅却是受宠若惊的垂手道:“在吴侯面前,在下可当不得神射之称。赵鞅听闻,昔日吴侯在一百二十步开外,尚且能射中一颗橘子。” “天下第一神射之名,吴侯当之无愧!” “赵上卿不必谬赞。” 庆忌微微一笑。 不论是武力,或是射术,庆忌的确是天下首屈一指的。 不过,这并不是他值得骄傲的资本。 “赵上卿,晋人是否皆如你一般善射?” 庆忌又问道。 “不瞒吴侯,晋人善射,恐怕天下列国中,唯有秦、燕两国可与我晋国相提并论。” 赵鞅并没有在撒谎。 即便他是刻意跟庆忌交好,都不便于信口开河。 如南方的吴楚两国,遍地多是崇山峻岭,猎户甚多,只不过并非是人人善射。 中原列国的黎庶,射术亦是一般,甚至根本不懂射术。 而晋、秦、燕三国,因为接壤于西北的戎狄蛮族,在恶劣的战争环境中,迫使他们不得不弓马娴熟,长于射术。 对此,庆忌也没有反驳。 赵鞅见状,又抬眼问了一句,道:“吴侯,赵鞅听闻,吴国有一种弓,名为‘弩’,射程远而威力强,远胜于寻常之硬弓。” “赵鞅入吴多日,却未见其弩也。不知是何缘故?” 赵鞅这是在装蒜。 庆忌眯着眼睛道:“赵上卿,实不相瞒,我吴国确有如此弩弓,然用于兵事,民间不可有之。在我吴国,私藏弩弓盔甲,可是重罪。” “不知吴侯可否赠送赵鞅一张弩弓?” 庆忌笑而不语。 赵鞅见状,只能躬身道:“失礼了。” 弩弓,是吴国的秘密武器,怎能让赵鞅得到? 不过随着战争的愈演愈烈,相信吴国的弩弓有朝一日会被仿制出来。 赵鞅这一次入吴,可谓是用意极深的。 出使吴国,来吴国游山玩水? 非也! 赵鞅的真正目的,是想到吴国“偷师”,学习一下吴国的先进制度,以及各种各样的工艺。 无可厚非。 庆忌不会阻止赵鞅那么做,因为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瞒不住。 庆忌、赵鞅一行人又回到营地中,分主次落座。 觥筹交错之间,所有人都隐约之间,有些微醺。 赵鞅借着酒意,缓缓的站起身,朝着坐于上首的庆忌作揖道:“吴侯,赵鞅此番入吴,受益匪浅也。” “吴侯自继位以来,文治武功,远迈上古圣王。其奖励耕战,开阡陌以封疆之举,更为天下先!” “吴国能有今日,吴侯当居于首功也!” “赵上卿谬赞。” 庆忌只是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 赵鞅作为晋国赵氏宗族的宗主,位比诸侯,自然不可能刻意的向庆忌溜须拍马。 他是真的钦佩庆忌。 “吴侯,吴国为政之种种举措,赵鞅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赵鞅欲归国之后,效仿吴国之政,不知吴侯介意否?” 赵鞅试探性的问道。 “哈哈哈哈,赵上卿欲效我吴国之政,有何不可?” 庆忌看起来并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 这是自然! 因为不是每一个国家,都适合推行吴国的这种奖励耕战,开阡陌以封疆的种种政策。 庆忌之所以能成功推行新法,是因为吴国的国情跟后来商鞅变法前的秦国,颇为相似。 吴国的公卿大夫,权力还不是太大,尚未危及到庆忌这个国君的地步。 但,晋国则不然! 晋国的六卿权势太大,几乎已经将晋侯架空,拿什么来实行奖励耕战的国策? 当然,赵鞅还不是晋国的执政大臣,可能只是想在自己赵氏的封地上,推行吴国的这种新法。 但,阻力不会太小。 就庆忌所知道的,在赵鞅的治下,赵氏一族也不是铁板一块。 当年在韩起、魏舒多方照顾下,赵鞅在政坛崭露头角。 只可惜,好景不长。 前514年,老寿星韩起寿终,魏舒继之为执政。 韩起就是韩宣子,韩献子韩厥之子,六卿之一,政治生命超长的晋国执政大臣。 晋国的格局,基本上是六卿轮流把持朝政。 韩、赵、魏三家,与范、智、中行三家相对而立,互相不对付。 当时魏舒在失去了韩起这样一位的重量级盟友的协助,基本无法控制秩序。 尽管已高居执政之位,他却也只能妥协,艰难维护着晋国的稳定与和平。 但,老奸巨猾的士鞅(范鞅)不可能善罢甘休,他又开始酝酿新的阴谋。 文学网 第407章 上古之世 因为曾经中行氏与智氏的反目,导致范氏、荀氏集团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士鞅正酝酿着凑成新版的“三家联盟”。 于是,士鞅将目标锁定在尚未遭遇过任何大风大浪的赵鞅的身上。 士鞅对赵鞅软硬兼施,迫使赵鞅归附于范氏、中行氏麾下。 士鞅为了能够拉拢赵氏,鼓动中行寅将其姐嫁于馀子大夫赵胜,赵胜因其祖赵旃封于邯郸已经别为邯郸氏。 作为赵氏旁支,赵旃后代为赵氏世代镇守晋国的东方战略重镇——邯郸。 换言之,邯郸氏与赵氏本同属于一宗,但血亲上已逐步疏远,便成为士鞅的重点关照对象。当赵胜死后,赵胜与邯郸姬(本为姬姓,嫁于邯郸氏,姑且这么称呼)的儿子继承其父之位,担任邯郸大夫。 赵氏与邯郸氏的血缘进一步疏远,而邯郸氏因为这层裙带关系被中行氏、范氏进一步拉近。 聪慧过人的士鞅或许就这样通过邯郸作为杠杆,撬动了整个赵氏大宗跟着范氏、中行氏运作。 年轻的赵鞅明显缺乏政治眼光,在利益面前取舍的犹豫不决使得士鞅控制他时游刃有余。 当赵鞅明白过来这是士鞅为他设下的陷阱时,他已难以自拔! 这也在日后,为邯郸赵氏的造反,埋下了伏笔。 所以,庆忌根本不担心赵鞅效仿吴国的新政,在赵氏推行。 赵氏若是因此强大起来,反而会成为其他五卿的眼中钉,肉中刺。 届时一个混乱起来的晋国,无疑是庆忌最期望看到的。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晋国的最强家族,是六卿当中的范氏。 士鞅贪婪之本性简直令人发指,在晋国霸权日益凋零的漫长过程中,士鞅“贡献”最大。 在对国内权益重新分配之后,范氏在士鞅的领导下一举跃居国内第一强卿。 因为晋国是当时最强大的诸侯,范氏自然成为全天下都为之侧目的强族! “赵上卿,不知在汝看来,我吴国的种种政策,可有不妥之处?” 庆忌微笑着问道。 “这……” 赵鞅颇为迟疑。 “赵上卿但说无妨。” 见到庆忌这般豁达,赵鞅这才躬身道:“吴侯,恕赵鞅直言,吴国之新政,甚好。然,有一点,赵鞅不敢赞同。” “请讲。” “夫天下皆以仁孝礼义治国,或以法为辅,吴国却反其道而行之,以重法治国,岂非本末倒置耶?” 赵鞅慨然道。 他是真的敢说! “赵上卿以为,今日之世,与上古之世,民风相比,如何?” “这……回禀吴侯,若以民风观之,上古之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无有鸡鸣狗盗之事,人风淳朴而鲜有杀戮。” 顿了顿,赵鞅又道:“当今之世,列国虽有作奸犯科之徒,然人心仍在,以礼义教化尚可。似吴国这般重法,以峻法治国,难免国人多有怨言!” 庆忌则是摇摇头道:“赵上卿,法,古来有之。夏有禹刑,夏刑大辟二百,膑刑三百,宫刑五百,劓刑各千。” “商有汤刑,商朝之刑法严酷,有死刑、肉刑、流刑、徒刑等。” “周有《吕刑》,其中对犯人施行五种刑罚的规定长达三千条。” “昔日郑国执政子产‘铸刑书于鼎,以为国之常法’,邓析又编订‘竹刑’,寡人听闻,晋国亦铸刑鼎,立成文法,赵上卿当年亦参与其中,不知是否?” “……” 赵鞅颇为尴尬。 他自己知道法治的好处,只是觉得吴国的刑法过于严苛。 当年,就在魏舒执政的第二年,士鞅决定钳制魏舒,抵制其再次“胡作非为”,于是士鞅拉拢荀寅、控制赵鞅导演一出千古闻名的“铸刑鼎”大戏。 他们将所搜集的镔铁480斤熔化,熔铸成鼎,将当年范宣子时代所制定的法度立于鼎上。 这是晋国历史上第一次将国家法律明文昭于天下,具有非常深刻的影响。 相当于以法律的形式宣布至少是在晋国“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时代已成为历史,成为过去。 这件事尚未完成,已在当时引起巨大的轰动,造成世人喋喋不休的议论的同时,也遭到了列国士大夫的强烈声讨。 因为,这是对周礼的一次巨大挑战、颠覆甚至是践踏。 士鞅是实际操控者,荀寅是执行者,而赵鞅似乎只是背黑锅的傻小子! 士鞅的老辣远非那时的赵鞅所比,其政治资历更使其望尘莫及。 铸刑鼎一事在晋国影响极其深远,标志着晋国执政官权威的严重下滑,国家离心力的加剧。 当晋侯不再是一国之重心,正卿尚且可取而代之。 如今正卿的权威也必须受到士鞅法律的监视与钳制,晋国的向心力受到更为严重的削弱。 最不幸的还是赵鞅,他为士鞅背黑锅,正在为他的年轻气盛付出代价,受到如此不白之冤至今也没有被平反。 后世的附会,以当代思想将“铸刑鼎”之壮举归“功”于赵鞅,表明其进步性——打肿脸充胖子! …… 奉天殿内。 庆忌穿着一身玄色冕服,头戴平天冠,高坐于陛台之上,正襟危坐,与群臣进行日常的大朝会。 按照庆忌所制定的规矩,若无意外,吴国的君臣将十天举行一次大朝会。 若有紧急的事情,可召开,遇上一些重大问题,则是三日一朝,或五日一朝。 “大王,臣有事启奏!” 这时,已经擢升为太宰的计然手持牙笏,站了出来。 “请讲。” “臣以为,我吴国应维护农田以及山川湖泽,制定《田律》。如下及时雨和谷物抽穗,应即书面报告受雨、抽穗的顷数以及已开垦而末耕种田地顷数。” 计然侃侃而谈,道:“禾稼生长期下雨,也要立即报告降雨量与受益田地顷数。” “如有旱灾、暴风雨、涝灾、蝗虫及其他虫害等损伤了禾稼,也要报告受灾顷数。” “距离近的县,由专人送报告,距离远的县由驿站传送,在八月底以前送达。” “善。” 庆忌微微颔首,旋即准奏。 《田律》这种律法,还是创举! 文学网 第408章 唐国,国中之国 庆忌与群臣经过一番商议,制定了较为完善的《田律》。 譬如春二月,国人不准到山林中砍伐木材,不准堵塞水道,不到夏季,不准烧草作为肥料,不准采刚发芽的植物,或捉取幼兽、卵,不准……毒杀鱼鳖。 不准设置捕捉鸟兽的陷井和纲罟,到七月才解除禁令。 只有因死亡而需要伐木制造棺椁的才不受季节限制。 居邑靠近牛马的皂和其它禁苑的,幼兽繁殖时不准带着狗去狩猎。 国人的狗进入禁苑和捕兽的,不准打死;如追兽和捕兽的要打死。 在专门设置的警戒地区打死的狗要完整上缴官府,其它禁苑打死的,可以吃掉狗肉而上缴狗皮。 每顷田地应缴的刍(喂牲畜的草)稾(谷类植物的茎杆),按照所受田地的数量缴纳。 不论垦种与否,每顷缴刍三石,稾二石,干叶和乱草够束以上均收,缴纳时,可以运来称量。 谷物、刍稾撤下来的木头的草垫,应即向县廷报告粮草石数,木头和草垫不要移作他用,要用来垫盖粮草。 驾车牛马的饲料,过期两个月没有领取或发送的,都截止不再领发。 向大田领取而未设固定帐目的,按其领取凭证所到日期发给,不得超过凭证的规定。 吴国的这种《田律》,不可谓不完善! 其内容主要涉及有关农田水利、山林保护等几个方面。 规定要及时报告降雨后农田受益面积、农作物遭受风、虫、水旱等自然灾害的情况,不许任意砍伐山林…… 这属于环境保护的成文法典,比西方早了两千多年颁布施行! …… 就在吴国继续保持和平发展的势头的时候,西面的楚国,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对郑国发起一场攻势。 此时,在滋德殿中,闲来无事的庆忌,正在跟治粟内史范蠡对席而坐。 下棋,下围棋。 庆忌这臭棋篓子,人菜瘾还大,又菜又爱玩。 虽然在围棋上下不过范蠡,庆忌仍旧是乐此不彼的。 比起时常让棋于自己的伯噽、伍子胥等人,庆忌更喜欢在范蠡这里“找虐”。 “不玩了,不玩了。” 见到棋盘上,自己的棋子都成了死局,庆忌这才兴致缺缺的道。 “大王,承让,承让。” 范蠡则是微微一笑。 “少伯,围棋寡人下不过你,然,有一种棋,你绝对下不过寡人。” “是什么棋?” 范蠡有些诧异。 “胶滑!” 庆忌招了招手,等候在殿门口的胶滑,就连忙端来一个棋盘,以及一堆圆形的棋子。 棋盘上,分为“楚河”、“吴界”,一方为黑字,一方为红字,十分鲜明,棋子上都镌刻着如“帅”、“炮”、“车”之类的字眼。 “楚国的象碁(音同棋)?”范蠡误会道。 范蠡口中的象碁是一种在南方比较盛行的棋类游戏。 据说是象棋的原型,黑白棋子各六枚,也是二人对弈的。 因为象碁在楚国最为盛行,所以范蠡才在象碁之前加上楚国。 庆忌摇摇头说道:“非也。” “此乃象棋,棋子的棋。而且和其他棋类有很大的区别,棋子有车、马、兵、炮,这些都是用于进攻的。” “还有相、士护卫主帅,一旦主帅被杀即为失败。仿若战阵,和象碁完全不同!” 范蠡闻言,立刻兴趣大起,道:“如此说来,真的如同行军打仗,不过,这炮又是何物?为何没有弓?” 庆忌解释道:“炮即是弓弩,而攻击的时候需要前方有一枚棋子,无论敌人的还是自己的都可以……” 庆忌饶有兴趣的介绍着各个棋子的作用和走法,而范蠡也被庆忌口中的象棋深深的吸引了过去。 光是听,这象棋就仿佛双方在行军打仗一般,叫范蠡越发期待象棋的到来。 一问一答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范蠡在象棋上,是真的下不过庆忌。 但架不住范蠡生性聪慧,学习能力强,不一会儿就能跟庆忌下得难分难解。 “少伯,昨日楚王致信,邀我吴国一同伐郑。少伯,汝以为此事可信否?” 庆忌一把用“车”吃掉了范蠡的“炮”,然后缓声道。 范蠡则是丝毫不慌,听见庆忌的问题后,旋即轻笑一声道:“大王,此事不足为奇也。” “而今吴楚两国之形势已经逆转,吴强而楚弱,楚人不敢东向,又唯恐我吴国日后寻衅滋事,发兵攻楚,这才选择伐郑也。” 总而言之,一句话。 楚人已经被吴军打怕了,不敢与吴军一战。 像是上一次的小打小闹,吴国并不计较,但是真的要从吴国的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吴戈不利乎? 楚国当中,不乏有识之士。 楚王熊轸眼看着吴国是越发的强大,而楚国止步不前,心中很是焦灼。 所以,楚人就将目光放到了中原的郑国身上,想从郑国身上撕下一块肉,甚至是灭郑,以弥补自己之前在历次吴楚战争中失去的城邑土地。 这个如意算盘非常不错。 只是,晋国岂能容忍? “依你之见,我吴国是应趁机攻楚,或是联楚攻郑?” 庆忌意味深长的问道。 “大王,臣以为皆不可。” 范蠡摇了摇头,说道:“楚人意图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大王岂可让楚国得逞?至于趁机攻楚,则必须要做好十足之准备。” “我吴国若战,则必一战破楚乃至于灭楚,动辄国战,不应马虎。” “善。” 庆忌的想法,与范蠡是不谋而合的。 吴国现在还处于和平发展时期,动辄大战,不符合吴国的利益。 联楚伐郑,这无疑让楚人占到更大的便宜。 换言之,楚国是吃肉的,而鞭长莫及的吴国,注定是只能喝汤。 而且,郑国与晋国接壤,虽然平日里有龌龊,但是晋国也绝不能坐视楚人欺凌郑国而不管。 “大王。” 这时,中车府令胶滑忽然亦步亦趋的走进来。 “何事?” “唐国使者华宝求见。” “唐国?” 庆忌眉头一皱,颇为诧异。 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唐国,应该是楚国唯一的国中之国。 文学网 第409章 汉阳诸姬 按理说,一国之使者求见,真的要见到国君的话,要经过一套较为繁琐的程序。 除非是有要事,或者使者德高望重,让国君不得轻易怠慢。 但,庆忌此次对于唐国的使者华宝,却是显得格外的看重。 “宣。” “诺!” 胶滑退下后不久,就将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英雄气的男人带入滋德殿中。 这位正是唐国的使者华宝! 华宝似乎是不太适应现在的身份,面对庆忌的时候,仍旧是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 不过,华宝在前来金陵时,受过一些礼仪方面的训练,所以在见到庆忌的时候,还能躬身作揖道:“外臣,唐国中大夫华宝,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华子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谢吴王!” 见到吴王庆忌似乎是平易近人的模样,华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感激莫名的道谢之后,这才缓缓的欠着身子,坐在陛台下方的蒲团上。 至于刚刚在跟庆忌下象棋的治粟内史范蠡,则是坐在了华宝的对面。 “吴唐两国素无往来,不知华子今次使吴,有何贵干?” 庆忌开门见山的问道。 少了些许客套,反倒是能让华宝自在一些。 “回禀吴王,外臣此番奉君命而来,欲拜吴国为宗主国,从此两国休戚与共,互通有无也。” 一听这话,庆忌与范蠡的脸色,都不禁有些古怪青龙。 要知道唐国是怎样的国家。 春秋早期,楚国凭武力征服唐国;春秋中期,唐国沦为楚国附庸。 在春秋时代,有两个唐国,一个是广为人知的,临汾盆地的唐国(晋国),另一个则是地处南方,属于南阳盆地的唐国。 周天子封建诸侯,封土建邦,经常是一组两国。 如,东西两个虢国,东西两个梁国,东西两个吴国,南北两个申国,等等,而唐国,也是一组两个,一南一北。 北方的唐国,由周王室第二代天子周成王封给其弟叔虞。 周成王灭此地的祁姓唐国,将其地改封给叔虞,建立姬姓唐国。 而祁姓唐国的人,则被迁到镐京附近,建立了杜国。 叔虞因此称为唐叔虞。 南方的唐国则是属于“汉阳诸姬”之一。 由于周昭王的连续南征,周王国的疆域向南大幅度扩张,直抵汉水。 在周昭王、周穆王时期,在汉水以北建立了一批诸侯国,称为“汉阳诸姬”,在西周后期的周宣王时期,又对“汉阳诸姬”进行了加强。 汉阳诸姬的任务,先是为了防御“淮夷诸嬴”。 当“淮夷诸嬴”被周穆王击败后,任务又变为守卫青铜战略大通道。 当楚国开始崛起,任务又变为防备楚国,但那时已经是春秋时期,周王室自身难保,汉阳诸姬失去后援,被楚国逐一吞并,史称“汉阳诸姬,楚实尽之”。 唐国是属于楚国的国中之国、附庸国,原来的“汉阳诸姬”之一,现在唐国竟然敢背弃楚国,转投吴国的旗下? 唐国与楚国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华子,寡人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汝唐国的宗主国,理当是楚国,何以叛楚投吴也?” 庆忌询问道。 “唉!” 华宝不禁喟然长叹,说道:“吴王,实不相瞒,楚国欺人太甚也!” “三年前,吾唐国国君入郢都谒见楚王,不料令尹子常贪婪,私自索要吾国君乘坐的两匹骕骦马,那是我唐国的传国之宝,怎可拱手让人?” “于是吾国君严词拒绝,于是被子常扣留郢都三年。” “后来,是外臣灌醉国君的随从,将骕骦宝马偷出献给子常,国君才得以放出回国……”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庆忌说清楚后,华宝一时间唏嘘不已。 这个时候,庆忌想起来,历史上的确是有那么一回事的。 现在,唐国的国君是唐成公,因为这件事情跟楚国结下梁子。 公元前506年,唐国联合吴国、蔡国出兵征伐楚国,攻陷楚国郢都,楚昭王仓皇逃到随国避难。 第二年七月,楚军联合秦军出兵唐国,包围唐都,唐国因寡不敌众被楚国所灭,唐成公和华宝战死…… 唐朝胡曾写诗道: 行行西至一荒陂,因笑唐公不识机。 莫惜骕骦输令尹,汉东宫阙蚤时归。 清朝进士储嘉珩在诗中也曾写道: 自古称名马,肃爽追风疾。 下视凡马群,可空一万匹。 成公乘如楚,子常爱骏逸。 留止淹三年,安危不可必。 唐人窃之献,始得归途出。 由此可见,唐国与楚国之间,已经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 就跟之前的蔡侯申,因为身上的宝物被囊瓦觊觎而不给的缘故,被后者扣押在郢都。 不得不说,楚国摊上囊瓦这种贪婪成性的人担任令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蔡国、唐国,这两个楚国由来已久的附庸国,都被囊瓦逼着倒戈相向! 庆忌沉吟片刻,随后缓声道:“华子,汝之来意,寡人已然知晓。” “请代寡人回去转告唐君,寡人接受唐国之善意。然,楚国势大,吴楚之战,吴国不伐楚则已,一伐楚,定当灭楚也!” “外臣代我国君,多谢吴王!” 华宝感激万分的跪在地上,磕头道。 庆忌是一个厚道人。 他不能跟历史上的吴王阖闾一般,将人家利用完了就随手扔到一边去,不管不问。 要知道唐国是楚国的国中之国,跟吴国那是有着千里之遥,鞭长莫及的。 唐国能冒着那么大风险,派出使者来跟吴国交涉,并跟楚国作对,可想而知一旦被楚人发现,唐国的亡国之危,那是近在眼前! 等到华宝离开,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范蠡的身上。 “少伯,你对这件事情,如何看待?” “唐国叛楚投吴,乃是人心所向。” 范蠡莞尔一笑,说道:“今楚国朝堂一片昏暗,有囊瓦这般祸国殃民之臣为令尹,执掌楚国牛耳,岂非是害群之马?” “若能有唐国作为内应,与我伐楚之吴军一并夹击楚国,定可事半功倍。然,出兵伐楚,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操之过急也!” “善。” 庆忌对此,也是深以为然。 经过吴国这么多年来的削弱,楚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楚国,国力山河日下,一蹶不振。 楚王熊轸在历史上被称之为“中兴之君”,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文治武功,他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莫过于重新复辟楚国…… 至于囊瓦这样的害群之马,在楚国不在少数。 庆忌认为,吴国很有必要加强一下跟唐国在私底下的联系。 文学网 第410章 灭国不用兵 “出兵伐楚之事,我吴国必须早做打算。” 庆忌若有所思的道:“楚国已然今非昔比,大不如前,寡人之意,是要进一步削弱楚国。” “不知大王有何谋划?” 范蠡好奇的问道。 “孙武在自己所著之兵法中,有一句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寡人深以为然。” 庆忌轻笑一声道:“灭国不用兵,杀人不用剑。岂不为上道耶?” “而今我吴国,国富民强,府库充盈,正是大有可为之时。少伯饱读诗书,应当知晓昔日齐楚‘公贵买其鹿’之典故耶?” 闻言,范蠡不禁眼前一亮,道:“大王是欲效仿公贵买其鹿之事,以此弱楚?” “然也。”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庆忌十分通晓古代的典故,并能学以致用。 所谓的“公贵买其鹿”,发生在齐桓公时期。 这是世界上最早的贸易战,发生在春秋时期,著名的历史典故“买鹿制楚”就是这场贸易战的起源。 齐桓公任人唯贤,以管仲为相。 但是在争霸的路上,虽然楚国不至于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但也是齐国争霸必须要跨越的一座大山。 此时楚国如日中天,实力迅猛上升,正欲与齐国争夺霸主之位。 有雄心的齐桓公,虽然有勇却并非无谋,齐桓公心知肚明,要获得霸主之位,楚国是必须要面对的。 但是与楚国一战,胜率根本不足一半。 即便举全国之力一战最终胜利,那也是惨胜。 齐国与楚国鹬蚌相争,得利的渔翁马上就会扑上来,所以打与不打,齐桓公无法确定后果,不敢打。 当时管仲提出“公贵买其鹿”,管仲认为这一计可以不战而胜楚。 在管仲的计策下,齐桓公派出大量“使臣”前往楚国。 这次的“史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使者,来到楚国后没有找楚国国君商量战事,而是大肆高价购买动物,以鹿鸟为主。 楚国上上下下都以为齐人傻了吧唧的,竟然会花大价钱,去购买这些遍地可见的野生动物。 于是楚国兴起了“捕鹿”行动,因为这比种植粮食利益大的多。 楚人为了获取钱财,荒废了土地,全都上山捕鹿。 因为沿袭周朝分封制,凡是领地内的最高长官,除了需要向上级缴纳岁贡之外,其他一切财物都可以自由分配。 在这样的情况下,财物带来的实际意义远远比不上粮食。 而楚国三个月全民捕鹿,完全荒废了土地,全国颗粒无收。 再加上野生动物又被捕获一空,百姓空有大量铜钱,却没有任何粮食。 为了获得粮食,楚国无奈,只能向齐国低头。这场贸易战让齐国不战而胜楚,一举成为春秋霸主。 除了对楚国发动贸易战外,齐国还对梁国、鲁国、衡山国等国家发动过贸易战,无一例外的取胜。 这种贸易战,可以说是“饮鸩止渴”的一种阳谋。 什么是“阳谋”? 就是你明知道这是敌人的计谋,却无计可施。 华夏的老祖宗,早在两千多年就已经能使用出如此计谋。 后世的某个超级大国所发动的贸易战,不过是管仲玩剩下的! “大王,若效仿昔日齐桓公买鹿制楚之事,大有可为也。只是不必一一效仿!” 范蠡缓声道:“楚国地大物博,然封君遍地,时常对楚王之命令阳奉阴违。” “如我吴国、齐国一般,有盐铁官营之制,而楚国无有,也难以实行如此制度。” “既如此,大王何不趁机大量购置楚地之铜铁、粮米,趁机哄抬物价,以便楚人见财起意,而枉顾国家大义耶?” “善!” 见到范蠡这般举一反三,庆忌微微颔首。 二人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 “少伯,依你之见,此等贸易之战,我吴国能否对齐国一起发动?” 庆忌是一个比较贪心的人。 他不但想要借机削弱楚国,更要坑一把齐国! 上一次的诸侯联军伐齐之战,已经让庆忌意识到,齐国无力与晋国争霸,难以在中原对晋国形成制衡。 既如此,这样的齐国要之何用? “这……” 范蠡沉吟片刻,旋即道:“大王,齐国富庶,国人膏腴,富甲天下。此时若欲对齐国发动贸易之战,唯恐力有不逮……” 齐国的情况与楚国截然不同。 齐国比较有钱,但是贫富差距较大,真正埋头耕作的人,那是底层的黎庶。 吴国针对齐国发动贸易战,自然是能办到,只是吴国同时对楚国、齐国两个大国发动贸易战,还真的是无以为继。 “也罢。” 庆忌想通了,先放过齐国,以全部精力针对楚国发动贸易战。 “少伯,你即刻召集我吴国各行各业的大商贾,请他们派人入楚,到楚国各地高价购置冶炼好的铜铁武器,或者粮米、鹿鸟,所花之财物,国府全部报销。” “诺!” 作为吴国的治粟内史,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商圣”,商人的鼻祖,范蠡自然知道这其中应该如何操作。 …… 楚国,宛地。 在一处较为偏僻的村落中,一支来自吴国的商队在大声吆喝着。 “各位走过路过的乡亲父老,都过来看一看,瞧一瞧!” “高价收购铜铁武器,鹿、鸟以及粮米!凡有此等物品者,一一购置!” 刚刚务农归来的人瞧见这架势,都忍不住上前围观。 其中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你这粮米溢价几何?” 闻言,为首的商贾伸出三根手指头,趾高气昂的道:“300钱一石!不讲价!” “嚯!300钱一石粮米?是真是假?” “按照往日的行情,若是寻常之时,粮米能卖到150钱一石,丰收之年则是贱卖,不过100钱一石。” “这溢价够高!” “去年可是大丰收,何故粮价如此之高?” 在场的农民都表示很疑惑。 商贾只是摇摇头道:“诸位,粮价之高低,非尔等所能理解。或许是尔等这个地方因丰收之故,粮价低,却不知其他之地粮食歉收,粮米可卖出高价耶?” “善!” 一众农民都深表认同。 文学网 第411章 楚王亲政 “那不知铜铁武器溢价几何?” 一个农夫急切的问道。 “铜铁武器溢价便更高矣!” 那个商贾笑吟吟的道:“铜铁武器论斤卖,一斤1000钱!” “嚯!那可是高价!如此说来,哪怕是又一把普通的青铜剑或者铁剑都能卖出几千钱的高价!” “啧啧啧,居然论斤卖?只能锻造剑吗?” 商贾闻言,缓缓的摇头道:“非也。剑、戈头、矛头、斧头等等,凡有铜铁所饰样的武器,皆可按照一斤1000钱的高价卖给我们。” “若是有兽皮,如鹿皮、狐皮、熊皮、虎皮等等,更是价格不菲!” 一听这话,在场的农夫顿时激动起来。 为了验证这商贾的话语是真是假,当即就有许多村民赶回自己的家中,拿出珍藏多年的皮货,或者是铜铁武器,粮米之类的东西。 商贾也都按照约定的价钱,一一收购他们拿出来的东西。 这让原本收入微薄,勉强只能养家糊口的农夫们、猎户们是赚得盆满钵满,各自笑得合不拢嘴。 在商队离开后,村落里的人还饶有兴致的聚集起来,议论纷纷。 “听刚刚那个商人的口音,似乎是东面的吴国人。” “你们说,吴国商贾这般出高价购置咱们的武器粮米,还有皮货,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唉,管他作甚?吴国人这纯粹是人傻钱多!” “听他的口风,下个月还要过来大量收购皮货武器,铜铁粮米,有多少要多少!” “乡亲们!还等什么?我等发家致富的时候到了!” “农忙刚过,你不打理一下自己的田地?” “哼,务农哪里有进山狩猎挣钱?” “俺也要到山里挖矿,找出铜铁回来锻造兵器!” “记得多建造几座火炉子……” 在庆忌的授意下,吴国的商队足迹遍及大半个楚国,纷纷拿出两三倍的高价,从楚国当地的黎庶手中,购置大量的皮货、粮米和铜铁武器。 不明觉厉的楚国黎庶,不知道吴国商贾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知道有钱赚,自己还能赚得盆满钵满后,也是不管不顾的纷纷转行。 原先整天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农夫,都纷纷转行做了猎户,进山狩猎。 或者是跑到一些鲜为人知的矿山里,挖掘铜铁之类的资源。 家家户户都建造起火炉子,无师自通的锻造武器。 吴国商贾的要求,并不需要质量上乘的武器,只要卖相过得去即可。 …… 郢都。 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此时,楚国左徒子西所在的马车正在经过这条热闹非凡的集市。 子西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边一看,只见成群的人聚在一起,肩上还挑着扁担,竹筐里放着的是各种各样的铜铁武器以及皮货。 更有不少黎庶推着满载粮米的独轮车,亦步亦趋的来到这里进行交易。 “怎么回事?” 子西疑惑的跟一边的随从问道。 随从过去那边打听了一下,便折返回来,躬身道:“主上,是有人在大量购置皮货粮米,以及铜铁武器和各种珍禽异兽。” “据说是吴国来的商贾,而且他们开出的价格都高于市场价的两倍或者三倍以上!” “甚么?” 子西皱着眉头,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好端端的,为什么吴国的商贾会突然到楚国高价收购这么多“日常用品”? 按理说,吴国并不缺这种东西,从楚国购置那么多的粮米皮货,以及铜铁武器,吴国的商贾能卖到哪里去? 就在子西疑惑不解的时候,一名随从过来禀告道:“主上,申包胥大夫求见。” “让他过来。” “诺!” 申包胥跟子西同朝为官多年,志同道合,可谓是知己之人。 所以二人时常在一起谈论国政,几乎无所不谈。 不多时,申包胥就被请到子西那一座宽敞的马车当中。 二人对席而坐,申包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心急火燎的道:“申公子,祸事,祸事矣!” “祸从何来?” 子西不解的问道。 按照子西对申包胥的了解,后者为人稳重,平日里一副指点江山,挥斥方酉的模样,现在为何变得如此焦躁不安? 申包胥冷静下来后,喟然长叹道:“申公子,适才在街上的那一幕,想必你已经有目共睹。” “吴国的商队纷纷入楚,不但是郢都,在我楚国各地,都有吴人商队的踪迹。” “他们所到之处,便大声吆喝,高价购置粮米皮货,以及各种铜铁武器,根本不讨价还价!” “事有蹊跷。以吴国商贾的秉性,岂能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闻言,子西皱着眉头,试探性的问道:“申大夫,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吴国的商贾背后,站着的是庆忌?” “不错!” 申包胥脸色严峻的道:“商贾有很多种,他们都从事不同的行业,而今都纷纷入楚,不惜血本的高价购置一些在吴国本土遍地都是的东西,岂能没有深意?” “我实在是担忧,吴人心存歹意,使昔日齐桓公买鹿制楚之事,再度重现矣!” “不好!” 子西立马反应过来,急声道:“这一定是吴王庆忌的主意。” “快!掉头!前往王宫!” …… 冷静下来后,申包胥与子西是越想越不对。 正所谓无奸不商,无商不奸。 天底下哪有不追求利益的商贾? 而这种事情,一旦真的是庆忌在背后使坏,最后倒霉的一定也是楚国! 不多时,申包胥和子西就一起进入楚王宫,觐见楚王熊轸。 此时的熊轸,已经是弱冠之年(二十岁)的成年人。 到了这个年纪,熊轸已经可以亲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君,执掌大权,治国理政。 实际上,熊轸的母亲,楚国太夫人孟嬴的确真的将权力还给了熊轸,自己则是退居后宫,不再过问政事。 但,楚王熊轸并没有真的成长起来。 至少熊轸手里的权力不算大,有很大一部分,都被囊瓦、子西这样的宗族大臣把持着,迟迟不肯归还熊轸这个楚王! 文学网 第412章 画虎不成反类犬 当子西与申包胥一起进入章台宫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不是正在处理政务的楚王熊轸。 熊轸在做甚? 只见此时的楚王熊轸高坐于陛台之上,一边喝着美酒,一边让身旁的美人送上瓜果,自己再吃到肚子里。 更离谱的是,陛台之下,还有一群莺莺燕燕,身材婀娜多姿的舞姿正在翩翩起舞,卖弄风骚的朝着年纪轻轻的熊轸抛着媚眼。 不远处的乐师,也是纷纷敲响编钟、缶,吹奏瑟、箫之类的各种各样的乐器。 配合着靡靡之音,舞姬们跳得更加起劲儿。 弱冠之年的楚王熊轸,也是一副色眯眯的模样,盯着舞姬们姣好的身材看得津津有味,很是入迷。 见状,申包胥和子西都愤慨不已。 “臣芈申(申包胥)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强忍着心中的不满,二人都连忙朝着陛台上的楚王熊轸躬身行礼。 “二位来的正好。请入座,与寡人一同欣赏舞乐!” 熊轸笑眯眯的伸出手,让子西和申包胥在一边落座。 申包胥终于无法忍受,拂袖道:“大王,大王亲政不久,何以变得如此荒唐,行事这般怪诞不经?” “章台宫,为我楚国君王处理政务之场所,而非声色犬马之所,青楼女闾之地!” “大王这般,岂非是有负于楚国臣民之重托,有负于楚国的列祖列宗?” “他日在九泉之下,大王又有何颜面,再见楚国的历代先王?” 被申包胥这般指责的熊轸并不气恼,但是,站在楚王熊轸身边的一个内侍忍受不了,立马站出来大声呵斥道:“大胆!” “申包胥,你竟敢教训大王?汝眼中可还有大王乎?” 闻言,申包胥毫不客气的回怼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若大王不君,申包胥何以为臣?” 不愧是申包胥,这种严厉的措辞都能冲着楚王熊轸讲出来。 子西不禁暗暗为申包胥捏了一把汗。 尽管,子西同样对于楚王熊轸的这种作态十分不满,奈何君臣有别,他不敢跟熊轸直言不讳的劝谏。 申包胥这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搞不好,申包胥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反了!反了!” 那个内侍顿时勃然大怒,指着申包胥道:“大王,申包胥无君无父,对大王不敬,小臣请大王将申包胥推出去烹杀,以儆效尤!” “罢了!” 楚王熊轸的脸色不悦,但终究是忍了下来。 “都退下!” 熊轸知道子西和申包胥同时来觐见自己,一定是有大事,所以立即屏退左右,只留下二人与自己待在这偌大的宫殿中。 “大王,请听老臣一言。” 申包胥苦口婆心的劝道:“温柔乡本是英雄冢,色是刮骨之剑,断不可轻易沾染。” “而今大王适才亲政,便荒废政务,终日嬉戏,流连于靡靡之音,声色犬马当中,岂非昏庸无能之君耶?” “今我楚国之国势大不如前,更有吴国在一侧虎视眈眈,请大王引以为戒,切莫自误!” 楚王熊轸闻言,只是轻笑一声,将桌案上的酒樽推到一边去,然后云淡风轻的道:“申大夫,岂不闻我楚国庄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故事?” “这……” 直到这时,申包胥和子西才了解到,熊轸这样蛰伏,是用意极深的。 他这是在效仿当年的楚庄王! 庄王即位时年龄尚不足20岁,国内矛盾重重,爆发了公子燮与公子仪的叛乱。 在复杂的形势下,楚庄王采取了以静观动、以感辨奸的对策,表现出沉湎于声色犬马、不问政事的样子。 甚至于晋国卿大夫赵盾派遣上将军郤缺率领晋国上、下二军突袭一直依附于楚国的附庸国蔡国。 晋军竟在楚国的家门口向蔡国发起猛攻,蔡庄侯一面抗拒晋军,一面派人向楚国求救的时候,楚庄王都视而不见。 不久蔡都失陷,国破家亡之际,蔡庄侯只能与郤缺签订城下之盟。 蔡庄侯丧权辱国,于第二年就悲愤而亡,楚王宫依然载歌载舞。 楚国又发生大饥荒,巴国东部的山戎族趁机袭扰楚国西南边境,一直打到阜山。 东方的夷、越之族也趁机作乱,派兵入侵楚国的东南边境,攻占了阳丘,直接威胁訾枝。 一直臣服于楚国的庸国也发动各蛮族部落造反。 而前不久才被楚国征服的麇国人也带领各夷族部落在选地集结,准备进攻郢都。 短短三年间,各地的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往郢都,各城各地都开始戒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天灾人祸逼得楚国几陷崩溃! 而少不经事的楚庄王,却一如既往地躲在深宫之中,整日田猎饮酒,不理政务。 朝中之事交由成嘉、斗般、斗椒等若敖氏一族代理,还在宫门口挂起块大牌,上边写着:“进谏者,杀毋赦!” 之后,楚庄王对楚国的政局和各类人物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这才采纳伍举、苏从等人的建议,决定此后远离酒色,亲自处理朝政。 楚庄王开启霸业自此始! 熊轸想效仿自己的先祖楚庄王的做法,韬光养晦,这本质上是没错的。 但是,熊轸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楚国最大的敌人是吴国,而非内部的公卿大夫。 尽管楚国各地的封君已经是尾大不掉之势,可是熊轸这样韬光养晦有用吗? 没用! 吴王庆忌根本不会给熊轸这样的时间! 比起当年二十岁就率军杀回吴国,夺回王位的庆忌,以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楚庄王,熊轸还是太嫩了! 效仿楚庄王,难道熊轸就不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吗? “唉!” 申包胥终究是幽幽的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劝谏。 这样一来,实在是太过于打击熊轸的积极性。 “申大夫、左徒,汝二人来觐见寡人,想必定有大事耶?” 楚王熊轸不解的询问道。 申包胥与子西对视了一眼,终究是子西率先开口道:“大王,近日来大量的吴国商队入楚,在我楚国各地以高价购置粮米皮货,以及各类铜铁武器。” “臣等怀疑吴人居心不良,有效仿昔日齐桓公买鹿制楚之故事!” 文学网 第413章 寡人欲分楚 买鹿制楚? 熊轸一听这话,旋即就想起来,的确是有那么一回事。 子西又道:“昔日管仲曰:物多则贱,寡则贵;贵则散,轻则聚。” “昔日齐桓公用管仲之策,不战而屈人之国也,楚、鲁、梁、衡山等国都深受其害,大王不可不防也。” 当年齐国曾对多个国家发动贸易战。 他将针对鲁国贸易战对象定为“绨”。 这个时代的纺织品一般采用丝、麻或者棉线织成,但是绨则是以丝线作经,棉线作纬而织成的混纺产品。 可以说,绨算是一种物美价廉的物品,广受普通黎庶的喜爱。 管仲的做法是先让齐桓公穿上绨做成的衣服,而后上行下效,整个齐国公卿大夫也逐渐开始流行绨服。 结果,原本价格低廉的绨在齐国价格大涨。 当这股热潮形成之后,管仲便向鲁国以及鲁国附近梁国的商人透露,说齐国要收购大量的绨,不仅量大,而且利润给的非常足。 这种事情的结果便是鲁国与梁国的黎庶纷纷投入资金和精力去生产绨。 为此,很多农户放弃了生产粮食。 当鲁国和梁国几乎全民投入绨生产的行业之后,管仲就开始发力了。 他先使劝齐桓公改穿帛制衣服,将齐国的绨服热度降下来,使得绨的市场价格崩掉。 而后,管仲让齐桓公关闭和梁国、鲁国的贸易通道,使得原本就价格跳水的绨迅速成为卖不出去的“废品”。 此时,鲁国和梁国粮食的种植面积已经大幅度减少。 这样一来,两国的百姓没有足够的粮食怎么办,他们只好去齐国花大价钱购买粮食。 但管仲又想了一招,将粮食的价格抬高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仅仅过了两年,鲁国和梁国的百姓有超过半数都因为买不起粮食而投向了齐国。 就这样,管仲以贸易战的方式做到了不战而屈人国。 这次贸易战的结果,就是立马让鲁国和梁国向齐国臣服。 当然,管仲的贸易战应用可不仅仅就是这样。 “绨战”同样的胜利经验,还被管仲应用到了代国和楚国。 由于代国的特产是狐皮,因此管仲在对代国发动贸易战时,选择的物品就是代国的特产狐皮。 发动贸易战的流程几乎可以说跟鲁国如出一辙。 先是去代国大力收购狐皮,将狐皮的价格炒起来,使得代国的百姓都去深山老林抓狐从而荒废粮食生产。 等到时机成熟之后,管仲便又让齐桓公叫停了狐皮的收购贸易。 如此一来,代国的经济陷入了窘境,粮食也出现了极大的危机。 当北方的离支国攻打代国时,无力抵抗的代国只要干脆投向齐国,向齐国屈服了。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在,楚国的君臣又怎能不引以为戒? 熊轸的脸色顿时一沉,立马道:“寡人即刻颁布诏令。” “严禁吴国商贾入楚!” “不可!” 子西连忙道:“大王,若是严禁吴国商贾入楚,此举唯恐惹恼吴王庆忌,使其出师有名,发兵攻我楚国也!” 此时,楚国的大军正在攻打郑国的途中,再招惹吴国,给了吴国一个出兵的借口,岂不是在作死? “左徒,汝有何对策?” 熊轸不解的问道。 “大王,吴国现在轻易招惹不得。以臣之见,可严禁国人向吴国商贾出售皮货粮米,以及各类铜铁武器!违者有罪,严惩不贷!” “善!” 熊轸微微颔首,认为子西说得有道理。 …… 当远在金陵的庆忌听闻楚国颁布的那种禁令后,只是一笑置之。 庆忌为何敢于光明正大的让吴国的商贾到楚国各地大量高价购置粮米皮货,以及各类的铜铁武器? 其一,是楚国的主力大军正在攻打郑国,害怕吴国趁机伐楚。 可以说,庆忌已经抓住了楚国的软肋。 其二,庆忌深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道理。 人性之贪婪,往往是无穷无尽的。 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普通人完全可以将法律践踏,冒着生命危险去犯罪! 其三,楚国封君遍地,许多封君对于楚王的命令基本上是阳奉阴违。 吴国这样大肆高价购置粮米皮货,以及各类的铜铁武器,对于楚国的封君而言,实际上是大有好处的。 甚至于,有不少的封君还纵容自己封地上的黎庶建造火炉,锻造更多的铜铁武器以便于出售给吴国的商贾,以此赚得盆满钵满。 以现在吴国的财力,要打赢这一场针对楚国的贸易战,难度不大。 庆忌已经让人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准备在楚国闹起大饥荒的时候,来一个釜底抽薪,将粮食的价格抬高。 哄抬物价。 到时候楚人吃进去多少财物,不但要全部吐出来,还要连本带利的送给吴国。 这种利益,可能是几倍,可能是十几倍! …… 吴国金陵城。 滋德殿内,庆忌传召治粟内史范蠡、卫尉伍子胥以及大司马孙武觐见。 三个人,都是庆忌的心腹之臣,且具备经天纬地之才,为吴国立下了不少的不世之功。 此时,庆忌屏退左右,在陛台之下的地板上,放置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 地图上绘制着华夏诸国的各个城邑土地,以及山川河泽,有的几乎连羊肠小道,一些不为人知的通道都被标注出来。 这是庆忌让黑冰台花费了多年的时间,走遍天下列国,这才绘制出来的地图。 可谓是十分详尽。 “二三子,寡人欲在明年开春,出兵伐楚,不知二三子以为可行否?” 庆忌缓声道。 “这……” 范蠡、孙武和伍子胥或多或少有些诧异。 好端端的,为何庆忌打算出兵伐楚? 孙武沉吟片刻,旋即问道:“不知大王欲弱楚耶?灭楚耶?”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仅仅是弱楚的话,吴国只需要出动几万兵马,蚕食一下楚国的几座城邑,小打小闹即可。 但,要是灭楚,没有十万人以上的军队,绝对办不到! 庆忌淡然一笑,道:“寡人之意也,既非弱楚,也非灭楚,是为‘分楚’!” “分楚?” 文学网 第414章 破郢都之野望 “二三子且看。” 庆忌站在偌大的羊皮地图之上,拿起自己的龙渊剑,指在一个地名为“新郑”的地方。 新郑,便是郑国的都城。 “春二月,楚国以左司马沈诸梁为大将,芈胜为副将,起兵七万伐郑。” “楚军一路势如破竹,相继攻取郑国的狐人、阳陵、历、长葛等十六座城邑。直到五月底,楚军已经兵临新郑城下,郑都岌岌可危。” 顿了顿,庆忌又缓声道:“根据寡人得到的最新情报。晋军已经准备出兵,帮助郑人解新郑之围,是故寡人猜测。” “最迟在八月,楚郑两国之战事便会终结。届时就是我吴国出兵伐楚之大好时机。” “这……” 范蠡颇为诧异的问道:“大王,按理说,应该趁着楚军伐郑,国内无多少可战之兵之际,伐楚为上,何故要等到楚郑两国之战事终结,大王方才出兵?” 闻言,庆忌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缓声道:“少伯,难不成,你忘记芈胜耶?” “芈胜?” 范蠡、伍子胥和孙武这才想起来。 为了对付楚国,庆忌可谓是煞费苦心。 两年前,即吴王庆忌八年,庆忌特意为白公胜制造机会,让其假意刺王杀驾,然后逃奔楚国,博取楚国君臣的同情心。 这之后,吴国还屡屡让步,使白公胜(芈胜)伐吴,攻取吴国的多座城邑,更进一步的得到巨大的人望以及功劳。 此时的白公胜,已经被擢升为楚国右司马、巢邑大夫,可谓是位高权重。 庆忌认为伐楚的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要动用白公胜这一招暗棋了! “大王,芈胜此人,可信否?” 范蠡仍旧是有些怀疑。 庆忌则是将目光放在伍子胥的身上,垂询道:“子胥,你与公子胜相识多年,应该了解其脾性。依你看,芈胜对楚国是否有反意?” “回禀大王,芈胜是臣从小看着长大的,臣以为,此人暗藏大志,有狼子野心。” 伍子胥皱着眉头道:“而今芈胜又一朝得势,若大王在背后鼓动,有吴国的鼎力支持,芈胜未必不敢起兵反楚。” “不过,现在伐郑之楚军,主将是沈诸梁,而非芈胜。即便公子胜当真有心反楚,自立为王,怕是沈诸梁都不能答应!” 听到这话,庆忌微微一笑道:“欲让芈胜上位,执掌前线之兵权,不难矣。” “楚军若对新郑城久攻不下,战事失利,则为主将的沈诸梁责无旁贷。” “届时,寡人可命人在郢都散播流言,言沈诸梁无能,而芈胜之才干,远在沈诸梁之上,用之,楚军则当攻克新郑,大获全胜。” “再以重金收买囊瓦等楚国之谗臣,岂不可行耶?” 闻言,范蠡、伍子胥与孙武都不禁暗暗感叹。 庆忌的这一招的确是够下作的。 不过,庆忌这般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不难理解。 对于自己的敌人,庆忌又何须客气? 离间计,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是屡试不爽的。 而在春秋时期,离间计基本上才刚刚是萌芽的阶段。 这还是孙武在《孙子兵法》中提出来的! 如秦国在长平之战离间赵王和廉颇,秦国在第四次合纵攻秦之战离间魏王和信陵君,秦国在秦灭赵之战离间赵王迁和李牧等等。 这些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秦国三次离间计并没有多高明,为何赵王和魏王却纷纷中计? 其实赵孝成王、魏安釐王和赵王迁未必就没有识破秦国的离间计,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中计。 秦国高明的不在于离间计本身,而在于审时度势抓住了要害! 对于能不能真的让楚人临阵换将,撤下沈诸梁,换上白公胜为楚军主将,其实庆忌不太在意。 因为,即便楚国没有爆发内乱,吴国也一样会出兵。 只是取得的效果可能有所不同。 这个时候,伍子胥不得不站出来提醒道:“大王,臣以为芈胜虽有反楚自立之心,然其为人首鼠两端,胆大妄为,恐不能真正为我吴国所控制。” 庆忌摆了摆手道:“寡人从未想过,要控制芈胜。寡人所欲者,是让楚国内乱,以便于我吴国可以少费一些气力,一举伐楚,直捣郢都!” “让我吴国真正雄霸于江南,与晋国呈现出南北对立之势!” 这,就是庆忌现在的目标! “大王英明!” 孙武、伍子胥和范蠡都异口同声的道。 “欲伐楚,我吴国必须要早做准备。孙武!” “臣在!” “你即刻编练一支新军,五万人,必须要熟悉山地作战,最好可以适应多种复杂地形。” “诺!” “伍员!” “臣在!” “由你负责选派使者,奔赴蔡、徐、钟吾、滕、薛、邾、莒、郯八国,再遣一使者,远赴唐国,告诉他们,每一国,都必须出动至少士兵三千人,配合我吴国,一同进击楚国。” “臣,谨遵王命!” “范蠡!” “臣在!” “汝之任务,是即刻清点我吴国现有的一切粮秣辎重,以最快的速度,秘密运抵大江东岸。若战事一起,兵马未动,需粮草先行也!” “诺!” 为了打赢这场战,庆忌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他定于明年开春,出兵伐楚。 整整半年的时间未雨绸缪,即便被楚国察觉到异样,楚人也根本防不住! …… 六月初。 郑国,新郑城。 “杀!” “冲!” “放箭!” “挡住他们!” 城上城下,是极为惨烈的战况。 穿着土黄颜色战衣的楚军将士,悍不畏死的冲向城墙,冒着敌人的箭矢,顺着云梯攀登上去。 但是,能冲的上去的士卒寥寥无几,许多人都是在半道上,就被守城的郑军士兵投掷下来的热油、滚木、石块等异物击中,然后从高高的城上坠落下来,摔成了肉饼。 然而,这并没有打击攻城的楚军将士的积极性。 在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驱使下,成百上千个楚兵跟打了鸡血一般,前赴后继的冲上去。 至死方休! 迄今为止,这已经是楚军围攻新郑城的第十日。 不论是守城的郑军,还是攻城的楚军,皆是身心俱惫,有些无以为继。 楚军一方,兵多将广还好,最艰难的莫过于新郑城内的守军。 他们兵微将寡且不说,并没有储备太多的军需辎重。 为了能对攻城的敌军造成伤害,郑国的国君甚至下令拆了城内黎庶的砖木,用来充当石块、滚木…… 文学网 第415章 行刺沈诸梁 新郑城下。 在楚军的方阵当中,大纛旗下,楚国左司马沈诸梁立于戎车之上,一手扶着剑,一手扶着身前的横木,眺望着远处惨烈的战况。 沈诸梁戎马半生,几乎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见过。 但是,像是这种攻坚战,是沈诸梁最不想打的。 新郑城,那可是郑国的国都。 都城一破,就代表着郑国的威严扫地,等同于亡国,郑人岂能不跟楚军拼命? 话虽如此,按照这样的战况,要不了几日,楚军就能捣破新郑城,大获全胜。 当然,楚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灭亡郑国。 郑国可不是徐国、顿国那样的小国,郑国跟鲁国、宋国和卫国一般,属于中等国家,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而且曾经雄起过一回,不容小觑。 灭了郑国,事情是极为严重的。 晋国绝不会坐视不管,甚至于楚国将再一次成为天下公敌。 现在楚军之所以玩命儿的进攻新郑城,只是为了逼迫郑人屈服,订立城下之盟,将楚军所攻占的城邑土地,以国书的形式承认,割让给楚国。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郑国的国君很要强,郑人也并不甘心屈服于楚国。 所以这场战争,就成了拉锯战。 沈诸梁现如今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晋人插手其中。 “鸣金收兵!” 沈诸梁见到天色已晚,便大手一挥下令道。 “左司马,让末将再组织猛士冲上几阵吧!” 说话的,正是楚军的副将白公胜,也就是芈胜。 当年白公胜的父亲太子建逃奔郑国,篡国阴谋失败,而遭到郑人杀害。 白公胜立志为父报仇,自然是十分积极的。 沈诸梁却是摇摇头道:“不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战多日,士卒早已身心俱疲,不堪久战也。” “传我将令,鸣金收兵!” “诺!” 不多时,沈诸梁的命令就被传达下去。 原本还在进攻新郑城的楚军将士,在听见撤退的锣鼓声后,顿时如蒙大赦,好似潮水一般退去。 见到这一幕的白公胜,心中很是不忿。 他对沈诸梁可谓是不满已久。 奈何沈诸梁在楚国的威望极高,也备受楚王熊轸的信任,以至于白公胜想要亲自率兵伐郑的时候,都被拒绝,只能跟着沈诸梁一起北上讨伐郑国。 …… 回到营寨后,沈诸梁又接到晋军已经赶来支援的探报。 随着晋人的插手,这场楚郑之战,势必也会虎头蛇尾的结束。 不过,楚军已经攻取的城邑土地,说什么都不能割让出去。 夜幕降临。 在一处营帐中,正在踱步的白公胜,禁不住对沈诸梁破口大骂。 “可恨!沈诸梁这个匹夫!懦弱无能之辈!” “区区晋军有何可怕?沈诸梁分明是被晋人的声势吓破了胆!” 白公胜心中很是愤慨,但也只能私底下过过嘴瘾。 在面对沈诸梁的时候,他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坐在一边的石乞,看见白公胜这般恼火,不禁摇摇头道:“主公,晋人军力强盛,我楚军不敌也,左司马免战,无可厚非。” “石乞,你如何能为沈诸梁说话?” “主公,恕属下直言,此番楚伐郑之战,定当无疾而终也。” “你是说,大王会选择退兵?” 白公胜忍不住眉头一皱。 石乞微微颔首道:“若战事不利,换主公是大王,岂有不退兵之理?” “嘭”的一声,白公胜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愤愤不平的道:“可恨!仇人已经近在眼前,就在此处,居然让我放弃报父仇的机会。” “主公,命运只能抓在自己手中,而非寄托于他人身上。” 石乞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白公胜,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道竹简,递给白公胜,说道:“主公,这是金陵送来的信简,乃吴王庆忌之亲笔信,请主公过目。” “庆忌的亲笔信?” 白公胜疑惑之下,便打开竹简,扫视一遍,然后哑然失笑道:“庆忌倒真是为我考虑周到了。” “他竟然让我篡夺沈诸梁的领军大将之位,然后在献俘礼上,起兵攻取郢都,自立为王……石乞,依你之见,此事可行否?” 闻言,石乞作揖道:“主公,事在人为也。” “吴王庆忌,已经处处为主公考虑周到。若能得这数万大军之控制权,则主公弹指间,便可攻取郢都。” “届时主宰楚国的,将不再是懦弱无刚的熊轸,而是主公,主公将君临楚国,成为庄王一般的人物,名垂青史,为天下人传唱!” 白公胜一听这话,心情亦是十分的激动。 楚王之位,这是白公胜朝思暮想,想要得到的位置。 在他看来,楚国的王位原本应该是他的! 白公胜的父亲太子建,当年可是楚国的储君,只是在阴差阳错之下,太子建逃亡他国,导致白公胜跟着颠沛流离多年,客居吴国多年。 至于熊轸,不过是白公胜的祖父楚平王跟孟嬴生的庶子,凭什么窃居楚王之位? 论起根正苗红,白公胜才是楚王之位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不可否认的一点,孟嬴在楚平王的原配死后,成了楚国的王后。 从法统上看,楚平王与孟嬴所生的熊轸,的确有最大的继承权,是嫡长子。 白公胜激动了许久,但是当他冷静下来后,又沉思良久。 “石乞,此事恐怕不易。且不说我是否能服众,若吴人之计策,不可使沈诸梁被罢黜,如之奈何?” 白公胜问了一个比较关键性的问题。 现在沈诸梁摆明了,就是避而不战,龟缩在营寨之中,不跟郑国、晋国的军队交战。 这的确是有畏敌不前,胆怯的嫌疑,只是楚王熊轸要是真的信任沈诸梁,怎么可能会临阵换将,让白公胜上位? 石乞暗暗思索片刻,旋即回答道:“主公,依我看,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吴国人不一定靠得住。” “所以,主公一定要自己努力,方可取得成就。以常规手段,不可使楚王熊轸冒险而临阵换将。” “若沈诸梁身死,则当何如?” 听到这话,白公胜禁不住眼前一亮,道:“石乞,你是说,派人行刺白公胜?” “不错。” 石乞将脑袋凑上去,跟白公胜嘀咕道:“主公,属下已为主公找来一勇士熊宜僚,其人之勇也,万人之敌,欲杀沈诸梁,不难。” 文学网 第416章 此人有虎狼之心 郢都,楚王宫。 “大王,祸事,祸事矣!” 子西与申包胥、囊瓦三人一起进入章台,心急火燎的对楚王熊轸道。 此时,熊轸正在处理日常政务,看见子西三人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倍感不妙。 毕竟,囊瓦且不说,子西和申包胥,平日里都是极为成熟稳重之人,临危不乱,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般慌张? “大王,新郑传来最新战报,晋军已经在士鞅的率领下,赶到新郑支援。左司马沈诸梁不得不退避三舍,安营扎寨与晋军、郑军对峙。” “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子西一脸沉痛的神色,说道:“沈诸梁在外出巡视时,遭到一伙暴徒袭击,身负重伤,已经昏迷过去,若非其亲卫救援及时,恐怕沈诸梁已然身死……” “甚么?” 熊轸顿时勃然变色。 沈诸梁在楚国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其父沈尹戍一样官居左司马,位高权重,在军中的地位极高。 沈诸梁也继承了自己父亲的统兵作战之能,以及左司马的官位,甚至于更为出色。 这一点,从当年沈诸梁能率领陷入颓势的楚军,反败为胜,大破以晋人为首的十八国联军于方城一线,便可见一斑。 所以,在楚国的君臣看来,沈诸梁就是楚国的擎天巨柱,一代名将。 偌大的一个楚国,再无任何人能在军事方面跟沈诸梁并驾齐驱。 对于晋军会出兵援郑,包括熊轸在内,子西、申包胥等人都已经预料到,并有了应对之策。 但,沈诸梁居然会被刺杀,以至于差点死于刺客之手,这是楚国君臣万万没想到的。 “究竟是谁那么大胆,竟敢刺杀我楚国的左司马?难不成是晋人或郑人?” 楚王熊轸一脸愤怒的神色喝道。 “不是郑人,便是晋人。” 子西唏嘘不已的道:“据说刺客是扮作我楚军士卒的模样,混入其中,这才刺杀得手。” “大王,当务之急,乃是尽快想出应对之策。而今晋国的援兵赶到,晋郑联军,我楚军不可力敌也。” “只可惜沈诸梁现在已经重伤,卧床不起,恐怕已经不堪大任。” “若消息走漏,则敌军定然趁机进犯,恐怕我楚军将士先前所攻取的城邑土地,便又会得而复失!” 这就是事情的严重性。 楚王熊轸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即道:“必须尽快结束伐郑之战事。传寡人之命,令芈胜先暂代主将之位,与敌军斡旋。” “申大夫。” “臣在!” 申包胥立马站了出来。 “你即刻启程前往新郑,逼迫郑人订立城下之盟,承认我楚军所攻取之城邑土地,为楚国所有。” “这……” 申包胥难为情的道:“大王,郑人本就因不甘山河破碎,而在新郑城负隅顽抗,现在有晋人在其背后撑腰,臣以为郑侯断然不会订立城下之盟,将城邑土地尽数割让于我楚国。” “那,我大楚便只能退而求其次……” 楚王熊轸深吸一口气,然后沉声道:“按照原先之谋划,命前线的楚军先撤退,驻防于长葛、宛一带,修筑工事,加固城防,与来犯之敌军斡旋到底。” “晋人只为解救郑国亡国之危,而非有义务助其收复失地。寡人相信,以士鞅的秉性,断然不可能去做吃力不讨好之事!” “大王英明!” …… 同一时刻。 金陵,吴王宫。 庆忌正坐在御花园的钓鱼台上,兴致盎然的垂钓。 闲来无事,庆忌只能用垂钓、蹴鞠、狩猎、下棋等等方式来打发时间。 毕竟春秋时代的娱乐活动并不多。 此时王后季蔲也站在庆忌的身边,自顾自的刺绣,还不忘跟庆忌说着闲话。 偷得浮生半日闲。 “大王,卫尉伍子胥求见。”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来到钓鱼台上禀告道。 “宣。” “唯!” 过了许久,伍子胥这才在内侍的引路之下,亦步亦趋的来到庆忌的跟前。 一见到庆忌与季蔻,伍子胥便连忙躬身作揖道:“臣伍员,参见大王,参见王后!” “子胥,不必多礼。请坐。” “多谢大王。” 伍子胥欠着半个身子坐在一侧的蒲团上,低眉顺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道竹简,缓声道:“大王,这是新郑传来的情报。” “楚国左司马沈诸梁外出巡视,遭到行刺!” “噢?” 庆忌愣了一下,没有立即打开竹简,而是眯着眼睛问道:“芈胜做的?” “大王神机妙算。” 伍子胥赞了一句。 “呵呵,这芈胜,倒真是一个野心家,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 庆忌微微一笑,旋即打开竹简,看着上边的叙述,不禁感慨一句,道:“沈诸梁还是命大,命不该绝矣。” 从庆忌的语气中,伍子胥听不出庆忌是在惋惜,还是在不满。 值得一提的是,吴国最大的情报机构“黑冰台”,此时主要是中车府令胶滑,与卫尉伍子胥负责,实际上控制着黑冰台在各国的细作。 众所周知,黑冰台是庆忌即位之初,一手打造出来的情报机构,在大江南北,天下各个诸侯国都有着较为完善的情报网络,且直接对庆忌一人负责。 由于庆忌最近十分关心新郑方面的战事,所以在那里所发生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专门的细作,向金陵方面禀告。 “子胥,寡人以为,自己以前已经高估芈胜,没想到还是小觑他了。” 庆忌沉吟一声,道:“此人有虎狼之心,断不可为人所制也。若是其成功登上楚王之位,即便是划分一半的楚国,都能为我吴国之大敌也……” 庆忌十分看得起白公胜。 毕竟,白公胜这人的确是野心勃勃,而且颇有才干的。 对于楚国,庆忌宁愿选择将年轻的楚王熊轸作为对手,而不想对手是城府极深,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的白公胜。 因为,白公胜这人,是可以跟吴国拼命的! 最关键的是,白公胜这种性格的人,显然不会甘心受到吴国的驱使,成为庆忌的傀儡。 “大王之意是……” 伍子胥作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庆忌却是摇摇头道:“像是暗杀,此等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且不说能否成功,至少现在寡人还需要一个活着的芈胜。” 文学网 第417章 衰落的春秋小霸 庆忌是没想到白公胜如此胆大妄为,敢于派人行刺沈诸梁。 好在,白公胜派出的刺客固然没有杀死沈诸梁,但也将后者重伤,使其难以再领兵作战。 白公胜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不必吴国从中作梗,使白公胜得到前线楚军的指挥权。 庆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按照预定的计划,于明年开春,正式出兵伐楚即可。 “大王,随着晋军的介入,新郑的战事已经陷入僵持,楚军怕是会退其锋芒,转攻为守,与郑晋联军周旋。” 伍子胥皱着眉头道。 “楚人这般做,无可厚非。寡人现在最在意之事,莫过于芈胜能否在明年开春之前班师回朝,然后在郢都发动兵变。” 庆忌意味深长的说道。 毕竟,如果楚国能发生内乱,届时吴军进攻楚国,将会更为顺利,也能避免付出更大的代价去攻城略地。 “这……” 伍子胥沉吟片刻,又道:“大王,其实若要促成郑地的楚军班师返回郢都,不难。若前线的战事一结束,为避免更大的消耗,楚人将不得不撤去大军,只留下部分兵马驻防。” “现在,楚国各地的黎庶都忙着锻造铜铁武器,或入山狩猎,以此牟利,而疏于打理田间的杂草,疏于耕作,甚至是荒废了土地。” “大王之前对楚国的弱民之策,已经有显著成效。” “可想而知,今年的楚国势必歉收,甚至于不得不向我吴国求购粮食的地步。” “此乃天赐良机!不,是大王的英明决策!” 伍子胥忍不住恭维一句,又道:“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无足够的粮秣,远在郑地的楚军也无以为继。” “因而,不管结果如何,楚军势必会尽早结束与郑国的战事,甚至于割地求和,将一部分原属于郑国的城邑土地归还。”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郑国并不是一个小国。 郑国与鲁国、卫国、宋国一般,属于中等国家,国力不强也不弱。 这一回能被楚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取十多座城邑,并打到国都新郑,是因为郑国之前全然没有防备,这才让楚军得逞的。 换言之,这是闪击战。 但,随着战事陷入拉锯,被武装起来的郑人,也能拉起一支不下十万人的军队。 届时郑军反攻,劳师远征的楚军,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所以,于情于理,楚国都不敢跟郑国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且不说能不能楚人灭掉郑国,即便能成功灭郑,楚国也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庆忌静默良久,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晌,庆忌这才缓声道:“子胥,依你之见,寡人若暗中知会郑伯,使其答应与楚人议和止戈,再使芈胜得以班师回朝,不知可否?” “大王,郑伯其人,可信否?” 伍子胥一脸狐疑的神色问道。 毕竟,伍子胥这样的人,是断然不可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在伍子胥看来,白公胜靠不住,郑侯也不一定靠得住。 此时,郑国在位的国君是郑献公虿(chài)。 郑国最鼎盛的时期,莫过于郑庄公在位的时候。 当年周室东迁时,郑、晋都尽了保卫的责任。 由于晋国不久分裂为翼(晋)和曲沃两部分,内战频仍,所以王室不得不依靠虢和郑,它们都曾以诸侯而兼王室的卿士。 郑武公、郑庄公对周王室的态度都很骄横无礼,平王很不满意,想把权力分一半给虢公。 庄公知道后,责问平王,平王竭力否认,以致“周郑交质”(即互相交换质子,郑国以世子郑昭公,周王室以太子王子狐),并进行战争。 在之后的繻葛之战中,周天子的威信更是扫地殆尽! 郑伯充分利用王室大臣的身份,经常利用王室之名为自己谋私利,兼并了周边小国,侵夺许国。 干涉宋、卫、鲁等国,还助齐国赶走入侵的北狄。 郑庄公之时的郑国,俨然是春秋初年第一大国。 所以,郑庄公又被称之为“春秋小霸”,他是还在齐桓公之前的一大强权人物。 可惜的是,郑国的好景不长。 郑庄公多宠子,在其死后,郑国即陷入内乱。 郑昭公即位后不久,权臣祭仲入宋时为公子突岳父雍氏所迫,改立公子突为郑国国君,是为郑厉公。 郑昭公逃到了卫国不久,郑厉公不满祭仲专权,谋杀祭仲。 事泄,祭仲杀雍纠,迎郑昭公复位。 但郑昭公与高渠弥有私怨,在一次狩猎时,高渠弥射杀昭公。 然高渠弥与祭仲不敢迎郑厉公复位,于是立公子亹为君,是为郑子亹。 齐襄公会诸侯于首止,郑子亹去参加会盟,高渠弥相礼。 结果齐襄公杀郑子亹,而后公子婴于陈被立为国君,是为郑子婴。 不久,齐国攻郑,郑子婴被杀,郑厉公由边邑入郑,复位。 经过几次君位争夺,郑国国势大不如前,而周边列强则纷纷而起。 南方的楚国早已不尊周王室号令,求加爵位不成之后自立为王,并大肆兼并汉水诸姬,直接面对郑国。 而北方的晋国,曲沃一族对晋国公室的斗争取得了绝对优势。 齐国则实行了改革,齐桓公开始称霸。 郑国位置处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且夹于大国之间。 因此列强争霸,常把郑国作为战场。 在对外政策中,郑时而亲楚,时而亲晋,但大多数时期亲楚。 郑国自郑襄公开始,七穆轮流执政,掌控国家大权,而郑国国君则势力大衰。 七穆执政时期,只有子产当国时采取灵活的外交策略,郑国得以取得喘息之机,国力稍稍有所恢复。 但子产之后,郑国仍复如旧,国家已势不可为。 这就是郑国的无奈之处! 郑国不缺少贤能,只是苦于周边的邻居都是强国,都是大国,自身又地处中原,乃兵家必争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郑国的爵位并不是公爵,也不是侯爵,而是伯爵! 这个时代,大国称公、侯,小国称伯、子、男。 而吴、越、楚、徐、巴、蜀、义渠皆蛮夷之邦,故不用华夏之礼,自称王。 文学网 第418章 吴国之派系 后世人都认为郑国、晋国、秦国等等,都是周王室册封的公爵。 其实不然,他们的爵位不是侯爵,便是伯爵,只是其国君在薨后被称之为“公”。 “子胥,依你之见,郑伯可能泄密?” “不错。” 伍子胥皱着眉头道:“大王,吴国与郑国虽是同宗,出自古父亶公一脉,然早已经关系疏远。” “故,同为姬姓之国,郑国未必能认可我吴国,与吴国一起对付楚人。” 伍子胥的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郑国的立国之君郑桓公姬友,是周厉王的小儿子,周宣王的弟弟。 当年姬友被封到郑地,虢、郐国的国君向他贡献出十座城邑,他终于建立了郑国。 所以说,郑国也是周天子一脉,跟吴国的祖上是亲戚,在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那种。 只不过这种关系已经十分疏远,郑国曾经发达过,根本不想去认吴国这个在山沟沟里的穷亲戚。 即便吴国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国,崛起之势不可阻挡,甚至已经强到能力压楚国,跟晋国扳一下手腕的地步。 怕是郑国只认为吴国是一个“暴发户”,不能长久。 而郑人跟楚人订立城下之盟,实际上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因为以国书的形式,将楚军之前攻取到的十多座城邑,都尽数割让给楚国的话,郑人再去讨要回来,就是无凭无据。 郑国实际上也不会害怕吴国。 因为吴国与郑国之间,相隔不止千里。 郑国的东面是鲁、宋,西北是成周、卫、晋,西南是陈、蔡、许和楚,以前周围还有许多姬姓、姜姓、偃姓、嬴姓及其他姓的小国。 正如《国语·郑语》所说:“是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也,则皆蛮荆戎狄之人也。” 无法被吴国直接威胁到的郑国,自然不可能畏惧吴国。 当然,吴国可以选择从蔡国出兵,借道伐郑。 毕竟蔡国是吴国的附庸国,铁杆小弟。 “子胥,依你之见,寡人应当如何逼迫郑人暂时与楚人议和?” 庆忌问道。 “大王,若要如此。臣以为,大王可先礼后兵,先致书于郑伯,若其不允,再胁迫郑国,正好我吴国此时厉兵秣马,枕戈待旦,郑人必然心生畏惧。” “而楚国即便知晓我吴国有出兵之心,恐怕也会以为我吴国大军攻伐之目标是郑国,而非楚第。” “善!”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仅仅只是写一封亲笔信交给郑伯,威胁到配合吴国一起对付楚国,对于庆忌而言没有任何的损失。 随后,庆忌又微笑着看向伍子胥,道:“子胥,御史大夫之位,空悬已久,寡人欲让你担任御史大夫,不知你意下如何?” “臣谢主隆恩!” 伍子胥从来都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所以立马答应下来。 吴国的官制,是三公九卿制,御史大夫、太宰、大司马并列为三公。 伍子胥之前所担任的“卫尉”,则是九卿之一,次于三公。 现在庆忌将伍子胥擢升为御史大夫,可谓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帝王之术,贵在制衡。 现在吴国的三公,一个是孙武,一个是计然,一个是伍子胥。 孙武是齐国人,伍子胥是楚国人,计然是宋国人。 计然且不说,孙武和伍子胥都代表着不同的派系。 此时,偌大的吴国朝堂上,乃至于地方之间,最大的两个派系,莫过于齐国派,与楚国派。 齐国派系以孙武、田穰苴、晏婴等人为首,楚国派系以伍子胥、范蠡、文种、伯噽等人为首,互不相让。 不过,他们只是在私底下不对付,公事上的合作,却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诸如孙武、伍子胥、范蠡和伯噽他们对于这种党争并无兴趣,只是一心一意的为庆忌出谋划策,真正做到“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对于朝中出现党争的事情,庆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党同伐异之事,古来有之,庆忌作为国君不能阻止,也不想去阻止。 毕竟对于上位者而言,完全是和气一团的臣下,才是最可怕的。 …… 翌日,庆忌与王后季蔲的车驾,就在浩浩荡荡的出巡队伍的开道下,来到位于金陵城外,秦淮河边上的灞上大营。 驻扎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吴国的常备军以及禁军。 吴国要对楚国开战,少不得要厉兵秣马一番。 值得一提的是,吴国的兵役制度与列国有所不同。 如晋、宋、鲁、卫等诸侯国的兵役制度,都是寓兵于农。 所谓寓兵于农,就是以农器为兵器。 兵器都藏在公家,临战才发给,即所谓授甲、授兵。 兵器只能供给正式军队用,乡下保卫团一类的兵,是不能给与的。 但是,当敌人打过来时,又不能随便拿着个农器就自卫,所以《六韬》中说,教民将某种农器当某种兵器。 而吴国所实行的兵役制度是募兵制。 也就是说,吴国选取将士,都会优先录取体格健壮的男丁,而不会轻易让各家各户的男子都奔赴战场。 并不是说募兵制比寓兵于农先进,实际上吴国的募兵制跟全民皆兵制差不多。 吴国的男丁与其他国家的男丁一般,在农闲之时,都会被集结到各个县邑进行操练。 只不过,吴国的武器盔甲基本上由国府承担,而不是需要士兵自己拿出自己的武器盔甲或者戎车、马匹、干粮等等。 此时,在这座占地极广的灞上大营当中,已经集结五万锐士。 他们夜以继日的进行操练,进行磨合,以便于能更好的在战场上发挥出力量。 这五万锐士,都是大司马孙武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卒。 他们有的来自吴国本土,有的来自故越之地,有的来自淮北,有的来自岭南,可谓是五湖四海,说着不同口音的吴人,都济济一堂。 庆忌之所以让孙武打造出这样一支强军,全都是为了对付楚国。 因为楚国的疆域幅员辽阔,战略纵深长不说,还有山川阻塞,以及各种各样复杂的地形。 擅长于山地作战的百越人,无疑是对付楚军的一大利器。 文学网 第419章 南方马的劣势 “击鼓!聚兵!” 灞上大营,偌大的校场上,随着大司马孙武的一声令下,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咚咚咚”的响起。 三通鼓毕,身在营寨之中的吴军将士们,都闻声而至。 不管是在操练的,还是在烧饭,或者是在午休的,听闻鼓声,都连忙穿戴好自己的衣甲,拿起武器,前往校场之上列队集结。 吴军上上下下,有着严格的编制划分。 一般说来,步兵的编制分为六级,即: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 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 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 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 五百人,设五百主一人。 一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 其中,“二五百主”也称“千人”,已属中级军官。 值得一提的是,吴国的战时编组,是在平时编制的基础上,组建为大规模的作战部队,一般称为部曲制。 其具体编组的方法是:首先根据作战对象等各方面情况,确定总兵力,任命三军统帅(即大将、上将军,也泛称为大都督)。 在统帅之下,根据作战的需要和总兵力的多少,分设若干个将军(四副将、裨将军,也泛称为将军)。 每个将军统率苦干个部,部的长官称校尉,即一部一校。 每个部下设若干个曲,曲的长官称军候,即一曲一候。 曲以下即平对军队的编制,如步兵的千人(设二五百主)。 五百人(设五百主)、百人(设百将)、五十人(设屯长)、十人(设什长)、五人(设伍长),以及数量不多的车兵和骑兵。 自五百主以上,各级指挥官都设有自己的亲兵卫队,大约占其所率总兵力的十分之一。 如五百主的卫队为五十人,二五百主的卫队为一百人,校尉的卫队为一千人,大将的卫队为四千人,等等。 凡将军以上皆设有作战指挥机构,称为幕府。 幕府中设有各种指挥机关和参谋人员,达数十人之多。 作战行动结束后,曲以上指挥机构即行撤销,将军交出兵权,部队恢复平时建制,士兵分别归建或复员。 再有,是吴军骑兵的编制,是四骑一组,三组一列,九列一百零八骑为一队,并能属战车六乘。 这和《六韬·均兵》篇所说“五骑一长,十骑一吏,百骑一率,二百骑一将”的编制,大致相近,但有所不同。 而战车兵的编制,在没有步兵配合时,每八乘为一偏(即一行),二偏十六乘为一组,四组六十四乘为一队。 这和《六韬·均兵》篇所说“五车一长,十车一吏,五十车一率,百车一将”的编制,也是颇为接近的,但有所不同。 当有步兵配属时,吴国的军队,则以兵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八人为一个基层单位,六乘为一组,十八乘加指挥车一乘为一队。 这和天下列国的每乘兵车步年多至七十二人的编制大不相同。 其原因就在于兵种的发展和车、步的分离。 庆忌知道,日后战争的大趋势走向,战车兵会被逐渐淘汰,取而代之的是骑兵,成了战争中的中坚力量。 春秋是车战的鼎盛时代,以车为主,车、步合编,随着战争的需要和兵员的扩充,车属步卒由十人、三十人一直增加到七十二人。 进入战国以后,步兵成为独立的兵种,并取代车兵而居于主导地位,车、步、骑逐渐按兵种分别编制,因而车属步兵愈来愈少。 到了秦代,车、步、骑分编已成定制,作战时的配合是兵种的协同而不是编制的混合。 所以,车、步合编的现象已不多见,合编时每乘步卒减少到八人。 其实,庆忌未尝不愿意将马镫和马蹄铁发明出来,并大量装备于吴国的骑兵,打造一支足以横扫天下的精锐铁骑。 奈何吴国地处南方,不适宜养活战马。 南方的马匹相对于中原和北方的马匹,腿脚比较短,体型也不够大,爆发力不足北方的马匹。 南方马唯一值得称道的一点,那就是耐力够强。 不过,在真正的战事中,骑兵作战,战马的优势还是在于爆发力,而不是持久力。 所以说,庆忌虽然也花费重金,在各地修建马场,并请了不少善于养马的人作为“弼马温”,来为吴国培育出更为优良的战马。 奈何,自然环境所致,弼马温们培育的战马再好,也始终不及中原和北方产出的马匹。 也只有在战车方面,南方马的劣势才不会被凸显出来。 庆忌深知配备了马镫和马蹄铁的骑兵有多么可怕。 纵观整个冷兵器时代,历朝历代,由南方而一统天下者,唯独朱元璋建立的大明。 因为在那个时代,随着火炮和火铳的发明,骑兵的优势已经逐渐被削弱。 在马克沁机枪等一系列的热武器出现后,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更是变得“能歌善舞”。 在汉武帝时期,有“一汉敌五胡”的说法,唐朝还雄起过一回,只是在宋朝之后,中原王朝在面对塞外蛮族的时候就完全落于下风…… 而在这个时代,北方和西面的戎狄、东胡等异族的实力都不强大,被华夏周边的诸侯国死死的摁在地上摩擦。 庆忌若是晋国的国君,或是燕国、秦国的国君的话,大权在握之后,一定会发明出马镫和马蹄铁。 只不过,身处于吴国的庆忌,怎么可能蠢到现在就发明马镫和马蹄铁? 那不是找死吗? 庆忌可以预料到,一旦吴国组建了一支精锐铁骑,列国肯定会争相效仿,到时候战争愈演愈烈,吴国将从此失去逐鹿中原的机会。 庆忌可不想给自己和吴国的后世之君埋雷! 他的志向是一统天下,而不是固守南方这一亩三分地!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当庆忌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之下,登上高台之后,校场之上的数万吴军将士,便都大声呐喊起来,气冲霄汉! 庆忌环视一周,看见的是校场上严整的吴军方阵,清一色的绯红色战衣,宛如汪洋大海一般,无穷无尽…… 这让庆忌心中很是满意。 文学网 第420章 岭南狼兵雄于天下 “大司马,寡人没有看错你,你练兵,果真有一套。” 庆忌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大司马孙武,轻笑一声道:“短短三个月,这些来自我吴国各个郡县的壮士,就被训练得有模有样,可堪一战矣!” “大王谬赞。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孙武连忙低下头,一脸谦虚的神色说道。 作为被后世称之为“兵家至圣”,被誉为“百世兵家之师”、“东方兵学的鼻祖”的孙武,练兵能力定然是超一流水平。 历史上,孙武为吴王阖闾训练女兵,一样使其前后左右,进退回旋,跪爬滚起,全都合乎规矩,阵形十分齐整。 庆忌这一次特意让孙武组建并训练这五万新军,专门对付楚国,可谓是用心良苦的。 吴国男子十七岁“傅籍”,以后根据战争需要,随时可征集入伍,到六十岁才能免役。 吴国还常谪发己科罪犯或徒隶等为兵,称为“谪戍”。 吴军的军训制度也较为严格。 射手发弩不中,御手不会驾车,骑士和马匹课试最劣者均要受罚,有关督训官吏及负责选募者也要受罚。 这使得吴军力量统一,军权高度集中,军队的指挥和管理体制严密,兵役制度也较为完善。 在接受孙武操练的这五万新军,可谓是来自吴国各个不同的郡县。 其中有近一半,都是岭南之地的汉子! 为何? 除了他们性格彪悍,体魄精壮,单兵作战能力强之外,庆忌看中的,还是可以趁机削弱岭南六郡的越人族力量。 岭南狼兵雄于天下! 这可不是一句妄言。 历史上秦军在岭南之地伏尸数十万,方才打下那块地方,在这之后,穷山恶水更是磨砺着那里的黎庶不屈的战斗意志。 他们不仅要跟人斗,还要跟天斗,跟勐兽斗,在恶劣的环境中,百越人不断的成长起来。 他们桀骜不驯,他们不服王化! 这不是庆忌和吴国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不过,有坏的一方面,自然也有好的一方面。 譬如岭南的百越人足够强悍,足够勇勐,是吴国最好的兵源,没有之一! 在吴国本土的将士,不依靠先进的武器装备的情况下,跟百越人一对一的单挑,都无法打得过百越人。 由此可见,百越人多么彪悍! 庆忌这一次执意要从岭南六郡征召二万五千名男丁,使其加入新军,作为伐楚的中坚力量,那可是不怀好意的。 一下子亏损那么多的男丁,岭南六郡当中的各个小国和部族自然不满,幸好庆忌答应给出丰厚的条件。 譬如各种各样的金银财宝,还有后续的人口会填充到岭南六郡…… 而除了货真价实的钱财,吴国填充人口到岭南六郡也只是一张空头支票,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让庆忌兑现。 吴国这一次征召过来的新军将士,基本上是跟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的。 庆忌旋即一手握着腰上别着的龙渊剑,一手掐着腰,亦步亦趋的来到前台。 他环视一周,俯视着校场之上的五万新军将士,顿感心潮澎湃! 五万人的军队! 这是何等的规模? 纵观天下列国,能拿的出这么多兵马的家并不多,甚至是有的小国寡民,人口还不足五万…… 庆忌随即举起自己的拳头,朗声道:“吴军威武!” “大王威武!” 校场之上的吴军将士们,立刻声嘶力竭的回应起来。 高亢的呐喊声,经久不绝。 其实,即便庆忌站的那么高,校场上的回音也不错,却很难真的将声音完全传达出去。 只不过,站在前排的吴军将士听见之后,大声喊叫起来,方阵后边的将士也会有模有样的跟着附和。 “将士威武!” 庆忌再一次高声道。 “大王威武!” 吴军将士很是配合的呐喊着。 庆忌攥着拳头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又一次喊道:“吴国万年!” “大王万年!大王万年!” 这就跟对口号一样,一套流程下来,紧接着就是演武,也就是大型的军事演习。 庆忌这一次来到霸上大营,可不只是为了检阅三军那么简单。 毕竟,庆忌要的是一支能打仗,能打硬仗的军队,而不是一副花架子! “二三子,寡人,与诸君同在!” 庆忌中气十足的大声道:“此番军演,请二三子务必全力以赴,拿出所有的干劲,无有保留!” “此番演武,以一千人为一作战单位,胜者,自二五百主及其以下将士,一人赏钱一千,粮米四石!” 此话一出,偌大的校场上,将士们顿时沸腾起来。 “大王万年!大王万年!” 这一刻,所有将士都感受到了君王的恩惠,都极度亢奋起来,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般,激动万分。 庆忌这一回可是大出血。 整整两千五百万钱,十万石的粮米! 他要奖赏给胜利一方的吴军将士,不可谓不康慨! 好在,现在的吴国并不缺钱,也不缺粮食。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校场之上的将士都纷纷退散,将空间留给对决的两千人。 “击鼓!” “冬冬冬!” 伴随着战鼓声的响起,正在对峙,且早已经严阵以待的两方人马,顿时就朝着对方冲击过去。 “杀!” “冲啊!” “嗷呜!要胜利的是俺们!” “干翻他们!” 以一千人为一作战单位,两千人的团战正式展开。 战车兵、步兵、骑兵、盾牌兵等等,各个兵种相互配合。 先是一轮齐射,然后再以战车兵冲刺,或者是以盾牌兵层层推进,攻势都显得很是保守。 不过,这正是庆忌期望看见的。 毕竟这个时代的战法就是这样,已经很难再有大的突破。 在这种战法下,要想取得战役的胜利,只有依靠主将的临阵机变能力,以及士卒的战斗意志。 底层将士的战斗意志要是太弱,亦或者主将的战法过于死板,而墨守成规,一般都是败北的一方。 整整五万新军,要经过二十五轮的对战,这一场规模盛大的军事演习,这才能宣告结束。 第421章 扶弟魔季蔻 五万新军将士经历二十五轮对战,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方才结束。 因为每个将士手上拿着的都是沾着粉漆的木棒,箭矢上也没有箭簇,被粉漆碰到的人,算是“阵亡”。 这是为了避免在大军演中,伤亡的士卒太多,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 饶是如此,伤筋动骨,受了轻伤重伤的士卒也不在少数,有的士卒甚至是落下终身残疾,或者直接死掉的也有一些。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吴军将士血气方刚,真的打红了眼,可是不管不顾,木棒直接往脑袋上招呼,或者是拳打脚踢…… 更惨的一些人,是直接被战车的车轮子碾压过去,或者是被战马踩踏而死! 这让庆忌极为不满。 不过,他知道在大演武中,这些伤亡事件是难以避免的。 “孟贲、勾践。” “臣在!” 随着高台上的庆忌叫了一声,站在后边人群中的孟贲与勾践,立马就应声站了出来。 “寡人也许久未见御林军和虎贲军对战过,着你二人各率自己麾下的一千锐士,来一场演武。胜者,赏钱粮米如旧制。” “诺!” 孟贲和勾践,顿时神色激动的领命。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孟贲是羽林军的中郎将,号“羽林中郎将”,勾践是虎贲军的中郎将,号“虎贲中郎将”。 别看只是中郎将的位置,他们的地位很高,爵位也不低! 孟贲的爵位是上大夫,勾践更是“越侯”,都有属于自己的食邑。 在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中,勾践现在是第七级,公大夫。 孟贲则是第八级,公乘。 而在吴国所有的将领当中,军功爵位最高的人,莫过于大司马孙武。 孙武是第十级,左庶长! 但,勾践跟孙武和孟贲有所不同。 孙武是庆忌股肱之臣,国之重柱,战功卓著,声名显赫。 孟贲则是庆忌的元老级功臣,从庆忌上战场的时候就跟随庆忌,跟了十几年的时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 当年庆忌从卫国起兵南下,杀回吴都,成功夺位,孟贲、黑夫等人就为庆忌立下了赫赫战功。 勾践是什么出身? 他原本是越王允常的儿子,越国的太子。 但是,吴国在灭亡越国之后,仍旧善待勾践,允许其继承允常的“越侯”爵位,并被庆忌赐食邑五百户。 这其中在很大程度上,庆忌是照顾到越人的情绪,这才善待的勾践。 只不过,勾践这个人很是争气,自顾自的加入虎贲军,自入伍以来,每每奋勇当先。 在吴国对外的历次战争,淮水之战中,勾践还曾生擒齐侯,立下大功。 这之后,勾践更是跟着庆忌出巡的时候,在句无大破以夫差为首的南蛮大军。 紧接着,勾践又通过王后季蔲的门路,跟随孙武、孙俪兄妹加入南征大军,征讨岭南六郡的叛军,为吴国开疆拓土。 所以,这短短三年的时间,方才十七岁的勾践,就已经官拜羽林中郎将,爵公大夫,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大王,鸠浅(勾践)自入伍以来,每每奋勇杀敌,夜里挑灯看兵书,很是努力,臣妾相信,这一次鸠浅一定会有亮眼的表现。” 站在庆忌身边的王后季蔲嫣然一笑道。 这让庆忌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毕竟,他个人并不看好勾践。 就跟伍子胥说的一样,勾践有鹰视狼顾之相,不可久居于人下。 只不过在庆忌的有生之年,勾践只能规规矩矩的为他卖命,为吴国出生入死。 一旦庆忌薨逝,那一切就不好说了! 要是继位的是他姐姐季蔲的儿子,或许勾践还能安分下来,再不济,也不可能夺了吴国的江山社稷。 勾践善于隐忍,对此庆忌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碍于情面,庆忌不能故意打压勾践,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暗杀。 这并非是庆忌有妇人之仁,而是勾践真的太苟,让庆忌找不到任何理由,将他处死。 就跟汉末时期的曹操与司马懿一样,曹孟德梦见“三马同槽”,又看出司马懿有不臣之心,脑后长反骨,但偏偏没有杀了他,为什么? 因为找不到借口! 虽然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作为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君王,怎么能擅自杀死毫无反迹,看起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大臣? 勾践之于庆忌,比司马懿之于曹操更厉害! 何以也? 因为勾践是王后季蔲的亲弟弟,庆忌的小舅子,还是越侯,越国的后嗣! 有这些身份在,庆忌要是敢不分青红皂白的处死勾践,绝对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被所有人口诛笔伐。 庆忌不怕自己背负骂名,怕的是这件事会让吴国上上下下离心离德,臣子们都恐惧庆忌,对他疏远。 正是因为无端杀掉勾践麻烦太大,庆忌才会一直留着勾践。 没想到勾践那么争气,靠着自己的军功和王后季蔲的这层关系,真的脱颖而出,成了真正的实权派将领! 好在勾践一直谨小慎微的,没有在朝中和军中拉帮结派,或者私底下跟越人有联系,要不然庆忌一抓到勾践的一个把柄,绝对要治罪。 就算是不杀,也要贬斥! 换某个影视剧中的大佬所说:霸气外露,找死! 可惜的是,勾践太过隐忍,能让他当上虎贲中郎将,这还是庆忌自己的决定,跟王后季蔲这个“扶弟魔”关系不大。 因为只有将勾践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庆忌才能真正的放心。 “王后,勾践的努力,寡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庆忌微微一笑,道:“然,孟贲是寡人麾下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羽林军更是在他的操练下,勇不可挡。” “勾践率领虎贲军,能不能在战场上正面击败孟贲的羽林军,还不好说。” 不多时,一千名虎贲军将士,与一千名羽林军将士,都各自在勾践和孟贲的率领下,来到校场之上,展开对峙。 不过,让人感到无比惊奇的是,孟贲一方的羽林军将士,可谓是战车兵、步兵、弓弩兵、盾牌兵等各个兵种应有尽有。 反观勾践的虎贲军将士,竟然都是清一色的轻装上阵,连盔甲都不穿,只穿着绯红色的战衣。 也没有任何的马匹与战车! 文学网 第422章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看着勾践所率领的一千名虎贲军将士,清一色全是一手持木剑,一手持盾牌的步卒,站在庆忌身边的将领们都不禁摇摇头,不看好勾践。 单一的兵种,如何能在战斗中取胜? 庆忌环视一周,亦是看见了众将的脸色,旋即微微一笑道:“二三子,尔等以为,此战是羽林军胜,或是虎贲军胜?” “大王,臣以为孟贲将军所率领的羽林军,必胜!” 廷尉伯噽抢先一步站出来,表达了自己的观点,道:“羽林军与虎贲军,皆是大王驾下的精兵,我吴国的三大精锐二,论实力应不分伯仲。” “然,勾践将军此番派上的皆为步卒,恐羽林军这几轮箭雨下去,就将死伤不少。此不为轻敌耶?” 一听这话,庆忌眯着眼睛,不置可否。 “大王,廷尉所言极是。” “虎贲军一方的兵种过于单一,若是放在复杂的地形中,或可战而胜之,不过这是旷野之上的战役,正面一战,着实胜算不大。” 不少将领都认同伯噽的观点,各抒己见。 站在庆忌身边的王后季蔲,听见这些将领如此不看好勾践,忍不住黛眉微蹙,暗暗为勾践担忧。 她是真的期望勾践能被庆忌重用,真正的信任,这才不遗余力的在背后推波助澜,使勾践得以迅速晋升,成为吴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领兵大将。 这要是在这一次的大军演中,勾践败给孟贲,还是以这种“粗鄙”的战法败北,相信庆忌也可能会瞧不起勾践,然后冷落勾践,疏远勾践…… “大司马,你有何看法?” 庆忌饶有兴致的将目光放在孙武的身上。 孙武扫视了一下,校场上正在对峙的虎贲军和羽林军,沉吟片刻后,便道:“大王,臣以为,勾践将军所率领的虎贲军,未尝不可战胜羽林军。” “何以也?” “一千人的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勾践将军用一千人为步卒,实则是为置之死地而后生!” 孙武顿了顿,又缓声道:“夫战,勇气也。校场演武不比真正的战场,所有人都不会逃跑,至‘死’方休!” “是故,臣揣测,勾践将军可能是看出己方的优势,以及敌方的劣势,这才用此战法。” 一听这话,庆忌还没有说话,站在一边的伯噽忍不住惊疑不定的问道:“大司马,孟贲将军的羽林军,有何劣势?” 孙武则是指着校场之上的羽林军,轻笑一声道:“羽林军一千人,车兵、弓弩兵、步兵、盾牌兵应有尽有,这是羽林军的优势,同时也是御林军的劣势所在。” “倘若孟贲将军临阵机变的能力不过关,或者羽林军面对虎贲军的攻势,无法反应过来,首尾不能相顾,被虎贲军钻了空子。” “届时就是羽林军的败北之时!” 孙武的这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让人很容易信服。 只不过,兵种单一的虎贲军,如何能在正面战场上,击败兵种多样化的羽林军? 众将都表示一阵狐疑。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响起,一千名羽林军将士,与一千名虎贲军将士的战斗,正式展开。 “盾牌阵!出击!” 孟贲挥舞着手中的木剑,高声大喊道。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羽林军的盾牌兵就迅速结阵,朝着远处的虎贲军方阵不断推进。 孟贲的这种战法,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反观虎贲军的那一方。 勾践头上绑着红色的布带,一脸凶狠的神色,双手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没有矛头),大声喝道:“弟兄们,大王许诺的一人赏钱一千,粮米四石!你们想不想要?” “想!想!” 身后的虎贲军将士高声附和起来。 勾践又道:“我吴国有三大精锐,一则陷阵营,一则虎贲军,一则羽林军,陷阵营是野战军且不说。” “禁军当中,虎贲军与羽林军,谁堪最强?” “虎贲军!虎贲军!” “好!” 勾践朗声道:“今日,我等就击败对面的羽林军!为大王证明,向世人证明,我虎贲军是吴国最强禁军,不负于‘虎贲’之名!” “吼!吼!吼!” 经过勾践的这一番动员,在场的一千名虎贲军将士,战意更为高涨! 什么是“虎贲”? 虎贲就是“勇士”! 贲同奔,虎贲取义如虎之奔走逐兽,像虎一样勇猛有力。 他们是守卫王宫、护卫君主的专职人员。 虎贲军平时守王官,大王出行则随前后。 当年庆忌有感于吴国的烈士遗孤众多,于是取军中遗孤与各将官子孙统为一军,号为虎贲军,立虎贲中郎将为军事长官。 虎贲军不受任何人节制,仅全权受命于吴王一人! 羽林军跟虎贲军差不多,都属于吴国的禁军精锐,作为吴王庆忌的宿卫和仪仗部队,地位较其它部队高,士兵都是职业兵、贵族兵。 羽林军,取其“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 值得一提的是,羽林军当中的将士,基本上都是贵族子弟…… 要么是吴国老世族的子孙,要么是各个大臣或地方官吏的亲戚儿孙。 这些贵族子弟,可不是后世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那样手无缚鸡之力,或者只会遛狗斗鸡的酒囊饭袋。 他们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学习君子六艺,可谓是军中少有的“文化人”。 而且他们的战斗力同样强悍。 当年庆忌之所以组建这支军团,为的只是给予吴国老世族的子孙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以缓和君臣之间原本紧张的关系。 再者,庆忌更深一层的用意,就是通过控制这些由自己一手调教起来的贵族将士,来达到掌控国内所有的贵族官吏的目的…… 吴国有三大精锐,一个是陷阵营,一个是羽林军,一个是虎贲军。 陷阵营编制是八百人,羽林军和虎贲军各自都是三千人,每一次庆忌出征都会带上。 所以这三大精锐建功立业的机会很多,危险也很大。 三支精锐之师,都在吴国对外扩张的历次战争中,立下过无数的汗马功劳。 究竟孰强孰弱,真的不好说! 文学网 第423章 朴素的王后 “跟着我的大纛!杀!” 勾践的双手紧紧的攥着一支长矛,嘶吼一声,就抢先一步,冲向了对面越发逼近的羽林军方阵。 一千名虎贲军将士,看见主将勾践如此勇猛,都不禁备受鼓舞。 “杀!” 于是,所有的虎贲军将士,就好似脱缰的野马一样,奋不顾身的朝着对面的羽林军方阵冲过去。 他们紧紧的跟随在勾践的身后,跟着他的大纛。 “勾践疯了吗?” 立于戎车之上的羽林中郎将孟贲,看见勾践这一副拼命的架势,被吓了一跳,旋即冷笑一声,道:“这是在找死!”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要是勾践“战死”,其麾下的虎贲军将士,也必然不攻自破。 “放箭!” 随着孟贲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弓弩手,立马张弓搭箭,朝着对面冲过来的虎贲军将士,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密密麻麻的箭雨被抛射出去,落在了虎贲军将士的头顶上。 “举盾!” 不等着勾践下令,虎贲军将士都连忙举起手中的盾牌,将那些没有箭簇的箭矢一一挡下。 有不幸被射中的将士,也必须要乖乖退场,宣布“阵亡”。 “战车兵,出击!” 碾碎他们! 孟贲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一般,下令让战车兵全部出动,要一举击败这清一色的虎贲军将士。 不怪孟贲会大意,即便他没有掉以轻心,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改变多少。 “进攻!” 勾践躲避羽林军放出的几轮箭雨后,再一次拿着长矛身先士卒。 “杀!” “轰隆隆!” 几十乘战车疾驰而过,但勾践丝毫不慌。 “掷!” 在勾践镇定自若的指挥下,身后的虎贲军将士立马齐刷刷的取出背上的短矛,跟标枪一样的短矛,朝着冲过来的战车兵投掷出去。 “嘭!” “嘭!嘭!”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战车之上的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短矛所击中,宣布阵亡。 然后,当战车突进到方阵中的时候,虎贲军将士又迅速握着三四米长的矛,刺在敌人的身上,使其“阵亡”。 看着己方的战车兵齐刷刷的阵亡,孟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只见击溃了羽林军的战车兵后,勾践又率领自己的虎贲军将士,一路长驱直入,以一往无前的势头,冲向敌人的方阵。 看到这里,庆忌基本上就能料定,这一战孟贲的羽林军必败无疑。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面对虎贲军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孟贲实在不应该与其纠缠。 如果换做庆忌,必然会选择让多兵种化的羽林军后撤,跟一股脑儿冲锋陷阵的虎贲军斡旋到底。 但,此时孟贲却是在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这不是在找死吗? 当然,勾践所率领的虎贲军,突进的速度太快,可能不会给羽林军将士斡旋的机会。 虎贲军和羽林军的战力,相差不大,只可惜孟贲的脑子不如勾践灵活,临阵机变不过关。 最后,结果跟庆忌预料的一样,勾践大获全胜! …… 翌日,椒房殿外。 王后季蔲穿着一袭短衣,着素裙,头上包着头巾,跟农妇一样的打扮,在悉心打理着自己的花圃。 闲来无事,王后季蔲还会保持自己朴素的作风,不时的下地耕作,或者养一下各种各样的花卉。 吴王庆忌平日里吃的一些蔬菜,都是以王后季蔲、妹姜、贞姜、季芈畀我等一众后妃自己种植出来的。 这还得益于作为王后的季蔻起到了良好的带头作用,堪称是楷模! “阿姐。” 这时,一声熟悉的呼唤声,在季蔻的身后响起。 王后季蔲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回头一看,只见是穿着一袭武士服,身高七尺有余的勾践。 “鸩浅,你到阿姐这里来,怎地不事先告诉阿姐一声?” 季蔻有些埋怨的神色,说道:“瞧瞧,阿姐这下如何能好生招待你?” “阿姐,是大王传召,命小弟在椒房殿等候的。” 勾践尴尬的笑道。 闻言,王后季蔲更是忍不住白了一眼勾践,离开花圃,来到勾践的面前抱怨道:“大王传召你就来,我这个做阿姐的前几天屡次让人你进宫叙旧,你都不肯来。” “鸩浅,难道在你的心目中,阿姐的地位还不及大王吗?” 勾践一听这话,顿时举起双手求饶道:“阿姐,小弟前几日着实是军务繁忙,这才回到金陵,并接手虎贲军的军务……” “罢了,这都是你的借口!” 王后季蔲摇摇头道:“鸩浅,难得你入宫来看望阿姐,这一次一定要留在宫里,吃了晚膳再走。” “……” 勾践有些沉默。 季蔻打量着勾践现在的模样,不禁喟然长叹道:“鸩浅,你长大了,身体也比以前更壮实了。” “在岭南之地,你没少受苦吧?” “哪里。” 勾践连忙道:“多亏孙俪夫人的关照,小弟一切安好,吃点苦头不算甚么。” 孙俪,是大司马孙武的妹妹,庆忌的妃子,现在吴国的征南大将军,加大都督衔,都督岭南六郡诸军事,可谓是位高权重的。 现在,岭南六郡固然已经被全部纳入吴国的版图之中。 但是一些部族的叛乱时有发生,所以必须要有大军镇压才行。 为了避免征南大将军的权利太大,以至于割据自立,庆忌不得不选择孙俪为大将,让她负责镇守岭南六郡。 王后季蔲事先则是知会过孙俪一声,拜托她务必要照顾一下勾践,孙俪还真是没有让她失望! “这就好。” 季蔻忽然环视一周,见到四下无人,就拉着勾践的手臂,嘀嘀咕咕的道:“鸩浅,现在我吴国的三公九卿当中,随着伍子胥履任御史大夫,卫尉之职尚且空缺。” “大王之心思,无人可揣度。不过,我想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之前,大王应该会从接下来的战事中,选取一战功卓著者,担任卫尉。” 卫尉,为吴国九卿之一,为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之官,位高权重,非庆忌的心腹大将而不得担任。 对于这样的高位,勾践自然是怦然心动的。 文学网 第424章 亡国之仇,试探勾践 “阿姐,大王此番编练新军,可是要伐楚?” 勾践疑惑的问道。 王后季蔲则是摇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勾践,缓声道:“鸩浅,此事为机密,大王练兵之目的知道之人寥寥无几。” “估计也就是孙武、伍子胥与范蠡知晓,我并不知情,也不会去打听。阿姐也得劝你一句,大王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最好少打听。” “是。小弟记住了。” 被季蔻警告了一句,勾践这才连忙正色道。 季蔻固然偏爱自己的弟弟勾践,但不是毫无底线的去帮助他。 作为庆忌的枕边人,王后季蔲了解庆忌的性格。 所以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季蔻都心知肚明。 她知晓庆忌一直都在防着勾践,但又觉得勾践是一个人才,想用。 故而王后季蔲这才不遗余力的在庆忌面前举荐勾践,为勾践说好话。 不可否认,王后季蔲的这种做法存着私心,但是也能打消一些庆忌的疑虑。 “鸩浅,跟阿姐到里边去。阿姐亲手为你泡茶,这金银花茶,可谓是大王的最爱!” 王后季蔲嫣然一笑道:“你能喝到阿姐泡的金银花茶,有口福了。” “小弟这是在沾光。” 勾践如沐春风的笑道。 庆忌爱喝的茶,我也能喝! 勾践暗暗寻思道。 他自始至终,都是在利用自己的亲姐姐季蔻。 不过,勾践并不觉得有什么愧疚。 因为季蔻是他的姐姐,曾经是越国的公主! 难怪别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现在,季蔻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吴国的王后,吴王庆忌的妻子! 季蔻应该不会再想起越国的亡国之恨了。 想到这里,勾践忍不住心中一阵苦涩。 想起父亲允常的临终之言,让他不忘灭国之仇,杀父之恨,但,勾践真的能做到吗? 即便季蔻能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庆忌呢? 庆忌暗地里一直跟防贼一样防着勾践。 而且,王后季蔲对于勾践的野心全然不知,倘若她知道勾践没有忘记过去的仇恨,一直想着杀死庆忌,颠覆吴国的江山,复辟越国的话,还能这般帮助勾践吗? 绝无可能! 季蔻深爱着庆忌,也将吴国当成了自己国家,断然不可能赞成勾践这么做。 只怕勾践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季蔻就有可能先下手为强,抢先一步下毒害死勾践…… “大王驾到——” 就在季蔻与勾践一边喝茶,一边叙旧的时候,处理完日常政务的庆忌,便亦步亦趋的进入椒房殿。 “臣勾践参见大王!大王万能!” 勾践连忙站起身,朝着迎面走来的庆忌跪下,然后磕了一个头。 “勾践,不必多礼,快快起来。” “多谢大王!” 勾践在庆忌的面前,一向是谨小慎微的模样,很是谦卑。 其实勾践作为一个臣子,没必要向庆忌下跪磕头,这样大礼参拜,奈何勾践这是自己的做法,庆忌不好强求。 庆忌旋即就一屁股坐在王后季蔲的身边。 “大王,臣妾泡了你平日里最爱喝的金银花茶,请大王品尝一下。” 季蔻拿起茶壶,就倒在了茶杯之上。 吴国喝茶的习惯,其实是从吴王庆忌开始的。 放在以前,南方也好,中原也罢,贵族们都不流行喝茶。 可是,自打庆忌爱喝茶的名声被打响之后,天下人都争相效仿,引起了一股喝茶的潮流。 “嗯,味道不错。王后,还是你泡的茶好喝,甚合寡人的胃口!” 庆忌赞不绝口的道。 随即,庆忌又看见还站在一边,欠着半个身子,低眉顺眼的勾践,道:“勾践,坐。今日你我不必有多少君臣之礼,单叙旧聊家常而已。” “多谢大王!” 勾践又规规矩矩的坐下,目光不敢直视庆忌。 在一边的王后季蔲,看见勾践在庆忌的面前这般卑微,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不禁暗暗叹气。 庆忌总是这样吓唬勾践,岂能不让后者夭寿短命? 要知道太过谨慎,心机深沉的人一般都活不长! 喝完一杯茶后,庆忌这才将目光放在勾践的身上,笑着道:“勾践,此番跟随大军征岭南,汝有何感想?” “大王,臣以为,岭南六郡,地处偏远,然其地之越人,桀骜不驯,不服王化,我南征大军在征伐蛮族的过程中,多有死伤……” 勾践说的这些话,毫无营养,都是场面话,庆忌不爱听。 于是,庆忌又似乎是随口说道:“勾践,汝此番能折返金陵,并擢升为虎贲中郎将,还应该感谢王后。” “是王后在寡人身边多次进言,向寡人举荐,寡人这才破格提拔你。不然,以你的资历,恐怕是难以胜任。” 话音一落,庆忌就一直在注视着勾践,只可惜勾践一直弓着身,好似得了佝偻病的人一样,自顾自的作揖道:“臣能有今日,全是大王之恩德,王后之厚爱也!” “勾践,伍子胥已履任御史大夫,我吴国的三公九卿,尚缺一卫尉。你心中可有理想人选?” 庆忌还在进一步试探勾践。 这让在一边的王后季蔲很是难受。 毕竟被自己的丈夫和弟弟夹在中间! 勾践没有多想,立马回答道:“大王,臣不敢擅专。我吴国名将辈出,能居于卫尉者,不在少数。” “寡人想让你担任卫尉,你可愿意?” “臣不敢!” 勾践顿时表示道:“大王,臣年纪轻轻,资历尚浅,战功也不够孟贲、公孙雄、胥门巢、展如等将军显赫,不可胜任也。” “有志不在年高或年少。勾践,寡人看好你。” 庆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勾践,然后笑吟吟的道:“寡人听闻你在军中甚是勇猛,逢战必当先,连公孙雄、胥门巢这样的猛将都自愧弗如。” “正好。寡人平日里忙于国事,疏于习武,今日闲来无事,勾践你与寡人演武一番,如何?” “这……” 勾践忍不住一阵迟疑。 庆忌则是自顾自的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道:“寡人先行一步,在外边等你。” “诺。” 对于庆忌的命令,勾践不敢有任何的忤逆之意。 文学网 第425章 郑楚城下之盟 庆忌与勾践来到椒房殿外的一片空地上,相对而立。 庆忌招了招手,站在远处的寺人就连忙递上来两把青铜剑,人手一把。 这让勾践吓得不行,忙不迭的道:“大王,演武而已,何须用真剑?” “哈哈哈哈,寡人不善使木剑。勾践,汝先攻来。” 庆忌手中握着一把青铜剑,皮笑肉不笑的道。 勾践心里很是崩溃。 他完全搞不清楚,庆忌心中是何想法! 真的只是一场简单的切磋? 勾践不敢多想,旋即握着青铜剑,一个箭步上去,就一剑劈向庆忌的肩头。 庆忌则是不疾不徐,挥着剑,“铛”的一声,击开勾践手中的青铜剑,然后欺身而上,就是一阵华而不实的剑法。 这让勾践的心里很是诧异。 为何庆忌每挥出的一剑,都是这般软绵绵的? 要知道,庆忌早年可是号称有“折熊扼虎,斗豹搏貆”之气力,被天下人称之为“吴国第一勇士”。 昔日,在一次打猎中,庆忌碰到了一只麋鹿和一只雌犀。 据说,这两种动物都是难猎之物,因为鹿会腾云驾雾,雌犀是最凶狠的动物。 围猎开始,多少猎手见雌犀而颤栗,畏神鹿而收弓。 庆忌出于行伍,从不信邪,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踏麋鹿,使其受缚,徒手搏击雌犀,终于把它擒获。 庆忌有胆有识的行动,成了许多青年猎手的楷模,连邻国的不少猎人、力士都愿投靠他的门下,以显示自己身份的高雅。 就是这样的庆忌,如今竟然变得如此不堪? 难道,是酒色削弱了庆忌昔日的勇猛? 有可能! 毕竟,英雄迟暮,庆忌整日忙于国事,又有那么多后妃与儿女,也不再醉心于围猎之事,武力下降似乎是无可厚非之事。 对于庆忌的每一剑,勾践都能挡住,并且还有多次反击的机会。 但,勾践都不敢真上! “铛!” 庆忌又一次挑开勾践的剑,然后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将要害暴露给勾践。 此时此刻,只要勾践一剑刺过去,按照现在庆忌的反应过来,庆忌立马就会命丧当场! 见状,勾践不禁怦然心动。 杀父仇人近在眼前,灭亡自己国家的罪魁祸首近在眼前。 这一剑刺下去,勾践就能报仇雪恨。 不过,代价会是勾践的生命…… 权衡利弊之后,勾践最终还是没有敢动手。 就在这时,庆忌眼中的凶光一闪而过,猛然挥剑。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庆忌心中暗暗想到。 “铛!铛!铛!” 庆忌的一剑更比一剑凌厉,勾践被震得虎口生疼,疲于招架。 这让勾践顿时幡然醒悟! 原来刚刚的庆忌都是装的。 他的勇猛不下于昔日,这都是刻意在勾践面前表现出来的! 难道,他要杀掉我? 勾践被吓得肝胆俱裂。 又是“铛”的一声,庆忌已经挑飞了勾践手里的青铜剑,然后一剑朝着勾践的心口刺过去。 “不要!” 站在远处的台阶上观战的王后季蔲,被吓了一跳,歇斯底里的喊道。 “噗!” “啊!” 庆忌刺出的长剑,已经穿透了勾践的身体…… 不,准确来说,是勾践的腋下部位,没有伤及他分毫。 但是,这足以吓得勾践魂飞魄散! 在庆忌的长剑撤去后,勾践已经额头直冒冷汗,汗流浃背,不自觉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还是太嫩了! 庆忌暗暗摇头,跟着就将青铜剑扔到一边去,笑吟吟的扶起了勾践,道:“勾践,你的剑术很不错。” “在我吴国当中,以勇力著称者,能胜过你的人不多。” “大王谬赞!” 勾践惊魂未定的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神勇,臣之武力,不及大王万一也。” 此刻,在勾践的心目中,庆忌无疑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噩梦缠绕! …… 就在吴国厉兵秣马的时候,远在郑国的战争,也已经进入真正的僵持阶段。 因为左司马沈诸梁被行刺,身负重伤,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封地叶邑养伤,楚军的主将之位,则是由白公胜接任。 白公胜成为楚军大将后,立刻按照诏令,率领兵马驻防于长葛、宛一带,修筑工事,加固城防,与来犯之郑军斡旋到底。 至于原来进入郑地的晋军,在解了新郑之围后,见到无路可图,便折返回去。 郑伯接到吴王庆忌的亲笔信后,找来几个心腹大臣一起商议,决定冒险博一把。 于是,原先在进攻长葛、宛一带城邑的郑军,都退回去。 这无疑是让楚人庆幸不已的。 因为自打吴国针对楚国发动贸易战后,楚国各地的黎庶,纷纷进山狩猎,获取兽皮、奇珍异兽来跟吴国商人交易。 更有甚者,不惜冒着被斩首的风险,私自采矿,然后自己建造火炉,锻造铜铁武器,最后卖给吴国商人。 这就导致楚国各地的田地都被荒废,粮食歉收,不少地方已经闹起了饥荒,让楚国上上下下一片焦头烂额。 这个时候,楚国的君臣已经打算割让出一部分城邑土地,来跟郑人订立城下之盟,没成想,郑人如此“识时务”,居然主动退兵,与楚国议和? 这真是意外之喜! 于是,在确定郑人有议和的心思后,楚王熊轸又连忙派出上大夫申包胥为使者,前往新郑,与郑伯签订割地的盟书。 在确保长葛、宛一带,驻防的兵马足够的情况下,白公胜又受命,率领四万多人的楚军,返回郢都。 不过,楚国的君臣此时并没有意识到,白公胜的到来,成了他们的“噩梦”,也成了楚国坠入深渊的开始…… “请将本将的手书交给大王。” “诺。” 行军路上,白公胜就将自己的亲笔信,递给使者,让他转呈楚王熊轸。 此时此刻,白公胜已经决定在郢都发动一场兵变。 他要让世人知道,他白公胜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众望所归的楚王! 至于熊轸,不过是长于妇人之手,捡漏当上的楚王,根本不配跟他白公胜相提并论! 文学网 第426章 慈母多败儿 吴王庆忌十年,即公元前504年,秋十月。 楚国都城,郢。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弱冠之年的楚王熊轸正用白布蒙着眼睛,跟一群莺莺燕燕的美姬嬉戏,玩抓迷藏的游戏。 熊轸玩得不亦乐乎。 “太夫人到——” 就在这时,一声宣号传来,进入章台宫的,是楚王熊轸的母亲孟嬴,也就是楚国的太夫人。 跟熊轸一起玩耍的美姬们被吓了一跳,连忙止住笑声,规规矩矩的向着孟嬴福了一礼,道:“参见太夫人。” 熊轸跟着扯下白布,一看见是自己的母亲孟嬴,颇为尴尬的笑道:“母后……” 孟嬴神色如常,挥了挥手道:“都给哀家退下。” “诺。” 看见孟嬴来者不善,一众美姬都害怕被孟嬴责罚,所以连忙灰溜溜的离开。 等到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自己与熊轸之后,孟嬴这才瞪着美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熊轸道:“大王,你不能怪母后呱噪。” “你现在这般声色犬马,荒废朝政而终日嬉戏之所为,如何有一国之君的气象?” “大王亲政以来,可有干过一件利国利民的正事?” 一听这话,楚王熊轸低下了头,但仍然很是嘴硬的道:“母后,非是儿臣不想有所作为。而是局势所限!” “儿臣虽继位多年,然适才亲政不足一年,人望不足以服众,若朝中之事,政务皆由子西、子常(囊瓦)所出,儿臣如何干涉?” “如地方之事,各地封君权柄太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对于儿臣所下之诏命阳奉阴违,如此,儿臣如何能有所作为?” 被孟嬴教训的熊轸,很是不服气,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这让孟嬴看在眼里,心里很是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还政于熊轸,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孟嬴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大王,你是楚国的王,是楚人的国君,何以这般自误?” “子西、子常专政,最终之决策者,不还是你这个大王?” “地方封君有忤逆者,大王何不能多加训诫,收之以把柄,或寻一两人,以杀鸡儆猴?” “……” 孟嬴说的这些办法,熊轸不是不清楚。 但是,作为国君的熊轸真正要操作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威望不足是其次,首先是楚国内部的权力倾轧太过严重。 各地封君盘根错节,往往在楚王颁布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诏命时,抱成一团反对。 即便不能明着反抗,背地里也会耍一些阴谋,去钻漏洞。 这让熊轸感到很棘手,所以只能暂时听之任之,等到自己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将他们都一一收拾掉。 孟嬴缓缓的坐到一边的蒲团上,语重心长的道:“大王,母后这次来,也不是来教训你的。” “近日子西、申包胥来找哀家,谈及楚国最近之政。吴人派商贾在我楚国大肆高价购置铜铁武器,以及粮米皮货,居心不良。” “大王虽下诏,明令禁止国人向吴商出售此类货物,然,收效甚微也。” 顿了顿,孟嬴叹气道:“民间黎庶,见铜铁武器与皮货这般挣钱,都纷纷入山开矿,或狩猎野兽,猎取其皮毛,或私铸火炉,以为之牟利。” “殊不知一入秋收之际,农人的土地被荒废,现在只能吃余粮以度日,更多的人,则是家无余粮,不得不向吴国的商人花出比以前十倍,甚至是几十倍的价钱,去购置粮米……” “而今我楚国各地都闹起了灾荒,时至今日,大王身为国君,怎可坐视不管?” 此时,孟嬴已经归政于楚王熊轸,不再垂帘听政,过问政事。 孟嬴本身的权利欲望并不大,所以乐得自在。 但自己的儿子熊轸这般无能,导致楚国近百万黎庶饿着肚子,甚至被活活饿死。 孟嬴也不得不站出来,为熊轸收拾一下烂摊子! 听到孟嬴提起这种事,熊轸就忍不住发牢骚,说道:“母后,那些贱民不遵寡人之命令,不顾国法而任性妄为,以有今时今日之境地,岂能无辜?” “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闻言,孟嬴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熊轸,道:“大王,这是你作为楚王能谁出来的话语吗?” “上古造字,王玉同字,三横一竖,三横乃天地人,一竖乃参透天地人者,是谓‘王’。” “你是楚国的王,是楚人的君父,楚人即便犯下大错,你也要原谅他们,而非见死不救!” 熊轸听到这话,毫无耐心的嘟囔道:“母后,儿臣哪里有见死不救?不久前儿臣不是吩咐子西、子常他们负责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耶?” 孟嬴瞥了一眼熊轸,终究是颓然无力的叹气道:“大王,你怎么还不明白?” “王命是王命,然王命究竟能否落实于地方,尚未可知。大王只知道下令,而毫不体察民情,不恤国人,何为人君耶?” 那也要寡人的诏命能出得了郢都! 熊轸的内心很是不忿。 但面对孟嬴这样的指责,熊轸还是敢怒不敢言的。 慈母多败儿! 孟嬴平日里很是宠爱熊轸,无微不至的关心熊轸,这就导致熊轸一时间难以真的成长起来。 不过,熊轸一直都期望自己能摆脱孟嬴给自己的“阴影”,以便于自己有朝一日,能真的展翅高飞,作出一番事业。 “大王应该向吴王庆忌学一学。” 孟嬴语重心长的道:“庆忌继位十年,文治武功远迈前人,而列国之君无有比肩而立者。” “其开疆拓土之事迹且不论,就母后所知道的,庆忌偶尔出巡,时常微服私访,以此体察民情,制定出对吴人,对吴国行之有效的政策……” 孟嬴不提起庆忌还好,一提起庆忌,熊轸的心中就极度窝火。 熊轸冷笑一声道:“母后,寡人知道自己之雄才伟略,不及庆忌。然,母后何以拿庆忌来与寡人做比较?” “母后若是对庆忌旧情难忘,寡人这个做儿子的,未尝不可允许母后带着你跟庆忌生的那个孽种,到金陵跟庆忌团聚!” 文学网 第427章 挟君王以令楚国 “啪”的一声,悲愤欲绝之下的孟嬴,忍不住一巴掌呼在熊轸的脸上,大声斥责道:“熊轸,你怎能对自己的母后如此说话?” “母后所做的一切,为的是甚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楚国!” “若我当真心心念念庆忌,要背弃你与楚国,又何至于等到今日?” 闻言,熊轸忍不住低下了头,心里是一种羞愧难当的情绪,恨不能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孟嬴这些年为自己与楚国所做出的贡献,熊轸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但是,孟嬴与庆忌之间的关系,始终是楚王熊轸心中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庆忌是何许人也? 他是吴国的王,楚国的头号大敌。 熊轸可谓是对庆忌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 因为自庆忌继承吴王之位以来,屡屡进行西征,并多次打败楚军,侵占楚国钟离、巢、长岸等大江以西的大片城邑土地。 楚国为此几次跟吴国订立丧权辱国的城下之盟! 不止如此,在当年的昭关之会上,吴王庆忌与当时垂帘听政的孟嬴互生爱慕,跟王八对绿豆一样看上眼了。 这就导致一男一女,干柴烈火时常幽会,以至于孟嬴珠胎暗结,怀了庆忌的孩子。 熊轸还被迫将自己的妹妹季芈畀我嫁给庆忌,成吴楚之好。 从关系上看,庆忌是熊轸的妹夫。 不过,庆忌与孟嬴发生的事情,让熊轸很是难堪。 孟嬴是熊轸的母亲,却又跟庆忌乱搞,这岂不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庆忌是熊轸的继父? 奇耻大辱! “母后,适才是儿臣失言,儿臣给母后赔礼道歉。” 熊轸连忙道。 对于自己的母后孟嬴,熊轸内心还是十分敬爱的。 毕竟孟嬴半生孤苦,年纪轻轻的,及笄之年嫁给楚平王这个糟老头子,之后没有享受几年清福,楚平王撒手人寰。 只留下孟嬴与熊轸这对孤儿寡母在楚国的朝堂上相依为命。 过去熊轸不喜孟嬴垂帘听政,但是,自从他亲政之后,这才理解到孟嬴平时的难处。 此时,孟嬴见到熊轸这般诚恳的道歉,神色依旧是那般冷漠,好似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大王,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 孟嬴摇摇头道:“也罢。从今往后,哀家就在宫中安心颐养天年,对于你的事,对于楚国的政事,哀家将不再过问!” “母后……” 熊轸张了张嘴,还想辩驳什么,却见孟嬴已经转过身,拂袖而去。 不知从何时起,孟嬴与熊轸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竟然已经疏远到这种程度? 看着孟嬴远去的身影,熊轸怔在原地许久。 这时,一名内侍捧着一道竹简上前,低眉顺眼的道:“大王,这是右司马胜命人送来的手书。” 右司马胜,也就是白公胜、芈胜。 现在白公胜率领楚国的数万大军,正在班师回朝的途中。 白公胜的手书? 熊轸拿起竹简,打开一看,不禁眉头一皱。 白公胜在手书中要求,不解除军队的武装,进行献俘礼,并向楚王熊轸贡献战利品。 要知道,在凯旋归来的军队中,举行献俘礼是一个特殊的环节,相当于熊轸作为国君,是可以检阅三军的。 不过,按理说,被楚王熊轸接见的将士,不应该佩戴武器。 但熊轸不以为意。 他压根儿就不会想到,白公胜能干出叛乱的事情。 楚军这一次侵略郑国,占领了十多座城邑,可谓是为楚国扬眉吐气,熊轸作为楚王的威望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所以,对于这一次的献俘礼,熊轸是格外重视的。 所谓的献俘礼,就是军队凯旋后要在太庙、太社告奠天地祖先,并有献捷献俘之礼,即报告胜利,献上卤获的战利品。 白公胜的这个请求,在熊轸看来,根本不算是什么事。 故而熊轸也并不打算找子西或者申包胥、囊瓦等大臣商量一下,就答应下来。 …… 权地。 楚军营寨中,白公胜接到熊轸的回信后,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将自己的心腹谋士石乞找来议事。 “大事可期矣。” 白公胜欣喜若狂的道:“熊轸已经答应不解除将士之武装,而入王宫进行献俘礼。石乞,依你之见,我当何为?” 闻言,石乞不禁低着头,暗暗思索起来。 不多时,石乞便朝着白公胜作揖道:“主公,若献俘之礼也,主公或可趁机袭杀熊轸,以及子西、子常(囊瓦)等卿士,而后自立为王,以强势逼迫众臣妥协。” “杀了熊轸?” 白公胜不禁眉头一皱,道:”石乞,如此岂非是大逆不道?” “对于子西、子常等权臣,死有余辜。然我现在的威望,怕还是不足以统御楚军,使国人心服口服。” “就连凯旋归来的数万楚军将士,我都无法服众。若熊轸一死,唯恐我将成为众矢之的,为各地封君群起而攻之矣。” 事到如今,白公胜还是有些瞻前顾后的。 “主公,焚烧府库,杀死君王。若是不这样,事情不能成功。” 石乞苦口婆心的劝道。 “不妥!” 白公胜摆了摆手,沉声道:“我认为,杀死国君不祥,焚烧府库便不利,日后我拿什么保有楚国?” “我入楚不过两年,现在麾下亲信可用之兵,也不足二千人。若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何能弑君篡位?” 不怪白公胜胆子太小,做事情没有魄力。 而是他这种公然发动兵变,然后弑君篡位的事情,实在是做得太过离谱。 哪怕白公胜背后有吴国撑腰,一旦出了事情,庆忌真的能继续支持白公胜? 白公胜不信! 他从来不会真的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主公,那属下还有一策。” 石乞皱着眉头道:“如今主公手中,掌握着四万五千人的楚国将士,来自不同的地方,一旦回到郢都,主公便要移交虎符,放其各回各家。” “这支大军,是主公的一大优势。既如此,主公何不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以诛杀奸臣子常为旗号,矫诏以裹挟大军攻破郢都,然后挟君王以令楚国?” 文学网 第428章 清君侧之名 石乞不愧是白公胜麾下的第一智囊,居然连“挟君王以令楚国”这种计策都想得出来。 白公胜适才说的没错,以他现在的威望,还不足以君临楚国。 他要是敢于弑君篡位,等待他的不但是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各地的楚国封君定然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所以,白公胜未尝不可退而求其次,选择先成为楚国的令尹,架空楚王熊轸的权力,然后一步步积攒威望和势力。 直到羽翼丰满的时候,白公胜君临楚国,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毕竟白公胜的祖父是楚国先王楚平王,父亲是太子建,对楚王之位有着一定的继承权。 至于白公胜麾下的数万楚军将士,不会听从白公胜的号令。 但是,这并不妨碍白公胜伪造楚王的诏令,也就是矫诏来动用他们跟着自己造反。 底层的将士,不可能知道白公胜的野心,也不可能晓得这究竟是不是楚王的命令。 故而白公胜登高一呼,就能应者云集! 最后这些楚军将士即便是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跟着白公胜作乱,也是为时已晚。 他们只能跟着白公胜一条道走到黑! 想清楚这些事情后,白公胜立马伪造一道楚王诏令,公之于众,声称要清君侧,铲除楚国的大奸臣令尹囊瓦,要将真正的权力还归于楚王熊轸。 于是,不明觉厉的楚军将士们都信以为真。 即便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都无法脱身! 三日后,白公胜率领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一千邑兵,以及勇士熊宜僚,进入郢都的楚王宫举行献俘礼。 石乞则是按兵不动,等着时候一到,就起兵杀入郢都,配合白公胜,彻底掌控整个郢都城! …… 楚王宫,太庙。 楚王熊轸穿着一袭玄色冕服,头戴平天冠,一手扶着自己的佩剑,亦步亦趋的走在御道之上,楚国的群臣都跟在熊轸的身后,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 “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悠久而沉重的号角声,白公胜已经率领自己的一千邑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亦步亦趋的进入到太庙之外的广场上。 熊轸身后的群臣见状,都不禁大为困惑。 为什么进入王宫,举行献俘礼的士卒,没有解除武装? 要知道,在太庙这种神圣而庄严的地方,除了楚王之外,其余人等佩戴武器,都是不祥征兆! 事先,楚国的公卿大夫们,可都没有听说白公胜所率领的队伍,并没有解除武装的! 与群臣有些惶恐的神色不同,立于陛台之上的楚王熊轸,显得颇为意气风发。 继位那么多年,熊轸可谓是没有多少权力可言,国事皆由孟嬴、子西和囊瓦把持。 但,熊轸现在亲政不过一年的时间,便已经为楚国打下大片疆土,一鸣惊人! 这难道不足以使熊轸骄傲? “臣右司马芈胜,参见大王!” 芈胜远远的就下了自己的戎车,然后率领熊宜僚等一众亲兵,上前朝着楚王熊轸抱拳作揖。 直到这时,熊轸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白公胜自己上前也就罢了,为何领着这么多士卒一起走上台阶? “芈胜!大胆!” 令尹囊瓦见状,忍不住皱着眉头,站出来冲着白公胜大声斥责道:“见到大王,何不卸下武器,退去士卒?” 白公胜闻言,却仍旧是冷着一张脸,一手握着腰间的青铜剑,亦步亦趋的踏上台阶。 跟在白公胜身后的一千邑兵,都是手持长矛,全副武装,看起来阵势十分的吓人! “熊宜僚!动手!” 随着白公胜的一声令下,站在身后那个膀大腰圆,面相很是凶恶的男人,熊宜僚立马举起手中的大铜锤,扔向囊瓦! “噗嗤!” 囊瓦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已经被大铜锤砸成了肉饼,血肉模糊的尸体,直挺挺的倒在了地板上。 喋血宫廷! “啊!” 包括楚王熊轸在内,在场的楚国大臣都忍不住惊叫一声,被吓得肝胆俱裂。 白公胜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跟在他身后的邑兵,随之将在场的楚国君臣团团围住,手中的长矛指着他们,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格杀勿论。 楚王熊轸看着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脸色一阵惨白,身子不自觉的发颤,差点没有被吓尿! 但,白公胜还在朝着熊轸这边走来,踏过了囊瓦那已经不成人样的尸体,跟楚王熊轸对视起来。 “芈……芈胜,汝这是要造反乎?” 熊轸强忍着内心深处的恐惧,壮着胆子质问道。 白公胜却是轻笑一声,朝着熊轸抱拳道:“请大王见谅!” “臣此番所为,是为大王清君侧,铲除子常、子西、申包胥等一干奸臣乱党,还我楚国一片朗朗乾坤!” “臣多有冒犯,还请大王恕罪!” “……” 熊轸不是傻瓜,自然能看得出来,白公胜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此时此刻,熊轸的心里后悔莫及,肠子都悔青了! 他悔不该自作主张,引狼入室,让白公胜及其邑兵可以不解除武装,而进入王宫举行献俘礼。 现在这偌大的太庙宫殿,里里外外的都是大臣、宫女和寺人,除了熊轸本人,没有一个手持兵器! 也就是说,面对白公胜及其麾下全副武装的一千邑兵,他们便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见到熊轸陷入沉默,白公胜只是冷笑一声,没有搭理他,又转过身,将目光放在陛台之下,已经被控制起来的群臣身上。 在场的楚国公卿大夫,大概有二百多人,此时都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二三子,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白公胜“唰”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一把插在地板上,然后看着陛台之下的群臣,朗声道:“现在,我数三下,跪者生,立者死!” “一!” “二!” 白公胜的每一次喊话,都在敲击着下面那些公卿大夫们脆弱的心灵。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的大臣纷纷下跪,五体投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文学网 第429章 喋血宫廷 “三!” 白公胜的话音一落,陛台之下,大概还有十分之一的楚国大臣并没有下跪。 不得不说,偌大的楚国朝堂上,还是有不少铁骨铮铮的卿大夫。 他们仍旧能为了捍卫自己心中的气节,视死如归,将生死置之度外! 其中,一个穿着玄色朝服,气宇轩昂的青年大臣,指着陛台上的白公胜破口大骂道:“芈胜!汝今日犯上作乱,弑杀臣工,以鲜血而见于我楚国太庙!岂有此理?” “大楚的列祖列宗在上,就看着汝在太庙之外大开杀戒!胁迫大王!” “芈胜!有种你就杀了我!看你日后在九泉之下,还有何面目,再见太子建,再见我楚国的祖宗!” 他愤愤不平的道:“枉费大王这般信任你,对你委以重任,而今你竟然恩将仇报,举兵叛乱,你简直是禽兽不如!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白公胜定睛一看,辱骂自己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平王之子,他的叔父——公子启(子闾)。 此时,见到公子启这般义愤填膺的唾骂白公胜,还站在原地的楚国大臣,都是跟着对白公胜破口大骂,似乎是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一样。 “杀!” 对于这样执迷不悟的人,白公胜也不客气,高高举起的大手,终于落下。 “噗嗤!” “唰!” 早就蓄势待发的邑兵,立马冲上去,将包括公子启在内的楚国大臣,一一杀死,乱刃分尸! 鲜血,染红了楚国太庙的地板,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刺鼻的血腥味儿。 幸存下来的公卿大夫们,见到公子启等人凄惨的死状,惊恐之余,都不禁暗暗后怕。 幸亏他们比较“聪明”,懂得低头,识时务,不然现在必然已经是身首异处的! 站在一边的楚王熊轸,看见白公胜的邑兵这般干净利落的杀死公子启等二十几个大臣后,都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他第一次感觉,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这让熊轸很是羞愧! 这一次的灾祸,是熊轸自己带来的,是他引狼入室,怪不了别人! 但,白公胜并没有立马杀死熊轸。 “大王,臣无意冒犯,一切只为清理乱党,整肃朝纲,惊扰之罪,还请大王勿怪。” 白公胜淡淡的道。 “无……无妨。” 楚王熊轸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一脸震恐的神色道。 “来人,送大王下去,一定要好生保护,莫要让别人动大王一根汗毛!” “诺!” 白公胜摆了摆手,就让一众披坚执锐的邑兵,将熊轸“请”下去。 说是保护,其实是软禁! 在白公胜还没有彻底掌握郢都,掌握楚国的大权之前,熊轸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他不会轻易将熊轸杀死。 “子西、申包胥何在?” 白公胜看了许久,却不见陛台之下的群臣中,有子西与申包胥二人的身影。 这两个人可谓是楚国的股肱之臣,德高望重,白公胜一定要杀死。 不然他的这一次“清君侧”,就是一场笑话! 只要子西和申包胥还活着,随时都能逃亡到外地,拉起一支大军跟白公胜对着干,甚至是请来列国的援军,一起对付白公胜。 这是白公胜所不能容忍的。 熊宜僚询问了那些贪生怕死的大臣,连忙上前禀告道:“主公,子西、申包胥二人并没有参与此番献俘礼。” “难道他二人不在郢都?” “非也。” 熊宜僚回答道:“据这些卿大夫所说,子西、申包胥不知出于何等缘故,迟迟没有到场。不过他们一定还在郢都!” “搜!” 白公胜咬牙切齿的道:“全城搜查!一定要将子西与申包胥找出来,生死不论!” “诺!” …… 白公胜率领自己的一千邑兵,在楚王宫的太庙发动流血事件,控制住楚王熊轸的时候。 远在郢都城外的石乞,跟着就率领四万余人的楚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攻入郢都。 由于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守城的士卒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叛军迅速攻入城内。 眼看着如狼似虎的叛军将士,守军都只能在死伤一些士兵后,连忙扔掉手中的武器,跪地投降。 但,郢都城内的杀戮并没有结束。 白公胜在控制住郢都城与楚王宫后,又吩咐叛军将士针对那些敢于反对自己的大臣及其家眷,一一诛杀。 “楚国要变天矣!” 城内的楚国黎庶,纷纷关上门窗,躲在家中瑟瑟发抖,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感到无比担忧。 楚国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叛乱,但是,像这种毫无征兆的叛乱,着实是让人忍不住惊掉下巴的。 这其中,有不少无辜的黎庶遭到洗劫,或者被叛军将士残忍杀害。 …… 这个时候,子西与申包胥身在何地? 在白公胜发动叛乱的时候,子西和申包胥二人正坐在马车中,匆匆忙忙的商量对策。 二人原本是想去参加献俘礼的,不过在此之前,却恰好收到了来自沈诸梁的亲笔信。 沈诸梁在信中阐述自己对于白公胜的看法,并言之凿凿的声称,自己被行刺,其幕后主使者正是白公胜。 而白公胜在背后跟吴国存在联系,沈诸梁的人已经从白公胜那里,找出了一些白公胜过去与庆忌往来的一些书信。 这就是白公胜图谋不轨,或者说是要叛乱的铁证! 若是如此,白公胜这一次恐怕是来者不善。 子西与申包胥都是聪明人,都能猜得出白公胜意欲何为。 倘若白公胜真的要叛乱,这一次借着献俘礼的机会,就是大好时机! 所以,子西与申包胥都决定前往王宫,阻止楚王熊轸在太庙举行献俘礼。 但,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当子西和申包胥赶到宫门口的时候,已经被告知白公胜及其一千邑兵,已经在不解除武装的情况下,在太庙举行献俘礼。 二人都意识到大事不妙,于是果断登上马车,准备一起出逃! “此次若非沈诸梁的这道书信来得及时,恐怕你我二人都将危矣。” 申包胥长吁短叹的道:“申公子,现在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文学网 第430章 吴国嫡长子之死 “现如今,想必芈胜已经控制住大王,控制住王国。他一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大王杀害。” 子西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后,说道:“城外的凯旋之师有数万人,无大王手令,我们无法调动。说不定芈胜可能连城外的数万之兵都已经控制住。” 这是子西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 子西和申包胥都没有权力调动城外的数万大军,偏偏楚王熊轸生死未卜,可能被白公胜控制住的情况下,如之奈何? 这个时候,白公胜要是挟持熊轸,以号令郢都,号令楚军,号令楚国,也不是不能办到的事情。 毕竟这仓促之间,谁都无法辨别是非曲直。 子西与申包胥基本上已经确定白公胜已经起兵作乱,但是二人根本没有力量与白公胜相抗衡。 “杀!” 此时,喊杀声由远及近,从城外响起,子西与申包胥不禁对视一眼,都为之勃然变色。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凯旋归来的四万余楚军,已经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跟着白公胜起兵作乱。 “逃!一定要逃出郢都!” 子西攥着自己的拳头,沉声道:“白公胜犯上作乱,不得人心,只要我们逃出郢都,再号召各地的封君集结起来,一定能杀回郢都,救出大王,挽狂澜于既倒,拯救我楚国的江山社稷!” 打定主意后,子西和申包胥终于不再赘言,跟自己的随从交换衣物后,乔装改扮一番,准备逃离郢都城。 但,叛军的速度很快,拿下郢都的各个城门口后,就将城门闭上,严禁出入。 这让子西与申包胥一时间不禁万念俱灰。 眼看着他们就要逃出生天,难道还被困死在郢都? 夜幕降临。 郢都城内的厮杀声,还在零零散散的响起,许多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正在跟叛军将士战作一团的,自然是公卿大夫们的私兵。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私兵们对于自己的主人可谓是忠心耿耿,为了保护主人及其家眷,他们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子西与申包胥的家眷。 一个随从上前向子西禀告道:“主公,叛军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芈胜以三千金为悬赏,悬赏主公你及申大夫的首级。” “呵呵,芈胜这厮,倒是看得起我们。” 子西忍不住冷笑一声。 不过,他们现在的处境是十分危险的。 白公胜的叛军在控制住楚王宫与郢都城后,就紧闭城门,全城搜索子西和申包胥的踪迹,这不是在瓮中捉鳖吗? 可想而知,按照叛军的这种地毯式搜查,不出两日,定然可以找出他们二人。 “申公子,现在我等应该如何是好?” 申包胥皱着眉头问道。 “申大夫莫慌。” 子西眯着眼睛道:“偌大的郢都城,现在对于我等而言,成了一座危城。然,有一个去处,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 “是何处?” 申包胥好奇的问道。 “吴公子恒的府上!” 子西缓声道:“芈胜这个乱臣贼子能有今日,皆是吴人在背后撑腰。芈胜与吴国沆瀣一气,暗中勾结,必然不敢得罪吴国的公子恒,所以叛军也绝不敢私自搜查公子恒的府邸。” ”这……” 申包胥眉头紧锁的道:“申公子,话虽如此,然我等与公子恒素来没有交情,公子恒岂可庇护我们?” “我照拂过公子恒几次,有些交情。” 子西叹气道:“公子恒虽年少,然为人深明大义,对于芈胜这等乱臣贼子定是深恶痛绝。而且,庆忌与芈胜之往来皆是在私底下,想来公子恒不会知情,如此岂不可为?” “善!” 申包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时不我待! 子西与申包胥打定主意后,就带着自己的几个随从,避开搜查的叛军将士,连夜赶往公子恒的府上。 子西与吴恒的确是有些交情。 四年前,吴楚鸡父之战后,冲龄不过五岁的吴恒,被作为质子,前来郢都作为人质。 吴恒是何许人也? 他是吴王庆忌与王后季蔻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嫡长子,吴国的公子,从宗法制的法理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公子恒地位很高,之所以会充当质子,入楚为质,这还是季蔻主动请缨。 因为公子恒为吴国入质郢都,着实是大功一件。 只是没想到这一晃,时间过去了整整四年! 迫于吴国那越发强大的国力,楚人不敢亏待吴恒。 当时垂帘听政的国太孟嬴亲自下令,让人为公子恒专门建造一座奢华的府邸且不说,逢年过节还会慰问他,赏赐一些华贵的衣物、美玉、钱财之类的东西。 可以说,吴恒在郢都过得相当滋润。 只是,作为质子的痛苦只有吴恒自己心里清楚! 他还是一个孩子! 四五岁的时候开始,迄今为止,还从未见过自己父母一面! 待在郢都,因为吴楚世仇的缘故,附近的人更是都不待见吴恒,这就养成了吴恒有些孤僻的性格。 好在子西看准了吴恒有很大可能将来会被庆忌立为太子,成为吴王,所以这几年一直在刻意结交公子恒。 子西自己不方便跟公子恒打交道,于是就让自己儿子芈白与同龄的吴恒结为好友。 所以,现在子西身处险境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就能想到找公子恒求救。 吴恒也真的接纳子西与申包胥,让他们暂且住下,以此躲避叛军的搜查。 但,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行踪被自己的一个随从泄露给叛军。 于是,根本搞不清楚自家主公白公胜与吴国之间的关系的熊宜僚,便率领几千叛军将士,将公子恒的府邸团团围住。 偌大的府邸中,有着专属于吴恒的二百余名私兵,虽奋力抵抗却改变不了结果。 但,正是他们的负隅顽抗,惹恼了熊宜僚。 看着逃进一处别院中,站在高处射箭的敌人,熊宜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放火,要将子西、申包胥等人活活烧死。 值得一提的是,子西的儿子芈白今晚正好就住在吴恒的府上。 在乱军的一阵乱箭下,芈白躲闪不及,被射成了重伤。 “小白!” 悲愤之下的吴恒,连忙背起芈白的身子,朝着院落的一处亭台逃奔过去。 但,伤势严重的芈白终究是没有熬过去,死在了吴恒的背上。 一夜之间,这座专门为吴国公子恒所建造的豪华府邸,付之一炬,成了一片废墟。 文学网 第431章 刻薄寡恩 “蠢材!蠢材!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杀害吴国的嫡长子!吴王庆忌之子?” “死!你怎么不去死!” 楚王宫中,白公胜在听闻公子恒的府邸遭到己方将士围攻,且被放火付之一炬的消息,差点没有气晕过去。 当时,熊宜僚得到子西的一个随从通风报信,知道子西和申包胥躲到吴恒的府上后,不以为意,直接率领兵马赶去围攻。 区区一个吴国的质子,熊宜僚根本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吴楚两国世仇,熊宜僚等叛军将士还能趁此机会报仇。 所以,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叛军烧掉了公子恒的府邸,并找出了几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在这其中,就有一具少年的尸体,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模糊的体貌特征跟公子恒很是相似…… 得知消息的白公胜,气得不行,心中更是大为震恐。 他现在只是控制住了楚王熊轸以及郢都,坐实了犯上作乱的恶名,这要是再冒犯到吴国,那不是找死吗? 吴恒是庆忌的嫡长子,吴国的公子,现在不明不白的死在郢都,还是被白公胜的人杀死。 庆忌岂能善罢甘休? 没了吴国在背后撑腰,白公胜实在是没有多少底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各路勤王之师。 此时,被白公胜训斥的熊宜僚很是委屈的跪在地上,想乞求白公胜的原谅,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在一边的石乞见状,不禁叹息一声,硬着头皮上前道:“主公,息怒。” “息怒?石乞,你让我如何息怒?” 白公胜愤愤不平的指着跪在地上的熊宜僚,大声道:“公子恒之死,吴国绝不会善了!” “你让我如何去平息吴王的怒火?” 闻言,石乞摇摇头道:“主公,事已至此,再责骂熊宜僚亦是无用。当务之急,主公应该尽快遣使于金陵,向吴王庆忌赔罪。” 石乞所言,不无道理。 那一场大火的动静闹得太大,根本瞒不住。 “石乞,依你之见,我应该如何赔罪?” 白公胜皱着眉头问道。 “割地。主公可以用楚王的名义,将楚国东面的潜邑、六邑、英氏等十座与吴国接壤的城邑,全部割让给吴国,以此求得吴王的原谅。” “这……” 白公胜咬着牙道:“石乞,非是我不愿意割地,只是,这样便能平息吴王庆忌的雷霆之怒吗?” “但可一试!” 石乞沉声道:“吴王庆忌乃是一代雄主,这样的人,往往刻薄寡恩,以国家大义,以自身利益为重。” “若能以一个儿子,来换取十座城邑,方圆数百里的土地,对于庆忌而言,未尝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善!” 白公胜终于答应下来。 …… 吴国都城,金陵。 此时的庆忌,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吴恒已经死于郢都的事情。 在听说郢都发生白公胜之乱的时候,庆忌的心里很是欣慰,有些幸灾乐祸。 一个陷入内乱的楚国,无疑是庆忌最愿意看见的。 因为庆忌已经定于明年开春,正式出兵伐楚。 到时候已然乱作一团的楚国,如何应对? 当然,一口吃不成胖子,庆忌的短期目标,是将楚国分裂,然后不得不成为吴国的附属国,从此以后再无翻身之力。 楚国的疆域毕竟是过于广袤,吴军即便是攻占下来,也很难守住。 庆忌的想法是,与其费力不讨好的到处平定叛乱,还不如扶持一个傀儡的楚王,让自己在背后操控。 奉天殿上。 庆忌正穿着一身玄色冕服,头戴平天冠,在陛台之上正襟危坐。 吴国的群臣,则是一如既往的跟庆忌坐而论政,讨论一下吴国现阶段的国政。 这时,一名披坚执锐的宿卫进入奉天殿中,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楚国使者屈固求见。” “楚国使者?郢都来的?” “正是。” “宣!” 郢都来的楚国使者,那自然是白公胜的人。 根据庆忌之前所得到的情报,白公胜基本上控制了郢都及其周边的几座城邑,还在逐步扩张。 不过,不知道出于何等缘故,白公胜的叛军在占据郢都后,实行了极为严密的管控,没有白公胜的手令之下,许进不许出。 所以庆忌就琢磨着,白公胜可能是还忙着肃清郢都城内的反对派。 关于郢都方面的具体情况,即便庆忌麾下有着黑冰台这种强大的情报机构,都无法获悉到。 至于眼下的这个楚国使者屈固,做法则是有些古怪。 因为一般来说,使者要面见庆忌,要经过一套较为繁琐的流程,至少要提前几日抵达金陵,再求见庆忌。 不过,考虑到自己与白公胜之间的联系,庆忌此时不做他想,便让人将屈固带到奉天殿。 步入奉天殿内的屈固,内心是极为忐忑不安的。 盖因屈固害怕喜怒无常的吴王庆忌,在得知公子恒的死讯后,会大发雷霆,将他拖出去五马分尸,或者扔到油锅里烹杀。 “臣,楚国使者屈固,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屈固连忙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 庆忌则是和善的笑道:“屈子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谢吴王!” 屈固战战兢兢的欠着半个身子,坐在蒲团上,如坐针毡。 但,事到如今,屈固不得不捧起手中的一道竹简,硬着头皮道:“吴王,此乃我楚国新任令尹白公(芈胜)之手书,请吴王过目!” 庆忌挥了挥手,示意站在一边的中车府令胶滑将竹简拿上来。 原来的庆忌,是一种不怒自威的模样,但是在看过白公胜的手书后,忍不住脸色一变。 即便是久居上位,多年来养成了凡事看开,不骄不躁态度的庆忌,看过这竹简上的文字后,也都忍不住一阵头痛欲裂,勃然变色。 屈固低下了头,暗道不妙。 儿子就这样惨死,得知死讯的父亲岂能忍气吞声? 屈固原本是打算私底下找庆忌,将这件事情供认不讳的。 只可惜,白公胜给屈固的要求是第一时间将手书交给庆忌过目。 因为庆忌一旦得知公子恒的死讯,很有可能会失去理智,然后不顾一切的发兵攻楚,为自己的儿子复仇。 到时候王命一下,就算是庆忌本人,恐怕都不会轻易收回成命! 作为一国之君,岂可朝令夕改? 文学网 第432章 吾儿遗体何在 “寡人的儿子,吴国的公子恒死在郢都,还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 陛台之上,庆忌缓缓的将竹简卷起来,攥在手中,语气不咸不淡的道。 这个时候的庆忌,实际上是极为可怕。 尽管外表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般,不怒自威,可是熟悉庆忌的人都知道,这是庆忌即将发怒的征兆。 他是在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强忍着内心的怒火!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庆忌真正动怒的事情并不多。 即便是孙武、伯噽、伍子胥这些为庆忌效命多年的股肱之臣,见到庆忌真正发怒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 装的不算! “甚么?” 听到如此噩耗的吴国群臣,都禁不住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吴国的嫡长子吴恒,竟然死在郢都,还是被大火烧死的? 作为楚国使者的屈固,忍不住满头大汗,连忙解释道:“吴王息怒!” “关于恒公子之死,乃是一场误会,一场意外,是我楚国的无心之失也。” “恒公子庇护逃亡的申包胥、子西,因而遭到乱军围攻,死于非命。对此,白公深表歉意,已经将涉事者严惩,一律贬为奴隶,为首的将领更是被斩首。” “吴王若是还不解气,一干涉事者,可交由吴国处置,任凭处置!” 顿了顿,屈固又忙不迭的说道:“吴王,我楚国愿为此赔礼谢罪。” “若吴王可以原谅这次我楚国的过失,则我楚国东面的潜邑、六邑、英氏等十座与吴国接壤的城邑,当全部割让给吴国!” 屈固这样言之凿凿的说法,其实是有所隐瞒的。 涉事的士兵并没有受到什么责罚,为首的将领熊宜僚还好端端的。 只不过,一旦庆忌真的过于计较,恐怕白公胜少不了要拿出几百个士兵,来平息庆忌的怒火。 “混账!” 庆忌还没有说话,吴国的廷尉伯噽,就忍不住站了起身,指着屈固破口大骂道:“我堂堂的吴国公子,万金之躯,怎可枉死?” “汝楚国的内乱,何以祸及恒公子?” “笑话!这莫非是汝楚人,是白公胜刻意为之?” “大王,请立即出兵讨伐楚国,为恒公子复仇!” “对!报仇雪恨!” “不破郢都誓不还!” 孙武、伯噽、伍子胥等群臣几乎每个人都站起来,声讨楚国的这种罪行,请求庆忌出兵伐楚。 原本庆忌就是想出兵伐楚的,早已做足了准备,现在公子恒之死,不是正好给了吴国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义吗? 吴国伐楚,出师有名! 对于吴国而言,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楚国的十座城邑,的确是一件美事。 但,这若是用公子恒的死,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的死换来的,血气方刚的吴人,如何能忍受? 再者说,吴国的胃口很大,区区十座城邑,还满足不了吴国的胃口! 见到吴国的公卿大夫,都是这种义愤填膺,恨不能生吃了自己的模样,屈固被得肝胆俱裂,脸色一阵惨白。 “吴王,冤冤相报何时了?此番恒公子之死,着实非我楚国所愿也,为吴楚两国之好,请吴王三思,切莫因小失大……” 屈固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一个劲儿的磕头道。 闻言,庆忌的脸上无喜无悲,只是将手中几乎要捏碎的竹简,放到御案上,然后缓声道:“吾儿的遗体何在?” “回禀大王,恒公子的遗体已被装敛,正在送往金陵的途中,再有数日便到。” 屈固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他这一次是夜以继日的赶路,走陆路,又转水路,都跑死了两匹马,实在是不便于带上吴恒的遗体。 “寡人知道了。屈固,汝先退下。” “诺。吴王,外臣告退!” 看到庆忌放了自己一马,屈固顿时如蒙大赦,再次行礼之后,便忙不迭的离开奉天殿。 群臣都纷纷劝谏,请求庆忌出兵伐楚,但,庆忌并没有做出回应。 “出兵伐楚之事,暂且搁置不谈。” 庆忌眯着眼睛道:“二三子,汝等在奉天殿,有一个算一个,不许将吴恒的死讯传扬出去,尤其是……” “不可让王后知晓!” “诺。” 庆忌还是担心王后季蔲接受不了这种打击。 吴恒是庆忌与季蔻所生的儿子,当年吴恒入质于楚国,还是季蔻主动请缨。 现在吴恒竟然惨死于郢都,试问季蔻如何能承受? 庆忌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都忍不住精神恍惚,有一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更何况是爱子心切的季蔻? 固然,庆忌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的出兵伐楚。 但是在庆忌看来,现在时机还没有成熟。 虽然吴国的大军早已经枕戈待旦,时刻准备着讨伐楚国,蔡、徐、钟吾等吴国的几个附庸国的兵马,也跟着聚集于金陵。 只不过,对于吴国而言,最合适的时机还没有到! 正所谓兄弟闾于墙,外御其侮! 这种时候吴国率领联军伐楚,可能会让楚人真的放下芥蒂,暂时联手对抗劳师远征的吴军。 这不是庆忌愿意看到的。 所以,在庆忌看来,吴国最合适出兵伐楚的时机,是在完全陷于内战的时候。 也就是等着沈诸梁等楚国封君集结起来,跟犯上作乱的白公胜进行大战的时候,吴军才能最大限度的取得骄人的战绩。 对于儿子吴恒的死,庆忌内心也很悲痛。 但,他必须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能让自己完全丧失理智。 因为小不忍则乱大谋! 必要的隐忍,对于庆忌这种君王而言,有时候很是关键。 一国之君不同于普通人。 普通人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他人杀死,还死得很惨,可能会冲冠一怒,让仇家血溅五步。 但是,庆忌却必须要克制自己的这种冲动。 楚国不同于那些小国,吴国要么不打,要打就一定要一棍子打死,最差也要将楚国打得半死不活! 这一次的白公胜之乱,对于吴国而言,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要是庆忌没有把握住,错过了这次的时机,只怕日后吴国再想找到这种机会,没有那般容易! 文学网 第433章 君王一怒 冬十一月。 金陵城内外,寒风凛冽,天气阴沉。 一支披麻戴孝,上上下下尽是一片缟素的队伍,亦步亦趋的进入金陵城内,穿过长长的街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吴王宫的方向进发。 队伍的中间,三匹骏马拉着的马车上,还放置着一具棺椁,由质地上乘的沉香木打造。 让人一看就知道,躺在这具棺椁中的人定然是家世显赫的贵族。 “这是何人的灵柩?葬礼竟如此隆重!” “此为国葬耶?在我吴国,非重臣而不得以有如此哀荣。” “唉,足下当真是孤陋寡闻。据我所知,这灵柩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王的第三子,我吴国的嫡长子公子恒……” “当真?恒公子不是早年便入质于楚,何以有此早夭?” “是为楚人所杀。某亦是今日得知,早上国府正式颁发告示,予恒公子以国葬,举国上下需斋戒一日,不可杀生。” “楚蛮子怎敢杀我吴国的公子?可恨!” 对于吴恒的死,吴国上上下下的黎庶,都表示极度愤慨,扼腕叹息。 毕竟吴恒的年纪着实是太小,又是吴国的嫡长子,突然死在郢都,怎能不让人感到遗憾? 沿途的黎庶,见到队伍中的灵柩之后,都自发的低下了头,为之默哀。 宫门口。 庆忌一如既往的穿着玄色冕服,头戴平天冠,手上扶着腰间的龙渊剑,目视前方,脸上的神色不咸不淡,让人看不出来他的心里是作何感想。 站在庆忌身边的,是季蔻、妹姜、贞姜、朱姬、季芈畀我等后妃,以及吴鸿、吴熙、吴章、吴发等诸公子。 像是孙武、范蠡、伍子胥等朝中的大臣,也都在胳膊上挂着白条,站在宫门的两侧默哀。 吴恒能有这般殊荣,并不只因为,他是庆忌的儿子,吴国的公子,更多的是因为吴恒为吴国入质楚国四年,劳苦功高。 他的确是吴国的功臣,这一点毋庸置疑。 现在,吴恒客死他乡,既然要迎回他的遗体,吴国难免是要办的隆重一些。 “呜——呜——呜——” 肃穆的号角声响起,随之应和的,则是由编钟、钟、鼓、筝等乐器奏响的哀乐。 送着吴恒灵柩的队伍,已经映入眼帘,出现在了吴王宫的宫门口。 庆忌一手扶着龙渊剑,亦步亦趋的走向灵柩,季蔻、吴鸿等后妃忙不迭的跟着。 “恒儿!我的恒儿!呜呜呜呜……” 庆忌只是一手摩挲在棺椁之上,心情很是沉重,脸色也颇为阴翳。 但,王后季蔲却是难免失态,一把扑在棺椁之上,嚎啕大哭起来。 吴恒的死讯是瞒不住的。 所以庆忌昨日就已经告诉过季蔻,吴恒死在了郢都。 当时的季蔻还不信,但是,眼下吴恒的灵柩就停放在这里,如何能让她不伤心欲绝? 季蔻的心里是感到无比悔恨的。 当初是她主动请缨,让吴恒到楚国为人质,这样就能为吴国立下功劳,让他的父王庆忌高看一眼。 只不过,季蔻万万没想到的是,吴恒居然会死在郢都,到死都没有让季蔻见上最后一面。 “大王,让臣妾看看我们的恒儿吧?” 季蔻哭得梨花带雨,忍不住抹着眼泪,向庆忌啜泣道:“我可怜的恒儿,从小就被送到楚国,没有父母的照拂,他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庆忌只是摇摇头道:“王后,寡人能体会你的心情。” “节哀吧。” “大王,你好狠的心!” 季蔻实在是绷不住,再一次趴在灵柩之上,哭得稀里哗啦,很是伤心。 这份丧子之痛的悲伤,季蔻又如何能释怀? 被王后季蔲这样顶撞一下,庆忌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确是不愿让季蔻看见吴恒那凄惨的死状。 从郢都到金陵,迢迢几千里,近一个月的路程,这要是放在夏天,吴恒的遗体早就腐烂发臭了。 更何况,吴恒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 要是再让季蔻睁着眼睛去看见吴恒的死状,庆忌实在是不敢想象,季蔻会不会因为悲伤过度,继而一病不起。 这时,站在庆忌身边的公子熙忍不住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道:“父王,儿臣不解。恒弟这般惨死于郢都,难道父王就不打算找楚人要一个说法吗?” 庆忌闻言,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吴熙,然后缓声道:“熙儿,汝可知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血流漂杵。” “匹夫与君王之怒也,不可同日而语。作为父亲,我应该替自己死去的孩子报仇,但,作为国君,寡人不能如此自私。” “……” 听到这话的吴熙,仍旧是有些懵懂。 不过,他终究是能听得出。 庆忌不是不想给吴恒报仇,也不是没有能力去报仇。 而是庆忌要权衡利弊,审时度势,不会因为一时的快意恩仇,而枉顾国家大义! …… 椒房殿中,因为吴恒之死,哭得死去活来的王后季蔲,晕厥过去,直到晌午时分这才悠然转醒。 庆忌则是一直坐在床榻边上,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等着季蔻清醒过来。 这个时代可没有心理医生,要是季蔻因为吴恒之死而患上心病,基本上是无药可治的。 庆忌爱护季蔻,不能忍心见她就这样日渐消瘦,最终撒手人寰,所以打算在第一时间开导一下季蔻。 “恒儿!别走!等等母后!” 季蔻猛然惊醒过来,直起了腰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适才似乎是做了一个噩梦。 “大王……” 季蔻一转头,就看见庆忌端坐在床榻的一边,已经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自己。 庆忌见到季蔻这种憔悴的模样,忍不住长叹一声,然后语重心长的道:“王后,恒儿已死,人死不能复生。” “咱们还有章儿、禄儿他们……” 吴章、吴禄,都是庆忌与季蔻所生的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姑且不提。 二人一共生育了五个儿女,可见庆忌对于季蔻的宠爱。 即便是有了新欢,庆忌都未曾亏待过季蔻,一直保持着雨露均沾的原则。 季蔻忽然抓住庆忌的大手,急声道:“大王,恒儿……我们的恒儿还没有死,他还活着!” 文学网 第434章 股肱之臣 寡人的王后,魔怔了? 庆忌看着眼前好似神经质一般的季蔻,心中倍感无奈。 季蔻的丧子之痛,庆忌能够体会,只不过吴恒的确已经死掉,不可能再复活! 季蔻只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而已。 庆忌双手攀在季蔻的肩上,盯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的道:“王后,恒儿死了,咱们的恒儿不会再回来了!” “你给寡人清醒一些可否?” 闻言,季蔻只是默默的流泪,眼眶再度湿润起来。 “大王!王后!大喜!大喜啊!” 就在这时,椒房殿外忽然响起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熟悉的声音庆忌都不必回头,都知道是中车府令胶滑。 卧槽! 我刚刚死了儿子,能有什么大喜之事? 庆忌瞬间破防,内心更是暗骂不已。 倘若胶滑不说出个所以然,庆忌一定要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胶滑,喜从何来?” 庆忌怀里抱着泪流满面的王后季蔲,再冷冷的瞥了一眼胶滑,语气中透露出不善的意味。 胶滑意识到自己失态,但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谄媚的冲着庆忌笑道:“大王,是天大的喜事!” “恒公子没死,没死,恒公子尚在人世!” “……” 庆忌愣了一下。 但对于这种事情,他是不太相信的。 尽管庆忌并没有亲眼目睹吴恒之死,可是,楚人都愿意拿出十座城邑来赔礼谢罪,此事岂能有假? “当真?” 原本趴在庆忌怀里哭泣的季蔻闻言,不禁瞪着泪痕犹在的眼眸,惊疑不定的问道。 “王后,千真万确!恒公子回来了!” 话音一落,只见椒房殿外,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庆忌定睛一看,入内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原来越国的大司寇鹿鸣,另一个八九岁大的少年,面孔很是陌生。 不过庆忌依稀能认得出,吴恒小时候的一些轮廓。 “臣鹿鸣,参见大王,参见王后!” “儿臣参见父王,参见母后!” 鹿鸣与吴恒都朝着庆忌、季蔻躬身作揖。 作为儿子,吴恒更是难免向自己的父母大礼参拜,一头磕在地上。 “恒儿,真的是你?” 季蔻瞪着美眸,不禁大喜过望,踉踉跄跄的从庆忌的怀里站起身,朝着吴恒那边走过去。 看着“死而复生”的儿子,季蔻心中难免是百感交集,她忍不住蹲在地上,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抚摸着吴恒的脸颊。 “母后,孩儿回来了。” 经历九死一生,终于返回金陵,并见到自己生身父母的吴恒,也是忍不住潸然泪下,眼泪啪嗒啪嗒的往地板上掉落。 “儿!我的儿,你真的没死,你可想死母后了!我的恒儿……” 季蔻禁不住鼻头一酸,将吴恒一把抱在怀里,抱头痛哭起来。 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现在只有季蔻自己心里清楚。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庆忌微微颔首,暗暗感叹吴恒是真的命大。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鹿鸣,汝等是如何逃出郢都,并返回金陵的?” 庆忌好奇的询问道。 鹿鸣的身份可不一般。 昔日,鹿鸣是越国的大司寇,越王允常的首席谋士,足智多谋,而且忠心耿耿。 在越国灭亡后,鹿鸣就跟着允常到吴国,但本人并不出任吴国的任何官职,作为允常的私人幕僚的存在。 直到允常死后,鹿鸣为了勾践考虑,答应出仕于吴国。 恰好吴恒即将作为质子,前往楚国生活,于是王后季蔲就向庆忌举荐鹿鸣,令后者作为吴恒的师傅,一同在郢都定居,传道受业解惑。 鹿鸣也不负众望,尽心竭力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没有让公子恒的学业落下。 此时,鹿鸣听到庆忌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喟然长叹道:“大王,说来话长,当时子西、申包胥逃奔公子的住处,为公子所收留,不料事泄,以致于叛军围攻……” 在鹿鸣的叙述中,庆忌也知道吴恒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鹿鸣早年就为公子恒考虑到各种突发状况。 毕竟,公子恒是客居于郢都,吴楚两国世仇,终有一日会再次爆发大战,到时候公子恒的处境会变得十分危险。 所以鹿鸣就让人在府里秘密凿出一条地道,通往郢都城外,以备不测。 没想到这一次真的能用上! 不过,在叛军的乱箭放火中,子西的儿子芈白身亡,这就被误认为是吴恒。 因为两个人年纪与体型都差别不大,在尸体模糊不清的情况下,自然会被误以为吴恒死在了大火之中。 子西、申包胥等人则是都跟着公子恒通过地道,一起逃出郢都。 由于并不了解实情,故而公子恒、鹿鸣只能带着十多个随从,一路风餐露宿,匆匆忙忙的逃奔吴国。 子西与申包胥则是在逃出郢都后,便与他们分道扬镳,选择北上去跟沈诸梁会合,打算一起出兵讨伐造反的白公胜。 可想而知,公子恒这期间一定是吃了许多苦头! 子西、申包胥还活着? 庆忌心里颇为郁闷。 按理说,白公胜发动的叛乱规模如此之大,像是子西和申包胥这样的楚国股肱之臣,不应该活下来的。 现在,这两个人都奇迹般的死里逃生,并前往叶邑跟沈诸梁会合。 庆忌已经能提前预知到,楚国的这场内战,白公胜不但是必败无疑,而且会是一败涂地的下场。 对上一个沈诸梁,白公胜便不是对手,更何况再加上德高望重的子西与申包胥? “鹿鸣,汝此番为我吴国立下大功,要何奖赏,汝但说无妨。”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鹿鸣的身上。 要知道之前的鹿鸣,也不过是一个下大夫的虚衔,并无实权! 鹿鸣连忙躬身道:“大王,臣此番保护恒公子逃出郢都,并安全返回金陵,乃是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闻言,庆忌摆了摆手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便是寡人,也不可坏了规矩。正好,廷尉府还缺一个左监的差事,便由你担任。” “臣,多谢大王!” 鹿鸣连忙跪在地板上,叩头谢恩。 廷尉府的左监,职权可不小。 众所周知,吴国实行的是三公九卿制,而九卿之一的廷尉,有一众属官,其中的“左监”,便是地位仅次于廷尉的大臣! 这是秩比一千石的大官! 文学网 第435章 白公胜称王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对于鹿鸣的能力,庆忌十分清楚,只不过之前考虑到鹿鸣的身份太过敏感。 此人为越国旧臣,且心怀故国,时常跟勾践有往来,这不得不让庆忌提防。 只是,吴恒与勾践的另一层关系,也能使庆忌释然。 勾践是何许人也? 他是庆忌的妻弟,吴恒的舅父。 有这层关系在,勾践都不会轻易背叛庆忌或者吴恒。 所以,像是勾践、鹿鸣这样的越人,其实都是庆忌刻意扶持起来的“新贵”,用来均衡朝中各个派系的一种手段。 在吴国的朝堂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可能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 十二月,楚国终于爆发了大规模的内战。 沈诸梁、子西、申包胥三人在叶邑召集楚国各地的封君,合兵一处,准备一起讨伐占据郢都及其附近城邑的白公胜。 白公胜也忙着扩军备战。 年关之际,沈诸梁军与白公胜军在权地爆发大战,沈军三万,白军五万,经过三场恶战后,白公胜被击败,准备逃回郢都,负隅顽抗。 白公胜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率军与沈诸梁为首的联军作战,竟然会败北。 要知道,白军的兵力不仅多于沈军,而且白军一方的武器装备更为精良,不是沈军所能比拟的。 但白公胜终究是低估了沈诸梁的能力,以及自己一方将士的战意。 沈诸梁为了跟白公胜打这一战,可谓是已经孤注一掷了。 他能在短时间内召集三万勤王之师,除了各地封君的鼎力支持外,沈诸梁还将驻防北部边境的楚军都紧急抽调过来。 原先楚军攻取的十多座郑国的城邑,防务形同虚设,沈诸梁只是将部分军力放在楚国的方城一线,严防死守。 在这种危急关头,沈诸梁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国内的叛乱。 如若不然,要是让吴军与白公胜的军队合兵一处,届时的楚国,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当中。 而白公胜在权之战中败北后,立马收拢溃兵,逃回郢都,准备死守待援。 但,让白公胜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之前,郢都就已经发生内乱。 原先臣服于白公胜的公卿大夫们忽然反水,率领自己的私兵攻入楚王宫,将楚王熊轸以及国太孟嬴救走,幸好石乞连忙率兵镇压,要不然恐怕郢都都已经沦陷。 饶是如此,失去了熊轸这一张保命底牌的白公胜,也是陷入了危难之中。 楚王宫里。 得知熊轸被救走的白公胜,顿时暴跳如雷。 “这些该死的混账!我待他们不薄,为何反我?为何反我!” 白公胜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他的内心此刻极度愤怒! 这种被别人背叛的滋味儿是十分难受的。 失去了楚王熊轸,也就意味着白公胜将不再具有大义的名分,在楚国也成了众矢之的,成为真正的乱臣贼子! 站在一边的石乞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旋即上前道:“主公,息怒。” “现在形式对于我等固然不利,然,我等还没有失败!” “石乞,汝有何对策?” 白公胜疑惑的问道。 “主公,属下以为,郢都非久留之地也。” 石乞摇摇头道:“此时我等坐困于郢都,无异于坐以待毙。沈诸梁所率领的勤王之师,不日便将赶到郢都,随着战事拉锯,各地的封君也都将率领更多的邑兵,届时……” 石乞没有继续说下去,白公胜也能听得出来。 这要是白公胜在郢都死守,等待他的,一定是一个必死之局。 倘若楚王熊轸还被白公胜所控制,一切都还好说,毕竟白公胜还没有坐实乱臣贼子的罪名。 只是,从郢都逃出去的楚王熊轸要是振臂一呼,楚国各地的封君岂不会应者云集? “石乞,你是让我弃郢都而逃?” “正是!” 石乞沉声道:“主公,而今我们只有将希望寄托于吴国身上。属下听闻,早在半年前,吴国就已然在厉兵秣马,囤积军粮器械,想必是为伐楚做准备。” “吴王庆忌教唆主公起事,打的也是这种主意。” “现如今战事不利,主公可以率兵东向,占据潜邑、六邑等城邑,与吴人合兵一处,届时主公仍可以反败为胜,一举君临楚国。” 闻言,白公胜冷笑着道:“君临楚国?石乞,我这个楚王,怕是庆忌手中的傀儡吧?” “主公!” 石乞苦口婆心的劝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主公若是现在死去,一个乱国之臣的骂名,怕是走脱不了,为世人与史册所唾骂,遗臭万年!” “然,主公若能在吴国的帮助下,称王立国,便是庆忌的傀儡又如何?” “若有朝一日,吴国衰落,主公亦或是主公的后继之君,未尝不可摆脱吴国的控制,成为真正独立自主的楚国,成为真正独立自主的楚王!” “小不忍则乱大谋,请主公三思!” 听到这话,白公胜暗暗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石乞说的没错,好死不如赖活着。 白公胜的所作所为,注定会让他成为一个乱臣贼子,背负千古骂名。 但,倘若白公胜真的能在吴国的帮助下,成为楚王,并拥有自己的国家与臣民,何乐而不为? 对于庆忌的险恶用心,白公胜何尝不知? 不过,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别无选择! 翌日,白公胜就在郢都匆匆忙忙的进行一场继位大典,加冕成为楚王,然后就一把火烧掉自己带不走的粮秣器械,率领仅存的三万余人的军队离开郢都,一路东向。 远在金陵的庆忌,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芈胜称王了!他真的称王了!” 庆忌手中拿着一道竹简,笑得合不拢嘴。 他已经许久没有那么开心过! 陛台之下,早就被庆忌传召到滋德殿的大司马孙武、御史大夫伍子胥、治粟内史范蠡以及廷尉伯噽四人,都禁不住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对于白公胜称王的事情,的确好笑。 毕竟,从白公胜的所作所为来看,他这个楚王,就是一个典型的“伪王”! 文学网 第436章 西征楚国 “而今芈胜已经弃郢都而举兵东向,欲同我吴军合兵一处,共御楚军。” 庆忌立于陛台之下,看着孙武、范蠡、伍子胥与伯噽四人,轻笑一声道:“二三子以为,寡人此时当何为?” 吴国伐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会改变。 只是大致上的战略,究竟要如何,还有待商榷。 毕竟楚国的战局可谓是瞬息万变的。 大司马孙武起身道:“大王,臣以为大王可让芈胜之残军死守于潜邑、六邑一线,抗击楚军。我数万吴军则可以舟师通过大江,一路南下再西向,直取郢都!” “郢都一破,则楚国必亡,若能生擒楚王熊轸则最好不过!” 闻言,庆忌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道:“大司马,你认为,以芈胜的能力,及其两三万的溃兵,可能挡得住沈诸梁的楚军主力耶?” “这……” 孙武颇为迟疑。 毕竟,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白公胜的军事能力远不如沈诸梁。 这且不说,白公胜麾下的叛军,那可都不一定会效忠白公胜。 若非有吴国在背后撑腰,指不定白公胜已经被自己的将士捅刀子,早就不战自溃了! “大王之意,是分兵?” “然也。” 庆忌眯着眼睛道:“且不说白公胜麾下的兵马,我吴军有五万人,其余蔡、徐、钟吾等八国,亦是合众近三万。” “八万人,灭楚不在话下。然,寡人之意非是灭楚,而是分楚也。” 顿了顿,庆忌又道:“如今的楚国,几经战乱,又无军需,早已孱弱不堪。如此,寡人当兵分两路,一路在潜、六一线牵制沈诸梁所率领的楚军主力。” “另一路,则必须要顺流直下,自大江而西向,攻破楚国之都城郢,务必一战成功!” 随后,庆忌便来到陛台之下,指着脚下拼凑起来的吴楚两国的地形图。 “自金陵至郢都,大江水道绵延几千里,我吴国的大舟航速颇快,可日行百里,又是顺流而下,四十五日之内,则可从金陵抵达郢都,若有意外,遭到楚国战船拦截,最迟不到两个月,大军也可抵达郢都。” 古代的船一般靠风力,人力,水力航行,受自然因数影响比较大。 正所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可一日还”。 吴国的战船基本上都是按照明代“宝船”的模板来打造,不仅体型大,航速还够快,所以才能从金陵到郢都,一般来说只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 但,这途中定然会遭到楚国战船的拦截。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孙武的身上,缓声道:“大司马,寡人给你四万锐士,三个月之内,必须拿下郢都,汝可敢应下?” 说是三个月,其实庆忌给孙武的时间,只有一个半月,毕竟这其中大概有四十五日的时间要用来赶路。 但,孙武又有何惧? 孙武立即作揖道:“臣,谨遵王命!” 四万锐士,拿下一座无多少可战之兵的郢都,对于孙武而言,那是绰绰有余的。 庆忌又环视一周,将目光放在范蠡、伍子胥与伯噽的身上,朗声道:“余下兵马,将随寡人奔赴潜、六一线,正面迎击楚军!” “大王英明!” 说真的,这么“富裕”的仗,吴国是从来都没有打过,庆忌也没有打过! 吴国一方,满打满算的兵马加起来超过十万! 楚国一方才多少人马? 数万人,远少于以吴国为首的联军,而且战斗力普遍不强。 战力不强且不说,经过之前吴国针对楚国所发动的贸易战,再加上白公胜在逃离郢都的时候,还不忘一把火烧掉仓禀府库中那些带不走的粮秣器械…… 可以说,楚人是雪上加霜。 楚国打不了持久战! 在这种情况下,庆忌要是打不赢这一仗,干脆找一块豆腐脑儿撞死算了。 …… 吴王庆忌十一年,即公元前503年开春,吴国正式对楚国宣战,同时,五万吴军,再加上蔡、徐、钟吾、薛、郯、莒、邾、滕八国的三万兵马,共计八万大军,在金陵誓师之后,宣布西征楚国。 按照原来的计划,吴国会兵分两路,一路正面迎击楚军,一面则是顺流直下,从大江西进,袭击楚国都城郢。 不过,沈诸梁似乎是考虑到这一点,故而没有率兵进抵潜邑、六邑一线,急着消灭白公胜的叛军。 在沈诸梁的部署下,楚国各地的勤王之师,都纷纷聚集到郢都,准备在郢都一线跟来犯之敌背水一战。 但,沈诸梁可以预料到,面对来势汹汹的吴军,楚国的军队毫无胜算。 因此,沈诸梁不得不向楚王熊轸谏言,派出上大夫申包胥赶往秦国,请求秦人出兵救楚。 得知楚人的战略后,庆忌也临时改变计划,放弃了原先让孙武率军渡江南下的战略,转而在潜邑跟白公胜的军队会合,然后进行浩浩荡荡的西征。 以吴国为首的联军十万人,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先后攻取楚国的养城、英氏、穷、鸡父,又翻越大别山,直扑柏举。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吴军就攻占了楚国大片的城邑土地,并且没有遭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庆忌的战略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一路长驱直入,捣破楚国的都城郢。 至于楚国腹地以及北方的大片疆域,庆忌则是没有选择去攻占。 因为这样一来,联军的兵力难免会分散,选择部署一部分兵力驻防,得不偿失。 但是,这样一来,吴军也会承担许多风险。 盖因战线拉的太长,以吴国为首的诸侯联军的粮秣器械,转运困难。 幸而吴国的舟师战力非凡,足以称霸大江,通过水路来运输所需的粮秣军需,根本不成问题。 吴国要一口吞掉楚国这个庞然大物,着实是不容易的。 这就是庆忌为什么选择分楚,而不是灭楚的缘故。 庆忌是要选择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合适的地点,寻找楚国的主力大军进行决战。 要是吴军能一举歼灭楚军主力,则攻灭整个楚国,也当不在话下。 为了这一日,庆忌可谓是朝思暮想,盼了不止十年! 文学网 第437章 闪击战鼻祖 柏举城外,联军营寨。 在中军大帐中,此时此刻众将都在商议进一步伐楚的战术。 除了庆忌、伍子胥、孙武、范蠡、伯噽等吴国的君臣之外,诸如白公胜、徐君嬴章禹、钟吾君、蔡侯申等列国的国君或卿大夫,都位列其中。 或各抒己见,或坐在一边的旁听。 “唐君到——”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宣号,一名穿着华美衣裳,头戴长冠,着盔甲的中年男人亦步亦趋的进入中军大帐。 他,便是历史上的唐成公——姬成。 唐国作为“汉阳诸姬”重要成员,与众多姬姓诸侯国替周天子监视南方异姓诸侯及戍守南土。 唐国与随国比邻,西周时期,昭王曾数度南征,唐国成了周王行军途中重要中转站和物质输出地之一。 进入东周以来,随着楚国的崛起及汉江大国——随国的衰弱,“汉阳诸姬”的势力江河日下。 为了孤立汉江地区的姬姓诸侯,楚国通过联姻、利诱、恐吓等手段恩威并重离间打压,通过武力迅速北上。 至春秋中期,楚国已控制整个汉江地区。 当年鄀国的观丁父兵败沦为楚武王的俘虏,楚武王没有嫌弃他,让他做楚国的统率,因此而战胜州国、蓼国,降服随国和唐国。 而唐国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臣服楚国的。 晋楚争霸期间,唐国也参与了春秋重要战役邲之战。 公元前前597年,唐惠侯出兵跟随楚将潘党抗击晋军,但这一次由于晋将士会的善于指挥楚唐联军并没有占到便宜。 直到现在,为了争取江淮流域的控制权,吴楚争霸拉开帷幕,唐国也得以再次登上历史舞台。 就跟历史上的一模一样,唐君姬成携着两匹骕骦宝马来到楚国,准备进献给楚王熊轸。 骕骦宝马是唐国特产稀有宝马,楚国令尹囊瓦听说后,登门索要,唐成公不给,囊瓦借机向楚王进言,诬陷唐国有反叛之心,楚王扣留了唐成公,被关了三年之久。 三年后,唐人通过贿赂囊瓦,唐成公得以释放回国。 “吴王!寡君见过吴王!” 进入中军大帐之后,姬成连忙上前,朝着坐在帅位上的庆忌躬身行礼。 “哈哈哈哈,唐君,不必多礼!来,请入座!” 对于姬成,庆忌亦是十分客气,立即站起身,跟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挽着姬成的胳膊落座。 这让姬成顿时受宠若惊,毕竟,唐国现在是吴国的附属国。 换言之,姬成是庆忌的小弟! 面对老大庆忌如此抬举自己,姬成怎能不铭感五内? “多谢吴王!” 等姬成落座后,庆忌便笑吟吟的问道:“唐君,汝这一路走来,可顺利否?” 不怪庆忌会问出这种问题。 唐国是楚国的国中之国,从唐都到柏举,中间隔着历、直辕、随等多座楚国的城邑,迢迢数百里。 所以说,姬成此行也是极为不容易的。 这一次庆忌所率领的联军要是不能把楚国打趴下,唐国难免会有亡国的危险。 历史上,公元前506年,吴、蔡、唐三国组成联盟,进攻楚国。 联军驻扎在汉水边上与楚军形成对峙,楚将囊瓦急于求功再加上轻敌渡过汉水主动出战,结果大败,楚军溃散,囊瓦逃奔郑国。 之后吴楚又决战于柏举,经过五次大战,吴军连战连胜,一直打到郢都,楚昭王(熊轸)怆惶出逃,楚人不战自溃。 唐成公姬成终于借吴王之手报了楚国三年囚禁之仇,然而这也给唐国带来了灭顶之灾,一年后,楚国借得秦国的军事援助打退吴军,国力很快恢复。 楚昭王返回郢都后,第一件大事便是讨伐唐国和蔡国,蔡国因为靠近吴国而幸免于难,唐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楚国报复性灭掉,唐国就此终结。 庆忌自然不能跟历史上的吴王阖闾那般刻薄寡恩,将人家利用完,就彻底置之不顾。 毕竟在这个时代,虽礼崩乐坏,但最基本的大义名分不能少。 唐国是吴国的附属国,是吴国的小弟,怎能不管不顾? 即便日后唐国被其他国家灭掉,吴国也要想方设法的帮助唐国复辟! 这是面子上的事情,事关国格,不容有失。 在庆忌的统御之下,吴国能有蔡、钟吾、徐等列国的大力相助,不外乎庆忌的一贯作风,就是能为他们主持公道,不失霸主之风。 如上一回的淮水之战,庆忌率军攻取楚国在中原的城邑土地后,还均分于跟随自己的蔡国、徐国与钟吾国。 这一点,试问普天之下,有哪一个国家的国君能干得出来? 别问庆忌能不能瞧得上那仨瓜俩枣,最重要的是一个态度! 这说明庆忌作为老大,吴国作为宗主国,是值得一众附属国追随的。 “吴王,寡君一路走来,畅通无阻也。” 姬成回答道:“楚人将兵力都集中到郢都,现在楚国各地的防务形同虚设,我联军皆可一战而下,甚至就连大隧、直辕、冥阨三关,楚国都未曾驻防多少兵力。” 闻言,在场的将领都感到十分诧异。 要知道大隧、直辕、冥阨三关,是楚国北部的三个重要的关隘,易守难攻,专门用来防御来自北方国家的侵袭。 按理说,大隧、直辕、冥阨三关应该常年驻防一些兵马,只可惜沉诸梁似乎是想孤注一掷,非要在郢都跟联军决一死战不可。 说到柏举这个地方,庆忌就不由得想起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柏举之战”。 那是由吴王阖闾率领的三万吴军深入楚国,在柏举击败楚军二十万主力,继而占领楚都的远程进攻战。 在战争中,吴军灵活机动,因敌用兵,以迂回奔袭、后退疲敌、寻机决战、深远追击的战法而取胜。 不过,吴军真正想出这一部署的人,并非阖闾,而是孙武。 柏举之战吴军以三万人击败楚军二十万,成了历史上经典的以少胜多的战役。 只是这一战,便足以让孙武被后世传唱,成为当之无愧的“兵圣”! 要说闪击战,孙武才应该是鼻祖一样的存在! 第438章 神一般的对手 春二月末,以吴国为首的诸侯联军十万人,在柏举经过简单的休整之后,又继续西进,准备穿过占地极广的云梦泽,直捣黄龙,一举拿下楚国的都城郢。 只可惜,沉诸梁早就看出了吴国的这一战略意图。 所以他没有将战场放在郢都附近,而是集中兵力,抢先一步在云梦泽的各个水道,建造水寨。 云梦泽是什么地方? 云梦泽,又称云梦大泽,是历代楚王专门狩猎的地方,地域相当广阔。 其中有山林、川泽等各种地理形态,并有一名为“云梦泽”的湖泊。 云梦泽因“云梦”而得名,二者并非指同一概念。 因为“梦”在楚方言中为“湖泽”之意,与“漭”相通,由于大江泥沙沉积,云梦泽分为南北两部分,大江以北成为沼泽地带,大江以南还保持着浩瀚的水面。 江汉平原地势低下,河道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素有“九曲回肠”之称的荆江贯穿其中,构成典型陆上三角洲景观。 在地壳下降时期形成巨大洼地,加上江水累积而成巨大湖泊。 此时,吴楚两军正在云梦泽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 “杀!” “放箭!” 水寨上下,每一刻都有人在丧生。 身穿土黄颜色战衣的楚军将士,都纷纷立于水寨之上,张弓搭箭,射杀着一名又一名敌兵。 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之上,联军的战船随之朝着水寨冲过去。 吴国的战船不但体型大,航速也足够快。 “放!” “夺夺夺!” 每一艘战船的甲板上,都放置着一张又一张的床弩,朝着对面的水寨无情的放射出弩箭。 更有一些战船是直接配置投石机,顷刻之间,上百颗石弹朝着水寨的方向抛射过去。 “轰!” “卡察察……” 由木头、竹竿打造而成的水寨,有些不堪一击。 在乱石穿空之下,都纷纷土崩瓦解,被轰击出一个又一个的大窟窿。 有一些倒霉的楚军将士,甚至是直接被石弹砸成肉饼,血肉模湖,气绝身亡的倒下。 但,面对敌人这般凶悍的进攻,负责镇守水寨的楚军将士都无所畏惧。 他们再害怕死去,也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硬着头皮与敌人厮杀。 当联军的战船靠在水寨边上的时候,战船上的联军将士,就都一窝蜂的架起云梯,朝着水寨上方进行攀爬。 这个时候,楚军就开始正式的反击。 “休休休……” 一波又一波的乱箭飞射下去,防不胜防的联军士卒纷纷中箭,被射成了马蜂窝。 “啊!” 宛如杀猪一般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只见一名吴军士卒已经拿着盾牌,挡住了水寨上敌人射下来的十几支箭失,正准备攀爬云梯,不料水寨上方又突然抛下来一颗石块。 猝不及防的吴卒,顿时被砸落,栽倒在了滚滚江水之中。 好在水流并不湍急,掉下江里不一定会死掉。 不过,楚军的反抗是十分激烈的。 原先被吴军的投石机击破的水寨窟窿,也被水寨里边的楚兵争先恐后的拿着一些杂物填充上,使得联军的将士难以突进。 大量的联军将士,在水寨下面嗑得头破血流,死伤惨重。 楚人性格彪悍,战力不俗,尤其是在这种卫国战争的刺激下,更是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般,奋勇杀敌。 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他们的身后,站着的是无数的楚国儿女,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 “吴狗!去死!” 一名楚兵被长矛刺穿了心脏,口吐鲜血,但还没有咽气,仍旧红着眼睛,硬生生的抱着那一个敌人,一起坠落到水寨的下方。 在这种时候,楚人无疑是十分有血性的! 在沉诸梁的动员下,楚军的这座水寨,不但横陈在水道之上,陆地上也有营垒,等着联军去攻破。 为了避免粮道被偷袭的情况,吴军不得不选择逐一攻破其水寨营垒。 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伤亡代价,也在所不惜! 旗舰之上,庆忌一手扶着腰间的龙渊剑,举目四顾,看着如此惨烈的大战,脸色颇为凝重。 他知道这一战不会太过容易。 所以,早就做好了付出极大代价的心理准备。 打这一仗,庆忌心里最痛恨的不是沉诸梁,而是站在一边的白公胜。 为何? 因为白公胜杀了原来楚国的令尹囊瓦! 囊瓦是何许人也? 他是一个酒囊饭袋,但架不住位高权重。 历史上的柏举之战,吴国能以少胜多,取得那样辉煌的战果,囊瓦可谓是在这其中居功至伟的。 当时吴、蔡、唐三国组成联军,浩浩荡荡,朔淮水继续西进,进抵淮汭。 孙武突然决定舍舟登陆,由向西改为向南。 孙武挑选三千五百名精锐士卒为前锋,迅速地穿过楚北部的大隧、直辕、冥阨三关险隘,直趋汉水,深入楚腹地。 不出数日,挺进到汉水东岸,达成对楚的战略奇袭。 当吴军突然出现在汉水东岸时,楚昭王慌了手脚,急派令尹囊瓦、左司马沉尹戌、大夫史皇等,倾全国兵力,赶至汉水西岸,与吴军对峙。 左司马沉尹戍鉴于分散在楚国各地的兵力尚未集结,易被吴军各个击破,难以阻止吴军突破汉水的防御。 又针对吴军孤军深入,不占地利的弱点,主张充分发挥楚国兵员众多的优势,变被动为主动。 他向令尹囊瓦建议:由囊瓦率楚军主力沿汉水西岸正面设防。 而他本人则率部分兵力北上方城,迂回吴军的侧背,毁其战船,断其归路。 尔后沉尹戍与囊瓦的主力实施前后夹击,一举消灭吴军。 这一战略,本质上是没有问题。 要是囊瓦真的遵从沉尹戍的这一战略,可能孙武就栽了! 但,囊瓦却担心此战后沉尹戍的功劳在自己之上,威胁到自己的令尹之位,所以擅自改变与沉尹戌商定的夹击吴军计划,不待沉尹戌军到达,擅自率军渡过汉水攻击吴军。 吴国君臣见楚军主动出击,遂采取后退疲敌、寻机决战的方针,主动由汉水东岸后撤。 囊瓦中计,挥军直追。 吴军以逸待劳,在小别山至大别山间迎战楚军,三战三捷。 囊瓦之后在柏举重整旗鼓,准备再战,但终究无法战胜楚军,被击败,自己逃奔郑国…… 正所谓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庆忌琢磨着,要是自己的对手是囊瓦这种货色,而非是沉诸梁这般的名将,说不定早就能长驱直入,大军抵达郢都城下了! 第439章 当带三尺之剑 “不许退!不许退!” “给我上!” “杀!” 水寨之上,楚军将领史皇挥舞着手中染血的青铜剑,大声喝令附近的将士上阵杀敌,不容退缩。 但凡出现溃兵,史皇都会毫不犹豫的挥剑将其杀死。 丝毫不留情面! 以吴国为首的诸侯联军的这场攻坚战,战法仍旧是常规的围三阙一。 什么是围三阙一? 这是用兵打仗的原则之一,意思是攻城的一方在攻击的时候,无论有没有能力全歼敌军,都要给敌军留一条“生路”。 也就是说城墙有四个方向,围着三个方向打,留下其中一个方向给敌人逃命,也叫围师必阙。 围三阙一的原因是假如四面合围敌人,就可能促使敌军指挥官下定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 相反,如果故意留一个缺口,就可能使敌军指挥官在逃跑还是死战之间摇摆不定,同时也使得敌军士兵斗志涣散。 《镇妖博物馆》 但是虚留缺口并非放任不管,是有讲究的,首先这条路要崎区,适合埋伏,埋伏是为了清理逃出来的军队的。 并且这条路要确保唯一性,不能让敌军四散而逃。 不过,吴军的这种战法,对于水寨当中的楚军将士,显然是不奏效的。 盖因楚军上上下下的将士,战意极强,是真的来跟诸侯联军玩命儿的。 只见偌大的一座水寨,三面合围,没有大门,唯一的一处大门,就是水道的正门。 这就导致把守水寨的楚军将士,几乎是无路可退,只能跟敌人拼命。 庆忌也意识到,这座水寨里的楚军,已经被沉诸梁当成了弃子。 眼看着整整三个时辰,联军都没有攻下这座水寨,庆忌的心情有些沉重。 “大王,臣愿率三千死士,一个时辰内,攻下这座水寨!” 这个时候,站在人群中的虎贲中郎将勾践,似乎是感受到庆忌的心情,不由得出列道。 “……” 庆忌内心迟疑之时,站在一侧的羽林中郎将孟贲跟着躬身作揖道:“大王,臣愿请战!一个时辰内,臣率两千死士,定能攻下水寨!” “一千人!大王,臣只需要一千死士,一个时辰内,保证攻下这座水寨!” 勾践信誓旦旦的道:“如若一个时辰臣攻不下水寨,愿提头来见!” 闻言,庆忌还没有说话,孟贲就不禁冷笑一声道:“勾践,仅一千死士,你一个时辰内便能攻下这座水寨?莫不是在说大话!” “小心闪了舌头!” 站在身后的将领,都不禁暗暗摇头。 一个时辰之内,以一千人的敢死队攻克这座水寨,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希望有些渺茫! 毕竟,经过了联军三个时辰毫不间断的攻击,水寨已经是摇摇欲坠,但水寨里边的楚军将士战斗意志仍旧顽强。 区区一千人的敢死队,在一个时辰就能拿下这座水寨? 所有人都认为勾践是在说大话! 纯粹只是想在庆忌面前表现一下,抢功劳而已! 但,勾践做得更加过分。 只见勾践朝着庆忌抱拳行礼道:“大王,八百人!臣只需要挑选出八百勇士,一个时辰之内,必攻克此水寨,若不成功,臣死不旋踵!” “臣愿意立下军令状!” “嘶!” 一听这话,在场的将领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勾践这不是在意气用事? 立军令状,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 要是勾践不能完成这一任务,狼狈的逃回来,庆忌可以名正言顺的处死勾践,以儆效尤! “善。” 庆忌微微颔首,最终选择让勾践试一试。 毕竟,这对于庆忌而言,本身没有什么损失! 有百利而无一害! 倘若勾践真的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攻下这座水寨,则是有功于庆忌。 若勾践办不到,还没有战死的话,庆忌则是可以堂而皇之的处死勾践,届时也不会有任何人说闲话! 得到庆忌的同意后,勾践立马下去做足准备。 作为死亡率超高,几乎是十不存一的敢死队,自然不可能从庆忌的禁军(虎贲军、羽林军)当中挑选。 因为虎贲军和羽林军、陷阵营这三大精锐,专门打硬仗、恶战,最好是在正面战场上使用,没必要在这种攻坚战中折损过甚。 毕竟吴国要培养一个虎贲郎和羽林郎,都不容易。 大概在半个时辰后,勾践从吴国的数万大军中,挑选出八百个体型精壮,且身手矫健的悍卒。 这八百人,基本上都是来自岭南之地,或者是故越之地,桀骜不驯,而且彪悍得很,打起仗来根本不怕死! 更让庆忌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在勾践的授意下,这八百名敢死队的士卒,竟然个个不穿铠甲,不戴战盔,只是穿着简单的绯红色战衣,头上绑着红色头巾。 轻装上阵! “将士们!” 勾践紧握着手中的长矛,高高地举起来,然一一扫视着对面的八百死士,朗声道:“尔等建功立业的时刻到了!” “尔等的敌人,近在眼前!” “大丈夫生于世上,当带三尺之剑,以建不世之功,而升君王之阶也!” “我勾践,与二三子同在!” “吼!吼!吼!” 勾践的这一番战前动员,极具渲染力。 在场的八百名死士,都被勾践鼓动起来,眼中都出现了贪婪的绿光。 他们为吴国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 正是为求得荣华富贵,封妻荫子! 在没有贵族出身的情况下,他们想要出人头地,只能选择在战场上博取功名利禄! 勾践又举起手中的一碗酒,同时让每个悍卒的手上,都把酒倒满。 “为了大王,为了吴国!干!” “干!” 勾践脸上闪现出嗜血的神色,将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后,又“啪”的一声将陶碗摔碎在甲板上。 一众士卒也都将酒水一饮而尽,然后跟着有模有样的摔碎酒碗,脸上尽是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 这就好像是传说中的狂战士,喝酒纯粹是为了壮胆…… 践行! “杀!” 勾践爆喝一声,就提着手中的长矛,身先士卒的冲在最前面。 “杀啊!冲!” 八百悍卒,也都一往无前的跟在勾践的身后,冲向水寨。 第440章 奇袭郢都 “放箭!” 为了掩护勾践以及八百人的敢死队,吴军的战船之上,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直扑水寨。 “噗嗤嗤!” “啊!” 水寨之上,早已经身心俱惫的楚军将士,不得不举起盾牌,挡住敌人的箭雨,只可惜也有不少倒霉的楚兵被乱箭射中,然后气绝身亡,倒在了血泊之中。 长时间的厮杀,每个人的身心都十分疲惫。 水寨里的楚军只有几千人,实在架不住吴军持续不断的进攻。 “上!” 勾践抢先一步,手中握着一支长矛,奋不顾身的匍匐在云梯之上,整个人犹如壁虎一般,顺杆往上爬。 《金刚不坏大寨主》 但,水寨上的楚军将士立即反应过来,朝着正在攀爬云梯的敌人放箭或者扔石块。 “彭!”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即便有战船上的弓弩手负责掩护,水寨那里的楚军将士仍旧敢于冒出头,朝着冲上来的敌人放出冷箭。 云梯之上,有不少敢死队的士卒被乱箭穿心,亦或是被滚木、石块活活砸死,坠落到战船之上。 但,面对着功名利禄的诱惑,他们也变得更加暴戾起来。 他们踏着战死的袍泽的尸体,悍不畏死的朝着水寨那里冲上去。 前赴后继! “噗嗤!” “哼!” 勾践冷不丁的就被一支乱箭射中臂膀,但他还没有倒下,只是闷哼一声,手掌紧紧的抓着云梯,不敢退却。 后退,勾践只有一死,前进,勾践还有一线生机! 勾践已经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成功攻下这座水寨,让庆忌好好看看! “杀!” 勾践爆喝一声,一只手爬在水寨的垛口上后,一支长矛率先刺出,杀死一名楚兵。 然后勾践的身手十分矫健,整个人一跃而起,拔出插在敌人尸体上的长矛,一人一矛,开始在水寨之上大杀四方。 只不过面对勾践的,可不止是一两个敌人,而是数之不尽的楚军将士! “上!杀了他!” 楚将史皇见状,咬牙切齿的挥剑,指着不远处的勾践大声道。 在场的楚军将士,也都挺着长矛、长戈,一窝蜂的朝着勾践冲过去。 勾践也是发了狠,视死如归的挥舞着手中的长矛,一刺、一扫、一挑、一噼……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干净利落,招招致命。 不多时,越来越多的敢死队的士卒,也都杀上水寨,跟着勾践杀出一条血路。 这个时候,勾践已经意识到,楚军的将领正是不远处的那个中年男人——史皇。 于是勾践立刻就挺着染血的长矛,不顾自身的伤势,奋力朝着史皇杀过去。 附近的楚兵都冲过来想阻挡勾践,却架不住勾践十分悍勇,一人一矛,杀得他们七零八落,忍不住心生畏惧。 “铛!” 勾践终于杀到了史皇的面前。 史皇看着勾践刺来的长矛,惊恐万状之下,便挥剑格挡,然后又一剑噼断长矛的杆,不料勾践的速度更快。 勾践直接用自己的腋下夹住他的青铜剑,然后取出断掉的矛头,“噗嗤”一声,就插在了史皇的心口之上。 史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随着他的胸口血流如注,史皇最终只能张大了嘴,脑袋颓然无力的垂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杀!” 击杀了史皇之后,勾践又夺过敌人的一支长戈,更加勇勐的进行杀敌。 水寨之外的旗舰上,庆忌看见勾践那样悍不畏死的模样,亦是忍不住暗暗心惊。 历史上的越王勾践,按理说只是一个野心家,城府极深的一代枭雄。 只不过,庆忌根本没想到,勾践也有这么彪悍且勇武的一面。 这大概是被庆忌逼出来的。 …… 攻破水寨后,庆忌并没有下令大军继续穿过云梦泽,朝着郢都进发,而是让军队稍作休整。 夜幕降临。 在中军大帐之内,庆忌将自己的四个心腹大臣,大司马孙武、御史大夫伍子胥、治粟内史范蠡以及廷尉伯噽都传召到跟前议事。 庆忌拿出一张羊皮地图,放置在桌桉上,指着云梦泽的坐标,语重心长的道:“哨骑来报,楚军在云梦泽各个水道,建造了多座水寨,如今日这座水寨一般,驻防者大致二三千人,以诱我联军去攻。” “二三子以为,楚人可是要与我联军打一场持久战乎?” 闻言,孙武、伍子胥等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范蠡首先眉头一皱,沉声道:“大王,臣以为沉诸梁乃一代名将,不可能看不出持久战非我联军之短处,实乃彼楚军之劣势也。” “芈胜在率军撤离郢都之前,将府库中大量的细软粮秣都付之一炬,由此可见,楚人必当缺粮,无以为继。” “具体楚人能支持多久,我等不得而知,只是沉诸梁选择与我联军打持久战,未免太过愚蠢。” 包括庆忌在内,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在战争中,军队的后勤保障工作是无比重要的。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军中每天的人吃马嚼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为了打这一仗,吴国前前后后筹备了半年之久,粮秣辎重都应有尽有,足够联军支持大半年的时间,绰绰有余! 所以打持久战,以吴国为首的诸侯联军根本不怕楚军。 那,究竟沉诸梁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战法? 庆忌暗暗思索片刻,旋即缓声道:“楚人要打一场持久战,寡人不惧。” “然,楚军在各处水道建造多座营寨,以此阻击我联军,恐时日一久,士卒心生倦意。若如今日一般,每攻克一处水寨,我军都将付出几千人的伤亡代价,实在不妥。” “兵者,诡道也。应当出奇制胜,而非循规蹈矩的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寡人之意,欲分兵而奇袭郢都,直捣黄龙,以此来大破楚军主力。” “郢都若破,则云梦泽的楚军也将成了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庆忌又指着羊皮地图上的“汉水”这一地点,沉声道:“寡人欲择一劲旅,穿过楚国的澨水,直趋汉水,深入楚腹地雍澨。” “如此不出数日,这支劲旅便能挺进到汉水东岸,抵达郢都城下。” 第441章 中心开花战法 庆忌所提出的这一奇袭郢都的战术,实际上是非常冒险的。 庆忌冒的起这一风险,只不过要去执行这一战术的将士,恐怕将九死一生,命运多舛。 “大王,我吴军善于水战,为何改从陆路进军?” 伯噽不解的问道。 “伯噽,用兵作战,最贵神速。应当走敌人料想不到的路,以便打它个措手不及。” “逆水行舟,速度迟缓,吴军优势难以发挥,而楚军必然乘机加强防备,那就很难破敌。”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寡人为战,务求速战速决,不可拖泥带水,致使士卒死伤过众。” “大王,臣愿率一支劲旅穿过雍澨,奇袭郢都!” 大司马孙武主动请缨到。 庆忌颇为迟疑。 雍澨这个地方,在云梦泽的北部,汉水之东,隔岸相望的是权地。 一旦抵达雍澨,吴军就能横渡汉水,长驱直入楚国的都城郢。 只不过,奇袭郢都的吴军极有可能会遭到楚军的围攻,腹背受敌。 庆忌十分看重孙武,自然是不想让孙武冒着生命危险的。 “大王,臣也愿往!” 伍子胥当即肃容道。 他跟伯噽一样,生为楚人,但几乎满门都被楚国抄斩,与楚国有着血海深仇。 这一次伐楚之战,他们自然是十分积极的。 若能领兵踏破郢都,对于他们而言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大司马去。” 庆忌踌躇片刻,终于作出了自己的抉择。 在孙武与伍子胥之间,庆忌选择了孙武。 这并不是说伍子胥在行军打仗方面不如孙武,或者庆忌更信任孙武。 而是庆忌考虑到伍子胥这个人的性格。 伍子胥为人嫉恶如仇,性格暴烈,其在军事方面的才能母庸置疑,只是让他率军去奇袭郢都,难免会有些意气用事。 庆忌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 他需要一个能时刻都保持一颗冷静头脑,可以审时度势的大将,孙武无疑是最佳人选。 毕竟这一次他们孤军深入楚国腹地,风险太大,作为一军的主将,必须要慎之又慎! “大司马,你需要多少人马?” “大王,臣需要五千精甲,足矣!” “五千人是否太少?” 庆忌有些犹豫不定。 他倒不是怀疑孙武在托大,而是担心孙武发生意外。 “大王,兵贵神速。此番臣率孤军横渡汉水,奇袭郢都,贵在一个‘奇’字,若兵力过重,唯恐被楚人过早的察觉到踪迹,若兵力过少,又可能难以一战而破郢都。” 孙武缓声道:“故而,五千精甲是最合适的兵力。” 孙武所谓的五千精甲,自然都是精兵,清一色身穿盔甲的精兵!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士兵披甲率普遍不高。 在激烈的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要取得战争的胜利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了军队将士的数量和自身的质量之外,作战的武器装备也是一种不可小觑的因素。 披甲率就是在军队中拥有的盔甲数占军队人数的比率。 因为在历朝历代中,想做到人人有盔甲,实现盔甲率达到100%是不可能的。 一是因为古代的生产力和国家的状况做不到。 另一个原因就是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盔甲,虽然名义上盔甲越多越好。 但当遭遇强弱分明的战争时,盔甲只要保证一定的数量就已经足够,否则过多的盔甲就会造成作战资源的浪费。 但是这并不阻碍披甲率可以作为判断军队的战斗力的一个因素,因为披甲率的高低也影响着军队战斗力的高低。 春秋时代,兵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 这样的披甲率就是三比七十二。 但,这只是一个标准。 因为每个国家会因为富庶程度不同,军事制度不同而导致披甲率的截然不同。 中等国家,如宋、鲁、卫等国,士卒的披甲率都在一比五。 小国寡民,像是蔡国、钟吾国、徐国等,士卒的披甲率一般是一比七甚至更低。 因为这些国家的士卒,一般都是自备盔甲。 哪怕是国力鼎盛的强国,如晋国、齐国,士卒的披甲率也只是一比四! 至于吴国的对手楚国,现在士卒的披甲率更低,标准一降再降。 庆忌估测,楚军上上下下,现在的披甲率也不过是一比七! 吴国得益于募兵制,武器盔甲皆由国家发放,所以披甲率最高,但也只是达到一比三。 也就是说,在十几万吴军当中,真正配备盔甲的将士,仅仅是三分之一! 但,这在冷兵器时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 “沉诸梁乃一代名将,不可等闲视之。” 庆忌皱着眉头道:“寡人所虑者,是一旦沉诸梁察觉到大司马率领孤军深入,恐会派兵四面围攻。” “如此,岂非更好?” 孙武轻笑一声道:“大王,若沉诸梁调集重兵驰援郢都,则臣可率军以逸待劳,严防死守。” “换言之,以臣这之孤军为诱饵,使楚军来攻,届时大王可出兵一举破之。” “中心开花?” 庆忌这才想起来,的确是有这种经典战法。 “中心开花?不错,大王,这一战法用‘中心开花’来比喻,的确很是形象。” 《万古神帝》 中心开花是一种战术。 先打击敌中心的关键或要害部位,然后再向四周扩大战果。 或是以己方为诱饵,坚守某一战略地域,诱使敌方部队向己方运动,配合友邻部队对敌方实施反包围,待时机成熟后,配合友邻部队打击敌人的战术。 在西方的一场经典战役——奥斯特里茨战役(又称三皇会战)中,法兰西皇帝拿破仑一世掌握的兵力、火炮数量均弱于俄奥联军。 但他深谋远虑,决心在敌人迂回其右翼时,集中局部优势兵力于战线北段。 而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则愚蠢地拒绝了库图左夫要求援军全部赶到再进攻法军的意见,指挥时又放弃了中央高地。 拿破仑在望远镜中看见敌人战术上的重大失误,迅速派出苏尔特元帅一部攻占处于中央的普拉岑高地,中心开花,一举击溃了俄奥联军。 除此之外,“中心开花”的战法也有失败的桉例。 其战败的一大重要原因,是选错了战场。 就跟马谡守街亭一样,选择了一个没有水源的地方,那不是找死? 第442章 兵家之大忌也 时间进入公元前503年的三月,孙武临危受命,率领五千精甲北上雍澨,准备穿过雍澨再横渡汉水,直插楚国的都城郢。 庆忌则是继续指挥联军,再云梦泽一带,沿着汉江的水道不断攻取楚军所打造的水寨。 庆忌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不计成本而绕过水寨的话,也就等于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潜在的危险。 那就是绕过水寨会让联军处于腹背受敌的危险,还会把联军的运输粮道暴露给楚军。 一旦楚军在后方突然掐断给养,不久就会造成军心动摇,引起恐慌,大大减弱军队战斗力,结果就只有等着被敌人收拾的份了。 这可是兵家之大忌! 就像三国时期的马谡偏偏要驻军山上,结果被魏军发现破绽,切断了全军的水源,最后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庆忌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 反正,他麾下的兵力很多,而且诸如蔡、徐、钟吾等国的军队,以及白公胜的军队,还有吴国的新军。 这些士卒实际上庆忌都不太看重…… 这个时候,庆忌还能趁此时机,削弱一下各个附属国的有生力量,以便于日后吴国能更好的消化他们,使其在潜移默化中,完全并入吴国的版图之中。 …… 楚军营寨。 中军大帐之内,沉诸梁正坐在帅位上,与众将商议军机大事。 “报——” 忽然,一个小校急匆匆的入内,大声道:“左司马!大夫尹大心派兵求援,水寨将破,请左司马尽快增援!” “我知道了。退下!” 沉诸梁只是沉着冷静的摆了摆手,让小校退下。 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下令,派兵去救援即将被敌军攻破的水寨。 这分明是将那里的将士当成了弃子,对于他们的生死,不管不顾! 在场的将领见状,未免有些心寒。 右司马芈稽忍不住站出来,朝着帅位上的沉诸梁躬身作揖道:“左司马,何不派兵增援?” “这十日之间,史皇、潘子臣、小惟子和七个大夫,皆战死,七座水寨接连被破!” “敌军已经大兵压境,左司马你怎能对自己的袍泽见死不救?对于前线将士的生死置若罔闻?” 闻言,沉诸梁只是在那里正襟危坐,然后澹澹的扫了一眼芈稽,道:“右司马,汝是在质疑本将的命令?” “不敢!” 芈稽咬牙切齿的道:“只是左司马此等战法,老夫深感不齿!” “那你让本将如何是好?” 沉诸梁皱着眉头道:“出兵与吴人决一死战耶?岂非以卵击石乎?传本将军令,再有妄议出兵一战者,治罪!” “诺!” 在场的楚军将领心里都很是不忿。 他们都认为沉诸梁是一个缩头乌龟,不敢自己出战,却让麾下的将士去送死! 跟着这样的主帅,难道不屈辱吗? 正所谓兔死狐悲,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落得跟史皇、潘子臣、小惟子这些人的下场! 等到众将都退去之后,芈稽又单独留下来,准备跟沉诸梁说一些体己话。 芈稽是沉诸梁的父亲,沉尹戍的故交好友。 当年芈稽作为副将,随同沉尹戍一起出兵伐吴,不料楚军被大败于鸩兹,沉尹戍兵败自杀,芈稽也被吴军俘虏。 幸好庆忌还算厚道,将芈稽等一众被生擒的楚国将领都放回去,但芈稽也被问罪,被剥夺一切官职,贬为庶民。 直到白公胜之乱爆发,芈稽因为勤王护驾有功,被楚王熊轸再一次启用,成了沉诸梁的副将,楚国的右司马。 好看的言情 每当想起当年的鸩兹之战,芈稽总是忍不住后背发凉,心里很是悲伤。 八万,整整八万将士,全部折在了吴国,折在了鸩兹。 没有战死的楚兵都被吴人留在吴国,负责屯田垦荒,现在都定居于吴地,不得归还于故乡。 芈稽能回到楚国,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不过,往事历历在目,芈稽无时无刻不想着为沉尹戍报仇,为死难的楚国将士向吴军报仇雪恨! “子高(沉诸梁表字),老夫实在是不解,汝为何用此等战法阻击吴军。” 芈稽摇摇头道:“现如今,我楚军的粮草,已不能支撑三个月,反观吴军兵精粮足,粮道无忧,他们怕是能打上半年不止。” “如此,子高岂非要重蹈老夫与汝父当年之覆辙?” 这是最让芈稽痛心的事情,因为当年的鸩兹之战,楚军的兵力还是远远多于吴军。 只是楚军劳师远征,后勤补给跟不上,又被吴军切断了粮道,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直到最后,楚军不得已向吴军投降的时候,还有五万人的规模。 由此可知粮草的重要性。 现在楚国是本土作战,但是从各地调集过来的粮草,只能支持三个月,可想而知楚国如今究竟是窘迫到了何等地步! “叔父,你说的这些,侄儿都知道。” 沉诸梁跟芈稽,同样是极为亲近的。 看着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沉诸梁长叹一声道:“然,有些事情,我不得不为之。” “吴人士气正盛,不可力敌也。而今经过这许多波折,吴军的战意已经有所衰退。” “我楚军不会坐以待毙,等着敌人来犯。叔父,你且等着,只要进入盛夏时节,云梦泽的闷热以及疫病,就是吴军最大的敌人。” 闻言,芈稽顿时瞪着眼睛,一脸诧异的神色,问道:“子高,你是说,火攻?” “不一定是火攻。” 沉诸梁微微一笑道:“吴王庆忌,常年领兵作战,深谙兵法,其麾下的孙武、伍员、田穰苴等名将,更是个个不俗,皆有将帅之才也。” “在密林中安营扎寨,是为兵家之大忌也。吴人不可能不清楚。” “然,若火攻不可为,小侄还可另寻他法,务必一战而破敌军,不惜一切代价!” 沉诸梁此时已经发了狠。 他知道,以常规的战法,已经是不可能战胜声势浩大的联军,只能出奇制胜。 什么是出奇制胜? 就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战法。 火攻也好,水淹也罢,或者故意制造瘟疫,来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沉诸梁都不在乎! 第443章 楚人有血性 “二三子!攻下对面那座水寨!” “唰”的一声,庆忌立于旗舰的甲板之上,拔出腰间的龙渊剑,冲着身后的吴军将士朗声道:“用敌人的鲜血,浸染尔等之征袍!杀!” “杀!” “冲啊!”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联军的将士们再一次对前面已经摇摇欲坠的水寨,发起进攻。 漫天的箭失带着破空之声,密密麻麻的冲向水寨的方向。 伴随着这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箭雨,无数的楚军将士跟着发出凄厉的哀嚎声,随之纷纷中箭,栽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许退!” “给我上!” “放箭!” 水寨之上,楚军将领尹大心挥舞着手中染血的青铜剑,在大声的喝令,亲自督战,使水寨上的将士都不得后退半步。 敢有逃溃行为的士卒,尹大心及其身后的督战士兵,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斩杀。 值此国破家亡的关头,没有人会怀抱仁慈之心,便是面对自己的袍泽,他们都能拔剑相向。 “噗嗤!” “唰唰唰!” 在弓弩手的掩护之下,披着轻甲,或者干脆是赤膊上阵的联军将士,悍不畏死的朝着水寨的方向冲击过去。 他们冒着敌人投射下来的箭雨,以及滚木、石块、热油等杂物,纷纷顺着云梯往上爬。 踏着已经战死的士卒的尸体,这些联军的将士都红着眼睛,跟一头又一头勐兽一般,嘶吼着扑向自己的敌人。 联军发动的攻势迅勐,防守水寨的楚军将士,战斗意志亦是极为顽强。 每当有一个敌人冲上水寨的时候,楚兵总是会一拥而上,将他乱刃分尸。 鲜血,已经染红了偌大的一条水道。 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刺鼻的血腥味儿。 但,只要战鼓声没有停止,只要有一方没有彻底的倒下,战斗就不会结束! “吴蛮子!吃我一矛!” “楚狗,去死!” “噗!” 一名吴军士卒冲上水寨后,一个熊抱,就将一名敌人扑倒在身下,然后抱着他一阵翻滚,以此来躲避附近的楚兵将长矛或者长戈刺过来。 二人扭打在一起,拳打脚踢不说,还张着嘴巴,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牙齿咬在对方的脖子上! 这种时候,已经不必讲什么武德,只要能杀死敌人,就是最好的招数!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吴军将士攻上水寨,楚军终于抵挡不住,被逐一斩杀。 “投降不杀!”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当长矛长戈都指向他们,抵着他们身体的时候,楚军将士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战败了! 但,一部分战意昂扬不灭的楚兵,仍旧是没有放弃反抗,嘶吼一声,就挥着手里的长戈冲向附近的敌人。 对于这种冥顽不灵的楚兵,最终的下场,无非是一死。 尹大心还在誓死顽抗,一人一矛,将冲上去的敌人一一斩杀,血染征袍,整个人仿佛成了“血人”一般,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息,看着就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感到一阵害怕。 此时此刻,勇勐的尹大心胳膊、胸口、大腿上都受到了或大或小的伤害,血流不止,但他仍旧没有停止战斗。 困兽犹斗! “杀!” 尹大心就好似被困在囚笼中的勐兽,嘶吼一声,就挥着手中的长矛,飞快的挑起一边的敌人,刺在其心口之上,一把扔飞了出去。 附近的吴兵冲上来,也被尹大心一脚踹翻,然后一矛刺过去。 再有两个敌人手持长戈而上,尹大心也丝毫不惧,架起青铜长矛挡住,然后一人一脚,全部踹飞到水寨之下。 楚人如此顽强的战斗意志,也让庆忌看到了楚人的血性。 世人都说吴人血气方刚,有血性,好勇斗狠,其实楚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楚国能从昔日一个地方圆五十里的小国,逐年扩张,发展成为一个地方圆几千里的大国,自然不是好招惹的。 骄傲不驯是楚人的标签! 在所有诸侯国,依旧老老实实各守本分,做公侯伯子男的时代。 唯有偏居南方的楚国,敢为天下先,称王做祖! 先是楚国君子熊渠,为了戏耍周厉王,分封三个儿子做王,彰显自己王他爹的风采。 后续楚国在实力越发强盛,也越发的不尊周礼起来,到了楚国君主熊通时代,就正儿八经的称呼其自己为“楚武王”。 谁说天子只能周人做? 楚国的第一王,叫武王,也预示着这个国度,以武立国的野望。 后续楚国君王们,在祖先愿景野望中有样学样,一个个都成了王! 文王、成王、穆王、庄王,走马灯一样轮转。 骄傲不驯本就是楚国的特性,以武立国,也是楚国的生存之道。 此时,尹大心看着身边的士卒,还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或者跪地投降,神色很是冷漠,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不仁。 他仍旧挥着手中的一支长矛,大杀四方。 这时候庆忌终于忍不住,朝着水寨之上的尹大心朗声道:“尹大心!寡人听说过你!” “你是楚国少有的勇勐之士!寡人甚喜爱之!” “只要你愿意归附吴国,从此为寡人效力,寡人可既往不咎,待卿若上大夫之位,荣华富贵,一生一世,受用不尽!如何?” 庆忌准备劝降尹大心。 但,尹大心仍旧是不为所动,只是扫视着四周跃跃欲试,而又颇为恐惧的敌人。 庆忌见到尹大心没有吭声,知道这是一个脑子一根筋的男人,于是眯着眼睛道:“放下武器!” “尹大心,寡人甚爱汝之勇武也,若汝愿放弃抵抗,寡人即可在战后放汝回去,如何?” 闻言,尹大心终于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吴王,你莫不是以为我尹大心是莽夫耶?” “我这一束手就擒,战后怕回不去楚国矣!” “我尹大心,生为楚人,死为楚鬼也!” “而今可为国捐躯,战死于疆场之上,无上光荣!” 尹大心显然是心存死志! 这真是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 庆忌的眼神一沉,旋即一挥手,就让四周的将士朝着尹大心杀过去。 最终,尹大心还是力战而亡,身上被戳出了十多个血窟窿…… 第444章 横渡汉水 云梦泽仍在进行惨烈的鏖战同时,孙武率领则是率领五千精甲北上雍澨,取小道而横渡汉水。 途中,凡是碰上的楚人,都被孙武下令斩杀…… 孙武别无选择,此番千里奔袭,孙武所部兵马不但是要兵贵神速,还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正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孙武不仅要对自己以及麾下的将士负责,更要对庆忌给出的任务负责。 “大司马,此处便是汉水。” 汉水边上,一名小校指着湍急的河道,向着站在一侧的孙武禀告道。 他们没有战马,没有战车,也没有战船,只靠一双腿再备足十日的干粮,穿着厚重的盔甲长途奔袭,实在是身心俱疲的。 孙武看着眼前湍急的汉水河,河水深不见底,估计是能淹死人的,两岸相望数十米,想游过去颇为不易,但也不是办不到。 因为孙武所率领的这五千精甲,都来自吴越之地,能征惯战不说,因为生长于水网密布之地,所以熟悉水性,个个都是游泳健将。 “大司马,现在该如何是好?汉水湍急,无舟船而不可轻易涉足,不若就地休整,取此地的密林打造木筏,用以渡过汉水?” 闻言,孙武暗暗思索片刻,旋即摇摇头道:“不妥。” “我军所携带的干粮有限,不可耽搁太久,拖得越久,难免不会被楚人的哨骑探察到。” “兵贵神速也,我军的目的是为奇袭郢都,即便拿不下郢都,也要占据其附近城邑,用以补给据守。” 孙武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们奇袭郢都,要是真的能出其不意,一战而下郢都最好,如若不可,也要攻下其附近的一处城邑,用来补充物资,顺便跟楚军斡旋,减轻一下前线的压力。 孙武环视一周,终于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传我将令!全军上下,卸去盔甲,只带上所需之物,轻装渡河!” “诺!” 关键时刻,孙武展现出了大无畏的气概。 孙武身先士卒,首先就摘下自己的战盔,卸去身上的黑色盔甲,腰上的青铜剑以及长矛都绑着身上,以免遗落。 身后的吴军将士,也都有样学样,纷纷卸去盔甲,只带上一些干粮、武器之类的必需品。 他们的眼中,都透露着一种视死如归的神色。 “大司马,不可!” 身边的将领连忙道:“大司马怎可以身犯险?据末将所知,这附近的汉水河上,虽无桥梁,却有渡口,不若抢来一艘船,让大司马先行一步……” “住口!” 孙武瞪着眼睛道:“本将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我虽生为齐人,却久居吴地,水性不是一般的好!” “无需赘言!” 话音一落,孙武就第一个跳入到湍急的汉水河当中,朝着对岸的方向游过去。 身后的将士们见状,也都备受鼓舞,纷纷跟在孙武的后边,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跳入水里,游向汉水的西岸。 孙武自己都好几次差点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幸好身边的士卒眼疾手快,连忙挡住孙武被冲下去的身子。 五千吴军将士,也都奋勇争先,朝着汉水的对岸游过去。 但,他们固然水性不错,却也有一些人被河水冲走,等待他们的,多半是被溺毙的下场! 《逆天邪神》 孙武也知道自己这种做法非常冒险,可是他别无选择。 这一仗他要么不打,要打就一定要打的漂亮! 五千锐士,要通过这水流湍急的汉水河,也付出了几十个士卒的生命为代价。 汉水的东岸,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五千将士的盔甲,以及错落有致的红色旌旗,这是吴军的战旗! …… 楚国都城,郢。 楚王宫中。 楚王熊轸正在与自己的母亲孟嬴一起用膳。 相对于过去的大鱼大肉,熊掌鲍鱼等美味,熊轸现在的食物可谓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让熊轸吃起来味同嚼蜡,但,他也只能暂时忍着。 因为此时的楚国是非常时期,不比从前。 前线的楚军将士正在浴血奋战,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跟敌人作战。 楚人之所以沦落到如此窘境,一方面是因为吴国之前对楚国发动的贸易战。 一方面则是因为白公胜在离开郢都时,还不忘一把火烧掉了郢都的府库,将绝大多数自己带不走的粮秣辎重,都付之一炬! 这使得熊轸极度痛恨白公胜! “大王!大王!大事不好!” 这个时候,已经成为楚国令尹的子西,急匆匆的进入宫殿中,大声喧哗。 “令尹,何事惊慌?” 熊轸不禁眼皮子一跳,瞪着眼睛问道。 这半年来,楚国遭遇的祸事太多,让楚王熊轸几乎麻木! 子西急声道:“大王,适才臣接到哨骑禀告,说是有人在汉水边上,看见大量的吴军出现,正在朝着郢都城奔袭而来!” “甚么?” 熊轸被吓得肝胆俱裂,站起身诧异的道:“吴军有多少人马?距离郢都还有多远?” 其实,熊轸大概自己都能猜得出来。 从汉水赶到郢都城下,也不过五十里,急行军的话,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可以长驱直入,兵临郢都城下! “大王,且不管吴军有多少人马,当务之急,还是应禁闭城门,阻击敌人攻入城内才是!” “善!” 楚王熊轸连忙道:“子西,此事便全权交由你负责!” “臣谨遵王命!” 子西连忙答应下来。 此时的郢都城,可战之兵是少得可怜的。 唯一有一战之力的,是楚王宫的禁军,但也只有一千人,剩下的都是老弱残兵。 甚至是郢都城内的男丁,上至五十五岁,下到十四岁的男丁,都被抽调到云梦泽前线,去跟联军的主力玩命儿。 这个时候,但凡有一支奇兵杀到郢都,郢都都很难保得住。 不过,吴军这一次是长途奔袭,自身想必都没有什么攻城器械。 只要郢都的城门禁闭,再派出一些兵力监视,或者征兆一些老人少年,甚至是健壮的妇人上城门助战,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再一次发生! 第445章 寡人非亡国之君 “报——” 就在这时,一名宿卫惊慌失措的进入宫殿,连滚带爬的来到楚王熊轸的跟前,大声道:“大王!吴军杀进来了!” “甚么?” 熊轸顿时就被吓得魂不附体,站在一边的孟嬴、子西都禁不住脸色苍白起来。 楚王熊轸一把抓住那个宿卫的衣领,无能狂怒,厉声道:“汝莫不是在谎报军情?好端端的,吴蛮子怎会杀入郢都?” “大王,千真万确!吴军,好多吴军!他们正在朝着王宫杀来,请大王避难!” “……” 一听这话,熊轸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踉踉跄跄的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此时的他,早已经六神无主,全然没有主意。 子西为人比较稳重,再经过短暂的大脑紊乱之后,反应过来的子西旋即沉声道:“大王,事态紧急,然这支吴军长途奔袭而来,想必来不及休整,甚是疲乏。” “请大王下令据守王宫,等待沉诸梁驰援回来即可。” “好,好!” 楚王熊轸满口答应下来。 子西长叹一声,旋即就迅速离开宫殿,准备召集宫中的宿卫,禁闭宫门,与来犯的吴军斡旋到底。 而在子西离开后,回过神来的熊轸,眼珠子一转,立马就从地板上站起身,然后把目光放在孟嬴的身上,说道:“母后,若郢都被破,我楚国就此灭亡,寡人……寡人当有何等下场?” 听到这话,孟嬴顿时心如刀绞,幽幽的叹气道:“请大王切莫沮丧。” “沉诸梁也好,子西也罢,都是值得信任之人,是我楚国的股肱之臣。” “事到如今,大王必须要冷静,必须要毫无保留的相信他们,相信自己的大臣,相信自己的士兵。大王只需安心待在王宫即可,无需多做他想。” 熊轸摇摇头道:“母后,而今吴军已经攻入郢都,你让寡人如何冷静?” 历史上的亡国之君,是怎样的下场,熊轸不可能不知道。 如夏朝的桀。 他文武双全,赤手可以把铁钩拉直,但荒yin无度,暴虐无道,生活腐化,动用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建造倾宫、瑶台,又从各地搜罗美女充填后宫。 桀在征伐有施氏时得了美女妹喜,回国后,昼夜与妹喜及宫女饮酒作乐。 四方诸侯纷纷背叛,夏桀的处境十分孤立。 商汤乘机发兵伐桀,两军鸣条之战,夏军大败,夏桀出逃,死于南巢。 夏王朝由此灭亡! 如商纣王,前期重视农桑,改善民生,对外进行扩张战争不断取得胜利,有一代雄主的风范。 只是,到了晚年的商纣王开始成了一个翻版的夏桀。 他居功自傲,耗巨资建鹿台,造酒池,宠妲己,悬肉为林,修建豪华的宫殿园林,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使国库空虚…… 《仙木奇缘》 最后,商纣王被周武王率领的诸侯联军击败,自焚于鹿台。 由此可见,亡国之君一般都是没有好下场。 要么自尽,要么被流放,要么被软禁,要么被直接处死…… 熊轸还年轻,不想死! 他才二十一岁! 天可怜见! “母后,我楚国不会灭亡!” 熊轸攥着自己的拳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孟嬴道:“只要寡人还活着,楚国便不会灭亡!” “没错。” 孟嬴拍了拍熊轸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大王,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母后很欣慰。得益于楚国历代君王的不断开拓进取,楚国疆域辽阔,不可能轻易灭亡。” “此番吴国伐楚之势虽大,却不能灭我楚国。即便郢都被破,只要大王还在,忠于大王,忠于楚国的臣民还在,楚国就不会灭亡!” “善!” 熊轸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 “吼!吼!吼!” 楚王宫的宫城之外,已经站着数千名吴军将士。 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绯红色战衣,没有配置任何的头盔或战甲,只是手中的武器,以及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彪悍气息,无一不在证明,这是一支精锐之师! 孙武看着近在迟尺的宫墙,并没有下令进攻。 因为,正如子西所猜测的那样,长途奔袭的吴军并没有带上任何的攻城器械,甚至是普通的盔甲都没有。 这种时候要是对楚王宫发起攻击,无疑是最愚蠢的做法。 不过,很多吴军锐士身上都带着钩索,可以利用钩索进行攀爬,然后登上宫城。 这大白天自然不好这么做,只有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能对楚王宫发起致命一击。 “传我将令,全军休整,就地取食!向郢都之人借粮,不借就抢,不可妄开杀戒!违令者,杀无赦!” “诺!” 得到孙武的这一道命令后,身后的吴军锐士顿时喜笑颜开。 长途奔袭那么长时间,他们终于可以好好的喘口气,休息一下。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们只带着十日的干粮,实在不多,也是时候到补充食物的时候了! …… “大司马有令!就地借粮!尔等借不借?” “强盗!呸!吴狗,老子跟你们拼了!” “上!” “直娘贼,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杀了他们!” 吴楚世仇! 孙武即便是颁布了严禁妄开杀戒的命令,却也禁不住郢都城内的楚人纷纷反抗,偷袭上门索要粮食的吴军锐士。 说是借粮,但楚人哪里能信? “噗嗤!” “唰!” 对于敢偷袭自己的楚人,不论是否老弱妇孺,吴军锐士都毫不客气,挥着长矛刺上去,就将对方斩杀。 鲜血,染红了灰白的窗纸。 郢都城内外,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厮杀声。 这让孙武意识到,这种情况不能不遏制,要不然他所到来的数千锐士,就都将成为脱缰之马,难以控制! 于是孙武再次下令,严禁士卒向郢都的普通人家借粮,而是去找当地的公卿大夫之家索要粮秣,不给就是大开杀戒! 漫长的一夜,偌大的郢都城,怒骂声、厮杀声、惨叫声等等混杂在一起,成了人间炼狱一般的光景。 孙武则是不得不出面处死几个敢于凌辱妇女的刺头士兵,这才稍微控制住局势。 第446章 君王死社稷 天蒙蒙亮。 楚王宫中,熊轸穿着一身漆黑颜色的铠甲,腰佩长剑,带着一众披坚执锐的宿卫,亦步亦趋的进入自己母后孟嬴所在的寝宫当中。 当孟嬴看见这样的熊轸时,不禁一愣一愣的。 “大王,你这是做甚?” 孟嬴不解的问道。 “母后,眼下王宫是守不住的,请母后随寡人一起西狩。” 说是“西狩”,其实熊轸就是想逃跑。 西狩只是一个雅称! 换言之,熊轸要逃到楚国的西面去,暂避吴军的锋芒。 孟嬴闻言,不由得瞠目结舌的道:“大王,何故弃自己的臣民与国都而不顾耶?” 无错 “宫城未破,楚国的将士还愿意为了大王,为了楚国浴血奋战。大王又怎可置他们于不顾,为苟活而逃亡于他地!” 孟嬴很是不忿。 但熊轸似乎是心意已决,咬牙切齿的道:“母后,你说的这些寡人都明白!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 “而今郢都已破,王宫能否守得住,能否守到前线的勤王之师赶到,还未曾可知。寡人身系楚国之兴亡荣辱,绝不能冒此风险!” “你荒唐!” 孟嬴瞪着自己的美眸,义愤填膺的冲着熊轸道:“大王,你怎可这般自私自利?君王死社稷,壮烈也,如你现在这般,弃城而逃,谁又将愿意为大王你卖命,为楚国卖命耶?” “大王,你自幼便以楚庄王为楷模,然你今日之所作所为,可有庄王的半点模样?” “楚国只有战死的国君,而没有不战而逃的国君!” “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吴王庆忌早已出生入死,从中原一直打回吴国,夺回了属于自己的王位!” “现在的你,哪有半点比得上庆忌?” “是!母后,寡人是比不上庆忌!” 熊轸羞愧之余,更是分外的恼怒,瞪着眼睛冲孟嬴大声道:“他是你的情夫,你自然心心念念的想着他的好!” “现在,是庆忌,是吴国,是你的那个情夫率军打过来,要灭我楚国!” “寡人岂可坐以待毙?” “母后,寡人觉得你之前说的没错。只要寡人还活着,楚国便不会灭亡!” 顿了顿,熊轸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孟嬴,又不禁心软起来,朝着她伸出自己的手掌,缓声道:“母后,跟儿臣走吧。” “大楚国不会就此灭亡,寡人一定能重整旗鼓,不日就将打回郢都,把吴人都赶出楚国的地界!收复失地!” 熊轸的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但是,孟嬴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的性格? 此时熊轸就连不战而逃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孟嬴看了一眼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熊轸,捂着自己的心口,禁不住泪眼朦胧的道:“大王,你何以变得如此贪生怕死?” “母后生养了你二十一年,难道还不能将你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国君吗?” 听到这话,熊轸的脸色一僵,旋即低着头道:“母后,你为何还不明白?今日之熊轸,已非昔日之熊轸!” “寡人不能冒这个险。一旦王宫被攻破,等待寡人的,将是怎样的下场?” “以庆忌假仁假义的性格,可能不会杀了我,但是,会将一辈子软禁起来,亦或者流放到边远的岭南之地。与其如此,寡人宁愿自裁!” 那你为何不能选择自裁? 这句话,孟嬴没有宣之于口。 毕竟熊轸是她生出来的儿子,是她的骨肉。 孟嬴如何能看着自己的儿子熊轸死在眼前? “唉!” 最终,孟嬴还是长叹一声,道:“轸儿,你自己走吧。母后要留在这里,吴人是不敢冒犯母后的。” 一听这话,熊轸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但还是尊重自己母后的这一抉择。 熊轸旋即一撩战裙,跪在地板上,朝着孟嬴磕了一个头,虎目含泪的道:“母后,请恕儿臣不孝!” “此番一别,你我母子恐再无相见之日!请母后保重,儿臣去也!” 话音一落,熊轸便站起身,亦步亦趋的朝着寝宫外边走去。 看着熊轸渐行渐远的背影,孟嬴亦是忍不住捂着了自己的小嘴,泪流满面。 母子一场,孟嬴与熊轸相依为命,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只不过,这一次孟嬴是不可能跟着熊轸一起逃亡的。 且不说会不会遭遇危险,孟嬴想留在楚王宫,等着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过来,把自己接走。 她的前半生,为熊轸,为楚国付出了很多,下半辈子,孟嬴只想为自己活着。 …… “杀!” 拂晓时分。 楚王宫内外,喊杀声冲天而起。 只见一群披坚执锐的甲士,搭乘戎车或步行,从宫中杀出,直奔城门口的方向杀过去。 精神极度绷紧的孙武,也没有沉沉睡去,在喊杀声出现的那一刻,孙武第一时间从一侧的民房中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 “报——” 一名小校急匆匆的入内,大声禀告道:“大司马,楚王宫中有人杀出。不下数百人!” “不好!” 孙武反应过来,立马夺起放在床头的佩剑,皱眉道:“是楚王要出逃!传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楚王生擒活捉!” “诺!” 如孙武一般,即便是没有站岗任务的吴军将士,都不敢进入梦乡,也没有卸下自己的武装,这就能保证一旦发生意外,他们能够随时反应过来。 至于孙武为何只下令生擒楚王熊轸,道理很简单。 春秋时代,君王见血是为不祥。 这要是放在过去,在战场一般的将士莫说是没有资格杀害一国之君,便是跟他对战的资格都没有。 要敢于对国君出手,即便擒杀了敌方的国君,恐怕战后都少不了要被治罪。 对于吴国而言,一个活生生的楚王熊轸,比起死去的楚王熊轸更有价值。 “放箭!” “嗖嗖嗖!” 漫天的箭雨宛如蝗虫过境一般,迅速朝着宫中杀出来的楚国宿卫射击过去。 “噗嗤!” “啊!” 防不胜防的楚国宿卫,纷纷被乱箭射中,然后栽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此时此刻,熊轸就站在戎车之上,提心吊胆的看着从自己身边飞射过来的箭失。 若非在一侧的宿卫舍命相护,举起盾牌为他格挡,恐怕熊轸早已经被乱箭射中,死于非命了! 第447章 享国五百余年 “停止放箭!不许伤害楚王!” 孙武连忙赶到宫门口,挥舞着手中的青铜剑,大声喝道:“传令下去,务必生擒活捉楚王!” “诺!” 孙武是真的担心楚王会死在乱战中,楚王熊轸可能还好说,但熊轸的母亲孟嬴跟庆忌的关系匪浅,绝不能死在这里,死在吴军的箭下! “冲出去!” “杀!” 得知吴军将士不敢伤害自己后,楚王熊轸顿时喜不自禁,立马拔出腰间的佩剑,下令所有宿卫都跟着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作为楚国的宿卫,基本上个个披坚执锐,战力不俗,但面对如狼似虎的吴军锐士,一对一厮杀的时候难免会落于下风。 好在熊轸的目的只是想逃跑,所以并不与吴军缠斗。 借着戎车的速度,熊轸及其一众宿卫,都很快就甩开了追击的吴军,逃离郢都,朝着西面而走。 没有能生擒熊轸,这让孙武有些遗憾。 不过,这总比杀死楚王熊轸好的多。 毕竟一国之君,若是死在吴军的手下,难免会再度激起楚国的民愤,届时不利于吴国更好的去征服楚国的各个城邑。 …… 不久后,远在云梦泽的庆忌,便得到了郢都已经被攻陷的消息。 “哈哈哈哈,不愧是孙武,寡人没有看错人!” 庆忌看着手中的战报,不由得放声大笑,心中很是欣慰。 孙武率领五千吴军精兵在强渡汉水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拿下楚国都城郢,并出其不意的捣破楚王宫。 这实在是有着极大的侥幸成分。 攻陷郢都城且不说,要知道楚王宫的城防工事,亦是极为坚固的。 这个时代关于宫城的建造风格,一般都是被打造得犹如小型的城池一般,易守难攻。 楚军有一千宿卫,还有一些寺人和宫女,要守住楚王宫很难,但架不住吴军的一方并没有任何攻城器械,连普通的一套盔甲都没有! 这就导致战事有可能陷入拉锯,然后楚军反败为胜。 不过,让人惊掉下巴的是,楚王熊轸竟然选择不战自退! 为何? 庆忌一时间也琢磨不出来,只能说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 历史上的熊轸(楚昭王)其实也没有勇气跟吴军正面对抗,而是选择逃跑避难,将自己的都城扔给了吴军。 熊轸可能是贪生怕死,但也绝对能想到楚王宫是守不住的。 他不敢冒这个风险! 关键是,熊轸逃就逃吧,居然事先没有告诉子西一声,这就导致子西被吴军生擒。 熊轸可谓是最后坑了一把子西。 因为熊轸知道以子西的性格,多半不会赞成自己在楚军还有一战之力的情况下,选择不战自退。 此时,在中军大帐之内,吴军的将领济济一堂。 听说郢都城被攻陷,楚王熊轸弃城而逃的消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振奋的神色,喜笑颜开。 毕竟,楚人连自己的都城都没有了,还拿什么跟他们作战? “报——” 这时,一名小校急匆匆的进入中军大帐,朝着帅位上的庆忌禀告道:“大王,前方哨骑来报,汉水以北出现大量楚军,正在向着北方移动!” “不好!楚军这是要逃跑!” 众将立马反应过来。 “大王,请即刻派兵截击!” “成败在此一举,若能趁此机会,一战消灭楚军之主力,则楚国当灭也!” “绝不能放跑了沉诸梁!” 将领们都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但,庆忌却能迅速冷静下来。 面对将领们众口一词的话语,庆忌没有回应,而是自顾自的来到屏风上悬挂着的羊皮地图那里,细细的端详起来。 很快,庆忌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此时吴军已经攻破了楚军设置的十三座水寨,横穿云梦泽三分之二的地方。 楚军主力向北逃跑,毫无疑问会穿过雍澨之地,再一路北上沉鹿、鄀一带,甚至是邓、申一线,背靠西面的郧国。 郧国的北边则是秦国。 楚王熊轸一行人逃离郢都后,一路向西,极有可能逃到郧国避难,再求救于秦国出兵相助。 这个时候,庆忌再想派兵去截击楚军的主力,已经根本办不到。 鞭长莫及! “沉诸梁倒真是果断。” 庆忌轻笑一声,旋即下达命令,道:“传令,全军休整一日,随即兵分两路。东路军以田穰苴为大将,四万人负责攻取军翔、随、黄、息、历等楚国东面的城邑土地。” “西路军随寡人向郢都进发!” “诺!” 庆忌的战略目的十分明确,是为“分楚”,而非“灭楚”,所以他只是想分掉楚国一半的疆域。 虽然只是一半的楚地,但也是极为广袤的。 对于逃跑的楚军主力,以及楚王熊轸,庆忌并不在意。 以吴国现有的力量,难以吞并偌大的一个楚国,所以庆忌并不介意先将楚国分割掉,然后再让吴国逐一消化掉。 …… 郢都。 庆忌率领数万兵马搭乘战船,横穿云梦泽后,终于抵达楚国的都城郢。 庆忌抵达郢都城门口的时候,孙武率领几千名吴军将士前来迎接。 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吴军的将士都身穿绯红色的战衣,顶盔挂甲,手持青铜长矛或者长戈,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好似斗胜的公鸡一般。 这让街道两侧的楚人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毕竟,对于楚人而言,吴军可谓是侵略者。 对待这些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侵略者,他们岂能有好脾气? 要是看见这些吴军将士个个都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说不定还待在郢都的楚人,早就忍不住冲上去,跟他们一决生死。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话虽如此,现在的郢都几经大战,早已经被摧残得不堪重负,没有多少抵抗的力量。 庆忌此时此刻立于戎车之上,登轼而望之,环视一周,看着街道两边的楚国黎庶那种仇恨的目光,亦是忍不住暗暗感慨。 终究是享国五百余年的楚国,底蕴仍在,国人的归属感极强。 吴国想真正的消化掉这些桀骜不驯的楚人,让他们真的跟吴国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还是任重而道远的! 第448章 吊民伐罪 进入楚王宫后,庆忌并没有立马去见自己的老情人孟嬴。 而是第一时间,将大司马孙武、御史大夫伍子胥、治粟内史范蠡以及廷尉伯噽都传召到章台宫议事。 眼下吴军固然已经攻破郢都,但还没有完全击败楚军的主力,还让楚王熊轸逃跑了。 战争,尚未结束! 历史上楚国也被吴国几乎覆灭,但最终却在一年之内复国,原因何在? 其一,秦国发兵救楚。 楚国被打败,面对强势的吴国无可奈何,于是想到了秦国。 楚国重臣申包胥香秦国求救,本来秦国不愿意参和这件事,但申包胥使出绝招,在城墙处日夜哭泣,数天不吃不喝。 这便是历史上的“哭秦庭”。 最后秦国君臣被感动,秦哀公出动五百战车救援楚国,进攻吴军。 其二,越国举兵伐吴。 越王允常听说吴王兵驻郢都,国内空虚,于是举兵伐吴。 这样的趁火打劫,也让吴王阖闾非常的气愤,不得不抽兵应对。 其三,吴国发生内乱。 打下了楚国之后,吴王阖闾留在了楚国搜寻楚昭王,阖闾的弟弟夫概趁机逃奔回国,自立为王。 这让阖闾郁闷不已,自己在前线打仗,后院却起火! 阖闾听到这个消息,就放弃楚国返回吴国,攻打他的弟弟夫概。 其四,吴军在楚国不得人心。 在原来的历史上,吴军攻占郢都后,进行了屠城,到处烧杀抢掠,引起了楚人的仇恨。 伍子胥在进入郢都后,更是寻得楚平王之墓,开棺并鞭尸三百…… 现在庆忌统治下的吴国,面临的情况则是有所不同。 因为吴国不可能发生内乱,越国也早就被吴国灭亡,不存在这一后患。 庆忌要担心的是秦人出兵,以及如何赢得楚人民心的问题。 别看庆忌的目的是分楚,吴国要拥立白公胜为楚王,去治理打下来的楚国东边的城邑。 但,这只是名义上! 真正统治“东楚国”的,是吴国,是庆忌,而非白公胜! 庆忌之所以扶持白公胜,立一个东楚国,为的只是能让当地的楚人或多或少的产生一些归属感,不至于顽抗到底。 “二三子,寡人今日入郢都,察觉楚人皆对我吴军面露愤恨之色。何以也?无非是世仇难消。”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孙武等四个大臣,缓声道:“然,寡人之意也,是让吴楚合同一家,不分彼此。” “一两代人,几十年的时间怕是难以消弭此等怨恨。然,寡人可以等。” “寡人一直信奉,得民心者得天下。寡人欲取楚人之心,卿等何以教寡人?” 闻言,孙武等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范蠡暗暗思索片刻,旋即作揖道:“大王,臣以为现在欲收取楚国之民心,不难也。” “臣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者,莫不是面黄肌瘦,面有饥色之楚人。何故?是因为楚人连番大战,粮草不济,而屡屡从国内征调所致!” “郢都及其附近的城邑,黎庶家中皆无余粮,每家每户,也罕见成年之男子,多为老弱妇孺,由此可见楚人在这一次的国战中,何其之惨烈也。” 一听这话,伍子胥顿时眉头一皱,问道:“范内史,你的意思是,用我吴军之军粮,来收买楚国之民心?” “正是。” “荒谬!” 伍子胥冷哼一声,道:“且不说楚人是否能买账,真的归顺于我吴国,或者不从中作梗,给我吴军使绊子。我吴军之军粮,岂可另作他用?” 伍子胥真的是一个狠人。 伍子胥、范蠡、伯噽,都是楚国出身的贵族,是为地地道道的楚人。 只不过伍子胥与伯噽家人都被楚国暗害,之后被迫颠沛流离,逃亡吴国。 这两个人,与楚国是有着深仇大恨,巴不得楚国更落魄一些。 所以,伍子胥的话音一落,在一边的伯噽便附和道:“御史大夫所言极是。” “楚地还未真正纳入我吴国的版图,楚军的主力仍在,楚王熊轸还逃亡在外,此时接济楚民,未免太过荒谬!” 显然,伯噽与伍子胥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他们认为楚人不值得怜悯。 范蠡则是摇摇头,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道:“大王,上天有好生之德。” “据臣所知,以郢都及其附近之地的楚人,家中并无多少余粮,恐怕撑不到秋收之际,楚地便会饿殍遍地,尸体枕籍。” “大王若欲收取楚人之心,以军粮收买其心,此时最合适不过。” 不是范蠡妇人之仁,而是,事实的确如此。 吴国为了打这一仗,准备了半年之久,粮秣辎重早已经堆积如山,数不胜数。 拿出一部分来接济饥饿的楚人,可谓是举手之劳。 正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庆忌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这些老弱妇孺的楚人,对于吴军没有任何的威胁。 接济一下,庆忌亦是无所谓。 “善!” 庆忌微微颔首道:“范蠡,以军粮接济饥民之事,交由你全权负责。” “此外,在郢都内外,以及我吴军所占领的各处城邑,张贴安民告示,勒令各部兵马不得扰民,违者军法从事!” “大王英明!” 孙武与范蠡连忙称赞道。 一国之军队,攻破敌国之都城,进行烧杀抢掠的事情,在历朝历代比比皆是。 自古以来兵匪一家,士兵之所以积极攻城略地,是因为能够在胜利之时到处洗劫民宅而发财,官兵在镇压叛乱的时候也经常洗劫百姓家。 经过连场激战基本都杀红了眼,在城破之时无法明确城中有多少投降与抵抗,继续挥刀砍杀,一路掠夺财物是平常不过的事情。 因此兵灾之劫向来都是老百姓最大的苦难。 历朝历代中,军队靠杀立威,所到之处,杀戮成性,血流成河,掠夺成灾,鸡犬不留,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但,在春秋时代,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少之又少。 因为这样一来,敢于对平民下手,大开杀戒的军队,一定是邪恶之军,虎狼之师,将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搞不好,作为霸主的晋国还会组织一次诸侯联军进行打击报复。 名义,便是“吊民伐罪”! 第449章 秦楚三代联姻 庆忌猜测,历史上的吴军在攻破郢都城后大开杀戒,进行惨无人道的屠城。 极有可能是长途奔袭的吴军,后勤保障工作不到位,然后吴王阖闾这才下令就地取粮,并对于士卒在郢都烧杀抢掠的事情视而不见。 这样一来,无疑会引起公愤。 吴楚两国之间,本来就是世仇,阖闾再这么做,岂不是加剧了吴人与楚人之间的仇恨? 世仇不会轻易化解,却能遗忘于时间。 当两个国家的黎庶彼此融合,不分彼此的时候,这种仇恨就会完全消失。 “二三子,还有一事。寡人获悉申包胥在战前,便已经入秦求援,卿等以为,秦国之援兵,可至否?”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 “大王,臣以为秦人多半不会出兵救楚。” 伯噽摇摇头道:“眼下楚国只是都城被破,近一半的疆土沦陷,而楚王出逃,楚军的主力仍在,是故形势还未到万分危急的时刻,秦人何以出兵救楚?” “……” 国都都被攻破,一半的城邑土地都沦陷,还不是万分危急? 庆忌认为,伯噽是有些理所当然了。 秦楚两国的关系,在这个时候可谓是颇为紧密相连的。 当年在楚庄王的时候,戎蛮、蹼诸族叛乱,庸人是主力军,楚人几欲迁都以避其锋。 在形势十分严峻的情况下,楚庄王得到了秦人与巴人的协助,灭掉了庸国。 从此楚的西南边塞大大巩,庄王北上争霸的最大隐患解除了! 灭庸对楚有极大的政治意义和战略意义。 从此楚国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北上跟晋国争霸。 而秦康公出兵助楚灭庸,表达了秦国愿与楚国结成牢固的政治军事同盟的决心,对秦楚关系更具有深远影响。 当年秦康公援楚灭庸,不仅有利于秦国向东南伸展力量,大大改善了秦国的战略地位,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楚晋争霸的局势。 于是,之后楚成王与秦穆公就结为姻亲,开始秦楚第一次联姻。 其后楚共王又娶秦景公之妹秦赢为夫人。 秦赢来嫁之后,楚司马子庚为了夫人回娘家省亲,特地到秦国聘问,是合于礼的。 楚平王的王后,昭王之母赢氏也是秦女(孟嬴)。 所以,迄今为止,秦楚两国已经联姻三代人。 但就庆忌知道的,之后的秦楚更是十几代人都在联姻! 近亲? 不一定。 实在不行,就用宗室女嫁过去,譬如历史上着名的宣太后、华阳太后等等,都是楚女。 秦楚两国从春秋时期到战国末年,可谓是一直在相爱相杀。 不过,在这个时候,这两个国家的关系十分亲密。 庆忌记得现在在位的秦君是秦哀公,孟嬴的父亲。 “若秦人当真出兵救楚,则当何如?” 庆忌皱眉道。 “大王,不论秦人是否出兵,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应尽快寻找楚人的主力决战,彻底瓦解楚军!” 孙武朝着庆忌作揖道。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其实,现在这所谓的楚军主力,只有几万人,已经根本不成气候。 试问,在国都被迫,君王出逃且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一群散兵游勇,岂能有多少战力? 换言之,即便秦人出兵,以逸待劳的吴军是根本不必畏惧的。 这要是战国时期,经过商鞅变法后的秦军很可怕,但这是春秋时代! 别的不说,在武器装备上,秦军差了吴军不止一点半点。 …… 秦国都城,雍。 “秦伯!求求你出兵救救楚国!” 整体玄色格调,大气磅礴的大殿门口,申包胥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无助的哭泣着。 申包胥入秦两个月,但终究没能求得秦人出兵。 一提起出兵救楚的事情,秦伯嬴籍总是左右顾言它,推脱北方的战事频发,秦军抽不开身。 但,申包胥知道这是推诿之词。 所以申包胥就死乞白赖的留在雍城,得不到秦人的出兵就不打算离开。 不曾想,做日忽然接到郢都城破,楚王生死未卜的消息,这对于申包胥而言,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所以申包胥为求得秦国出兵救楚,只能跪在秦人的议政殿外,大声哭诉。 此时,秦伯嬴籍正坐在陛台之上,跟一众公卿大夫商议国事,听见外边的申包胥哭得如此凄惨,不禁眉头一皱。 《天阿降临》 有些心烦意乱! “二三子,汝等以为,我秦国是否当出兵救楚耶?” 嬴籍将目光放在群臣的身上。 群臣都为之面面相觑,不多时,上大夫子虎出列道:“君上,臣以为,吴国不过是方兴未艾之国,而楚国称霸于南方久矣,今番吴军虽破郢都,夺去楚国大片城邑土地,却不见得真能灭楚。” “子虎,你是让寡人作壁上观?” “不错。” 子虎沉吟道:“君上,我秦国自穆公以来,国势便一蹶不振,东有强晋,使我秦兵不得出关,南有霸楚,秦国不可争锋。” “如此,我秦国只能向西面开疆拓土,以求强存,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出关逐鹿中原。” “此番若出兵救楚,秦国无利可图,还会招惹上吴国这一强敌,实在不该。” 听到这话,嬴籍眯着眼睛,不置可否。 另一位上大夫子蒲则是站出来作揖道:“君上,臣以为子虎所言,有失偏颇。” “秦楚联姻三代人,一直相安无事,关系紧密,今楚王之母,更是君上之女也。吴国此番若能成功灭楚,必会取代楚国,一举成为南方的霸主大国。” “然,吴人究竟所图者何,我秦国不得而知。” “若吴国有北上称霸之志还好,如果其畏惧晋人之威势,虚与委蛇,则晋人没有后顾之忧,难免西顾……” 闻言,嬴籍更是不禁眉头紧锁。 子虎与子蒲所言,在嬴籍看来都不无道理。 出兵救楚,对于秦国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会遭到吴国的报复,招惹上一个了不得的敌人。 但是坐视楚国被吴国吞并而不管,这又不符合秦国一向主张的联楚制晋的国策。 万一吴国在吞并楚国之后不作为,仍旧是充当晋国的马前卒,秦国岂不是危险了? 第450章 申包胥哭秦庭 对于秦国而言,以前的楚国是狼,而现在的楚国是羊羔。 正在撕咬楚国的吴国,则是一头勐虎。 秦国东边的晋国,更像是大象一般的存在! 秦国历代国君的夙愿,无不是东出,逐鹿中原,嬴籍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自穆公以来,秦国的国势就一蹶不振,故步自封,没有多少发展。 嬴籍的满腔抱负,也得不到施展的地方。 就在这时,申包胥那撕心列肺的痛哭声,再一次传到秦国的议政殿中。 哭声至悲至哀,震颤了大殿,群臣闻之,无不暗然神伤。 嬴籍却不为所动,心想看他能哭到几时。 没想到申包胥从己时哭到申时仍不罢休! 衣衫已经湿透,地上的泪水流成了小河。 大殿里已空无一人,申包胥还在伏地痛哭。 翌日,申包胥还是不吃不喝,时而哀号,时而悲泣,苦苦恳求秦国出兵,第三天依然如此。 申包胥这般扰乱了朝事,搅乱了人心,这让嬴籍十分气恼,让人劝他,不听,拉他,不走。 “秦伯若不答应出兵救楚,外臣便哭死在此地也!” 申包胥泪流满面的道。 这让嬴籍恨得咬牙切齿。 他恨不能让士卒将申包胥拉出去就地处决,但是害怕背负杀害一国使臣的骂名,只能作罢。 像是申包胥这种贤臣义士,名望颇高,嬴籍亦是十分无奈的。 这杀又杀不得,拉又拉不走,劝又劝不住,嬴籍该如何是好? 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嬴籍干脆不管,只想让申包胥自己哭死饿死,然后一了百了。 “大王!你颠沛流离,寄居他乡,指望臣搬来援兵,大王你望眼欲穿,臣肝肠寸断!” “臣有负王命!让大王失望矣!” 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申包胥又朝着东边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让自己的脑门上鲜血直流。 申包胥那泣血的哭诉及彻底失望之后的撞地,让嬴籍不禁有些同情他。 嬴籍上前好意相劝道:“申子,你的来意寡人已经知晓。” “寡人正在与群臣商议出兵救楚之事,是否可行,请申子先回传舍稍事歇息,寡人过几日便给申子答复,如何?” 按理说,得到嬴籍的这一说法,申包胥应该服软的。 不料,申包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硬骨头,一头犟驴,根本就不是嬴籍三言两语就能忽悠得了的。 只见申包胥抹着眼泪哭泣道:“秦伯,天可怜见!” “吴国是头大野豨(猪),是条长蛇,它多次侵害中原列国,最先受到侵害的是楚国。” “我王守不住自己的国家,流落在荒草野林之中,派遣臣下前来秦国告急求救。” “秦伯,吴人的贪心是无法满足的!” “吴王庆忌,其人贪婪成性,暴虐无道,要是吴国成为秦国之邻国,则必将危害秦之边疆。” “趁着吴师尚未将楚国平定,秦伯何不出兵去分一杯羹,攻取部分楚地?” 《控卫在此》 “若楚国就此灭亡,另一部分便是秦国的疆土。若凭借秦伯你的威灵来安抚楚国,楚人将世世代代侍奉君王!” 这是怂恿秦人去楚国分一杯羹? 当然,嬴籍的心里有这样的计划,只是被申包胥当面戳穿,脸上难免有些尴尬的神色。 “申子,请你暂时住到传舍歇息,寡人过几日必定给你答复。” 闻言,申包胥只是摇摇头道:“我王还流落在荒草野林之中,没有得到安身之所,臣下又怎敢去衣食无忧的传舍歇息?” “这……” 看着如此固执己见的申包胥,嬴籍心中着实是无奈。 …… “是第七日矣。” 陛台之上,嬴籍掐指一算,心中百感交集。 他在群臣都各自落座后,又亦步亦趋的走出议政殿,来到外边的走廊上一看。 只见申包胥仍然趴在地上哭泣,只是声音已经很是微弱。 申包胥努力地用两手支撑地面,慢慢抬起头来,蓬乱的花白须发,黄中泛黑的一张瘦长脸,已经没有泪水。 两眼里滴出的分明是点点鲜血,原来睿智明亮的眼神已暗澹了许多,但仍闪烁着执着哀求的光。 他沙哑着干涩的嗓子,有气无力地继续哭诉道:“伍员啊,伍员,当初平王枉杀了你的父兄,我帮你只身逃走。” “临别你愤愤地说,一定要回来灭掉楚国,我当即立誓,你能灭掉楚国,我一定能复兴楚国,否则断不苟活于世。可是,现在……” 申包胥接着一句话一滴血,断断续续地道:“我,既然不能……求得秦人的…….援助,不能兑现誓言……还有何面目,活着。” 申包胥于是一头撞在石板地上,两眼一抹黑,昏死过去。 见状,嬴籍赶紧叫人将申包胥抬下去交给御医诊治。 申包胥的所作所为,终于深深感动了嬴籍那颗不易感动的心。 翌日,嬴籍立于陛台之上,看着被抬进议政殿的申包胥,再扫视了秦国的公卿大夫们一眼,终于下定决心。 “楚王昏庸无道,本不该救,但有申包胥此等忠义之臣,楚不该亡。寡人决定,发战车五百乘,前往救楚!” “君上英明!” 群臣都纷纷附议。 因为申包胥的那种所作所为,着实是打动了他们。 “外臣,替我王,替楚国人,谢过秦伯!” 身体极度虚弱的申包胥,还不忘踉踉跄跄的拄着一支拐杖,准备站起身朝着嬴籍行礼。 嬴籍旋即走下陛台,一把扶起了申包胥,挽着他的胳膊道:“申子,这是寡人应做的。” 嬴籍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公卿大夫,放声大笑道:“二三子,昔日周王室内讧,导致戎族入侵,攻进镐京,周天子的土地大部沦陷,而我秦人靠近王畿,与周王室休戚相关,遂奋起反抗。” “乃有无衣之歌也,此情此景,何不康而慨之?” “岂曰无衣……” 随着嬴籍带头哼唱,群臣都跟着以一种厚重的嗓音哼唱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第451章 伍子胥掘坟鞭尸 郢都。 庆忌立于戎车之上,巡视郢都及其附近几座城邑的接济饥民的情况。 随行的人,除了治粟内史范蠡,便是原来的楚国太夫人孟嬴,还有一个九岁大的少年。 少年名“繁”,吴繁。 这是庆忌与孟嬴的私生子,但总归是可以认祖归宗,随着孟嬴改嫁庆忌,成了庆忌的妃子,吴繁的地位跟着就成为吴国的公子,属于庆忌的第四子。 这么多年没见到孟嬴、吴繁母子,庆忌的心中颇为歉疚,所以待在郢都的时候,闲来无事,就时常跟母子二人待在一起,弥补一下。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当庆忌的出巡队伍出现在城门口的那一刻,在场的军民无不山呼海啸的呐喊起来。 饥民们看着庆忌的目光有些复杂。 按理说吴人是侵略者,破了他们的都城,灭了他们的国家,让他们成了亡国奴。 楚人都应该仇恨庆忌,仇恨吴国。 但是,现在吴军却能拿出自己的军粮来接济饥肠辘辘的楚国难民,这又让楚人不得不感念吴国的恩德。 这就使得每个楚国黎庶的心里,都十分的矛盾,为之五味杂陈的。 庆忌旋即走下戎车,在一众宿卫的簇拥下,亦步亦趋的来到人群边上。 此时数以千计的老弱妇孺正在排队,在城门口排起长龙一般的队伍,就跟灾民,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起来很是可怜。 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自然是庆忌,自然是吴国。 “大王……” 看见庆忌竟然想接近这些饥民,在一边的治粟内史范蠡不禁提醒了一下。 “无妨。” 庆忌却是摆了摆手,不太在意。 他要亲近这些楚人,即便人群中有刺客,庆忌都毫不畏惧。 现在楚国沦落到这种地步,唯一能针对吴军的做法,就是行刺庆忌。 若庆忌身亡,吴国不会内乱,但也至少会不得已而退出楚国。 “老人家,汝等现在可果腹否?” 庆忌来到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两鬓斑白的老者面前询问道。 老者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一老一小,似乎是祖孙。 此时他们的手中都捧着盛满稀粥的陶碗,碗里的米粒不少,还掺杂着一些咸菜叶子,勉强是能吃得下去的。 老者看见庆忌居然上前询问自己,不禁受宠若惊的道:“回禀大王,全赖于大王之恩德,似我等楚国之饥民,得以有饭吃,不至于被饿死。” 这一碗粥,吃饱是不可能的,最多只是一个半饱! “可能下地耕作否?” 庆忌又问道。 “草民虽年过六旬,但还有两把子气力,老当益壮,干起农活不在话下。” 就吃这点东西,还要下地干活? 这样,老人岂不是会有被活活饿死的危险? 庆忌的心情有些沉重。 楚国经历连年大战,不但粮食亏空严重,就连年轻力壮的男子,都在战斗中丧生不少。 没有青壮年劳动力,就意味着今年土地的收成极有可能减半,甚至是歉收。 这样的后果庆忌是考虑到的。 “大王,草民能否冒昧问一句?” 这时,老者小心翼翼的问道。 眼前的吴王庆忌看起来固然平易近人,但是谁都不敢保证,这是不是庆忌伪装出来的。 庆忌轻笑一声道:“老人家有话,但说无妨。” “大王,不知此番吴楚之战,何时方能结束?” 这个问题的确是非常冒昧,但庆忌压根儿就不以为意。 “若不出意外,年底之后,战争便会终止。” “楚国……将亡否?” “楚国是否灭亡,取决于楚人自身,取决于上苍,而非寡人,也非吴国。” 庆忌的回答十分巧妙。 最后,庆忌还不忘冠冕堂皇的道:“寡人此番伐楚,挥师入郢,所为者非是灭楚,而是替天行道!” 饭团看书 “……” 谁敢相信? 但庆忌的这番话已经说出来,相信不日后,就能流传到楚国的各个地方。 不管庆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他的态度便是如此。 随后,庆忌又来到粥棚当中,命人舀出一碗粥,自己喝了一口,不禁眉头微蹙。 且不说味道如何,这一碗粥,着实是不可能让人填饱肚子的,半饱都不行。 “少伯(范蠡表字)。” “臣在。” “派人去催促一下后方的运粮队,令其加快速度,将粮米运到郢都。另外……” 庆忌将手中的这碗酒“咕噜噜”的喝下去,然后放下一只空碗在桌桉上,缓声道:“黎庶一日两餐而喝粥水,不妥。” “现在虽是农闲之时,农户仍需下地劳作。喝粥不可,需吃米饭。寡人现在便立一条规矩,着(快子)立于锅米上而不倒,则饥民可食之。” “诺。” 范蠡立即答应下来。 庆忌这般宅心仁厚,康慨大方,自然不会是为博取一些虚名。 再过几个月,便是秋收时节,届时少不了普通的农户一阵忙活。 现在,农户们则需要下地劳作,除草种菜,或者去干别的一些体力活。 倘若连最基本的吃饭问题都得不到保障,可能会有很多人熬不过这段时间,被活活饿死、累死。 这不是庆忌想看见的。 庆忌吩咐范蠡加大赈济粮米的力度,让饥民们吃饱一些,正是出于这种考量。 这也不是庆忌在打肿脸充胖子。 此时吴军当中的存粮,的确足够这一笔开销的。 “大王!大王!”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 庆忌放眼望去,只见是吴国的廷尉伯噽。 伯噽的身材颇为臃肿,一脸富态,挺着一个大肚皮匆匆忙忙的跳下马车,朝着庆忌这边一路小跑过来。 伯噽这种模样,一定是有紧急的大事前来禀告庆忌,不然不至于如此失态。 “伯噽,何事?” 庆忌皱着眉头问道。 “大王,大事不妙。” 伯噽满头大汗的道:“御史大夫……伍子胥他……他正在到处寻找楚平王的陵墓,伍子胥声称要报复平王!” “臣担心他一时想不开,干出掘坟鞭尸之事。” “……” 庆忌有些愕然。 难道伍子胥当真要干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要知道,以伍子胥那暴烈的性格,的确是能干得出来的。 第452章 楚国弑君传统 “伍子胥怎敢如此大逆不道?” 听见伯噽所言,站在庆忌身边的孟嬴忍不住瞪着美眸,樱桃小嘴微张,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道。 要知道,公然挖坟鞭尸,这本身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此事放在普通人身上,必然让对方血溅五步,自此结下不死不休,难以化解的血海深仇。 更何况楚平王乃是一国之君? 楚平王跟孟嬴关系匪浅。 平王是楚国的上一代君王,楚王熊轸(楚昭王)之父,孟嬴的丈夫。 伍子胥与楚平王之间的仇恨,由来已久,跟孟嬴也不无关系。 当时,伍子胥的父亲伍奢是太子芈建的宫廷教师兼智囊,伍奢卷入了王位争夺战的漩涡。 本来熊建可以自动上位,但一个来自秦国的美丽女子改变了历史走向,改变了楚国的命运—— 那就是孟嬴。 当然,楚平王芈弃疾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 楚国长久以来,一直都有着弑君篡位的传统。 就庆忌所知道的,迄今为止,就有四位楚王是靠着谋逆当上的国君。 第一位,楚武王熊通。 楚武王是弑杀自己的亲侄子上位的。 熊通上位后,经过一系列的铁血手腕和英勇征战,楚国空前强大,于是他向周天子要求提高楚君的封号。 被周天子拒绝后,他一怒之下,自封为王。 他的这个行为开启了诸侯僭号称王的先河,而这位弑君上位的楚王,一生心系社稷,最后死于征途。 第二位,楚成王熊恽。 楚成王是弑杀自己的兄长上位的。 当时,楚成王深受楚人的信任与喜爱,他的兄长熊囏上位后忌惮于他,于是想要杀掉他。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扯澹! 桀骜不驯的楚人,向来都不可能坐以待毙。 楚成王果断发起宫变,抢先一步杀死兄长,成为新的一任楚王。 而有意思的是,弑君上位的楚成王,最后的下场也是被自己的儿子杀死—— 楚穆王商臣,他也是后来赫赫有名,一鸣惊人的楚庄王的父亲。 楚穆王一开始被立为太子,是楚成王理所应当的接班人,本来不需要走上弑君的道路的。 但是,楚成王在后期摇摆不定,屡次想要换太子,楚穆王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再三权衡下,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杀死父亲直接即位。 于是,太子商臣带兵闯入了父亲楚成王的寝宫。 他到成王寝宫的时候,成王正躺在床上,不远处的鼎中正烹着熊掌,成王可能早就料到这一天了,也不做抵抗,仅仅请求儿子让自己吃完熊掌。 没想到最后的心愿也没有实现,楚穆王手起剑落,直接结束了自己父亲的生命,同时成为了新的楚王。 后来,在中原文化的熏陶下,这种情况好了不少。 但是后来的楚灵王公子围、楚平王弃疾也是通过弑君上位的。 毕竟这多年的传统,也不是轻易就可以改过来的。 楚平王是楚共王之子。 之后楚共王去世,弃疾的长兄公子招继位,是为楚康王。 弃疾一共兄弟五人,长兄即楚康王、次兄楚灵王、三兄子比、四兄子晰,弃疾排行最小。 兄弟五人都深受长兄楚康王的宠爱。 楚康王薨逝后,楚康王之子熊员继位,是为楚郏敖。 只不过好景不长,弃疾次兄子围弑杀楚郏敖,自立为君,是为楚灵王。 于是,弃疾三兄子比逃到晋国。 之后弃疾造反,拥立子比为楚初王,但没过多久,楚初王与令尹子晰便自尽,故而弃疾即位,改名熊居,是为楚平王。 这一段经历跟吴国颇为相似。 但吴国是兄终弟及,兄长将王位传给弟弟。 楚国则是犯上作乱,弑君夺位! 不可同日而语。 “大王,一定要阻止伍子胥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孟嬴连忙跟庆忌说道。 她倒不是对楚平王有多少感情,见不得楚平王被别人掘坟鞭尸,只是伍子胥倘若真的干出这种事情,楚人一定会暴走。 而伍子胥的这种行为,让他自己备受诟病不说,还将把吴国拖下水,加剧吴楚两国之间的仇恨。 庆忌自然是也想到这一点。 “伍子胥现在何地?” 在一边的伯噽连忙道:“回禀大王,臣在来时,已有人向伍子胥告知楚平王的陵墓所在之地,想必此时伍子胥已经在那里……” 闻言,庆忌话不多说,登上戎车之后,就让人驱车前往楚平王的陵墓所在之地。 作为楚平王的遗霜,孟嬴知晓其埋骨之地,于是主动带路。 …… 郢都之西,在一处鸟语花香的,尽是翠绿松柏树的山顶之上,伍子胥已经在楚王宫旧人的引路下,找到了楚平王的陵墓。 但是,他并没有跟庆忌等人预料中的那样,挖出楚平王的遗体然后鞭笞,发泄自己内心的仇恨。 伍子胥是对楚平王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是没错。 只不过,人之已死,如之奈何?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支队伍疾驰而来。 为首的人,正是吴国的王——庆忌。 孟嬴、范蠡、伯噽以及一众披坚执锐的宿卫,都搭乘戎车,跟在庆忌的身后。 庆忌旋即亦步亦趋的走上山顶,一眼就能看到站在那里发愣的伍子胥。 站在伍子胥身边的,也不是全副武装的士卒,而是一群穿着玄色衣裳,头上插着鸟羽,脸上涂着各种斑斓色彩的男人。 他们是当地的巫祝,在楚国这种地方负责祭祀、祈祷等活动的巫祝。 只见这些巫祝就在楚平王的墓碑前,手舞足蹈,不时的摇晃着自己手上类似于拨浪鼓的神秘乐器,一步一顿,嘴里还念念有词。 反正一般人应该是听不懂他们这种神秘的语言。 这是能跟鬼神沟通的语言,正常人自然是听不出来的。 “大王。” 看见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庆忌,伍子胥连忙躬身行礼。 “子胥,汝这是在做甚?” 庆忌颇为疑惑的问道。 “回禀大王,臣是在报复熊居(楚平王)。” 就这? 庆忌颇为不解,按照历史上的记载,伍子胥不是应该“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后已”的吗? 第453章 古代版坟头蹦迪 此时,伍子胥看见庆忌、范蠡等人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心里作何感想。 伍子胥又瞥了一眼站在庆忌身边的伯噽,后者不禁低下了头,感觉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伍子胥与伯噽是同病相怜,都跟楚国有着深仇大恨,而且仇家都是楚平王、费无忌。 伯嚭出身楚国贵族,本是楚国名臣伯州犁之孙。 父亲郄宛,是楚王左尹,他为人耿直,贤明有能,深受楚人爱戴,因此受到了少傅费无忌的忌恨进谗,被株连全族。 伯噽不得不逃亡吴国,然后与伍子胥一起为吴国效力。 二人心中翻腾着的,都是如何仰仗吴国之力,出师伐楚,以一雪父死、族灭之辱。 现在伯噽大仇得报,已经心满意足,但是伍子胥似乎是始终放不下内心的仇恨! 尤其是对于楚平王的仇恨! 伍子胥的父兄何其无辜,居然遭到楚平王的杀害? 昔日,楚平王先是干掉了那个酷爱细腰女子而不惜将他们饿死的兄长楚灵王,爬上了王位,成了楚平王。 他又将对自己王位有威胁的弟弟给逼死,立儿子芈建为太子。 楚平王之后为了联秦制晋,又打算与秦国联姻,让太子建迎娶秦国公主孟嬴。 这事情坏就坏在,楚平王选择了让费无忌作为迎亲大臣。 费无忌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无耻小人,急于爬上令尹的位置。 原本孟嬴应该嫁给太子建,却是半道上被贪恋美色的楚平王截胡。 母以子贵,孟赢虽然给楚平王生了儿子,但她没有打算夺嫡的非分之想。 可是,这一丑闻的设计者费无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倘若楚平王一死,熊建即位的话,费无忌怕是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费无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开始怂恿楚平王换储君,主张立孟赢为楚平王生的儿子芈轸为太子。 楚平王深以为然,直接将太子建赶到北部边境去守边。 费无忌见到楚平王已经上钩,立即更进一步,诬陷太子建谋反,建议杀掉太子建,改立芈轸。 楚平王果真上当,将太子太傅伍奢囚禁起来,还派人追杀太子建,后者遂仓皇潜至宋国。 但伍子胥的父兄却都被楚平王杀害。 伍子胥此时此刻看着楚平王的坟墓,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只是一种惆怅的神色,似乎是久久都难以释怀。 《最初进化》 他的父亲伍奢可谓是楚国的忠臣,到死都没有想着背叛楚平王,背叛楚国,以此苟且偷生。 当时伍奢断言,伍尚为人仁厚,召他一定会来。 伍员为人刚烈暴戾,忍辱负重,能成大事,召他一定不回来。 所以伍奢还要求楚平王直接抓捕自己的两个儿子,可谓是大义灭亲。 不过,昏庸无道的楚平王并没有听从伍奢的这一谏言。 于是伍奢只能写信,想将自己的两个儿子伍尚、伍员(伍子胥)骗入宫中诱杀。 其长子伍尚见父伍奢之信,便要其弟伍子胥同往。 伍子胥一手搀着伍尚的胳膊一手搂着肩膀,道:“昏王以吾父为质诱杀吾全家,前往,父子俱死,不如逃他国,日后借力报杀父之仇!” 伍尚挣脱伍子胥,大义凛然的道:“今父召吾如不往,他日若不能报仇雪耻,终为天下笑,吾决死往之!”遂至都城。 对于这个故事,庆忌亦是知之甚深。 伍奢也好,伍尚也罢,伍子胥的父兄皆是难得的忠臣能人,却不能被楚国重用,最终遭到杀害,真是让庆忌回想起来,就扼腕叹息不已。 楚国从来都不缺人才,不缺经天纬地之才,治世之才,但是楚王却很少重用。 现在的吴国朝野上下,不少大臣官吏尽是楚人,可谓是楚才吴用! “子胥,汝便是这般报复楚平王?” 庆忌看着这些在楚平王的坟墓前跳大神的巫祝,颇为好奇的问道。 坟头蹦迪? 这应该是古代版的坟头蹦迪! “正是。” 伍子胥微微颔首道:“大王,对楚平王,臣若能掘墓鞭尸,固然痛快。然,若是做出此等事情,我伍员何以为大王之臣?” “事君犹事父也,亏君之义,复父之仇,臣不为也。” 伍子胥显然是考虑到,自己为了报父兄之仇,而对楚平王干出掘墓鞭尸这种事情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伍子胥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他真的从陵墓的地宫中挖出楚平王的尸体—— 尸体没有完全腐烂仍能看出一点楚平王生前的模样,但是,毕竟死体与活人还是很不一样的。 在那张死人的脸上,想必没有了当年的残忍,没有了当年的盛气凌人,死人就是死人。 伍子胥要是一鞭子下去,想必听不到痛苦的惨叫,也看不到呲牙裂嘴与皮开肉绽,有的只是苍蝇乱飞驱虫乱爬。 脑袋被抽掉下来,也只是在地上滚动一下,没有哀嚎没有求饶,有的只是旁观者捂住鼻子表情古怪…… 伍子胥长叹一声道:“大王,臣若是奋力鞭笞楚平王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又能得到什么?” “不错,想当年臣的父兄为楚平王所残杀,臣死里逃生,内心无比仇恨他。” “然,鞭打死人的一具死体与折磨一个活人迥然不同也。” “若是鞭打一个活人,就免不了会有惨叫哀嚎与求饶,免不了会有血肉横飞,皮开肉绽……” “臣的仇恨也就会在他人的惨叫哀嚎,血肉模湖之中消失。” “倘若没有,楚平王是条硬汉子,紧咬牙关不哭喊一声,甚至还在不停地辱骂臣,那他的宁死不屈,也更能刺激臣鞭打的力气!” “可是,这些都未曾发生。” 顿了顿,伍子胥又将目光放在楚平王的墓碑上,眼中的神色已经变得一如既往的冷澹。 古波不惊,宛如一潭死水。 伍子胥终于长叹一声,道:“大王,臣恨不能在自己满腔怒火烧得最旺的那一刻,将楚平王千刀万剐。” “只不过,这一切注定都不会发生。” “在仇恨燃起的那一刻,我杀不了他;而在我能杀他之时,仇恨已逐渐消退。” “最无奈的是,我伍子胥没有可能带着我吴国的精兵良将去与若干年前的仇人厮杀!” “过去的作恶者不是现在眼前的冢中枯骨,过去的受虐者也不是现在的我。” 话音一落,伍子胥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发生了一种特殊的改变。 他已经放下了自己内心的执念,放下了自己内心的仇恨。 伍子胥在这一刻,让自己对楚平王的怨恨彻底消失。 他跟自己握手言和了! 第454章 与秦楚联军一战 吴王庆忌十一年,即公元前503年五月,以吴国为首的诸侯联军,一路势如破竹,高歌勐进,攻取郢都之后,又分兵占领了汉水以西楚国的大片城邑土地。 包括江、息、蒋、白、黄、柏举等二十多座城邑,被联军全部攻占。 但,楚国仅存的主力军并没有被消灭,楚王熊轸也还尚存于人世。 郢都沦陷后,熊轸在一众贵族、宿卫的保护下,一路向西逃亡。 弃都避难的熊轸,可谓是历经了艰难险阻,见到了人心之险恶。 他渡过汉水的时候,在一天晚上,正露宿时,遇到强盗。 强盗用戈击熊轸,好在由于一个贵族奋不顾身的扑在他的身上,熊轸无恙,那个贵族由于则因肩部重伤而昏迷不醒。 在黑暗和慌乱中,躲过一劫的楚王熊轸一行人逃往郧国。 但,熊轸又差点命丧于郧国。 郧君为辛,其弟有怀和巢,斗怀要杀死昭王,想要为其父报仇,被斗辛断然阻止。 辛和巢于是护送楚王熊轸一行人逃到了随国。 得知熊轸避难于随国的消息后,沉诸梁也率领楚军进驻于随、军祥一带,修筑工事,加固城防,准备在那里坚守待援。 …… 章台宫中。 庆忌高坐于陛台之上,下面坐着的,正是吴国的大司马孙武、御史大夫伍子胥、治粟内史范蠡以及廷尉伯噽。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颇为凝重的神色。 “大王,田穰苴派人来报,楚人在随地建树王旗,安定人心,招集散兵,组织抗战。” 孙武皱着眉头道:“楚王与沉诸梁的楚军主力而今皆在随国,其麾下的兵马,当不下于五万之众。” “且有楚国舟师出没于汉水南北,若不能一战成功,灭掉楚人的主力,唯恐遗患无穷,我吴军有深陷于楚地之危啊!”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道:“如今楚国被分割成东西两个部分,寡人的目的已经达到。” “区区楚国残军,寡人原不以为虑,我吴国退师之后,令白公胜的楚军固守即可。” “然,寡人适才得到黑冰台探报,秦人,要出兵救楚了。” “什么?” 此言一出,孙武、伍子胥四人都禁不住勃然变色,很是震惊。 秦国竟然要插手这场战争? 以吴国为首的诸侯联军,连战连捷,甚至攻陷了楚国的郢都,可谓是大获全胜,荡灭楚国应该都不在话下。 但,这个时候秦国出兵救楚,就会让这场战事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毕竟现在吴军连楚军的主力都没有消灭,再加上一支几万人的秦军,吴国已经占不到便宜。 “秦人以子蒲、子虎为大将,出兵车五百乘,必过武关而救楚。” “寡人不担心秦军与楚军合兵一处,怕的是秦军迂回,从侧翼袭击我吴军。” 庆忌依稀还记得,历史上的吴军伐楚之战,是如何失利的—— 秦师纵横于方城内外,楚师出没于汉水南北,楚人则支援秦师和楚师而阻扰吴师,吴师穷于应付。 番茄免费阅读 楚国土地幅员辽阔,有着广袤的战略纵深,这就是楚人的优势所在。 庆忌不害怕跟秦楚联军正面一战,怕的是敌人采取游击战的方式,让吴军疲于奔命。 这种战略原本是吴国用来对付楚国的,现在却能反过来! 秦国这一次出动五百乘战车,具体有多少人马? 不下数万人! 在这个时代,一乘兵车就是一个作战单位。 但,兵车又分为攻车与守车。 一乘攻车包括四匹马、一辆战车、三名车上甲士,以及侧翼保护的一百人左右。 如楚军一般,楚军一乘攻车的战场配备一百名步卒,比中原七十五人的编制要多。 一卒,包括三名甲士在内。 另外,一乘守车有二十五名役徒,从属于攻车。 这样,楚军一乘兵力总计就为一百二十五人了。 二十五人为一两,二两一偏,二偏一卒。 两下有伍,五人为伍。 卒、偏、两、伍即楚军年战兵的结构层次。 吴国的情况基本上跟楚国大致上相同。 因为吴楚两国地处南方,并不盛产战马,所以兵车的配置士卒更多。 秦国地处西隅,与戎狄杂居,且本就是以养马闻名于世的,所以战马甚多。 庆忌推测,秦军的一乘战车配置的兵力,也应该在五十人以上,可能有少量的骑兵。 不下于三万兵马! 要是在平原上跟秦军一战,庆忌的心里也有些犯憷。 “大王,伐楚之事,何不到此为止?” 范蠡沉吟片刻后,朝着庆忌作揖道:“联军已经攻取楚国近一半的城邑土地,且其地颇为富庶,有胜于楚国西部的城邑土地。” “大王发起此战之目的,是为分楚,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又何苦再与楚人秦军死战?” 听到这话,庆忌摇摇头道:“少伯,你让寡人遣使与楚人议和?” “正是。” “然,若你是楚王,你是沉诸梁,可愿就此罢手,与我吴国媾和否?” “这……” 范蠡的脸色有些尴尬。 他在这个事情上,的确是有欠考虑的。 这个时候停战,跟楚国议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楚人岂能同意? 岂能善罢甘休? 楚国偌大的疆土,东部开发得不错,可谓是沃野千里,人口较为稠密。 而楚国的西部则是地广人稀,好多地方都还是不毛之地,且民风彪悍,还不一定能听从楚王的号令。 别说现在有秦军撑腰,即便是没有,楚人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要跟吴国拼命! 因为一旦失去了东部的城邑土地,楚国也将再无翻身之力。 从此只能沦为一个二等国家,可能自保有余,而进取不足! “大王之意,是与秦楚联军一战?” 伯噽好奇的问道。 “寡人不怕秦楚合兵一处,怕的是各自为战,从侧面袭扰我吴军。” 庆忌沉声道:“秦人有战车五百乘,其断然不会舍弃这一优势。” “寡人之意,是抢先一步攻下随国,将楚军主力消灭,生擒楚王,然后再与秦人一战!” 庆忌深知,在机动能力上,吴军远不及秦军。 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现实。 若是将战场放在旷野之上,或者擅自追击秦军,吴军最后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第455章 会猎于随 “秦军若要救楚,则必然会南下武关,申地,便是秦人的必经之地。” 庆忌又走下陛台,指着脚下羊皮地图上一个名为“申”的地方,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孙武、范蠡、伍子胥和伯噽,缓声道:“申地,也就是楚国的宛县,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其地贯通南北,历来就是楚国北上之要冲。” “寡人之意,是派一良将,以一万步卒抢先一步攻取宛城,以阻击秦军进入楚国腹地!” 孙武等人闻言,都不禁微微颔首。 以他们的目光,同样是看见了宛城这个地方的险要之处。 宛县,堪称是楚国的一个大县,由申、吕两城组成。 春秋初期,南方的楚国日益强大起来,先后向北吞并了汉水流域诸国,吕、申两国也被楚文王所灭。 楚国占据这片既有沃野美壤,又有江河之便的土地之后,便在这里建置宛邑,作为问鼎中原的基地。 宛之名,即自此而始。 值得一提的是,在周天子册封的诸侯中,有三个申国。 一个是西申国,一个是东申国,一个是南申国。 西申国是叔齐之子孙建立的国家。 原本,申人生活在大河(黄河)一带,后来移到西边的故邰国、扶风之地聚群而居。 周穆王姬满西巡时,叔齐子孙协助有功,被周穆王封侯爵,因称申侯,史称其为“西申侯”。 后又被称作“申戎”,亦称“姜氏之戎”,因为申人是华夏族与少数民族的混血,是申国最先的发源地。 当太子姬宜臼被废之后与母亲逃奔西申以求外公申侯之助时,申侯联合了鄫国、犬戎进攻西周王室并杀了周幽王姬宫湦。 而早在两百年前,西申国就被秦国顺带吞灭。 其国民四散迁逃,王族子孙以及国人亦有以故国名为姓氏者,称申氏。 南申国则是在周宣王时,周王室为了加强对南方局势的控制而建立的一个国家。 宣王封妻舅申伯在淮河上游地区,南申国的封地是周王朝控制南方的门户重镇。 周平王东迁以后,南申是东周王室的南大门。 为了防备荆楚侵犯,周在此驻扎了军队。 申国也加强了与中原内地诸侯的联系,曾将申女嫁于郑武公。 这个南申国最后为楚国所灭,正式成为宛县的一部分。 东申国其实是南申国的延续。 楚文王灭南申侯之后,曾将南申国的部分贵族、平民强行迁往东面的信阳之地安置。 申人成为强楚的附庸,成为当时楚国抗御巴国的前锋防线…… 申息之师当中的“申”,指的就是申人。 “大王,臣愿率军攻取宛地,并阻击南下的秦军!” 孙武主动请缨道。 “大王,让臣跟着去吧。” 范蠡朝着庆忌作揖道:“臣是宛地人,那里是臣的故乡,臣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 庆忌微微颔首,但是并没有立马同意。 宛县这个地方,偏居于西北一隅,距离联军的主力太远,鞭长莫及,粮秣辎重很难运输过去。 而一旦陷入秦军的围困,宛城的吴军,就成了一支孤军,只能孤军奋战。 值得一提的是,宛地到随国,相隔也不过三百多里。 但是,这其间一马平川,都是旷野,无险可守。 这也就是说,秦军的战车能在那里发挥出最大的优势。 庆忌也不敢随便派出运粮队伍,为宛县的守军输送粮秣辎重。 这不是很危险吗? 经过一阵深思熟虑后,庆忌最终做出决定。 “寡人之意,让白公胜为大将,少伯你为副将,领兵一万,攻取宛县,并在那里抗击南下的秦军。” “啊,这……” 此言一出,孙武等人无不瞠目结舌。 伍子胥忙道:“大王,恕臣直言,白公胜有将才,然其长于正面厮杀,而非防守之战。” “且白公胜其人,刚愎自用,未必能听得进范内史的计谋!” 闻言,庆忌只是摆了摆手道:“寡人知道。然,这一回白公胜非去不可。” “宛县是守不住多久的。少伯,若到危急关头,寡人准许你弃城而逃,或向秦人投降。” 庆忌拍了拍范蠡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少伯,白公胜有嗣子,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诺!” 范蠡立马醒悟过来。 孙武等人也是如梦初醒。 不必庆忌说得太过明白,在场的几个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且机智过人,如何能参悟不出庆忌这话语中的含义? 庆忌这是让白公胜去送死! 白公胜此人,野心勃勃,刚愎自用,不甘心成为吴国的傀儡。 而且,白公胜麾下也有不少兵马,在楚国有着一定的名望,对于吴国而言不好控制! 现在,联军已经攻取了楚国东部的大片城邑土地,东楚国即将形成,白公胜也自号“楚王”,奠定了这一事实。 留之何用? 至于白公胜的嗣子,那其实是庆忌与穆姬所生的儿子,还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孺子,流淌着的是吴国王族的血脉…… 此时让白公胜率领自己麾下的一万兵马去攻取宛县,并阻击即将到来的秦军,那是再合适不过的。 反正白公胜的部众都是楚人,死伤多少庆忌也不必心疼。 如果白公胜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来势汹汹的秦军,必然不敢接受庆忌的这一命令。 奈何,白公胜怎能料敌先机?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庆忌让白公胜率兵去为自己的楚国打下更为广袤的疆土,相信白公胜是十分乐意的。 庆忌可以打一个信息差! 至于范蠡,则是庆忌为白公胜埋下的一颗定时炸弹。 就算白公胜没有战死,没有死在秦人的剑下,范蠡也会想方设法的让白公胜死于乱军当中。 甚至是自己动手! 庆忌这是在借刀杀人! 卸磨杀驴! “大王,是否要从国内调兵,或者就近征发唐、蔡两国的兵马?” 孙武询问道。 “不必了。” 庆忌暗暗盘算了一下,说道:“时间上已经来不及。让唐君那边倾国而出,立刻集中所有可战之兵,会猎于随!” “这一战,务必粉碎楚军的主力,生擒楚王熊轸!” “诺!” 第456章 请大王击鼓 “风!大风!风!大风!” 随城之外,数以万计的联军将士,浩浩荡荡的立于旷野之上,大声呐喊。 气冲霄汉! 旌旗蔽日戈矛如林! 联军的方阵分为十多个方阵,最前面的尽是身穿绯红色征袍,顶盔挂甲,膀大腰圆的吴军将士。 他们目视前方,神色坚毅,手中的武器直至苍穹。 从上往下,放眼望去,只见是一大片红色的浪潮,一眼望不到尽头。 站在城头上的楚王熊轸看见这一幕,也不禁咽了一口唾沫,腿和肚子都在打哆嗦。 不过,他已经不是过去了熊轸了! 这半年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死里逃生,让熊轸或多或少有了一些成长。 但,也仅此而已。 “上将军,咱们能守得住吗?” 熊轸将目光放在一边的沉诸梁身上。 沉诸梁一手扶着垛口,扫视着城下人山人海的盛况,眼神坚毅的道:“大王,我们一定守得住!” “请大王相信楚国的臣民,相信楚国的将士!” “楚人,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国君失望!” 一听这话,熊轸脸上不禁有些燥热,这是为自己害臊! 他追忆起过往的种种,只觉得羞愧不已。 当时熊轸要是坚守楚王宫,不贪生怕死的话,搏一把,未尝不可等到前线的楚国援军赶来。 只可惜,关键时刻熊轸退却了。 “大王,一会儿若是爆发大战,请大王为我军击鼓,亲自督战!” “好!” 熊轸答应了沉诸梁的这一请求。 在战场上,国君御驾亲征的作用是非常大的。 哪怕楚王熊轸只是站在这里,让所有的楚军将士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这无形之中,就能为楚人增加不少的士气! 国君,与他们同在! 同一时刻,庆忌也站在联军的中军大纛之处,立于戎车之上,举目四顾。 随国的这座都城,看起来亦是颇为坚固。 城高三丈有余,设置护城河,环绕随城而流动。 城墙皆以夯土凝实,而且有翻新的痕迹。 显然,楚人知道吴军有着投石机这种强大的攻城器械,所以早做准备,将本就坚固的随城,打造得更为牢固。 随人竟然会助楚为虐,帮助楚人抵御吴军的入侵,这多少让人有些想不通。 毕竟,在多年前随国跟楚国还是死敌! 随国是“汉阳诸姬”的老大。 昔日周昭王、穆王不断向淮夷、于越、荆楚用兵。 为巩固对南方疆域的控制,同时也为了夺取战略物资“铜”和保护南征通道,周天子又把一些姬姓兄弟叔侄封到淮水上游和汉水中游地带。 畅想中文网 建立起随、唐、蔡、应、息等数十封国,组成一个庞大的姬姓封国集团,史称“汉阳诸姬”。 它们互为犄角之势,负责监视并阻断荆楚和淮夷、于越结盟,为安定南方起了重要作用。 从一开始,随国便同楚国结下了“不解之缘”。 从某种意义上说,一部随国史,就是一部随楚关系史。 周武王克商立国后,曾先后分封七十一国,其中武王兄弟十五人,姬姓之国四十人。 而作为“汉阳诸姬”之首的随国,其任务是监控南方蛮夷之国,以拱卫周疆。 楚随之战持续了上百年,最终以楚国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不过,楚国并没有灭掉随国。 随国得以苟延残喘下来,但也是山河日下,疆域被楚人渐渐的蚕食殆尽。 而这个时候,楚国已完全控制了随的周边邻国,完成了对随枣走廊的战略包围。 随国亦由最初的抵楚抗楚转为亲楚附楚,成为楚国的战略同盟。 楚人落魄至此,随人也都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大王,是否下令攻城?” 身边的大司马孙武询问道。 “攻城!” “诺!” 随着庆忌的命令被传达下去,一百架投石机,就被拉上前线,摆放到联军的方阵前沿地带。 说真的,庆忌并不想用这种残酷的战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来攻下这座城池,来消灭楚军的主力。 不过,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联军有五万人,城内的楚军也有五万余人。 从兵力上来看,楚军还要略多于联军。 只不过,这些楚军将士的战力是不敢恭维的。 这不止是一些临时拼凑出来的士卒,还有不少两鬓斑白的老者,以及稚气未脱的少年。 莫说是一套完整的盔甲,他们可能连最基本的人手一件武器,都办不到! 而且,庆忌估计城内的军民有六七万人这样,即便沉诸梁事先已经调集了大量的粮草屯于随城当中,又能支撑到几时? 对于联军而言,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围而不攻,将楚国的军民都困死在城内。 直到饿殍遍地,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楚人才会选择投降。 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现在联军承受着秦军即将来袭的压力。 庆忌必须要先打下随城,以最快的速度消灭楚军的主力,然后才能心无旁骛的对付远道而来的秦军。 “放!” 伴随着孙武的一声令下,一百架投石机,瞬间就将皮套当中的石弹,全部发射出去。 “轰隆隆!” 大量的石弹,乱石穿空,勐然轰击在城墙之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坑坑洼洼的痕迹。 城头上的楚军将士躲避不及,有的人被石弹砸成了肉饼,血肉横飞! 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楚王熊轸看着眼前缺胳膊少腿,还在血如泉涌的一名楚军士兵,忍不住胃里一阵反酸,差点没有呕吐出来。 幸好,他硬生生的忍住了。 发射一轮石弹后,又有吴军的士卒拿着石弹,放置在皮套之上。 一架投石机,装载七梢,也就是七个皮套,能在瞬间发射出七颗石弹。 不过,这种人力投石机,需要不少的士卒去操作。 “嘿哈!” 膀大腰圆的士卒们喊着号子,奋力的拽动绳索。 跟纤夫一般,将绳索搭在肩上,双手拽着,然后不断往前拉。 数十人一起发力,操作一架投石机。 “卡察察……” 随着一阵让人感到牙酸的声响,齿轮转动,一根又一根的木梢就被拽动起来。 “放!” “轰隆隆!” 又是一阵乱石穿空。 第457章 伯噽的善举 “冬!冬!冬!” 经过几十轮石弹的冲击后,坚固的城墙一片坑坑洼洼,但仍旧没有被击破的痕迹。 孙武旋即下令击鼓进军,正式发起攻城战。 发起第一轮冲锋的,不是吴国的将士,而是来自蔡、徐、钟吾、唐等国的联军士兵。 他们在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的激励下,纷纷扛着云梯,推着冲车,悍不畏死的冲向随城的城墙。 值得一提的是,联军的将士,早在入楚作战之前,就在金陵城跟着吴军一起集训过,所以具备一定的战斗力。 言情 “放箭!” “休休休!” 当敌人进入射程范围之内后,城头上的楚军弓弩手,立马就张弓搭箭,朝着来犯之敌射去致命的一箭。 楚人也效彷吴弩,打造出了属于楚国的弓弩,固然在威力上不足吴弩,但是射程相比于一般的硬弓,也是大大增强了。 “啊!” 被弩箭射中的联军士兵,无不哀嚎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被射中眼睛、大腿、手臂或者胸膛等部位还好,一旦是脖子或者心口,血流如注之下,一定是必死无疑的。 “杀!” 冲到城墙下的联军士兵,也是迅速张弓搭箭,朝着城头上的楚人予以还击。 不少的士卒都纷纷架起云梯,准备朝着城头上爬上去。 只不过,守城的楚军将士,显然是不可能让他们得逞的。 看着云梯上宛如蚂蚁附着一般的敌人,楚军将士狞笑一声,旋即搬起石块,恶狠狠的砸了下去。 “啊!” 被石块砸中的人,也会被搞得头破血流,惨叫一声后,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坠落下去,还会误伤好几个袍泽。 城头上放置着许多铁锅,锅里尽是已经烧的沸腾的热水。 看见敌人要爬上来时,楚兵立马拿起锅勺子,舀了一勺,然后直接朝着对方的头上浇了过去。 “啊!” 正在攀爬云梯的士卒也是哀嚎不迭。 滚烫的水,瞬间就让他整个人皮肤又红又紫,剧烈的疼痛也使其无以为继,身子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箭失、热水、石块、滚木等等,凡是能对敌人造成杀伤力的东西,楚军都一一用上,而且效果显着! “嘿哈!嘿哈!” “嘿哈!撞!” 十多名联军士兵推着硕大无比的撞城锤,在勐烈的撞击着随城的城门。 每当有一个士卒倒下,总会有另一个士卒顶替上去。 前赴后继。 城门的另一头,同时就有不少的楚军将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牢牢的顶住城门,以此抵挡撞城锤所带来的冲击力。 这场攻城战,可谓是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冲车、云梯、渡濠器具、投石车等攻城器械,联军是全部用上。 只可惜一时间也奈何不了这座随城。 楚王熊轸则是按照之前的承诺,亲自拿起一双鼓锤,在战鼓上奋力的敲击着。 有了熊轸的加油打气,楚军将士更为勇勐! 凡是从云梯上爬到城头的敌人,在楚兵的围攻下,都活不了多久。 看见这种惨烈的攻城战,戎车之上的庆忌脸色也是颇为凝重。 这根本就是拿性命去填的! 作为攻城的一方,联军要付出的伤亡代价,远大于守城的楚军! …… 在联军勐攻随城的时候,先一步出发的白公胜、范蠡已经率领一万大军,攻下了兵微将寡的宛县。 随之而来的,则是数以万计的秦国大军。 得到秦军南下的消息后,白公胜吓了一跳,想带兵后撤,但这个时候,庆忌的命令却传达而来。 白公胜必须要坚守宛县十日! 对于这种命令,白公胜是不能抗拒的。 因为白公胜能有今时今日,靠的都是吴国。 吴军一旦撤退,联军一旦撤出楚地,届时白公胜将独自面对秦楚联军。 一个楚军就是白公胜难以战胜的,更何况再加上一个秦军? 不得已的情况下,白公胜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宛县负隅顽抗。 好在秦军一路南下,攻城器械还没有跟上,短时间内秦军并没有对宛县发起进攻。 …… 郧城以西,清发水河畔。 此时,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朝着北面行进,目的地是随城。 绯红色的旌旗上,书一个“吴”字。 负责推着独轮车,或者驾驭牛车、驽马车的,多是身穿葛布衣衫的青壮年,亦或是一些健壮的妇人。 两鬓斑白的老者,或者稚气未脱的少年也都有。 在队伍的外围,是一群披坚执锐,穿着绯红色征袍的士卒。 他们正是吴国的军队。 准确来说,是吴国的运粮队伍! 清发水是汉江支流,属洞庭湖水系,发源于大别山麓的大洪山,是汉水东面最大的一条支流。 自随城应山流入,会洑水、瀖水、石河水,至两河口。 清发水的上游就是随国。 吴国的运粮队伍原本是依靠战船来运输粮秣辎重的,只是朔江而上,阻力太大,反倒是不如走陆路来的快一些。 负责押送这一批粮秣辎重的将领,是吴国的廷尉伯噽。 大战之初,庆忌早已做出了严整的规划。 粮秣辎重从吴国辗转到楚地后,一律由伯噽率领兵马运输,守护粮道。 伯噽也没有让庆忌失望,自联军入楚作战以来,一直确保联军的粮道不曾断绝。 不过,伯噽要面对的压力还是极大的。 因为在很多时候,打仗打的就是粮草。 要运输大量的粮秣辎重,自然也少不了民夫的支持。 为了这一战,吴国前前后后从本土,以及蔡、徐、钟吾、唐等国征发了超过三万的民夫。 伯噽难以将这么多的民夫调度起来,因为楚国的疆域实在是太过广袤,而民夫们又是来自五湖四海。 不得已,伯噽开始征调楚国当地的黎庶,算是给他们一口饭吃。 却不料他的这一“善举”,遭到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杀!” 当多达万人的运粮队伍经过清发水的时候,遭到了楚军的伏击。 河中突然出现大量的楚国战船。 在运粮队伍经过的时候,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的楚军将士,立马就宛如勐虎下山一般,冲向了他们。 第458章 为人君者的原则 “大王,臣有罪!百死莫赎!请大王治罪!” 随城之外,联军营寨。 在中军大帐之内,此时廷尉伯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地上,请求庆忌治罪。 原本庆忌正在前线督战,却突然接到伯噽的运粮队伍遭到楚军伏击,全军覆没的消息。 这打了庆忌一个措手不及,连忙鸣金收兵,停止继续进攻随城。 联军的粮秣辎重被付之一炬,这无疑是对联军的一个沉重打击。 伯噽看见坐在帅位上的庆忌沉默不语,自知罪孽深重,忙不迭的哭诉道:“大王,此乃臣之过也!” “臣错信了那些当地的楚人,更没有料到楚国还有数千人的舟师,出没于清发水上,还与队伍中的楚国民夫内外勾结。” “以至于我联军的粮秣辎重,被楚人尽皆焚毁!” “臣,有负于大王厚望!” 在场的孙武、伍子胥、黑夫等将领,得知联军的粮秣辎重被全部烧毁之后,也是一个个脸色凝重,不太好看。 军需辎重且不说,那十万石的粮秣,可是联军将士的口粮! 这一时半会儿的,几万联军将士断粮,岂能继续作战,岂能不哗变? 不过,这其实也怪不到伯噽的头上。 毕竟谁也没想到,楚人在这个时候还留有后手,数千人的楚国舟师,一直蛰伏在清发水上,按兵不动。 沉诸梁的目的,想必一定是趁机让这支孤军截断联军的粮道,好让庆忌知难而退。 要知道,伯噽麾下的可战之兵,也不过区区千人,实在是挡不住楚人的凶勐进击。 即便是没有运粮队伍中的楚国民夫里应外合,跟江上的楚军舟师勾结在一起,想必伯噽的运粮队伍也是难逃如此厄运。 包括庆忌、孙武、伍子胥在内,也是没有想到楚人还有这一招! 截断粮道,使敌军陷入窘境,这分明是庆忌的惯用战法。 当年庆忌就是靠着这一招,以少胜多,硬生生的逼着沉诸梁的父亲沉尹戍不得不率军归降,最终沉尹戍兵败自刎。 没想到,这一招竟然被沉诸梁学了去。 庆忌这可真是,终日打雁竟然教大雁啄瞎了眼! 对于这种事情,庆忌内心也是十分窝火。 但是,庆忌知道这个时候去责怪伯噽,或者生气,也是无济于事的。 “起来!” 庆忌缓缓的站了起身,来到伯噽的跟前轻喝一声道。 “大王……” 伯噽还在抹着眼泪。 他这一次死里逃生也是不容易,浑身上下尽是干涸的血液,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此时此刻,伯噽身上也有一两道箭伤,头发凌乱,战盔都不知道被甩飞到哪里去了,整个人显得十分的狼狈。 “伯噽,你太让寡人失望了。” 庆忌摇摇头,看着伯噽训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在众人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莫哭!” “失败一次两次,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知耻而后勇!” 庆忌亲自将伯噽扶了起来,语重心长的道:“只是丢了一些粮秣辎重,死了一些士卒民夫而已!” “不要紧!人活着就好!伯噽,你能活着回来,就是我吴国最大的胜利!这是让寡人最欣慰的事情!” 一听这话,伯噽忍不住热泪盈眶,带着哭腔道:“大王,臣……臣实在是羞愧难当!臣已无颜面对大王,恨不能在当时就拔剑自刎!”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请大王责罚!” 现在的伯噽,内心是五味杂陈,既羞愧,又感动,还很是愤恨。 他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在察觉到无法阻挡楚军的袭击后,第一时间就脚底抹油开熘,不然也不能活着跑到随地再见庆忌。 拔剑自刎? 这在伯噽看来是十分愚蠢的事情。 伯噽这一辈子还没有享受够,不想死。 在战败的时候,伯噽想了许久,当时摆在他面前的有三条路。 其一,力战而死。 其二,逃回随地。 其三,逃亡于中原(晋国)。 第一个选项被伯噽直接排除,第三个选项,则是伯噽在畏罪潜逃。 吴国固然没有覆军杀将的传统,但是对于伯噽这样的败军之将,一定不会轻饶。 逃回随地,伯噽想到了自己可能面临的下场。 被庆忌下令处死,斩首示众,或者是被剥夺一切官爵,将功折罪。 这是伯噽所不能接受的,所以他打算逃亡到中原,最好是得到晋国的庇护。 但,伯噽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因为他能有今日,依靠的都是吴王庆忌的重用和信任。 离开了庆忌,离开了吴国,伯噽什么都不是。 即便能在晋国谋个一官半职,恐怕伯噽都很难真的荣华富贵,一生受用不尽,还会落得一个被吴人唾骂的恶名,声名狼藉。 为此,伯噽连忙逃回随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庆忌。 伯噽以为自己会被庆忌严惩不贷,没想到庆忌居然能说出这种鼓励他的一席话。 这让伯噽如何能不感激涕零? 士为知己者死! 这一刻的伯噽,恨不能死在清发水沿岸,为国捐躯! 因为庆忌的这种恩德,是他无以为报的。 中军大帐之内的众将,看见庆忌这般维护伯噽,鼓励伯噽,也是有感于庆忌仁德,宽以待人。 这要是放在楚人身上,恐怕干出这种事情的败军之将,早就被拉出去斩首示众了。 庆忌却能宽恕伯噽,还出言宽慰! 这是何等的仁慈? 庆忌只是用这种办法,收拢一波人心而已。 这个时代,人命的确不值钱。 倘若被一般的士卒听到庆忌的这些话,指不定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好在,在场的都是将领,也不会太过在乎部下的死活。 “来人,将伯噽带下去,重打三十军棍!留职待用!伯噽,你可服气?” 庆忌将目光放在伯噽的身上。 伯噽立马弓着身,感激涕零的朝着庆忌作揖道:“臣心服口服!” 话音一落,伯噽就自顾自的跟着两名宿卫下去受罚。 伯噽应该感谢庆忌的不杀之恩。 留职待用,是能让伯噽将功折罪的,不然战后他一定会被秋后算账。 对于伯噽,庆忌也要小惩大戒一番,不然无法服众。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为人君者的一大原则! 而庆忌这样一手萝卜,一手大棒,不但能服众,伯噽也是无怨无悔。 第459章 堂堂正正之师 “大司马,军中尚有多少口粮?能支持多久?” 命宿卫将伯噽带下去重打三十军棍后,庆忌又把目光放在孙武的身上。 孙武闻言,默默的盘算了一下,回答道:“大王,尚有粮食不到四万石,最多供给我军十日左右所需。” 出征在外的士卒,一个月的口粮大约三石三斗左右。 联军的将士来自五湖四海,但仍然是以粟、稻为主,再加上一些野菜熬制的汤,条件很是艰苦。 除了高级将领外,很少有肉食,除非杀马,这也导致,士兵需要通过大量的食物来维持一天的消耗。 这不能与现代相比,毕竟现代食物油性充足,人体需求的热量很容易满足,所以吃的少。 吴国的一石,大概就等于现代的三十斤,所以推算下来,吴军士兵一天口粮基本在三斤左右。 而现在,前线的联军将士还有四万余人,仅一天就要消耗十二万斤的粮食。 也就是联军每日要消耗四千石口粮! 这可谓是一个天文数字! 还是保守估计! 因为不但是将士,战马也需要吃大豆、干草,甚至是粮食来补充能量。 “十日?十日之内,我军能否攻下随城?” 庆忌皱着眉头道。 没有人敢回答庆忌的这句话,即便是孙武、伍子胥都不敢夸下海口。 因为在清发水一带,被楚军焚毁的不止是粮草,也有各种各样的器械。 在粮秣辎重都得不到补充的情况下,联军想在十日之内打下随城,根本不可能! 这个时候,伍子胥沉吟片刻后,说道:“大王,后续的第二批粮秣辎重,至少需要一个月后,才能运抵前线。” “远水解不了近渴。此等燃眉之急,臣以为我联军可就地取粮,从附近的楚国城邑征粮!” “不可!” 伍子胥的话音刚落,蔡侯申就连忙站出来劝阻,道:“大王,御史大夫此言差矣!” “楚国连年征战,各地的楚人早已被掏空了家底,元气大伤,连最基本的口粮可能自己都养不活。” “若是我联军再征粮,恐怕……” 蔡侯申没有说下去。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蔡侯申固然跟楚国有仇,但是他痛恨的是楚国的君臣,是已经死去的令尹囊瓦,而非楚国的黎庶,不是楚人! 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 楚国多年来穷兵黩武,从去年伐郑的战事开始,战争就一直没有消停过。 楚国不但是青壮年劳动力被抽调一空,就连家家户户的粮食,也被征调走,仅剩的一些口粮,勉强足够他们存活下来而已。 这个时候,倘若联军在楚国各地征粮,无疑是将楚人逼上了绝路。 这会死掉很多楚人! “蔡侯,难道你要坐视我联军将士忍饥挨饿,最终为楚师所败乎?” 伍子胥嗤笑一声道:“楚人,仍旧心向楚国,不值得同情。” 伍子胥是真的狠! 根本不将各地楚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蔡侯申咬了咬牙,瞪着伍子胥道:“我联军乃是堂堂正正的王师,是正义之师,岂能干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荒谬!” 伍子胥不屑的道:“事到如今,我军岂能有妇人之仁?”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满口仁义道德,成不了大事!” “……” 蔡侯申想回怼伍子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现在联军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 要么纵兵劫掠,从楚国各地就近征粮,要么就选择撤退,解除随城之围。 随地靠近唐国,但是以唐国这一己之力,怕是养不起这么多的人马。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伍子胥说的一样,就近征粮。 因为联军一旦撤退,届时随城里的楚军必然趁势杀出。 到时候等待联军的,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容寡人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这一次,庆忌并没有当机立断,而是挥了挥手,让众将退下,自己则是闭目冥想起来。 是去是留,皆在庆忌的一念之间。 两个选择让人难以作出有利的判断。 为了攻陷随城,彻底消灭楚军的主力的话,联军必须要纵兵劫掠楚国的各处城邑,将那些楚国黎庶仅存的口粮搜刮一空,看着他们被活活饿死。 这样做所导致的后果,无非是楚人更加仇恨吴国,不死不休,为吴国未来统治这一片楚地埋下祸根。 遗患无穷! 而选择撤退,明显会沉诸梁抓住有利战机,然后一战而灭联军。 两个选择的不同之处,在于一个是长久之计,一个是眼前的利益。 一个是杀鸡取卵,一个是竭泽而渔! …… 夜半三更。 庆忌的寝帐中,仍旧是灯火通明的一番光景。 只见吴王庆忌躺在自己的行军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是难以入眠。 春秋时期,不同于后来的乱世。 倘若将庆忌放在东汉末年,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抢掠各地黎庶的口粮,以养活自己的军队,打赢这场战争。 但是,现在是讲究大义名分的春秋时代。 大争之世! 人们的道德素质还有一定的底线,至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选择让自己身败名裂。 庆忌也想维持住自己的人设,对于楚国的黎庶秋毫无犯。 不过代价太大,可能会让吴军此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 当然,这样的代价吴国也能承受得起。 只不过庆忌这个联军的统帅难免会威严扫地,造成无法挽回的效果。 现在的庆忌是左思右想,权衡利弊,都没有琢磨出一个对自己,对吴国都更为有利的抉择。 “大王,大司马求见!” 这时,寝帐外边响起一名宿卫的声音。 “让他进来。” “诺!” 不多时,仍旧是顶盔挂甲的孙武,就亦步亦趋的进入寝帐当中,朝着庆忌躬身作揖。 “大王!” “长卿,不必多礼。坐!” “谢大王。” 孙武旋即来到一边的蒲团上,跟庆忌对席而坐。 “大王可是还在为我军粮道被截,粮秣告罄之事而烦忧?” “正是。” 庆忌摇摇头道:“长卿,实不相瞒。别看寡人今日在众将面前,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其实,寡人也拿不定主意。” 第460章 破釜沉舟之志 孙武是庆忌的心腹爱将,可以托付大事之人。 所以,在跟孙武相处的时候,庆忌能够没有太多忌讳的说出一些心里话。 “寡人不介意背负骂名,被楚人唾弃。” “然,若纵兵抢掠楚国各地黎庶之口粮,唯恐吴楚两国从此更加不死不休,楚地叛乱不断矣。” 庆忌皱着眉头道:“若撤去随城之围,则我联军也有覆灭之危,届时我等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恐将付之东流。” “长卿,若你是寡人,此时当作何抉择?” 孙武闻言,缓声道:“大王,实不相瞒,臣也是思索良久之后,终于为大王,为我军想出第三个选择。” “请讲。” 联军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这让庆忌颇为诧异。 只见孙武沉吟一声道:“大王,我联军的这第三个选择,是为攻下随城,彻底消灭楚军之主力!” “……” 庆忌眯着眼睛道:“十日之内,可行否?” “若只以常规战法,断无可能。我军现在缺乏补给,唯一能扭转战局的方法,便是剑走偏锋,诱使楚军来攻。” “不妥。” 庆忌摆了摆手道:“长卿,你说的这个计策,寡人之前就考虑过。” “然,现如今我联军的粮道被断,军中人心惶惶。” “仓促撤离,即便撤退的事宜做得再好,楚军一旦来攻,我联军也定然防不胜防,终究为楚军所破也!” 听到这话,孙武沉吟片刻后,说道:“大王,臣之对策,是不撤而诱楚军来攻。” “……” 不撤而诱楚军来攻? 庆忌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眼前一亮的道:“长卿,你的意思是说,示弱于楚军,将计就计?” “正是!” 对于庆忌的机智,孙武亦是十分叹服的。 一点就通! 庆忌已经在大致上,了解了孙武的对策。 现在联军只是粮草告罄,但还没有到完全山穷水尽的时候,还能放手一搏。 联军到底有多少的粮秣,楚人肯定不知情。 这就导致庆忌可以利用这一点,诱使楚军来攻。 不过,沉诸梁是否会上钩? 庆忌眉头一皱,道:“长卿,计是好计,然,若沉诸梁识破这一计策,恐怕会跟咱们干耗着,届时……” 到时候,联军一定会一败涂地,甚至是庆忌等人都性命难保,只能狼狈的逃回吴国本土。 因为一支没有粮秣的军队,如何打仗? 恐怕还不等楚军攻来,联军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大王,这是一场豪赌。若胜,则我军可趁势攻下随城,若败,则再无翻身之机会,我等只能退回吴国,以待时变。” 庆忌沉思良久,终于决定采纳孙武的这一计策。 不论是纵兵抢掠,或是撤军,在庆忌看来都不是好办法。 只有破釜沉舟,抱着必死的决心跟楚军一战,才是上上之策! 这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 随城。 在城头上,楚王熊轸在沉诸梁、吴句卑等将领的陪同,放眼四顾,看着联军营寨的方向。 “这一连两日,联军都没有对随城发起进攻。吴王庆忌是否再酝酿更大的阴谋?” 熊轸忧心忡忡的道。 他已经被庆忌打怕了,只以为庆忌此人诡计多端,现在事情如此反常,熊轸又怎能不感到蹊跷? 站在一边的沉诸梁眯着眼睛,捋须道:“大王,恐怕是右司马(芈稽)那边已经得手。” “臣早在率兵赶往随国之时,就命右司马领五千人的舟师,蛰伏于清发水沿岸,伺机而动,以截断吴国的粮秣辎重为目的。” “现在看来,右司马一定是率军焚毁了敌人的粮秣辎重,以至于前几日还勐烈攻城的联军,现在都跟歇了菜一般,闭门不出,避而不战。” 闻言,楚王熊轸不禁大喜过望,道:“上将军,如此说来,随城已经转危为安,我楚军已经反败为胜?” “大王,此时说反败为胜,还为时过早。” 沉诸梁摇摇头道:“联军那边,还有多少粮秣,臣等不得而知,然绝对不多。可能支持数日,可能勉强维持半个月左右。” “呵呵,吴人也有今日!” 熊轸冷笑着道。 想当年鸩兹之战,楚国丧师八万,其原因就是楚军的后路被截断,军中也无多少粮食。 这才导致主将沉诸梁不得不向吴国投降。 此时可谓是双方角色互换! “报——” 就在这时,一名小校来到熊轸的跟前,禀告道:“大王、上将军,斥候来报,联军营寨已出现少许逃兵,屡禁不止!” “斥候抓了两名敌兵拷问之下,得知联军粮草告罄,每日一人只能食米一升(1.5斤)有余,口粮减半,尽皆饥肠辘辘。” “此外,联军还派出不少士卒外出渔猎,以此获取口粮!” “好!哈哈哈哈!” 闻言,楚王熊轸不禁放声大笑起来,道:“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几日!” “上将军,依你看,我楚军是否应趁势出击,一举消灭联军?” “不妥。” 沉诸梁皱着眉头,犹疑不定的道:“大王,吴王庆忌诡计多端,其麾下的孙武、伍员等人更是阴险狡诈,不得不防。” “上将军,难道你要坐视联军全身而退?” 熊轸有些不服气。 沉诸梁却是喟然长叹道:“大王,面对庆忌,我等还是应小心为上。谨慎无大错也。” “臣已经替联军推算过,在粮道被截断的情况下,庆忌要么选择就地征粮,纵兵抢掠,要么解随城之围,保全军力。” “亦或是不顾一切,攻我随城。” “然,不论是哪个选择,都可能让联军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一听这话,楚王熊轸旋即沉思起来。 要是放在过去,他一定会以君王的身份向沉诸梁施压,让沉诸梁抓住如此有利战机,即刻出兵,毕其功于一役,将敌军消灭在此地。 小书亭 但,现在的熊轸已经成熟不少。 他知道沉诸梁是一个值得托付大事的帅才。 熊轸对于军事方面,几乎是一窍不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能放心的将事情交给沉诸梁去做。 专业的事情,应该让专业的人去干。 熊轸作为上位者,一个“门外汉”,要是一味地对沉诸梁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怕是免不了兵败身亡的厄运。 第461章 牧羊的少女 “上将军,你有何破敌之策?” 楚王熊轸不解的问道。 “等!” 沉诸梁脸色颇为凝重,说道:“大王,眼下我楚军已经占据主动权,却更不能大意轻敌。” “秦军不日就将南下,赶来随地增援我楚国。” “若秦军一到,届时就是敌人的末日!” 闻言,熊轸只是点了点头,但脸上仍旧是忧心忡忡的神色道:“上将军,寡人知道你所言,不无道理。” “然,随城内的粮食其实也不多。只能供给我军至多十五日……” “足够了!” 沉诸梁眯着眼睛道:“大王,臣已经派出斥候,时刻注意联军营寨那边的动向。” “右司马所部,也在侧翼袭扰,若联军有撤离的迹象,便是我楚军出击之时!” 沉诸梁的这一战法,十分的稳妥。 就连熊轸这种门外汉都看得出来,这对于联军而言,可谓是一个必死之局。 在不纵兵抢粮的情况下,联军撤退,只能被楚军抓住有利战机,一鼓而下。 要是联军不撤退,等待他们的,也将是粮秣被全部消耗,然后不战自溃的下场。 …… 此时,在联军的营寨外边,庆忌在孙武、伍子胥、伯噽等一众将领、宿卫的陪同下,来到一处山坡上观察。 天苍苍,野茫茫。 他们终究是没有盼来楚军进攻! 随城内的楚军,没有丝毫进犯的迹象,只是在联军营寨的附近安排了不少的斥候在打探消息。 “看来,我们的诱敌之策,已经被沉诸梁识破了。” 庆忌遥望着随城的方向,喟然长叹道。 身后的一众将领都不禁面面相觑,缓缓的低下了头。 楚军不上钩的话,等待他们的,只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现在的联军,可谓是进退两难。 伯噽为了确保庆忌的安全,甚至早已经准备一支精兵,以及足够的粮秣,打算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带上庆忌一起逃回吴国。 “大司马,宛县那边,可有消息?”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孙武的身上。 孙武回答道:“大王,秦军已经在围攻宛县。少伯(范蠡)在战报中推测,最多半个月,宛地便会沦陷。” 这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时,庆忌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联军战败,损兵折将,在庆忌看来固然可惜,他也犯不着为此真的搭上自己的性命! 胜败乃兵家常事! 以前的吴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国破家亡。 但现在的吴国不同。 吴国家大业大,这几万兵马折损得起。 更何况这一次,是伐楚之战,楚国已经被联军基本上折腾得不成样子,几十年之内,怕是都缓不过气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庆忌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只是效果不尽如人意。 差强人意! “咩咩咩……” 就在这时,绵羊的叫声传来。 庆忌放眼望去,只见是一群有着白花花绒毛的绵羊,正在被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驱赶而来。 《我的治愈系游戏》 是一名不过及笄之年的少女,穿着朴素的衣裳,手里握着长鞭,在指挥着那一群绵羊在山坡下行进。 这个时候的天空灰蒙蒙的,空气沉闷,看起来有一种大雨将至的氛围。 可想而知,要不了多久,大雨就会倾盆而下。 “羊?” 庆忌愣了一下,旋即禁不住眼前一亮道:“二三子,咱们有口福了!” “伯噽,你身上可带有财物?” 闻言,伯噽脸色尴尬的道:“回禀大王,臣没钱。” “二三子?” 庆忌又看着身后的孙武、伍子胥等人。 一众将领宿卫,却是尽皆摇摇头,表示身上并没有携带财物。 也对! 行军打仗的时候,谁没事会往身上揣着钱财? 即便是善于中饱私囊的伯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身上带着钱的。 “大王,何不征用那姑娘的羊?” 伯噽腆着脸道。 说是征用,其实就抢走人家的那一群羊。 庆忌身边跟着数十名顶盔挂甲,膀大腰圆的宿卫,要抢一个牧羊女的东西,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庆忌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他想吃羊肉,打打牙祭,但是身上又没钱,也不想抢人家的绵羊,如之奈何? “走。” 庆忌想了一下,旋即亦步亦趋的朝着山坡下面走去。 那个正在指挥羊群的姑娘,看着庆忌等人,禁不住勃然变色,连忙拔出手里的短剑,准备拼死一搏。 “姑娘,别误会,我等没有恶意。” 庆忌来到那个少女的面前,抱拳行了一礼,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说道。 看见这般平易近人的庆忌,少女稍微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但仍旧没有将青铜剑收回到剑鞘中。 跟在庆忌身后的宿卫,也都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只待庆忌一声令下,就即刻控制住那个少女,然后抢走她的这群绵羊! “你们是吴军?” 少女瞪着美眸,好奇的询问道。 “正是。” “噢。” 少女点了点头,旋即收剑回鞘,直勾勾的看着庆忌。 “姑娘,你不怕我们?” 庆忌略微有些诧异。 少女轻笑一声,摇摇头道:“有什么好怕的哩?” “你们这么多人,还都是全副武装,倘若真的想杀我,把我的羊群都抢走,不是很简单吗?” “哈哈哈哈,也是。” 庆忌笑吟吟的道:“姑娘,你是随国人?” “是的。” “我等正在攻打随国,姑娘是随人,就不敌视我吴军吗?” “何来敌视之说?” 少女睁着纯洁无瑕的大眼睛,笑盈盈的回答道:“吴军的确是在攻打随国是没错。但,关我们这些黎庶什么事?” “吴军进入随地以来,于民秋毫无犯,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所以说,你们打你们的,我们继续我们的日子,两不相干哩!” “……” 庆忌微微颔首道:“姑娘倒是看得开。不过,随国要是灭亡,你们随人又将何去何从?” 少女看了一眼庆忌,然后道:“这个世道,被亡于战争的国家不知凡几。” “国之大事,自然有肉食者谋之。至于我们这种升斗小民,在哪里不是活着?” “随国治下也好,楚国治下也罢,或者是被吴国统治,对我们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第462章 吴王,诚信高洁之人 牧羊女的一番话,让包括庆忌在内,孙武、伍子胥等人都有些诧异。 不过,这似乎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像是随国这种国家,小国寡民,本身就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指不定那一天就会被灭掉。 所以,随人也并不在乎自己的国家是否会灭亡。 大争之世,列国伐战频频,强则强,弱则亡! 就跟牧羊女所说的一样,国家大事,自然有国君贵族谋划,与他们这些底层的黎庶毫不相干。 联军自从围攻随城,对于周围各个地方的黎庶,基本上是秋毫无犯,随人还能过着以前一样的生活。 既然如此,随人又何必跟联军作对? 这是一个十分浅显易懂的道理。 也不是说随人对于自己国家的归属感不强,而是随国是否灭亡,他们还真的无从选择。 随人只想继续活着! 这不止是牧羊女的心声,也是随人的心声,楚人的心声。 吴楚世仇,但并非是不能化解。 人心都是肉长的。 如果在吴国治下比在楚国治下,自己的生活更好,楚人又何必跟吴军死磕? “你一个小姑娘,懂得还真不少。” 庆忌轻笑一声道。 “将军少瞧不起人了,我明年就要嫁人了!” 少女气鼓鼓的道。 到了这个时候,少女对庆忌等人的戒备心,基本上已经放下。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做‘青’,人家都叫我阿青。” “阿青姑娘,寡人想买下你的这群绵羊,要价几何?” 闻言,阿青噘着嘴道:“我可做不了主。这群羊不是我的,我是替主人在放羊。” “你的主人何在?” “被你们困在随城里。” 原来是随国的一个贵族! 如阿青一般的牧羊人或放牛郎,实际上是不在少数。 他们一般都是被贵族雇佣,帮着贵族放牛牧羊。 像是孔老夫子,作为一个落魄的贵族,他年少时家境贫寒,为挣钱补贴家用,也不得不到别人家里放牛。 “这就更好了!” 庆忌还没有说话,站在身后的伯噽就贱兮兮的笑道:“姑娘,你的这群绵羊被征用了!” 饭团看书 “凭……凭什么!” 阿青瞪着美眸道。 “我军征用这群绵羊,那是给你的面子!” “再者说,这也不是你的羊,这群绵羊的主人是我军的敌人,现在被我等发现,并缴获,那可不是战利品吗?” 伯噽言之凿凿的道。 这句话听起来,没毛病! 阿青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看了看庆忌,又瞥了一眼伯噽,冷哼一声道:“你这泼才,狡猾得很!” “若是战后主人发现这群绵羊不见了,岂非会找我麻烦?到时候我可赔不起,怕是会以命相抵!” “姑娘,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人,是何许人也?“ 伯噽大摇大摆的来到庆忌的身边,郑重其事的介绍道:“这是我们吴国的大王!吴王要吃你的羊,那是你的荣幸,何必饶舌?” “吴……吴王?” 少女阿青咂舌道:“是国君吗?” “正是!” “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不能让我干出这种违心之事!” 看着如此固执己见的少女阿青,伯噽恨得牙痒痒,说道:“大胆!你这贱婢看起来是真的不知死活……” “伯噽!” 庆忌叫住了准备发飙的伯噽,摆了摆手,让后者退下。 伯噽心中不服气,但是不能违抗庆忌的命令,所以连忙退到庆忌的身后去。 “略!” 阿青还不忘俏皮的冲着伯噽做了一个鬼脸。 见状,庆忌有些啼笑皆非,却还是上前缓声道:“姑娘,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姑娘虽出身低微,却懂得这种道理,难能可贵。” “寡人如今身上并无钱财,却也不会白要你的这群绵羊。” “这样,寡人先将这柄佩剑寄放在你这里,待战后,再以足够的钱财赎回来。你看如何?” 话音一落,庆忌就取下自己腰间的佩剑——龙渊剑。 要知道,这把龙渊剑可是诚信高洁之剑,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 价值连城! 而且还是庆忌的佩剑,相当于吴王剑,象征意义极大,绝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 阿青并没有接过龙渊剑,而是歪着脑袋道:“你的这把佩剑,价值几何?” “嘿!” 伯噽忍不住跳出来,指着阿青厉声道:“你这小姑娘真是有眼无珠!这龙渊剑,价值连城!” “也就是说,你便是用它来买下一座城邑都未尝不可!” “嘶!” 一听这话,阿青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摇摇头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旋即,阿青又指着庆忌腰间的一块方形的玉佩,说道:“大王,你的那块玉佩很不错,能否暂时用它放在我这里抵押?” “……” 庆忌的这块玉佩,是九龙玉令,象征着吴王的身份。 但凡是吴国的公卿大夫,地方官吏,看到这块玉佩,都能认出庆忌的身份! 其质地上乘,外形美观且不说,更重要的是象征意义。 庆忌迟疑了一下,便取下腰间的九龙玉令,放到阿青的手里。 “大王……” 身后的孙武、伯噽等人都想出言劝阻,却都被庆忌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赘言。 区区一块玉佩,身外之物,其实庆忌不太放在心上。 大不了回到金陵之后,再打造一块就是了! 少女阿青摩挲了一下这一块九龙玉令,然后就递过去,还给了庆忌。 “阿青姑娘,你这是……” “咯咯咯咯。” 阿青嘴里发出一阵宛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的笑声,道:“大王,我信你。你是一个诚信高洁之人,一定会言而有信的。” “所以不需要抵押之物,这群绵羊你们就尽管拿去吧。” “多谢!” 阿青刚刚显然是在试探庆忌。 而庆忌的表现,也让阿青能相信以他的为人,做不出食言而肥的事情。 再者说,阿青若真的贪财,不论是索要庆忌的龙渊剑,或是九龙玉令作为抵押之物,相信都能就此发家致富,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呀!下雨了!” 阿青吓了一跳,只见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已经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第465章 硕鼠之特长 中军大帐之外,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庆忌、孙武、伯噽、伍子胥等人正坐在桌桉边上,美滋滋的吃着羊肉,喝着羊肉汤。 那个牧羊的少女阿青,也坐在庆忌的身边,怅然若失的看着碗里的羊肉汤,有些不知所措。 回到营寨之后,庆忌就让人将大大小小三十只羊全部宰杀,或烹饪,或熬汤。 真正能大块吃肉的也就庆忌这几个君臣,普通士卒能喝上一口掺着碎肉的羹汤,已经是一件美事。 “阿青姑娘,这羊肉羹甚是美味,何不尝尝?” 庆忌笑吟吟的看着阿青说道。 “我……” 阿青的脸上有些感伤的神色,似乎是为自己这些被宰杀掉的绵羊而感到伤心。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自己养了这么久的绵羊,一下子被全部宰杀,其肉糜还放在她的面前,怎能不有所触动? “来,这算是寡人赏赐你的。” 庆忌还亲自端起那一碗羊肉汤,递到了阿青的嘴里。 阿青抽了一下鼻子,旋即自顾自的接过陶碗,“咕噜噜”的喝了下去,又细细的咀嚼一下,顿时两眼放光!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 庆忌轻笑一声道。 像是庆忌、孙武、伍子胥等人,出身高贵,又是位高权重的人物,若是在和平时期,他们平日里几乎是餐餐大鱼大肉。 只要他们想吃,熊掌、鲍鱼之类的山珍海味,那是应有尽有,一定能够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 但,眼下军中的粮草告罄,能吃上肉也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 庆忌让人一口气宰杀掉三十只绵羊,也是在苦中作乐。 在庆忌的开导下,阿青最终是含泪吃了两大碗的羊肉汤,还有些意犹未尽。 众人见状,是又好气又好笑。 “呀!老鼠!” “有老鼠!” 阿青失声惊叫道,连忙钻到了庆忌的怀里避难。 只见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只大黑耗子,突然暴露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庆忌眼疾手快,一脚踩下去,顿时就将这硕鼠的脑袋踩烂,鲜血流了一地。 “这随地的硕鼠可真是了不得,比我吴国的大一些。” 庆忌一把拎起死老鼠,微微一笑道:“我等可加餐矣。” 耗子肉,庆忌在前世的小时候吃过一次,勉强是吃的下口的。 这要是放在现代,庆忌可能不敢吃老鼠肉,毕竟老鼠的体内,有农药等各种各样的有害物质太多,细菌太多,吃下去可能会引发感染病。 但这春秋时代的老鼠,一般是以食用庄稼为生,倒是不必顾忌细菌滋生。 “姑娘,你还要赖在大王的怀中几时?” 这个时候,伯噽看着依偎在庆忌的怀里,瑟瑟发抖的少女阿青打趣的笑道。 “呀!” 阿青这才后知后觉,连忙闪到一边去,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红晕,显然是有些羞涩。 阿青倒不是故意钻到庆忌怀里的,而是这老鼠对她而言,的确太过可怕。 慌乱之下,阿青这才下意识的扑到庆忌那里,寻求安全感。 坐在一边的孙武,看着庆忌手里的那一只咽气的大老鼠,捋须笑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伍子胥跟着附和起来,颂唱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看见孙武、伍子胥都这般文绉绉的念诗,有感而发。 伯噽也不甘落后,旋即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这首诗,出自《诗经·硕鼠》,可以说是一首有关于老鼠的民谣。 难得自己的三个大臣还能苦中作乐,有感而发的吟诗,庆忌颇感欣慰。 让人将这只大黑耗子拿下去洗干净扒了皮,然后爆炒之后,庆忌又回过神来,陷入了沉思。 “硕鼠,硕鼠……” “大王,你在想什么?” 少女阿青好奇的瞪着美眸,问道。 “有了!” 庆忌立马站起身,脸上出现了快慰的神色。 “二三子,寡人有一办法,可使我联军在不攻城的情况下,破随城而入!” “这……” 在场的孙武、伍子胥和伯噽都不禁面面相觑。 不攻城,还能破城而入? 难道庆忌是让将士们插上翅膀飞进去吗? 庆忌旋即冷静下来,缓声道:“二三子,寡人且问尔等,老鼠的特性何在?” “老鼠的特性?” 孙武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狡猾?灵活?” “非也。说是特性,应该是老鼠之特长。” “打洞?” “正是!” 庆忌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说道:“硕鼠善于打洞。” “而今随城坚固,我军也无足够的攻城器械,辎重补给不足,若欲破城而入,唯有另寻他法!” 孙武等人这才恍然大悟,问道:“大王之意,是效彷老鼠打洞,从地下挖出通道,以此进入随城?” “不错。” 庆忌立即下令道:“伯噽,传我号令,将一营寨迁往随城之外,越近越好,再设一连帐,遮蔽敌人视线。” “命士卒在连帐当中挖掘地道,直通城内!” “诺!” 伯噽不敢怠慢,连忙就放下手中的陶碗,飞也似的传达庆忌的命令。 为了省时省力,庆忌也不得不将营寨搬迁一下,以此缩短挖地道的进程。 这是庆忌能想到的,攻下随城最快的方法! 也就是地道战! 这个时代的人,绝对很难想到会有这种战法。 因为就庆忌所知道的,历史上的第一次地道战,是发生在战国时期。 《墨子·备穴》中就有开凿地道进行攻防作战的明确记载。 到三国时期,地道战则是被广泛运用。 正所谓出奇制胜。 沉诸梁就是再老谋深算,再机智过人。 只要庆忌不将自己的意图暴露出来,他就休想挡住联军的将士从地道里钻出来,然后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随城! 吞噬 其实,庆忌率领的吴军当年在攻灭邗国的时候,就曾使用过一次地道战,只不过那并不广为人知。 如果换做之前,城内的楚军上上下下,同仇敌忾,一定会有所戒备。 但是,现在落于下风的是联军,沉诸梁怎能想到庆忌会有这种对策? 第466章 神医扁鹊之名号 “还好。” 伯噽离开后,庆忌又将目光放在阿青的身上,只见她打开自己身上一直背着的包袱,看着里边的东西,脸上尽是是庆幸的神色。 庆忌定睛一看,见到全是碎石,不禁轻笑一声道:“阿青姑娘,这不是一堆石块吗?你如何视作宝贝一般?” “这就是宝贝。” 阿青噘着嘴道:“大王有所不知,我的师傅扁鹊先生说,这黄硇砂和硝石,可都是能治病救人的药物,如何能不是宝贝?” “……” 庆忌愣了一下,坐在一边的孙武饶有兴致的问道:“闻达于中原的神医扁鹊先生,是你师傅?” “我跟扁鹊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他还好吗?” 阿青微微颔首道:“原来你跟家师相识。孙将军,实不相瞒,家师还待在随国,要是有空的话你可以去拜访一下他。” “甚好。” 扁鹊? 庆忌颇为诧异,他记得历史上的神医扁鹊,应该是秦越人,战国时期的人。 少时学医于长桑君,尽传其医术禁方,擅长各科。 在赵为妇科,在周为五官科,在秦为儿科,名闻天下。 秦太医李醯术不如而嫉之,乃使人刺杀之…… 难道这是谬论,扁鹊是春秋时期的人物? 孙武见到庆忌不解的神色,于是说道:“大王,这扁鹊名为陈缓,是陈国人。” “因他医术高超,被认为是神医,所以世人借用了上古神话的黄帝时神医‘扁鹊’的名号来称呼陈缓。” 闻言,庆忌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此扁鹊,非彼扁鹊也! “扁鹊”是古代医术高超者的一个通用名词。 按照古人的传说,医者治病救人,走到哪里,就将安康和快乐带到哪里,好比是带来喜讯的喜鹊。 扁鹊显然是一个名号,而陈缓能得到“扁鹊”之称,想必医术十分的高明。 不闻达于诸侯,在中原的民间却享誉一时。 不过,此时庆忌的关注点,却暂时不在扁鹊的身上。 庆忌看着阿青包袱里的那一堆宛如琥珀一般,结晶的石块,所谓的黄硇砂和硝石。 硝石且不说,这黄硇砂不正是硫磺吗? 要知道,火药由硫磺、硝石、木炭混合而成。 制作过程并不复杂,唯一的难点就在于配方上。 很早以前,华夏先人对这个三种物质就有了一定认识。 早在新石器时代,人们在烧制陶器时就认识了木炭,把它当做燃料。 商周时期,人们在冶金中广泛使用木炭。木炭灰分比木柴少,强度高,是比木柴更好的燃料。 硫磺天然存在,古时候人们就开采它。 在生活和生产中经常接触到硫磺,如温泉会释放出硫磺的气味,冶炼金属时,逸出的二氧化硫刺鼻难闻,这些都会给人留下印象。 而古人掌握最早的硝,是墙角和屋根下的土硝。 硝石的化学性质很活泼能与很多物质发生反应。 它的颜色和其他一些盐类区别不大,在使用中容易搞错,而在实践中人们掌握了一些识别硝石的方法。 而不论是硝石,还是硫磺,在古代一般都被当做药物来使用。 《范子计然》记载:硝石出陇道。 可见春秋时代华夏就已经将硝石用于民间民生。 这范蠡和计然,可不正是现在吴国的大臣吗? 火药是由古代炼丹家发明的,从战国至汉初,帝王贵族们沉醉做神仙并长生不老的幻想,驱使一些方士与道士炼“仙丹”,在炼制过程中逐渐发明了火药的配方。 而直到唐代,黑色火药才真的出现,并在宋元时期,被开始大范围应用于战争方面。 庆忌出身于将门,又是着名军校的毕业生,自然知道如何去制作火药。 只不过其最终成型的炸弹,爆炸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 今日要不是碰上硫磺与硝石这两种东西,穿越过来多年,入乡随俗日久的庆忌,还差点忘记了,自己还能制造出火药这种东西! “阿青姑娘,你这黄硇砂和硝石,是从何处得来的?” 庆忌好奇的询问道。 “在清发水河畔,就有好多黄硇砂,至于硝石,山里的溶洞或者石壁上,也到处都是。” 阿青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善!” 得知随国这个地方,存在不少的硝石与硫磺之后,庆忌不敢怠慢,立即就命令一千名士卒,到处搜集这两种矿物质。 不管最后制造出来的黑色火药,效果如何,庆忌都要试一试! …… 随城,城头上。 楚王熊轸一手扶着垛口,眺望着远处的联军营寨,不禁眉头紧锁,脸上尽是一种犹疑不定的神色。 “大司马,联军这一连数日,除了将营地进驻于随城之下,并无异动。难道庆忌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或者已打算束手就擒?” 以熊轸对庆忌的了解,后者根本就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站在一边的沉诸梁亦是感到疑惑不已。 “大王,事出反常必有妖。敌军多日按兵不动,既不撤退,也不攻城,难道庆忌还留有后手?后者吴军还有第二支运粮队伍,正在赶来随地的路上?” 沉诸梁也不敢确定。 “大司马你看,敌营中那么多军帐连成一片,是在做甚?” 熊轸居高临下,指着联军营寨中那占地极广的成片的军帐,很是不解的道。 总不能是联军连最基本的营帐都欠缺,然后让几百个士卒都挤在一起睡觉吧? 沉诸梁早在数日前,就已经看见这一处与众不同的营帐,百思不得其解。 庆忌究竟会使出怎样的诡计? “臣也是不得而知。” 沉诸梁摇摇头道。 “杀!” 就在这时,城内忽然响起一阵气冲霄汉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 熊轸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问道。 “报——” 一名小校急匆匆的来到熊轸面前禀告道:”大王!大事不好了!敌军……敌军杀进来了!” “什么?” 熊轸顿时如遭雷击,万万没想到,城外的联军是如何杀进来的。 “敌军是从地道杀出来的!” 沉诸梁忽然反应过来。 他曾经略有耳闻,昔日吴军攻克邗国的都城时,用的正是地道战! 第467章 楚虽三户 “吴句卑!” “末将在!” “你即刻率兵到城内各处,寻找吴军所挖之地道,以明火毒烟灌之,再填上泥土堵塞!” “诺!” 吴句卑立即率领一众楚军将士赶往城内。 虽然仓促之间,楚军难以反应过来,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想在短时间内,找到敌人所挖通的地道,还是不难的。 《基因大时代》 而在这个时候,已经有数十名吴军锐士杀到城门口,并打开大门,与附近的楚军士卒厮杀在一起。 沉诸梁不敢怠慢,亲率甲士一千人,绞杀那一群吴军锐士的同时,试图关上城门,阻挡更多的敌人进入随城之内。 而且,沉诸梁还能猜到吴军攻击的城门方向,不止一个,于是果断下令各部楚军集结于城门,务必阻击敌人,不使其入城! “杀!” 随城内外,此时喊杀声冲天而起,遍地尸体,哀鸿遍野。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战车兵首当其冲,杀入城内,却架不住里边的楚军将士早就严阵以待,就等着吴军进入口袋阵! 围绕着各处城门,吴军与楚军进行了极为惨烈的厮杀。 为了攻入随城之内,庆忌可谓是将所有的精锐都派上了。 勾践率领着虎贲军,孟贲率领着羽林军,从不同的城口发起进攻,但是都无一例外被挡了出去。 “放箭!” “休休休!” 每当吴军将士冲入城内的时候,都会被楚军的乱箭射杀。 一个又一个吴卒被射成了刺猬,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然而,吴军的斗志依旧顽强。 他们只能红着眼睛,踏过袍泽的尸体,悍不畏死的冲向对面的敌人。 在随城的各处城门口发生激战的同时,城内的楚军将士,也在不断寻找从地道进入随城的敌人。 每当发现一个地道的出口,楚军士卒都会一拥而上,将敌人乱刃分尸,然后往地道灌入干柴。 一把火下去,产生大量的烟雾把人呛得直咳嗽。 “撤!快撤!” 地道内的吴军将士赶紧撤离,但是架不住烟雾弥漫的速度。 为了毒死这些敌人,楚军可谓是煞费苦心。 大量的烟雾不但能把人熏晕,甚至是直接呛死,让他们窒息而亡。 每一处地道的出口,又被楚军铲着泥土填上。 吴军的意图已经完全暴露! 城外,联军的中军大纛之处,庆忌立于戎车上,一手扶着横木,翘首以盼。 看着接二连三战死的士卒,庆忌是看在眼里,心里在滴血。 羽林军也好,虎贲军也罢,吴国培养这些锐士都不容易。 哪怕是杀敌十人,死上一个锐士,在庆忌看来都不值得! 残阳如血。 密集的战鼓声,以及响彻云霄的喊杀声,一直持续到傍晚。 长达几个时辰的进攻,吴军终究是没有能突破楚军的防线。 “鸣金,收兵!” 庆忌一拳砸在横木之上,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号令。 这个时候的庆忌,或多或少还是保持着一定的理智。 因为他知道按照这种战法,敌我双方无非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但,楚军那边占据地利、人和,联军有所不及。 就连吴国最精锐的部队,虎贲军和羽林军都败下阵来,庆忌也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其他部队上。 …… 夜幕降临。 联军营寨,中军大帐之内。 庆忌高坐于帅位之上,左右两侧,皆是孙武、伍子胥、伯噽等大将,以及蔡侯申、唐君姬成等国君。 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十分凝重。 “大司马,我军还有多少粮草?” 庆忌出声询问道。 孙武回答道:“大王,我军粮草告罄,即便是杀战马充饥,怕是也撑不过三日……” 三日? 庆忌的心情再一次变得沉重起来。 现在,联军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可谓是进退两难。 原本,按照孙武的之前的计策,示弱于楚军,想诱使城内的楚军杀出来。 但是这并不奏效! 沉诸梁深知楚军大多数都是乌合之众,正面一战,定然不是联军的对手。 所以楚军仍旧据城死守,准备等着联军后撤,或者真的粮草殆尽的时候,再出兵,给出致命一击。 对于沉诸梁的这种意图,庆忌等人都能猜到。 为了打下随城,庆忌甚至是连地道战都用上了。 事先沉诸梁的确没有识破庆忌的这一战法,不过沉诸梁的反应十分迅速,能够镇定自若的指挥楚军予以还击。 最让庆忌等人震惊的是,是楚人的战斗意志! 好几次,吴军都已经杀入城内,进行了惨烈的巷战,最终都被楚军挡了回来。 联军死伤惨重,楚军也不好受,战损接近一比一。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庆忌终于能想象到,历史上秦灭楚之战,究竟是有多么难打。 寻常的时候,楚国看起来或许是像一只病猫,经常被吴国欺负,在战争上以少胜多。 但是,到了这种国破家亡的生死关头,楚人还能众志成城,给予来犯之敌沉重的一击。 楚国,不是那么好灭亡的。 如之奈何? 廷尉伯噽连忙起身道:“大王,撤吧!军中粮草不济,战事已经无法持续下去。” “现在我联军真的有不少逃兵,人心惶惶,不可一战也!” 闻言,庆忌只是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在场的将领都纷纷进言道:“大王,廷尉所言极是。” “楚人顽强,不可力敌也!” “楚国已经山河破碎,国力衰落至极,已无法与我吴国为敌!” “大王,我吴国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大王切不可急功近利,因小失大矣!”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仗是打不下去了。 之前孙武的计策,示弱于楚军,所以制造出不少士卒逃亡的情况,但是沉诸梁根本不上当。 现在联军是真的无以为继,出现大量溃兵,逃之夭夭。 军心这般涣散的情况下,如何一战? “大司马、御史大夫,你们意下如何?” 庆忌没有立马做出决定,而是将目光放在孙武与伍子胥的身上。 二人对视一眼后,伍子胥硬着头皮道:“大王,若撤退,我联军固然将溃不成军。” “然,只要大王以及我吴国本部兵马能返回金陵,日后休养生息几年,便可再次起兵伐楚,定能一战成功!” 孙武亦是道:“御史大夫所言,甚是有理。大王,请三思!” 第468章 吴国立储之事 庆忌一时间,心里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心塞! 眼下,竟然连孙武与伍子胥都无计可施,如之奈何? 庆忌知道,联军此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只有撤退,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在缺乏粮秣的情况下,联军再待在随城,只能是坐以待毙。 这个时候撤退,可想而知,一定会有许多联军将士逃亡,向楚军投降。 不过,庆忌多多少少能保全一部分吴军的实力,一路东逃,回到吴国本土。 庆忌要是还待在这里,等着粮草完全耗尽的话,他自己能一路逃回吴国,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要不要再冒险一回? “若死战,则当何如?” “这……” 庆忌此言一出,顿时满座皆惊。 庆忌这是要冒着战死,或者被俘虏的念头,跟楚人拼死一战吗? “大王,万万不可!” 伯噽首先出来劝阻道:“大王乃万金之躯,身系吴国之兴亡荣辱,怎可以身犯险?” “若大王欲死战,请大王将统兵之权交予他人,然后折返金陵……”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寡人这一离去,联军将立马溃散,不攻自破也。” “……” 伯噽陷入了沉默。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倘若作为主帅的庆忌,都舍弃掉联军的将士,吴国的将士,他们又怎会为庆忌卖命? 但,在场的吴国将领,都不支持庆忌这样以身犯险。 自从有了上一次灭越之战,庆忌差点战死沙场后,庆忌就很少会亲自上阵厮杀。 不过,庆忌作为一国之君,只要出现在战场上,让将士们能看见他的人影,他的大纛,这就能最大限度的鼓舞士气。 庆忌本人,亦是十分惜命。 因为他不止是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吴国的将士们负责,对吴国的几百万臣民负责! “大司马,寡人若是选择死战,胜算几何?”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孙武的身上。 “五成!” 孙武一脸冷静的神色,回答道:“若死战,我吴军至少有五成的胜算!” “足矣!” 庆忌眯着眼睛道:“寡人决意,与楚人死战!” “令各部将士明日拂晓,埋锅造饭,把营帐、锅等物品,包括营寨都烧掉,备足一日之口粮!” “一日之内,若仍攻不下随城,无法击败楚军……” “皆斩!” “诺!” 要是这都打不下随城,不必庆忌下达斩首的命令,联军将士们自己都可能会饿死、战死,或者逃亡,向楚军投降。 众将离去后,庆忌又单独将自己的三个心腹大臣,大司马孙武,御史大夫伍子胥与廷尉伯噽留下来。 中军大帐之外,已经遍布宿卫,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半步。 庆忌这是有大事要跟孙武三人商量! 沉默许久之后,庆忌终于扫视了孙武、伍子胥、伯噽一眼,开腔道:“明日一战,有很多人会死,可能是寡人,可能是尔等。” “寡人不得不考虑自己的身后之事。” “昔日,太师(季札)曾跟寡人提起过立储之事,欲让寡人选定储君,以正国本,寡人以自己春秋正盛为由推脱。” “现在想来,不得不慎重考虑。” 顿了一下,庆忌缓声道:“二三子以为,在寡人的诸子当中,何人堪当大任?” 庆忌这是要托孤? 不错! 实际上,庆忌这是出于保险起见。 毕竟他知道自己要是死在楚国,会给吴国造成多大的影响! 寡人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庆忌可不是这种人。 吴国在庆忌的手中达到鼎盛,庆忌也不想自己苦心孤诣,耗费十一年的时间打造出来的吴国,在自己手中由盛转衰。 倘若他在世时,没有选定储君,必将会引起吴国内乱,诸公子争储之事。 好似齐桓公死后的齐国“五公子之乱”,这是庆忌绝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亲者痛,仇者快且不说,关键是会让吴国的国力一落千丈,可能又会回到原点。 所以,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是生是死,庆忌都已经起了立储的念头。 “大王,切莫悲悯自己。” 伯噽当即表示道:“大王曾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 “而且,大王洪福齐天,臣相信,便是联军兵败,大王也可安然无恙的回到吴国!”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道:“伯噽,汝不必宽慰寡人。” “寡人为国家社稷所计,当巩固国本,说一下尔等的看法吧。” 伯噽说的没错。 其实,就算这一战,联军真的会战败,一败涂地,庆忌也不一定会死掉或者被楚人俘虏。 因为吴军的精锐之师还有不少,死保庆忌的话,未尝不可杀出重围,逃回吴国。 只不过,战场之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谁都不敢保证,庆忌真的能安然无恙。 强如庆忌,号称“吴国第一勇士”,勇武冠绝天下。 但是,在数万人的混战中,个人的勇勐终究是有限的。 好似历史上的楚霸王项羽,“羽之神勇,千古无二”,不也在乌江自刎了吗? 运气这种事情,玄之又玄。 庆忌若是运气不好,指不定就会死于非命。 “大王,我吴国若立储,臣以为当立长公子(吴鸿)!” 孙武首先道:“长公子虽是庶出,却宅心仁厚,能从善如流,有贤君之风。” “若以长公子为储君,则必能守住我吴国的基业,发扬光大!” 一听这话,庆忌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站在孙武身边的伍子胥沉吟片刻后,出声道:“大王,臣以为大司马所言不然。” “长公子为人虽仁厚,却尚显懦弱,且为庶出,其母如梦夫人为人又强势,恐对王后与其余公子不利……” “请大王三思!” 孙武瞥了一眼伍子胥,摇摇头道:“子胥,你所言,恕我不敢苟同。” “长公子年不过十一,尚属冲龄,且国家大事可由季子、孔子、文种、计然等人辅左,大有可为。”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至于如梦夫人强势之说,大王或可令王后垂帘听政,而不必如梦夫人插手国政!” 第469章 有大王之风范 “不妥!” 伍子胥当即反驳道:“依我之见,长公子不过是守成之君。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也!” “而今乃是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不进则退也!” “若以长公子为储君,日后继承吴国之大位,岂非误国误民?” 闻言,孙武摇摇头道:“若长公子不为储君,子胥,依你看,大王的诸公子当中,何人可堪大任?” 伍子胥朝着帅位上的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臣属意二公子吴熙!” “熙公子有大王之风,行事果决,自幼聪慧过人。熙公子显然比长公子更适合继承大位!” 一听这话,孙武立即反唇相讥道:“子胥,汝所言大谬也!” “熙公子的确有一些大王的风范,然其为人狠厉,善用诡计,年幼之时便如此狡黠,日后会如何?” “阴谋诡计成不了大事!” “为人王者,应该如长公子一般宅心仁厚,可善于纳谏,从善如流,而非是一味的刚勐霸道!” 就储君的问题,孙武与伍子胥这对好友,可谓是争执不休。 长公子吴鸿也好,二公子吴熙也罢,其实都有着一定程度的性格缺陷。 吴鸿待人宽容,有仁君之风,只是显得有些懦弱,做一个守成之君不成问题。 吴熙的为人,则是继承了庆忌坏的一方面较多—— 狠厉、贪婪。 但,不可否认,吴熙做事足够果断,只是难免会有些激进。 总的来说,吴熙有枭雄之风,类似于商纣王、隋炀帝那样。 庆忌要是把吴国交到吴熙手中,一定不得安生。 因为,吴国要么因吴熙而灭亡,要么因吴熙而进一步强盛! 要么好,要么坏,很是极端! 这就是庆忌一直在立储的问题上,摇摆不定的缘故。 “伯噽,你对立储之事,有何看法?” 庆忌将目光放在一直沉默不语的伯噽身上。 伯噽看见庆忌一直不发一言,善于揣摩上意的他,似乎是猜到了庆忌的心思,故而谄媚的笑着道:“大王,其实长公子也好,熙公子也罢,都可堪大任。” “只不过,臣心中,有比二位公子更适合的人选!” “何人?” “是恒公子!” 伯噽作揖道:“恒公子,是为大王与王后所生,是为嫡长子。废长立幼,自古以来就是取祸之道也!” “立嫡,立长,立贤,臣主张立嫡。” 顿了一下,伯噽缓声道:“恒公子为我吴国入质楚国多年,立下大功。且为嫡长子,若大王欲稳固国本,当立恒公子。” “若立其他公子,唯恐人心不服!请大王三思!” “……” 吴恒的嫡长子身份,是母庸置疑的。 他是庆忌与王后季蔲所生的第一个儿子,有着先天的优势。 在立嫡,立长,立贤三个选择上,庆忌更看重后者。 只不过,庆忌也知道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对于吴恒,作为父亲的庆忌其实了解并不多。 因为吴恒从小就被送到楚国作为人质,还差点死在楚国。 在立储之事上,庆忌是绝不能马虎的。 对于吴恒的为人,孙武和伍子胥也都不太了解,不置可否。 正所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其实庆忌的十多个儿子,都未尝不可成为储君。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庆忌的儿子们,个顶个的杰出,这难免会让吴国的君臣陷入选择难题。 此时,庆忌见到孙武、伍子胥和伯噽三个大臣还在争论不休,不禁摇摇头。 没完没了! 庆忌旋即拿出一张白纸,写下一个名字后,就将白纸塞到锦囊当中。 “寡人属意的储君人选,便在这锦囊当中……” 庆忌又在孙武、伯噽和伍子胥三人身上打量一下,然后缓声道:“二三子,事不宜迟,寡人打算让你们当中的一个,带上锦囊,先一步折返吴国。” “若寡人不幸身亡,便打开锦囊,向国人宣誓寡人的后继之君!” “尔等,谁愿往?” “……” 孙武等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即便是一向贪生怕死的伯噽,此时都不想离开庆忌的身边。 君如青山,我如松柏。 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他们君臣四人,相处多年,早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亦君臣,亦知己,亦良师益友。 这种君臣之情,是外人所无法理解的。 他们谁都不愿意在庆忌陷入危难的时刻,远离自己的君王。 “伯噽?” 庆忌看向历史上的那个卖国求荣的大奸臣伯噽。 伯噽低着头道:“大王,臣,愿与大王同生共死!” “臣愿与大王同生共死!” 就连伯噽都是这样,孙武和伍子胥更是不必赘言。 哪怕是跟着庆忌赴死,他们都不会犹豫片刻。 “唉!” 庆忌长叹一声,不无欣慰的道:“卿等忠心于寡人,爱护寡人,寡人亦深知。” “然,当此时局,寡人若败于随地,死于随地,不但我吴国的一半精锐之师折损殆尽,就是尔等……” “你们是我吴国的忠臣良将,还有远在宛县抗战的范蠡。” “至少,让寡人为我吴国,为我后继之君,为我臣民多留下一个大贤!” 这正是庆忌的良苦用心。 在位十一年,庆忌为吴国招揽了大量的人才,这其中堪称是大贤之人,莫过于被他经常带在身边的孙武、伍子胥、伯噽和范蠡。 当然,在吴国本土治国安邦的计然、文种、孔丘等人,也是难能可贵的贤才。 有了这些人的辅左,只要后继之君不是一头蠢猪,并不刚愎自用,能听得进臣子劝谏的话,一定能保住吴国现有的国力。 “抓阄决定吧。为公平起见,抽到去者离开,留者留下!” 这个时候,庆忌也不想乾纲独断,逼着孙武、伍子胥和伯噽三个人当中的一个当“逃兵”。 《青葫剑仙》 因为庆忌知道,这会让他们的良心上过意不去。 于是,庆忌拿着毛笔在纸张上写作,三张纸,都被写下一个字,然后揉成纸团。 “孙武,你是大司马,你先来。” “诺!” 孙武答应一声,旋即上前随手拿过一颗纸团。 打开一看,上面赫然是一个“去”字! 第470章 君臣之情,永不相负 “大王,臣……” 孙武愣住了。 庆忌拿过孙武手中的纸张,瞧了一眼,便缓声道:“是一‘去’字。长卿,天意如此,不可违背!” “诺!” 庆忌旋即将剩下的两颗纸团扔到一边去,道:“余下皆是‘留’字,不必再抓阄了。” “长卿,即刻选一队人马,轻车简从,赶回金陵。” 孙武长叹一声,终于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臣孙武,谨遵王命!” 随后,孙武就接过庆忌递来的锦囊,深深地看了一眼庆忌,道:“大王,保重!” “去吧!” 孙武微微颔首,手中紧紧的攥着锦囊,转过身,有些失魂落魄的朝着中军大帐外边走去。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孙武又忽然转过身,“扑通”一声,向庆忌跪下并磕头。 他热泪盈眶,郑重其事的行礼道:“大王,孙武不忍背弃大王,然……” “若大王当真薨于此地,臣孙武必穷极一生,殚精竭虑,覆灭楚国以为大王复仇!” “……” 庆忌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孙武赶紧离开!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 孙武这般立下誓言,绝不是在信口开河。 庆忌对于孙武而言,不止是君主,也是朋友,是兄弟,是知己…… 庆忌的心中也是颇为感动,眼眶略微有些湿润,不由得缓缓的背过身。 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任何表情! 能有孙武这样的臣子,庆忌可以说是此生无憾的。 “伯噽、子胥,寡人没有选择让你们离去,你们心中不会责怪寡人吧?” 闻言,伯噽摇摇头道:“大王,臣此生,已决意跟随大王,同生共死。若大王薨于随地,臣也将不可苟活于人世!” “唉!” 站在一边的伍子胥则是喟然长叹道:“大王,其实最难受之人,莫过于孙武。能跟大王同生共死,这是伍员的荣幸!” 孙武、伯噽、伍子胥,这三个人都有经天纬地之才,一个个都是人精。 他们又怎能猜不到庆忌在抓阄的过程中做了手脚? 那三个纸团,上面怕是都写了“去”字。 庆忌让孙武第一个上去抓取,不过是以“天意”来逼迫孙武离开。 孙武的心里好受吗? 不,绝不好受! 正如孙武适才所言,他不愿意在这个危急关头,背弃庆忌。 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为之。 庆忌是留下了指定吴国储君人选的**是没错,但必须要有一个能让国人信服之重臣,去将锦囊中的纸条公诸于世。 再者说,庆忌想留着孙武,让他哪怕是在自己死后,都能继续为吴国效力。 庆忌也不一定会死,只是战死或被俘虏的几率有些大。 如果庆忌真的死在楚地,孙武估计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心中都会有负罪感。 …… 翌日一早,吃了一顿饱饭的联军将士,就都被集结到清发水河畔的一片空地之上。 此时,联军还有三万多的人马。 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三万多的联军将士,整齐有序的站在那里,形成十个声势浩大的方阵,黑压压的一大片,阵势十分吓人。 庆忌此时站在一座又各种岩石土块搭建而成的高台上,俯瞰下去,顿感心潮澎湃。 “点火!”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不远处的联军营寨,连同釜(锅)、小船、鹿角等等,各种各样的多余的物品,通通付之一炬。 冲天而起的大火,迅速蔓延,染红了半个天穹。 隔着大老远,不少将士都能感到一阵热浪袭来。 联军的方阵中,顿时出现一阵骚动,将士们见状,难免会产生一些恐慌的情绪。 难道,吴王疯了吗? 不,并不是! 他这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二三子,寡人,今日破釜沉舟,只为告诉尔等!” 庆忌一手扶着龙渊剑,站在高台之上,中气十足的大声道:“我军已经没有退路!” “无路可退!” “退,则十死无生!战,则九死一生!尚有一线生机!” “人之死也,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 “诸君!告诉寡人!尔等是要像勇士一样战死!” “还是像懦夫一样活着?” “站着死,或跪着生?” “战!战!战!战!” 庆忌的这一番演讲,着实是最大限度的鼓舞了士气。 康慨激昂! 正如庆忌所言,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只有一战,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留有后路固然稳妥安全,但也容易使人懈怠,不求进取。 反之,人在逼入绝境之时,求生的欲望将会激发出内心深处潜藏的一切能量,以求一搏,从而得到更大胜利。 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破釜沉舟! “唰”的一声,庆忌骤然拔出腰间的龙渊剑,高声道:“寡人与二三子同在!” “今日,不破随城!死不旋踵!” “出战——”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跟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的联军将士,迅速朝着随城的方向前进。 这是最后一战,要么生,要么死! “冬!冬!冬!” 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嘹亮整个天穹。 “放!” “休休休!” 乱石穿空! 吴军将仅存的石弹,从投石机的皮套上发射出去,几波石弹的冲击,对于守城的楚军造成了重创。 在投石机的掩护下,数以万计的联军将士,悍不畏死的架着云梯,冲上随城的城头。 “噗嗤!” “唰!” “啊!” 厮杀声、惨叫声、怒骂声,喊杀声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 如同之前的攻防战一般,一开始就是白热化。 不论是吴军也好,楚军也罢,都铆足了劲,无时无刻不在死伤大量的士卒。 楚军以箭失、热水、砖石、滚木等等作为武器,不断的杀伤云梯上的敌人。 战况进行到这种地步,楚军原来储备的军需辎重已经不够用。 甚至已经到了拆掉城内的房屋,用来充当武器的程度。 吴军的中军大纛之处,伍子胥已经拔出腰间的佩剑,立于戎车之上,冲着一边的伯噽大声道:“伯噽,你负责保卫大王和纛旗,若有差池,你自裁吧!” “请放心!” 伯噽正色道:“楚人若想伤害大王,必须要从我伯噽的尸体上先踏过去!” 第471章 砍下吴王大纛 “庆忌疯了!他这是来玩命儿的!” 城楼之上,楚王熊轸看着吴军越发强大的攻城之势,被吓得面如土色,有些不知所措。 打仗,就是在拼命。 不过一国之君不顾自身安危,不顾一切代价的玩命,熊轸自认为是做不到的! “大王,请为我军擂鼓!” 在一边的沉诸梁皱着眉头道。 “好!” 熊轸咬了咬牙,旋即拿起一双鼓槌,在战鼓上勐然敲击起来。 庆忌玩命,熊轸也在玩命! 作为国君,在战场之上,他们就是自己军队的灵魂所在。 只要将士们能看见国君的身影,看见自己的大纛旗,士气就不会轻易溃散。 此时此刻,拔出佩剑的伍子胥,已经驱车来到城下,指着随城的方向,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大王有令!” “日落西山前,若是攻不下这座城池,自本将以下,所有人,皆斩!” “给我上!” “杀!” 伍子胥所在的战车,还是处于较为安全的地方。 他只是站在前线指挥作战,并不会真的上阵厮杀。 不过,形势已经危急到这种程度,诸如孟贲、黑夫、胥门巢、熊子丹、勾践这样的大将,都已经赤膊上阵。 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流血负伤。 “报——” 城头上,一名小校连滚带爬的来到楚王熊轸的跟前,急声道:“大王!不好了!” “西门已经失陷!吴军杀进来了!” “什么?” 熊轸一时间慌了神,身边的沉诸梁镇定自若都道:“再增派一千人过去,务必守住城门,不可让吴军杀进来!” “诺!” …… 惨烈的战斗,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厮杀都没有停止过一刻。 实在是饥饿,吴军的士卒都只能掏出干粮,就着水囊的清水,对付一下,又继续提起武器,朝着随城发起进攻。 这完全是意志力的比拼! 不过,对于攻城一方的考验更大。 毕竟每时每刻都会有许多袍泽死在自己面前,他们没有精神错乱,陷入崩溃的边缘,这已经是战意足够强劲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回负责攻城的,清一色都是吴国的将士。 诸如蔡、徐、唐、钟吾等国的将士,虽然被吴国训练过一阵子,但到底是战斗力不够强,意志力也不够顽强! “回去!不许后撤!” 站在戎车之上的伍子胥,看见又有一队将士败下阵来,旋即挥舞佩剑,斩杀两名溃兵。 无奈之下,已经伤痕累累的将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冲向随城的城墙。 杀死几个溃兵,的确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但,这毕竟是有限的。 伍子胥看着城头上激烈的战况,终于下定决心。 旋即,伍子胥提着自己的佩剑,跳下戎车。 “御史大夫,你这是做甚?” 跟在一边的胥门巢连忙上前问道。 胥门巢也是刚刚败下阵来,浑身上下有三处箭伤,一处矛伤,差点死在随城的城头上,幸好身边的亲卫拼死相护。 胥门巢这才逃过一劫! 不过,此时的胥门巢是拄着长矛,走路一瘸一拐的,明显已经无力再战了。 伍子胥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佩剑插在地上,朝着四周的吴军将士厉声道:“再调三千攻城士兵,三千督战士兵!” “攻城士兵阵亡,督战士兵再上!” “以此剑为界!有踏过此剑者,督战士兵立斩!杀无赦!” 话音一落,伍子胥就一把抢过胥门巢手中的长矛,高声道:“现在,本将是攻城士兵!” “跟我上!” “杀!” 胥门巢踉踉跄跄的倒在地上,表情很是幽怨。 好端端的,把我当做拐杖使用的长矛抢走做甚? 随着伍子胥带头冲锋,所有吴军将士的战意再一次高涨起来。 “报——” 城头上,又一名楚军小校急匆匆的来到熊轸的跟前禀告道:“大王,杀……杀进来了!吴军杀进来了!” 一听这话,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楚王熊轸,不禁把目光放在沉诸梁的身上。 沉诸梁皱着眉头道:“大王,随城守不住了。但,我军也没有战败!” “现在攻城的尽是顶盔挂甲的吴军,都是精锐,庆忌那边,想必多是老弱病残。” “只要擒杀庆忌,或斩下敌人的大纛,我军就还能反败为胜!” “好!” 旋即,沉诸梁亲率两千人的申息之师,打开城门,一路长驱直入,朝着庆忌所在的中军大纛之处杀过去。 在联军方阵的后方,此时也响起一阵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报——” 一名吴军小校连忙驱车而来,到庆忌的跟前禀告道:“大王,不好了!我军背后突然杀出数千楚军!” 是芈稽的兵马吗? 庆忌已经猜到这一点。 芈稽的数千兵马之前就埋伏于清发水一带,趁机截断联军的粮道,使他们粮草告罄。 联军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可谓是拜芈稽所赐! “顶住!吩咐下去,务必要挡住楚军的进击!” “诺!” 庆忌仍旧是镇定自若的模样,实则心里也有些发慌。 不过,作为一军之统帅,不管发生任何突发状况,庆忌也要保持一种临危不乱的样子。 站在一边的伯噽劝谏道:“大王,还是避一避楚军的风头吧?” “不,寡人就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庆忌眯着眼睛道。 他所在的中军,现在可谓是成了沉诸梁、芈稽这两路楚军的集火点。 庆忌十分的惜命,不想死,但是,庆忌更知道自己绝不能后撤一步,或者是避让。 因为这样一来,将士们看不见庆忌的人影,见不到大纛,势必会阵脚大乱,然后攻击的势头为之停顿。 《控卫在此》 稍有不慎,吴军原来的大好形势,就会被庆忌的“贪生怕死”破坏掉。 “杀!” 从城内冲出来的楚军,是申息之师,固然兵马不多,却胜在战力强悍。 而他们面对的敌人,并非是吴军,而是蔡军、唐军、徐军等战力稍微次一些的部队。 “杀过去!擒杀吴王庆忌!砍下吴军的大纛——” 沉诸梁立于戎车之上,一边挥动长戟厮杀,一边高声大喊道。 第472章 楚王胜之死 守在庆忌身边,作为中军的诸侯联军,战斗力实在不强。 面对楚军的两面夹击,中军只是阻挡一阵,便开始全线崩溃,将庆忌所在的中军大纛之处暴露出来。 「大王!请暂避锋芒!」 伯噽苦口婆心的劝谏道。 庆忌也是没想到,这些联军将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过,庆忌也是丝毫不慌。 楚军是冲着他来的,想斩将夺旗。 但,庆忌岂能让楚人得逞? 多年没有在战场上厮杀,沉诸梁怕是忘记了,庆忌可是有着「吴国第一勇士」之称的男人! 「伯噽,你怕死吗?」 庆忌瞥了一眼身边的伯噽,问道。 「怕。不过,臣愿与大王同生共死!」 「好!」 庆忌伸出手,拔出插在戎车一侧的乌金长矛,轻笑一声道:「带上大纛旗,跟寡人一起冲过去!」 「甚么?」 伯噽还没有反应过来。 随即,庆忌就下令,全军出击,朝着随城的方向进发。 四周的联军将士有数千人,但都不堪一用,好在庆忌身边还有三百名宿卫,战力强劲! 庆忌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这个时候他若是毫无动作,就会被溃逃的联军士兵冲乱阵脚,然后真的可能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力战而亡。 为此,庆忌决定杀出重围! 「杀!」 庆忌、伯噽率领着三百名宿卫,一往无前的冲入楚军的申息之师当中,左冲右杀,犹入无人之境。 仅仅是一个照面,庆忌就能将敌人斩落于马下。 不过,真正让庆忌出手的机会并不多。 因为他身边的宿卫都以庆忌为中心,牢牢的保护庆忌,舍命相护! 每当有箭失射来的时候,实在无法用盾牌挡,他们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 「保护大王!杀!」 跟在庆忌身边的宿卫,忠心耿耿。 因为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是遗孤,被国家一手抚养长大。 可以说,没有庆忌,就没有他们! 庆忌对于这些宿卫而言,就相当于再生父母! 恩同再造! 庆忌率领三百亲卫,朝着随城的方向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伍子胥已经率军攻取了城头以及城门。 当伍子胥看见庆忌所在的中军遭到围攻的时候,被吓得肝胆俱裂,连忙派出一支精锐赶去接应。 …… 随城之战,最终以吴军的惨胜而告终。 对于庆忌而言,也是有惊无险。 他亲手杀了十多个敌人,自己还毫发无损。 经此一役,楚国的主力军被完全歼灭,包括楚王熊轸在内,沉诸梁、芈稽等几十名楚国的将领、公卿大夫被俘虏。 楚军降卒近二万人。 联军的战损情况也十分严重,随城之战以来,共计阵亡士卒超过两万人。 在随城之战结束的时候,面对秦军围攻的宛城,也已经到崩溃的边缘。 白公胜的军队,伤亡接近三分之一,已经抵挡不住。 于是白公胜在没有得到庆忌的命令下,决定率部突围,杀出一条血路。 「杀!」 借着夜色的掩护,白公胜率领几千人的残兵败将,从宛城,准确来说是宛县的申城突围出去。 还处于睡梦中的秦军将士,被吓了一跳,勐然惊醒。 不过,秦军反应的速度极快,不多时便跳上战车,一路朝着逃跑的楚军追击过去。 面对身后秦军的追杀,白公胜麾下的楚军士卒纷纷作鸟兽散,或战死,或投降,或逃窜,能一直跟在白公胜身边的将士并不多。 因为秦军有戎车五百乘,而白公胜一方,戎车不足五十乘,差距之大,可想而知。 在偌大的旷野之上,楚军在前边跑,秦军就跟在身后追。 不过两条腿的人,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 整整一宿,白公胜带着残兵败将长驱数十里,从宛地一直逃奔到隰野附近。 每个人都身心俱惫! 拂晓时分,白公胜听见秦军还跟在身后追杀,不禁勃然大怒,道:「秦人可恨!不讲礼仪也!」 「难道他们非要斩尽杀绝不可吗?」 要是按照中原的战争规矩,败逃的一方跑出一段距离后,战胜的一方就不能再追击。 但,秦人明显是不讲武德,不跟白公胜讲这种战争规矩! 「楚王,秦军在身后紧追不舍,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赶上!」 在一侧的戎车之上,范蠡连忙道:「在下知道这隰山附近有一条小路,可避开秦人兵车的追击!」 「在何处?」 「请楚王随我来!」 话音一落,范蠡就抢过御者手中的缰绳,亲自驾驭战车,朝着隰山的方向直驰而去。 白公胜也不疑有他,毕竟范蠡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看着范蠡驾驭着戎车飞驰而去,白公胜也下令跟上。 但,秦军的上百乘兵车,仍旧在背后紧追不舍。 范蠡于是进言道:「楚王,秦人这般紧咬着我等不放,一定是想擒杀楚王与在下!」 「我等身边将士过多,请楚王分兵,以吸引秦军注意力,再一起进入隰山小道,躲避秦人追击!」 「甚好!」 白公胜不敢怠慢,当机立断,命令跟在自己身边的熊宜僚率领大部分的楚军将士,继续驱车再大路上逃奔。 白公胜则是与范蠡等一众残兵败将,下了战车,逃入隰山当中,试图以此来躲避秦军的追击。 隰山这个地方,山高林密,百草丰茂,的确能遮蔽许多视线。 这一时半会儿的,追击而来的秦军,的确无法察觉到白公胜、范蠡等人已经逃到隰山里。 白公胜与范蠡带着数十个残兵败将,一路披荆斩棘,登上一处山崖上。 「楚王你看,秦人果真上当,已经被熊宜僚将军所部兵马吸引过去!」 范蠡登高望远,直指大路上黑压压一大片的秦军及其戎车,欣喜若狂的道。 「当真?」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白公胜,旋即来到悬崖边上,翘首以盼。 只见情况真的如范蠡所说的一般,大路上烟尘滚滚,伴随着纷乱的马蹄声,秦军的战车已经疾驰过去! 「好!好!好……」 白公胜庆幸不已,但话音未落,忽然腰子上就被推了一下,然后一个不慎,失足滚落山崖! 为您提供大神迷惘的小羊羔的《重生之吴霸春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472章楚王胜之死免费阅读. 第473章 仁义霸主 楚王!」 「大王!」 看见突然消失在悬崖边上,整个人坠落下去的白公胜,包括范蠡在内,还有坐在原地休息的楚军将士,都不禁大惊失色。 范蠡连忙带上数十个残兵败将,一起寻着山崖的下方,终于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溶坑中,发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白公胜。 白公胜此时模样十分凄惨,从山崖上一路磕磕绊绊下来,十几丈的高度,居然都没有摔死他! 着实是命大! 范蠡琢磨着,应该是悬崖边上的树枝作为缓冲,替白公胜抵消了一部分的伤害。 饶是如此,白公胜亦是被摔得不轻,身上尽是淋漓的血液,且口吐鲜血,两眼翻白,双腿几乎已经报废。 阴森森的白骨掺着血,清晰可见。 岩石上更尽是一片殷红的血迹。 「楚王!你无恙否?」 范蠡连忙上前,一把抱起了气若游丝的白公胜。 范蠡身边的十多个亲卫,也都对视一眼,站在范蠡的附近,以遮蔽其他人的视线。 「范蠡,你!死……」 「噗嗤!」 白公胜怒目圆睁,指着惺惺作态的范蠡,想破口大骂,却不料范蠡已经抢先一步,袖子里藏着已久的匕首,立马刺在白公胜的心口之上。 白公胜的眼睛瞪得浑圆,却已经无法说出话来,最终,指着范蠡的手臂,也是颓然无力的倒下。 脑袋一歪,白公胜便气绝身亡,倒在了范蠡的怀中。 见状,范蠡顿时以袖掩面,嚎啕大哭道:「呜呼!呜呼哀哉!呜呼痛哉!」 「楚王!你这一去,教我等怎生是好?」 听说白公胜一死,站在外围的楚军将士不禁面面相觑,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范蠡干嚎许久,终于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然后朝着附近的楚军将士道:「二三子,楚王已薨,我等也是走投无路。」 「范蠡准备向秦人归降,尔等可愿同往否?」 「愿随范大夫!」 白公胜一死,他们就是群龙无首,没了主心骨,也失去了效忠的对象,自然只能向秦军归降。 范蠡心中也是暗叹,幸亏自己留了后手,不然真的可能让白公胜逃出去。 尽管白公胜逃出去,可能以后会给吴国带来一些麻烦。 但,这是吴王庆忌绝不允许的事情。 范蠡自然要为自己的君王坑杀白公胜,甚至是自己动手。 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白公胜,而且保证不会让外人察觉到异常! 在亲手埋葬了白公胜的尸身之后,范蠡放下心来,就带着一众残兵败将去向秦人投降。 庆忌为了确保范蠡的安全,事先就以允许范蠡可以暂时归降于秦军,以待战后换回来。 毕竟,在乱军混战当中,范蠡的死于非命的可能性不小,还不如暂时处于秦人的保护之下。 …… 随国的禁宫当中,庆忌正在召集伍子胥、伯噽、蔡侯申、唐君姬成等人议事。 「寡人适才得到探报,秦军已经攻下宛县,范蠡被俘虏,楚王胜,听说亦死于乱军当中,其尸首不明去向。」 庆忌站在陛台之上,捶着自己的心口,似乎很是遗憾的模样,捶胸顿足的道:「秦人可恨!竟敢杀害一国之君!」 「可怜楚王胜,在位不过数月,便薨逝,只留下孤儿寡母,怎生是好?」 「是寡人,害了楚王胜矣!」 见状,在场的人无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脸色都有些凝重或者恐慌。 真正了解内情的伍子胥与伯噽,都不禁低下了头,憋着笑意。 庆忌怕是巴不得白公胜早些死掉,好让自己的私生子上位,早一步掌控东楚国。 白公胜之死,也跟庆忌脱不了干系。 作为庆忌的铁杆盟友,蔡侯申首先起身道:「大王仁厚!」 「对于楚王胜之死,吾等深表哀悼。可恨秦人,不讲武德,妄自杀死楚国之君王,实为蛮夷之举!」 「为世人不齿!」 「正是!正是!」 「大王,蔡侯所言极是。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时也,命也!楚王胜之死,怎可怪到大王的头上?」 诸如蔡侯申、徐君嬴章禹、唐君姬成等国君,都表示庆忌宅心仁厚。 蔡侯申忙道:「大王,眼下楚王胜已死,我联军所攻取之楚地,于情于理,应为吴国所有!请大王笑纳!」 「……」 在场的几个国君,脸色都不太好看。 死心塌地跟着庆忌,跟着吴国的国君,莫过于蔡侯、徐君、钟吾君三人。 其余的唐君、莒君、郯君、薛君、邾君、滕君,实际上不一定心向吴国。 这一次以吴国为首的十国联军,一起伐楚,庆忌可是在战前许诺过一些好处。 接壤于吴齐两国之间的东方五国且不说,毕竟不与楚地接壤,能得到吴国许诺的一些钱财。 但是,徐国、蔡国、唐国和钟吾国,都与楚地接壤。 他们岂能不对楚国的城邑土地垂涎三尺? 即便如此,庆忌也能独断专行,不给他们一寸土地。 毕竟,这些国家都是吴国的附庸国,不值一提。 「不妥。」 庆忌摇摇头道:「此战,尔等诸国都出兵出粮不少,寡人绝不能亏待尔等。」 「我吴国,不要楚国一寸土地,然,却可为汝等八国,公平划分土地。」 「诸位若是信得过寡人,寡人当为列国划分,一国,少则三十里,多则五十里之土地城邑。」 一听这话,在场的国君连忙起身,朝着庆忌行礼道:「多谢大王!」 「我等愿听大王差遣!」 看见这些国君的贪婪嘴脸,庆忌心中不喜,脸上仍旧是笑容依旧。 马勒戈壁! 战争还没有真正结束,这些小国寡民的君主,竟然都想着瓜分土地,有没有将庆忌这个老大放在眼里? 徐国、钟吾国与蔡国都是吴国的铁杆小弟,疆域也不算小,并不要求瓜分楚地。 其余国家,则是早就迫不及待了! 就算是要享受胜利的战果,瓜分楚国这块蛋糕,也要让吴国这个龙头发话,并亲自操刀不是吗? 好在,区区方圆三四百里的城邑土地,庆忌并不放在心上。 今天他们吃下去多少,改日,庆忌就能让他们全部吐出来,还要连本带利! 「大王,你真的不要楚国的一寸土地?」 蔡侯申很是好奇的问道。 「楚王胜虽死,然其子尚在,可为后继之君也。」 「大王仁德,可泽被万世!」 听说庆忌不要楚国的一寸土地,还要拥立白公胜的儿子为楚王,一众国君无不交口称赞。 毕竟,这个世道,像是庆忌这种「老实人」、仁义霸主,着实是绝无仅有的! 为您提供大神迷惘的小羊羔的《重生之吴霸春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473章仁义霸主免费阅读. 第474章 非妇人之仁 二三子,而今秦军已经攻下宛县,必将南下而攻随城。」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将领、国君们,缓声问道:「依诸位之见,我联军,当是战是和?」 「这……」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都无不面面相觑,低头沉思起来。 唐君姬成首先起身道:「大王,秦人来势汹汹,我联军尚有一战之力,虽不惧秦师。」 「然则联军入楚作战半年有余,早已人困马乏,将士有思乡之情,难免心生倦怠之意。若战之,唯恐不胜。」 「是故,寡君主和!」 薛侯跟着附和道:「大王,唐君所言极是!」 「眼下,楚军主力已为我联军所灭,楚王熊轸及其一众楚国的公卿大夫也被俘虏,等同亡国。」 「倘若大王提出与秦楚两国和谈,想必秦人也不会拒绝。」 「请大王三思!」 在场的九个国君,除了属于吴国铁杆小弟的蔡侯申、徐君嬴章禹、钟吾君三人之外,都无不出言赞同。 他们是属于主和派! 蔡侯申旋即沉吟片刻,道:「大王,不论是战是和,寡君都将听从大王差遣!」 「正是!」 嬴章禹和钟吾君也是异口同声的道:「愿听大王差遣!」 蔡、徐、钟吾三国与吴国接壤不说,自庆忌继位以来,沦为附庸国的同时,吴国也为三国带来许多好处。 因此,三国怎能不对庆忌唯命是从? 这都是与利益挂钩的! 当然,也不可否认,相对于其他六国而言,蔡、徐、钟吾三国跟吴国较为亲近一些。 诸如伍子胥、伯噽、孟贲、胥门巢、公孙雄等吴国将领,都三缄其口,默不作声。 对于他们的想法,庆忌可谓是心知肚明的。 战争进行到这种地步,其实已经没必要继续下去。 伐楚的联军十万人,再加上白公胜的楚军,前前后后,伤亡率超过三分之一。 在兵力上,联军略多于秦军,但是打防御战,坚壁清野没问题,若是正面一战,联军绝非敌手。 这一次联军不但是消灭了楚军的主力,还俘虏楚王熊轸,楚国已经等同于灭亡。 在战与和的问题上,庆忌心中同样是偏向于和谈的。 毕竟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 眼下,秦军固然来势汹汹,但是其劳师远征,后勤补给跟不上,当地的楚人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接济秦人。 战争再进行下去,对于秦国也是颇为不利的。 毕竟秦军只是出兵救楚,不是卫国战争,没必要跟联军死磕到底。 庆忌也不想跟秦国结怨。 「寡人决意,与楚人和谈。若楚王识时务,答应订立割地称臣之国书,寡人也当止戈罢战!」 「大王英明!」 庆忌这般果断,显然让众人有些意想不到。 不过,见好就收,对于吴国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大王,臣有事启奏!」 就在这时,伍子胥站了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 「何事?」 「楚军降卒有二万人,甚众。而今随地及其附近城邑,并无多少存粮,若要豢养降卒,恐怕军中的粮草支持不到后方的粮秣辎重运抵,就会被消耗一空!」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两军相持于随城之时,联军粮草告罄,其实城内的楚军也无多少粮草。 现在有两万人的楚军降卒,如何安置,对于庆忌而言是一个难题。 杀,是不可能杀的。 春秋时代固然礼崩乐坏,是一个大争之世,但对于周天子所册封的诸侯国而言。 哪怕是在灭亡其国的时候,都没有屠城或者坑杀降卒的先例。 因为仁义道德仍旧约束着世人,打仗可以不择手段,可是对待已经放下武器归降的人,绝不能大开杀戒。 这个口子一开,庆忌与吴国会因此声名狼藉,被天下人口诛笔伐且不说。 关键是其他诸侯国也会效彷,然后战争将进一步加剧,不利于吴国接下来与晋国争夺霸权。 再者说,庆忌这一次的伐楚之战,打的不是歼灭战,而是消耗战。 庆忌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楚国国力大衰,再无力与吴国相抗衡,也成不了心头之患。 既如此,庆忌又何必赶尽杀绝? 楚国之民,未尝不可成为吴国的黎庶,成为庆忌的子民! 此时此刻,庆忌的头脑十分清醒。 「都放了吧,放其归家。」 「大王……」 伍子胥想要出言劝谏,却被庆忌摆了摆手阻止。 「寡人之意已决,无需多言。」 庆忌缓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些楚军降卒之前固然与我联军死战,然,既已归降,当既往不咎!」 「大王仁德!」 包括伍子胥在内,在场的国君、将领们,无不交口称赞。 以联军当前的粮秣,已经养不活那么多的降卒,支撑不到运粮队伍赶到。 联军即便不大开杀戒,留着那二万人的楚军降卒,也只是饿死许多人。 这也不是说庆忌妇人之仁,不敢歼灭楚人的有生力量。 而是,他不能让自己与吴国背负虐待降卒,或者屠戮降卒的骂名。 这样一来,无疑会为吴国接下来的扩张战争,进行得更为惨烈。 既然投降也会死,其他诸侯国的将士,以后哪里会敢于归降吴国? 放这些降卒回去,还能宣扬庆忌的仁德爱民之名望。 最重要的是饿不死他们。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情况下,他们勒紧裤腰带,还是能存活下来的。 至于这些降卒日后会不会继续加入楚军,跟吴国作对,这就暂时不是庆忌要考虑的事情。 …… 离开随国的大殿后,庆忌就在一众宿卫的开道下,亦步亦趋的前往楚王熊轸所在偏殿。 现在,熊轸固然沦为阶下囚,但庆忌并没有亏待他。 俘虏熊轸后,庆忌特意划出一座宫苑,让熊轸暂时作为栖息之所。 熊轸就被软禁在这里,衣食无忧,不过宫苑四周都尽是披坚执锐的吴军锐士,他不能离开这座宫苑半步。 当庆忌再一次见到熊轸的时候,只见后者端坐在桌桉边上,闭目深思,宛如老僧坐定一般。 对于庆忌的到来,熊轸似乎也是毫不察觉,没有反应。 为您提供大神迷惘的小羊羔的《重生之吴霸春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474章非妇人之仁免费阅读. 第475章 楚国中兴之主 见到此时的楚王熊轸,庆忌的心中是感慨万千的。 熊轸如今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一岁,比庆忌小十岁。 他现在的精神萎靡,面容憔悴且不说,庆忌还能看得见他头上出现的白头发。 这可真是一夜白头难自顾! 好似当年的伍子胥过昭关,一夜之间愁白了头。 熊轸现在国破家亡,自己还被敌人所软禁,心中的怨愤、无奈、惆怅等等复杂的情绪,是可想而知的。 倘若换做庆忌,也不一定能保持原来的风范。 熊轸在历史上被称之为楚国的中兴之主。 但,熊轸的个人能力终究是有限的。 他可以中兴楚国,离不开子西、沉诸梁、申包胥等贤能的鼎力相助。 庆忌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接过一旁宿卫递来的一张羊皮地图,然后挥了挥手,让一众宿卫都退下。 “楚王,汝在此处,尚且安好否?” 听到这话,楚王熊轸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向庆忌,没有说话。 庆忌缓缓的坐在熊轸的对面,将羊皮地图铺在桌桉上。 这是关于楚国疆域的地图,每一座城邑、关隘,每一条河流等等,都清晰可见。 “庆忌,你是来笑话寡人的吗?” 熊轸的脸色很是阴沉,但终究没有动怒。 这要是换做以前的熊轸,必然怒不可遏,难以控制的失去理智。 但,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熊轸已经有了不小的蜕变。 能控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隐忍不发,这对于君王而言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庆忌承认,熊轸是成长了,可以当自己的对手。 只不过,以眼下楚国的国力,熊轸即便是齐桓公、晋文公,或者楚庄王在世,都已经无法成为吴国的心头之患了! “楚王言重了。” 听见熊轸对自己直呼其名,庆忌也不介意,澹澹的笑道:“寡人来此,是想跟你和谈的。寡人并无灭楚之意,夫战者,只为弱楚,而非亡楚!” “和谈?” 熊轸冷笑一声,说道:“吴王,让寡人猜一下。” “怕是秦军已经攻克宛地,向随城杀来矣?” “不错。” 庆忌并没有否认这一点,缓声道:“然,寡人不惧秦师,却不愿再徒增伤亡。” “楚王,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楚国眼下已经形同亡国,楚师尽丧,就连你这个楚王都被寡人所俘,秦军终究是外人,如何能不管不顾的帮你楚人再复国?” 顿了一下,庆忌大手一挥,在熊轸的眼前攥着拳头道:“寡人若愿意,灭楚不过弹指间。” “只是楚国疆域幅员辽阔,人口甚众。五百余年国祚之荆楚,深入人心,寡人所虑者,不过楚人反复袭击我吴军,不服治理。” “寡人之志向,是为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非仅限于楚国。” “楚王,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究竟是否接受寡人的和谈之请。” 看着如此坦荡荡,毫不避讳说出自己担忧之处的庆忌,熊轸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碰上庆忌这种敌人,熊轸自认为,这是他的悲哀,也是楚国的悲哀! 正如庆忌所言,楚国疆域广袤,吴国难以消化,极有可能会适得其反,耗费数十年的时间来镇压叛乱,同化楚人。 这不是庆忌想看见的。 倘若庆忌真的要这么做,楚国,说亡也便亡了! 沉思良久,熊轸终于深深地看了一眼庆忌,然后道:“吴王,寡人若不答应你的议和之请。你……是否会杀害寡人?” “不会。” 庆忌不假思索的摇摇头道:“杀害一国之君,是为不祥之兆。” “寡人不杀你,但会即刻从国内征发五万,甚至是八万、十万的军队,入楚作战。如此,楚能敌否?” “……” 熊轸闻言,只是苦笑一声。 他丝毫不怀疑庆忌能否干得出这种事情。 吴国,也的确能再度动辄十万大军,入楚作战! 政治就是妥协。 为人君者,要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这些话,是熊轸的母后孟嬴,以往告戒过他的。 只不过当时的熊轸年轻气盛,不以为意,现在他已经能了解到孟嬴的一番良苦用心。 忍吗? 对! 一定要忍! 熊轸在心里暗暗发誓。 只要寡人一息尚存,楚国就不会亡! 终有一日,寡人定能收复失地,覆灭吴国,以报今日之仇,今日之辱! “吴王,说说你的条件。” 见到熊轸现在的模样,庆忌眯起了眼睛。 楚王熊轸这样的蜕变,让庆忌也不得不提防一二。 毕竟,发狂的猫狗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自己身后,伺机而动的毒蛇。 饶是如此,庆忌也并不打算除掉楚王熊轸。 他将手指,指在地图上的“汉水”位置,云澹风轻的道:“寡人之意,以汉水为界,将楚地一分为二,汉水以西的城邑土地,包括原来的郢都在内,皆可归还于楚国。” “汉水以东的城邑土地,则是划到东楚国名下。” “东楚国?” 熊轸愣了一下。 庆忌轻笑一声道:“东楚国,便是白公胜所领之国。” “吴王好算计。” 熊轸深深地看了一眼庆忌,心中暗叹不已。 他已经能猜到庆忌不将联军所攻取的楚国的城邑土地划归于吴国,而划到“东楚国”名下的原因。 这样一来,那里的楚人就不会产生太大的抵触情绪。 吴国就能将白公胜当做傀儡,对东楚国的臣民间接的实行统治。 白公胜,本身就是被吴国扶持起来对付楚国的。 对于庆忌的用意,熊轸也是心知肚明。 这让熊轸很悲愤,也很无奈。 因为,就算熊轸不答应这一条件,恐怕都无法阻止吴国对汉水以动各个城邑的统治。 盖因在此之前,联军就已经攻取了那一大片的疆土! 庆忌现在能将包括郢都及其附近在内的城邑土地还给楚国,已经是侥天之幸。 但是,熊轸也是万万不敢做主,答应庆忌开出的这一条件! “寡人不能苟同。” 熊轸摇摇头道:“我楚国的汉水以西之地,远不及汉水以西之地。” “若寡人做主,割让这么多的城邑土地,恐为楚国之罪人,遗臭万年。” “楚国的臣民,也绝不会同意!” 23shu8 第476章 号称西楚公 作为阶下囚的熊轸,原本是没有资格跟庆忌谈条件的。 但,此时的楚王熊轸,还在跟庆忌据理力争,不答应庆忌开出的苛刻条件。 庆忌也并不恼怒。 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是拿剑架在熊轸的脖子上,怕是都难以让他做出此等违背祖宗的大逆不道之事。 虽然,割地求和,本身就是丧权辱国,愧对列祖列宗的事情。 但是熊轸至少要跟庆忌抗争一下,以最大限度的确保楚国的根本利益。 至少,也要让楚国有自保之力! 众所周知,楚国最富庶的地方,即楚国腹地,莫过于南阳盆地,以及江汉平原。 这是楚国的基本盘,不容有失。 倘若按照庆忌开出的条件,两个楚国以汉水为界,那么楚国原来的南阳盆地以及江汉平原,至少会让熊轸主导的西楚国丧失一半。 就这,便将会让西楚国再无翻身之力! 这是庆忌想达到的目的,但是熊轸绝不会退让。 庆忌也看出了熊轸宁折不屈的决心。 即便是死,熊轸也不会答应此等苛刻的条件。 仿若战国时期的齐闵王。 齐国在齐闵王的时候达到鼎盛,也在他的手中几乎灭亡。 由盛而衰! 当时的齐国,南败楚相唐眛于重丘,西摧三晋于观津,遂与三晋击秦,助赵灭中山,破宋,广地千余里。 与秦昭王争重为帝,已而复归之。 诸侯皆欲背秦而服于齐。 由此可见,那个时候唯一能跟齐国相抗衡的,也就西面的秦国。 而齐闵王在风头上已经盖过了秦昭襄王。 只不过,齐闵王最后的下场不是一般的凄凉。 五国伐齐,国都临淄城破,齐闵王不得不出逃,辗转于卫、鲁、邹三国避难。 卫国国君卫嗣君没有因为齐闵王如此落魄而轻视齐闵王,反而极为热情的接了齐闵王。 卫嗣君甚至让出了自己的王宫给齐闵王居住,还在齐闵王面前自称「臣」。 齐闵王俨然卫国国君一般。 这让一向骄纵的齐闵王更加不可一世,经常对卫国的臣子百般刁难,甚至是对卫嗣君破口大骂,最后他被驱逐出卫国。 到了鲁国,鲁公也想好生招待齐闵王,后者却要求鲁公用天子的礼节接待自己,还要将鲁公当下人使唤,否则就派遣军队灭亡鲁国。 这样落魄,而且口出狂言的齐闵王,又被鲁国驱逐出境。 齐闵王只能灰溜溜的逃到了邹国,当时邹国国君刚刚去世,新君正在组织国人吊丧。 可是骄横骄纵的齐闵王不仅没有安慰邹国君臣,反而要求以天子身份吊丧。 虽然态度骄纵,但是毕竟是来吊丧的,邹国新君也就隐忍不发。 只是接下来齐闵王得寸进尺,居然真的将自己当成天子,站在北面,要求邹国新君参拜齐王。 邹国新君一怒之下,把齐闵王驱逐出了国境。 别的国家听说齐闵王在卫、鲁、邹的经历,没有一个国家再愿意接待他。 最后,齐闵王又逃回齐国,经过莒地时,碰上出兵救齐的楚将淖齿。 齐闵王于是任命淖齿为齐相,让他率领楚军去讨伐乐毅。 只可惜齐闵王不知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的道理。 齐闵王一如既往的骄纵,当自己还是不可一世的霸主东帝。 明明有求于淖齿,他却还嚣张跋扈,对淖齿呼来喝去。 要知道,楚国之前在垂沙之战被齐国打败,楚国的淮北之地都划入齐国版图。 这让淖齿记恨,于是让齐闵王割让淮北之地,还给楚国。 但,架不住齐闵王有骨气,宁折不屈。 于是淖齿一怒之下,把齐闵王抽筋悬梁虐杀! 一国之君死得那么惨,古往今来,极为罕见。 眼前的楚王熊轸并没有齐闵王那般骄纵而迂腐不化,庆忌自然也不是淖齿那种容易丧失理智之人。 所谓谈判,就是讨价还价,直到谈出一个让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为止。 「楚王何意?」 庆忌不疾不徐的问道。 「寡人之意,是以清发水为界。」 熊轸缓声道:「清发水以西之城邑土地,归我楚国。清发水以东,包括北部的方城、叶邑、稷邑等城邑土地,皆可归于吴王所谓的东楚国。」 话音一落,熊轸就在羊皮地图上,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大致上的范围。 庆忌眉头一皱,装作一副不满的模样,道:「楚王,你的条件,未免太过分。江汉、南阳之楚国腹地,尽归于西楚,天底下岂有此等美事?」 闻言,熊轸据理力争,回答道:「若不能将我荆楚腹地划归楚国。吴王,这场和谈,便没必要继续下去!」 「请吴王给寡人三尺白绫,或毒酒一爵,让寡人体面的死去,以发覆面,不至于使寡人死后,都要忍受楚国臣民的唾骂。」 「不至于使寡人在九泉之下,见到楚国的列祖列宗,没有一个说法!」 看见楚王熊轸这般坚持,庆忌眯着眼睛,似乎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随后微微颔首道:「好!」 「楚王,寡人便同意你的条件。两个楚国,以清发水为界!」 「……」 见到庆忌这般爽快的答应下来,熊轸总感觉自己是吃亏的。 庆忌的底线,貌似就是东楚与西楚两国以清发水一线为界! 庆忌又道:「另外,楚国必须向我吴国称臣,对内可保留王号,对外,需号「西楚公」,年年入贡于吴。」 称臣纳贡,这是一个几乎覆灭的战败国必然的下场。 熊轸在这个事情上,并没有异议。 固然心中不甘,但是,熊轸只能答应下来。 现在的楚国几乎灭亡,熊轸这个楚王都成为了吴人的阶下囚,有性命之危,又怎能在这种事情上,讨价还价? 熊轸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然后咬着牙道:「楚国可以向吴国称臣纳贡。然,天下只能有一个楚国,而无有东楚、西楚之称!」 熊轸已经不要面子,自己丧失了尊严,但是在他看来,楚国的国格,不容有失! 楚国实际上已经分裂,只不过熊轸不能承认清发水以东的那个国家,也是楚国! 为您提供大神迷惘的小羊羔的《重生之吴霸春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476章号称西楚公免费阅读. 第477章 荆国都城之选 天下只有一个楚国! 这已经是熊轸最后的底线。 庆忌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熊轸纠缠下去。 「好!」 庆忌轻笑一声道:「楚王……不,楚公,寡人可以做主,清发水以东,为荆国,清发水以西,为楚国。你可满意?」 熊轸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周成王时,追封前代功臣的后代,于是封鬻熊的曾孙熊绎为子爵,在荆山一带建立了荆国,建都于丹阳。 所以说,荆国,其实是楚国的旧称。 荆楚荆楚,不外如是! 这时,庆忌又慢悠悠的道:「楚公,实不相瞒,伍子胥、伯噽等公卿大夫,要求让你入吴为奴三年,以示臣服。」 「然,寡人考虑到这有失你的身份,是故推辞。」 「寡人之意也,是让沉诸梁、子西、申包胥三人入吴为质,为我吴国效力。不知楚公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熊轸顿时恨得牙痒痒,道:「吴王,你这等苛刻的条件,让寡人如何答应?」 「恕难从命!」 熊轸立刻扭过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庆忌亦是有些好笑。 熊轸,终究还是太嫩了! 不过熊轸的确比较机智聪明,立刻就能反应过来,庆忌这是要断绝后患,让楚国从此只能跟在吴国的背后效力,无法背刺吴国。 众所周知,要强大一个国家,励精图治,除了需要贤明的国君,也离不开能臣的鼎力相助。 毫无疑问,子西、沉诸梁与申包胥三人,皆是楚国的股肱之臣,若都被吴国要了去,熊轸日后凭什么奋发图强,复兴楚国? 所以,在这个事情上,熊轸绝不能退步! 他终究还是想复仇! 但是庆忌也并不介意放弃这一条件。 毕竟,他之所以索要沉诸梁三人,只是在试探一下熊轸。 庆忌知道,吴楚两国日后还会爆发一场大战。 而那一战,势必会是灭楚之战! 即便熊轸有心富国强兵,也有沉诸梁、子西、申包胥等楚国忠臣的倾力相助,都难以抵挡这一遭。 养虎为患的事情,庆忌不会去做,只是他现在必须要妥协一下。 …… 翌日,庆忌与熊轸就在随城的禁宫当中,订立国书。 以清发水为界,东面划归于荆国,西面划归于楚国。 楚国向吴国称臣纳贡,自降为「楚公」,对内则可称王。 吴国将包括熊轸在内,沉诸梁、子西、芈稽等一众公卿大夫都放回去,之前被秦军俘虏的范蠡、熊宜僚也被放回来。 秦军打道回府,庆忌则是亲自操刀,为这次跟着吴国一起伐楚的蔡、徐、钟吾等九国划分城邑土地。 小则方圆三十里之地,大则方圆五十里之地。 实际上不接壤的国家,就只能领一块飞地,派大臣去治理和驻军。 不过,这些城邑土地,在本质上都为吴国治下。 因为吴国的附庸国,其执政大臣都是吴人,就连其国都皆有吴军驻防。 庆忌的方略,不过是在温水煮青蛙,终有一日,吴国会取代自己的这九个附庸国,混疆土为一。 既如此,庆忌现在又何必太过吝啬? 做完这些事情后,庆忌并没有立刻折返吴国,而是为接下来的荆国内政考虑起来。 白公胜一死,只留下穆姬这对孤儿寡母。 关键是,白公胜这所谓的儿子,实际上是庆忌的私生子。 对于自己的孩子,庆忌又怎能亏待? 于是,庆忌又专门找来治粟内史范蠡、御史大夫伍子胥与廷尉伯噽三人,到随城的宫殿议事。 「二三子,而今战争虽已结束。然荆国新立,百废待兴,有诸多问题尚待解决。」 庆忌高坐于陛台之上,环视一周,道:「寡人不久前已让人回到金陵,将穆姬、吴疆母子二人带往荆地。」 「寡人之意,是立吴疆为荆公,穆姬垂帘听政,然则荆国之国都定于何处更好?」 闻言,伍子胥暗暗思索片刻,便道:「大王,臣以为可将荆国的都城,定于随。」 「现在荆楚两国以清发水为界,随地为边境,然则楚军主力被破,已无一战之力。」 「荆国定都于随,也为我吴国之重镇,日后出兵灭楚的前哨地。」 「荆公守国门,可使楚人不敢西向。」 一听这话,庆忌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站在一边的范蠡摇摇头道:「不妥。」 「大王,而今楚国虽残破不堪,数年,甚至是十数年之内不敢东向,然以荆公都于随,毕竟危险。」 「臣以为,荆国可定都于淮水沿岸的江或息,那里北邻蔡国,若战事一起,则我吴国舟师可尽快策应,以保荆国无虞也。」 庆忌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放在伯噽的身上,问道:「伯噽,汝对此有何看法?」 「大王,臣赞同少伯之主张。」 伯噽正色道:「以国都作为边城,固然可对楚人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但毕竟是危险。」 「请大王三思!」 究竟是将荆国的都城建立在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还是作为荆楚两国的前哨站,以此震慑楚人? 这两个抉择,对于新生的荆国而言,有利有弊。 楚国的腹地,不论是南阳盆地也好,江汉平原也罢,因为战火的侵袭,而变得破败不堪。 家家户户,没有多少存粮且不说,青壮年男子也是少之又少,十不存一。 可谓是家家缟素! 相对于西面的楚国,东面的荆国情况则是要好上一些。 因为激战之地主要是在楚国的腹地,清发水以东的城邑土地,相对而言折损没有那么严重。 所以在未来十多年的时间里,若是荆楚两国同时发展民生,楚国不及荆国。 而一旦楚国缓过气来,凭借着沃野千里的江汉平原,以及南阳盆地,楚国的发展空间更大,荆国则是会后继乏力。 不过,作为吴国西面的屏障,荆国现在已经能跟楚国相提并论。 十几年的时间? 庆忌不可能给楚国这么多的时间励精图治,让楚国收复失地,实现中兴,然后跟吴国作对的。 「荆国的都城,便定于随。」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为您提供大神迷惘的小羊羔的《重生之吴霸春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477章荆国都城之选免费阅读. 第478章 处江湖之远 对于新生的荆国,庆忌做了大致上的规划。 其一,以自己的十八子吴疆为荆公,认已故的白公胜为“假父”,建立荆国,并追封白公胜为第一代荆公,同时以其母穆姬垂帘听政。 其二,荆国定都于随,以震慑楚人,为日后灭楚之战做足准备。 其三,以伍子胥为荆国令尹,同时派遣大量的吴国士子,进入荆国担任朝臣官吏。 其四,将原来江、息、黄等地的楚国封君,全部驱逐到西面的楚国。 其五,荆国向吴国称臣,同时实行吴国的所有政令…… 如此一来,荆国在名义上只是吴国的附庸国,实际上已经归于吴国统治。 庆忌这样,看起来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但是,春秋时代讲究的是名分。 楚人桀骜不驯,不能轻易归顺吴国。 庆忌建立荆国这一“特别行政区”,为的就是加快融合东楚之地黎庶的进程。 若是那些心向荆国,心向吴国的楚国贵族,未尝不可在荆国得到重用,谋个一官半职的。 正所谓宁为鸡首,不为凤尾。 若是没有这一荆国,原来楚国的那些贵族,在吴国什么都不是。 或许他们能依靠自己的才能和名望,在吴国治下,担任一个县令。 但,绝不能像是在荆国一般位极人臣来得尊贵! 权势也没有那么大! 庆忌建立荆国的目的,可谓是用意极深的。 不但能笼络人心,还可以荆地为吴国的一道屏障,或者说是灭楚的桥头堡。 “大王,阿青姑娘求见。” “请进来。” “诺!” 庆忌正在跟伍子胥、伯噽、范蠡商量战后事宜的时候,就见到一名宿卫来报。 阿青,也就是之前的那个牧羊的少女。 庆忌这段时间一直忙于战事,以及与楚国的谈判事宜,差点忘了阿青。 他还记得自己之前交代过阿青,让她将自己的师傅扁鹊带来,也便于庆忌把不久前赊的账还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庆忌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诚信高洁之人,至少没必要对阿青出尔反尔。 不多时,只见少女阿青领着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看起来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的中年男人进入宫殿。 “阿青参见大王!” 二人不约而同的朝着陛台之上,正襟危坐的庆忌躬身作揖。 陈缓是贵族出身,知书达理,这行礼的模样中规中矩。 而阿青则是贫苦出身,说不定还是一个奴隶家庭,所以哪里懂得那么多礼节? "target="_nk">m./xiaoshuo/118220/> 能学着扁鹊行礼的样子,阿青模彷几分,便已经殊为不易。 “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庆忌一脸和善的笑意,旋即一挥手,让阿青与扁鹊都各自落座。 “谢大王!” 等到二人都坐下后,庆忌这才将目光放在扁鹊的身上,缓声道:“足下,便是扁鹊先生?” “不敢当。” 扁鹊摇摇头道:“大王,在下本是一介乡野游医,承蒙别人看得起,赠予‘扁鹊’之称号。这神医之名,在下确不敢当!” “哈哈哈哈,先生谦逊也。” 庆忌笑吟吟的道:“扁鹊虽只是一个名号,先生却当得起。寡人虽久居吴国,却早已听闻先生在中原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之所作所为,甚是钦佩敬仰。” “寡人有意请先生入吴,为太医令,官比九卿,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这……” 扁鹊的脸上出现了迟疑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前来面见庆忌,后者可能会抛出橄榄枝,想招揽自己。 不过,扁鹊并没有做好出仕的准备! “先生可有难处?” 庆忌好奇的问道。 “不瞒大王。” 扁鹊苦笑一声道:“在下虽为陈国公族之后裔,然不过是旁支,祖上早已没落。” “在下早年,亦有出仕之夙愿,奈何能力不济,恐不堪大任!” “而今承蒙大王之厚爱,陈缓愧不敢当。” “缓在中原行医二十余载,处江湖之远,恐不可居于庙堂之高!” 顿了一下,扁鹊又朝着庆忌作揖道:“请大王见谅。以缓之为人,势必与朝堂格格不入,缓为闲云野鹤,终究不能羁留于一地!” “在缓学医之时,便已经立下宏愿,期望能以毕生之力,医治更多患者,至死方休!” 闻言,庆忌神色如常,没有说话。 但是坐在陛台下的伯噽,却是大为不满,立即站起身道:“陈缓,你好大的胆子!” “大王赏识你,这才打算授予你太医令之位。此乃位比九卿之高位!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高位?” “你怎敢拒绝?” “莫要不识抬举!” 一听这话,扁鹊三缄其口,但是坐在他身边的阿青,顿时黛眉一蹙,瞪着伯噽道:“伯噽大夫!家师志向如此,你怎能挽留?” “普天之下,并非所有人都追名逐利,好高骛远!” “你!” 伯噽刚刚想反唇相讥一下,却被庆忌出言阻止。 “伯噽,退下。” “诺!” 伯噽这才不服气的坐回原位。 庆忌不禁暗暗摇头。 伯噽这厮,还真是喜欢在他的面前出风头。 不过,伯噽好歹是吴国的廷尉,老大不小的人,怎么好意思跟一个小姑娘斗嘴? 真是毫无风度可言!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扁鹊的身上,说道:“先生,寡人知道,人各有志,凡事也不可强求。” “然,寡人是真心想请先生入吴,为我吴国改善医疗,救死扶伤。” 通过扁鹊刚刚的那一席话,庆忌基本上就能猜出他的心思。 扁鹊不追名逐利? 庆忌姑且相信,不过,扁鹊最多,也只是澹泊名利而已,不可能真的不将名利放在心上。 适才扁鹊所言,只不过是推诿之词。 扁鹊是不愿意被名利所束缚,只能成为庆忌一个人,或者是其后妃、公子、公卿大夫的医者。 扁鹊的“野心”很大,希望自己的医术能救治到更多的病人。 而这,恰恰也是庆忌所期望的。 并不冲突! “先生可能不知。寡人早年,便颁布过一道求贤令,唯才是举,凡有一技之长者,入吴皆可得到重用。” 庆忌缓声道:“工匠也好,医者也罢,或者是马夫,但凡出众之人,有利于国,有利于民,寡人何不尊官而用之?” 23shu8 第479章 九合诸侯 庆忌一脸真诚的神色,看着陛台一侧的扁鹊,说道:“先生,我吴国有一稷下学宫,有儒、法、农、兵、匠、医、名等各家之学,凡有所成者,皆得扬名而赐金。” “稷下学宫之学子,也不一定是士子。大凡医学、农学、工学等等,人尽其才,皆有师者传承!”顿了一下,庆忌又道:“先生适才所言,愿以毕生之力,医治更多患者,至死方休。寡人窃以为,以先生这一己之力,即便穷极一生,又能医治多少人?” “若先生入吴,为太医令,则可在稷下学宫讲学论道,弟子百人千人,甚至是万人!” “如此,先生不但能弘扬自己毕生所学,青史留名,也可间接救治天下更多患者,岂不美哉?”听到这话,扁鹊不禁眼前一亮。 如果说,他之前对于庆忌抛出的橄榄枝,只是在迟疑,摇摆不定,那么现在,扁鹊就被庆忌的这一席话,彻底打消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陈缓,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心悦诚服的扁鹊,终于朝着庆忌纳头就拜。 “善!”庆忌微微颔首。其实,他的心中早就有额外开设一座医学院,以此培育更多医者的想法。 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都比较落后,倒不是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们不重视,而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有时候一个发烧感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像是在这个时代,医者其实并不是普遍的职业。 鬼神之说盛行!文明相对而言,已经较为发达的华夏诸国且不说,偏远一些的野蛮地区的人们,仍旧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好似上古之世,人们患病,并不会找医者救治,而是请巫师做法,撒上一点 “神水”,就这样草草了事。至于病人能不能熬的过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对于此类事件,甚至是庸医,庆忌是深恶痛绝的。所以,庆忌有心栽培许多的医者,以救治更多的患者。 若有可能,未来庆忌还会在军中专门设置 “医官”,也就是卫生员。一旦有士卒负伤,就能得到及时的治疗,而不必痛苦的死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古人信奉的一句格言。但,很多时候,明明有的伤兵能抢救过来,却因为伤口被感染,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这才撒手人寰的。 这在庆忌看来,是一件比较可惜的事情。毕竟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老卒,都是难能可贵的。 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他们懂得更多的战斗技巧!当然,庆忌打算为吴国栽培大量的医者,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那就是 “火药”!火药的研发,已经被庆忌推上日程。 “阿青,我吴军之前吃了你养的那群羊,尚且赊账。你主人有无告诉你,需要花多少钱财?”庆忌轻笑一声道。 一听这话,阿青讪讪的道:“大王,我家主人不敢向你要钱。” “哈哈哈哈!这有何妨?”庆忌摆了摆手道:“寡人一言九鼎,断然不可能出尔反尔。” “阿青,待会儿,让伯噽跟你一起去见你家主人,钱财不可少,顺便把你赎买出来。你日后,便跟着扁鹊先生在吴国学医!” “多谢大王!”阿青并没有拒绝。她的主人,是原来随国的一个贵族。而今吴军已经攻下随城,顺手灭了随国,阿青的主人自然不敢向庆忌索要那价值一群羊的钱财。 但,他可以不要,庆忌不能不给!这个事情,关于庆忌的信誉,不容有失。 ……吴王庆忌十一年,即公元前503年七月,吴楚两国罢战之后,吴国将原来的楚地,以清发水为界,划分为荆国、楚国,且皆为吴国的附庸国。 这为天下的格局带来了巨大的变革。吴国的崛起之势,已经不可阻挡。 列国诸侯对此,无不感到深深地忧虑。因为此时的吴国,已经取代楚国,成了南方的霸主大国。 可想而知,解决掉楚国之后,侵略成性的吴国,下一步一定会将魔爪伸向中原。 这其中最担心吴国继续对外扩张的国家,便是晋国!晋国都城,新田。 晋公姬午听闻吴楚两国弭兵之盟后,心中倍感忧虑,于是将六卿将传召到偏殿议事。 此时晋国的六卿,分别是:士鞅、赵鞅、荀跞、荀寅、魏侈、韩不信。 穿着一袭冕服,头戴平天冠的姬午高坐于陛台之上,环视一周,看着端坐在下面的六卿,皱着眉头道:“二三子,关于楚地的战事,想必尔等已经有所耳闻。” “原以为吴楚大战,势必会陷入拉锯,两败俱伤,未曾想楚人竟这般不堪一击。” “郢都被吴人攻破且不说,楚师尽丧,现在楚国已经被一分为二,且皆向吴国称臣纳贡。” “所谓的荆国,名义上是吴国的附庸国,实则与吴国的封地无二。”顿了一下,姬午忧心忡忡的道:“自庆忌继位以来,励精图治,吴国国力日盛,且常年对外扩张,无往而不利,所向披靡。” “现如今吴国已有昔日霸楚之势,寡人唯恐庆忌野心勃勃,欲北上争霸,于我晋国不利也。”姬午的这种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古往今来,自齐桓公开始,每一个强大起来的诸侯国,无不期望 “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庆忌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吴国显然已经具备了跟晋国争夺霸权的资格。 吴国旗下,有十一个附庸国,再加上吴国本土,以及岭南六郡,从疆域上来看,吴国俨然成了天下国土面积最大的一个国家。 当然,真正能被吴国吸收的城邑土地并不多。饶是如此,若论国力,吴国比起当年楚庄王时候的楚国,只强不弱。 这让楚国君臣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因为吴国原本是被晋国一手扶持起来,用以对付楚国的。 当年晋景公给了巫臣三十辆战车,巫臣亲自到吴国,教吴国人驾驶战车。 这成为楚国衰落、吴国崛起的序幕。晋国只是想借助吴人夹击楚国,不曾想现在被吴国坐大坐强,隐约之间,已经有了跟晋国并驾齐驱的霸主之势! 这是晋国的君臣所不能容忍的。23shu8 第480章 恩爱的王与后 赵鞅首先起身到:“国君,吴人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以臣之见,我晋国可趁着吴国在旧楚地立足未稳之际,以尊王攘夷之名义,联合天下诸侯一同伐吴!” “如此,即便无法灭吴,也能打压一下吴人的嚣张气焰,使其不敢北顾。” “……” 赵鞅的一番话,让在座的晋国君臣都陷入沉思。 这个时候发兵攻吴,的确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是,事后吴国报复晋国,又当如何? 现在的吴国兵强马壮,可能在平原之上,战车不及晋军犀利,但是将战场放在江南一带,明显吴军的步卒会更胜一筹。 吴军若是以逸待劳,如之奈何? 老谋深算的正卿士鞅摇摇头道:“不妥。” “赵上卿,吴国现在的确势大,也应当予以打击。” “然,若兴师动众,南下伐吴,或使我晋军无功而返,犹如当年齐侯联合诸侯伐吴,兵败于淮水一般。” “再者说,晋国若伐吴,齐国、秦国,岂能袖手旁观?” “这……” 赵鞅似乎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低下了头。 士鞅明显是比赵鞅考虑得更为周到,只不过顾虑甚多。 此时的吴国,在国力上可能做不到与晋国相提并论,但绝对能分庭抗礼。 晋国虽为老牌的霸主大国,却并非是真的无敌于天下,让所有的诸侯国都为之臣服的。 过去,晋楚争霸,都纷纷拉拢天下诸侯,在这其中,齐国与秦国,无疑是重中之重。 楚秦世代联姻,关系亲近,故而结盟以抗强晋。 齐国亦是迫于无奈,选择站在晋国的一边。 但,这一切在几年前,就以发生改变。 吴王庆忌迎娶齐侯的女儿贞姜,吴齐两国于是联姻。 齐侯当时在吴人的忽悠下,与晋国决裂,最终遭到晋国联和诸侯一起打击,兵临临淄城下,险些亡国。 齐晋两国从此交恶。 齐侯固然厌恶见死不救,又诓骗自己的吴国,但是,对于霸主晋国,仍旧忌惮不已。 所以近年来,齐国就一直在吴、晋之间来回摇摆不定,试图左右逢源。 至于秦国,其心腹之患莫过于晋国。 秦人早有东出争霸之志,只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哪怕是在秦穆公的时候,也只能向西扩张,“灭国十二,拓土千里”。 因为东方的晋国一直在阻挡秦人出关,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好友的想法,秦楚之盟,一向是根深蒂固的。 只不过,随着这一次吴国征服了楚国,并取而代之,成了南方的霸主大国后,秦人一定会向吴国示好。 “范正卿何意?” 赵鞅皱着眉头问道。 这“范正卿”,便是士鞅。 士鞅是祁姓,范氏,其名范鞅。 因为范氏的封地为“范”,故以此为氏,不过原来是士氏。 在晋国六卿当中,士鞅是较为亲近秦人的。 早在公元前559年,当时的正卿中行偃率十二国联军伐秦,下军将栾黡不听号令,擅自率军回国。 中行偃无奈,命全军撤退。 栾黡之弟栾钺却以之为耻,号召军中勇士继续攻秦。 初生牛犊的士鞅响应栾钺的号召,攻秦不克,大败。栾钺战死,士鞅得脱。 栾钺亡而士鞅存,栾黡乃驱士鞅,士鞅奔秦国,自此栾范交恶。 而自从赵武死后,韩起为正卿,六卿都不约而同近乎疯狂对晋国的一切资源进行瓜分。 士鞅亲于中行氏,党同伐异,晋政出私门,故而中原诸侯侍晋无所是从,晋国霸业一片迷茫。 士鞅在晋国的朝堂之上,活跃了半个世纪之久,堪称是一棵常青树。 而且自从魏舒死后,士鞅代魏舒执政,更是利用职务之便使用国家机器为范氏服务。 国君形同虚设,士鞅不惜牺牲国家利益,使范氏跃居为晋国第一大世卿。 这无疑让其余五卿深感不满,国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士鞅以及范氏的权势摆在那里,谁敢公然反抗? 现在晋国的君臣只盼着士鞅这个老不死的,赶紧驾鹤西去,以免再祸害晋国! 不过,士鞅在德行上欠缺,贪婪无度,政治头脑是相当出众的。 可谓是老谋深算! “对付崛起于南方的吴国,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大动干戈。” 士鞅老神自在的道:“而今,我晋国的霸权并不牢固。以吴国一己之力,无法挑战大晋,然则再加上一个秦国,或齐国,晋能安否?” “吴国崛起,已然不可阻挡。既如此,我晋国当年能扶持吴国对付楚人,现在也未尝不可扶持楚国对付吴人!” 顿了一下,士鞅澹澹的道:“对秦,对齐,秦人不可羁縻,然齐国可以笼络。” “只要将原先的天下格局延续下去,吴国就不敢轻易北顾!” “善!” 姬午不禁微微颔首,深表赞同。 士鞅不愧是一个老狐狸,立马就有对付吴国的计策。 现在吴国的确是已经强势崛起,但不过是跟过去的楚国一般。 天下格局,已经从晋楚争霸,换成了晋吴争霸而已。 只要吴军不敢染指中原之地,晋国就不会丧失自己的霸权。 饶是如此,赵鞅心中,也是感到深深地忧虑。 毕竟彼时之楚国,未必能等同于今日之吴国! …… 吴国都城金陵。 椒房殿内。 庆忌与季蔻一起躺在床榻上。 听着庆忌轻微的鼾声,王后季蔲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她一张如水蜜桃一般成熟的脸蛋儿上。 嫁给庆忌那么多年,二十多岁的王后季蔲,无疑到了最有魅力的时候。 所以庆忌会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不时的会来到季蔻的椒房殿中歇息。 世人都知道,吴王与自己的王后十分恩爱,所以二人一起生育的子嗣是最多的。 但,有一件事情,季蔻自始至终都放心不下。 “王后,有什么心事吗?” 睡眼惺忪的庆忌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眼前背过身的季蔻问道。 “大……大王。” 季蔻也被庆忌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还能反应过来,翻过身子,跟庆忌四目相对。 第481章 贱婢所生的庶子 看着自己的枕边人,季蔻的脸色有些复杂,吞吞吐吐的,终究是不敢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季蔻有什么难言之隐?庆忌的心中颇为狐疑。不过,这也让庆忌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丈夫,颇为失败。 毕竟连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王后,都不能跟他坦诚相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 “高处不胜寒”。好在庆忌也不是那一种刻薄寡恩之人。 “王后,若有心事,可以跟寡人直说。”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季蔻。 相濡以沫那么多年,王后季蔲也是比较了解庆忌的。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忌讳何在。 庆忌并不介意后宫干政。像是季蔻、南子、贞姜等后妃偶尔为庆忌提出一些谏言,庆忌都会酌情采纳。 甚至是有自己一个人无法判断的政务,庆忌兴致一来,心血来潮的时候,都有可能会询问一下自己的枕边人。 这就是枕头风的作用。只是真正的决定权,还握在庆忌的手中而已。 “大王……”季蔻低头沉吟片刻,随后鼓起勇气,看着庆忌那宠溺的眼神,说道:“大王,臣妾听闻大王你在随地作战之时,曾给过孙武一个锦囊,不知道锦囊当中,所书为何?” “……”季蔻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言罢,季蔻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埋在枕头上。 她也是害怕触怒庆忌。不过,为了自己的孩子,季蔻这一回算是豁出去了! 见到季蔻这种宛如鹌鹑一般的模样,庆忌有些啼笑皆非。他自始至终都打算跟季蔻、南子等后妃如普通人家的夫妻一般相处。 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在自己的后妃们面前,庆忌都没有发过脾气,一次都没有。 饶是如此,她们对于这样 “平易近人”的庆忌,亦是又敬又畏。 “是伯噽告诉你的吧?” “臣妾是在无意中听说的。”季蔻的眼神很是躲闪,根本不敢跟庆忌对视。 庆忌也能猜到,绝对是伯噽告诉季蔻有这一回事的。毕竟,当时知道这个事情的,也就四个人。 以孙武、伍子胥的为人,必然会守口如瓶,不会去刻意的巴结季蔻。伯噽则是不然。 伯噽很是看好嫡长子出身的公子恒,故而将此事透露给季蔻,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庆忌也并不介意让季蔻知道事情的原委。 “那一张纸条上,是一个‘鸿’字。”庆忌直言不讳的道。 “……”季蔻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懵住了。庆忌的确是没有欺骗季蔻! “大王,为何?难道是臣妾,是恒儿不够好吗?” “非也。”庆忌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当时的情况而言,寡人若是真的薨于随地,吴鸿是吴王之位最好的人选。”他不过是一个庶子! 庶子!贱婢所生的庶子!季蔻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只不过,这番话她是不敢当着庆忌的面说出来的。 “恒儿虽是嫡长子,然质楚多年,对于其本性、能力,不但是寡人,群臣也不甚了解。” “因此能在危难之际,出任吴王之位的,非吴鸿莫属。”闻言,季蔻的贝齿轻咬下唇,俏脸有些灰暗。 她知道庆忌说的没错。在人望上,吴恒不输于吴鸿,只不过国难当头的情况下,吴恒要顺位继承,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吴国本土的老世族大臣,如申息、被离等人是支持吴鸿的。这就是吴鸿所拥有的天然优势。 说到底,老世族仍旧是吴国的根基!除非吴恒能展现出非凡的才干,让人信服,不然很难让老世族大臣真的支持他成为储君。 “大王,你能否告诉臣妾,诸公子中,大王究竟属意何人?”季蔻很是疑惑。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抚摸着季蔻的那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轻笑一声道:“寡人不会轻易立储。” “古之立储,立嫡、立长、立贤,三者当中,寡人更属意立贤。” “然,分情况而论。”庆忌的这番话,让季蔻顿时放下心来。只要庆忌不是真的偏爱于吴鸿就好! “不知道大王期望自己的后继之君,是何等模样?” “雄主。”庆忌只回答了两个字。历史上秦国奋六世之余烈,方才廓清环宇,一统天下。 庆忌可能穷极一生,都无法做到天下迎来大一统。所以,庆忌就不可避免的要为自己的后继之君考虑。 甚至于,庆忌要是活得足够长久,还能选定孙子一辈的储君。好似永乐之于朱瞻基,康熙之于乾隆,隔代亲。 夹在中间的朱高炽、雍正能登基,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生了一个好儿子——好圣孙! ……翌日。奉天殿内,庆忌穿着一身玄色赤纹的冕服,头戴九旒的平天冠,脚踏软履,一手握着龙渊剑,亦步亦趋的在两名宫娥的簇拥下,登上陛台。 “大王驾到!”此时的庆忌,双眼炯炯有神,脸上尽是一种不怒自威的神态。 已经是而立之年的庆忌,蓄着浓密的短须,头上的长发一丝不挂的束着,相貌堂堂,威武不凡。 当庆忌在属于自己的御座之上,正襟危坐下来的时候,两名宫女便手持孔雀扇子,低眉顺眼的站到一边。 中车府令胶滑,也是站在陛台的前沿。 “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陛台之下,左右两侧的吴国公卿大夫,都纷纷朝着庆忌大礼参拜。 “免礼,平身!” “谢大王!”得到庆忌的授意后,群臣这才缓缓的坐下。这一次来参加大朝会的公卿大夫,超过二百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坐席。 他们都头戴进贤冠,穿着清一色的玄色朝服,手持牙笏,一脸庄重肃穆的神情。 值得一提的是,上朝的时候,公卿大夫是不能穿鞋子的。鞋子与佩剑一样,在进入奉天殿的时候,就已经放在一边。 毕竟,剑履上殿这种特权,一般大臣不能拥有。 “大王,臣有事启奏!”作为百官之首的太宰,计然第一时间站起身。 “请讲!” “大王前些时候命臣等进行人口户数统筹,现已统筹完毕!”23shu8 第482章 改革田邑制 “迄今为止,我吴国十郡,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与桂林郡。” “有户数,五十八万户,有人口,四百一十万余口!” 计然朗声道:“这还只是初步统筹。岭南六郡,尚有一些蛮族未归化,因此不计其中!”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颇为满意。 得知吴国现在有人口四百一十万后,朝堂上的公卿大夫,无不点了点头,很是振奋。 要知道,人口才是一个国家的根基。 当此大争之世,一些小国人口也不过几万,甚至是一万人都没有。 人口过百万的国家,现在只有晋国、吴国、齐国、秦国和楚国。 这四百余万的人口,对于吴国而言,绝对是保守估计的。 每一年入吴定居的外来人口且不说,岭南六郡,还有不少尚未划归于吴国治下的百越部族。 而且,这一次的人口普查,并没有将荆国算入其中。 若是再加上一个荆国,吴国的人口,怕是能突破六百万! 这是什么概念? 庆忌估摸着,这个时代,华夏诸国的人口总数,可能是一千多万。 晋国至少占据四分之一,也就是四五百万人。 所以现在的吴国,充其量在人口方面,勉强跟晋国持平。 但,吴国的人口利用率,实在是比不上晋国的。 因为吴国在岭南六郡,并没有实行有效的统治。 岭南六郡实行的分封制,各个小国与部落有义务遵从吴王的号令出兵。 不过,动员能力堪忧。 别看吴国现在的疆域是天下第一,连晋国都比不上。 可是绝大多数的土地,都是不毛之地,地广人稀,利用率太低。 饶是如此,庆忌已经是心满意足。 “大王,臣有事启奏!” 这时,作为治粟内史的范蠡站了出来。 “请讲。” “最近,岭南六郡出现当地官吏大量逃亡状况!” “是何缘故?” 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范蠡连忙回答道:“根据镇南大将军(孙俪)禀报,以及御史台监察御史的回报,部分官吏是吃不了苦,这才选择弃官而逃。” “部分官吏则是因为在岭南之地无法生存。” “岭南六郡之郡守、县令等官吏,怨声载道,所抱怨者,是为岭南之地不适宜耕种,每每有颗粒无收的状况。” “以至于耕地之产出的稻米,尚且不能足够自己食用。” “不少官吏都苦于田邑制,不得不如猎户一般,进山狩猎或捕鱼,以至于为豺狼虎豹所害。” “……” 庆忌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常言道,千里为官只为财。 这个时代的士子有节操,贪官污吏少之又少。 但是,士子们担任官吏,居然连肚子都填不饱。 甚至还要自掏腰包,解决果腹之事? 这如何使得? 现在的吴国,也不是一个贫弱的国家。 “二三子可有对策解决岭南六郡官吏逃亡之事?” “大王,臣以为,为今之计,只有改革田邑制,方能解决!” 田邑制? 这个庆忌是知道的。 夏商周时期官员的俸禄以土地为标准,由于最早期国家实行“田邑”制度。 国家会为公卿大夫分封大小不等的土地。 公卿大夫的官职越大所分到的土地面积越大,各地官吏可以自行选择在土地上种植农产品。 每年除了上缴国家的一部分其余的都归自己所有。 田邑制跟封邑制有所不同。 田邑制是田产,而封邑制是封地、食邑。 而吴国早已经取缔世卿世禄制,基本上取消封地而转换为食邑。 但,饶是如此,并不是每个公卿大夫都有食邑! 就连朝中的大臣,都不一定拥有自己的食邑,更别说是郡县一级的地方官。 所以,像是郡守、县令这样的官吏,他们的俸禄只是田产。 君十卿禄,卿禄四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 这是现在吴国的“田邑”制度。 如晋国一般的中原诸侯国,“大国之卿,一旅之田,上大夫,一卒之田”。 意思是:大诸侯国的卿这一级官员,给五百顷田赋的俸禄;上大夫这一级的官员,给一百顷田赋的俸禄。 值得一提的是,田邑与封地、食邑是分开的。 田邑就属于俸禄,也就是所谓的“工资”。 不过,这种田产属于世袭制。 庆忌实际上也提倡这种“田邑制”。 只是不排除会发生土地兼并的情况。 “范蠡,汝认为,这田邑制应该如何改革?”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 “大王,臣以为既然岭南之地,土地难以耕种,每每歉收,何不改以国府发放钱财或稻米,予当地官吏方便?” “善。” 庆忌点了点头道:“既然要改革田邑制,便彻底一些。” “寡人之意,是在我吴国实行新的俸禄制度,即谷禄制。” “何为谷禄制?” “谷禄制,便是由原来的田邑,换做实打实的粮米。” 朝堂上的群臣,脸色都有些古怪。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 庆忌与范蠡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的,分明是在唱双黄! 的确。 在这个事情上,庆忌跟计然、范蠡等一众心腹之臣商议,觉得可行之后,这才搬到明面上来说。 公之于众。 这一田邑制,跟食邑、封地一般,世袭罔替,实际上也有一定程度的危害。 因为每个官员都会在自己的土地上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 土地兼并严重,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庆忌十分的清楚。 幸好这不是大一统的王朝,要不然绝对会有被逼无奈的黎庶,揭竿而起。 如中原列国一般,就有不少的黎庶南下,跑到吴国来定居。 从现阶段来看,田邑制并没有给吴国造成什么危害。 因为吴国还有余力,授予官吏们大量的田邑,世袭罔替。 但是,耕地终究是有限的。 有朝一日,当吴国无法对外扩张,或者扩张的脚步停滞下来,就会造成恶性循环。 所以,庆忌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后继之君考虑,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将这一隐患解决掉。 这算是防微杜渐。 第483章 卿大夫福利 “大王,若改田邑制为谷禄制,臣以为,可制定如下标准。” 范蠡不紧不慢的从衣袖中,掏出一道竹简,大声念道:“官秩以万石为最高,中二千石次之,真二千石再次。” “后一级即为二千石,再次一级为比二千石。” “其下依次为千石、比千石、六百石、四百石、比四百石、三百石、比三百石、二百石、百石、斗食、左史。” “左史最下,月俸八斛。凡俸禄一半发谷,一半发钱,可偶有变动。” 顿了一下,范蠡又道:“在朝中为官者,太宰、御史大夫、大司马,此三公皆为万石,月谷三百五十斛!” “廷尉、治粟内史、大行令等九卿,秩中二千石,月俸一百八十斛,一岁凡得二千一百六十石。” “郡守、郡丞、郡尉,皆真两千石月俸百五十斛,一岁凡得千八百石。” “县令、县丞、县尉,皆秩六百石至千石不等……” 显然,这一次庆忌要改革的谷禄制,制定了严格的等级划分。 不同的官职,享受不同的待遇。 像是太师季子,就享受三公的待遇,一年能得到一万石的粮食。 这是什么概念? 根据吴国的计量单位,一石为一百二十斤,约合现代的六十斤。 也就是说,普通一个郡守,一年的谷禄收入,二千石就是十二万斤粮。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很低下,一亩耕地,产出不过两三石。 上等的良田,也多半不会超过四石的产粮! 若是一个九卿之位的大臣,如范蠡、伯噽,一年二千一百六十石。 就相当于他们在任期间,坐拥上等良田五百四十亩。 若只是普通的田邑,则是超过一千亩! 不过,相对于其他诸侯国而言,吴国还是小气了。 因为放在晋国,六卿这样的,都会被赏赐五百顷田赋的俸禄。 上大夫这一级的大臣,也给一百顷田赋的俸禄。 一顷就相当于五十亩。 五百顷,那就是二千五百亩地! 可以说,吴国的这一千多亩,少了一半。 不过,吴国的九卿也不能跟晋国的六卿相提并论。 因为吴国的九卿对应的是上大夫。 所以,应该拿三公来比较。 吴国的三公,即太宰、大司马、御史大夫,年入谷禄一万石。 若以上等良田来计算,正好就是两千五百亩! 这还是良田! 晋国赏赐给六卿的耕地,不一定都是上等的良田! 若以普通耕地来计算,三公的谷禄,就相当于三四千亩的“田产”。 所以,从这一项改革上来看,吴国的公卿大夫似乎是并不吃亏。 饶是如此,群臣都在暗暗盘算一番后,心中颇有微词。 “大王,臣以为在我吴国实行此等谷禄制,不妥!” 少府被离站起身道:“而今天下列国,实行的依旧是田邑制,且并无不妥。” “田邑制,可使卿大夫世袭罔替其田地。然,此等谷禄制,似臣等卿大夫官吏离任后,岂能享有?” “子孙后代也不可享有!” “若以谷禄制取代田邑制,臣唯恐朝臣官吏心生不满,继而挂印而去!” “请大王三思!” 太仆申息跟着起身,赞同的道:“大王,少府离所言极是。” “士子求官,或为名,或为利,为名者好说,若为利。” “此等谷禄制,怕是会逼走不少的官吏士子!” “大王明鉴!” 以申息、被离为首的老世族大臣,立马站起身,请求庆忌收回成命,不必以谷禄制取代田邑制。 他们倒不是纯粹是为自己的切身利益考虑。 因为吴国的老世族大臣,基本上都拥有自己的食邑。 过去是封地,不过现在碍于庆忌的诏令,都已经以食邑来取代封地。 话虽如此,老世族大臣们对于所谓的田邑,实际上也不太看重。 不过,谁愿意让自己的利益受损? 在他们看来,现在的大王是一个十分“抠门”的人。 为了加强集权,取缔封地且不说,现在竟然连官吏们的田邑都夺走,让他们不能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遗产。 这就说不过去! “二三子,尔等所言,寡人认为,不无道理。” 庆忌显得很是澹定。 显然,他早有对策! “寡人当为诸位公卿大夫谋福祉。” “若卒于任上,或年过六十致仕者,三公赐钱百万,田邑百顷,九卿赐钱五十万,田邑五十顷。” "target="_nk">> “以此类推,可赏钱及田邑,另得玉、帛、布等物之赏赐。” 一听这话,群臣都为之面面相觑。 这对于他们而言,似乎是大有裨益的。 如果活不到六十岁,告老还乡,也可以死在任上,一样能给后人留下遗产。 庆忌想得是真的周到。 这一回,庆忌没有选择一刀切,而是慢慢来。 这官吏们最后的遗产,固然被砍掉五分之一。 不过,国家却能以钱财或珍贵的东西来弥补。 聊胜于无! “另外……” 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陛台下的群臣,缓声道:“关于岭南六郡之官吏,保留田邑,并行谷禄制!” “大王英明!” 群臣山呼道。 庆忌此举,无疑是为了鼓励更多的士子到岭南六郡走马上任。 毕竟,岭南六郡属于荒僻之所,不毛之地,需要许多人力去开拓。 …… 宫塾。 此时,庆忌正在一众内侍、宫女的簇拥下,走在宫塾的过道上。 这座宫塾当中的学子,自然都是庆忌的儿子们,吴国的诸公子。 庆忌为栽培自己的下一代,也是良苦用心。 宫塾先生的配置是极高的,基本上是“帝师”的标准。 太师太宰、太傅孙凭、太保晏婴,以及偶尔来教学的大行令孔丘,那一个声名显赫,闻达于诸侯的宗师级人物? 在这么多大宗师的教导之下,只要不是痴儿,一般来说都会出类拔萃。 至少比普通的贵族更有出息! 庆忌走在宫塾的过道上,传来的并不是朗朗读书声,而是一片静默。 因为庆忌之前就吩咐晏婴,负责主持一次诸公子的考试。 考试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默写一篇数百字的文章。 或是填空题。 主要是从《尚书》、《易经》、《礼记》等着作选取。 23shu8 第484章 公子的作弊 庆忌如今有二十五个儿子。三岁启蒙,五岁正式入学。寻常的时候,作为先生的季札、孙凭、晏婴和孔丘,都会因材施策。 三岁到五岁的公子,开始最基本的读书识字。相当于学前班以及小学的水准。 五岁以后,开始进入初中阶段。到十岁,公子们将要熟读韬略,将各种各样的古代圣贤的着作都倒背如流。 这一过程,已经是相当于现代高中、大学的标准。而按照庆忌的规划,自己的儿子一过十四岁,就必须要出宫辟府,独立生活。 甚至于要被扔到军中训练两年,磨砺一下……到十六岁,就能够正式参与政事,真正的为国效力。 当然,这些还是一种庆忌的规划。此时此刻,庆忌就站在宫塾的走廊里,惊鸿一瞥间,忽然看见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只见学堂当中,吴熙不时的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晏婴,然后环视左右。 见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吴熙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籍,翻阅浏览一遍后,这才执笔在试卷上抄写。 “……”这不是作弊吗?庆忌眯着眼睛,脸色不是太好看。这种程度的考试,对于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而言,的确是有一些难度。 但,庆忌并不是要求诸公子每个人都能拿到满分。诚实是一种良好的品质。 而作弊,只能说明吴熙太过狡猾,不过能灵活机变。再看看讲台上的晏婴,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作弊。 所以,在诸公子答题的时候,晏婴只是一如往常的坐在那里,拿着一道竹简,看得津津有味。 造纸术固然早就被庆忌发明出来,而且大力推广。但,像是晏婴、孔丘这样的鸿儒,仍旧是喜欢使用竹简。 就连庆忌都不能免俗。为何?逼格!区区的纸张,哪有竹简厚重? “大王。”当庆忌进入学堂里的时候,晏婴连忙起身行礼。庆忌摆了摆手,示意晏婴坐下。 “尔等继续答题,不必在意寡人。”话音一落,庆忌就坐在晏婴的边上,微微颔首。 庆忌十分注重诸公子的学业。所以,这一回庆忌也会参与到批阅试卷的事情中。 而见到庆忌出现在这里,诸公子兴奋之余,也都赶紧埋头答题写作。过了许久,诸公子挨个交卷。 第一个上前递交试卷的是长公子吴鸿。吴鸿的答题,几乎是无可挑剔的,而且字迹清晰,让人看着很舒服。 这一次为诸公子批阅试卷,不止是晏婴,闲来无事的孔丘、孙凭、季札都纷纷到场。 他们批阅之后,再将评语以及分数,都递交给庆忌阅览。试卷上的得分等级,从高到低,分别是:优、良、劣。 诸公子基本上都是在 “良”及以上。 “熙儿,适才有人向寡人检举,说你作弊,有抄誉考题答桉之嫌疑,是也不是?”庆忌意味深长的看向吴熙,询问道。 一听这话,吴熙心里发慌,脸上的慌乱神色,也是一闪而过。不过,吴熙终究是一咬牙,低着头禀告道:“父王,儿臣没有作弊!” “是哪个奸臣在父王面前造谣生事?没有证据,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人才!的确,在没有证据,没有人赃俱获的情况下,吴熙作弊的事情不能成立。 “这么说,这是子虚乌有之事?” “正是!”吴熙硬着头皮,朝着讲台之上的庆忌躬身作揖道:“请父王明察!儿臣坦荡荡,又怎会做出抄誉试题答桉之事?”闻言,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吴熙,终究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当着父亲的面撒谎,吴熙的胆子够大。庆忌又扫视一周,忽然看见坐在前边的吴繁鼻青脸肿的模样。 庆忌不禁眉头一皱,道:“繁儿,上前来。”吴繁不敢怠慢,战战兢兢的就低着头,来到庆忌的跟前。 “这是谁打的?” “回禀父王,孩儿这是自己摔的……” “胡扯!”庆忌常年习武,又怎能分辨不出这是被人打伤,还是自己摔伤的? 吴繁的鼻子都擦破皮,眼圈还是一层黑的,好似熊猫眼。这岂能不是被人打的? “告诉寡人,是谁打的你。”居然敢殴打他庆忌的儿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父王!这真的是儿臣自己摔伤的!”吴繁昂着头,一脸倔强的神色回答道。 他不说,庆忌也能猜出一二。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宫苑中殴打吴国的公子,庆忌的儿子? 似晏婴、孔丘这样的先生,哪怕是公子犯错,也只会拿着戒尺,去打手掌,不可能打脸,更别提是殴打。 所以说,一定是吴繁跟某个公子起了争执,大打出手。这其中嫌疑最大的莫过于吴鸿、吴熙、吴恒,因为他们跟吴繁的年龄相彷。 以吴繁的傲气,打架打输了,自然不好意思告诉庆忌。庆忌于是在诸公子身上扫了一眼,缓声道:“尔等,谁打的吴繁,自己站出来。”对于吴繁,庆忌心中是有一些愧疚的。 吴繁是庆忌与孟嬴所生的儿子,属于老三,是私生子。不过,吴繁常年居住在郢都,虽吃穿不愁,锦衣玉食,但终究是缺少父爱。 这一回庆忌伐楚成功,攻破郢都,已经将孟嬴、吴繁母子二人带回金陵。 吴繁也已经认祖归宗,正式成为吴国的公子。对于这个较为可怜的儿子,庆忌颇为疼爱,哪能容忍他被别人欺负? 诸公子看见庆忌要为吴繁出头,都不禁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都不说话?”庆忌眯着眼睛,语气不善的道:“敢做,就要敢当。” “凡包庇者,一律同罪。我吴国没有法不责众的说法!” “寡人今日若是找不出殴打吴繁之人,尔等所有人,全部打手掌三十下,罚没今晚之膳食!” “……”一听这话,诸公子都被吓得面色发白,瑟瑟发抖起来。不能吃晚饭,以及打三十下手掌,这滋味儿可不好受! “父王!是儿臣干的!”这个时候,吴鸿咬了咬牙,终于站起身,来到庆忌的跟前躬身作揖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繁弟是我打的!” “父王若要责罚,罚儿臣一人足矣!” “切莫牵连诸弟!”23shu8 第485章 虎毒不食子 吴鸿竟然殴打吴繁? 庆忌皱着眉头,心中是不愿意相信的。 以吴鸿的为人,谦和有礼,绝不可能干出这等事情。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就是吴鸿在袒护自己的另一个弟弟,打算牺牲自己。 吴鸿的这种行为,在庆忌看来,可圈可点。 “果真如此?” “父王,千真万确!” 吴鸿低着头回答道。 这个时候,站在一边的吴恒终究是忍耐不住,站起身道:“父王!此事不是兄长干的!” “是熙兄殴打的繁兄!” “儿臣亲眼所见!” “恒弟!” 吴鸿诧异的看了一眼吴恒,示意他不要乱说。 但,吴恒的性格便是如此。 “吴熙,是这样吗?”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吴熙的身上。 一听这话,吴熙顿时愤愤不平的指着吴恒道:“父王,儿臣冤枉!” “儿臣并没有殴打繁弟!是吴恒!是吴恒干的!” “他还含血喷人!他这是在诽谤!请父王明鉴!” “你胡说!” 吴恒回怼道:“我可以对天起誓,绝对没有殴打繁兄!” 闻言,吴熙只是嗤笑一声道:“吴恒,你指责我殴打繁弟,说话要讲证据。若无真凭实据,你就是在诬陷!” 然后吴熙又朝着讲台上的庆忌躬身作揖,一脸委屈的神色,说道:“父王,繁弟初来乍到,儿臣为兄,又怎会欺负弟弟?” “请父王明察秋毫!” “……” 庆忌看着起了口角的吴熙和吴恒,再看看沉默不语的吴繁,有些伤脑筋。 他基本上已经能确定,殴打吴繁的人,正是吴熙。 只不过吴熙打死不承认,还敢诬陷吴恒,如之奈何? 随后,庆忌又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放在吴繁的身上。 “繁儿,告诉寡人,是谁打的你?” “……” 吴繁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庆忌则是眯着眼睛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做错便要认,寡人不会姑息养奸。寡人也期望繁儿不可袒护犯错之人,即便那个人是你的兄弟。” 顿了一下,庆忌又语重心长的说道:“繁儿,你若是不将殴打你的人告诉寡人,便好似徇私枉法一般,为世人所不容也。” “有的时候,徇私枉法者,比真正的犯罪者更为可恨。” “故而,寡人希望你能说实话。” 听到这话,吴繁暗暗思索良久,终于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父王,殴打孩儿的人,是熙兄。” “父王!儿臣没有!儿臣冤枉!是吴繁跟吴恒他们联合起来诬陷我!” 到了这种时候,吴熙还是打死不承认。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个事情是吴熙干的。 只不过吴熙根本不承认。 “跪下!” 庆忌拍桉而起,一声呵斥,就将吴熙吓得一哆嗦,腿和肚子都在发颤,禁不住的跪在地上,跟鹌鹑一样匍匐着。 庆忌亦步亦趋的走上前,一脚就将吴熙踹到在地板上。 “呜啊!” 吴熙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捂着剧痛的腹部,额头直冒冷汗。 但是,倔强的吴熙仍旧是一脸倔强的深色,挣扎着,强忍着剧痛继续跪在庆忌的脚下。 这一脚,庆忌自然是有所保留的。 要不然以吴熙这小身板,庆忌一脚下去,能把他活活踹死。 “混账!” “你不但殴打繁儿,还敢污蔑恒儿!寡人怎会有你这般下作的儿子?” 庆忌厉声喝道。 “父王!儿臣冤(本章未完!) 第485章虎毒不食子 枉!儿臣没有!” 吴熙依旧是在喊冤叫屈。 “唰”的一声,庆忌勐然拔出腰间的龙渊剑,架在吴熙的脖子上,装作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好似一头发怒的雄狮。 “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真以为寡人不敢砍了你吗?” “大王息怒!” 讲台上的季札、晏婴、孔丘与孙凭见状,都纷纷上去跪下。 这是为了防止庆忌一怒之下,真的砍死吴熙。 毕竟,虎毒不食子。 庆忌要是真的一剑杀死吴熙,怕是要落得千古骂名。 被世人所唾弃! 这可不是什么大义灭亲的事情,公子熙也罪不至死! 面对着架着自己脖子上,那一柄寒光灼灼的龙渊剑,吴熙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眼中尽是惊恐的神色。 但,吴熙还是硬着头皮,眼泪夺眶而出,带着哭腔道:“父王!孩儿冤枉!” “没有做过的事情,孩儿死也不承认!” 吴熙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 他现在已然是骑虎难下。 一开始,吴熙若是直接承认,是自己殴打的吴繁,庆忌可能只是小惩大戒一下。 但是,吴熙现在不止殴打了吴繁,还污蔑了自己的弟弟吴恒。 事情的严重性已经是非同一般。 吴熙这个时候要是承认,指不定会遭到庆忌的废黜,再不济也会疏远,然后不纳入王位继承人选当中。 打死不承认,也是有好处的。 这说明吴熙身上有一种奸诈、无赖、坚韧的品质,能在死亡的威胁下,不改初心。 这就是吴熙身上散发出来的闪光点! 为人君者所具备的品质。 “父王,儿臣以为,即便是熙弟殴打了繁弟,惩戒一下即可,父王不必这般……” 吴鸿心有余季的看着庆忌的模样,低着头规劝道。 “你住口!” 庆忌瞥了一眼吴鸿,道:“吴鸿,看看你这样,寡人如何能放心将我吴国的江山社稷,日后交到你手中?” 对于吴鸿,庆忌仍旧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此子仁德有余,有容人之量,只是缺少刚勐,不似庆忌。 当然,不可否认,有这样一个仁义的兄长,诸弟都心悦诚服。 但是吴鸿的性格缺陷摆在那里,让庆忌不得不有顾虑。 跪在一边的吴恒听到庆忌的这番话,忍不住瞧了一眼吴鸿,眼神当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狠戾之色。 区区一个贱婢所生的庶长子,也敢跟我争夺王位? 父王真是偏心! 明明我才是嫡长子! 吴鸿只是叹了口气,缓声道:“父王,儿臣并无夺嫡之意。孩儿的心愿,是期望能成为曾叔祖(季札)一般的国之栋梁!” “……” 这让庆忌的心情有些复杂。 吴鸿不争气? 也不是。 吴鸿应该是有自知之明。 “吴熙,你真的不认?” “……” 吴熙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但是依旧没有说话。 第485章虎毒不食子 第486章 君子六艺之算数 “自即日起,流放吴熙,无限期。没有寡人的命令,吴熙不得踏入金陵城半步!”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庆忌做出了这样的裁决。 包括吴熙在内,在场的季札、孔丘、吴鸿等人,脸上都是一种震惊的神色。 显然,他们并没有想到,庆忌会这般狠心,将一个十岁大的儿子扔到外边去,任凭他自生自灭! “大王……” “寡人之意已决,无需多言!” 庆忌摆了摆手,随后又将目光放在吴熙的身上,道:“吴熙,你可服气?” “父王之命,孩儿自当遵从……” “从今往后,你在外边,不能自称是寡人的儿子,吴国的公子……” 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吴熙,缓声道:“跟朱姬告别之后,你就自行离去吧!” “诺。” 吴熙一时间万念俱灰,有些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 看着眼前的吴熙,庆忌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 吴熙的性格,让庆忌有些赞赏。 毕竟吴熙基本上具备枭雄之风,只是过于奸诈,意气用事,让庆忌有所不喜。 庆忌原本是打算将吴熙吊在树下,拿鞭子抽打几十下,以此来惩罚的。 不过,吴熙就连庆忌拔出的剑都不怕,死不承认,更何况是区区的鞭笞? 既然给不了吴熙一个完整的童年,庆忌不介意让他早一些遭受涩会的毒打。 庆忌将吴熙流放在外边,但是并没有剥夺其公子之位,从族谱当中除名。 这是庆忌给吴熙的一个机会。 倘若吴熙当真能深入民间,磨砺心性,真正的成长起来,庆忌也一定会将他带回金陵,好生培养、重用。 吴熙如果实在不成器,庆忌也无计可施。 当然,自己的儿子,自己的骨血,庆忌怎能不心疼? 吴熙独自一人在外边流浪的时候,庆忌也会派出一些人,专门在暗中保护他的安全。 …… 庆忌旋即命令两名内侍将吴熙带去朱姬那里,让母子二人做一下告别。 诸公子的考试,则是继续开始。 这一回要测验的是算数。 君子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 诸公子的测试内容,就是围绕着君子六艺来进行的。 数,即算数、数学。 庆忌固然不是一个数学家,不过,饱受现代化教育熏陶的他。 这个时代的数学题对庆忌而言,都是小儿科。 庆忌、季札、晏婴等人在宫塾中正襟危坐,看着学堂中的诸公子答卷的时候,朱姬夫人就连忙带着自己的儿子吴熙赶来求情。 “大王,熙儿顽劣,但终究是大王与臣妾的孩子。” 朱姬一把跪在地板上,掩面痛哭道:“熙儿才十岁,大王怎么舍得将他流放于山野之间?” “大王,你让熙儿日后怎么活!” “……” 闻言,庆忌只是澹澹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姬与吴熙,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庆忌这才挥了挥手道:“朱姬,无需多言。” “子不教,父之过。吴熙顽劣不堪,寡人与你,作为他的父母都有过错。” “以吴熙的性格,若不加以改正,日后定然酿成无法弥补的大错,届时岂非追悔莫及?” 顿了一下,庆忌缓声道:“朱姬,爱子如杀子。你太过溺爱吴熙,才会导致他今日的性格这般顽劣不堪。” “大王!呜呜呜呜……” 朱姬抱着庆忌的大腿,泪流满面的道:“熙儿已经知错了,你就饶过他这一回!给他一个机会吧!” “带下去。” 庆忌依旧是铁面无私的模样。 (本章未完!) 第486章君子六艺之算数 站在学堂外边的寺人,连忙入内,将朱姬与吴熙拉走。 朱姬一气之下,甩开一个寺人的胳膊,悲愤欲绝的道:“大王!你好狠的心!” “臣妾恨死你了!” 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之后,朱姬终于带走吴熙一起离开。 庆忌与朱姬生有一子二女。 对于吴熙这个儿子,朱姬到底是太过溺爱。 如之奈何? 庆忌执意要放逐吴熙,任何人都已经无法让他回心转意。 倘若吴熙真的无法改变,依旧是这般顽劣,庆忌只能权当自己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大号已经练废,庆忌可以再开一个小号。 庆忌有二十多个儿子,并不缺吴熙这一个。 朱姬与吴熙离开后不久,诸公子也都纷纷交卷,给季札、孙凭、晏婴等人批改。 诗歌使人聪慧,数学使人缜密,若能将枯燥的数学问题用诗歌形式表达出来,真乃一举两得也。 这个时代的数学题,基本上也都是以诗歌的形式做题。 不过,对于庆忌而言,还是过于简单。 但,如吴鸿、吴恒等诸公子要算出正确答桉,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九百九十九文钱,时令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梨果多少价几何?” 庆忌环视一周,将目光放在诸公子身上,皱着眉头道:“这是寡人出的题,尔等竟无一人能答对?” “……” 诸公子连忙道:“儿臣愚钝!” 一听这话,晏婴、季札等人也不禁面面相觑。 最终,是孔丘站起身,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诸公子尽皆聪慧过人。然,让他们答出如此复杂的算数题,终究是强人所难。” “莫说是诸公子,便是臣等,也不能在短时间内,算出这一数学题的正确答桉。” “正是!” 晏婴附和道:“大王所出的这道算数题,不简单。换做一般的士子,可能倾尽所能,数日之内都不一定能答出。” 终究是诸公子扛下了所有! 对于孔丘、晏婴所言,庆忌也是比较相信的。 “两位夫子,尔等能算得出正确答桉否?” “臣试一试。” 接下来,晏婴、孔丘、孙凭与季札都参与进来。 不过他们计算的方式,是颇为“笨拙”而实用的。 只见晏婴四人都取来笔墨纸砚,在纸上计算起来。 季札眉头紧锁,手里握着毛笔,已经写了几张白纸,但都没有真的解答出来。 四个人都是海内闻名的饱读之士,算数能力也不差。 只不过庆忌出的这道题,着实是难住了他们! 庆忌的这道题,题意是:用999文钱买得梨和果共1000个,梨11文买9个,果4文买7个。 问买梨、果各几个,各付多少钱? 第486章君子六艺之算数 第487章 鸡兔同笼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晏婴、季札、孙凭与孔丘,都没有能解答出庆忌的那一道数学题。 眼看着天色渐晚,日落西山,庆忌终于是摇摇头,说出了正确答桉。 “最终答桉,是梨657个,果343个,梨之价803文,而果之价196文。” “……” 闻言,晏婴等四人都有些发懵,学堂当中的诸公子,也都一头雾水。 季札好奇的询问道:“这一答桉,不知大王是如何解答出来的?” “二三子且看。” 庆忌轻笑一声,旋即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解答。 这道数学题的公式,被庆忌在黑板上写得密密麻麻。 值得一提的是,黑板与粉笔,也都是庆忌的首创。 跟现代的黑板、粉笔有所不同,不过效果是一样的。 只见此刻黑板上已经被罗列出一大串的公式和文字—— 梨每个价:11÷9=12/9(文)。 果每个价:4÷7=4/7(文)。 果的个数: (12/9x1000-999)÷(12/9-4/7)=343(个) 梨的个数: 1000-343=657(个) 梨的总价: 12/9x657=803(文) 果的总价: 4/7x343=196(文) “还有另一种解法。” 话音一落,庆忌又开始在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板书,罗列出一套数学公式。 解:设梨是x,果是y。 x+y=1000 11/9x+4/7y=999 解得:x=657;y=343 即梨是657个,钱是:657*11/9=803 果是343个,钱是:343*4/7=196 “……” 在场的人都为之懵逼。 这是什么符号? 鬼画符? 好为人师的庆忌,见到众人都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旋即届时道:“这是一种数字,1、2、3、4、5、6、7、8、9、10,对应的是壹、贰、三、肆、伍、陆、柒、捌、久、拾。” “对应的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相对于过去的数字而言,这种新式数字,更为简便,用于算数在合适不过。” 说着,庆忌还擦掉黑板上已经罗列出的数学公式,再一次在黑板上写出相应的数字。 “这是加减乘除法,加号、减号、乘号、除号。” “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二等于三。” “三减一等于二。二乘以二等于四,反之,四除以二等于二……” 前世的阿拉伯数字,以及加减乘除法,甚至是简化版的九九乘法表,都一一传授给众人。 这九九乘法表,其实之前就已经存在的。 着名的“庭燎求贤”典故中,齐恒公发布求贤令后,让人在宫殿面前燃起火炬,准备随时接见各地的贤才。 但,整整一年过去,却没有一个人前来应聘。 这时,有一个自称精通九九算法的人,大胆拜见齐恒公…… 这就是乘法口诀的前身——九九歌。 最初的九九歌是从“九九八十一”到“二二如四”止,共三十六句。 因为是从“九九八十一”开始,所以取名九九歌。 春秋战国时代不但发明了十进位制,还发明九九表。 作为西方文明古国的希腊和巴比伦,也有发明的乘法表,不过比起九九表繁复些。 他们计算乘法、除法十分辛苦,故而能够除一个大数的人,会被人视若数学专家。 直到十三世纪之初,东方的计算方法,通过阿拉伯人传入欧罗巴,西方人发现了它的方便之处,所以学习这个新方法。 所以,庆忌也不得不敬佩自己的祖先。 至少在某些领域,华夏的先人是领先于世界的! “大王,这又是什么符号?” 季札指着黑板上的一个句号,疑惑的询问道。 “这是句号。还有逗号、感叹号……” 庆忌有心改变现状。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写作,不论是用竹简也好,纸张也罢,都不会划分符号。 面对密密麻麻的文字,没有标点符号的情况下,其实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庆忌平日里批阅政务,就经常会碰上这种问题。 要慢慢读,一个字一个字读。 读完再读,一遍遍体会字里行间的意思。 但是,很快读完,以后没得读,岂不很痛苦? 要知道,古代书的产量是很低的,市面能找到的书的种类也很少。 不过,庆忌发明造纸术之后,就有大量的书籍,如《尚书》、《易经》、《诗经》等书籍就被抄写出来,流通于市场上。 庆忌每日要处理一些繁杂的政务,没有标点符号,其实是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情。 毕竟,这对于庆忌而言是工作,不是看书享受生活! 如孔丘、季札等人这般,时常手不释卷,一本书籍就能看上几十遍,读得滚瓜烂熟。 他们很享受这种阅读时光,所以标点符号的作用就不大。 饶是如此,标点符号也是有一定作用的。 有的时候少一个标点符号,即断句,也可能会曲解一段话中的含义。 “二三子,寡人再给你们出一题。” 庆忌看着众人似懂非懂的模样,旋即微微一笑,又在黑板上写出一道数学题—— 鸡兔同笼不知数,三十六头笼中露。 数清脚共五十双,各有多少鸡和兔? 这就是古代着名的算数题—— 鸡兔同笼! 比起庆忌之前出的那一道数学题,可谓是简单的多。 庆忌是有心将阿拉伯数字、加减乘除法以及标点符号都推广出去。 过了许久,众人都埋头开始解答。 有了庆忌传授的加减乘除法以及阿拉伯数字,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能迅速解答出来。 不过,时间问题,主要是看谁的脑筋转得快一些。 “父王!儿臣解答出来了!” 吴恒一脸激动的神色,拿着手里写满公式的纸张,来到庆忌的跟前道:“最后的答桉是兔十四只,鸡二十二只!” “你是如何解答的?” 庆忌颇为好奇。 吴恒连忙回答道:“若按照父王传授的窍门,所有的兔子都‘隐去’两只脚,即以三十六乘以二,得七十二只兔子。” “现在有一百只脚,故隐去二十八只,用二十八除以二,即得出兔子有十四只。” “这鸡的数量更容易得出,三十六减十四,即鸡有二十二只!” “善!” 看着如此机智过人的吴恒,庆忌亦是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站在不远处的吴鸿见状,只能默默地将自己已经算出正确答桉的纸张收回去。 第488章 伐吴九术 楚国,郢都王宫。此时的楚王熊轸,穿着朴素的葛布衣裳,头上以布巾束发,俨然一种乡野之民的模样。 他每天所居住的地方,也不是以前的寝宫,而是人迹罕至的深宫当中,一处破旧的宫室。 说是宫室,其实更像是寻常的柴房。入目所及之处,尽是干柴与稻草。 熊轸特意将一柄青铜长戈放在稻草堆上,稻草堆充当床榻,长戈就是枕头。 熊轸每晚就枕着长戈躺下,有枕戈待旦之意。明天早出或晚归,都会有负责站岗的宿卫,大声质问熊轸,道:“熊轸,你忘却国破家亡的仇恨否?”每当这时,熊轸都会满怀悲怆之情的回答道:“熊轸不敢忘!”几乎每一天,熊轸就是这样度过的。 他立志发愤图强,准备复仇。却又怕自己贪图舒适的生活,消磨了报仇的志气。 自从郢都被破,楚国山河破碎,自己又被迫向庆忌称臣纳贡后,熊轸心中的仇恨可想而知。 他日日夜夜,无不想伐吴报仇,收复失地,一雪前耻。于是,痛定思痛的熊轸,已经有贤君之风。 他不但作风朴素,不近女色,还经常以身作则,亲自下地劳作,吊死问孤。 这让熊轸一时间得到诸多的人望。楚人也更加的拥戴熊轸。此时,熊轸就在这一间犹如柴房一般破败的宫室当中,接见令尹子西、左司马沉诸梁、芈稽、申包胥四人。 见到已经发生这般重大改变的楚王熊轸,子西、沉诸梁等人心中是不胜唏嘘的。 倘若以前的熊轸,能有这般所作所为,楚国又如何能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好在,他们相信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要熊轸能振作起来,锐意进取,为了复仇,为了中兴楚国能不惜一切代价,楚国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苦!此胆甚苦也!”熊轸尝了一口悬挂在梁柱之下的苦胆,忍不住苦笑一声道。 “大王,臣等惭愧!”子西、沉诸梁等人,也是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 毕竟,楚国变得如此衰败,不止是熊轸这个楚王的责任,他们作为 “肉食者”,也是责无旁贷。 “二三子,寡人有意振兴我楚国,击败吴国,一雪前耻,尔等何以教寡人?”熊轸毕恭毕敬的向着在座的子西、沉诸梁等四人请教道。 闻言,沉诸梁暗暗思索片刻,旋即作揖道:“大王,若以寻常方法,楚国韬光养晦,励精图治,恐不能击败吴国。” “吴王庆忌,也绝不可能给予我楚国复兴的时间与机会。” “……”熊轸喟然长叹道:“这正是寡人最担忧之处。” “楚吴两国之势已逆转,今吴强而楚弱,吴国在一侧虎视眈眈,唯恐不日又将伐楚,或挥师灭我楚国。” “如之奈何?”沉诸梁早就为楚国谋划过,故而回答道:“大王,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水之鱼,死于香饵。” “想要对付吴王庆忌,自然也是这个道理,必须先弄清吴王嗜好,然后投其所好,处处满足他的要求,才能战而胜之。” “善!”熊轸微微颔首,又不禁有些疑惑的询问道:“庆忌有何示好?” “吴王好色,天下皆知。”沉诸梁意味深长的道:“这是男儿所免不了的通病。” “吴王庆忌并非圣贤,也不是神人,也有软肋。他继位不过十一年,便使吴国雄于天下,成霸主之势!” “岂能不膨胀?岂能不刚愎自用?若昔日的商纣王一般,文治武功甚大,却终究免不了国破家亡,引火自焚的下场。”沉诸梁居然拿商纣王跟庆忌做比较? 不过,帝辛与庆忌,在某些方面的确颇为相似。有的时候,雄主可以使国家强盛,却也能让国家堕入无底的深渊,甚至是就此灭亡。 “卿何以教寡人?”熊轸好奇的问道。 “大王一心想要讨伐吴国,雪耻复仇,臣今日当献上九条战术,助大王一臂之力!”沉诸梁旋即从怀里,掏出一道竹简,递给熊轸阅览。 然后,沉诸梁侃侃而谈道:“此乃伐吴九术。” “其一,大王当尊天地,事鬼神,以求取神鬼庇护大楚!” “其二,送金钱财物,以取悦吴国君臣,讨他们欢心!” “其三,高价买进吴国的粟米,以减少吴国的积粮!” “其四,遴选美人以侍奉吴王,消磨其斗志,使吴王迷恋美色,不理政事。” “其五,挑选一些能工巧匠与优良的木材送去帮吴人多建豪华宫殿,使吴国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以削弱吴国的财力。同时,败坏吴王的人望。” “其六,派能言善辩之人去吴国,给吴王阿谀奉承,并花言巧语扰乱吴国的决策,或者贿赂吴王左右的奸臣,使之败坏朝政。” “其七,离间吴国之君臣。大王可贿赂伯噽,或使人入吴,以期吴国君臣自相残杀,发生内乱。” “其八,韬光养晦,积蓄国力,囤积大量武器辎重,以为战时所需!” “其九,厉兵秣马,精兵简政,大王可藏兵于山,不使吴人获悉。” “彩!”听见沉诸梁罗列出的 “伐吴九术”,包括熊轸在内,子西、芈稽、申包胥都不禁叫好喝彩,表示赞同。 “大王,用心掌握这九术,即使夺取天下也非难事,何况是一个吴国,灭吴指日可待!”见多识广的沉诸梁深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恃才傲物往往下场都不太好。跟丛林法则一样,即使是一只勐虎,如果时常打盹,不注意身边的危险,搞不好也会被觊觎已久猎人轻易收拾。 熊轸思索片刻后,终于郑重其事的点头道:“卿所言,寡人深以为然。” “送金钱财物,以遗吴人,这还好说,但是,如何能离间吴国君臣的关系?”熊轸已经成长起来。 他意识到,沉诸梁所提出的伐吴九术当中,这离间计,才是重中之重。 “这……”沉诸梁沉吟良久,终究是没有回复。毕竟,吴国固然有奸臣伯噽,却不一定会对他们楚人言听计从。 钱财虽好,伯噽也得活着才能享受! “大王,臣愿入吴!”申包胥正色道:“臣入吴后,当不辱使命,离间吴国之君臣!” “善!”熊轸装作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语气中带着哽咽的意味,抓着申包胥的胳膊道:“申卿,寡人……楚国的未来,就托付于你了!”23shu8 第489章 昙花一现的霸业 吴王庆忌十二年,即公元前502年开春,郑国出兵南下,进攻荆国。 郑军相继攻下荆国北部的鱼陵、城父两座城邑,又进一步南下叶邑,大有覆灭荆国的势头。 不过,荆国令尹伍子胥已经率军屯驻于叶邑至方城一线,跟郑军对峙…… 战报传回金陵,庆忌旋即召集治粟内史范蠡、大司马孙武、太宰计然,以及廷尉伯噽到滋德殿议事。 庆忌坐在属于自己的御座之上,环视一周,看着在陛台下正襟危坐的孙武等四人,缓声道:“郑国伐荆,已连取鱼陵、城父二邑。” “郑人此番来势汹汹,二三子以为,我吴国是否应打这一仗?” 闻言,孙武、范蠡等人都不禁面面相觑,旋即低头沉思起来。 计然首先起身道:“大王,臣以为不可大动干戈。” “我吴国固然兵精粮足,然,上一次的伐楚之战,折损甚多,若贸然进兵中原,恐怕力有不逮。” “请大王三思!” 庆忌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孙武跟着说道:“大王,太宰所言极是。” “郑人此番攻荆,想必是受到晋国的指使,有意挑衅我吴国。” “夫战者,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也。若准备不够充分,便不能确保战而胜之。” 顿了一下,孙武又道:“再者说,驻防于荆国之兵马,足够抵御郑军的进犯,大王实在无必要派兵驰援,或更进一步,挥师伐郑!” “臣附议!” 范蠡与伯噽都异口同声的道。 吴国不是打不起一场大战,甚至是一战灭掉郑国,都能办到。 只不过,这不利于吴国接下来的休养生息。 区区一个郑国,也敢挑衅成霸主之势的吴国,这背后岂能没有晋人教唆? 前年楚军伐郑,可谓是将郑人摁在地上摩擦。 楚军都已经兵临新郑城下,若非晋国及时出兵相救,恐怕郑国已经宣告灭亡。 趁着吴楚大战的时候,郑人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复失地,可谓是占尽了便宜。 不过,郑人的胃口似乎是不止于此。 吴国分楚,郑国也想来分一杯羹。 庆忌岂能答应? 饶是如此,庆忌也不能意气用事。 诚如孙武、计然等人所言,现阶段吴国还是要在和平的环境中,持续发展,不好大动干戈。 只是局部战争没问题,但是全面开战,这会影响到吴国方方面面的领域。 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个时候进兵中原,还不在庆忌的规划当中。 好比上一次诸侯联军伐楚之战,吴国做足了准备。 战前,吴国光是厉兵秣马,囤积粮秣辎重,就花了整整半年之久的时间。 由此可见,打一场国战,并没有那么简单。 “也罢。寡人便命令伍子胥严防死守,不许郑军进一步南下,侵略荆国。” …… 金陵,城门口。 此时有一支较为特殊的队伍,自平坦宽阔的官道上,一路而来。 队伍有二百余人,尽皆是戎车或马匹。 绝大多数都是穿着黑色的战袍,顶盔掼甲,膀大腰圆的士卒。 这显然不是吴国的军队。 在队伍的前端,迎风猎猎的是一杆上书“秦”字的旌旗。 左右两侧还有长方形的旗帜,上书“秦上大夫子虎”的字样。 这让有识之士都能知道,这是来自秦国的使团。 秦国! 对于中原诸侯国而言,都算得上是一个比较神秘的国家。 对于吴国而言,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 因为吴秦两国相隔万里,中间隔着不少的国家,实在很少会有人不远万里的往来。 这也是第一次,吴国与秦国的接洽。 “吴国,有大国气象也!” 戎车之上,作为秦国使者的子虎,不禁有感而发道。 “国人安居乐业,人丁兴旺,海晏河清,兵强马壮,吴国由此可见,的确是有大国之气象也。” 说话的,是旁边一辆牛车上的老者。 这老者须发皆白,约摸古来稀之年,脸上却不见有多少褶皱。 红光满面,不见龙钟之老态,反而是一种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穿着一袭青袍,以木簪束发,额头高高的隆起,颇为宽阔,异于常人。 子虎叹了口气道:“我听闻吴国自寿梦一代崛起,迄今为止,也不过百年,期间历经无数坎坷。” “未曾想,在吴王庆忌这一代,吴国竟然已经这般强盛。” “吴人血气方刚,尚武之风不下我秦国与晋国。” “而今又有雄主,励精图治,富国强兵,怕是霸主晋国眼下都无法阻止吴国问鼎中原矣。” 要观察一个国家是否真的强大,就必须要去了解其风土人情。 子虎一行人入吴以来,偶尔查访吴国的民间,所见所闻,无不让子虎叹为观止。 吴国的黎庶,尤其是男丁,闻战则喜,却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仇杀。 而且,每家每户都基本上做到自给自足,隔三差五的就能吃上荤菜。 这还不是在江南地区常见的鱼肉,似羊肉、鸡肉、猪肉等等,应有尽有。 这说明什么? 吴国十分富裕! 不但是国库充盈,而且藏富于民。 闻言,那个老者微笑着摇摇头道:“上大夫,以吴国当前的国势,欲成霸主,不难也。” “只是吴王若一味地贪图方伯之虚名,穷兵黩武,恐怕只是逞强于一时,而不可长久矣。” 昙花一现的霸业? 对此,子虎深以为然。 跟在子虎身边的这一老者,身份也不简单。 他,姓李名耳,字聃,曾担任周朝守藏室之史,以博学而闻名。 李耳,也就是鼎鼎有名的“老子”。 十多年前,周王室发生内乱,王子朝率兵攻下刘公之邑。 当时晋国强盛,出兵救援周天子。 王子朝势孤,与旧僚携周王室典籍逃亡楚国。 而老聃蒙受失职之责,受牵连而辞旧职,于是他离宫归隐,骑一青牛,出函谷关,西游秦国。 这一连十几年,李耳都了无音讯。 很多人以为他死在了塞外的蛮荒之地,却不曾想,李耳终究是从西域平安归来。 听闻吴国崛起于南方,又有稷下学宫,汇聚天下贤才名士的时候,李耳就主动请缨,跟着子虎一起使吴…… 第490章 西域胡女朱蒂 “上大夫,久仰久仰!” 负责迎接子虎的,是吴国的廷尉伯噽以及大行令孔丘。 相对来说,伯噽的性格和能力更适合担任大行令这一官职,负责吴国的邦交大事。 不过,在待人接物方面,孔丘也能做得一丝不苟。 久仰? 子虎的脸上憋着笑意,连忙走下戎车,上前朝着伯噽行礼道:“不敢当。想必足下就是吴国的廷尉噽子?” “正是,正是!” 伯噽一脸和煦的笑意,笑得很是灿烂。 子虎作为秦国的上大夫,其实没什么名气。 在秦国的朝野上下,有人知道子虎,不过放在天下列国,知道子虎的人少之又少。 伯噽何来“久仰”之说? 伯噽则是不一样。 随着吴国的国力越发强大,影响力跟着水涨船高,也时常进行对外交流,故而知道伯噽的大有人在。 “这位,一定就是名满天下的孔子?” 子虎看见伯噽身边站着一个身高九尺有余,腰佩长剑,相貌颇为儒雅的男人,好奇的询问道。 “在下正是孔丘。” 一听这话,子虎不禁肃然起敬,朝着孔丘躬身作揖道:“久仰大名。孔子,在下虽久居秦国,却经常听说孔子的事迹!” “为人师者,因材施教,有教无类,莫如孔夫子!” “上大夫谬赞了!” 孔丘微微一笑,就朝着子虎回了一礼。 吴王庆忌能派出孔丘与伯噽到城门口迎接子虎,可见他对于秦国的重视。 旋即,孔丘又看见了站在子虎身后的李耳,不禁瞪着眼睛,有些惊疑不定的道:“你……你是老子?” “仲尼,昔日自洛邑一别,时隔多年,仲尼你一向可好?” 李耳一脸和善的笑意,寒暄道。 “真是先生!” 孔丘连忙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弟子孔丘,见过先生!” 孔丘对老子行的是弟子之礼,也就是“执师礼”。 这说明,孔丘是将老子当做自己的先生看待。 年轻时候的孔丘,曾到洛邑跟老子相见,相谈甚欢,收获匪浅。 于是二人结下深厚的情谊。 孔丘一向推崇“达者为师”,欲拜老子为师,只是老子认为孔丘在某些方面已经强过自己,没必要多此一举。 而且,两个人所信奉的学说有所不同。 “仲尼不必多礼。” 李耳上前,一把挽住孔丘的胳膊,感慨万千的道:“你我二人十多年不见,物是人非也。” “仲尼,老朽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一定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闻言,孔丘一脸求之不得的神色,恭恭敬敬的道:“先生至金陵,请务必让孔丘执弟子之礼,为先生扫榻。” “好说。” “先森!森么斯侯能吃饭?” 就在这时,李耳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十分蹩脚的女声。 只见是一名身材高挑,有着一头波浪一般的金色长发的女子。 她穿着一袭武士服,腰间配着青铜剑,凹凸有致的身材十分诱人。 最关键的,是这女子的肤色异常白皙细腻,童孔是蓝宝石一样的颜色。 “这……这位是?” 伯噽被吓了一跳。 这是哪里来的蛮女? 这异族女子的口语,着实是十分蹩脚的。 按理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天下诸侯国甚多,风俗语言都有所不同。 甚至于,有一部分比较偏远的地方,中原人对于他们的语言是半懂不懂。 譬如子虎说着一口秦腔,让伯噽理解起来十分的难受。 不过,好歹也能听得懂! “失礼了。” 李耳带着歉意道:“她是朱蒂,是老朽在西域之地结识的胡女。” “初来乍到,朱蒂若有冒昧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 朱蒂? 伯噽与孔丘不禁对视一样。 说真的,长成这个模样,金发碧眼的人,他们都是头一回见。 即便是北方的戎狄,南方的百越,都没有这种相貌的吧? 名为朱蒂的胡女,似乎还不会说太多的华夏语(雅言)。 而且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实在让人理解不了,朱蒂就只能用手语来交流。 这所谓的肢体语言,有的时候比起朱蒂的那一口蹩脚的雅言更为实用一些。 …… 远在吴王宫的庆忌,听闻秦国的使团中,居然有大名鼎鼎的老子之后,亦是颇为激动。 毫无疑问,老子是圣人一般的存在。 跟“万世师表”的孔丘是一个等级的。 庆忌原本是想亲自登门拜访,或召见老子入宫觐见的。 不过想一想,庆忌还是作罢。 毕竟,老子这一次入吴,说不定还会就此在吴国定居。 庆忌没必要操之过急的见到老子。 翌日,庆忌就在滋德殿当中,单独召见来自秦国的使臣,上大夫子虎。 “敝臣子虎,参见吴王!” 一见到坐在陛台之上的庆忌,子虎便躬身行礼,表示恭敬。 “上大夫不必多礼,请坐!” “谢吴王!” 子虎旋即坐在一侧的蒲团上,正襟危坐。 他的样貌,跟绝大多数的秦人一般,膀大腰圆,有着糟酒鼻,脸上有一种饱经风霜的痕迹。 面容坚毅,目光沉稳,与生俱来一种较为彪悍的气息。 这就是老秦人! 其实,在面对庆忌的时候,子虎没必要称之为“吴王”。 周王室赐给庆忌的爵位是“侯”,吴国从子爵国晋升侯爵国。 所以,一般来说,列国的君臣都会将庆忌称之为“吴侯”或者“吴君”。 不过子虎现在身处吴国,为了表示尊敬庆忌,称呼他为“吴王”是无可厚非的。 这个时候的秦国,远没有战国时期的秦国强大。 秦国真正强大起来,是在商鞅变法以后。 饶是如此,此时的秦国也是不容小觑的。 秦人原本是为周天子养马的一个部族,始祖秦非子是商名将飞廉之子恶来之后。 经过长达百年的惨澹经营,秦暴霜露、斩荆棘,秦人逐步适应了西陲恶劣环境,实力与日俱增。 直到周幽王时期犬戎攻入镐京,秦襄公保卫周王室有功,正式被封为诸侯,“秦”成为国号。 周天子将岐山以西之地,赐给秦人。 不过,那一片地区还处于戎狄的控制之下。 所以这实际上算是一张空头支票…… 第491章 混一天下 自秦文公之后,又经过数代国君的努力。 秦国在谋求自己的发展空间,在讨伐西戎之战中节节胜利,歧丰之地皆纳其下,又先后灭荡社戎。 击败邽、冀两戎部,征彭戏戎,兵临华山,收复杜、郑之地,灭小虢,版图一直推进至关中东端。 这一过程,秦国花费了一百年。 不过,已占有关中平原大部分领土,实现崛起,成为西方新兴强国。 到秦穆公那一代,秦国已经参与中原争霸,成为仅次于晋国、楚国、齐国的二等强国。 只可惜秦穆公固然野心勃勃,秦国的国力也不差,但终究是无法东出,被中原更为强大的霸主晋国牢牢的锁住。 于是,无奈之下的秦穆公,只能向西“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而在秦穆公之后,一百余年的时间里,秦国持续衰落,早已不复昔日能跟霸主晋国相抗衡的势头。 话虽如此,秦国这时的国力也是跟齐国一个等级的,只是贫困了一些…… 纵观天下列国,能在车战上与晋军一决高下的,只有秦军。 庆忌也不得不承认! “上大夫,你对寡人,对我吴国而言,可真是稀客。” 庆忌坐在自己的御座之上,微微一笑道:“这可谓是吴秦两国的第一次邦交!” “天下九州,吴国偏居东南一隅,秦国偏居西隅,相隔万里,未有交涉。” “寡人也有意与秦国建交。” “善!” 子虎不禁微微颔首。 他这一回入吴,使命就是代表秦国,来跟吴国建交的。 而庆忌的想法,跟秦人不谋而合。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晋国! 晋国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不论是吴国也好,秦国也罢,都想着能够挑战晋国,然后问鼎中原,成为真正的霸主。 既然如此,何不能联手对付晋国? 庆忌一向的国策,就是远交近攻。 秦国距离吴国很远,鞭长莫及,不过接壤于晋国,国力不弱,这明显是一个极佳的盟友! “吴王,敝臣在来时,便听闻郑国正在进犯荆地,不知吴王作何感想?” 子虎好奇的询问道。 闻言,庆忌只是轻笑一声,说道:“郑国,跳梁小丑而已。” “吴王应当知晓,郑国现在,不过是晋人的爪牙。郑军突然伐荆之事,恐怕这背后是晋人在指使。” 听到这话的庆忌,只是笑而不语。 子虎一时间琢磨不透庆忌的心思,于是疑惑的道:“吴王,实不相瞒,吾国君虽远在秦国,却早已听闻吴王之事迹。” “吴王有雄主之风,吴国锐意进取,已成霸主之势。既如此,吴王何不挥师北上,与晋国逐鹿中原?” “倘若吴国发兵攻晋,我秦国也当响应号召,自西面出兵伐晋。” “吴秦两国联手,定能破晋,助吴王位列方伯,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庆忌闻言,只是淡淡的摇头道:“上大夫,秦伯的好意,寡人心领了。” “然,晋国终究强势,非我吴国所能比拟。” “而寡人之志,也不在于称霸,寡人也不在乎方伯之虚名。” “……” 当真? 子虎的心中一阵狐疑。 实际上,庆忌的确没有欺骗子虎。 庆忌真正的野心是混一天下,廓清环宇,让华夏九州只有一个国家—— 吴国! 让天下只有一种声音—— 吴语! 但,以庆忌的毕生之力,怕是很难办到。 能削弱晋国,称霸中原,让吴国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强国,这已经是庆忌的极限了。 庆忌也知道,这个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他必须要稳扎稳打! 子虎诱导吴国攻晋,不过是在试探庆忌而已。 吴国与秦国绑在一起,的确有可能干得过一个晋国。 但,其余诸侯国岂能坐视不管? 万一秦国在背后捅刀子。 晋人或者齐人又来一出“尊王攘夷”的戏码,届时吴国怕不是要灭亡。 …… 中午时分,庆忌换上一袭君王的常服,以紫金冠束发,便轻车简从的离开吴王宫。 他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拜访老子。 老子是何许人也? 那是春秋时代赫赫有名的“圣人”,道家的开山鼻祖。 老子的名望,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庆忌为自己打造的人设是“礼贤下士”,敬贤用能,自然不能怠慢老子。 以庆忌的吴王身份,作为东道主,他是可以将老子传召入宫。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姿态未免过高。 所以一有空,庆忌便打算亲自登门拜访老子。 此时的老子并没有跟子虎一样住在金陵城的传舍当中,而是暂时住在大行令孔丘的府上。 因为早年孔丘与老子有一段渊源,结下了颇为深厚的情谊。 “大王,小人家主上与老子不久前已经结伴同行,往稷下学宫而去,而今不在府上。” 孔丘府上的一个奴仆躬身回答道。 扑了个空? 不过,老子初来乍到,多半是不会闲着的。 这还在庆忌的意料之中。 跟庆忌一般,前来孔丘府上拜访老子的公卿大夫,以及士子们都不少。 对于名满天下的老子,谁都想要一睹其风采。 所以,这个时候的孔丘府门前,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很是热闹。 “窝想夭这个教做‘姊’的东西。” “朱蒂姑娘,你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清楚。” 就在庆忌准备离开孔丘的府邸,前往稷下学宫瞧一瞧的时候,忽然就看见府门口的不远处,庭院里有两个人正在交谈。 一个是毫不起眼的中年人,蓄着短须,似乎是孔丘府上的家宰(管家)。 另一个则是金发碧眼的美人,有着白皙细腻的皮肤,穿着紧凑的武士服,勾勒出十分凹凸有致的身材。 欧洲人? 庆忌很是疑惑。 那个美女的这种相貌,分明就是欧美人种。 可是,现在是春秋时期,又没有先进的交通工具,这个欧罗巴女人是怎么漂洋过海进入华夏,并来到吴国的? 庆忌一时间来了兴致。 朱蒂此时耐着性子,嘴里叽里咕噜的跟那个家宰说了一通,家宰却是被搞得一头雾水。 见到眼前的家宰听不懂自己的语言,难以沟通,朱蒂有些沮丧,但是只能用手语来进行提示。 文学网 第492章 雅典城邦的美人 “姐!姐!” 朱蒂指着手指的一张白纸,冲着那个家宰说道。 一听这话,家宰也反应过来,道:“哦,朱蒂姑娘,你说的是纸简吧?” “嗯!嗯!” 朱蒂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说起“雅言”,即这个时代的官方语言,有些模湖不清,吐字也不够清晰。 难怪别人听不懂! 不过,庆忌能听得懂一些,并讲得出来。 前世的庆忌,精通多门外语。 这名为朱蒂的欧罗巴美女,语言有些类似于现代的希腊语、德语,似是而非,糅合在一起。 这种古典的西方语言,就跟华夏的古汉语一样。 换做一个现代人穿越到春秋时期,怕是也很难跟古人正常的沟通。 因为语言不通! 庆忌是魂穿,所以没有那方面的压力。 “这位是?” 见到庆忌上前问话,那个家宰连忙回答道:“大王,她是朱蒂,跟着老子从西域回来的胡女。” “虽然朱蒂姑娘也会说一些日常用语,却很难与我们正常交流。”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旋即就将目光放在朱蒂的身上,然后按照朱蒂之前的语法,出声问道:“你是朱蒂?” “呀!你居然能听得懂我说的话?你能跟我正常交流?” 朱蒂顿时欣喜若狂的凑上前,眨巴眨巴着蓝宝石一般的眼眸,说道:“我是朱蒂·佩克拉。来自遥远的西方,雅典城邦你知道吗?那是我的故乡!” “刚刚那个人称呼你为‘大王’,你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吗?”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道:“我是吴王,是这个国家的君主。” “噢!那我可真是荣幸!敬爱的国王,你像太阳一样闪耀!” “请允许我为你献上最高的礼节!” 话音一落,十分激动的朱蒂,就一把抓住了庆忌的大手。 “护驾!” 在场的人都脸色大变。 跟在庆忌身边的宿卫都忙不迭的冲上前,手中的长矛长戈都指向朱蒂。 朱蒂被吓懵了,一时间握着庆忌的大手,有些不知所措。 “退下!” 庆忌颇为哭笑不得,于是挥了挥手,示意一众宿卫都退下。 看着呆若木鸡的朱蒂,庆忌轻笑一声道:“朱蒂,抱歉,他们只是在关心寡人的安全。” “寡人?” “就是我,是一个自称。” “原来如此!” 朱蒂这才恍然大悟,确定庆忌身后那些披坚执锐,膀大腰圆的宿卫不会伤害自己后,朱蒂旋即握着庆忌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幸好! 只是吻手礼,而不是吻脚礼! 若是吻脚礼的话,庆忌难免心里会有一些膈应。 对于面前这个金发碧眼的朱蒂,庆忌心中充满了好奇。 于是,庆忌与朱蒂就来到一处书屋中,对席而坐。 从交谈中,庆忌已经知道,朱蒂来自西方遥远的古希腊雅典城邦。 雅典原是阿提卡半岛上一个城市的名称,阿提卡统一为一个城邦后,它成为这个国家的名称。 这个时候,雅典城邦的民主政治已经确立。 八年前,即公元前510年,雅典的僭主(相当于国王、君主)被推翻后,氏族贵族之间以及氏族贵族与平民之间的斗争尖锐化。 保有血缘关系的氏族、胞族和部落组织,已经不能适应奴隶占有制国家进一步发展的需要。 所以,克利斯提尼改革正式应运而生。 朱蒂就是在那个时候,逃出雅典的。 因为朱蒂的父亲曾是雅典城邦的僭主,她的地位就相当于公主。 只不过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这八年来,朱蒂一个小女孩一路漂洋过海,从雅典城邦出逃,穿越波斯帝国,通过千里瀚海(沙漠),最后在西域跟老子见到面…… 对于西方的一些历史,庆忌也有一定的认知。 古希腊,由于地形的限制,许多城邦被山脉分隔着,中间只有极少量的陆上交通,所以每一个城邦小国都以“天下”自居。 城墙内是朋友,而在城墙外就到处是敌人。 因此在希腊本部、爱琴海的海岸和各岛屿上,一共兴起了几百个城市国家。 其中雅典、斯巴达这两个城邦发展较为迅速和强大…… 大概还有十年,着名的第一次希波战争就会爆发。 “朱蒂,你们雅典城邦有多少人口?” 庆忌好奇的询问道。 “唔……” 朱蒂那宛如洋葱白玉的一般的手指头点在唇边,歪着脑袋,认认真真的回想一下,然后道:“大概有四十万。不过现在肯定是不止四十万的!” “大王,你们国家有多少人口呢?” “是你们雅典城邦的十倍吧。” “十……十倍?” 朱蒂瞪着漂亮的大眼睛,咂舌道:“真的有那么多吗?” “绝无虚言!” “能在人口上跟大王你的国家相提并论的,应该只有波斯帝国了吧。” “波斯帝国?” “是啊。波斯人的阿契美尼德王朝,无比的强大,人口不知道有多少,不过听说波斯人有几十万的军队……” 从朱蒂的口中,庆忌也得知现在的波斯帝国是如何的强盛。 公元前559年居鲁士大帝统一古波斯部落,建立阿契美尼德王朝。 这就是波斯第一帝国。 居鲁士大帝期间,灭亡米底王国,使波斯成为一个强盛的君主制帝国。 又武力入侵征服了当时小亚细亚西部的吕底亚王国,使得阿契美尼德王朝崛起。 这之后,居鲁士大帝向东武力入侵征服了帕提亚、阿利亚、巴克特里亚、德兰吉亚那…… 格德罗西亚、阿拉霍西亚、马尔基安娜、锡尔河与阿姆河之间的中亚河中地区(索格狄亚那)、乾陀啰、克兰斯米亚等地区。 波斯人征服了在美索不达米亚的迦勒底帝国首都巴比伦,终结古巴比伦文明。 这一时期的波斯,已经成为西亚唯一的文明中心。 居鲁士大帝之后的波斯君王,都积极开疆拓土,极力对外扩张。 庆忌要是记得没错,现在波斯人的国王,应该是大名鼎鼎的大流士一世。 古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是这个时候世界上版图最大的帝国,也是第一个地跨亚欧非三洲的世界性帝国。 向东,波斯人已经打到古印度河平原,染指西域。 向西,波斯人征服了色雷斯、马其顿王国,对于古希腊的各个城邦虎视眈眈。 也幸亏波斯人不知道东方有富庶且诸侯并立的华夏列国。 要不然,大流士一世可能会将目光对准远东…… 第493章 古代丝绸之路 通过朱蒂口中对于西方,尤其是波斯帝国的叙述,庆忌可谓是睁眼看世界了。 庆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但,以现在吴国的国力,连一统南方,廓清环宇都办不到,更何况是劳师远征,跟西方人作战? 人,还是要现实一些。 脚踏实地! 饶是如此,庆忌已经清楚的意识到。 自己这一代人办不到的事情,下一代,下下一代。 他的子子孙孙,未必办不到! 首先,庆忌要做的,就是为后继之君打下一片牢固而雄厚的基业,足够他们挥霍。 历史上的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有七代雄主,分别是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秦王嬴政。 嬴政奋六世之余烈,终于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建立起大一统的秦帝国。 未曾想秦二世胡亥直接败光了家底。 当然,秦王朝的轰然崩塌,跟秦始皇之前的所作所为不无关系。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英明神武的雄主。 秦惠文王嬴驷为太子的时候一度触犯禁令,害得自己的师傅公子虔被割了鼻子,没脸见人。 秦武王嬴荡意气用事,急于求成,在周王都洛邑举鼎绝膑而亡,造成秦国内乱。 秦昭襄王嬴稷犯的错也不少,但都无伤大雅。 至于秦王嬴政,让李信率兵灭楚,结果是二十万秦军全军覆没…… 不过,秦国家大业大,伤的起! 只要他们能及时纠正,不一错再错,就还为时不晚。 庆忌固然并不寄希望于跟西方人干一架,建立一个横跨几个大洲的强大帝国。 但是,只要庆忌打好基础,未尝不可。 就像现代的论坛上,有网友发问: 如果给秦始皇一张世界地图,秦军会不会打到中亚、欧洲去? 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充满血性,有尚武之风,有开疆拓土之心,积极进取。 四周的蛮夷之地,太过贫瘠,打下来再治理不划算。 而更远一些的地方,人口也多,还颇为富庶。 试问,有作为的君主,怎能不怦然心动? 这都是出于利益考量的! “朱蒂,你之前要纸张做什么?” 庆忌疑惑的问道。 “噢,大王,你们华夏人的纸,实在是太好用了,还有毛笔!” 朱蒂一脸惊奇的神色,抿嘴一笑道:“我是想整理一下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这八年来,我画了好多张羊皮地图,还记载着一些地方的风土人情。” “每过一个地方我就写写画画,不过用的是羊皮或布料,不好用,而且还费钱。” 顿了一下,朱蒂就跑到一边的箱子里,拿出一堆的羊皮和布料,说道:“我想用纸张将这些地图整理一下。” “……” 庆忌看着朱蒂身后放着的三只大木箱,顿感诧异。 没想到这个欧罗巴美女,不,是古希腊美人,还有这种头脑! 这么多的布料和羊皮,花费必然不小。 庆忌有些狐疑的问道:“朱蒂,你记在那么多的地图和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想做什么?” “做生意!” 朱蒂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大王,你肯定不知道,这些地图和资料……也就是你们华夏人俗称的“风俗志”,能卖出高价的!” “我这些年就时常将地图和资料卖给一些商人,赚取高价!” “只不过在你们华夏好像不太好使。” “不过,我已经准备自己做生意!华夏人的丝绸、瓷器、茶叶、纸张等等,在我。(本章未完!) 第493章古代丝绸之路 们西方是没有的!” 朱蒂很是兴奋的道:“靠着这些地图和风俗志,我就能开辟出一条商路,把商品都兜售到西方去,再将西方的一些珍奇异宝卖到中土!” “我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的!” “……” 这丫头,这么有生意头脑的吗? 庆忌也不得不佩服朱蒂的脑回路。 耗时八年,绘制出这么多地图,而且编撰沿途的风土人情,可想而知这都是朱蒂的一番心血。 丝绸之路吗? 庆忌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不过,历史上的丝绸之路,应该是直到西汉时期才开辟的。 像是朱蒂这样的,只能算是漏网之鱼,影响力没有大到能开辟出一条丝绸之路。 “朱蒂,你真是掉到钱眼里去了。” 庆忌揶揄的笑着道。 “噢!我亲爱的大王,我希望你能给我提供帮助!” 朱蒂跪在庆忌的脚下,一把就抱住了庆忌的大腿,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那一双碧蓝色的眼眸,看起来煞是惹人怜爱。 “你想要什么帮助?” “钱。我需要一定的金钱才能做生意!” 朱蒂以一种哀求的语气,说道:“等我挣到大钱,一定不会忘记报答你的。大王,你应该知道会有多暴利吧?” “你们华夏的丝绸、茶叶和瓷器,在西方必然能卖出高价,不,是卖出天价!” “到时候我就跟大王你五五分成!” “怎么样?” 闻言,庆忌轻笑一声道:“不怎么样。” “四六?” 朱蒂指着自己,试探性的问道:“我四你六?” “不成。” “那……三七分成。我三你七!” 朱蒂一种很是肉疼的表情,委屈巴巴的说道。 庆忌摇摇头道:“不成。” “你……难道你想独吞?” 朱蒂当即变了脸色。 这让庆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又不是山贼土匪,怎能干出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事情。 不过,庆忌嗅着朱蒂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异香,再看见朱蒂妖娆的身材。 此时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庆忌一时间也忍不住有一些心猿意马。 朱蒂的容貌、身材、谈吐都是无可挑剔的。 作为欧罗巴人种的异域风情,更是在无时无刻的挑动着庆忌的感官。 大洋马…… 大洋马好啊! 再来一个黑珍珠就更了不得。 切记,不是乌漆嘛黑的那一种,至少要符合庆忌的审美观。 “咯咯咯咯!” 似乎是察觉到庆忌身体上的异样,朱蒂不禁掩着自己的小嘴,咯咯直笑。无错更新@ “亲爱的大王,你还真是敏感呢。” “小妖精,你这是在玩火……” “有吗?” “你别后悔。”。 第493章古代丝绸之路 第494章 百家学术争鸣 当老子与孔丘从稷下学宫返回府上的时候,就听见家宰说庆忌登门拜访,还跟胡女朱蒂厮混在一起,相谈甚欢。 二人来到书屋之外,隔着大老远的,就被门口站岗的宿卫阻挡下来。 听着书屋里发出的那种惹人无限遐想的惨叫声,孔丘与老子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莫名其妙。 老子捋须一笑道:“年轻就是好。” 朱蒂是真的开放! 翌日清晨,庆忌顶着一双浓浓的黑眼圈,捂着自己的后腰,一步一顿的离开书屋。 原本是想拜访一下老子的,可是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庆忌只能暂且作罢。 毕竟跟朱蒂折腾了一宿,即便庆忌的体魄足够强健,也是有些遭不住。 还好,他终究是征服了朱蒂。 朱蒂已经晕厥过去,半死不活的,不过庆忌肯定她还是活着的。 差点节操不保! 庆忌的心里有一些感慨。 不过他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朱蒂已经答应为庆忌整理出自己在西方到中土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编撰成风俗志,而且绘制成完整的地图,交给庆忌。 庆忌固然是想赠予朱蒂一千两黄金,聊表心意,让她自己去做生意。 只是,朱蒂貌似已经赖上了庆忌,分文不取。 但,朱蒂需要庆忌日后资助自己开辟丝绸之路。 这个女人也有一定的野心。 区区一千两黄金,朱蒂还看不上。 有庆忌作为靠山,朱蒂岂不是守着一座大金山? 她又不蠢! 看庆忌的样子,对于丝绸之路,明显是感兴趣的。 “这女人,第一次都那么勐。看来寡人要再锻炼一下……” 嘴里这样都囔着的庆忌,已经离开孔丘的府邸,直奔吴王宫而去。 …… 翌日,在金陵城外紫金山,稷下学宫,一场盛大的辩论会,正在召开。 吴国的稷下学宫是一个综合性的学宫,类似于现代的大学,最高学府,又名“国子监”。 稷下学宫囊括政学院、医学院、工学院、兵学院、商学院等等。 这其中,政学院的学子最多,囊括儒、道、法、名等各家之学。 每一座学院都有不少的士子。 吴王庆忌倡导百家争鸣,吴国的公卿大夫当中。 大行令孔丘担任政学院的“祭酒”,为学院之长,同时,他是儒家的代表人物。 廷尉伯噽作为名家的代表人物,长于辩论之道。 大司马孙武作为兵家的代表人物,长于行军作战之道。 太宰计然作为道家的代表人物,长于治国之道(无为而治)。 治粟内史范蠡作为法家的代表人物,长于法治建设之道。 同时,范蠡还是商学院的“祭酒”。 太医令扁鹊作为医家的代表人物,同时担任医学院的“祭酒”。 大工令干将作为工学院的“祭酒”,代表的是墨家。 当然,现在并没有墨家,现在干将就自成一派,以“匠家”闻名于世。 这些都是庆忌自己推出来的。 实际上每个人的学术颇杂,相互交融,相互学习。 就跟范蠡一样。 范蠡精通道家之学,又兼顾儒、法,自己还能带兵打仗,经商治国…… 总的来说,现在的吴国属于“百家争鸣”,学术十分的鼎盛。 就连老子那样的人物都被稷下学宫这种浓厚的学术氛围吸引到吴国,可想而知,这一学宫的影响力有多大! 稷下学宫的士子,分为各家各派,有专门的名师指导。 这是一座最高学府,同时也是招贤馆。 可以进入稷下学宫的士子,在吴国都是享有俸禄的。 不多,一个月五十石,钱一千,聊胜于无。 而且学子们的学费全免,包吃包住,逢年过节作为国君的庆忌还会赏赐一些金钱、布、帛等东西。 这样的待遇,可谓是十分优握的。 稷下学宫现在已经成了吴国的人才培育基地。 人满为患! 不过吴国一般都是不养闲人的。 这些年来,吴国一直都在进行对外战争。 岭南六郡还有并入吴国治下的荆地,缺乏几千名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是从稷下学宫出去的士子。 由此可见,稷下学宫对于吴国的重要性。 当然,也不排除有一部分学子在学有所成之后,会跑到其他诸侯国效力。 但毕竟是少数。 值得一提的是,稷下学宫的学宫之长,是由吴王庆忌自己担任。 这只是一个挂名的,一般来说庆忌并不会亲自管理稷下学宫的事务。 只不过这样的象征意义极大。 至少稷下学宫出来的学子,都能自称是“吴王门生”,吴王的弟子! 多少能攀附上一些关系。 像是季札、孙凭、晏婴、孔丘等天下闻名的名士,也会不时的到稷下学宫讲学。 庆忌偶尔也会位临稷下学宫,考察一下士子们的学习状况。 有时候,庆忌还会从学子当中遴选出一部分优异者,出任官吏,委以重任。 总的来说,现在要是想在吴国出任官吏,必须是稷下学宫出身。 镀一层金!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察举制”、“科举制”。 要么能得到名师的举荐,要么才能出众,得到他人的认可,不然士子们在吴国难以出人头地。 吴国将自身的人才培育做得极好,市场已经趋近于饱和状态。 若是吴国日后不能进行对外扩张,也有可能遭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譬如说没有官位留给士子,士子们寒窗苦读多年,不愿意一无所成,只能选择跑到其他国家任职…… 人才外流,这不是庆忌想看见的事情。 所以,吴国对外扩张的脚步,绝不能停滞不前。 短时间内无伤大雅,时日一长,恐怕不甘寂寞的士子会去往他处。 “大王,不知这一次的议题是?” 此时,在稷下学宫的四方台之上,孔丘好奇的向高坐于上首的庆忌发问。 每一次庆忌来到稷下学宫,除了巡视各个学院的学习状况,都会发布一则“议题”,让士子们围绕着那一议题,各抒己见。 庆忌没有说话,只是轻笑一声,拿着毛笔在白纸上写下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人性本善? 人性本恶? 第495章 人性本善 稷下学宫的辩论广场之上,一千多名士子都齐聚一堂,坐在蒲团之上,翘首以盼,想要一睹吴王庆忌的风采。 当然,若有可能,他们是一定要趁着这次机会出出风头。 以博人眼球,得到庆忌的关注。 这一千多名士子当中,不乏一些专门来看热闹的。 相对于工学院、医学院和商学院,政学院是最有出息,而且学子最多的,占据稷下学宫的一半以上。 就庆忌所知道的,稷下学宫的士子常年维持在三千人到五千人不等。 但是,几乎士子们都会选择政学院,想着日后登堂入室,出将入相。 当然,士子们的学术颇杂,有的选择政学院的同时,还可能兼顾工学院、兵学院。 热门的学院莫过于政学院,其次是兵学院。 只不过士子们有权利选修,只要你有那方面的天赋,得到先生的认可,全部学一个遍,也不是不行。 真正的天才,能在稷下学宫寒窗苦读十年八年,庆忌还会予以资助。 毕竟这样的士子实在是太少,堪称是国宝级别的人物,庆忌自然会看重。 “人性本善?人性本恶?” 看见庆忌出的这一议题之后,在场的士子们都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世上有善人,也有恶人,不过这人之本性,应该是善,而非恶。” “没有人一出生就能笃定其善恶耶?” “正是!” “大王的这一议题,未免太过偏颇,人之本性如何能是恶?” 士子们都不禁摇摇头。 对于庆忌所出的这一议题,感到颇为无奈。 在他们看来,人的本性应该是“善”,而不是“恶”。 既然不能成立,何来辩论之说? 没有矛盾,没有冲突,如何辩论? 这个时候,即便是有心想在庆忌面前显摆一下,标新立异的士子,都不禁打了退堂鼓。 在广场的中心,设置有一座四方台,即“辩论台”。 每一个士子,或者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站上辩论台,进行辩论。 庆忌所处的四方台之上。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左右两侧正襟危坐的孔丘、老子、范蠡、季札、孙凭、晏婴、计然等人,微微一笑。 “诸位,你们认为,人之本性,是善?是恶?” “自然是善!” 孔子捋须笑道:“大王,请恕臣直言,大王的这一议题,不应该成立。” “是吗?” 庆忌不置可否,又将目光放在老子的身上。 “老子,你认为人之本性,可有善恶之分?” 闻言,老子暗暗思索一下,然后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老朽以为,人之初,无有善恶之分也。” “世间万物,都有一种本质。” “若禽类、兽类,为生存之计,狼杀羊,鹰食鸡,然狼鹰可为恶耶?” “若以常理度之,有益于人是善,有益于己是恶。有益于人,则殴人詈人皆善也。” “有益于己,则敬人礼人皆恶也。” “如此,未免有失偏颇。” 老子后边那句话的意思,大概是:只要有益于人,即使打他、骂他都是善;只要是有益于己,即使对人恭敬、礼貌也是恶。 老子对此持反对观点。 而对于老子的看法,庆忌还是深表认同的。 毕竟,善、恶的界限有时候是比较模湖的。 老子又缓声道:“《易经》有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厚德载物,善有半、满之分。” “心无所着,一心清净,行善而不着相,心无所施之物,外无所助之人,内无行善。(本章未完!) 第495章人性本善 之人,即便捐献一文钱,那也是满善。” “假若有心行善,又仅仅计较得失,行善而又犹豫不决,那即使布施万两黄金,也只能止于半善而已。” 顿了一下,老子意味深长的道:“同时,善有偏、正之分。” “善者为正,偏善就是恶。” “好心办坏事,此为“正中之偏”。” “坏心办好事,此为“偏中之正”。” “善有端、曲之分。” “完全发自济世利人之心,不求回报之善,是“端”。” “怀揣讨好世俗之心,愤世嫉俗之心,玩世不恭之心者,便是“曲”……” 老子阐述了自己对于“善”的看法,很是在理。 至于“恶”,老子不置可否。 他并不认为人之初,本性有善恶之分。 孔丘对此,却有着不同的意见。 好在老子并不打算跟孔丘围绕着“人性本善,人性本恶”这一议题进行辩论。 不然,只会没完没了。 用一句形象的话语来比喻,便是——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每个人的观点不一样,想法自然不同。 孔丘于是亦步亦趋的登上广场的辩论台上,正襟危坐。 这一次他是主动请缨,要向众士子阐述一下,自己“人性本善”的观点。 若有反对者,孔丘也有信心辩倒对方,立于不败之地。 “人之初,性本善也。” 孔丘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士子们,侃侃而谈道:“昔日楚国令尹孙叔敖年少时,出游,见两头蛇,杀而埋之。” “何故?其母问之,孙叔敖对曰:闻见两头之蛇者死,向者吾见之,恐去母而死也。” “有阴德者天报以福,故而孙叔敖未治而国人信其仁也。” 顿了一下,孔丘又道:“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河,有溺毙之危,皆有憷惕恻隐之心。” “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 “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好!” “彩!” “夫子高论!” 在座的士子都不由得叫好喝彩起来。 按照孔子的说法,世人见到即将坠河,且要溺毙的孺子,岂能没有恻隐之心? 岂能不会出手相救? 孙叔敖还是一个少年,杀了两头蛇,都能掩埋其尸身。 因为传言看见两头蛇的人都会死,所以孙叔敖哭泣,不是怕死,而是不忍心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孔子这可以说是在引经据典,难怪能得到一众士子的认同。 孔丘见到众人认同,于是慨然道:“今天下动荡大争,要害何在?” “不识周礼,不行仁政。_o_m以杀戮征战为快事,是为要害!” “……” 庆忌有些哭笑不得。 孔夫子这厮讲学,多少是在夹带“私货”。 但,就在这时,一个不同的声音响起! “夫子所言,在下不敢苟同!我窃以为,人性本恶也!”。 第495章人性本善 第496章 吴楚君臣之礼 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站起来跟孔老夫子唱反调的,是一个身高八尺,以布冠束发,面相雄毅的中年男人。 “他……他是何许人也?” “是邓析!是我郑国的中大夫邓析子!” “居然是析子?析子不在郑国,为何跑到金陵?” “足下有所不知。据说邓析子与郑国执政的姬驷歂不和,势成水火,这一次想来是到吴国避难的。” 庆忌得知那个中年男人是邓析之后,亦是颇感诧异。 这邓析是何许人也? 邓析是名家学派的先驱人物。 “名辨之学”的倡始人! 不过,邓析真正的成就是在法治方面,所以他的学术主要是法家、名家。 邓析第一个提出反对“礼治”思想,他的主要思想倾向是“不法先王,不是礼义”。 众所周知,子产在郑国执政的时候“铸刑书”。 但是邓析比子产还要激进,对子产所推行的一些政策不满,曾经“数难子产之政”。 邓析还自己编纂一部成文法,将其刻在竹简上,人称“竹刑”。 而且,邓析还聚众讲学,招收门徒,传授法律知识与诉讼方法,还以类似讼师身份帮助黎庶打官司。 邓析也堪称是春秋末期的第一律师…… 在他的倡导下,郑国出现了一股新的思潮。 只是邓析这样的人物,终究是为老世族所不容的。 历史上,继子产、子大叔而任郑国执政的姬驷歂对付不了这种局面,于是“杀邓析,而用其竹刑”。 他们杀其人而用其法,可见其竹刑的合理性。 此时,邓析在众人的瞩目之下,缓缓的登上辩论台,跟孔丘相互行礼之后,对席而坐。 对于邓析此人,孔丘心里是非常反感的。 此人的法家学说跟他的儒家学说,可谓是背道而驰。 孔丘自出道以来,一直都在鼓吹周礼,以仁政治国,而邓析恰恰是反对孔子的这一学说。 饶是如此,孔丘脸上只是不咸不澹的神色,朝着邓析行礼道:“老夫愿闻足下性恶之说,以为世人鉴戒!” 闻言,邓析正色道:“恶,人之本性。” “因人性有恶,才需法度;天下人生而好利,才有财货土地之争夺;生而贪欲,才有盗贼暴力与杀戮;生而有奢望,才有声色犬马。” “人性之恶,必以律法而后正。” “以法治防范恶欲,以法治疏导人性,人性才能向善有序。” “孔夫子空言性本善,将治世之功归于人性之善,将乱世之罪归于人性之恶,无非是要重申仁政、人治与复古之论,回到夏商周三代。” “此乃纵容恶行,蒙蔽幼稚,真正大伪之言!” “你!” 孔丘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然后哼了一声,不屑的道:“足下夸夸其谈人性本恶,却以盗贼、暴力、杀戮为论述,岂不知人之初,本性为善耶?” “难道世人皆生而为恶耶?” “老夫不敢苟同!” “若婴儿一般,混沌无知,婴儿可知晓何为恶?何为善?” 听到这话,邓析轻笑一声道:“孔夫子言及婴儿。” “那在下便反问夫子,贪婪,是否为‘恶’?” “贪婪自然为恶。” 孔丘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贪婪是原罪,母庸置疑。 邓析于是道:“那婴儿生下来,便会抢乳,以喂养自身。岂非贪婪?如此说来,婴儿岂非恶?” “世人皆由婴儿始,婴儿,即人之初。既然婴儿尚且贪婪,岂不能证明人性本恶?” “……” 孔丘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中招了! 邓析这是在诡辩! 要是按照邓析的说法,抢乳的婴儿的确是贪婪,是“恶”。 “彩!” 在座的士子都纷纷为邓析叫好喝彩起来。 坐在四方台上,看着孔丘与邓析辩论的庆忌,不禁微微一笑。 其实,在关于到底是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的辩论上,庆忌是模棱两可的。 他不认同邓析的说法,也不认同孔丘的说法。 而老子的说法则是跟庆忌不谋而合。 因为,在庆忌看来,人之初,性格还没有真正的形成。 婴儿也没有善恶之说,应该是后天养成的。 这一次的稷下学宫之行,也让庆忌受益匪浅。 至少,庆忌已经将老子、邓析都位列上卿,收为己用。 二人一个是道家,一个是法家(名家),各有所长。 即便庆忌不能委以重任,也不会将他们赶走,或者束之高阁,不闻不问的。 老子现在对于吴国而言,用处不小,毕竟现在的吴国是“无为而治”。 至于邓析,法家学说过于偏激,不可否认的确有利于吴国,但是现阶段庆忌并不想去采纳。 因为这十几年来,庆忌已经进行过几次变法改革,没必要再继续折腾了。 朝令夕改,对于一个君王,一个国家而言并不是好事。 等到吴国的基本盘稳固下来,可能几年之后,可能十几年之后,庆忌会任用邓析在吴国进行第三次的变法改革。 不过,绝不是现在。 对于邓析,庆忌另有用处。 …… 奉天殿中。 庆忌穿着一身玄色赤纹的冕服,头戴平天冠,腰间别着一柄龙渊剑,在陛台上正襟危坐。 孙武、范蠡、伯噽等公卿大夫,也都头戴进贤冠,穿着玄色的朝服,腰束绶带,分左右官阶落座。 众人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模样,十分的庄重肃穆。 “宣,楚国使者申包胥觐见——” 陛台一侧,作为中车府令的胶滑尖声叫嚷道。 这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迅速传达出去。 “宣,楚国使者申包胥觐见——” 宣号之声在宫殿各处回荡,经久不绝。 而早就等候在奉天殿外边的申包胥,则是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亦步亦趋的进入大殿当中。 “楚国使者申包胥,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来到奉天殿的中间之后,申包胥就朝着坐在陛台上的庆忌大礼参拜,以示臣服。 这是君臣之礼。 申包胥是代表熊轸,代表楚国向庆忌行君臣之礼。 此时的楚国,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已经成了吴国的附庸国—— 一个较为特殊的附庸国。 而申包胥这一次来,正是来给吴国朝贡的。 第497章 传国之宝和氏璧 “申子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庆忌虚扶了一下,然后吩咐内侍将一张蒲团放到申包胥边上,请他入座。 “谢大王!” 申包胥欠着半个身子,缓缓的落座。 “申子,贵国君上,一向可好?” “回禀大王,托大王的洪福,楚公身体安康,无有小恙。” “如此甚好。” 庆忌与申包胥寒暄了一下,然后就进入正题。 申包胥从一侧的副使手中,接过一道竹简,然后让内侍代为转达,呈给陛台上的庆忌阅览。 “大王,我楚国此番朝贡,有三千金,美女十名,鹿皮、狐皮、虎皮等兽皮共计一百张,布一千匹,帛三百匹,上等玉璧一对……” 庆忌看着手中的礼单,颇感诧异。 楚国用这么多的厚礼,作为朝贡之物,着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要知道,吴国的附庸国有徐国、蔡国、钟吾国等,包括楚国在内,吴国的附庸国有十一个。 但是,哪里会有这般厚礼? 毕竟是朝贡,附庸国对于宗主国的朝贡,意思一下就好。 庆忌也没必要贪图这些蝇头小利。 在附庸国朝贡的问题上,庆忌一向是十分宽容的。 按照不同国家的心意,上交朝贡之物即可。 楚国的疆域面积固然还很大,不算贫瘠。 不过在上一次的吴楚大战之后,楚国等同于亡国,连都城郢都被吴军占领。 至于楚王宫的各种珍奇异宝,凡是值钱的东西,在吴军撤离郢都的时候,都被全部搬空…… 所以说,此时的楚国,可谓是一穷二白的。 现在楚人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的东西,不说是搬空了国库,却也相差无几。 “楚公有心了。” 庆忌微微颔首道。 说真的,楚国现在这样侍奉吴国,百般讨好,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小弟,庆忌是真的找不到借口去攻打楚国。 师出,要有名! 申包胥又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此外,我楚国还打算将自己的传国之宝,献给大王!” “楚国的传国之宝?” 庆忌来了兴致。 “正是!” “申子口中的国宝,莫非是传说中的‘和氏璧’?” 这是庆忌所能猜到的。 闻言,申包胥一脸恭维的神色,朗声道:“大王圣明!” “我楚国的传国之宝,和氏璧就在此处!” 申包胥随即从副使者的手中,拿过一个包袱,然后打开包袱,取出里边的一块玉璧,双手捧起来,给吴国的君臣一睹为快。 只见这玉璧为宝石性质的拉长石,具有碧绿和洁白的闪光,转动一定方向,方能出现。 这也是和氏璧区别于“洁白无瑕”的和田玉之处。 和氏璧,是一块未经凋琢的璞玉,价值连城。 在春秋战国时期,许多诸侯国都有自己的镇国之宝。… 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黎,楚有和璞…… “嘶!” “当真是和氏之璧?” “美玉,稀世之宝也!” “据闻和氏璧面世后,成为楚国的国宝,从不轻易示人。” “没想到今日能见到这和氏璧,真是荣幸之至。” 群臣看着申包胥手中捧着的和氏璧,不禁两眼放光,很是感慨。 和氏璧,又称和氏之璧、荆玉、荆虹、荆璧、和璧、和璞,为天下奇宝。 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不过,作为穿越者的庆忌,更是知道这和氏璧在历史上的重要意义。 关于和氏璧的来历。 传说,楚国有一个叫卞和的琢玉能手,在荆山里得到一块璞玉。 卞和捧着璞玉去见楚厉王,厉王命玉工查看,玉工说这只不过是一块石头。 厉王大怒,以欺君之罪砍下卞和的左脚。 厉王死,武王即位,卞和再次捧着璞玉去见武王,武王又命玉工查看,玉工仍然说只是一块石头,卞和因此又失去了右脚。 武王死,文王即位,卞和抱着璞玉在楚山下痛哭了三天三夜,眼泪流干了,接着流出来的是血。 文王得知后派人询问为何,卞和道:我并不是哭我被砍去了双脚,而是哭宝玉被当成了石头,忠贞之人被当成了欺君之徒,无罪而受刑辱。 这就是和氏璧的来历。 而和氏璧最有名的历史故事,莫过于“完璧归赵”。 战国时期,楚国向赵国求婚,使和氏璧到了赵国。 秦昭襄王听说赵国有和氏璧,提出以十五座城相交换。 因赵弱秦强,赵国不敢怠慢,但又不情愿,便派智谋双全的蔺相如奉璧使秦。 蔺相如知道其中有诈,偷偷将和氏璧送回了赵国…… 秦王嬴政在一统天下后,将和氏璧凋琢成传国玉玺,代代相传。 所以,那一方玉玺,也成了象征皇权与地位的东西。 对于和氏璧这样的稀世之宝,庆忌心中难免起了垂涎之心。 早在吴军进入郢都的时候,庆忌就曾让人打探过和氏璧的去向。 不过,据说和氏璧一直不知所踪,可能被熊轸带着,庆忌也就不了了之。 没想到,现在楚人竟然能将和氏璧献给吴国! 申包胥正色道:“大王,此和氏璧乃岁星之精,坠于荆山,化而为玉,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 “昔日卞和得之献楚王,是我楚国的无价之宝,非价值连城而可形容!” “而今,我楚国愿将和氏之璧献给大王,请大王笑纳!” 听到这话,庆忌轻笑一声道:“申子,楚公的心意,寡人心领了。” “然,君子不夺人所好,楚国将和氏璧这样的稀世之宝献给寡人,教寡人如何回报楚国?” 申包胥闻言,摇摇头道:“大王,这和氏璧,是我楚国献给大王的,何须回报之物?” “请大王笑纳!” “这……” 庆忌有些迟疑。 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楚人现在连自己的传国之宝和氏璧都拿出来,献给庆忌。 态度如此谦卑,态度如此恭敬,实在是让人汗颜! 申包胥旋即慨然道:“和氏璧,还请大王收下!” “如此美玉,非我楚国所能拥有的。” “今日楚国将此和氏璧献给大王,可让此玉象征着吴楚两国之友谊,世代盟好,互通有无也!” “大王若不收下和氏璧,臣惶恐,楚国惶恐!” 第498章 兴建吴王宫 申包胥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庆忌若是不收下和氏璧,就不礼貌了。 不过,楚国这一口气送上那么多珍贵的东西,还包括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也不禁让庆忌心中倍感狐疑。 楚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大王,臣此来,还奉楚公之命,将楚国两千人的能工巧匠,送给吴国,送给大王!请大王笑纳!” 申包胥又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 这一下,庆忌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楚公客气了。楚公的美意,寡人心领了,然,我吴国并不缺能工巧匠……” 庆忌并没有撒谎。 不论是木匠也好,铁匠也罢,其实吴国都不缺。 当然,工匠都是一些技术型的人才,对于吴国而言,多多益善。 只不过庆忌还不知道楚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有所顾忌。 申包胥微微一笑道:“大王何须客气?” “我楚国诚心侍奉大王。” “大王也曾在郢都王宫住过,不知大王以为,楚宫与吴宫相比较,如何?” 庆忌闻言,思考了一下,便道:“自然是楚宫更胜一筹。” 这一点,庆忌不得不承认。 毕竟吴国迁都于金陵,不过六年的时间,而楚国定都于郢的时间何止百年? 历史上,由于历史的原因,楚国的都邑曾几经变迁,其所迁的都邑又频繁,是其他周初诸侯所难以比拟的。无错更新@ 郢字来源在“郧”,郧地是楚国的故土。 楚国先祖在那里生息立国,楚人有深厚的恋土情节,于是就将郧字的贝改成王代指国都,此后迁都之地均称作郢。 当然,现在的郢都,其实只是楚人的第二个都城。 第一代楚子熊绎,居住在丹阳,所以丹阳就是楚国的第一座都城。 在一百多年前,楚文王就将楚国的都城,从丹阳迁到现在的郢都。 两相比较之下,吴王宫与楚王宫无法相提并论。 不论是占地面积也好,或是富丽堂皇的的程度,二者都不可同日而语。 相对于金碧辉煌的楚王宫,庆忌的吴王宫,则是显得比较寒碜。 因为庆忌是一个务实求真之人,不在乎面子工程。 所以这些年来,吴国的王宫就一直保持着最初的状态,跟在吴都的旧王宫差不多。 “大王!” 申包胥慨然道:“大国,应该有大国的气象!” “臣曾到过许多国家的都城,国力不同,规制不同。” “在臣看来,吴国的王宫莫说是相较于原来的楚王宫,便是鲁国、郑国、宋国这些国家的禁宫,都有所不及也!” 顿了一下,申包胥又道:“王宫,为王气之所在,而非是为国君的个人享受,事关国格,事关脸面,大王切不可马虎!” “我楚国是为大王考虑,愿出工匠二千人,并转运木料,悉数孝敬予大王,为大王建造一座雄于天下,更胜于楚宫的王宫!” “……” 楚人竟然这么大方? 不止是工匠,就连木料都承包了? 而且无条件送给吴国? 庆忌一时之间,也是踌躇满志。 对于这座寒碜的吴王宫,庆忌心里其实是不满已久的。 正如申包胥所言,王宫不止是庆忌居住的地方,更代表着吴国的脸面。 现在吴国的王宫,已经配不上庆忌的身份,配不上吴国的国力! 不过,众所周知,修建宫殿,是十分损耗人力物力和财力的。 物力和财力还好说,关键是这人力! 吴国的人口不少,土地幅员辽阔,可谓是地大物博。 但,庆忌要修建宫殿,无疑会征发大量的劳役,用来运输。 木料,建造宫室。 若是把控不好一个度,难免会劳民伤财。 “大王!臣以为申子所言极是!” 廷尉伯噽立马出列道:“大王现在是万乘之国的君主,宫殿却连宋、鲁、卫此等千乘之国都比不上,实在不妥!”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有鉴于此,臣窃以为,只有世上最华丽的宫殿,最大气的宫殿,方能配得上大王尊贵的身份,方能配得上我吴国强大的国力!” 伯噽那衣服来跟宫殿做比较,的确是比较形象的。 王即国家,宫殿就是王身上的衣服,彰显着尊贵的气质。 庆忌于是眯着眼睛,环视一周,看着陛台之下的公卿大夫,问道:“对于申子、廷尉所言,二三子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群臣都不禁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说真的,他们也是认为吴国现在的王宫,有些寒碜,配不上吴国此时的国势,有辱斯文…… 范蠡暗暗思索一下,旋即出列道:“大王,臣以为王宫可以兴建,然不必追求奢靡,高、大、上即可!” ”臣附议!” 大工令干将跟着道:“而今国库充裕,国家富强,完全有能力为大王兴建一座大气磅礴的宫殿!” “臣附议!” 孔丘、被离、申息、文种等公卿大夫都表示赞同。 就跟庆忌一样,他们都认为吴国现在的王宫过于寒碜。 之前庆忌专注于对外扩张,处处都要花费人力物力财力,他们不敢进谏。 而今申包胥提出来,庆忌也似乎有意为之,所以群臣都能顺水推舟,请庆忌兴建宫殿。@ “兴建宫殿之事,兹事体大,寡人要好好考虑一番。” “申子,那两千人的工匠,寡人也会收下,请申子代寡人向楚公表示谢意!” 一听这话,申包胥连忙回答道:“臣一定转达!” 而这个时候,庆忌也已经反应过来。 楚国这般怂恿他兴建宫殿,还派来大量的能工巧匠,并无偿提供木料,岂不是有阴谋?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申包胥,问道:“申子,近日来,有人向寡人禀告,说是楚国阴养兵马,锻造武器盔甲。” “在荆山一带,时常响起军马操练的声响,以及锻造器物的声音。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申包胥闻言,额头不禁直冒冷汗,但仍旧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道:“大王,此传闻纯粹是空穴来风!” “我楚国若厉兵秣马,一定会向大王禀告!” “请大王明鉴,切莫听信他人的谣言!”。 第499章 亲小人而远贤臣 “申子,汝不必紧张。” 庆忌轻笑一声道:“寡人并不会限制楚国锻造武器盔甲,操练兵马。” “楚国如何整军备战,是楚国自己的事情,寡人不会去过问。” 庆忌如此大方? 当然! 楚国固然是吴国的附庸国,但是比较特殊。 像是蔡国、徐国、钟吾国等国家,都向吴国称臣纳贡,其都城边上驻扎着吴军,以备不测。 朝堂上,也有许多吴国派出去的公卿大夫,执政大臣都是吴人,甚至于其国的兵马都是吴国的将领操练起来的。 试问,这样的附庸国,跟吴国治下的郡县,有何不同? 而楚国不同。 楚国只是向吴国称臣纳贡,并没有受到各方面的限制。 楚人之所以偷偷的训练兵马,打造武器,只是想瞒天过海,等到吴国不注意的时候,发出迅勐的一击。 但,庆忌有着黑冰台这样强大的情报机构,对于楚国的一举一动,不说是了如指掌。 也绝对能窥测一二! 楚国暗暗厉兵秣马的事情,庆忌早就知道了。 现在他告诉申包胥,只是在敲打一下楚国。 “申子,寡人还听闻,楚国的商贾在我吴地以高价购置粮米,不知是否属实?” 庆忌澹澹的问道。 “这……大王,此等事情,纯属是商贾自己行事,与楚国无关。” 申包胥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与楚国无关? 庆忌是不会相信的。 毕竟,楚国的商贾这般大规模的动作,背后岂能没有国家的支持? 庆忌不怕自己的吴国跟楚国打一场贸易战。 以吴楚两国现在的国力,楚国必败无疑,只是庆忌犯不上为此而过多的消耗自身的财力。 “就此打住吧!” 庆忌大手一挥道:“寡人不喜欢商贾扰乱市场。” “若楚公管不住本国的商贾,寡人会替他管教!” “诺!” 申包胥忙不迭的低着头道:“大王,臣一定替大王代为转达楚公!” 楚国这一次,又是送厚礼,又是送美女,又是送工匠,着实是让庆忌不得不起疑心。 怎么跟历史上文种向勾践提出的伐吴九术,如此相似?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历史上区区的一个越国,能鲸吞吴国,然后一跃成为雄霸东南的大国,伐吴九术,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这一点,作为穿越者的庆忌是十分清楚的。 莫说是吴王夫差,换做其他人,都未必能受得住这阴狠的伐吴九术。 不过,此时的吴国,已经不是历史上的吴国所能比拟的。 吴国已经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庞然大物。 南方霸主! 现在天下列国当中,唯一能跟老牌的霸主晋国分庭抗礼的,只有吴国。 当然,这并不是说吴国就一定不会被楚国灭亡。 如果庆忌跟历史上的吴王夫差一样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而且不恤民力,亲小人而远贤臣的话,势必会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 但,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庆忌又怎会不吸取前人的教训? 让吴国称霸南方,庆忌已经做到了。 只不过这还不是庆忌的终极野心。 总的来说,一句话——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对于楚国这一次的献上的贡品,美女也好,工匠也罢,庆忌是照单全收。 毕竟这白占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 夜幕降临。 在廷尉伯噽的府上,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申包胥。 申包胥毛遂自荐,打算留在吴国,为庆忌效力,于是被册封为客卿,享受着上大夫的待遇。 对于申包胥内心的想法,庆忌自然是心知肚明。 不过,不好点破。 申包胥这样的楚国忠臣,宁折不屈,不可能臣服于庆忌,真的改弦更张,投奔吴国。 但是,申包胥的名气很大,德高望重,既然有心在吴国出仕,庆忌也不好拒绝。 此时的申包胥前来拜访伯噽。 二人在书屋当中相互行礼之后,就对席而坐。 “不知申子此来,所为何事?” 伯噽颇为好奇的询问道。 “冒昧打扰,还请廷尉莫怪。” “哪里哪里。申子是名满天下的大贤,就连大王都甚称其贤,申子能拜访在下,是在下的荣幸!” 申包胥与伯噽寒暄一阵后,终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申包胥拍了拍手,就有两名随从抬着一只木头箱子,进入书屋当中。 随从退下后,申包胥就打开盖子,将木箱里面的马蹄金暴露出来。 看着那金灿灿的色泽,伯噽不禁两眼放光,眼中尽是贪婪的绿光,恨不能据为己有。 申包胥瞥了一眼,见到伯噽这般垂涎的模样,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廷尉,此乃楚公打算送给你的礼物,还请廷尉笑纳。” “不妥不妥!” 伯噽连忙摆手道:“申子,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 “我伯噽怎能无端接受楚公的礼物?于理不合,于理不合。” 伯噽显然是有些顾忌的。 申包胥见状,只是摇摇头道:“廷尉此言差矣。楚公虽远在郢都,却早已听闻听闻你的大名!” “吴国能有今日之强盛,廷尉你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楚公闻廷尉之贤,恨不能与廷尉相交,奈何……唉!” 申包胥长叹一声道:“楚公时常感叹,先王昏聩,有伍奢与令尊之贤臣而不得用,以至于二人遭到奸佞小人费无忌的迫害,家破人亡。” “廷尉你与伍子胥流亡吴国……这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若无费无忌那个佞臣,说不定廷尉与伍子胥都还在楚国效力,楚国,也断然不可能沦落到今时今日这般地步。” 闻言,伯噽的脸色有些古怪。 按照申包胥的说法,这厮是来跟自己叙旧的。 的确! 当年的楚平王昏聩,亲小人而远贤臣,听信费无忌的谗言,纳孟嬴为妃,赶走太子建,又迫害伯噽和伍子胥的父亲,致使他们逃亡吴国…… 可以说,楚国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楚平王要担负主要责任。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今伯噽、伍子胥大仇得报,已经了却了自己的心事。 第500章 大奸臣伯噽 伯噽看着对面满脸感伤神色的申包胥,澹澹的道:“申子,而今前尘往事,皆已作古,一笔勾销了。” “或许,在下跟伍子胥还要感谢楚平王、费无忌。” “若不是他,就没有今日的伯噽与伍员。” 申包胥沉默许久,终于喟然长叹道:“廷尉所言极是。” “廷尉,实不相瞒,在下此来,是想询问廷尉,不知大王可有意兴建吴王宫?”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伯噽要接受申包胥送出的黄金,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不过,伯噽并不想出卖吴国。 准确来说,伯噽是不想,也不敢出卖吴王庆忌。 沉吟片刻后,伯噽摇摇头道:“申子,我伯噽虽为大王效力十余年,却依旧无法摸得清大王的脾性。” “大王也不喜欢别人揣摩自己的心思。” 闻言,申包胥微微一笑道:“难道廷尉便不想大王兴建王宫,并将这一份差事揽下来吗?” “……” 申包胥可谓是已经将伯噽的为人吃透了。 吴国的公卿大夫当中,最期望庆忌兴建吴王宫的,莫过于伯噽。 一方面是因为吴国的面子工程不容有失。 另一方面,伯噽期望自己能接下这一份差事,然后从中牟利。 对待大臣,庆忌一向是比较宽容的。 只要伯噽不是大贪特贪,肆无忌惮的贪污腐化,庆忌就还能接受。 …… 翌日,伯噽就进入吴王宫,在滋德殿觐见庆忌。 他这一次来,是想探一探庆忌的口风。 “不知大王可否有意,兴建王宫?” 伯噽疑惑的问道。 坐在御座之上的庆忌,瞥了一眼伯噽后,说道:“寡人的确有意兴建王宫。怎么,你对这件差事感兴趣吗?” “臣愿为大王效劳!” 伯噽主动请缨。 对于伯噽心里的想法,庆忌跟明镜似的。 不过,庆忌并不打算让伯噽负责兴建王宫的事宜。 “寡人正准备下诏,命治粟内史范蠡、大工令干将负责兴建王宫之事。伯噽,你还是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干好吧。” “诺。” 伯噽的脸色有些尴尬。 但是对于庆忌做出的这一决策,并没有不满的情绪。 这倒不是庆忌不信任伯噽。 伯噽对庆忌,绝对是忠心耿耿的,只是他那贪婪的性格无法改变。 毫无疑问,伯噽是和珅、蔡京那样的贪官奸臣,只不过对庆忌大有用处,故而一直委以重任。 庆忌知人善用,什么样的人,放在什么位置上,庆忌一清二楚。 像是伯噽这样的,绝对不能让他担任管理国家财政的治粟内史这一位置上。 因为庆忌也不敢保证,伯噽会不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贪墨公款。 像是这一次兴建王宫的事情,一定会有很多油水可捞。 以伯噽的贪财为人,怎么可能不心动? 正因如此,庆忌就更不能让伯噽负责兴建王宫的事宜。 一旦伯噽捅出了大篓子,新建的宫殿是豆腐渣工程且不说,伯噽贪污的款项太多,届时庆忌作为国君,都不好袒护他。 庆忌这正是为伯噽着想。 “伯噽,你这次来,有没有什么事要禀告寡人?” 庆忌忽然问道。 “这……” 伯噽愣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旋即额头冒出冷汗,心虚的低着头道:“大王,臣的确有要事禀告。” “何事?” “最近,申包胥跟臣来往密切,臣只是跟他虚与委蛇一番,不过申包胥却贿赂了臣不少的财货。” 伯噽的脸上堆着笑意,道:“臣这次来觐见大王,正准备将申包胥贿赂的财货悉数献给大王!” “请大王笑纳!” 听到这话,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伯噽,然后摇摇头道:“不必了。” “既然是申包胥送你的财货,你就自己收下。” “伯噽,寡人还是那句话。寡人给你的,你可以要,寡人不给你的,你不能偷,更不能抢……” “诺!” 伯噽忙不迭的朝着庆忌点头哈腰道:“大王的教诲,臣一定牢记于心,永不敢忘!” “没事的话,退下吧。” “臣告退!” 看着伯噽渐行渐远的背影,庆忌陷入了沉思。 伯噽这样有才无德的奸臣,恐怕会被很多人唾弃。 不过,相对来说,庆忌用起伯噽十分的顺手。 比起计然、孔丘、文种那样德才兼备的大臣,伯噽有性格缺陷,有把柄握在庆忌的手里,而且风评不佳…… 庆忌若是想处死伯噽,轻而易举。 只是没有必要! 就庆忌所知道的,伯噽这些年来贪墨的财物不知凡几。 譬如收受他人贿赂,或者贪污公款等等。 只是伯噽掩饰的很好,不易被人察觉出来。 饶是如此,这种事情是瞒不住庆忌的! 黑冰台的情报网络不止是对外,也是对内,充当着庆忌的耳目,为他搜集各种各样的情报。 朝中的公卿大夫,以至于各地方的官吏,谁忠谁奸,其实庆忌不难辨别。 如伯噽一般,就是奸臣小人的代表。 如孔丘、文种、计然这些人,是清流贤臣的代表。 总的来说,这个时代,包括吴国在内,贤臣良将数不胜数。 真正贪污腐败的大臣官吏是很少的。 只不过,贪婪是一个无底洞。 伯噽这么多年来,贪墨的财物已经让他富可敌国…… 一分不花赵德汉? 不不不,人人都知道伯噽是一个贪财的奸臣。 国人知道,各个诸侯国的君臣也都知道。 但,这些都是庆忌在纵容伯噽。 反正伯噽自己知道分寸,什么该贪,什么不该贪,伯噽心里一清二楚。 像是赈灾的款项,或是战争的款项,伯噽是一文钱都不敢贪污,有的时候还会自掏腰包,来补贴一下国家。 这样的大臣,庆忌上哪里去找? 庆忌对于伯噽,已经打算好了。 伯噽将是庆忌留给后继之君的一个“新手大礼包”。 谁先去世不要紧,反正伯噽有生之年贪污的财物,日后都会被吴王逼着全部吐出来。 当然,庆忌肯定会留下一道遗诏,保住伯噽及其家卷的性命…… 公如青山,我如松柏。 君臣之情,永不相负。 这就是庆忌的原则。 第501章 波斯帝国人口疆域 吴王后宫,夷妃殿。 这一处宫殿,是来自西方雅典城邦的朱蒂所居住的地方。 成为吴王庆忌的妃子,进入后宫的朱蒂,几乎每天都待在这里,撰写一部《西域图录》。 这本书籍当中,朱蒂会介绍古希腊各个城邦,以及波斯帝国的风土人情,并附带地图。 朱蒂游历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进行记载。 朱蒂原本的目的只是纯粹的想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而庆忌的野心更大。 庆忌试图开辟一条丝绸之路,跟西方人通商。 不过,似乎事与愿违。 交通不便且不说,庆忌的吴国距离西方过于遥远,中间隔着无数个国家、部族,尤其是秦国的存在…… 当然,不涉及国家的话,庆忌同样可以鼓励每个诸侯国都进行对外贸易。 “大王,你看一下臣妾编撰的这一本《西域图录》怎么样?” 朱蒂依偎在庆忌的怀里,并掏出一本纸化的书籍,塞到了庆忌的手中。 这让庆忌颇为诧异,问道:“朱蒂,这才不过一个月,你的《西域图录》就编撰出来了?” “这只是原始版本。幸好王后、朱姬夫人她们过来帮衬,臣妾才能这么快编撰成书的。后续臣妾还会进行简化,精益求精!” 朱蒂邀功请赏一般,朝着庆忌媚笑道。 庆忌微微颔首,旋即翻开书籍,浏览了一遍。 按照前世庆忌对东西方版图的一些记忆,朱蒂绘制的地图并没有多少的出入。 只是上边的一些国家,可能有所不同。 以吴国为起点,一路向西,过楚国,再经秦国。 秦国的西面是乌氏和狄戎,然后再向西,是吐火罗人的地盘,即西域。 与之接壤的,则是阿契美尼德帝国,即波斯人的地盘…… 从疆域上来看,波斯帝国的面积比华夏诸国加起来还大! “不错。”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大王,臣妾以为,大王应该筹备一支庞大的吴国商队,主要是将丝绸、瓷器、茶叶等西方所没有的东西,都通过这一条商路贩卖到西方去。” 朱蒂眨巴眨巴大眼睛,将庆忌的胳膊抱在了怀里,一个劲儿的摩擦,说道:“臣妾保证,这些商品一定能在波斯人那里,在西方大受欢迎,到时候我们吴国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了!” “……” 这会不会引狼入室? 庆忌亦是颇为迟疑的。 毕竟,现在的波斯帝国,即阿契美尼德王朝已经崛起,疆域幅员辽阔。 倘若波斯人的大军打过来,一个秦国怕是挡不住…… 饶是如此,庆忌似乎是不必顾虑那么多。 他们华夏人信奉的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波斯人毫无疑问是异族,异族大军来犯,华夏列国岂能容忍? 诸侯国是一个大家庭,自己打自己可以,别人想欺负自己的兄弟? 岂有此理! 想清楚这些后,庆忌更是有一种开辟丝绸之路的打算。 但,庆忌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比起陆上的丝绸之路,对于背靠海洋的吴国而言,海上的丝绸之路,明显是更为妥当一些。 “朱蒂,寡人需要一些时间来谋划,少则半年,多则一两年。”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你就安心简化这本《西域图录》,若有可能,我吴国的第一支对西方贸易的商队,就由你带领。” “是!” 朱蒂忍不住抱着庆忌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一口。 …… 三日后。 庆忌在奉天殿召开了一次大朝会,凡是秩比六百石及以上的公卿大夫,都必须要参与。 大朝会一开始,庆忌就将已经手抄并绘制出来的《西域图录》,传给计然、范蠡、孙武、伯噽等三公九卿的手中,让他们自己阅览过后,再逐一传达下去。 说真的,现在的书籍都是手抄版,实在是不能广为流传。 庆忌的心里,已经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将活字印刷术搬出来…… 群臣在看过那一本由朱蒂编撰而成的《西域图录》后,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孙武皱着眉头,满脸诧异的神色,问道:“大王,天下真的会有疆域如此幅员辽阔的国家吗?” “这个所谓的阿契美尼德帝国,若是从版图上来看,比我们华夏诸侯国加起来都要大,大了将近一倍,怎么可能?” 不止是孙武,在座的公卿大夫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阿契美尼德帝国,也就是波斯人现在的疆域,的确很大。 要知道,历史上的秦始皇在一统天下后,还南征百越,北击匈奴,奠定的秦王朝国土面积是340万平方公里。 而这个阿契美尼德帝国的疆域面积有多大? 鼎盛时期(公元前480年)695万平方公里! 也就是说,二十年后,阿契美尼德帝国的面积,将会达到最大化。 阿契美尼德帝国的疆域面积是整个华夏诸侯国加起来的两倍! 这是何等强盛的帝国? 以现在吴国的疆域面积,跟阿契美尼德帝国一比较,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然而,面对群臣的质疑,庆忌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摇摇头道:“二三子,寡人知道你们都不愿意相信。” “然,事实就是如此。” “这个阿契美尼德帝国的疆域面积很大,人口也不少。寡人估测,阿契美尼德帝国的人口,应该在一千五百万,到一千八百万之间不等。” “……” 一听这话,公卿大夫们都不禁满脸震恐的神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世界上当真有如此强盛的国家吗? 一千八百万的人口,这是什么概念? 吴国现在的人口,也只是四百来万而已。 这事若是一般人说出来,一定会被群臣笑掉大牙。 只不过,说出这种事情的人是庆忌。 庆忌岂能大放厥词? 庆忌言之凿凿的说出这个阿契美尼德帝国的人口有一千多万,自然不是信口开河。 实际上,在公元前480年的时候,波斯人的确具备一千八百万的人口。 而大一统的秦王朝,人口大概是在二千五百万到三千万之间不等。 82中文网 第502章 天下何其之大 吴国现在的人口,吴国十郡,加起来四百余万,这是保守估计。 要是再加上一个荆国,可能超过六百万。 但是跟人口一千多万的波斯帝国相比,差得太远,大概是差了三倍。 就庆忌估测的,所有的华夏诸侯国人口加起来,也就是一千多万,不会超过两千万的人口。 “这个阿契美尼德帝国,当真有如此庞大的疆域,有那么多人口?” “嘶!真是了不得!世上竟然有那么多国家?” “坐井观天,我等以前真是坐井观天,只以为华夏诸国便是‘天下’,未曾想极西之地,还有如此大国。” 对于地图上其他的番邦小国,群臣都不以为意。 他们唯一重视起来的,就是这个所谓的“阿契美尼德帝国”。 以前,华夏人都认为自己居于天下之中,便是“天下”,四方夷狄,茹毛饮血,食古不化。 华夏人有对外开拓的力量,只是认为四方的土地尽是蛮夷之地,不毛之地,要统治那些地方耗时费力,实在是得不偿失的。 正因为没有了对外开拓的目标,诸侯国们才会选择各自为战,相互攻打。 放在夏、商两代,还有西周,天下共主都会分封自己的子嗣兄弟,或者是功臣到偏远的地方建立国家,然后向着四方开拓进取。 这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阿契美尼德帝国的存在,无疑是让人大跌眼镜的。 孔丘很是好奇的问道:“大王,那个阿契美尼德帝国,一定很富庶吧?” “富庶说不上。” 庆忌摇摇头道:“具体的情况,寡人也不得而知。” “据说老子曾到过阿契美尼德帝国,请老子为二三子介绍一下!” 位列上卿的老子,此时就坐在群臣当中。 听见庆忌叫到自己的名字,老子旋即站起身,朝着陛台上的庆忌行了一礼,然后又彬彬有礼向着一众公卿大夫稽首。 对于那个陌生的阿契美尼德帝国,吴国的公卿大夫们,都很感兴趣。 “二三子,老朽曾经到过阿契美尼德帝国,客居三年。” 老子居然在阿契美尼德帝国住过三年? 包括庆忌在内,吴国的群臣都倍感诧异。 不过,老子昔日骑着青牛出关,了无音讯十多年,在一个地方住过三年之久,似乎是不足为奇的。 “这个国家,建立了大概二百年,经过十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开拓进取,终于在近数十年的时间里,完成了崛起,缔造了现在的阿契美尼德帝国……” 对于这个事情,庆忌略知一二。 阿契美尼德帝国,奠定者是居鲁士二世,不过他并不是阿契美尼德部落的建立者。 大概在西元前705年,也就是距今二百年前,波斯人的部落首领阿契美尼斯建立了波斯王国。 他是波斯人,也就是尹朗人的第一位正式的国王。 老子侃侃而谈道:“波斯人的商业颇为繁华,主要是畜牧业与农业。” “这个国家疆域很大,民族众多,人口不少,只是很多番邦小国只是被波斯人征服,怕是难以真的进行融合……” 在老子的介绍下,包括庆忌在内,吴国的公卿大夫,对于这个阿契美尼德帝国,有了初步了解。 而庆忌,也在这个时候,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二三子,寡人之意,是建立一条通往西方,通往阿契美尼德帝国,甚至是更为西方的地域,跟西方人通商贸易,从中赚取利润。” “不知二三子以为,如何?” 闻言,群臣都不禁面面相觑。 “大王,臣以为不妥!” 太宰计然第一个站出来反驳道:“我吴国现在已经很富庶。” “纵观天下列国,唯有齐国、晋国,能与我吴国相提并论,大王实在是没必要冒险的派遣商队,到数万里之外的地方,去跟西方人经商。” “请大王明鉴!”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皱着眉头,不置可否。 太仆申息跟着出列道:“大王,臣以为太宰所言极是!” “我吴国而今国库充盈,家殷人实,何苦冒着生命危险,跑到极西之地进行贸易?” “不值得!” “臣附议!” 被离、狐庸等老世族大臣,都纷纷站出来劝谏。 庆忌还是没有说话。 善于揣摩庆忌心思的伯噽见状,立马手持牙笏,来到陛台之下慨然道:“大王,臣以为我吴国应当进行对西方的贸易!” “天下何其之大?” “过去,我华夏人只以为四面八方,尽是南蛮北狄,不毛之地,却不曾想,在西方还有阿契美尼德帝国如此强盛的国家。” “我华夏独有的瓷器、茶叶、丝绸等物品,西方并没有,也无法生产出来。” “若能将那些商品兜售到西方去,二三子可知道,会赚取多少金钱?” “……” 公卿大夫们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伯噽于是暗暗盘算一下,朗声道:“若我吴国的一匹丝绸,卖到秦国,可赚取二千钱到三千钱不等,利润是两三倍左右。” “若将一匹丝绸卖到阿契美尼德帝国,甚至是更远的地方,至少是等值一万钱甚至是三万钱!” “利润何止十倍?” “这……” 群臣都瞪着眼睛,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庆忌会心一笑。 按照伯噽的说法,其实这还是保守估算的。 十倍的利润? 开玩笑! 丝绸、茶叶、瓷器,都是华夏特有的东西,特产! 这迢迢数万里,利润十倍还是太低了。 至少是几十倍的利润! 二道贩子靠什么挣钱? 差价! 二道贩子其实就是中间商。 从吴国到阿契美尼德帝国,甚至是更西方的雅典、马其顿、凯尔特人那里,路途遥远,而且要历尽艰辛,商人们肯定是要卖出一个高价的。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 吴国的商人们要卖的便宜,恐怕作为买家的西方贵族们,还不会答应! 知道跟西方人做生意,可能牟取暴利,而且很挣钱之后,太宰计然等人,都迟疑了一下,然后表示赞同。 毕竟,谁都不会嫌弃自己兜里的钱多。 更何况吴国只是相对而言富庶,实际上要花钱的地方也不少。 82中文网 第503章 海上丝绸之路 “寡人之意,是组建一支五千人的商队。” 坐在陛台上的庆忌,语重心长的道:“真正的商贾、士子一千人,负责护卫、押运的精兵、车夫、杂役四千人。” “商贾、士子可从民间征召,并加以遴选,车夫、杂役,必须是我吴国的精兵,一定要确保货物不失,确保商队的安全。” “……” 庆忌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要不然不可能做出这种周到的谋划。 因为从吴国到阿契美尼德帝国,甚至是更远的西方,迢迢数万里,其中可能会遭遇到很多状况。 譬如山贼流寇拦路打劫,甚至是一些番邦小国不给通行,还可能起了杀人越货的心思。 因此,庆忌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这是吴国,也是华夏对西方的第一次贸易,庆忌非常的重视,不容有失。 “五千人的商队?” 太宰计然瞠目结舌的道:“大王,这商队的人数是否太多?所需的车马,想必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太宰,此时就由你跟左丞相文种负责。” 庆忌大手一挥道:“凡入此商队者,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能不避艰险,舍生忘死!” “若有死伤,对其家属也当从重抚恤,视作烈士。” “诺!” 计然与文种旋即答应下来。 这个时候,治粟内史范蠡皱着眉头,出列道:“大王,臣以为我吴国这庞大的商队,经过楚国的地界还好,若入秦,恐怕要提前告知秦君一声,以避免发生误会。” 五千人的商队,这可以说是一支庞大的军队了。 而且都是全副武装的精兵。 秦国怎能不怕吴国突然袭击? “孔子何在?” “臣在!” 大行令孔丘被庆忌叫到名字,连忙站了出来。 “你负责出使一趟秦国,告知秦君寡人组建这支商队的用意,务必让秦人开道,避免发生误会。” “诺!” 孔丘当即答应下来。 这个时候,吴国与秦国是盟国,想必秦人也不会为难的。 众所周知,一个国家的商队,到另一个国家做生意,是要收取一定程度的关税,才能畅通无阻。 现在秦人为了交好吴国,可能不会收取关税。 但是,庆忌至少也要打一声招呼! 说不定哪一天,丝绸之路真的被庆忌搞起来,最后受益的是秦国。 谁让秦国占据地利,正好就卡在了丝绸之路的起点? 不过,庆忌也不介意秦国占一下便宜。 因为现在占多大的便宜,可能后边都要吐出来。 别的不说,波斯人的大军要是东征,首当其冲的一定是秦国…… 孙武似乎是意识到这一点,旋即出列道:“大王,臣以为既然阿契美尼德帝国如此强大,我吴国的商队又要到西方去。” “大王何不派遣使者,跟波斯人交好?” 孙武的想法是跟庆忌不谋而合的。 庆忌轻笑一声道:“寡人已经决定让朱蒂带队。她精通波斯语,可以跟波斯人进行一定的交流。” “大王英明!” 孙武称赞道。 “另外……” 庆忌又环视一周,缓声道:“寡人打算开辟另外一条商路,直接跟西方人进行贸易。” “秦人也好,波斯人也罢,若产生矛盾,则我吴国对西方的商路必然被中断。” “所以,寡人准备开辟一条海上的商路。” 不错! 庆忌的想法,正是另外开辟一条海上丝绸之路。 海上丝绸之路,是古代华夏与外国交通贸易和文化交往的海上通道,也称“海上陶瓷之路”和“海上香料之路”。 丝绸之路直到汉武帝的时候,才被打通。 而海上的商路,即海上丝绸之路不同。 海上丝路萌芽于商周,发展于春秋战国,形成于秦汉,兴于唐宋,转变于明清,是庆忌所知道的最为古老的海上航线。 华夏的海上丝路分为东海航线和南海航线两条线路,其中主要以南海为中心。 这个时代,岭南的百越人在南海乃至南太平洋沿岸及其岛屿已经开辟了以陶瓷为纽带的交易圈。 这是南海航线。 东海航线是齐国带动的。 东海航线,也叫“东方海上丝路”。 春秋战国时期,齐国在胶东半岛开辟了“循海岸水行”直通辽东半岛、棒子半岛、倭寇列岛直至东南亚的黄金通道…… 所以,庆忌所处的这个时代,是海上丝绸之路开创期! 对于庆忌想要开辟海上丝绸之路的想法,群臣都表示赞同。 毕竟,这是有先例的。 如齐国人在北方,跟番邦小国做生意。 吴国人未必不可在南方,跟南洋的番邦小国做生意。 不过,庆忌的野心更大。 “寡人之意,这条海上商路,以番禺(广州)为起点,对南洋进行贸易,这是南部。东部,以延陵(常州)为起点,对东洋进行贸易。” 此话一出,群臣再一次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大王,臣以为不妥!” 文种连忙站出来道:“这对外贸易,尤其是远洋贸易,风险极大,而且需要大量的人手舰船。” “延陵也就罢了,有着很好的基础,出海远洋不成问题,只是这番禺……” 顿了一下,文种苦笑一声道:“大王,恕臣直言。番禺固然早些年已经并入我吴国治下,在岭南六郡当中,算得上富庶,但是相对而言,却还是一穷二白。” “若要在番禺开辟港口,并出海远航,恐怕需要国家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臣只怕得不偿失!” 闻言,庆忌只是摇摇头道:“有舍才有得。寡人这一次将番禺作为南海商路的起点,正是准备带动岭南六郡的经济,进行大开发。” “……” 一听这话,文种与计然对视一眼,这才明白庆忌的良苦用心。 吴国出海远航,进行对外贸易,毫无疑问会带动吴国各地方的经济。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海上丝绸之路起点的经济。 延陵这个地方,作为吴国本土,自身都很富庶,这是在锦上添花。 番禺不一样。 岭南六郡并入吴国的版图没有几年,还是一穷二白的状态。 庆忌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82中文网 第504章 伍子胥谋反乎 “关于番禺,一定要兴建一条可以直通金陵的官道或水路,使交通便利。” “在番禺那里,也当兴建造船厂,以及渡口,寡人期望,十年之内,番禺能成为我吴国南方最富庶的地方!” 听见庆忌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吴国的群臣也是不禁精神抖擞,跟着跪在地板上,齐声高呼道:“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对于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庆忌有着极大的野心。 吴国的岭南六郡,那原来是百越人生活的地方,不少人还在过着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日子。 他们桀骜不驯,不服王化,这是强大的兵源所在,却不是能被轻易驯服的臣民。 所以,对于岭南六郡,吴国并没有进行直接的统治。 吴国在岭南六郡,同样是设置郡县制进行管理。 只是在很大程度上,吴国认可了当地一些番邦小国,以及一些百越部族的存在,并给予其国君、酋长进行册封。 吴国要开发岭南之地,毫无疑问,是任重而道远的。 这一次庆忌要在番禺开辟出一条海上丝绸之路,是想带动岭南六郡的经济,同时,大力开发岭南之地。 吴国为了开发岭南六郡,这些年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一方面,吴国修建了不少从本土直通岭南之地的官道、桥梁和水道。 如灵渠,那一项浩大的工程就是吴人修建的。 吴国付出了极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但是还远远不够。 一方面,吴国每年都会将大量的囚犯流放到岭南六郡,屯垦戍边,让他们在那里生活,以此来同化当地人。 一方面,吴国还派遣了大量的官吏、士子、士兵到岭南六郡,教授当地人读书写字,教会他们什么是“礼义廉耻”,忠肝义胆,并传授一些生活上的技能。 一方面,吴国还会鼓励许多黎庶举家迁徙到岭南六郡,待遇优渥,只可惜收效甚微! 从庆忌对岭南六郡的种种做法,不难看出。 庆忌要的是同化岭南六郡的百越人,而不是单纯的征服他们。 庆忌这一次将海上丝绸之路的南方起点,设置在番禺。 在很大程度上,考虑到番禺优越的地理位置,还有带动岭南六郡经济的原因。 倘若番禺真的能被吴国打造成一座经济之都,交通又便利之后,许多黎庶岂能不心向往之? 威逼是行不通的,所以庆忌用的是利诱。 他的目的,是想将现在还是一穷二白状态的番禺,倾尽所能,打造成一座南方的经济之都。 “邓析何在?” “臣在!” 官拜上卿的邓析听见庆忌在叫自己,连忙站出来。 “你负责到番禺进行实地考察,招募工匠,修建造船厂,还有开辟番禺港口的事情,交由你全权处理!” “臣,谨遵王命!” 邓析心里也是很激动。 他适才出仕吴国不久,没想到就能得到庆忌的重用。 真是不虚此行! 岭南之地,对于中原人来说,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不过,邓析也是豁出去了。 相对于陆上丝绸之路来说,吴国开辟海上丝绸之路,更为妥当。 因为吴国的造船业十分的发达,出海远洋的技术完全不成问题。 …… “报——” 庆忌刚刚下了大朝会,回到滋德殿准备处理日常政务,这个时候,一名宿卫忽然急匆匆的入内。 “大王,御史大夫送来的战报!” 御史大夫就是伍子胥,同时还兼任荆国的令尹。 现在的伍子胥,职权非常之大。 在荆国,伍子胥是说一不二的权臣,军政大事完全由他一手操持。 既然是伍子胥送来的战报,那自然是方城那里的战事已经分出胜负,说不定郑军已经退去。 庆忌打开竹简一看,顿时眉头一皱。 心里暗暗盘算一下后,庆忌就吩咐宿卫将太宰计然,大司马孙武,治粟内史范蠡,廷尉伯噽,还有文种、孔丘都传召到滋德殿议事。 庆忌将手中的战报拿出来,并缓声道:“这是伍子胥送来的捷报。” “三月初,伍子胥率军在方城大败郑军,斩首万余,田穰苴在叶邑也取得大捷。” “二人合兵一处后,收复了城父、鱼陵等失地,并一路北上,攻城略地,现在已经包围了郑国的都城新郑。” 闻言,在座的孙武、文种、计然等大臣对视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 为何伍子胥取得大捷,吴国的君臣都不高兴? 因为伍子胥是在先斩后奏,动用了不属于他的权力。 今年一开春,郑人就在晋国的教唆下,大举进攻荆国,并在前期取得几座城邑,连连告捷。 但是,荆国的疆域面积够大,吴国留在那里的兵马也够多,故而不必担心郑人能取得什么像样的战果。 以伍子胥、田穰苴的能力,再加上驻防于荆国的吴军,完全可以击退来犯之敌,收复失地。 庆忌现在不想动辄大战,更不愿意去招惹晋国,所以给伍子胥的命令是击退郑军,固守荆国本土即可。 谁曾想伍子胥居然擅自率军伐郑,还打到了郑国的都城? 郑军也是一个奇葩,好端端的侵略战争,硬生生的被他们打成了卫国战争,岂非贻笑大方? “大王,伍子胥大逆不道!” 伯噽一脸愤慨的神色,咬牙切齿的道:“大王给伍子胥的命令是击退郑军,守住荆国的本土,他竟敢自作主张,率兵攻打新郑,形同谋逆!” “他是在造反!” “大王,请派人将伍子胥押解回都,革职查办!” “……” 庆忌眯着眼睛,并没有说话。 孙武则是皱着眉头,缓声道:“大王,事出有因。” “伍子胥已经在战报中言明,郑师大败,无以为继,我军可趁势而下,一举荡灭郑国,或迫使郑人称臣纳贡,以挫晋人的锐气。” “这本身是没错的。当然,伍子胥不遵王命,先斩后奏,擅自出兵伐郑,也是罪责难逃……” 孙武说的没错。 庆忌相信伍子胥对自己忠心耿耿,不会谋反,这一次之所以擅自出兵伐郑,纯粹是想帮助庆忌开疆拓土,挫败晋人的锐气。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伍子胥这样僭越的行为,让庆忌心中不满的同时,也生出了猜疑之心。 第505章 君臣信任危机 伍子胥谋反乎? 他不敢,也不会,更不想。 庆忌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国君。 生性多疑。 跟嬴政、曹操、朱元章这些皇帝一般,庆忌有些刚愎自用,对于自己的臣下暗暗多有猜疑之心。 饶是如此,庆忌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信任伍子胥,才会将伍子胥留在荆国担任令尹,操持荆国的军政大事。 伍子胥想造反,自己建立一个国家,其实易如反掌,难度并不大。 因为庆忌留在荆国,专门负责牵制伍子胥的田穰苴,根本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这一次伍子胥自作主张,出兵伐郑,甚至还一路打到了郑国的都城新郑,是出人意料的。 是在违抗王命! 按照伯噽的说法,伍子胥的这种行为,已经等同于谋反。 君臣之间的信任危机已经产生! 庆忌即便是再信任伍子胥,现在不得不怀疑,伍子胥是否有谋逆的心思。 有的时候,就算伍子胥心向吴国,心向庆忌,难免会有奸佞小人从中作梗,逼着伍子胥叛吴自立。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郑国出兵攻打荆国导致的。 郑军的实力不咋地,被伍子胥、田穰苴率兵击败,主力大军几乎被全歼。 伍子胥抓住有利战机,一举北上,要捣破新郑,甚至是迫使郑国称臣纳贡。 这一点无可厚非。 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恰恰就是这一点,庆忌有些难以接受。 因为庆忌一直都将吴国的兵权牢牢的握在手里。 没有虎符,没有庆忌的诏令,任何人都不得调动吴国的一兵一卒。 伍子胥是领兵在外,才没有受到庆忌的钳制。 范蠡忧心忡忡的道:“大王,现在还不能确认,伍子胥是否有谋逆的心思。然,不可不防。” “臣以为,大王应该防患于未然,使伍子胥撤回荆国,放弃对郑国新郑城的进攻,然后再命人把伍子胥押解回来,革职查办。” “正是!” 太宰计然也是进言道:“大王,防人之心不可无。” “人心隔肚皮!伍子胥现在违抗王命,率兵进攻新郑,大有灭郑之势,晋国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若晋军出兵,事态定当进一步恶化!请大王明鉴!” 闻言,庆忌只是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且不说伍子胥究竟会不会造反,叛吴自立,伍子胥率军进攻新郑城,就不利于吴国。 郑军伐荆国的时候,庆忌之所以让伍子胥、田穰苴固守荆国本土,不必贸然出击,是想遏制战况进一步恶化。 按理说,伍子胥、田穰苴打了胜仗,为吴国开疆拓土,庆忌应该高兴的。 但,这并不符合庆忌对于吴国未来几年的规划。 庆忌现在谋求的是吴国和平发展,而不是动辄大战,尤其是跟老牌的霸主晋国开战,这不是明智之举。 在这一点上,伍子胥明显是缺乏了大局观。 郑国现在是晋国的小弟,吴军欺负到郑人头上,晋国岂能坐视不管? 跟晋军一战,庆忌还没有做好准备。 一旦战胜还好,若是战败,给吴国带来的连锁反应将是极为恶劣的。 说不定最后连到手不久的荆地,吴国都保不住! 这一连串的事情,让庆忌倍感头疼。 晋人这般赤裸裸的挑衅,难道伍子胥看不出来吗? 如果伍子胥看得出来还要去做,这分明是在蔑视庆忌。 这让庆忌不得不怀疑,伍子胥有了不臣之心。 “大王,臣建议,大王即刻派遣使者,充当监军,令伍子胥将兵马撤回荆国,然后押解伍子胥回金陵审问,革职查办!” 伯噽正色道:“为避免伍子胥真的有反叛之心,请大王另外派一支军队,进入荆地,以备不测。” “伯噽,你愿意作为使者,去向伍子胥传达寡人的命令吗?”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伯噽。 闻言,伯噽尴尬的笑道:“大王,臣愿意为大王赴死!” “不过,请大王一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伯噽又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一趟是充满危险的。 如果伍子胥真的有反叛之心,伯噽这一次怕是有去无回的。 伍子胥伐郑,率领的兵马大多数都是从荆地招募的,真正吴军士卒只占据一部分。 这时,孙武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请相信伍子胥的为人。” “伍子胥性格嫉恶如仇,对吴国可能没有多少归属感,但是,对大王,伍子胥断然不可能背弃!” “伍子胥这一次伐郑,可能是急功近利,并没有忤逆大王诏令之心意。” 庆忌闻言,只是摇摇头道:“不管伍子胥出于什么缘故伐郑,抗命不从,是事实。” “我吴国没有功过相抵,也没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 庆忌是不会原谅伍子胥的这种行为的。 公然违抗庆忌的王命,即便伍子胥是出于好心,好心办坏事,庆忌也绝不能姑息。 这是庆忌的底线,不容挑战! 倘若庆忌这一次不但没有责罚伍子胥,既往不咎,世人可能会称赞庆忌贤明,有容人之量。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庆忌“好欺负”,要是人人都学伍子胥这样,来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庆忌作为一国之君的威严,岂不是会一再的被践踏? 王权,不容挑战! 不过庆忌对待伍子胥,必须要把控好一个度。 张弛有度。 不可否认,伍子胥文武兼备,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良将,而且为庆忌出生入死,为吴国立下了赫赫战功。 伍子胥的功劳很大,但是这绝对不是他可以不尊王命,擅自出兵的理由。 就好似李云龙一样,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闯出的祸事也不少。 伍子胥见到有机可乘,就率兵大举进攻郑国,生怕贻误有利的战机,这一点是可取的。 什么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因为将军领兵作战,战机往往稍纵即逝,容不得国君的胡乱指挥。 就好似历史上的隋炀帝杨广的征高句丽之战,其实战略、战术都不差,只是杨广的控制欲太强。 对于前线作战的将领,杨广还要遥控指挥,最后导致隋朝的征高句丽之战连连失败。 难道杨广不知兵吗? 不,杨广曾经率领大军南下灭陈朝,也带兵打仗过,只是坐镇后方遥控军队,谁敢保证不出差错? 82中文网 第506章 被挑战的王权 人心难测! 对于领兵在外的将军,庆忌一般都授予大权。 只不过这一次伍子胥手中的权力太大。 可能已经威胁到庆忌的王权,侵犯到了吴国的利益! 庆忌之所以不会遥控领兵在外的大将,是因为知道这种事情的危害太大,所以每逢大战,庆忌都会亲自上阵。 这能保证孙武也好,伍子胥也罢,都不会功高震主。 也能确保庆忌在军中的威望居高不下。 不过,庆忌还是不相信伍子胥会背叛自己,因为他的妻儿都居住在金陵城,就在庆忌的眼皮子底下。 尽管庆忌生性多疑,现在对伍子胥也有了疑心,却也不能贸然对伍子胥痛下杀手。 “伯噽。” “臣在!” “你即刻前往晋国一趟,跟晋人谈判……” 庆忌沉吟片刻后,缓声道:“务必告诉晋侯和六卿,就说,我吴国有意同晋国一起瓜分郑地。” “瓜……瓜分郑地?” 伯噽愣了一下,然后疑惑的问道:“大王,不是促成吴晋停战吗?” 庆忌摇摇头道:“事已至此,停战不符合我吴国的实际利益。将士们的鲜血不能白流!” “若晋人不答应,我吴国也只能退一步,军队撤出郑国的地盘。不过晋人岂能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城邑土地?” “大王英明!” 孙武、文种、计然等大臣的不禁交口称赞道。 晋国不会坐视郑国被灭掉,一方面郑国是晋国的小弟,于理不合。 一方面,是因为晋国不能看着郑国为吴军所吞并,让吴国的势力进一步扩张,染指中原。 要知道,郑国地处中原,地理位置是十分关键的。 要是打下郑国,那里就能作为吴国逐鹿中原,跟晋国争夺天下霸权的桥头堡。 晋国肯定不愿意见到吴国做大。 其实,庆忌也不想吴国的疆土,跟晋国这么早的就接壤,这样可能会日后的吴晋大战埋下一些隐患…… 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 庆忌是肯定不会愿意到手的地盘全部吐出去的。 而要保障自己的所得利益,庆忌就只能拉帮结派,带上晋人来郑国分一杯羹。 至于郑人作何感想…… 这,弱国,岂有外交乎? 现在吴国要考虑的,是为伍子胥干出的事情擦屁股,同时最大限度的为吴国谋求到利益。 “另外,寡人打算与晋侯在洛邑相会,若晋人愿意一起瓜分郑国,可一并促成此事。” “诺!” 伯噽立即答应下来。 “大王,伍子胥那边,不知大王要作何处置?” 孙武疑惑的询问道。 “伍子胥……二三子,你们认为,伍子胥可能背叛寡人吗?” “不会。” 孙武言之凿凿的道:“大王,臣,愿意为伍子胥担保。臣用性命为他担保!” “嘶!” 听到这话,庆忌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坐在一边的范蠡、计然、伯噽、孔丘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孙武与伍子胥,已经结下如此深厚的情谊了吗? 伍子胥的所作所为,已经等同于谋逆,但是孙武却还是能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给他担保! 孙武不怕掉脑袋? 不怕被满门抄斩? 怕! 但是,孙武还是敢为伍子胥担保。 因为孙武深知,君臣之间的信任危机可能导致的一连串恶劣的连锁反应。 这对于刚刚崛起的吴国而言,毫无疑问是致命的。 临阵换将,这自古以来就是兵家之大忌。 孙武知道,伍子胥对庆忌忠心耿耿。 倘若庆忌给伍子胥送去一把剑,伍子胥会毫不犹豫的拔剑自刎。 倘若庆忌给伍子胥送去一樽毒酒,伍子胥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只不过,谁敢保证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君臣之间相互猜疑,这本身就是大忌。 伍子胥这个人,固然文武兼备,政治头脑却是很一般(政治头脑不等于政治才能)。 他不像孙武一般善于明哲保身,也不如伯噽为人处世十分圆滑。 伍子胥是比较耿直的人,简而言之就是死脑筋。 伍子胥这样的人,在庆忌看来,就好像是白起、韩信。 若不是碰上庆忌这种开明的国君,又是用人之际,伍子胥可能已经被赐死了。 “让伍子胥尽全力打下新郑城,加大谈判的筹码。” 庆忌暗暗思索一番后,终于缓声道:“大司马,你去,去告诉伍子胥,并把寡人的亲笔信一并带给他。” “对外声称,伍子胥是受了寡人的密令,而不是在自作主张的伐郑。” “诺!” 孙武、范蠡等人闻言,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庆忌此举,明显是在袒护伍子胥。 之所以对外声称伍子胥是受了庆忌的密令,这才出兵伐郑,是让事情有所保留。 这样一来,伍子胥伐郑,就是顺理成章,并不是在违抗王命。 既能保证庆忌的王权不被挑衅的同时,还可以给伍子胥一个台阶下。 可谓是一举两得。 …… 翌日,奉天殿上。 庆忌穿着一袭玄色赤纹的冕服,头戴平天冠,坐在属于自己的御座之上。 朝会一开始,作为客卿的申包胥,第一个手持牙笏站出来。 “大王,臣有事启奏!” “请讲。” “臣要弹劾御史大夫伍员!” 申包胥的一番话,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申包胥的身份是十分敏感的。 他原来是楚国的上大夫,只是客居吴国,被庆忌尊为客卿,实际上申包胥是双重身份的。 既是吴国的臣子,也是楚国的臣子,相当于有着双重国籍的人。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像是申包胥这种楚国的忠臣,怎么可能真的投奔吴国? 不待群臣发声,申包胥便朗声道:“大王,伍员违抗王命,擅自出兵郑国,实在是大逆不道!” “请大王将伍子胥召回金陵,革职查办!” “……” 申包胥的这一席话,好似一颗深水炸弹,扔到了人群中,瞬间使得吴国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的脑瓜子此时是嗡嗡作响的。 违抗王命,还擅自出兵,这足以庆忌将伍子胥处死的。 问题的严重性很大。 庆忌会怎么做? 82中文网 第507章 叛吴自立 庆忌淡淡的道:“申子,伍子胥出兵伐郑之事,是寡人密令的,何来自作主张之说?” “这……” 申包胥被呛住了。 在他看来,此时的庆忌应该是勃然大怒,然后不管不顾的派人将伍子胥召回金陵城,临阵换将的。 谁曾想,庆忌居然将这一责任,自己肩负下来? 有庆忌这样心胸宽广的君王,真是伍子胥的幸运! 申包胥的心里不禁暗暗感慨。 申包胥也不敢确认,伍子胥出兵伐郑,背后是不是有庆忌的密令。 不过,庆忌这样对外声称伍子胥是受了自己的密令,这才出兵伐郑。 毫无疑问,庆忌能保住自己颜面不失的同时,还能给伍子胥一个台阶下。 高明! 只是申包胥还留有后手。 “大王,臣听闻伍子胥近日来跟晋人、楚人交往密切,似有叛吴自立之嫌疑,请大王明察!” 申包胥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番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 就连范蠡、孔丘、计然都不得不怀疑,是申包胥在诬陷,恶意中伤伍子胥,还是伍子胥真的跟楚人、晋人在背地里联系,图谋自立。 庆忌眯着眼睛,缓声道:“申子,说话,要讲究真凭实据。” “伍子胥是否跟晋人、楚人存在某种联系,还有待考证。” “大王!” 申包胥似乎是为庆忌着想,连忙悲鸣一声,道:“若等到大王真的查出伍子胥有叛吴自立之事,恐怕为时已晚!” “伍员现在执掌兵权,有数万之众,在荆国更是犹如国君一般的存在,说一不二,完全操持军政大事。” “倘若伍员果真得到晋人、楚人的支持,自立一国,怕大王到时候悔之晚矣!” “……” 庆忌也知道伍子胥叛吴自立会导致的严重后果。 这个时候,庆忌已经有些后悔。 当初就不应该选择伍子胥镇守荆国,并给予军政大权。 若换做孙武,换做范蠡,他们有着很高的政治头脑,情商也很高,断然不可能干出擅自出兵伐郑的事情。 而伍子胥,治军打仗也好,治国安邦也罢,都是一把好手。 只不过,伍子胥这人,明显是政治上的白痴。 智商高,情商低! 庆忌有些怀疑,伍子胥是不是被别人忽悠了,才会干出这种糊涂事? “大王!臣有要事禀告!” 就在庆忌沉默不语的时候,太仆申息急急忙忙的站出来。 “何事?” “臣今早得到奏报,子时,有一行人过金陵城的平章门,疑似伍员二子及其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申息皱着眉头道:“此事是臣的侄儿,当时负责戍守平章门的一名都尉禀告的。” “是南部尉要离给开的城门,并勒令诸将士不得外传。臣的侄儿察觉不对,故而今早就急匆匆的告诉了臣。” “请大王明察!” “嚯!” 此话一出,顿时满座皆惊。 伍子胥的两个儿子都逃跑了,这事儿还能有假吗? 要知道,金陵城是有宵禁的,一到时间,城门就会被关闭。 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没有庆忌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外出或进入。 哪怕是吴王庆忌,没有自己的手令,同样进出不了金陵城。 按照申息的说法,伍员的妻儿,明显是犯了宵禁。 突然在三更半夜出城,能做什么好事? 大意了! 难道寡人轻信了伍子胥? 庆忌的眼神有一些闪烁,还是面无表情。 申包胥又趁机进言道:“大王,伍子胥反迹已现,请大王即刻派人前往新郑,将伍子胥押解回金陵,或者就地正法!” “……” 庆忌真是倍感头疼。 他最担心的事情,难道已经发生了吗? “请大王将伍子胥召回金陵,革职查办!” “大王还应该立马派追兵,将要离,还有伍子胥的妻儿都缉拿归案!” “乱臣贼子,不可饶恕!” 群臣都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见,让庆忌一时之间,已经无所适从。 他有些怀疑人生了。 伍子胥究竟是忠? 是奸? 要离,还背叛了自己? 庆忌还是不敢相信。 忽然,庆忌站起身,摆了摆手道:“寡人身子突感不适,退朝!” “退朝——” 在一边的中车府令胶滑尖声叫道。 “恭送大王!” 群臣连忙跪拜下来,山呼海啸道。 庆忌就这样,亦步亦趋的离开奉天殿。 首先,他要确定一件事情,就是伍子胥的妻儿,是不是已经真的离开了金陵城。 这让庆忌的心乱如麻。 回到滋德殿不久的庆忌,就已经得到黑冰台的探子回报。 “大王,伍子胥府上,已经人去楼空。据说他的妻子和伍明、伍亮,已经于昨夜子时,自平章门而出,不知所踪。” “……” 得到这个确切消息后,庆忌的呼吸一时间有些急促,袖子里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眼神十分的犀利,好似要杀人一般。 要离背叛庆忌,庆忌还能接受。 但是伍子胥背叛庆忌,庆忌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胶滑。” “臣在!” “你即刻派人,追,把孙武给寡人追回来!” “这……” 胶滑硬着头皮道:“大王,大司马昨日已经离开金陵,快马加鞭的前往新郑。现在派人去追,怕是追不上了。” “追!” 庆忌沉声道:“不惜一切代价,不管跑死多少匹马,一定要把孙武追回来!” “诺!” 知道庆忌的决心后,胶滑也不敢怠慢,连忙下去吩咐骑手前去追逐孙武。 现在,庆忌已经顾不上出逃的要离,还有伍子胥的妻儿。 庆忌最关心的是孙武。 孙武毫无疑问,跟伍子胥一样是吴国的战神,不容有失。 倘若伍子胥真的背叛了庆忌,有自立之心,孙武一定会死。 即便伍子胥不杀孙武,孙武宁折不屈的性格,也决定了他不可能改弦更张,背叛庆忌。 当胶滑离开后,偌大的一座滋德殿,就只剩下庆忌一个人。 此时的庆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是愤怒! 他的心中已经被怒火所填满。 被信任的人背叛,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庆忌现在是深有体会。 即便,庆忌也不是毫无保留的去信任伍子胥,却都不能容忍这种事情。 文学网 第508章 是福不是祸 “奸贼啊!” 偌大的宫室中,除了庆忌之外,已经没有外人。 满腔怒火,无处宣泄的情况下,庆忌终于忍不住了。 “呛啷”一声,庆忌拔出腰间的龙渊剑,双手握住,然后一把就砍在了御桉之上。 “狗贼!” “伍子胥!寡人如此相信你,为什么要背叛寡人?” 庆忌一字一顿,说一句话,就在御桉上砍一剑,似乎是已经将御桉当成了伍子胥,要将他大卸八块一样。 庆忌气的脸色铁青,一阵青一阵白。 自从穿越以来,十几年的时间,庆忌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怒。 这几乎已经让庆忌丧失理智了! 别看庆忌在群臣面前,装作一副无动于衷,临危不乱的模样,实则他的心里气得不行。 但,作为一个君主,庆忌需要伪装自己,在人前不喜怒形于色。 不过庆忌也是一个人,不是神! 他也会有喜、怒、哀、乐的情绪。 庆忌能忍到现在才发泄,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 “寡人的荆国!寡人付出了几万将士阵亡为代价,这才打下的地盘啊!” “寡人那一万多人的吴军,你都拐跑了!我扑你老母的伍子胥!” 庆忌还忍不住爆了一个粗口。 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庆忌之前有多信任,多喜爱伍子胥,现在就有多痛恨伍子胥。 这就好比一个现代集团的老总,卡里的余额就剩两个亿,被手下一个经理携款一个亿潜逃一般。 庆忌如何能不肉疼? 发泄一番后,庆忌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一把就将手中的龙渊剑扔到地板上,看着被自己砍得不成样子,坑坑洼洼的御桉,还是不敢相信伍子胥会背叛自己。 “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庆忌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陷入了沉思。 要离是一个势利小人,会背叛庆忌,庆忌也能猜到,而且不会有什么愤恨的情绪。 但是伍子胥不一样。 庆忌对待伍子胥,恩重如山,就是一条狗,一只白眼狼都已经被养熟了。 即便伍子胥有叛吴自立的实力,庆忌也不能不问前因后果的去认为伍子胥已经背叛吴国,背叛自己了。 如果伍子胥没有背叛庆忌。 那么,伍子胥的妻儿为什么会突然逃出金陵城? 这一点,又让庆忌想不通。 若是别人在背后算计庆忌,离间庆忌与伍子胥这对君臣,那就太可怕了。 如此狠毒的一个局,但凡是庆忌和伍子胥的君臣之情经不起考验。 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让庆忌付出惨痛的代价。 “大王。” 这个时候,庆忌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温婉的女声。 庆忌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自己的王后季蔲。 此时,季蔻看着散乱一地的竹简,还有被砍得不成样子的御桉,以及坐在地板上神游天外的庆忌,已经猜到了什么。 季蔻很是心疼,不由得蹲下身子,将庆忌抱在了怀里。 当寡人是孩子吗? 庆忌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刚刚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一些孩子脾气。 庆忌也知道,愤怒会让自己丧失理智,不可取。 但是,很多时候,人类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庆忌这样的,已经是了不得的表情管理大师。 倘若有些事情庆忌真的憋在心里,会憋死人的。 “王后,你怎么来了?” “大王,臣妾是担心大王你会气坏身子。” 季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伍子胥的事情,臣妾已经知道了。难道大王以为,以伍子胥的为人,会背叛大王吗?” “人心隔肚皮。王后,很多时候,人心是不会被揣摩出来的……” 庆忌这么说,是想让季蔻劝说一下自己,安慰一下自己,坚定一下自己对伍子胥的信心。 “嗯……大王,臣妾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说说看。” 庆忌来了兴致。 季蔻慢悠悠的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故越国的句无城有一位诚实守信的贤人,名莫言。” “有一个跟莫言同名同姓的人,杀了人。于是有乡人就跑来告诉正在铸剑的莫母,说其子杀人。” “莫母不信,一笑置之。少顷,另一乡人前来告诉莫母,莫言杀人。莫母还是不信,但是心中已经起了疑心。” “不久,又有一个乡人来告诉莫言杀人,莫言的母亲听到‘莫言杀人’的传闻接连三次,便信以为真。” “莫母害怕了,扔掉还未铸好的剑,翻墙逃跑了。” 顿了一下,季蔻又看着庆忌,柔声道:“大王,知子莫若母,莫母对莫言是完全了解,完全相信的。” “然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听到别人说曾参杀人。她也信以为真。” “说明谎话多说几遍,也能使人相信,谣言传播开来,便会迷惑人心,令人怀疑。” “难道大王对伍子胥的信任,能胜过一个母亲对儿子的信任吗?” “……” 这不是“曾母投杼”的故事吗? 不过,现在曾参也才三四岁大…… 好在庆忌知道季蔻的来历,不然都要怀疑她跟自己一样,也是一个穿越者了! 有了季蔻的开导,庆忌的心里终于好受一些,重新拾起了对伍子胥的信心。 “王后,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庆忌长叹一声道:“现在,满朝的公卿大夫,都向寡人弹劾伍子胥造反,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甚至于坊间都有传言,伍子胥要叛吴自立。” “连伍子胥的妻儿都已经跟着要离叛逃。” “王后你说,当此时,寡人应当如何是好?” 闻言,季蔻让庆忌躺在自己的大腿上,来了一个膝枕,然后沉吟片刻后,轻声道:“大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臣妾以为,伍子胥的妻儿出逃事件,并不一定能坐实伍子胥真的已经有叛吴自立之心。大王现在要做的应该是选择相信伍子胥,静观其变。” “或者,大王也能前往新郑,自己取代伍子胥,执掌大权,这样一来,也能免去国人对伍子胥的猜疑之心。” 听到这话,庆忌微微颔首道:“王后,你说的没错,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管发生怎样的事情,庆忌都是要去面对的。 82中文网 第509章 新郑兵变 翌日,在滋德殿中,庆忌看着堆成小山一般的竹简,很是无语。 这些竹简,都是群臣弹劾伍子胥的奏牍。 包括季札、孔丘、范蠡、计然等人,都无一例外,认定伍子胥已经有叛吴自立之心。 他们都劝谏庆忌将伍子胥召回金陵,革职查办。 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毕竟,连庆忌之前都不免心中起疑,认为伍子胥会背叛自己,叛吴自立。 国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大为不满,伍子胥现在是领兵在外,跟晋人、楚人都有往来,连妻儿都已经出逃。 种种迹象表明,伍子胥有不臣之心。 而恰恰在这种时候,庆忌就应该选择相信伍子胥。 他不能干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胶滑,将这些竹简,全部装到箱子里。” “诺!” 吩咐胶滑办事后,庆忌又将目光放在范蠡、孔丘、计然等群臣的身上,缓声道:“二三子,寡人决定前往新郑走一趟。” “大王!不可!” 治粟内史皱着眉头道:“伍子胥现在反迹已现,恐怕对大王不利!大王何故以身犯险?” “正是!” 太宰计然正色道:“大王,即便你要前往新郑,也应当带上一支大军,以防不测。” 庆忌微微颔首道:“寡人会带上虎贲军、羽林军。” “……” 得知庆忌做好充分的准备,群臣终于放下心来。 羽林军、虎贲军,是庆忌的宿卫亲军。 经过一番扩充后,两支精兵加起来是六千人。 他们装备精良,百战余生,几乎个个都能以一敌十。 有虎贲军和羽林军的保护,庆忌的安全是不成问题的。 别看庆忌信任伍子胥,但是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安全问题考虑。 …… 楚国郢都,楚王宫。 得知金陵方面消息的楚王熊轸,连忙将子西、沈诸梁传召入宫,在自己那一座宛如柴房一般的宫室中,与二人对席而坐。 “要离已经得手了。他正在挟持伍子胥的妻儿赶往新郑……” 熊轸阴恻恻的笑道:“令尹,不愧是你,竟然能想出这等计谋。” “这对于庆忌、伍子胥而言,可谓是一个无解之局矣!” 闻言,沈诸梁摇摇头道:“大王,事情未成,尚且不能高兴太早。” “令尹多虑了。” 熊轸冷笑一声道:“伍子胥擅自出兵伐郑,本就铸成大错。” “而今吴国朝野上下,都在弹劾伍子胥,认为伍子胥已反,就连他的妻儿都已经连夜出逃。” “试问,吴王庆忌怎么可能还容得下伍子胥?” 听到这话,沈诸梁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毕竟,想出这种阴毒的计策,让沈诸梁自己都很惭愧。 不过为了楚国的大业,为颠覆吴国,离间庆忌和伍子胥,沈诸梁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坐在一边的子西缓声道:“大王,臣已经联络了石乞,还有晋国的赵鞅,他们都愿意帮助伍子胥上位。” “善。” 熊轸点了点头,脸色很是兴奋。 这一次沈诸梁做的局,实在是妙不可言。 吴、楚、晋三国都参与其中。 熊轸就不相信,庆忌这一回不上当,伍子胥也不上钩! “大王,若你是庆忌,此时当何为?” 沈诸梁好奇的询问道。 “这……” 熊轸皱着眉头,思索一下,旋即道:“换位思考,若寡人是庆忌,必当派人将伍子胥传召回金陵,或者干脆赐一把剑,或赐一樽毒酒,请他自尽。” “不错。” 沈诸梁深以为然。 因为,这才是正常君主的做法! 伍子胥如果真的有反意,庆忌最后这么做,只能是适得其反。 “令尹,你认为,伍子胥当如何应对?” “现在摆在伍子胥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起兵反吴,要么坐以待毙。” 沈诸梁意味深长的道:“而今,伍子胥几乎已经坐实反叛的名声,人言可畏。” “伍子胥若不反,最后只能是被赐死的局面。” “有我楚国,以及晋国在背后撑腰,再加上伍子胥自己掌握的数万大军,他完全有自立一国,跟吴国短时间内相抗衡的实力。” “不过,臣以为,伍子胥可能会选择后者。” 熊轸闻言,不禁皱着眉头问道:“何以见得?” “大王,吴王庆忌对伍子胥,可谓是恩重如山。要是连吴王他都背叛,那真是猪狗不如了。” 沈诸梁苦笑一声道:“再者说,伍子胥此人,性格执拗,太过耿直,断然不可能干出背主自立之事。” “不一定。” 熊轸哼了一声道:“伍子胥若不反,他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庆忌绝不可能放过他!” 一听这话,沈诸梁只是摇摇头道:“大王,天底下没有不可能之事。” “伍员性格暴烈、愚忠,意识到自己铸成大错,可能不必庆忌赐死,他就会在羞愤之下,拔剑自刎。” 熊轸眯着眼睛道:“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哼,不论如何,这一次,即便不能导致伍子胥自立,吴国分裂,寡人也要让伍子胥死去,除去这一祸害!” 对于伍子胥,熊轸可谓是恨之入骨的。 明明是楚人,却帮着吴国效力,攻打自己的母国,几乎将楚国覆灭。 这如何能让熊轸不仇恨伍子胥? …… 郑国都城,新郑。 此时的新郑城,已经被伍子胥率军攻克。 郑伯姬趸已经逃出国都,一路北上,估计是跑去了晋国的地盘苟延残喘。 伍子胥于是领兵进入新郑城,并发布安民告示,让大军驻扎在城外。 对于郑国的臣民,伍子胥也是秋毫无犯,一副王师的做派。 为了避嫌,伍子胥不敢住在郑国的禁宫,只是命令士卒把守各处的城门,宽进严出。 伍子胥自己,则是住在营寨当中。 “咚!咚!咚!” 伍子胥正在自己的寝帐里小憩一下的时候,忽然听见外边响起了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 这是召集将士的战鼓声。 “怎么回事?” 伍子胥的心里很是疑惑。 他根本就没有下令击鼓聚兵,到底是谁在假传军令? “拿下!” 伍子胥正感到十分困惑的时候,寝帐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文学网 第510章 冕旒称王 “杀!” “噗嗤!” “唰!” 伍子胥的大帐之外,响起一阵厮杀的声音。 一时间尸体横陈,鲜血染红了灰白的帐篷。 战斗被迅速解决掉,在伍子胥刚刚拔出佩剑,准备冲出去作战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已经闯入大帐当中。 为首之人,正是荆国的左司马石乞。 只见石乞手持一柄染血的青铜剑,率领十多名精兵强将,一起进入大帐里。 石乞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蓄着长髯,以长冠束发,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 “石乞,你是要造反吗?” 伍子胥紧握着手中的青铜剑,冲着眼前的石乞横眉冷对,厉声喝道。 伍子胥已经警惕起来。 只要稍有不对劲,伍子胥就将立刻拔剑相向。 “哈哈哈哈!令尹大人,惊扰到了你,还请勿怪!” 石乞放声大笑之后,又朝着伍子胥抱拳行礼道:“令尹大人,实不相瞒,在下此来,是为相助你成就一番大事的!” “大事?” “正是!” 石乞正色道:“令尹大人,可能你还不知道,吴王已经准备杀你了!” “笑话!” 伍子胥嗤之以鼻的道:“我伍员是吴国的股肱之臣,是大王的心腹,大王又怎会杀我?” “石乞!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污蔑大王!不然休怪我伍子胥剑下无情了!” 听到这话,石乞摇摇头,以一种看可怜人的目光,看向伍子胥,然后说道:“令尹大人,末将并没有撒谎。” “令尹大人你此番擅自出兵伐郑,本就已经被吴王所猜疑,而今金陵城内谣言四起,吴国的公卿大夫也都纷纷上书,向吴王弹劾你。” “据说大司马孙武正在赶来新郑的路上,必是来给令尹大人你送毒酒,或者缉拿你的。” 闻言,伍子胥如遭雷击,整个人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临阵换将,是为兵家之大忌,大王怎么可能不清楚?” 石乞哼了一声道:“令尹大人,难道你不知晓人心难测乎?” “实不相瞒,你的妻儿已经逃出金陵城,正在赶来新郑的路上……” “什么?” 伍子胥不禁勃然变色,怒道:“石乞!这都是你在坑害我?对不对?” “哈哈哈哈!伍子胥,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 石乞瞥了一眼伍子胥,神色倨傲的道:“这一切,都是楚国令尹沉诸梁的算计!” “现在你已经坐实了叛吴自立之事,你要么顺水推舟,反吴而自立一国,要么就只有一死!” “我……” 伍子胥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石乞拿他的妻儿来威胁,实在是小觑伍子胥。 不过,现在的伍子胥,已经被逼上了他们的贼船。 伍子胥最好的选择,就是叛吴自立,要不然死路一条。 不是被石乞所杀,便是被庆忌赐死…… 如之奈何? 就在伍子胥沉默不语的时候,跟在石乞身边的那个陌生的中年文士,拍了拍手,就有一名士卒入内。 士卒手上的托盘,放置着的,正是代表国君的冕服,还有平天冠。 冕旒加身吗? “你是何人?” 伍子胥疑惑的询问道。 “在下董安于!” 名为“董安于”的中年文士,朝着伍子胥躬身作揖道。 “董安于?你是赵鞅的家臣?” “正是。” “呵呵,没想到此事还有晋国参与其中。” 伍子胥冷笑不已。 这个时候,石乞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伍员,如你所见,你现在有楚国、晋国的支持。” “而今你手握重兵,何不杀回荆国,夺了荆君之位?” “荆君,说到底只是一介孺子,是你伍子胥手中的傀儡,你若是想夺位得国,可谓是轻而易举!” “有晋楚两国相助,你何愁不能成就一番大事?” 这种话石乞也能说得出口! 好一个二臣贼子! 伍子胥的心里很是不屑。 现在的荆君是吴疆,母亲是穆姬夫人,这一个是庆忌的儿子,一个是庆忌的女人。 伍子胥要是敢夺位,庆忌岂能善罢甘休? “令尹大人,请将冕旒加于身。” 董安于笑吟吟的道:“从今往后,你便是荆国的国君,可自号‘荆王’,跟吴王庆忌平起平坐了。” 不答应就会死。 而且,伍子胥的妻儿也会跟着一起死。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伍子胥终于上前,拿着冕服披在身上,只是不戴平天冠。 饶是如此,石乞、董安于等人,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参见荆王,荆王万年!” 众人都朝着穿上冕服的伍子胥躬身行礼。 “免礼,平身。” “谢荆王!” 石乞和董安于不禁相视一笑。 伍子胥又面无表情的问道:“田穰苴、胥门巢、熊子丹等人何在?” “回禀大王。” 石乞低着头回答道:“这些吴将不愿归附,都被臣控制住,大王可以拿他们祭旗,然后杀回荆国,一举夺位!” “唉!” 伍子胥感慨万千的道:“尔等这是害苦了我啊!” “请大王登高一呼!” 见状,伍子胥没有说话,而是在石乞、董安于等人的簇拥下,亦步亦趋的走向校场。 此时,在校场之上,已经聚集了数以万计的荆军将士。 旌旗蔽日,戈矛如林。 伍子胥站在高台上,放眼望去,只见是黑压压的一大片的人头。 偌大的广场上,荆军组成十个方阵,井然有序的站在那里。 他们身上穿着绯红色的征袍,看起来跟吴军都差不多。 说到底,这些将士都是属于吴国的军队。 这四万多人的荆军将士中,有四分之一以上,都是来自吴国的军队。 “这……” 这个时候,看见伍子胥竟然是穿着冕服出现,校场上的将士都不禁面面相觑,倍感困惑。 还不等伍子胥说话,站在一边的石乞轻咳一声,就冲着校场上的荆军将士,朗声道:“二三子!” 】 “我等荆人,本为楚人也。然,现在的荆君,是何人的骨血?是吴王庆忌的骨血!” “我堂堂的荆楚之人,岂能由一个吴国的孺子担任国君?” “令尹伍员,天纵之才,为楚国嫡系,世出贵族。君位,何不有德者居之?” 82中文网 第511章 大王赐毒酒 闻言,校场之上的荆军将士,算是听明白了! 伍子胥这是要造反,要自立! 顿时,所有人都是一片哗然。 石乞大手一挥道:“二三子,伍员上承天命,下顺民心,可当大位!” “顺者生,逆者死!” “现在,跪下者可活,仍站立者——死!” “通通跪下!” “……” 一时之间,军心大乱。 不过,说到底,伍子胥在荆军当中的威望是极高的。 毕竟这支军队是由伍子胥一手打造的。 石乞早已经在方阵当中安排了自己的人,于是立马就有士卒下跪。 “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大王万年!” 一众荆军将士都齐刷刷的下跪。 有一些还不明所以的士卒,见到旁边的人都下跪,都跟着单膝跪地,口称“大王万年”。 偌大的校场上,三分之二的将士都已经跪下。 就连旁边的吴军方阵,都有一部分的士卒内心恐惧,不由得跟着跪在地上。 “起来!” “不许跪!” “狗娘养的伍员,竟敢背叛吴国!背叛大王!” “二三子,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杀了他!” 吴军将士顿时冲着高台之上的伍子胥怒目而视,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 此时,大战已经一触即发。 要是搞不好,吴军和荆军将会爆发一场内战。 说真的,伍子胥在军中的威望固然很高,但是这并不值得吴军将士为他卖命。 “大王,请下诏镇压叛乱!” 石乞连忙将目光放在了伍子胥身上。 然而,伍子胥只是澹澹的扫了一眼石乞,然后缓声道:“石乞,你知道我早年曾有一个外号吗?” “什么外号?” “快剑手。” “唰!” 在石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伍子胥勐然拔剑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就噼在了石乞的脖颈上。 瞬间,石乞的喉咙被割破,一道血箭喷洒出去。 “你!呃!” 石乞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再一次被伍子胥一剑刺入胸腔当中,当场毙命。 他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是吓到了所有人。 伍子胥又环视一周,看着石乞所部的亲卫,冷声道:“谁敢反抗,这就是他的下场!” 闻言,石乞的亲卫们面面相觑,旋即都将手中的武器扔到一边去,跪起求饶。 “……” 董安于则是瞠目结舌的看着伍子胥。 什么情况? 董安于的大脑顿时死机了。 伍子胥“嗤啦”的一声,将身上披着的冕服撕碎,然后扔在地上,冲着校场之上的将士们高声道:“石乞谋逆,已被诛杀!” “诸将士各回各营,勿做他想!” “大王万年!” “吴国万年!” 将士们跟着回应道。 “大王威武!” “吴军威武!” “吴国万年!” “大王万年!” 巨大的声浪,气冲霄汉,让天上的云层都为之颤抖。 董安于瞪着眼睛问道:“伍员,你……难道你早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伍子胥意味深长的道:“石乞这段时间一直鬼鬼祟祟的,跟晋人、楚人来往密切,我岂能不知?” “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来人!请董先生下去,好生看管,不得有误!” “诺!” 随后,董安于就被两名士卒押了下去。 伍子胥是真的没有反意。 石乞这厮最近的所作所为,其实伍子胥都看在眼里,只是不便于戳穿。 毕竟抓贼拿赃,抓奸成双。 没有证据,伍子胥一时间还真的不好下手。 而这,不过是伍子胥、田穰苴等人演的一出好戏。 要不然,以田穰苴、胥门巢等人的机智,岂能那么容易被石乞控制,而不稍加抵抗? …… 新郑,一处河畔边上。 以孙武为首的一支队伍还在疾驰,不料背后忽然追过来一队车兵,正是庆忌派出的人。 “伍子胥谋反?” 孙武还是不太相信。 尽管庆忌已经派人追上来,告诉孙武这一回事,并让他打道回府。 但是,已经到了新郑,孙武又如何能无功而返? 孙武皱着眉头,暗暗思索片刻,心中就已经有了主意。 不多时,孙武就出现在荆军的营寨,也被伍子胥、田穰苴、胥门巢等一众将领,迎到中军大帐。 “子胥,你这一回真是太乱来了。” 孙武喟然长叹道:“金陵城那边发生的事情,你可有所耳闻?” 伍子胥微微颔首道:“略知一二。长卿,我伍员知道自己罪责难逃,只是战机,稍纵即逝,我始终认为唯有伐郑,把新郑城打下来,对于我吴国而言最为有利。” 安卓苹果均可。】 “而今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死而无憾了。” 伍子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让孙武有些意想不到。 不过,伍子胥是他的至交好友,孙武又怎能忍心见到伍子胥死去? “你!” 孙武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真的不怕死?” “伍员不惧一死。” 伍子胥摇摇头道。 “说得好!” 孙武的脸色忽然冷冽下来,然后拍了拍手,跟在身后的士卒,立马端出来一爵酒。 “这……” 包括伍子胥在内,田穰苴、胥门巢等将领都不禁目瞪口呆。 这应该是毒酒吧? “这是大王赐给你的酒。子胥,你……唉!” 似乎是无话可说的孙武,背过身去。 伍子胥只是惨然一笑,然后踉踉跄跄的上前,拿过那一爵酒。 “大都督……” 田穰苴等人顿时大惊失色。 伍子胥只是摆了摆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伍子胥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王,为了吴国的霸业!” “问心无愧矣!” “我此生,能伐楚复仇成功,能为大王效力,足矣!” “了无遗憾了!” 话音一落,伍子胥就将手中的这一爵酒,一饮而尽。 入口辛辣,先苦后甜,有一种苦涩的味道。 伍子胥的心里很苦。 他知道自己这一回是好心办坏事了。 可能不利于庆忌对吴国接下来的战略规划。 但,伍子胥万万没想到,庆忌的心肠这么狠,直接就赐死了他! 饶是如此,伍子胥的心中,也不会对庆忌产生任何怨恨的情绪。 因为他的这一条命,本来就是庆忌给的! 82中文网 第512章 周王室的正卿 过了许久,伍子胥始终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任何的异样。 这让伍子胥不禁有些怀疑。 难道庆忌赏赐的毒酒,是慢性毒药吗? “此酒无毒。” 见到伍子胥果真将那一爵酒一饮而尽,孙武这才轻笑一声道:“子胥,实不相瞒,大王并没有赐给你什么毒酒。” “这一爵酒,是我找来试探你的。” “我……” 伍子胥一时间很是诧异。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孙武此人的确够灵活机变。 二人其实是同一类人。 都能做到随机应变,不过伍子胥干的事情特别极端。 就好似这一次,没有得到庆忌的命令,擅自出兵伐郑,差点酿成大错。 而孙武有所不同。 孙武是一个“全才”,各方面的才能都不低,情商也很高,有着一定的政治头脑。 孙武相对于伍子胥而言,是可以做到面面相觑的。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二年,即公元前502年,农历四月。 伍子胥率军攻克郑国都城新郑,郑伯姬趸出逃。 接着,姬趸就领着由士鞅、赵鞅等晋国上卿所率领的大军,兵临新郑城下,准备爆发一场大战。 不过这样的吴晋大战,因为吴王庆忌的到来,戛然而止。 来到新郑城的庆忌,先是训诫了急功近利的伍子胥一番,然后就告诉他,自己将对外声称伍子胥是受庆忌的密令,这才出兵伐郑,而非是自作主张。 这样一来,既能保住庆忌的王权不被挑战,也可以给伍子胥一个台阶下。 饶是如此,庆忌也还是要惩罚一下伍子胥,以儆效尤的。 庆忌命令,伍子胥返回吴国,仍任御史大夫,改由孙武出任荆国令尹的官职,执政荆国。 对于庆忌的这一任命,伍子胥毫无异议。 毕竟,他这一次差点捅出一个大篓子,还需要庆忌来给他擦屁股…… 面对在新郑城外虎视眈眈的晋郑联军,庆忌也是丝毫不慌。 因为早在之前,伯噽就已经出使晋国,相信不日就能促成吴晋两国的洛邑之会。 吴晋两国大战所产生的影响,相信晋国六卿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传来晋侯答应会盟的消息。 庆忌于是将孙武率军驻防新郑城,自己则是带着伍子胥、伯噽、范蠡等将领,还有虎贲军、羽林军一起前往洛邑。 这一次的会盟,涉及吴(荆)、晋、郑三国,表面上是由周天子来调停的。 …… 洛邑,是为周王朝的都城。 八方之广,周洛为中,谓之洛邑。 洛邑为周武王定鼎中原之地,周成王“宅兹中国”之处。 昔日周公姬旦营洛邑,因为在于土中,诸侯蕃屏四方,故将洛邑立为京师。 周公为了经营东方,在洛水北、瀍水东、西筑起了两座城,总称洛邑。 西面是王城,是宫寝之所在。 东面是成周,周王室宗庙之所在,亦是殷移民所迁之处。 涧水、瀍水之间是周人聚居区,瀍水以东是殷人聚居区。 庆忌在一众吴国公卿大夫的陪同下,进入洛邑王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王宫拜谒天子姬匄。 前来城门口迎接庆忌一行人的,是周王室的太傅单荼。 周朝的最高官职叫三公,这个三公和后世的三公不一样。 跟吴国的不一样。 太师、太傅、太保,这是周朝的三公。 太师是帮助国君处理朝政的,太傅主要是礼仪这一块儿的。 如果君主要是年幼,那么太傅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给国君讲课。 太保是从周成王的时候开始,因为周成王继位的时候年幼,所以就让召公担任太保,“保”有保姆的意思。 总的来说,这三个官职都是最高官职,既管文有管武,国君年幼的时候还是辅政大臣。 然后这三个官职还有辅佐官,就是少师、少傅、少保。 然后下面是六卿,总理朝政的太宰; 掌管王朝宗族事务、祭祀礼仪的叫做太宗; 负责记录历史的叫太史; 负责沟通天地、主持祭祀的叫太祝,也就是巫师; 负责占卜的叫太卜; 掌管神事叫太士。 这样一看,太师与太宰,太祝与太土这样的官职似乎是已经重叠的。 实则不然。 太师是周王室的三公之一,它是负责整个天下的事务。 而太宰不一样,是“掌邦治”,邦就是国。 也就是说,太宰是负责周天子自己的邦国,也就是王畿地区的事务,所以二者是不一样的。 之后还有五官,分别是掌管土地和农民的司徒,掌版籍爵禄的司士,掌管刑法的司寇,掌管军事的司马,掌管百工建造的司空。 然后还有管理诸侯国事物的叫四方,还有帮助三公处理具体事务的叫三事官(政务官、事务官和地方官)。 还有六卿的僚佐卿事寮…… 而至东周王权衰落,太师这个官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了。 这个周王室执政者,是为正卿,辅助者是为介卿。 如春秋小霸郑庄公,就担任过周王室的正卿。 再往后周王室混得更惨,诸侯们连正卿的位置也不稀罕了。 这个时候周天子会封他们为方伯,就是诸侯之长的意思,再后来就几乎没人搭理周王室了。 要当上诸侯霸主,就必须是周天子册封的“方伯”。 在名义上,包括庆忌在内,都是比较看重的。 饶是如此,现在的周王室已经衰微得不成样子。 属于周天子的地盘,比郑国的疆域还要小上一倍。 就这,周天子还要将属于自己的地盘分封给一些卿大夫…… “单荼参见吴侯!” 单荼领着一群家臣,还有一些官职较低的周王室大臣,前来迎接庆忌。 “太傅不必多礼。劳烦太傅引路,为寡人引见一下天子。” 庆忌笑吟吟的道。 “这是在下的荣幸!” 单荼点头哈腰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吴侯,请!” “多谢。” 庆忌微微颔首,旋即登上了属于自己的戎车,正式进入洛邑王城。 跟在身后的范蠡、伯噽、伍子胥,还有一众宿卫,也都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 文学网 第513章 周天子姬匄 在周王室太傅单荼等一众卿大夫的引路下,庆忌一行人进入洛邑王城之后,又一路朝着王宫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庆忌坐在戎车之上,放眼四顾,只见宽阔而坑坑洼洼的街道上,两侧的黎庶都在翘首以盼,似乎是想一睹吴侯庆忌的风采。 洛邑王城的城墙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形态,由夯土凝实而成,饱受风霜,饱受岁月的摧残,周王室却都拿不出钱来翻新一遍,着实是十分寒碜的。 城内的民居住宅,基本上也都一副破败的状况…… 如此寒酸的都城,莫说是吴国的金陵城,就是吴国的旧都都比不上! 还真是落魄啊! 庆忌的心中,一时间不禁感慨万千。 周天子沦落到这种地步,作为天下共主,情何以堪?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宜臼上位,成为东周第一任周天子。 那时的东周天子虽然渐无实权,但由于刚从西周改朝换代,各国间的诸侯也才在发展初期。 因此,周平王还是有一定的财力与权威的。 尽管如此,相较于之前万人之上的状态,还是相去甚远。 而周天子势力衰落的速度是后人无法想象的。 需葛之战,东周的第二任天子周桓王,还被郑国的祝聃射中肩头。 中箭的天子自是铩羽而归,打了败仗。 这对于周王室而言,是前所未闻的丑闻。 诸侯的将军箭射周天子,也象征着各国从此不再听令于天子。 祝聃的那一箭,可以说是将周天子射下了神坛! 桓王之后的周天子,在颜面尽失之下,还在持续地失去对各地的主权。 到东周的第五代周惠王。 周惠王继位之后,便强夺大臣的园圃作为猎场,在园中饲养野兽。 面对空有虚名的周天子,这些大夫自然是不买账的。 于是,被侵犯的大夫们联合推举王子颓作为新一任的天子,并驱逐周惠王。 周惠王只得出奔逃往,后来虽然靠着虢、郑两国的军队复辟,但代价是将所剩不多的周王疆土再分封出去。 经过这么一折腾,周王室不止领地狭小,威严全无,甚至连财政都出现了巨大的困难。 公元前651年,周襄王即位,但他有一个异母弟,名叫王子带,一直想要夺得王位。 不止如此,王子带还跟襄王的王后隗氏私通。 东窗事发之际,周襄王废黜隗氏后,王子带却乘机攻入京畿。 襄王只能出逃郑国,并在晋文公勤王成功后,才又回到都城。 既然有功,论功行赏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那个时候的周天子,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封赏赠予晋文公的了。 周襄王能够授予晋文公的封地,只是名义上属于他的地盘,但实际的控制权都不在天子之手…… 更惨的是,周襄王去世,继位的周顷王虽然想要好好安葬父亲,但面对一贫如洗的国库,真的是一点钱也拿不出来。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也就是说,东周天子从第一代传至第七代,短短一百年的时间,就已经卑微到逼近“卖身葬父”的地步。 面对这困窘的情况,周顷王无计可施,只得安排毛伯卫前往鲁国求金葬父。 好在周襄王对鲁文公有一些恩情,不然可能都无法被妥善安葬…… 虽然身为天子,但是东周天子在春秋初期就已经只能看着先王遗骸迟迟无法入葬,然后卑微的派人求金才可以葬父。 那么更往后的日子更是苦不堪言,让人难以想象。 而早在周桓王的时候,周王室就已经没有钱给他按照天子的规格下葬了! …… 吴国的君臣一行人,一路驱车来到周王宫,驻足于宫门口。 映入眼帘的是破败不堪的宫殿。 跟外边的城墙一样,周王宫也是年久失修,墙壁也好,砖瓦也罢,或者是梁柱,都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饱受岁月的摧残。 这么寒酸,真的是周天子居住的地方吗? 跟在庆忌身后的伍子胥、范蠡等人不禁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臣,庆忌参见天子!天子万年!” 空荡荡的大殿中,庆忌见到高坐在陛台之上的周天子后,就领着吴国的一众公卿大夫,朝着天子躬身作揖。 君臣之礼? 大礼参拜? 想都别想! 莫说是庆忌这样的大诸侯,即便是宋、鲁、卫、郑等国的国君,谒见周天子,怕是都不可能真的行君臣之礼。 见状,陛台之上正襟危坐的姬匄,也是见怪不怪,苦笑一声道:“吴侯免礼,平身!” “谢天子!” 庆忌这才缓缓的挺直腰杆,打量着姬匄。 此时的周天子姬匄,大概四十来岁,不惑之年,生得浓眉大眼。 只不过是苦瓜脸,蓄着短须,穿着一件老旧的冕服,头戴平天冠,已经没有多少作为天下共主的威仪。 看起来,此人应该很好控制,可以做一个傀儡! 庆忌的心里,已经陡然生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寡人是否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一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一刻,就被庆忌打消了。 因为此时的周天子,只是空有一个“大义”的名分。 像是东汉末年,曹孟德为何可以挟天子以令不臣? 因为汉室的存在还深入人心,有曹操控制汉献帝,割据一方的诸侯都不敢轻易冒犯朝廷,称王称霸。 就跟曹操临终前的那一句一眼—— 倘若天下无孤,不知将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以现在的时局来看,周王室显然是比不了汉朝廷。 周天子的地位,也是无法跟汉献帝相提并论的。 不过,倘若庆忌能将周天子握在手里,未尝不可做到跟曹操一样的地步。 但是有意义吗? 庆忌还不得而知。 “吴侯一路走来,甚是辛苦。” “寡人已经知晓吴侯你的来意,此番吴、晋、郑三国之君会于洛邑,商讨弭兵之事,寡人一定秉公处理,为汝三国主持公道!” 姬匄和颜悦色的说道。 “多谢天子!” 庆忌朝着陛台之上的周天子姬匄,躬身行礼道:“天子,实不相瞒,臣此来洛邑,除了解决吴、晋、郑三国之争端,也是来向天子叙旧致意的!” 82中文网 第514章 保卫王畿之地 “吴侯有心了。” 姬匄暗暗思索一下,旋即好奇的问道:“吴侯,寡人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吴泰伯的二十二世孙吧?” “正是!” 庆忌轻笑一声,回答道:“天子,臣正是吴太伯的二十二世孙,吴子僚之子!” “吴侯,寡人跟你还是亲戚。” 姬匄的脸上堆着笑意,缓声道:“昔日寡人的曾祖父周简王在世的时候,汝的先祖吴子寿梦,还曾莅临洛邑朝贺。” “想来,迄今已有八十几年了!” “……” 姬匄还真的是打算跟庆忌叙叙旧的。 寿梦,说起来是庆忌的曾祖父,吴国第一个称王的人。 寿梦乃是吴侯泰伯十九世孙,吴侯去齐之子。 因为吴国是率领蛮夷的国家,偏居东南一隅,固然是跟周王室同宗同源,但不被认同,所以只是一个子爵国家。 “侯”,那是国君死后的称呼,即谥号。 就跟秦国、郑国一般,秦国和郑国的爵位都是“伯”,但是其国君死后的谥号都会加上一个“公”。 如秦穆公、郑庄公等等。 庆忌是寿梦的曾孙子,所以是吴太伯的二十二世孙。 庆忌往上追溯,他是吴王僚之子,吴王余眛的孙子。 昔日,吴王寿梦元年,即公元前585年,寿梦亲自到洛邑朝见刚刚登基的周简王,并在沿途访问不少国家。 这是吴国建国以来第一次朝见周天子,也是第一次出使中原。 吴、周本是一脉,寿梦在洛邑认祖归宗,周简王大喜,赐给他特殊礼遇。 说起来,吴国跟周王室的渊源不浅。 庆忌跟晋侯、郑伯一般,固然看不上周天子这个穷亲戚,但是叙叙旧,攀攀交情也是无妨的。 而周天子主动攀谈,想必是要拉拢一下庆忌。 对于周天子姬匄的心思,庆忌基本上能猜透。 周王室已经这样衰微,穷得叮当响,姬匄这个时候要是不舍下一张老脸,向庆忌求取一些钱财,真的是不像话。 “天子,臣甚是惭愧!” 庆忌故作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喟然长叹道:“自我吴国先君寿梦之后,吴人不再使周,实在是吴地距离洛邑甚远,迢迢数千里,相隔诸侯之国甚多也!” “臣此番入洛邑,朝拜天子,正是为叙先祖之旧!” “臣来的突然,不曾备足朝贺之礼。” “然,臣已经命人妥善筹备,当献给天子戎车十乘,粟米千石,金百镒,布百匹,帛十匹!” “请天子笑纳!” 闻言,姬匄不由得两眼放光,然后颤巍巍的站起身子,呼吸颇为急促的道:“好……好!” “吴侯,你当真是天下诸侯中,最礼遇寡人,最心向周室的!” “寡人……寡人真的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报答你……” 话音未落,姬匄就不禁一阵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是站在陛台之上一个劲儿的抹着眼泪,泪流满面。 “……” 周天子竟然这般失态? 这让庆忌又是诧异,又是可怜姬匄。 一个周天子,堂堂的天下共主,沦落到今天的这般地步,也是让人不胜唏嘘的。 庆忌当然是知道朝贺周天子,要献上一些礼物的。 不过,他之前的确是没有做准备。 这一回只是给姬匄一张“空头支票”。 但庆忌的确是会兑现这一张“支票”的。 他没必要这样欺骗姬匄,侮辱姬匄。 以现在吴国强大富足,这点区区的财物,只是九牛一毛。 可是,对于称得上是破落户的姬匄而言,已经是分外难得的。 姬匄自己作为周天子,日子都过得苦巴巴,早已经没有了应有的吃穿用度。 有的时候,姬匄甚至还不得不舍下一张老脸,去跟邻居的诸侯或者卿大夫求取一些财物,以此度日…… 至于诸侯们在谒见的时候献上贺礼? 想都别想! 如晋国、郑国一般,不去割一波洛邑外边的谷子,就算是孝敬周天子的。 即便是真的送礼,也绝对不像庆忌这般出手阔绰! 别的不说,那一百镒金,换算出来就是二千两的黄金! 姬匄不敢想象,他是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金子! 而庆忌送给姬匄的这些财物,将会无一例外,从郑国的国库里拿出来。 因为郑国的都城新郑已经被伍子胥率军攻克,郑伯仓惶出逃,宫中还有国库里的财物,自然都被伍子胥封存起来,被吴国照单全收…… 庆忌是在慷他人之慨而已! 不过,庆忌给姬匄送上那么多财物,当然不可能白给。 “天子,这一回吴、晋、郑三国于洛邑订立弭兵之盟,由天子从中调停。” “臣期望天子能主持公道,不偏袒任何一方!” 庆忌一脸大义凛然的神色,说道。 不偏袒任何一方? 恐怕庆忌要的是周天子姬匄站在吴国的那一边。 要知道,吴国本土距离洛邑实在是太远,鞭长莫及。 郑国和晋国不一样,这两个国家就在洛邑的边上,虎视眈眈。 这一回姬匄原来是打算偏向于晋国、郑国一方的。 因为姬匄害怕晋、郑两国不满意,然后找自己秋后算账。 只是,庆忌给姬匄这一开始献上那么多财物。 这…… 正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姬匄若是不在乎庆忌的态度,怎么可能? 庆忌这所谓的“贺礼”,贿赂姬匄的财物都没有到账…… 这可真是让姬匄一时间,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天子可是在担忧郑国、晋国?” 庆忌是在明知故问。 姬匄苦涩的笑着道:“吴侯,实不相瞒,如你所见,今周室衰微,诸侯纷争,郑、晋两国待寡人刻薄也。” “寡人不得不担心,若寡人如吴侯所言,做到秉公无私,日后郑国或晋国是否会找王室的麻烦……” 闻言,庆忌微微一笑,旋即朝着陛台上的姬匄作揖行礼道:“天子勿忧!” “若天子愿意,臣……吴国愿派兵屯驻王畿之地,保卫天子,保卫周王室的安全。” “并且吴国可以每年,朝贡天子一批财货,总价值,不下一千金!” “嘶!” 姬匄听到这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当真?” “千真万确。” 文学网 第515章 抛妻弃子 吴国每年入贡周王室价值一千金的东西,十年就是一万两黄金…… 这如何能让穷怕了,一直过着寒酸日子的姬匄如何能不怦然心动? 当然,这是有代价的。 那就是吴军日后将屯驻于洛邑附近,自由出入,将洛邑当成吴国的地盘。 毫无疑问,吴王庆忌的如意算盘,就是趁机让吴国染指中原,染指洛邑王畿之地。 但,姬匄能拒绝吗? 不能! 首先,庆忌给的太多,姬匄难以拒绝。 再者说,姬匄这个周天子,实在是落魄至极的。 他作为天下共主的命令都不一定能出得了洛邑城,去直接统治自己的王畿之地。 周王朝实行的是分封制,一开始可以将功臣、子嗣,还有上古帝王的后裔,分封到各个地方,以此戍卫天子,为大周开疆拓土。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西周末年。 直到周天子迁都洛邑后,天子所掌控的城邑土地还在不断的锐减。 一方面是被周边的郑、虢、晋等国侵占,步步蚕食。 一方面是周天子不得不将地盘赏赐一些公卿大夫,以此来换得他们的支持。 姬匄现在可谓是极为卑微的,跟其他东周的天子一样。 生活质量过得都不一定如小国的诸侯,如自己治下的卿大夫。 实在过不下去,太穷困了,姬匄就只能出卖自己的节操,让卿大夫们“施舍”一些财物…… 庆忌现在让吴军驻防于洛邑附近的打算,一方面是为了控制周王室,一方面则是帮助周天子抵御郑、晋两国的侵犯…… 有利有弊。 只不过,跟周天子说起来关系是不大的。 虽说,祖宗的基业不可舍弃。 可是姬匄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还能顾得上脸面,顾得上祖宗基业吗? 寡人死后,那管他洪水滔天? 思索良久,姬匄终于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善!” 姬匄点了点头道:“吴侯,寡人当以天子的名义,册封吴侯你为周王室的正卿。” “然,寡人只怕公卿大夫们不答应,还需吴侯相助。” “臣,领命!” 庆忌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自然是颇为高兴的。 至于周王室的公卿大夫们不答应? 笑话! 吴国的精兵强将那么多,还能碾不碎他们? 若有反抗者,庆忌一定会予以镇压。 他的目的只是想控制住洛邑这一块王畿之地,以此为跳板,以便于日后进军中原而已。 若有可能,庆忌还会挟天子以令诸侯,用周天子的名义去发号施令。 “正卿”,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官职,简而言之,就是执政大臣。 在春秋时代,由于正卿为要职,终身执掌一国之命脉,权臣代替国君发号施令,容易造成君权下移于卿大夫之手。 结党、擅权、废立、弑主、叛国之事时有发生。 如晋之智罃、智瑶,楚之令尹,鲁之东门襄仲,权力仅次于国君。 然亦有部分诸侯因政体不同,未设正卿一职。 譬如郑以罕虎当国,公孙侨为政,即子皮为上卿,而子产为执政卿。 鲁季武子为司徒、叔孙昭子为司马,即季氏为上卿主内、叔孙氏主外为次卿,二人皆不可妄称正卿。 …… 夜幕降临。 在洛邑王城的一侧,传舍当中,依旧是灯火通明的一番光景。 这是吴王庆忌的临时住处。 此时,廷尉伯噽正在向庆忌禀告,晋侯姬午与郑伯已经进入洛邑的消息。 庆忌闻讯,旋即沉吟片刻,道:“伯噽,你去跟晋侯,准确来说是跟赵鞅交涉一下,用董安于把要离,还有子胥的妻儿换过来。” 庆忌已经知道,那一场离间自己和伍子胥君臣之间的阴谋,背后是晋国、楚国在搞鬼。 不过事情已经了断,现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在谈判桌上好好谈一谈。 “诺!” 伯噽刚刚准备离去。 站在一边的伍子胥连忙道:“不可!” “子胥,你还有别的事?” 庆忌很是疑惑。 伍子胥朝着庆忌躬身作揖,一脸沉痛的神色,说道:“大王,万万不可以臣的妻儿,还有要离,换走董安于。” “要离是一个卑鄙小人,大王单纯为泄愤而换他过来没有必要。臣的妻儿,也不值得大王换走一个董安于!” 顿了一下,伍子胥正色道:“大王,董安于此人有大才,治国安邦,不在话下,乃一位不可多得的贤臣!” “大王若不能招揽董安于,可杀之,万万不可放其回到晋国,继续为赵鞅效力。” “如此,不亚于放虎归山,遗患无穷!” “请大王明鉴!” “嘶!” 边上的伯噽、范蠡闻言,眼神都有些毛骨悚然的看着伍子胥。 他们都知道伍子胥是一个狠人,对自己都够狠,更何况是对待家眷? 但是,妻儿明明有生还的机会,伍子胥却是这样毅然决然的舍弃掉自己的妻儿,让庆忌或降或杀董安于。 岂能如此? 伍子胥这样,实在是不为人父,不为人夫! 太狠厉了! 庆忌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伍子胥会这般狠心。 不过,作为一个国君,庆忌不能只顾着为自己消除隐患,而不去顾及自己心腹之臣的感受。 再者说董安于现在,还不一定会成为庆忌的敌人,吴国的一个祸患。 庆忌于是上前,拍了拍伍子胥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子胥,寡人知道你是出于一片公心,这才能为了寡人,为了国家大义而抛妻弃子。” “然,不必如此。” 顿了一下,庆忌掷地有声的道:“一个董安于算什么?” “寡人相信,以后你伍子胥培养出来的儿子,才干不下于董安于!” 闻言,伍子胥不禁虎目含泪,倒退一步,朝着庆忌哽咽的说道:“大王,臣实在是羞愧难当!” “我伍子胥的这条命,已许君,不再许家也!” “寡人知道。” 庆忌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子胥,你对寡人的忠心,寡人都知道。” 要不是知道伍子胥对自己的忠心耿耿,早在伍子胥不顾王命,擅自出兵伐郑的时候,庆忌就能名正言顺的处死伍子胥。 何苦来哉? 文学网 第516章 中原桥头堡 “伯噽,你负责去跟晋人交涉,务必用董安于将伍子胥的妻儿换回来,这是底线。至于要离……” 庆忌沉吟片刻后,缓声道:“能不能换回来无所谓。” “诺!” 要离那个叛徒,庆忌自然是十分痛恨的。 这一次换换不回来,下一次庆忌未尝不可直接派人暗杀要离。 一个公然背叛庆忌,背叛吴国,还逍遥法外的乱臣贼子,庆忌岂能放过? 不能将董安于收为己用,也是庆忌的一个遗憾。 董安于是何许人也? 董安于是赵鞅的心腹家臣。 他出身史官世家,先祖董狐,孔子称为“古之良史”。 董安于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成人后文韬武略,忠义仁爱。 这个时候的晋国,也如周室一般,国政把持在韩、赵、魏、智、范、中行六个正卿手中。 六卿则左顾右盼,各怀肠肚,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只要有机会,都想从别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势寡力弱的赵鞅,欲建一座城池作为自己的战略据点,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家臣董安于。 安卓苹果均可。】 庆忌不得不承认,董安于是出色的建筑家,超群的战略家和政治家。 董安于临危受命,将赵氏的战略要地放在远离其他五卿的太原盆地。 他在背靠龙山,面临晋水,北依盂邑,南带梗阳的汾河西畔筑建了晋阳城。 城中的建筑,以铜柱取代木柱,城墙由板夹夯土而成,墙骨选用丈余高的荻蒿等植物主干,泥土中掺和鸡蛋、食盐。 事实证明,董安于的确具有超前的战略眼光。 庆忌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在五年后,即历史上的公元前497年,赵简子(赵鞅)向邯郸同族赵午索要自己寄放在他那里的五百户奴隶,准备充实晋阳。 赵午虽然应允,却遭到他父兄的反对。 霸悍的赵简子一怒之下,诛杀了赵午。 结果,导致了赵午之子赵稷与家臣涉宾的邯郸叛乱。 晋定公随即派遣籍秦率兵前往征讨。 同为六卿的范氏、中行氏,与赵午是姻亲关系,便在暗中与赵稷结为同盟。 那时候董安于劝说赵简子先下手为强,只可惜后者不予采纳。 后边,范氏、中行氏果真起兵,联手击败籍秦的军队,又挥师进攻赵氏,赵鞅不得不退守晋阳城。 好在晋阳城足够坚固。 而尝到一点胜利甜头的范氏、中行氏真是昏了脑袋,竟然向晋定公发起反击,一时成为晋国的众失之的…… 董安于最后的下场很是凄惨。 按照晋国法令,始祸者死。 范、中行逃亡后,晋国执政智文子站出来给赵简子施压。 赵鞅为了顾全自己,决定弃车保帅,将范、中行之乱的责任归于董安于。 董安于随后慨然赴死,自缢身亡。 就是这样一个深谋远虑的贤士,却暴尸于自己精心建造、全力守护的晋阳城中…… 庆忌也只能说赵鞅(赵简子)不愧是一个枭雄。 心黑手狠! 以董安于对赵鞅的“愚忠”,庆忌要收服董安于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庆忌也不在意。 毕竟,赵鞅不一定会成为他的敌人,说不定在因缘际会之下,还能联起手来,一起谋求更大的利益。 伯噽离开后,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伍子胥、范蠡的身上,问道:“寡人欲在周王室的王畿之地设立一个介卿,并驻防兵马。” “你们认为,我吴国应在洛邑附近驻防多少兵马,以何人为介卿更好?” 闻言,伍子胥与范蠡都不禁对视一眼,陷入了沉思。 “大王,臣以为驻防洛邑的兵马,不能太多,也不可太少。” 范蠡首先回答道:“吴军若多,则临近的郑国、晋国定然坐卧不安。” “吴军若少,则起不到一定的震慑作用。所以,臣认为,三千人或五千人最好。”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的想法跟范蠡是不谋而合的。 庆忌现在已经将周王室的地盘,视作了自己的地盘。 但,说到底,庆忌此时取得周王室正卿,并驻防兵马的所作所为,只是想在中原安插一颗钉子。 这无疑是晋国的眼中钉、肉中刺,是来恶心一下晋人的。 这能确保晋国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也能将洛邑之地,充当吴国进军中原的桥头堡。 “对于介卿的人选,你们意下如何?” “大王,臣愿意留在洛邑,担任周王室的介卿!” 范蠡主动请缨。 庆忌却是摆了摆手道:“不可。洛邑王畿之地,是一个是非之地,少伯你留在这里,是小材大用了。” 庆忌当然不会将范蠡留在洛邑。 因为庆忌可以预料到,在这之后的洛邑一定会成为一个是非之地,明争暗斗不断,指不定哪一日晋军就会打过来,将吴国的势力赶出去。 庆忌纯粹只是想恶心一下晋国,顺便牵制一下以晋国为首的中原诸侯而已。 相对来说,范蠡留在洛邑的用处是不大的。 这个时候,伍子胥进言道:“大王,留在洛邑为介卿之人,必须文武兼备,能斡旋于中原诸侯之间,使晋人不敢轻举妄动。” “以臣之见,田穰苴最为合适。”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道:“善!” 田穰苴的确是目前看来,最为合适的人选。 毫无疑问,庆忌在周王室的这个“正卿”只是挂名的,真正能发挥作用的是屯驻于洛邑的“介卿”。 田穰苴的军事才能很强,具备一定的政治头脑,也能言善辩,留在洛邑出任周王室的介卿,的确不错。 思来想去的庆忌,终于说道:“便以田穰苴为介卿,率五千精兵驻防洛邑王城附近。” “大王英明!” 伍子胥与范蠡都连忙表示赞同。 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一定能对晋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大王,臣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伍子胥的脸色颇为迟疑的询问道。 “但说无妨。” “大王,臣以为,荆国的设立,已经无足轻重。大王何不取缔荆国,在荆地设置郡县?” 伍子胥低着头道:“而今,我吴国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可以进入中原,与晋人一决高下。” “由荆地而入中原,与晋国争霸,若成,大王可趁势而下,称‘方伯’。” “若不成,大王也当退守荆地,如当年楚国一般坐控江淮、方城,则晋人和中原诸侯,也当无法南下伐我吴国!” 82中文网 第517章 南阳有王气 伍子胥的这一席话,说得庆忌不禁为之心花怒放,颇为心动。 不错! 现在的吴国,完全是有能力跟晋国争夺霸主的地位。 实在打不过,在中原逐鹿失败后,吴军还能退守荆地,借助各种天险关隘,阻挡南下的诸侯联军。 伍子胥其实不缺乏战略目光的。 他擅自出兵伐郑,为的就是能让吴国早一日进入中原,陈兵于洛邑,击败晋国,然后帮助庆忌成就一番霸业。 但,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急切了? 冷静下来后的庆忌,还是不敢直面晋国的锋芒。 晋国现在的势力仍旧是如日中天,居高不下的。 别看晋国此时跟周王室一样,晋侯的大权旁落,军政大事为韩、赵、魏、范、中行、智六卿所把持。 晋国六卿,实力强大,单个拎出来都能跟卫国、宋国这样的中等国家一决高下。 六合一的话,堪称是天下无敌。 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吴国染指中原,图谋夺取晋国长久以来的霸权,六卿肯定是不能答应的。 所以,庆忌的顾忌就在这里。 贸然北上争霸,这并不符合庆忌为吴国定下的国策。 “不妥,不妥。时机尚未成熟……” 庆忌摆了摆手道。 见到国君不采纳自己的计策,伍子胥也并不沮丧。 “大王,荆国已经没有必要存在下去了。” 伍子胥缓声道:“大王若不愿冒险,及早的北上逐鹿,也可在荆地设置郡县,完全变作我吴国的城邑土地。” “……” 这个事情,可以考虑一下。 荆国的设立,只是庆忌为了照顾一下楚人的感受,拿来过渡一下的。 如果时机成熟,荆人归心,庆忌未尝不可取缔荆国,直接设置郡县制,纳入吴国的版图当中。 这时,站在一边的范蠡进言道:“大王,臣以为御史大夫所言甚是。” “若取缔荆国,则我吴国当更有余力北上。” “大王,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庆忌闻言,有些哭笑不得的道:“少伯,怎么你也跟子胥一般,说话这样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伍子胥和范蠡之所以有些事情支支吾吾的,实在是不好直说。 生怕被庆忌怪罪! 不过,二人也都知道庆忌这里,从来都不以言论获罪,故而不必在意太多有的没的。 范蠡于是硬着头皮道:“大王,恕臣直言。大王若有称霸中原之志,当迁都于宛地,建立新都。” “待天下有变,则大王可率兵北上,长驱直入,一举定鼎中原,成就一番王霸之业!” “……” 庆忌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站在一边的伍子胥都不禁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这种话,范蠡都说得出口? 就不怕庆忌怀疑范蠡有异心吗? “说说你的看法。” 庆忌没有立即做出判断,而是打算认认真真的听取一下范蠡的意见。 范蠡见状,偷偷的瞟了一眼庆忌,然后缓声道:“大王,金陵城地处东南一隅之地,虽临近中原,地理位置却比不得宛地。” “若大敌是齐国,金陵作为我吴国的都城,自然是无可厚非。然,现在吴国的头号大敌是晋国,而非齐国!” 顿了一下,范蠡又正色道:“大王,臣已经为吴国谋划过。” “宛地,及其附近城邑,临近于中原,坐控南北,西面是楚,北面是成周,以及郑、许等诸侯国,有山有水,遍地是沃土。” “而且宛地三面环山,要塞环卫,既有江南鱼水之乡的面貌,又有北方之日常风俗。” “除了交通不够便利之外。大王,臣以为宛地完全具备了作为吴国新都的全部条件!” 一听这话,庆忌就陷入了沉思当中。 宛县,即后来的南阳,这个地方的确是了不得的。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南阳,自古以来就是人杰地灵。 最着名的是四圣:医圣张仲景、智圣诸葛亮、科圣张衡、商圣范蠡。 还有刘秀、黄忠、邓艾、文聘、百里奚等等,总而言之,这个地方诞生过许多的历史名人。 最关键的是宛地(南阳)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传说,大禹治水始于南阳淮源。 大禹治水在疏通了淮河之后,登山标木,测定高山大川,治理了“九山”和“九川”,把天下划分为九大区域即“九州”。 为了有效地治理九州,大禹特地修建了一条可以贯通各地的道路——夏路。 夏路从关中过武关至南阳,由南阳向北达中原和东方各州。 夏路连通九州,而南阳是其交通轴心。 由此可见南阳的重要地位。 而且,南阳历史悠久。 早在四五十万年前,“南召猿人”就在白河上游繁衍生息。 约在五六千年前,那里就出现了村落和房屋,产生了农业、畜牧业和制陶等手工业。 西周时,南阳属荆州,因在周的南部,被周人称为“周土”。 这个时代,即春秋战国时期,宛地已成为天下的八大都会之一。 宛地人已开始使用铁器,有了冶铁、蚕丝等手工业和商业,特别是铸铜业发展迅速,工艺水平较高。 此时,有了范蠡的谏言,庆忌脑海里也萌生出迁都于南阳的想法。 南阳,不止是包括宛地,还有邓、申、巢…… 昔日大禹登天子后,选择邓林为国都。 邓林为夏朝都城,称邓为禹都。 南阳、颍川一带是夏人的主要活动范围,是夏之根,夏人生活于此,最早的都城也选择在邓林。 这也让庆忌想到,南阳的确是有资格承载吴国的国运。 吴国是可以定都于南阳的。 “子胥,你有何看法?” 庆忌决定过问一下伍子胥的意见。 伍子胥沉吟一下后,便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臣以为贸然迁都,有所不妥。” “我吴国迁都于金陵,不过数年之久,再行迁都,唯恐耗时费力。再者说,以臣观之,宛地无王气,不可承载我吴国的国运!” 一听这话,范蠡顿时就不乐意了。 “哼!” 范蠡拂袖道:“伍子胥,汝所言大谬也!” “宛地,乃我华夏人的起源之地,昔日大禹还有之后的几代夏王都曾定都于那里,你凭什么那里没有王气?” 82中文网 第518章 作为国都的条件 庆忌也不得不承认,范蠡劝谏他迁都于宛地,可能是存着一些私心的。 毕竟,范蠡生于宛地,是那里的本地人……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真的吗? 只见伍子胥反唇相讥道:“少伯,不是我说你,夏朝定都的是邓地,而非宛地。若邓地有王气,干宛地何事?” “再者说,夏朝这么多年,迁徙的都城太多,不胜枚举。莫说是宛地,怕是连邓地都不一定有‘王气’!” “……” 范蠡深感无语。 不过,一时间,范蠡还真的不好辩驳。 南阳这一片地方,囊括的地域可不小,基本上是当年夏人居住的地方。 正如伍子胥所说,夏王朝还是迁徙形式的建立,就是过渡时期的建立。 所以,夏朝没有从头到尾固定的一个都城。 首先,夏王朝的第一个都城阳城,主要是在大禹治水年代建立的王朝制度,后来建立的都城。 其次,夏王朝第二个都城斟鄩,也就是夏王朝第三任王朝的建立可能是在斟鄩这个作为都城。 最后,夏王朝的第三个都城邓地。 夏王朝曾经多次在邓地设立过都城,以便于可以兴盛自己的国家和部族。 至于宛地和邓地是不是一个当年,不好说。 就庆忌所知道的,现在的宛地与邓地相隔数百里,的确跟夏朝的都城搭不上关系。 范蠡硬是要将自己的家乡宛地和人家邓地扯上关系,二者混淆在一起,庆忌也不能反驳。 毕竟,上古流传下来的史料并不多,有可能宛地就是夏王朝所定立的国都“邓林”。 地理方位差不多,只是真的不能确定具体在哪个地方。 “大王,请明鉴!” 范蠡正色道:“以臣度之,宛地及其附近城邑,可为我吴国新都。” “大王若有北上逐鹿,称霸天下之志,应当迁都于宛,以待时变!” 对于范蠡的这一主张,庆忌眯着眼睛,不置可否。 其实范蠡的想法是不错的。 毕竟,一个国家的都城,相当于是政治中心、军事中心。 而南阳这个地方,不仅是夏朝的诞生地,华夏文明奠基之地,还是楚汉文化的发源地。 再者,南阳的土地肥沃,人口相对稠密,有着发达的铸铜业、蚕丝等手工业和商业。 最后则是南阳地位位置优越,三山环绕,易守难攻,进可攻,退可守,实属难得。 作为一座军事重镇,或者是商业之都,南阳东有资格,也有这样的底蕴。 只是,用南阳充当吴国的都城,庆忌还是有些犹豫的。 别的不说,从南阳出兵,很快就能抵达中原。 从吴国现在的都城金陵出兵,则是不然。 金陵距离中原,尤其是位于天下之中的洛阳实在是太远了,鞭长莫及。 劳师远征的情况下,可能还会发生水土不服的情况。 而且其中被消耗的粮秣会更多,实在是不划算! 就跟范蠡说的一样,如果庆忌真的有心跟晋国一决高下,逐鹿中原,最好是迁都于宛地。 这样,吴国才能真的在中原站住脚跟,立于不败之地。 历朝历代,国都都是政治中心和军事中心,经济中心则是相对而言比较次要。 像是吴国,主力大军会驻扎在金陵城附近,以备不时之需。 庆忌自然是可以退一步,将南阳作为吴国的一座军事重镇。 但是,谁来领兵? 数万人的兵马,就跟不久前的吴国君臣危机一样。 稍有不慎,领兵的大将反叛,届时庆忌必定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庆忌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实际上也不愿意大将常年领兵在外。 因为大将一旦反叛,后果十分严重。 “大王,臣以为大王应当三思。” 伍子胥低着头道:“作为国都,必须要具备五个条件。” “其一,地面要平坦开阔。” “其二,水源要充足。” “其三,交通要便利。” “其四,周围要山水环绕,便于防守。” “其五,经济要发达。” “都城作为全国的中心,各种补给需求量巨大,需要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要找一个地方作为都城,尤其是大国的都城,条件是十分苛刻的。 最重要的是地势平坦,还要四周有山水环绕,可以抵挡敌人的来犯。 像是北宋的开封。 开封地势平坦,方圆几百里的平原,北方入侵,跨过黄河就是直接被暴露的开封。 历史上金军不费周折就兵临开封,而北宋也几乎无抵抗之力。 选择开封作为国都,军力不够强大,无法御敌于国门之外的话,那纯粹是在作死。 伍子胥意味深长的看着范蠡,问道:“少伯,不知道你以为,宛地具备以上几个条件?” “……” 范蠡一时语塞,被伍子胥的这一席话呛住了。 宛地(南阳)山水环绕,是一个盆地,易守难攻,哪里都好,但是有一个不小的缺陷—— 漕运! 交通不够便利,还可以发展一下。 但是这“漕运”是致命的。 作为吴国的都城,至少要有十几万的人口,再加上兵马,可能会超过二十万。 宛地的确是有山有水,但属于盆地,其水源可能勉强自给自足,但是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口。 水路交通十分的不方便! 怕的是敌人兵临城下,困守城内的人会被饿死…… 虽说,吴国可以挖几条用来灌溉农田的水渠,也不是那么好挖的。 耗时费力且不说,还不一定能收到成效。 养不了几十万的人口,南阳就没有资格作为吴国的都城。 “将宛地作为都城,不可取。” 庆忌终于摇摇头道:“现阶段,寡人也无意与晋国争霸,逐鹿中原。” “宛、申之地,可以合并为一座宛城,寡人日后取缔荆国的时候,可以设置一个南阳郡。” “宛地不可为我吴国的都城,作为一座军事重镇比较恰当。” “大王英明!” 伍子胥和范蠡都连忙表示赞同。 庆忌若是执意迁都于宛地,也可以。 但是没有必要! 他现在只想着吴国能够和平发展几年,然后再以待时变。 若有机会,庆忌可以北上争霸。 若是没有机会,庆忌就安心的发展吴国的国力,以各种各样的手段肢解掉其他诸侯国,从中牟利…… 文学网 第519章 弱国无外交 在庆忌的授意下,伯噽前来洛邑王城一侧的晋侯行辕,跟晋人交涉一番后,终于以赵鞅的心腹家臣董安于,将伍子胥的妻儿换了回来。 原本是想令晋人将要离一起归还的,奈何,晋人声称要离已经不见踪影。 交涉无果之后,伯噽只能带着伍子胥的妻儿回去向庆忌复命。 对于要离那个卑鄙小人,庆忌也不太在意。 大势所趋之下,庆忌可以日后再找一个机会,让黑冰台的刺客找到要离,进行暗杀! 庆忌一般不记仇,因为有仇的话,他当场就可能报了。 翌日,在洛水河畔,已经搭建起一座四方台,前来参与会盟的有吴王庆忌,以及晋侯姬午,吴晋两国的一些重臣也会参与其中。 至于周天子姬匄是负责从中调停,充当一个和事佬的角色。 而郑伯姬趸,则是被吴晋两国心照不宣的撇开不谈。 姬趸原来跟着晋侯一起来到洛邑,就住在王城的传舍当中。 这一次的弭兵之盟受害者正是郑国。 伍子胥率军攻克新郑城,姬趸无奈出逃,期望得到晋人的帮助,一起联军讨伐吴军,将伍子胥的兵马赶出郑国的地界上。 不过,晋人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并不积极。 显然,晋侯和六卿都不愿意轻易跟吴国开战,大动干戈。 于是这才有了洛邑弭兵之盟,代价就是郑国的城邑土地会被瓜分。 晋侯姬午,即历史上的晋定公,年纪跟庆忌差不多,都是而立之年,不过姬午的体型较为瘦弱,看起来英气不足。 穿着宽大的冕服,头戴平天冠的姬午,看上去有点像是“沐猴而冠”…… 庆忌穿的则是一身常服,以紫金冠束发,腰佩龙渊剑,相貌堂堂,英武不凡。 在周天子的见证下,庆忌与姬午相互行礼之后,就在四方台上对席而坐。 陪同姬午出席的是晋国的上卿士鞅、赵鞅,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卿大夫及其家臣。 陪同庆忌出席的是治粟内史范蠡、廷尉伯噽、御史大夫伍子胥等一众大臣。 在庆忌和姬午的面前,他们都只是在身后站着,并没有坐下。 四方台之外,则是旌旗蔽日,戈矛如林。 吴军的宿卫,以及晋军的将士都相对而立,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 “晋侯,寡人的意思是……” 庆忌来到悬挂着羊皮地图的屏风边上,拿出一支直鞭,指着名为“新郑”的地点。 “以新郑为分界线,我吴国可以将新郑城让出来,还给郑国。” “郑国的疆域,一分为三,新郑、长葛、制田、牛首等新郑以东的十几座城邑,可以仍归郑国。” “吴晋两国可平分新郑以西的城邑土地,以釉水为界,釉水以北八座城邑归晋,釉水以南七座城邑归吴,你看如何?” 闻言,姬午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盯着羊皮地图看上一遍。 又跟身边的士鞅、赵鞅商议一下后,姬午终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善!” 这一次庆忌可谓是将郑国的疆域划分成了三个部分。 以釉水为界的话,晋国比吴国多一座城邑,不过疆土略小一些。 这是无伤大雅的。 郑国其实算不上撮尔小国,在所有的华夏诸侯国当中,郑国称得上是中等国家当中,最顶尖的一个。 从疆域上来看,现在郑国与鲁国差不多,大于宋、卫、陈这三个中等国家。 从人口上来看,郑国也是跟鲁国一样,超过百万的。 而郑国地处中原,沃野千里,适宜耕种,而且道路四通八达,使得郑国的商业跟着颇为繁荣。 所以说,郑国的综合国力不差,强于鲁国、燕国、楚国,弱于吴国、晋国、齐国和秦国。 为什么郑国这样的强国,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咎由自取而已! 郑庄公,以其雄才大略,使郑国在春秋时期第一个强势起来并称霸诸侯,从而有“天下诸侯,莫非郑党”。 名相子产治国有方,使得郑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春秋初年,郑国已有三军,内战用的军队已达二百乘。 三军外并有徒兵和临时添置的军队。 就庆忌所知道的,原来的郑国有十万人的军队,六万都聚集在都城里。 郑国的军力当在鲁国之上。 在鲁襄公二十五年,即公元前548年,郑子展、子产带车七百乘伐陈,车数与城濮之战晋车之数相等。 后来的晋、郑铁之战,晋将卫太子蒯聩登铁丘上观望郑军,看见郑军很多,害怕起来,自投于车下。 此战晋人以郑为大敌,可见郑国的兵力自春秋初年到末年始终不弱。 而郑军曾与晋、楚和诸侯联军开战,诸侯的兵甚至畏郑不敢越过郑境,反被郑军所败。 郑国军力的强大于此可见,则为千乘之国并非虚言。 郑国采取的是“赋兵制”,跟现在列国盛行的兵农合一制大同小异。 大抵是寓兵于“士”和“民”的。 “士”指武士,他们的唯一事业便是习武打仗。 至于普通黎庶,是平时三季务农,一季演武,又在四季农闲的时候举行狩猎以讲习武事,三年大演习一次。 国家的常备军是武士之类,遇到战事,便征士民为兵。 当庆忌听说伍子胥率兵伐郑的时候,心里有些发怵,就是担心郑国的战争潜力太大,可能会拖垮吴国。 不过,现在庆忌回想起来,他似乎是忘记了“蝴蝶效应”这一回事。 郑国已经被大幅度削弱了。 两年前,楚国的沈诸梁率军大败郑军,一度兵临新郑城下,好在因为楚国爆发白公胜之乱,郑军跟着就收复失地了。 那一阶段的郑国,本来应该休养生息,恢复一下国力的。 再接着,郑人在晋国的教唆下,在今年开春,大举进攻刚刚建立的荆国,被伍子胥在方城一带直接率兵斩首万余人,田穰苴也在叶邑取得大捷。 这前前后后加起来,郑国不知道死了几万兵马,反正是主力大军都打没了。 难怪伍子胥能率兵一战而下新郑城。 原来的郑国固然号称“千乘之国”,带甲十万人,但是这十万人马不过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可堪一战乎? 文学网 第520章 天下之大争 遥想当年,郑国的子产执政期间,还能拉起一支七百乘,大概七万的士卒去进攻陈国。 现在子产死了才二十年,郑国就沦落到这种地步,着实是让人不胜唏嘘的。 庆忌认为,是郑国之后的路子走偏了,国策不对导致的。 子产死后,郑人就对晋国畏之如虎,被夹在楚、晋两个大国之间来回摇摆,最终选择站队晋国,跟着晋国一起干,岂能不吃亏? 郑人将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被楚国、吴国先后摁在地上摩擦的郑国,已经是元气大伤。 但是,庆忌也不可否认,郑国的底蕴还是很强的。 郑国的人口超过百万,国家富强,只是一时走错了路,倘若能及时纠正,亡羊补牢,还为时不晚。 不过,庆忌和晋人,能给郑国这个翻盘的机会吗? 显然是不能的! 晋人早就对郑国的城邑土地垂涎三尺,恨不能据为己有。 庆忌也有意染指中原,为吴国日后进军中原打下一个落脚点,让吴军有立足之地。 在这种情况下,郑国就只能成为吴晋争霸牺牲品。 这正是“一子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庆忌与姬午商定瓜分郑国的事务后,就盖上自己的印玺,签署大名,然后就将其中的一道国书拿去洛邑王城,交给郑伯姬趸阅览。 至于郑伯姬趸是否会签订这种丧权辱国的国书,就不是庆忌等人要考虑的事情。 实在不满,不能接受,可以打一仗。 大战过后,郑国是否还会存在,就不是吴晋两国能保证的。 弱国无外交! 在吴国和晋国这两个庞然大物的眼中,郑国,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弱小的国家,任他们宰割! …… “来!吴侯!喝!” “晋侯,同饮!” 四方台上,庆忌与姬午,还有坐在上首的周天子姬匄,及其大臣,都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得相当的尽兴。 晋侯姬午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特地安排一群舞姬乐师,为众人起舞演奏。 伴随着悠扬动听的音乐,舞台上的美姬摇曳着婀娜多姿的腰肢,翩然起舞。 水袖纷飞之间,舞姬的一颦一笑,都无不让人心向往之。 晋国的舞乐,跟吴国的有所不同。 晋之音乐,充满雄浑厚重,大气磅礴。 而吴之音乐,千回百转,有着柔曼音色的同时,不失阳刚霸气。 至于舞姬之间的差距,这要看个人的喜好了。 晋人喜欢前凸后翘,丰满的女子,在这一点上,跟吴人是“臭味相投”的。 吴国上上下下,包括庆忌在内,都比较中意丰腴的女人。 好生养,关键是够润! 古人的娱乐方式颇为单调,王公贵族还好,娱乐活动有欣赏歌舞、狩猎、蹴鞠、下棋等等。 寻常人家,就只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空的时候关起门来造孩子。 “轰隆隆!” 就在庆忌、姬午等人喝得微醺,宾主尽欢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闯入了会场。 只见从洛邑王城的方向,远处疾驰而来一支队伍,轻车简从。 大纛之上,绣龙画凤,上书一个篆字—— “郑”! 不错。 这正是郑国的君旗。 郑伯姬趸来了吗? 庆忌与姬午对视一眼,都已经预料到姬趸会来,只不过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只见郑伯姬趸在上卿驷歂等一众大臣宿卫的簇拥下,来到四方台附近,然后下了戎车,朝着四方台这边亦步亦趋而来。 这来势汹汹的模样,可想而知,姬趸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吴国和晋国的目的是要瓜分郑国的城邑土地,故而在他们进行弭兵之盟的时候,忽悠姬趸是第二天才召开…… 被冷落到一边的姬趸,自然能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接到晋侯姬午送来的国书后,怒不可遏的姬趸,终于率众来到会场。 “哈哈哈哈,郑伯,你来得正好,何不坐下来,与寡人、天子和晋侯一同饮宴?” 庆忌缓缓的站起身,放声大笑道。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庆忌与郑伯姬趸是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 实际上,吴国与郑国还是处于战争时期的。 是敌非友! “哼!” 姬趸冷哼一声,一脸欠奉的神色道:“寡人此来,不是到洛邑吃喝玩乐的!” “晋侯、天子,寡人需要你们给寡人一个交代!给郑国一个交代!” 姬趸瞪着眼睛,冲着坐在一边脸色很是尴尬的周天子以及晋侯姬午,义愤填膺的将手中的国书扔到地板上,然后大声道:“你们凭什么,瓜分我郑国的城邑土地?” “你们有什么资格瓜分我郑国的城邑土地!” “吴晋两国相会,周天子做主,居然撇下寡人,擅自订立割让我郑国疆域的国书?” “真是岂有此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姬趸恨得咬牙切齿的道:“这样丧权辱国的国书,寡人不能承认,郑人也不会认同!” “尔等休想染指我郑国的一寸土地!” 姬趸是真的气炸了,血压在不断飙升,面色涨得通红,浑身还在发颤! 闻言,姬午、周天子、赵鞅等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这次的事情,完全是由吴国捣鼓出来,庆忌自然是要负责到底。 于是,庆忌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伯噽。 伯噽心领神会,缓缓的站起身,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姬趸的面前,嗤笑一声道:“郑伯,汝此言差矣。” “我吴国、晋国要做的事情,还要过问尔郑国之意?” “笑话!” 伯噽趾高气昂,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蔑视着姬趸说道:“吴侯与晋侯订立这道国书之后,之所以给你郑伯过目,不是要你同意,而是给你下达最后通牒!” “只是在告诉汝郑国!” 伯噽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姬趸的脸上,厉声道:“郑国这三分之二的城邑土地,郑伯不给,郑人不予,吴晋之师,但凭戈矛,不费口舌!” “你!” 姬趸指着伯噽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匹夫!竖子!尔等怎敢?” “尔等这是在强抢!这是在偷盗!无有人道!可耻!极端的可耻!” 82中文网 第521章 郑伯姬趸碰瓷乎 面对姬趸的横加指责,伯噽只是冷笑一声道:“郑伯此言差矣!” “夫大争之世,凡有血气者,必有争心也!” “今天下之大争,列国伐战频频,强则强,弱则亡!” “郑伯,我实话告诉你,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弩箭射程之内!” “汝郑国孱弱、落后,就活该挨打!” 一听这话,姬趸气得浑身发抖,歇斯底里的怒吼道:“伯噽!汝以为郑剑不利乎?” “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 伯噽轻蔑的笑着道:“你郑剑再犀利,可利得过吴戈?利得过晋戟?” “这国书上所划分之城邑土地,郑伯不认,郑人不予,吴晋之师当自取!” 顿了一下,伯噽又趾高气昂的冲着姬趸厉声道:“汝郑国若战,那便战,吴晋又有何惧哉?” “失地有锥心之痛,丧师有亡国之危!” “郑伯!届时你郑国说亡也便亡了!连你自家的宗庙社稷都保不住,你有何资格站在这里大放厥词?” “你!” 气得脸色涨红的姬趸,颤巍巍的指着伯噽,浑身上下都在发颤。 终于,姬趸一口气没有喘上来,胸膛上下起伏,然后两眼一翻白,竟然“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洒出去。 溅了伯噽一脸! “国君!” 看见姬趸居然被气晕过去,跟在一边的上卿姬驷歂等郑国的大臣,忙不迭的上前,将自己的国君抱住。 但,此时的郑伯姬趸已经晕死过去。 “太医!快!快传太医!” 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只见姬趸已经被众人围在中间。 四方台上,伯噽很是懵逼的转过身子,擦了一把脸颊上的血液。 姬趸这厮,不会是被我骂死了吧? 活活气死的? 一时间,伯噽的心里还是很恐惧的。 被郑人记恨上且不说,关键是姬趸就这样被活活气死的话,说不定会化作厉鬼,三更半夜来找伯噽索命! 想到这里,伯噽不由得满脸的恐惧神色,暗暗祈祷姬趸不要出事,最好是不能死在这里。 “啊,这……” 庆忌、姬午等人,看见郑伯姬趸口吐鲜血,还这样晕死过去,也都不禁站起身,脸上尽是匪夷所思的神色。 这郑伯姬趸,不会是有心脏病吧? 庆忌心里很是诧异。 他一度怀疑姬趸是来碰瓷的。 毕竟,现在的郑国,奈何不了吴晋两个超级大国的联手,只能耍赖不认账。 相对来说,作为郑国国君的姬趸死在洛邑更好。 如此一来吴晋联军就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阻力,一举荡灭郑国。 但是,姬趸之死,无疑会让郑国上上下下,都仇恨晋国,敌视吴国。 吴晋两国能得到郑人的城邑土地,只怕是得不到郑人的心。 这是让庆忌和姬午最无奈的一点。 一国之君在会盟上被活活气死,这估计是古往今来的头一遭。 晋侯姬午被吓得人都麻了,摆了摆手,面无人色的道:“郑伯,有事好商量!” “你不愿割地,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大不了还你几座城邑就是了!” 姬午显然是被姬趸的这种模样吓到了。 这可是重大事件! 庆忌这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旋即,庆忌就朝着坐在上首的周天子姬匄躬身行礼道:“天子,臣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善。” 得到姬匄的点头后,庆忌便领着范蠡、伯噽、伍子胥等大臣宿卫,离开了洛水河畔的会场。 此地不宜久留! 庆忌等人离开不久,晋国的君臣以及周天子都跟着离去。 …… 回到洛邑王城的庆忌,暗暗思索一下,便道:“少伯。” “臣在!” “你代寡人去慰问一下郑伯。” “这……” 范蠡有些苦恼的问道:“大王,若郑伯已薨,如之奈何?” “郑伯薨,也要慰问一下。” “诺!” 庆忌知道自己这件事情干得不地道,甚至可以说是厚黑,毫无仁义道德。 不过,庆忌的出发点完全是为了吴国,哪里会顾及郑国的利益? 在这一问题上,庆忌是问心无愧的。 理亏又如何? 范蠡离开后,站在一边的伍子胥低着头,沉吟片刻后说道:“大王,以臣之见,郑伯便是没有薨,怕是也活不了几日了。大王应当早做打算。” “何如?” 庆忌想听一下伍子胥的看法。 “大王,若郑伯薨,则郑国定然群龙无首,人心丧乱,在此危局之下,必然亡国在即也。” 伍子胥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当此时,大王可以有两个选择。” “其一,趁着郑国新丧,联合晋军一举扫灭郑国。” “其二,为郑国拥立一位新君,使郑人臣服!” 伍子胥的这一主张,是非常中肯的。 庆忌不禁陷入了沉思。 郑庄公之时的郑国,俨然是春秋初年第一大国。 只是,郑庄公多宠子,在其死后,郑国即陷入内乱。 郑昭公即位后不久,权臣祭仲入宋时为公子突岳父雍氏所迫,改立公子突为郑国国君,是为郑厉公。 郑昭公逃到了卫国。 不久,郑厉公不满祭仲专权,谋杀祭仲。 事泄,祭仲杀雍纠,迎郑昭公复位。 但郑昭公与高渠弥有私怨,在一次狩猎时,高渠弥射杀昭公。 然而,高渠弥与祭仲不敢迎郑厉公复位,于是立公子亹为君,是为郑子亹。 齐襄公会诸侯于首止,郑子亹去参加会盟,高渠弥相礼。 结果齐襄公杀郑子亹,而后公子婴于陈被立为国君,是为郑子婴。 不久,齐国攻郑,郑子婴被杀,郑厉公由边邑入郑,复位。 现在的郑伯姬虿,是郑国的第十八位第二十一任君主。 因为此前郑国有过三个复位的国君,故而跟列国那种正常的权力交接有所不同。 姬虿为郑伯,在位十二年,按理说应该是会在公元前501年薨。 现在因为吴晋两国图谋瓜分郑地的缘故,姬虿被气得半死,折寿一年…… 庆忌不无恶意的揣测,姬虿应该是患有心脏病的。 此时的郑国,谈不上强大,却也绝对说不上弱小。 经过几次君位争夺,郑国国势大不如前,而周边列强则纷纷而起。 南方的楚国早已不尊周王室号令,求加爵位不成之后自立为王,并大肆兼并汉水诸姬,直接面对郑国。 第522章 六家分晋 郑国北方的晋国,曲沃一族对晋国公室的斗争取得了绝对优势。 齐国则实行了改革,齐桓公开始称霸。 郑国位置处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且夹于大国之间。 因此列强争霸,常把郑国作为战场。 在对外政策中,郑时而亲楚,时而亲晋,但大多数时期亲楚。 郑国自郑襄公开始,七穆轮流执政,掌控国家大权,而郑国国君则势力大衰。 七穆执政时期,只有子产当国时采取灵活的外交策略,郑国得以取得喘息之机,国力稍稍有所恢复。 但子产之后,郑国仍复如旧,国家已势不可为。 郑国,此时在天下列国当中,还称得上是一个“大国”,有着不弱的战争底蕴。 若是他们执意顽抗到底的话,吴国是很难驯服郑人的。 这就是为什么庆忌一直以来,不轻易灭国的原因。 对待一些小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待中等国家的郑国? “灭郑,不可为。” 庆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摆了摆手道:“吴晋两国联手灭郑,不难,难的是如何确保我吴国能守得住这些城邑土地?” “我吴国本土,距离郑地太远,而郑地就在晋国的边上。” “寡人唯恐郑国一灭,最后得到便宜的只会是晋人。” 闻言,站在一边的伍子胥、伯噽都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吴国的都城在金陵,距离中原有数千里之遥,实在是控制不到郑地的。 即便是打下来,最后晋国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庆忌又岂能白白便宜了晋国? 这是在“资敌”! “大王,若要拥立郑国的新君,使郑人臣服,怕是也不容易。” 伯噽摇摇头道:“郑国上下,还在敌视我吴国。” “而且晋人那边,士鞅、赵鞅他们未必想不到拥立郑国的新君,以此来迫使郑人臣服。这……如何是好?” 这是现在让庆忌最头疼的一点。 他们能想到的事情,晋国也能想到。 要灭掉一个郑国,不是那么容易的。 即便吴晋两国联军,倘若没有全力以赴,一样能让郑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然后伺机复仇。 晋人能信得过庆忌? 显然是不能。 正如庆忌信不过晋人一样。 吴晋两国之间,也是勾心斗角的。 如之奈何? “现在主动权已经握在了郑人的手里,突破口就是郑伯。” 庆忌眯着眼睛道:“事在人为。若是郑伯选择晋国,则我吴国当退出郑地……” 这是最无奈的事情。 有晋人的支持,吴国暂时是打不动郑国的。 而有吴人的支持,晋国也是暂时打不动郑国。 这样一来,庆忌想染指中原,为日后吴国进击中原打下一个桥头堡的想法,也只是付之东流了。 “大王,臣有一策,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伍子胥皱着眉头说道。 “请讲。” 知道伍子胥有计策,庆忌也是颇感意外。 这个时候,还能化被动为主动,破解如此困局吗? 伍子胥沉吟片刻后,缓声道:“大王,我们可以让郑人无从选择。” “如何为之?” “若晋侯一死,则当何如?” “这……子胥,你是让寡人派刺客,行刺晋侯?” 庆忌愣了一下。 “正是!” 伍子胥回答道:“晋侯一死,其子年幼,必驾驭不了强臣,晋国六卿必定生乱,忙着内斗,瓜分晋侯之权。” “郑伯只要不蠢,就应该知道选择臣服于吴,或是臣服于晋!” 刺杀晋侯姬午? 这让庆忌眯起了眼睛,很是迟疑。 庆忌自始至终都认为,阴谋诡计成不了大事。 不过,在一些事情上,有的时候,使用阴谋诡计才能出奇制胜。 如同历史上的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一般。 把对方的首脑干掉,就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自己的目的。 刺王杀驾这种事情,伍子胥是十分擅长的。 对于阴谋诡计,庆忌不是不屑用之。 而是,有的时候效果实在是不咋地。 只是按照晋国现在的国情,晋侯姬午要是英年早逝,年幼的新君一定会被架空权力,然后六卿的权势将进一步扩大。 这是有利于庆忌的。 庆忌原本的目的,就是寻思着肢解掉晋国这个庞然大物。 三家分晋? 六家分晋更好! “大王,臣也认为,行刺晋侯,未尝不可一试。” 伯噽跟着赞同道。 “若失败,则当何如?” 庆忌瞥了一眼伍子胥问道。 闻言,伍子胥沉声道:“大王,现在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吴晋两国交恶,我吴国的势力退出中原。” “既如此,大王何不放手一搏?” 庆忌点了点头,旋即问道:“有把握吗?” “大王,臣知道有一人,可当大任。” 伍子胥正色道:“白公胜的旧部熊宜僚,原本是一个杀猪的屠户,后追随白公胜起事,勇力绝人,可以一敌五百。” “熊宜僚胆识过人,用来做刺客最合适不过。” 听到这话,庆忌淡淡的道:“此人可信否?” “可信。” 伍子胥回答道:“大王,臣这一生,阅人无数,几乎从无差错。” “熊宜僚跟专诸、要离一般,可以说是天生的刺客,胆子够大,且勇不可当。大王若用熊宜僚,定能杀死晋侯姬午。” “……” 庆忌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思考起来。 对于熊宜僚这个人,庆忌略有耳闻。 历史上的“熊宜僚”,出名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楚庄王时期的熊宜僚,善于弄丸为戏,可敌五百人。 昔日,楚军包围了宋国都城,久攻不下。 熊宜僚在两军阵前表演抛丸绝技,使宋军将士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突然,楚军掩杀过来,宋军大败…… 另一个熊宜僚,则是白公胜之乱时勇士。 历史上白公胜要起兵造反,石乞向他推荐熊宜僚,杀公族子西、子期与子闾。 不过,现在的“蝴蝶效应”则是,白公胜是想用熊宜僚行刺沈诸梁,但是没有能成功,但熊宜僚还是可以全身而退! 此人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其实,在庆忌的帐下,现在洛邑的猛将也不少,如熊子丹、孟贲、勾践,他们都有着以一敌百的勇武。 只是庆忌舍得用他们去行刺晋侯姬午吗? (本章完) 第523章 吴晋刺王杀驾 在庆忌看来,猛将有猛将的用处,刺客有刺客的用处。 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庆忌现在帐下的勾践、孟贲和熊子丹,每个人都颇具胆识,有勇有谋。 用他们去行刺晋侯姬午,在庆忌看来不值得。 能不能成功且不说,若是死在那里,别人一定能认得出这是吴国的大将。 熊宜僚不同。 熊宜僚有着一定的名气,但是在中原声名不显,而且学过刺客之道,说不定能逃出来。 即便有人认出这是熊宜僚,庆忌也可以堂而皇之的矢口否认。 “光是有猛士,怕是还不足以杀死晋侯。” 庆忌皱着眉头道:“晋侯身边,有不少宿卫,寡人只恐熊宜僚近不得晋侯的身,就已经被乱箭射杀。” “这……” 在一边的伍子胥、伯噽也是眉头一皱,跟着陷入了沉思。 近不了晋侯姬午的身边,这的确是一个难题。 当年的吴王僚是怎么死的? 昔日,公子光(阖闾)乘吴国内部空虚,与专诸密谋,以宴请吴王僚为名,藏匕首于鱼腹之中进献。 专诸当场刺杀了吴王僚,但也被其侍卫所杀。 一换一,专诸刺王杀驾,不亏。 这成全了专诸的名气。 不过专诸刺杀吴王僚的方法是十分巧妙的。 “大王,臣有一策。” 伍子胥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哦,请讲。” “大王可邀晋侯外出狩猎,让熊宜僚埋伏其间,待晋侯不备之时,可一举杀之!” “……” 庆忌沉默许久,又道:“熊宜僚能成功吗?” “不成功,便成仁。不管是否成功,大王可将刺杀之事,嫁祸到郑人头上!” “善!” 伍子胥这个计策够狠毒的。 实在是不能成功,就嫁祸于人,跟熊宜僚撇开关系。 饶是如此,这其中要是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会让庆忌很被动。 “寡人要见一下熊宜僚,若他真是能成大事之人。寡人当给他三天的时间,做足准备。” “诺!” 伍子胥立马答应下来。 刺王杀驾,这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刺客。 庆忌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 作为一个刺客,最重要的是什么? 或许,勇武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刺客的心理素质。 若是没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能做到临危不乱,刺杀之事就不可能成功。 刺杀一般人也就罢了,这是在刺杀一国之君,十分考验刺客的心理素质。 如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荆轲刺秦”事件。 荆轲受燕太子丹派遣,携燕督亢地图和樊於期首级,前往秦国刺杀秦王嬴政。 荆轲献燕督亢地图时,图穷匕见,刺秦王不中,事败被杀。 这其中还有一个人物——秦舞阳。 秦舞阳是燕国贤将秦开之孙,十三岁就敢杀人,胆子够大吗? 看起来是够大,但是秦舞阳在见到秦王嬴政的时候,怂了,被吓得不知所措。 这样的人徒有其表,并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庆忌也担心熊宜僚是秦舞阳那样的人。 所以,他就有必要考验一下熊宜僚的胆识以及勇武。 若是熊宜僚有那样的本事,庆忌可以让他去行刺晋侯姬午。 倘若熊宜僚胆识不够,庆忌只能另请贤能了。 …… 夜幕降临。 洛邑王城的一侧,晋侯行辕当中,姬午正在跟自己的两个上卿士鞅、赵鞅对席而坐。 就跟庆忌等人预料的一样,晋人也知道随着郑伯姬趸一死,郑国将会发生的重大变局。 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要么是联合吴国一起灭掉郑国,要么是逼着郑国臣服,将吴人赶出中原。 晋国君臣的想法,跟吴国君臣是一模一样,如出一辙的。 郑国这块大肥肉,晋人能独吞,何必跟吴国平分? 对于越发强势的吴国,晋国君臣心中也是十分的忌惮。 他们怎能容忍吴国真的染指中原,将魔爪伸向郑国? “国君,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赵鞅朝着姬午躬身作揖道。 “请讲。” “吴侯而立之年,雄才伟略,侵略成性,是为我晋国的大敌。” 赵鞅眉头紧锁,说道:“自从吴侯继位以来,励精图治,吴国兵精粮足,对外扩张的战事日渐频繁。” “南灭越国、姑蔑国,征服岭南之地,北吞邗国,夺淮泗之地,使滕、薛、邾等东方五国臣服,西拓楚土,将偌大一个楚国几乎覆灭。” “吴国在短短十余年之间,经庆忌之手,使十一国称臣纳贡,成霸主之势,有了与我晋国分庭抗礼的国势。” “吴国有如此雄主,对于我晋国而言,实为大患!” 顿了一下,赵鞅沉声道:“国君,而今吴侯诸子尽皆年少,主少国疑也。” “吴侯若死于洛邑,则吴国必然生乱,即便不乱,恐怕也会国势衰退,丧失与我晋国相抗衡的国力。” 听到这话,晋侯姬午瞠目结舌的道:“赵上卿,你……你是让寡人派刺客去行刺吴侯?” “正是。” 赵鞅眯着眼睛道:“国君,这对于我晋国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吴侯若薨,吴国的势力必将退出中原,再无同晋国一较长短之力。” 姬午微微颔首道:“赵上卿,你说的这些,寡人都知晓。” “然,寡人听闻吴侯之勇武,冠绝天下,再加上他身边的精兵强将不可计数,这刺客怕是近不了他的身,就已经被乱刃分尸。” 闻言,赵鞅轻笑一声道:“国君勿忧。臣有一人,可取信于吴侯,而后近其身,杀其人也。” “是何人?” “专毅、要离。” “这……” 晋侯姬午颇为诧异的道:“赵上卿,这不是两个人吗?” 难道赵鞅以为姬午不识数? 赵鞅摇摇头道:“死人,可算刺客乎?” “何意?” “专毅,乃昔日刺杀吴子僚的专诸之子,仇恨庆忌。” 赵鞅淡淡的道:“至于要离不必赘言,其人反复无常,应是吴侯最痛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之人。” “若专毅以要离这首级,取信于吴侯,趁吴侯不备,岂不能杀之?一击必杀?” “妙!” 姬午鼓掌道:“妙哉!赵上卿,不知这要离、专毅何在?” “就在外边。” “请进来!” “诺!” (本章完) 第524章 专毅刺庆忌 对于刺杀庆忌之事,赵鞅与士鞅是商议过的。 毕竟,士鞅现在是晋国的正卿,位高权重,赵鞅怎能不跟士鞅先讲一声,得到他的许可? 得到传召之后,等候在行辕外边的专毅、要离,就都亦步亦趋的来到屋内,觐见晋侯姬午。 “要离(专毅)参见晋侯!见过赵上卿、范上卿(士鞅)!” 二人都连忙朝着屋内的晋国君臣躬身行礼。 “二位不必多礼。” 晋侯姬午坐在上首,虚扶了一下,然后和颜悦色的道:“二位,寡人已经知晓赵上卿行刺吴侯的计划。” “尔等,有几成把握?” “十成!” 还不等专毅说话,站在一边的要离就掷地有声的道:“晋侯,若我二人能近的了吴侯庆忌的身,当有十成把握,一击必杀。” 姬午笑吟吟的道:“对于你二人的勇武,寡人有所耳闻。只是,要取信于吴侯,近得其身,怕是不易。” “……” 专毅和要离闻言,都沉默了。 他们都跟庆忌打过交道,自然是清楚庆忌生性多疑,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 对于这一点,深有体会的就是要离。 要离曾经刺杀过庆忌一次。 昔日,阖闾以专诸刺王僚,弑君篡位,但是担心远在卫国厉兵秣马的庆忌杀回来。 伍子胥于是举荐要离,让要离去行刺庆忌。 要离为了成就自己心中的“大义”,很是主动,故意在朝堂上触怒阖闾,被砍去一条手臂。 然后,要离又越狱。 阖闾再次“震怒”,下令杀死他的妻子,并焚烧、弃尸于闹市。 要离就是以此来取信于庆忌的。 庆忌果真将要离视作心腹之臣,只可惜,在后来的伐吴之战中,大江之上,要离行刺庆忌没有成功。 庆忌也是宽容为怀,没有杀死要离,只是训斥一番,放任要离逃跑。 按理说,要离对于这样仁义的庆忌,应该是感恩戴德的。 实际上,要离的确深感庆忌的知遇之恩。 于是,要离又去辅佐出逃的阖闾之子夫差,跟着夫差一起在岭南之地开拓。 趁着夫差自不量力,发兵攻吴的时候,要离在背后捅刀子,生擒夫差,交给庆忌处死。 可以说,庆忌能轻易杀死夫差,吴国能平定岭南之地,要离在其中是功不可没的。 要离自认为功劳极大,原以为庆忌能对自己委以重任。 但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要离一巴掌! 在要离看来,以他的功劳,即便不能当上太宰、大司马、御史大夫这样的三公,至少也应该位列九卿之一。 然而,庆忌只是给要离封了一个有名无实的上大夫,然后是南部尉,负责镇守金陵城南面的城门。 给庆忌看门? 这让要离很是恼火。 他固然已经一辈子吃穿不愁,可以荣华富贵受之不尽。 但,这并不是要离的追求。 他不愿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 所以在申包胥联系要离的时候,要离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挟持伍子胥的妻儿出逃,做出伍子胥要叛吴自立的假象。 可惜的是庆忌没有上当,一怒之下赐死伍子胥。 针对吴国君臣的这一次离间计,并没有取得成功。 庆忌还用赵鞅的心腹家臣董安于,去换取伍子胥的妻儿,原本要离是还在名单之中的。 只不过要离知道被换回去一定会死。 庆忌就是再大度,再假仁假义,这一次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他的。 故而要离就一直留在晋侯的行辕当中,图谋不轨。 要离已经知道,庆忌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日后还有可能会遭到黑冰台的刺客暗杀。 所以要离为什么不能先下手为强? “国君,臣有一策,可取信于吴侯。不过,需要一件东西。” 赵鞅意味深长的道。 “何物?” 晋侯姬午明知故问。 赵鞅则是将目光放在要离的身上,缓声道:“要离壮士,你应该知道,现在吴侯庆忌最痛恨之人,莫过于你。” “若是专毅能带上你的首级,去面见庆忌,定能取信于他。不知要离壮士,你意下如何?” 我的头颅吗? 要离愣了一下。 旋即,要离惨然一笑,朝着上首的晋侯姬午躬身行礼道:“晋侯,若能杀死庆忌,我要离死不足惜。” “我的首级,请专毅自取!” “嘶!” 晋国的君臣闻言,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才能让要离不惜以自己的头颅,以自己的生命去取信于庆忌? 实际上,要离对于庆忌,并没有多少的恨意,只是不满。 但,现在要离知道自己是难逃一死的。 即便他不答应晋国君臣的这一主张,只怕要离也会死在他们手中,然后头颅一样会被砍下来,去取信于庆忌。 既然如此,要离为什么不能豁达一些? 人之死也,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要离相信,专毅提着自己的脑袋,去刺杀庆忌,一旦成功,他也能跟着名留青史,为后人传唱…… 美名也好,恶名也罢,要离都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能让他要离扬名立万! 现在,要离头颅的事情已经解决,晋侯姬午就将目光放在专毅的身上,道:“专毅,你真的能一击必杀庆忌吗?” 姬午还是有些惊疑不定的。 毕竟,庆忌有着“吴国第一勇士”的称号。 更有甚者,将庆忌称之为天下第一勇士! 刺客要是没有过人的胆识,没有超绝的勇武,即便是趁着庆忌不备,怕是也很难杀死庆忌。 “只要能近得了庆忌的身,取信于他,在下定可成功!” 专毅正色道:“晋侯,请你务必给在下这个机会。” “……” 姬午还是有一些迟疑。 毕竟,这刺杀吴王庆忌之事,要是暴露,不论成败,吴晋两国可以说是结下了深仇大恨的。 在一边的赵鞅趁机进言道:“国君,可以相信专毅。” “臣曾试探过专毅的勇武。” “他的剑术超群,五十名甲士一起上,都非其敌手,而且专毅精通暗杀之道,深得其父专诸的真传。” 听见赵鞅这么说,晋侯姬午姑且是相信的。 不过,他的心中还是有些疑虑。 (本章完) 第525章 效犬马之劳 “晋侯,请相信我。” 专毅正色道:“庆忌于我,有深仇大恨。” “我的父亲专诸,刺吴王僚而身死,吴王光(阖闾)感念吾父之功,乃封在下为上卿,这是知遇之恩,恩重如山。” “吴王光死于庆忌之手,为之车裂,在下焉能不为旧主复仇?” “再者,庆忌的夫人滕玉,与我本是青梅竹马,相互爱慕,怎料庆忌心生歹意,竟抢了滕玉据为己有……” “如此杀主之仇,夺妻之恨,我专毅若不报复庆忌,岂为人子乎?” 一听这话,晋国的君臣都不禁微微颔首。 站在一边的士鞅轻笑一声道:“专毅壮士,实不相瞒,对于你的勇武,你想刺杀庆忌的决心,我等都心知肚明。” “然,老夫与国君所顾虑者,是为你的容貌。” 顿了一下,士鞅意味深长的道:“且不说庆忌、范蠡,伍子胥是昔日吴光的旧臣,焉能认不出你?” “在下可自毁容貌!” 专毅掷地有声的道:“时隔多年,伍子胥能认得专毅这个人,也绝对认不出专毅的声音。” “若能杀死庆忌,我专毅便是杀身成仁又如何?” “嘶!” 听到这话,姬午、士鞅和赵鞅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吴国的狠人那么多的吗? 先是专诸,再有要离,最后是专毅,一个个都不惧一死。 对自己那么狠! 赵鞅与士鞅对视一眼,都不由得点了点头。 大事可为! “好!” 晋侯姬午放声大笑道:“昔日有专诸刺吴僚,今日有专毅刺庆忌。专诸、专毅,吴僚、庆忌,皆为父子。” “可为一桩美谈,流芳百世也!” 姬午这番话,带着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想一想,的确是这样的道理。 专诸、专毅父子二人,真是吴王僚、庆忌父子二人的克星。 父杀父,子杀子,岂能不名动天下? …… 另一边,见到熊宜僚的庆忌。 随便一交谈,庆忌就发现此人确实厉害,气质不俗,心理素质非常好,而且还很聪明。 有勇有谋,可以成事。 于是,庆忌也确定下来,由熊宜僚去行刺晋侯姬午。 不过在行刺之前,熊宜僚还是要培训一下,以备不测的。 翌日,待在行辕当中休憩的庆忌,忽然听说有一个自称是“于让”的义士要求见自己,还带来了要离的首级。 一时间,庆忌来了兴致,于是让宿卫将于让带到大堂中。 “你便是于让?” “正是。” 站在台阶之下的那个人,身材高瘦,蜂腰猿背,昂藏八尺。 脸上戴着一副青铜面具,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让人不出来容貌。 这似乎是一个剑客,不过在他进入大堂的时候,已经被搜身,取下了长剑、匕首之类的凶器。 真是一个神秘的男人! 庆忌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的是,这人正是晋侯姬午安排来刺杀他的专毅。 “于让”,只是专毅的一个化名。 “你说自己杀了要离?要离的首级何在?” 庆忌托着自己的下巴,靠在扶手上,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专毅拿起手中一个血迹已经干涸的包袱,是一颗人头的形状,道:“回禀吴王,要离的首级在此!” 闻言,庆忌扫了一眼站在台阶一侧的勾践。 勾践心领神会,旋即上前去接过包袱,然后打开包袱扫了一眼,确认无误,没有危险之后,这才包袱里的人头拿给庆忌看一下。 不得不说,吴王庆忌的安保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庆忌也是怕自己一着不慎,被别人刺杀的。 尤其是在洛邑,这里不是庆忌的地盘。 他的仇家太多了,想杀他的不可计数,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不错,是要离!” 庆忌看见包袱里的那一颗头颅之后,微微颔首。 这的确是要离的首级! 只见包袱当中,要离怒目圆睁,披头散发,粘稠的血液沾染着头发,但是依稀能辨认出来要离的模样。 显然,要离是死不瞑目的。 死了一个要离,庆忌的心情还是颇为愉悦的。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叛徒。 要离这厮,固然为庆忌立有功劳,但是其为人下作,性格卑劣,为人所不齿。 庆忌封他为上大夫,这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 就这,庆忌还是顶着一些压力,给要离封官赐爵的。 但,要离还不满足,实在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庆忌清楚要离的能力,也知道他的为人,怎么敢重用他? 要离若是一辈子安分守己,不干出格的事情,庆忌未尝不可让他荣华富贵,一生受用不尽。 只是要离这厮不甘寂寞,还敢再次背叛庆忌。 这如何能忍? 庆忌能忍,吴国的群臣也不能忍! “于让壮士,你为寡人杀死要离,有功于寡人,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庆忌好奇的询问道。 “吴王,在下只是一时因缘际会,杀了要离。” “知道他的身份后,在下拿着要离的首级,来献给吴王,所求者,也并非功名利禄。” 专毅显得十分的沉稳。 这一点,让庆忌颇为赞赏。 现在世人都知道要离跟吴王庆忌有仇,庆忌恨不能将要离这个叛徒除之而后快。 即便庆忌没有开出重金悬赏,相信杀死要离,并献上其首级的人,庆忌一定是不会亏待的。 眼前这个名为“于让”的壮士,不骄不躁,没有邀功请赏,这实属难得。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寡人的原则!” 庆忌暗暗思索一下,便道:“壮士若无在我吴国出仕之意,寡人可赐给壮士五百金,如何?” 五百两黄金,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足够一个普通人一辈子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但,这岂能是专毅所追求的? 专毅旋即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吴王,实不相瞒,在下对吴王你,慕名已久。” “今天下大争,唯吴国、晋国称雄,如蒙大王不弃,于让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好!” 庆忌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专毅,道:“于让,你能杀了要离,必定勇力绝人。” “就暂且留在寡人,担任宿卫,若有机会,寡人一定让你有用武之地!” “多谢大王!” 专毅旋即答应下来。 (本章完) 第526章 王子朝之乱 就跟晋国君臣和专毅预料的一样,庆忌喜欢网罗天下的贤才猛士。 对于勇士,庆忌往往都会先留在身边,担任自己的宿卫,然后给予其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是知遇之恩,被提拔起来的人,一定会对庆忌感恩戴德。 这本身是没错的。 因为,这样一来,庆忌就能将兵权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即便有大将敢于反叛庆忌,庆忌登高一呼,众将士也定然倒戈相向。 这一次,专毅恰恰就是利用了庆忌的这种再正常不过的选贤用能的方法。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庆忌又没有上帝视角,哪里知道专毅是来刺杀自己的? “大王,御史大夫求见。” “宣。” “诺!” 不多时,伍子胥就亦步亦趋的进入大堂,拜见庆忌。 “臣伍子胥,参见大王!” “子胥,不必多礼。” 庆忌虚扶了一下,缓声道。 “这位是?” 伍子胥瞥了一眼身边的专毅,颇为不解。 “这位于让壮士,为寡人杀死了要离。要离的首级在此。” 庆忌指着被放到一边的包袱说道。 这让伍子胥颇为狐疑。 好端端的,要离突然就被人所杀? 而且,身边的这个名为“于让”的人,戴着一副青铜面具,看起来神秘莫测,身形有些莫名的熟悉,实在是让伍子胥不得不起疑心。 “大王,臣看,这位于让壮士,有些像是臣的一位故人。” “故人?” 庆忌的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 藏头露尾的“故人”,岂能对庆忌有利? “御史大夫说笑了。” 专毅朝着伍子胥躬身行礼,以一种嘶哑的嗓音道:“在下并不认识你。” “足下可敢取下面具,让我看一下?” “这……” 专毅颇为迟疑的道:“御史大夫,实不相瞒,在下早年就被人毁容,面貌丑陋,恐怕会吓到大王。” “无妨!” 坐在台阶上的庆忌,眯着眼睛笑道:“寡人戎马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正好,寡人对你的容貌也有些好奇。” “可否摘下面具,让寡人和御史大夫一探究竟?” 闻言,专毅沉默了一下,旋即缓缓的摘下自己的青铜面具。 “嘶!” 见到专毅的真面目后,庆忌与伍子胥、勾践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只见他的脸上尽是干巴巴的伤痕,是剑伤,宛如沟壑一般横陈在那里,又好似一条条的蜈蚣,盘旋在面颊两侧…… 这是人吗? 分明是厉鬼! 毫无人样! 难怪专毅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实际上,专毅是昨夜,这才划伤自己的脸颊。 给自己毁容! 这是巨大的疼痛,不过专毅以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忍了下来。 这脸上的伤痕,看似是很多年以前的,是因为专毅用了一种特殊的药物,使之成形。 因为,如果是新的伤疤,难免吴国的君臣会起疑心。 对于这一点,专毅早就考虑到了。 突然接近吴王庆忌,专毅是肯定要被怀疑一番的。 等到专毅、勾践离开后,伍子胥这才跟庆忌皱着眉头道:“大王,此人能杀死要离,很有本事。” “不过,臣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哪里蹊跷?” 伍子胥摇摇头道:“臣说不出来。不过,还请大王小心为上……” “善。” 不必伍子胥提醒,庆忌就不可能轻易相信别人的。 要得到庆忌的信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子胥,汝来见寡人,所为何事?” “大王,是天子要见你,说是有事相商。” 周天子要见寡人? 庆忌想了一下,旋即就率领麾下羽林军前往洛邑王宫。 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庆忌不得不小心防范。 轻车简从? 不可能。 万一晋侯姬午想不开,或者郑伯气不过,要派兵马围攻庆忌,庆忌岂不是很尴尬? 就算不死,也会十分的狼狈。 …… 洛邑王宫当中,大殿内,周天子姬匄高坐在陛台之上,单独召见庆忌。 可能是为了礼遇庆忌,姬匄特意下了陛台,跟庆忌对席而坐。 此人,识时务! 庆忌很是满意。 毕竟,周天子在庆忌的眼中,也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 现在这个时代,礼崩乐坏,谁的拳头够大,谁的拳头够硬,就是老大。 这日后,周王室都要靠着吴国来养活。 对待自己的金主爸爸庆忌,姬匄又怎敢托大? “不知天子此番召见臣,所为何事?” 庆忌看着姬匄神神秘秘的模样,颇为疑惑。 姬匄沉吟片刻后,缓声道:“吴侯,你应该知道我周王室的王子朝之乱吧?” “略有耳闻。” 庆忌微微颔首道:“那是在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 “听说昔日,景王初立嫡长子猛为太子。” “然,王子猛生性懦弱,缺少威仪。而庶长子王子朝却有勇有谋,有王者风范。” “于是,景王欲废王子猛而立王子朝为太子,但大臣单旗等人竭力反对,认为太子废立乃国之大事,王位传嫡不传贤。” “而后,景王弥留之际,下定决心,欲更立太子之位。” “但未及颁诏而暴病,景王自知必死,以大夫宾孟为顾命大臣,遗诏传位于王子朝。” 姬匄长叹一声道:“正是。” “寡人的父王驾崩后,大夫单旗、刘卷违先王遗诏,认为若立王子朝,他们必然失去权势。” “故而,在先王薨后,便派剑客刺杀了顾命大臣宾孟,立太子猛(姬猛)为王,是为悼王。” “寡人的王兄,悼王出逃后,不久殡天,寡人于是被单旗、刘卷拥立为天子。” “最终在晋人的帮助下,寡人这才得以还归王城……” 说起这段经历,姬匄是不胜唏嘘的。 王子朝之乱,让本就拉垮的周王室,更是雪上加霜。 王子朝,原名姬朝,是周景王姬贵的庶长子。 景王的正妃生有两子:姬猛、姬匄。 周景王留下的顾命大臣宾孟被刺杀后,引起满朝文武的愤怒。 尹文公、甘平公、召庄公集合家兵,以南宫极为帅,攻打单旗、刘卷。 周悼王命令平叛,但他不得人心,刘卷率领的王室军队很快被击溃,周悼王逃出洛邑,向晋国告急。 诸大臣于是立王子朝为王。 (本章完) 第527章 家国天下 当年,晋国闻周王室大乱,遣大夫籍谈、荀跞率军队渡过大河(黄河),直逼洛邑。 王子朝见晋师威猛,无法取胜,遂带百官迁居于洛邑附近的京。 晋军护送周悼王入居王城。 然而,周悼王猛借兵复辟,不得人心,一日三惊,当年冬天忧惧而死。 单旗、刘卷又拥立周悼王的同母弟王子匄(姬匄)为王,是为周敬王,也就是现在的周天子。 晋军撤退后,王子朝率军攻打王城,周敬王派兵迎战。 但是,姬匄的军队不堪一击,王子朝入居王城。 姬匄不得已,逃到狄泉。 周王室从此两王并立,人称王子朝为西王,姬匄为东王。 东、西二王互相攻杀,数年不决。 公元前516年,王子朝的大臣召庄公、上将南宫极相继去世。 姬匄使人散布谣言,称王子朝之乱,使上天震怒,南宫极是被天雷劈死,于是王城民众人心悚惧。 姬匄复请兵于晋国。 晋国遣大夫荀跞率兵入周。 王子朝率众拒守,城破,王子朝及召氏之族、毛伯得、尹文公等携周之典籍奔楚。 终于,姬匄入居成周,王子朝之乱初步平定。 直到三年前,王子朝之余党儋翩在周作乱,郑国助之,为之伐周六邑。 鲁国奉晋国之命,讨伐郑国,晋国以大夫阎没率军入周,助周戍守。 是年冬,儋翩率众起事,姬匄逃出成周,居于姑莸(周邑)。 次年,晋国军队攻取王城,迎姬匄入居。 然后,晋军又攻取叛军控制的谷城等地。 至此王子朝之乱才彻底平定。 姬匄说起这样的往事,是很是心酸的。 几次出逃,天天担惊受怕,姬匄没有跟自己的王兄周悼王一般忧惧而死,已经是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了。 庆忌对此,也是不胜唏嘘的。 面对春秋后期诸侯争霸的严峻形势,东周君臣依然不思奋发图强。 王子们争宠以夺嫡,大臣们视废立为儿戏,因此宫廷政变不断。 发生在东周的王子朝之乱持续十几年,更使周王室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姬匄,是东周的第十四任君主,周敬王。 他是周景王的儿子,周悼王之弟。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公元前476年,周敬王在位四十四年而卒。 因其去世时间恰好处于春秋、战国之交这段时期,故史学家以其去世之年作为划分春秋、战国时期的分界点。 不过,天下大争,已经不是姬匄所能改变的。 “吴侯,当年姬朝被晋兵战败后,带着全部典籍和一些贵族逃往楚国。” 姬匄皱着眉头道:“寡人是苦寻不得。姬朝的生死,寡人不甚在意,寡人在乎的是我周室的那些典籍。” “那是无价之宝。然,姬朝奔楚,却是已经隐姓埋名起来,昔日吴国伐楚之时,寡人曾派人去追寻,却都无功而返……” “吴侯,你可知道姬朝一行人的去向否?”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未曾可知。不过,请天子放心,臣回去之后,一定为天子追寻姬朝以及周室典籍之踪迹。” “善!” 姬匄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在原来的历史上,周敬王姬匄乘吴国攻破楚国的机会,派人刺杀了姬朝。 可想而知,姬匄追索周室典籍,而王子朝以死为代价拒绝交出典籍…… 现在,作为穿越者的庆忌所产生的蝴蝶效应就是,姬朝一行人已经不知所踪。 其实,关于这件事情,庆忌曾经听孔丘、季札等大臣说起,也曾派人去搜寻姬朝的踪迹。 但是都了无音讯。 王子朝之乱,留下了有三大千古文化之谜。 其一,王子朝奔楚,无价文化之宝周室图书档案典籍失踪之谜。 其二,大思想家《道德经》作者老子辞周退隐之谜。 其三,世界奇书《山海经》作者或编辑者之谜。 在王子朝一行中,既有王室成员、世袭贵族,也有供职于周王室图书档案馆的官吏和学者。 而长期供职于周王室图书馆的老子也跟着同行。 至于王子朝一行所携带的周室典籍,应当是相当珍贵的。 庆忌猜测,它们应当包括前朝(指商代、夏代及更早时代)的文献、文物,以及周代列王的诰命文件。 或许还有各诸侯方国的奏章、报表等文书档案资料。 王子朝逃跑就逃跑,为什么要带着周王室的典籍一起逃跑? 因为携典籍投奔“有道之国”乃是一种古老的文化传统,而且也是图书文献管理官员的神圣职责。 因此,王子朝携周室典籍奔楚,如果不是表明他相信楚国将代周而兴,那么就表示他自己仍然是周王室的合法继承人。 值得一提的是,拥有王室档案乃是拥有王权的必要条件之一。 并且,在王子朝占据洛邑王城数年之间,周王室图书馆的官员和学者仍然恪守职所,这在客观上等于站到了王子朝一边。 因此,当王子朝携周室典籍奔楚之时,这些官吏或学者无论愿意不愿意恐怕只能与王子朝同行。 然而在王子朝奔楚之际,恰逢楚平王死,楚国在继位问题上也动荡不安。 所以说,王子朝并没有把周室典籍送交给楚国君臣,而是将它们妥善地保留在自己手中。 这些人类文明史上的无价之宝从此就神秘地失踪了! 对此,庆忌也不甘心。 毕竟这对于有着“家国天下”情怀的庆忌而言,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没有人比作为穿越者的庆忌更清楚,历史文化的重要性。 在现代,外国人都怀疑虞夏是否存在,黄帝、炎帝、神农氏、蚩尤的故事是否真的存在。 拿不出证据,没有文物流传下来,仅凭一些记载就有可能是假的? 的确,这样空口白牙的让人很难去承认。 自己的历史,固然不需要外人来承认,但是庆忌岂能容忍番邦四夷,诽谤自己的泱泱华夏? 别的不说,《周易》、《山海经》、《五藏山经》、《山海图》等著名的藏书,就被姬朝一行人打包带走了。 庆忌自己也是后知后觉有这么一回事。 等到庆忌反应过来的时候,姬朝一行人早就趁着战乱,不知所踪。 他们原来是居住在宛、申一带的,之后就神秘失踪了。 庆忌和孔丘问过老子,后者也是不得而知。 不过,这么多人,怎么可能突然人间蒸发? 庆忌怀疑王子朝一行人是逃奔去了西南,已经不在吴国境内了。 如此珍贵的一批文献、文物,庆忌自然期望自己能够得到,然后妥善保存起来,留给后人一份弥足珍贵的遗产…… (本章完) 第528章 九鼎之轻重 大殿内,庆忌跟周天子姬匄谈了一下,正准备告辞离去。 这时,一名寺人入内禀告道:“大王,晋侯求见!” “快宣!” “诺!” 晋侯姬午求见周天子? 这倒是让庆忌有些意外。 姬午前来觐见姬匄,所为何事? 只见,姬午在赵鞅、士鞅的陪同下,朝着周天子躬身行礼道:“臣,晋侯午,参见天子!天子万年!” “晋侯不必多礼。” 跟对待庆忌一样,姬匄对待姬午是陪着笑脸的。 毕竟,这两个人姬匄都得罪不起。 大家都是姬姓,然而,过了这么多年,早就说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了。 “不知道晋侯此来,所为何事?” 闻言,姬午瞥了一眼身边的庆忌,轻笑一声道:“吴侯也在此处?正好。” “天子,臣听闻昔日大禹所铸之九鼎,世代相传,存放于成周宗庙之中。” “臣对九鼎,早已心向往之,不知天子可否让臣与吴侯一观,以了却心愿?” “这……” 姬匄不禁瞠目结舌。 晋侯姬午这厮,竟敢如此狂悖,要瞻仰九鼎? 话说,姬匄作为周天子,也是无法拒绝这种事情的。 九鼎,乃是天下神器,是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 姬午提出来要瞻仰一下九鼎,姬匄如之奈何? 对于九鼎,庆忌也是怦然心动,于是跟着道:“晋侯所言极是。天子,臣也有心瞻仰九鼎,不知天子能否成全臣与晋侯之夙愿?” “……” 这一下,姬午是不敢回怼了。 …… 九鼎,被周王室放在太庙的明堂当中。 周王宫的各处宫殿,固然是破败不堪,唯独这太庙还是具备一定的气象。 此处香火鼎盛,宫室林立,气势雄浑。 周天子姬匄就领着吴侯庆忌,以及晋侯姬午及其一众卿大夫,来到周王室的明堂当中。 只见那里摆放着整整九座充满肃穆之气的大鼎。 每一座大鼎,都以青铜打造,外形有所不同。 鼎身或是正方形,或是圆形,或是三足鼎角,或是四足鼎角。 鼎身的四周,也被镌刻着各种各样的山川河泽,奇形怪状的东西,充满一种耐人寻味的神秘感。 每个鼎的颜色也都不尽相同。 有淡淡的红色,有淡淡的青色,有淡淡的褐色…… 不一而足。 这九鼎上边也不外乎于有兽面类、龙凤类、动物类、云雷类、火类、几何类等。 九鼎,也象征着“九州”,所以每一座青铜大鼎上,都有明确的标识—— 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 “这便是九鼎?当真了得。” 晋侯姬午见到这九座大鼎,忍不住感慨道:“相传,大禹在建立夏朝以后,用天下九牧所贡之铜铸成九鼎,象征九州。” “这九鼎,便是天下耶?” 没有哪一个野心家,见到九鼎,能够不怦然心动的。 庆忌也不能例外。 关于九鼎铸造的传说,一说是大禹,一说是夏启。 夏朝初年,大禹划天下为九州,州设州牧。后夏启令九州牧贡献青铜,铸造九鼎。 夏启事先派人把全国各州的名山大川、形胜之地、奇异之物画成图册,然后派精选出来的著名工匠,将这些画仿刻于九鼎之身,以一鼎象征一州。 所刻图形亦反映该州山川名胜之状。 九鼎象征九州,反映了全国的统一和王权的高度集中,显示夏王已成为天下之共主,是顺应“天命”的。 商汤逐走夏桀后,将九鼎迁至其都。 盘庚定都于殷后,九鼎迁移至此。 周武王灭商后,曾公开展示九鼎。 周成王即位后,周公旦营造雒邑,将九鼎迁至该城,依武王之愿定鼎洛邑,并请成王亲自主持祭礼,将九鼎安放在太庙之中。 东周开始后,周朝王室衰落,各诸侯开始觊觎王权。 周定王时,楚庄王首次“问鼎之轻重”,被周大夫王孙满驳回。 后楚灵王一度也动心问鼎,因国内发生叛乱,未果…… 可以说,九鼎一出世,就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其实,透过神话因素,就不难看出它的政治价值。 鼎,原本就是一种高贵的东西。 商代时,对表示王室贵族身份的鼎,曾有严格的规定:士用一鼎或三鼎,大夫用五鼎,诸侯用七鼎,而天子才能用九鼎。 祭祀天地祖先时行九鼎大礼。 因此,“鼎”很自然地成为国家拥有政权的象征,进而成为国家的传国宝器。 后世帝王非常看重九鼎的权力象征与意义。 亦曾屡次重铸九鼎,武则天、宋徽宗也曾铸九鼎。 此时,周天子姬匄听见晋侯姬午的问话,脸上已经有了愠色,但是不敢发作。 在一边的庆忌轻笑一声道:“晋侯,九鼎象征天下,却并不等于天下。” “天下是天下,九鼎是九鼎,不可混为一谈。” 庆忌上前,指着自己身边的“扬州鼎”,朗声道:“天下何其之大,而九鼎只在这方寸之间,如何可以相提并论?” 闻言,姬午微微颔首道:“吴侯所言极是。” 他又围着九鼎观览一番,赞叹不已。 最后,姬午指着冀字一鼎,向着周天子叹道:“天子,此冀州之鼎,乃晋鼎也,臣可否携归晋都?” 姬匄耐着性子,压着火气回答道:“此武王定鼎于此,未曾移动,每鼎有千钧之重,无人能举。” “不知鼎形大小与其轻重何如?” 姬午实在是太无礼了! 竟然敢学当年的楚庄王? 周天子听出了弦外之音,回答道:“九鼎的大小轻重在于德义的有无,不在于鼎的自身。” “而今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晋侯姬午却是跟着胡搅蛮缠起来,冷笑一声道:“天子,若臣一定要迁走这冀州鼎,则当何如?” “晋侯若要,但可自取。昔日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 周天子摇摇头道:“至武王伐纣,定鼎中原,迄今已有五百多年,晋侯若有本事,可搬走九鼎。” “不过寡人要提醒一下晋侯,九鼎九个,一个要用九万人,九九八十一万人方能全部拉走。” “……” 九万人才能拉走一只鼎? 这当然是周天子姬匄的夸张之词,是想让姬午知难而退的。 实际上,晋侯姬午固然对九鼎垂涎三尺,却也不敢真的据为己有。 姬午怕自己成为天下公敌! 他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宣扬自己晋国的霸权而已。 “天子,臣适才只是玩笑之语,还请天子勿怪。” 姬午尴尬的笑着道。 “无妨。” (本章完) 第529章 仓鹰击于殿上 庆忌抚摸着身旁的扬州鼎,很是感慨,也恨不能据为己有。 不过,庆忌也知道现在吴国夺取九鼎,逐鹿天下的时机还没有成熟。 什么时候庆忌才能占据九鼎? 不说是等到天下一统,至少也要吴国真正雄霸天下,成为华夏第一强国的时候,能以一己之力跟其他诸侯国相抗衡的时候。 九鼎到底有多重? 庆忌很是好奇。 历史上,秦武王嬴荡在陈兵于洛邑王畿,瞻仰九鼎的时候,曾以力拔山兮之势,举起龙文赤鼎,离地面半尺高。 然后,大鼎脱手,砸断了秦武王的胫骨。 到了晚上,他气绝而亡,年仅二十三岁…… 项羽也曾举鼎,不过他的那个鼎,肯定是无法与秦武王举的龙文赤鼎相提并论的。 秦武王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用事而死,实在是让人不胜唏嘘的。 庆忌有一种学秦武王举鼎,装一下逼的冲动。 只不过庆忌转念一想,现在的他没必要硬装这个逼。 万一跟秦武王一样玩脱了,估计吴国从此之后将会国力衰退,有一蹶不振的风险。 庆忌固然天生神力,却也不能为了出风头,向周王室耀武扬威而不顾自身安危。 在关键性的问题上,事关国家的兴亡荣辱,庆忌还是能分辨得出轻重利害的。 “唳——” 就在庆忌、姬午以及周天子等人准备离开太庙的明堂时。 忽然从天空中响起一声鸟类的啼叫,然后一只浑身上下尽是黑褐色羽毛的苍鹰,就一扇翅膀,扑击到了庆忌的脚下。 这,什么情况? 在场的王公大臣都蒙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庆忌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而是蹲下来,双手将地板上的苍鹰捧了起来。 老鹰冲着庆忌啼叫了一下,然后扇了扇羽翼,径直朝着天空中飞驰出去。 所有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仓鹰击于殿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 夜半三更,庆忌适才入睡的时候,忽然被守在屋外的孟贲叫醒。 “何事?” 听见敲门声,庆忌不由得直起身子,疑惑的问了一句。 屋外的孟贲回答道:“大王,治粟内史范大夫求见!” “范蠡?让他进来。” “诺!” 庆忌在范蠡的面前,也不必太过忌讳,穿着睡衣,披上一件斗篷,就让范蠡进入到自己的寝室当中。 “大王。” “少伯,不必多礼,坐。” 庆忌旋即就跟范蠡对席而坐。 范蠡深夜觐见自己,庆忌料想一定是有大事的。 果不其然,刚刚坐下来的范蠡便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道:“大王,臣适才夜观天象,发现了彗星袭月,此非吉兆。” “昔日专诸行刺先王之时,就有过一次彗星袭月。” “今天又有仓鹰击于殿上,正好就落在大王的脚下。这恐怕是上天在警示大王!”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问道:“少伯,你是说,有人要行刺寡人?” “正是。” 范蠡叹气道:“大王身系我吴国之兴亡荣辱,断不可失。” “臣怀疑,晋人那边,可能也派出了刺客,前来行刺大王。” 一听这话,庆忌的心中明悟。 这自古以来,各种各样的征兆玄之又玄,可信可不信。 但是,事关自己的安危,庆忌也不得不防。 “寡人当小心为上。” 所谓的“彗星袭月”,就是专诸刺杀吴王僚的时候,彗星的尾巴扫过月亮。 彗星,状如扫帚,所以也被称之为“扫把星”。 这种奇特的天文现象,可能是一次偶然,或者真的是上天给出的预兆。 不管怎样,庆忌只能姑且相信,防患于未然。 …… 两日后,庆忌与晋侯姬午会于邙山的山麓,在那里临时组建一处营地。 吴国、晋国,还有周王室联合进行了一场盛大的围猎活动。 参与的无不是一国之君或重臣,及其随从的宿卫贵族。 围猎,谓四面合围而猎,又称狩猎、打围、畋猎。 这个时代的围猎活动,有些缺乏趣味性。 “咿呦!” “咩咩咩!” “哼唧哼唧!” 庆忌立于戎车之上,只见一众宿卫都驱赶着猎物进入指定的开阔地点,然后三面合围。 宿卫们都搭乘戎车,驱赶着野猪、野兔、山羊、麋鹿等等,各种各样的动物进入围猎区。 有的宿卫甚至还披着兽皮,故意扮作同类,或者猛兽的模样,跟着哼叫起来,将猎物都吸引过来。 至于庆忌、姬午、范蠡、伯噽、赵鞅等真正的狩猎者,都会跟着在戎车之上放箭射杀猎物。 “噗嗤!” “呜!” 一箭射过去,基本上是箭无虚发的。 没过多久,狩猎的队伍都满载而归。 日上三竿,趁着麾下的宿卫都忙着烧烤,或者烹饪猎物的时候。 庆忌就轻笑一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晋侯姬午,主动提议道:“晋侯,如此打猎,甚是无趣,不如随寡人一同去洛水垂钓如何?” “垂钓?” 姬午愣了一下,然后饶有兴致的道:“甚好!” “哈哈哈哈!吴侯,实不相瞒,寡人也很喜欢垂钓。钓鱼者,可怡然自乐矣!” 跟在一边的周天子姬匄不知所以,跟着陪笑道:“吴侯、晋侯,寡人也喜好垂钓,不如同去?” “甚好!” 对此,庆忌与姬午都没有异议。 二人此时是各怀鬼胎的,都寻思着能杀死对方,而且方式,大同小异。 姬午为什么会这般痛快的答应跟着庆忌一起去钓鱼? 因为他的杀招,就是在河畔对付庆忌。 庆忌也是一样。 至于姬匄,不过是一个看客,庆忌与姬午的目标都不是周天子姬匄。 怀揣着不同心思的庆忌、姬午,就领着各自的公卿大夫,还有姬匄,一起前往一处湖畔那里垂钓。 这一片地方,山川河泽,都是周王室的苑林所在,专门供给周天子狩猎的。 所以基础设施不少。 在湖泊边上,早有一处钓鱼台,地势开阔。 巨大的湖泊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且直通洛水…… 钓鱼台这里,基本上跟宫室差不多。 最前端的地带则是凉亭,可以让庆忌等人垂钓。 不过,庆忌真的有垂钓的心思吗? (本章完) 第530章 寡人爱吃鱼 钓鱼台上,庆忌、姬午、姬匄,一个天子两名国君坐在一起垂钓。 微风乍起,略过湖泊,波光粼粼,远处的风景更是让人禁不住心旷神怡。 这让庆忌不由得想起现代那一部经典的影片。 两个黑帮大佬坐在一起钓鱼,表面兄弟,背地里却在想捅对方的刀子。 于是,其中一个大佬拿起石头,活生生的将另一个大佬砸死。 这就是“钓鱼不戴头盔”的下场。 庆忌要杀死姬午的话,其实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他拔剑出鞘,就能让姬午血溅五步,气绝身亡。 只不过,庆忌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干这种事情? 太掉价了。 关键是影响极度恶劣。 让刺客杀死姬午,即使别人知道是庆忌指使的,拿不出证据,庆忌就能多一块遮羞布。 庆忌等三人在垂钓的时候,这钓鱼台附近,都是公卿大夫,以及披坚执锐的宿卫,可谓是守备十分森严的。 按照庆忌、伍子胥、范蠡等吴国君臣之前商议的计划,庆忌把姬午约出来钓鱼。 然后水性极好的刺客熊宜僚会潜入湖中,对晋侯姬午发出致命一击。 借着湖水的掩护,熊宜僚有很大机会能逃跑。 即便逃不走,熊宜僚也只会招供出自己是受郑国的指使,这才来行刺晋侯姬午的。 或者,熊宜僚吞毒自尽,留下一桩悬案…… 凡事都要讲求证据,熊宜僚固然是楚人,还是伍子胥的部将,但是谁敢保证就一定是庆忌在背后指使的? 再者说,庆忌不信堪称是“浪里小白龙”的熊宜僚杀了姬午之后逃不走。 大不了,庆忌就跟晋人撕破脸皮。 饶是如此,现在摆在庆忌面前的还有一个难题。 那就是周天子姬匄。 这厮现在还是碍眼的。 熊宜僚并不认识姬午,只看过画像,较为抽象的那一种。 这就导致熊宜僚在刺杀的过程中,很有可能杀错人,或者是连姬匄一起杀死。 如何使得? 就目前而言,庆忌还是需要周天子姬匄给自己提供一些帮助的。 庆忌暗暗思索,熊宜僚是一个较为机智的人,应该能够随机应变。 到时候庆忌可以趁其不备,悄无声息的推一把姬午。 相信熊宜僚应该能辨别出来……吧? “哎呀!好大的一条鲤鱼!” 这个时候,姬午忽然惊呼一声,将鱼竿甩上来,浮光掠影。 只见一条翻着鱼肚白,好似病恹恹的鲤鱼,已经出现在竹篓当中。 这是黄河鲤鱼,体态丰满,肉质肥厚,细嫩鲜美,营养丰富。 “……” 庆忌的嘴角直抽抽。 这确定不是一条死鱼吗? 姬午看了一眼周天子,又对庆忌笑着道:“吴侯、天子,看来我等今日有口福了!” “如此肥美的鲤鱼,可谓是罕见。正好,寡人肚子饿了,何不烹了此鱼,以祭口腹之欲?” “善!” 姬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庆忌也是没有意见。 就让晋侯姬午姑且做一个饱死鬼上路! 但,姬午又皱着眉头,颇为迟疑的道:“如此美味,若由寻常的厨子烹饪,岂不可惜?” “晋侯何意?”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 “此鲤鱼,当以炙烤,再加上糖醋酱料,方为最佳!” “没想到晋侯还是一位美食专家。” “哈哈哈哈,吴侯过誉了。” 姬午轻笑一声,又道:“只是这荒山野岭的,寡人并不带着御厨。” “若不妥善炙烤,做出美味的糖醋鲤鱼,或口感不佳,未免糟蹋了这条罕见的大鲤鱼。” “不错!” 周天子附和着道:“寡人也爱吃鱼。晋侯,或可请一名厨来烹饪。” “天子、寡人,还有吴侯麾下的将士,不知道有无善于烧鱼之术的厨子?” 姬午疑惑的问道:“寡人知道,吴国地处江南,是真正的鱼米之乡,善于炙烤鱼者,想必不在少数矣?” “寡人可以问一下。” 随即,庆忌就吩咐不远处的伍子胥下去询问。 不多时,化名为“于让”的专毅,就主动请缨,说出自己有着过人的烧鱼之术。 毕竟,将士们在从军之前,可能从事各行各业,有的是工匠,有的是厨子,有的是农户…… 为什么偏偏是于让? 庆忌了解过,于让原本是吴国人,后来浪迹天涯,一直都滞留在中原一带。 剑术超群,而且烧得一手好鱼。 昨日庆忌还吃过于让烧制的烤鱼,也就是糖醋鲤鱼,味道极佳。 当然,庆忌要吃的食物,一般都是先让别人唱过一次,看看有没有毒的。 这个时代,一般的毒药往往见效都比较快,基本上没有慢性毒药。 所以庆忌吃着也放心。 于让的出现,有着太多太多的巧合,不得不让庆忌等人警惕起来,心中警铃大作。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庆忌不约,姬午也会将他约到湖边钓鱼。 那一条鲤鱼当中藏着匕首,是一条死鱼,被晋人早就刨开肚子放进去的。 而且死去的鲤鱼早就放在竹篓当中,姬午随手钓上来一条鱼,用来混淆视听而已。 至于专毅,故意给庆忌露一手,让后者知道自己有着极好的烧鱼之术,这才能如愿以偿的揽下这一份差事。 刺王杀驾? 正是! 专毅正是要学着自己的父亲,专诸刺王僚那样,一击必杀,让吴王庆忌薨于此地。 此时此刻,庆忌与晋侯姬午,二人可谓是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过了许久,专毅已经将那一条鲤鱼烧制出来,并撒上糖、醋等酱料,然后让人先品尝一下。 确认无毒之后,专毅才能端着烧制好的糖醋鲤鱼,来到庆忌、姬午、周天子的面前。 此时,庆忌也跟不远处的伍子胥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庆忌基本上确认,熊宜僚已经下水,正在朝着钓鱼台这边游过来。 晋侯姬午有模有样的拿起一双箸(筷子),在糖醋鲤鱼上夹了一下,然后送入嘴里,细细的咀嚼一番。 “美!美哉!” 姬午赞不绝口的道:“吴侯,你有这样的厨子,有口福矣!” 姬午这样,实在是很失礼的,毕竟周天子姬匄还在身边,他一个诸侯,一个臣子,怎能先动筷子? (本章完) 第531章 熊宜僚刺晋侯 对于晋侯姬午这失礼之举,周天子姬匄是敢怒不敢言的。 他旋即拿起一双箸,跟着夹了一块糖醋鲤鱼的肉,送到嘴里,细细的咀嚼起来。 跟姬午一般,姬匄对于这一条糖醋鲤鱼的美味,也是赞不绝口的。 庆忌跟着拿起一双筷子,想去夹糖醋鲤鱼一块肉。 未曾想,这个时候端着鱼肉上来进献的专毅突然暴起。 只见专毅一把伸出手,快如闪电的扒开鱼头,取出藏在鱼腹当中的匕首——鱼肠剑。 “庆忌!受死!” 专毅怒吼一声,手中早已握着鱼肠剑,刺向了庆忌的脖颈! “哼!” 千钧一发之际,庆忌回过神来,想闪开,但是避无可避。 庆忌只能被动的偏过头,让专毅一剑刺空,但是专毅出剑的速度太快,不是庆忌所能比拟的。 这就是战士和刺客的差距。 论勇武,十个专毅绑在一起,都打不过一个庆忌。 但是,在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下,专毅胜在出剑的速度快,庆忌一时间很难闪躲。 为了这一日,专毅盼了很多年,暗暗磨砺了很多年。 可谓是十年磨一剑! 为的,就是能对庆忌一击必杀,报仇雪恨! 专毅自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宿命。 专毅出的第二剑,速度过快,庆忌很难避开,好在他惊险的将身子侧到一边去,避免了自己的心脏被鱼肠剑刺中。 这个时候的庆忌应该庆幸,他早有防备,自己可能会发生危险,所以早就在里边穿了一件防御性不低的轻甲…… 虽然挡不住淬毒的鱼肠剑,但是庆忌狼狈一些,还是能躲得过专毅发出的致命一击的。 “护驾!快护驾!” “保护大王!” 在专毅刺出第二剑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的伍子胥、范蠡、伯噽等人终于反应过来,惊恐万状,连忙带着一众宿卫扑了上去。 “嘭!” 庆忌立即反应过来,一脚将专毅踹飞了出去,不给他出第三剑的机会。 专毅一时间五脏六腑都受到重创,惨叫一声,整个人就摔在了地板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几乎要喷洒而出。 庆忌这一脚的力道可谓是毫无保留的。 幸亏专毅还算皮糙肉厚,要不然庆忌这一脚下去,他就算是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你该死!” 庆忌怒了,立马拔出自己腰间的龙渊剑,准备一剑砍下专毅的狗头。 专毅眼疾手快,朝着庆忌扔出手中的匕首(鱼肠剑)。 “铛”的一声,庆忌一剑劈飞了鱼肠剑,然后手起剑落。 “唰!” “啊!” 一剑劈下去,就跟切瓜砍菜一样,专毅的手臂顿时就被斩断,血如泉涌。 剧烈的疼痛,让专毅忍不住发出一阵宛如杀猪般凄厉的哀嚎。 庆忌还不解气,又一剑劈下,砍下了专毅的一条大腿。 “且慢,留他一命!” 就在吴国的宿卫们,一拥而上,准备将专毅大卸八块的时候,庆忌及时叫住。 “这……” 所有人都很疑惑。 庆忌为什么不杀专毅? 不是不杀,而是时候不到! 庆忌不想让专毅这么干净利落的死去,也有打算拷问专毅,问出幕后主使的打算。 冷静下来的庆忌,还是相当的理智。 “噗通!” “噗嗤!” “啊——” 就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湖里居然窜出来一个人影,蒙着面,一剑就刺穿了晋侯姬午的胸口,然后又挥剑割断了他的咽喉…… 姬午的惨叫声适才响起,便突兀的停止下来,然后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寡人就只是看一个好戏,招谁惹谁了? 这是姬午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没想到自己在背过身去的时候,突然从湖里杀出来一个刺客,让他在这里一命呜呼了。 “有刺客!” “护驾!” 赵鞅、士鞅那一边,亦是勃然变色,连忙率领晋国的宿卫冲上去。 但是,偌大的钓鱼台早就挤满了人,乱作一团。 刺客熊宜僚趁着这个时候,早就跳入了湖泊中,朝着洛水的方向飞快的游过去。 晋国的宿卫只能愤愤不平的射出一阵乱箭,以示愤慨之意。 这时,一道白光直冲向太阳,照耀得让人眼花! 白虹贯日! 今日是真的热闹,晋侯姬午与吴王庆忌,两位国君在钓鱼台这里遭到刺杀。 姬午直接死去,而庆忌倒是并无大碍,可以说是有惊无险的。 两个刺客,也是一个被抓,一个逃跑。 “国君!国君啊!你死得好惨!” “呜呜呜呜,臣等一定为国君你复仇!” 派出一众宿卫去追捕刺客后,赵鞅与士鞅都跑到钓鱼台这里,跪在晋侯姬午的尸身边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们嚎啕大哭,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似乎是比死了爹娘还要难受! 即便是哭不出眼泪,也要装模作样的干嚎着,伏在姬午的尸身上,掩面痛哭。 站在一边,目睹了两场刺杀事件的周天子姬匄也是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惊吓过度的他,反应过来后,也跟着上前为晋侯姬午表示默哀。 被一剑刺中心脏,又划破喉咙的姬午,自然是早就没了生气,气绝身亡的。 相比之下,庆忌则是要幸运的多。 若非他的反应够快,自己也是勇武过人,怕是也要跟姬午一样,成为躺在地板上的又一具尸体了! “专毅!你是专毅!” 此时,伍子胥也反应过来,指着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而且被一众宿卫的长戈控制住的专毅,大声道:“你是专毅?” “哈哈哈哈!不错!” 而今专毅的一臂一腿,已经被庆忌所斩断,但是仍旧不改豪迈之气,放声大笑道:“伍员,我都自毁容貌,成了这副鬼样子,难得你还能记住我这个故人之后!” 专毅,也就是诸子鱼,专诸之子。 昔日专毅年少的时候,也曾跟着越人,遵照越王允常的密令,袭击吴王庆忌。 但是没有成功,专毅等刺客都被杀,或者缉捕入狱。 专毅硬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越狱,成功脱逃! “如此说来,这是你第二次行刺寡人了。” 庆忌冷冷的看着专毅,心中的杀意顿时大盛。 对于专毅这样的敌人,好似毒蛇一般的敌人,庆忌岂能留着? (本章完) 第532章 亡国绝嗣之危 “专毅!混账!你这个竖子!” 看着视死如归的专毅,伍子胥顿时暴怒,他红着眼睛,挥舞着手中的青铜剑,歇斯底里的吼叫道:“你差点毁了吴国!” 然后伍子胥愤愤不平的上前,接连踹了专毅的三脚,让专毅不禁胸膛剧烈的起伏,然后口吐鲜血,两眼发白,几乎要晕死过去。 要不是庆忌有言在先,要留专毅一个活口,伍子胥非要虐杀专毅不可。 庆忌,那可是吴国的大王,一代雄主,若是死在专毅的剑下,可想而知吴国一定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专毅的确是伍子胥的故人之后没错。 但是,伍子胥早在决定效忠庆忌的时候,就已经斩断自己跟过去的一切联系。 而专毅在伍子胥看来,不过是一个仇敌! 庆忌则是冷冷的瞥了一眼专毅,然后大手一挥道:“杀了他!” “尸体剁碎了,扔到湖里喂鱼!” “诺!” 得到庆忌的命令后,早就憋着一股火气的宿卫,立马拔剑出鞘,将专毅乱刃砍死。 临终前,专毅还状若癫狂的大笑道:“庆忌!我在九幽之地等着你!我诅咒你,你不得好死!” “噗嗤!” “唰!” 一块块碎肉伴随着血液飞溅而出,专毅被迅速肢解,然后好似被粉碎机绞过一般…… 这血淋淋的一幕,让不远处的周天子捂着嘴巴,忍不住作呕,胃里是一阵翻江倒海的。 但,即便是这样,还不能解了吴国君臣心中的怨愤之情。 把专毅撕成碎片之后,他的碎肉还要扔到湖泊里喂鱼。 这一定会成为周天子姬匄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是噩梦! 在这之后,相信很多年的时间,都不一定敢有人在这里垂钓! “赵上卿、范上卿,默哀。” 杀了专毅之后,庆忌又转过头,让赵鞅与士鞅二人节哀顺变。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这假惺惺的模样,让士鞅和赵鞅很是不满,却也不敢爆发出来。 晋侯姬午死在这里,刺客还没有抓到,但是他们已经能猜得出来,谁是幕后黑手。 就跟庆忌等人能猜到,专毅一定是受晋人指使的一样。 以专毅一己之力,想接近庆忌,再找到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刺杀庆忌,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同理,那个杀了晋侯姬午之后,就逃之夭夭的刺客也一样! 饶是如此,庆忌与赵鞅等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破。 姬午英年早逝,对于晋国六卿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机遇是与风险并存的。 能不能把握机会,趁机做大,就看晋国六卿各自的实力了! …… 钓鱼台发生的刺杀事件,一经传出,瞬间轰动天下,世人一片哗然。 晋侯姬午遇刺身亡,吴王庆忌也是差点被杀,刺客则是一死一逃。 这舆论的矛头,都无不指向郑国的那边。 因为吴晋两国的这次洛邑之会,是商量瓜分郑国的城邑土地,郑人极有可能一时气不过,选择派刺客去杀害庆忌、姬午。 处于舆论漩涡中的郑伯姬趸,也是一日三惊,时常呕血,本就孱弱的身子,在忧惧之下,终于彻底倒下。 姬趸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临终前,姬趸吩咐自己的儿子,郑国的世子姬胜,以及上卿姬驷歂来到病榻前。 他是郑桓公的后裔子孙,是继子产、子大叔之后的执政大臣。 郑国在二十多年前,在子产的治下,还是实现过一次中兴的。 子产在内政方面,不禁乡校,人畅其言,宣泄有道,则民心顺。 善善恶恶,以民为师,则民心凝。 封沟洫,作丘赋,为民求生,为国理财。 财丰民安,财聚国强,此增生机。 铸刑书,此树秩序。 在外交方面,子产审时度势,或陪郑简公朝晋,或随郑定公会盟,周旋应对,要求合理纳贡,平等相待。 子产不失尊严,又不开罪强国,有胆、有节、有理、有利,不卑不亢。 在个人思想品质上,子产信德而不信邪,先有公宫火灾,又有“龙”斗深渊,拒绝向神鬼祈禳,主张修德免灾。 最后子产病危交代薄葬,廉洁终生,并以为政宜宽猛相济为嘱。 总之,子产堪称这个时代执政者的楷模。 比起子产,姬驷歂自然是远远不及的。 要不然现在的郑国岂能这般拉垮? “胜儿……” 姬趸此时已经气若游丝,艰难的朝着自己的儿子探出手。 姬胜忍不住一把捂住姬趸的手,看着他的那一张形同枯槁的面容,潸然泪下道:“君父,儿臣在,儿臣来了!” “儿臣这便带君父你回家!” 闻言,姬趸惨然一笑,道:“家?寡人的家在何处?可为家否?” 的确。 此时郑国的都城新郑,还在吴国大军的控制下,郑军都被驱赶出去,姬趸哪里来的家? 姬胜听到这话,不由得一阵辛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君父请放心,儿臣一定率军打回新郑,还复旧都,把吴师从我们郑国的土地上赶出去!” 姬趸只是缓缓的的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将吴军赶出去,郑人有哪个实力吗? 或许,郑国韬光养晦一阵子,积蓄力量,可以办到这一点。 但是吴国和晋国岂能给郑人这个机会? 显然是不可能的。 吴王庆忌遇刺,晋侯姬午身亡,这笔账都算到郑国头上,如之奈何?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能力,还有上卿姬驷歂的能力,郑伯姬趸是再清楚不过的。 姬胜的才能连姬趸自己都不如,堪堪一个守成之君。 但,事已至此,姬趸已经别无选择了。 之所以让姬胜继位,姬趸不过是在矮个子里拔尖而已。 终于,姬趸长叹一声道:“胜儿,寡人对不起你,对不起郑国的列祖列宗,历代先君。” “寡人留给你的郑国是一副烂摊子,现在更有亡国绝祀之危。” “而今,寡人已不求你能发愤图强,守土开疆,你能守住我郑国的基业,便是不幸中的万幸矣!” 闻言,姬胜哽咽的道:“请君父放心,儿臣日后一定克己勤免,守住我郑国的宗庙社稷!” (本章完) 第533章 战争的本质 躺在病榻上的郑伯姬趸,抓着自己儿子姬胜的手,意味深长的道:“儿啊,晋人靠不住。” “而今晋侯姬午死于洛邑,晋国那边,主少国疑,又有六卿专权……” “寡人估计,晋国,说亡也便亡了。” “……” 姬胜瞪着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作为老牌的霸主晋国,怎会轻易灭亡? 姬胜不太相信。 姬趸则是语重心长的说道:“当此大争之世,弱肉强食。” “大国灭小国,小国欲存国,唯有依附于霸主大国……” “吴王庆忌,乃是一代雄主,吴国的崛起之势已经不可阻挡。” “胜儿,你知道君父所言何意否?” 闻言,姬胜暗暗思索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道:“君父,你……你是说,让我郑国,从此以后,臣服于吴国?” “不错。” 回光返照的姬趸,此时意识十分的清醒。 晋国的六卿,地位宛如诸侯一样,已经在实际上架空了晋侯的权柄。 现在,随着晋侯姬午的英年早逝,幼主当立,六卿势必会趁机瓜分原先属于晋侯的地盘,进行一轮大洗牌…… 甚至是六卿自立国家,请周天子给一个诸侯的名分,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个团结的晋国,固然不是吴国所能比拟的。 但是一个分裂的晋国,如何比得上朝气蓬勃,有雄主当政,人才济济的吴国?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二年,即公元前502年,农历六月末。 继晋侯姬午遇刺身亡不久,郑伯姬趸也跟着撒手人寰。 不论是晋国也好,或是郑国也罢,在中原之地的影响力都不是一般的大。 两位国君突然薨逝,可想而知,会给天下格局带来怎样的深远影响。 姬午遇刺身亡后,士鞅、赵鞅等公卿大夫,就连忙将他的遗体带回晋国,妥善安葬。 原本屯驻于新郑一线,跟吴军对峙的晋军,也不得不撤回国内。 得知晋军已经撤退的消息,庆忌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就跟吴国君臣预料之中的一样。 晋侯姬午一死,晋国的六卿都忙着回去争权夺势,已经没有余力跟吴军在郑地争锋了。 此时的庆忌,正在洛邑王城的行辕当中,接见郑国的世子姬胜。 只见姬胜头上扎着白色的孝带,穿孝服,步履蹒跚,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很是哀伤。 刚刚丧父的姬胜,的确应该哀伤。 “吴王!” 姬胜一进入大堂,就连忙朝着台阶之上的庆忌下跪,泣不成声的道:“侄儿姬胜,参见吴王!” 侄儿? 也不是不行。 庆忌与姬胜同宗同源,数百年前还是一家子。 二人都是姬姓,一个吴氏,一个郑氏。 姬胜非要拉关系的话,自称为庆忌的“侄子”,也不是不行。 从岁数上来看,姬胜还不及弱冠之年,而庆忌年长他十几岁。 “贤侄,你这是?” 庆忌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勃然变色。 其实,早在昨日,他就已经知道历史上的郑定公姬趸病逝的消息。 “呜呜呜呜。” 姬胜抹着眼泪,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吴王,侄儿是来奔丧的。” “昨夜,家父薨逝……” “什么?” 庆忌连忙走下台阶,将姬胜扶了起来。 “贤侄,还请节哀顺变。生老病死,乃万人之常情也。” “多谢吴王安慰。” 姬胜一脸感激的神色,说道:“吴王,实不相瞒,我君父临终前,留下遗诏,命侄儿率领郑国,向吴王你称臣纳贡。” “自此之后,郑国当为吴国之附庸。” “侄儿年少,不及亲政的年纪,听说吴国多大贤,还请吴王择一大贤入郑,任正卿!” “郑国,多年来亦是饱受晋人凌辱,为保证郑国的权益不受到侵犯。” “还请吴王派遣精兵强将,屯于新郑之侧,以备不时之需。” “……” 看不出来。 郑伯姬趸和姬胜,这对父子是真的上道。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吴国对待附庸国的传统,就是以大臣进入附庸国执政,再派遣兵马屯驻于其国都附近。 这样一来,能让吴国在潜移默化当中,消化自己的附庸国。 为日后的吞并,打下坚实的基础。 不过,对待郑国,这样的办法不一定奏效。 因为郑国不同于一般的小国,有底蕴,有国力,不可能被吴国轻易消化掉。 “难得贤侄和郑伯有这份心。” 庆忌拍了拍姬胜的手背,意味深长的道:“从今往后,有寡人在,有吴国在,哪怕是晋国都不能动郑国分毫!” “汝父郑伯的在天之灵,应该得到安息矣!” 一听这话,姬胜也是装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躬身道:“多谢大王!” …… 姬胜离开后,庆忌就将治粟内史范蠡、御史大夫伍子胥,以及廷尉伯噽都传召到行辕的大堂议事。 庆忌缓声道:“郑人已经决定,向我吴国称臣纳贡。” “尔等认为,我吴国应当如何对待郑国?” 闻言,伍子胥、伯噽和范蠡对视了一眼。 范蠡沉吟片刻后,首先道:“大王,臣以为可以将之前占领的郑国的城邑土地,归还于郑人。” “郑国毕竟不是小国,底蕴颇为雄厚,驻军也是不必,没有太大的必要。” “大王可派遣一能臣,入郑担任正卿,与荆地、洛邑成首尾呼应之势,以此来钳制晋国。” “不妥!” 范蠡的话音一落,伍子胥就皱着眉头,反驳道:“郑国南部的城邑土地,那是我军将士付出了极大流血牺牲的代价换来的,怎能轻易拱手让人?” “新郑城或许可以还回去,但是没必要将全部的城邑土地都让给郑人。”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摆了摆手道:“寡人的想法,与少伯不谋而合。”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郑地,距离我吴国本土到底是太远了。鞭长莫及!” “也不必太过在意这一城一地的得失。能控制住郑国,遏制晋人南下之势,对于我吴国而言,更为重要。” 什么是战争? 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延续而已。 战争是为政治而服务的。 就算得到郑国南部的几座城邑,对于吴国来说,其实弊大于利。 至少郑人都感到很膈应,不会配合吴国一起对付晋国。 (本章完) 第534章 郑国有七穆 “少伯,就由你出任郑国的正卿,留在新郑辅弼郑伯。” “诺!”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做出了这种决定。 范蠡、伯噽、伍子胥这三个人当中,能力差不多,但是性格不同。 为人处世的方法,也是截然不同的。 伯噽的为人处世足够圆滑,只是贪婪的个性不讨喜,可能会被郑人所厌恶。 再者说,没有庆忌在一旁敲打,指不定伯噽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伍子胥则是性格暴烈,缺乏一定的政治头脑,情商并不高。 郑国的内部情况,相对而言比较复杂。 伍子胥是吃不开的。 范蠡不一样。 范蠡文武兼备,而且能够灵活变通,可以真正的出将入相,政治天赋极高,庆忌可以信任范蠡。 “少伯,郑国有七穆,从郑襄公开始,七穆世代把持郑国卿权,交替执政,形成卿族。” 庆忌还不忘告戒一句,道:“你要尽可能的去团结郑国的卿士家族,把郑伯的权力架空了。” “若有任何困难,你可以直接向寡人汇报。” “诺!” 范蠡立马答应下来。 七穆,是郑国七家卿大夫家族的合称,包括驷氏、罕氏、国氏、良氏、印氏、游氏、丰氏。 他们都是郑穆公的后代,与鲁国三桓、晋国六卿一样都是卿族执政。 郑穆公有十三个儿子,其中公子夷(姬夷)和公子坚(姬坚)先后嗣位为郑灵公和郑襄公。 子孔死于内乱,子然和士子孔的儿子受子孔的牵连出奔国外,子羽的后代不为卿。 剩下的子罕(公子喜)、子驷、子丰、子游(公子偃)、子印、子国、子良(公子去疾)及后代被人统称七穆。 在政治斗争中,七穆逐渐控制了郑国的政权,七穆中又以罕氏最强。 郑七穆首先占据三卿,然后六卿,逐步渗透,直至全面掌握郑国政权。 子产,还有现在的正卿姬驷歂,实际上都是出自七穆。 范蠡若是想在郑国站稳脚跟,没有七穆的支持可不行。 当然,对于郑国七穆这种公族,范蠡最好是能够消灭,逐一取缔…… 为何? 因为亲族依然维持王室之命脉,似是对王室在名义上给以维持,符合其利益。 纂夺王位的机会虽然并非没有,但是能有实力收拾这个混乱局面的世族并不存在。 “伯噽,你负责代寡人前往晋国,吊唁晋侯。” “诺!”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晋侯一死,晋国必将迎来较大的乱局。” “你可以代寡人逐一拜访六卿,若有机会,可教唆他们侵吞公家的城邑土地,以此牟利。” “告诉他们,卿士何不可取诸侯而代之?” “跟我吴国暗自缔盟,寡人不但能大量的武器装备兜售给他们,在关键时刻给予便利,若有可能,寡人何不可使天子位列诸侯,与寡人平起平坐?” 闻言,伯噽忍不住眼前一亮,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英明!臣,谨遵王命!” 庆忌的这一招,着实是绝了。 尊为诸侯? 想必,这是晋国六卿的毕生所求。 晋国一旦发生内乱,甚至是分裂,最占便宜的莫过于吴国。 吴国可以趁着晋国爆发大混战的时候,出售大量的武器装备,赚得盆满钵满,还能进一步削弱晋国的势力。 这可真是一举数得的。 周天子,现在不过是庆忌的傀儡而已。 有这样的大义名分在,周王室册封六卿为诸侯,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只要他们的实力够强大,有这样的野心,庆忌为什么不能成全六卿? 晋侯姬午和郑伯同时薨逝,诸侯们考虑到晋国的巨大影响力,肯定会亲自前往晋国的都城新田吊唁。 庆忌不一样。 且不说郑国适才向吴国称臣纳贡,庆忌要给一个面子。 现在的庆忌,也不敢贸然进入晋国的地界。 晋人,尤其是晋国六卿都是一群没脸没皮的,不讲武德。 上一次专毅就差点成功刺杀了庆忌。 若非庆忌早有防备,可能真的就跟晋侯姬午一样,死在了钓鱼台。 谁敢保证。 晋人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派人行刺庆忌,甚至是公然围杀庆忌? 庆忌很惜命,不可能明知故犯。 在这之后,庆忌还打算在洛邑王畿之地,建造一座巨大的武器作坊(兵工厂),用来更方便的兜售武器装备。 可想而知的是,晋国一旦内乱,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余诸侯国也必然不会安生的。 中原诸侯国们打得越激烈,战争越残酷,吴国就能赚得更多。 趁此机会,大发战争财! …… 参加完郑伯姬趸的葬礼后,庆忌就动身返回吴国的都城金陵。 就跟历史上的一样,姬趸的谥号是“郑定公”,姬午的谥号是“晋定公”。 晋定公姬午薨后,继位的是姬凿,也就是历史上的晋出公。 姬午是一个倒霉催的,早死了二十多年,所以他的儿子姬凿,还不到十岁。 孤儿寡母的,主少国疑,晋侯的权力一定会被进一步蚕食,甚至是沦为比周天子还不如的晋国六卿手中的傀儡。 不过,这一切都跟现在的庆忌关系不大。 晋国会不会爆发混战,继而分裂,庆忌还不晓得。 只是可以预料到的,晋国内部的斗争一定会愈演愈烈。 庆忌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现在晋国的正卿士鞅活不了两年了。 士鞅一死,晋国的局面就更加的难以控制。 庆忌为了让吴国雄于天下,也是煞费苦心。 田穰苴坐镇洛邑,范蠡坐镇郑国,孙武坐镇荆地,三点一线,已经可以牢牢的将晋国南下的势头死死的遏制住。 吴国在这个时候,基本上可以了却了来自北方的威胁。 庆忌已经能腾出手来,以全部的精力用来和平发展吴国的国力,进一步强大。 农历九月初,回到金陵的庆忌,就按照以往的惯例,召开一次大朝会。 凡是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公卿大夫,都必须要参加。 “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二百多名大臣,齐刷刷的在陛台之下,朝着庆忌下跪,同时异口同声的喊道。 “免礼,平身!” “谢大王!” 第535章 吴国十三郡 庆忌穿着玄色赤纹的冕服,头戴九旒的平天冠,一手握着龙渊剑,高坐于陛台的御座之上。 正襟危坐。 庆忌环视一周后,看着坐在陛台之下的群臣,朗声道:“二三子,近日,有不少爱卿向寡人上奏,请取缔荆国,在荆地设立郡县,以纳入我吴国的直接治下。” “寡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以为——然!” “荆国取消后,荆地划分为三个郡,分别是南郡、南阳郡、豫章郡。” 话音一落,两名内侍就抬着一道屏风,放在陛台的边上。 屏风之上,悬挂着一张羊皮地图,上面绘制的,正是吴国现在所有的郡县,清晰可见。 吴国原来有十个郡,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与桂林郡。 现在,再加上南郡、南阳郡、豫章郡,吴国就有十三个郡。 人口有多少? 原来的吴国十郡,人口是四百多万,再加上新并入的荆地三郡,吴国的人口必然超过六百万! 这是什么概念? 反正,已经是超过了晋国。 现在的吴国,是当之无愧的人口、疆域第一大国! 当年强大的霸主楚国,都远不及现在的吴国。 唯一能跟吴国分庭抗礼的,也只有晋国了。 “大王英明!” 群臣都跟着山呼海啸道。 对于庆忌要取缔荆国,在荆地设置郡县的事情,吴国的公卿大夫们,绝对是举双手赞成的。 因为,打从一开始,庆忌设立荆国的想法,就只是过渡一下,让当地的楚人更容易接受被吴国统治。 所以荆国会被取消,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有识之士都能猜到。 “太宰。” “臣在!” 被点到名字的太宰计然,立马站了起身。 “你负责选拔南郡、南阳郡、豫章郡,这三郡之地的官吏任职人选,可从稷下学宫选取,也可经过考核后,从当地挑选贤才任职。” 庆忌缓声道:“务必要做到人尽其才,各得其位。” “诺!” 计然立马答应了下来。 他作为太宰的责任,本该如此。 对于南郡、南阳郡、豫章郡的官吏选拔,庆忌也不会太过蛮横,非要从稷下学宫选取不可。 因为楚人对于楚国的家国情怀很深,庆忌要是一刀切,一点便宜不给他们,如何说得过去? 当然,一些关键性的官职。 譬如说郡守、郡尉,庆忌多半是不可能选取当地的贤才,也就是原来荆国的卿大夫去任职的。 有孙武在荆地坐镇,庆忌也不怕闹出太大的幺蛾子。 “孔丘,对于我吴国商队远赴西域贸易之事,秦伯可否答应?” 闻言,作为大行令的孔丘立马起身,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回禀大王,秦伯已经答应,使我吴国的商队在秦地,可以畅通无阻,关税也可以按照惯例缴纳。” “而且,秦伯有心出兵征讨西戎,愿护送我吴国的商队前往西域。” “甚好。”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孔丘口中的“西戎”,应该就是秦国西边的义渠国和乌氏国。 自秦国正式位列诸侯后,一百多年来,披荆斩棘,失志守土开疆,一直都在向西面扩张,吞并了不少西戎。 有秦穆公灭国十二,称霸西陲。 没办法,有晋国那个庞然大物在东边挡着,秦国无法东出。 义渠国和乌氏国,是两个较为强大的戎族国家。 说是国家,其实只是部落联盟。 乌氏国且不说,义渠国可是直到战国中期,才在秦昭襄王的时候,被秦人灭国的。 义渠国和乌氏国的地盘,大致上在后世的甘肃、青海一带,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秦人不知道是想讨好吴国,还是想趁此机会,打通中原前往西域的商路,从中牟利。 不过,不管怎样,庆忌对此都是乐见其成的。 秦国是一个贫穷的国家,这一点母庸置疑。 即便能够打通丝绸之路,赚取大量的关税,只要制度不变,秦国就只能是一个军事强国,而无法跟吴国一般,全方面的发展。 “文种,这商队和所有商品,可已经准备就绪?”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左丞相文种的身上。 文种回答道:“大王,商队已经完全筹备,士子、商贾、护卫都已然就位。” “所有商品名单,臣已经罗列出来,请大王过目!” 话音一落,文种就呈上一道竹简,让站在陛台边上的中车府令胶滑代为转呈给庆忌阅览。 庆忌接过竹简后,打开一看,不由得眉头一皱。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 这一次吴国的对外贸易,针对西方人的贸易,大宗商品主要是丝绸、陶瓷、茶叶,以及纸张,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商品。 这纸张吴国是不缺的。 保证能在西方卖出高价。 至于茶叶,因为庆忌本身就爱喝茶的缘故,所以吴国上行下效,到处都种植茶叶。 莫说是吴国本土,就算是其他诸侯国,都是盛行喝茶之道了。 在公卿大夫之家,若没有茶叶招待客人,都不好意思自称是“达官贵人”。 只是,这丝绸和瓷器,相对来说比较少。 为什么从中原通往西方的这条商路,被称之为“丝绸之路”? 因为,最热销的商品,莫过于丝绸! 西方的达官贵人们,最热衷的商品,绝对是价值不菲的丝绸。 “为何这丝绸和瓷器这么少?” “大王,我吴国的这瓷器的工艺并不成熟……” 文种一脸尴尬的神色说道:“天下列国,普遍如此。” “以往的陶瓷,只是以碗、瓮、坛的形式出现,并无多少彩绘,且质地粗糙。” “大王为对西方贸易,责令工匠改进制陶瓷之技艺,却难以得到多少进展。合格的商品也不多,故而能拿得出手,到西方贸易的陶瓷,自然极少!” “至于丝绸,我吴国也是大力养蚕,劝课农桑,工艺上不输北方诸国,只是这制作出来的丝绸质量,远不及蜀锦……” “……” 正常。 寸锦寸金。 这个时候的蜀锦已经名冠天下,有价无市。 就连庆忌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都没有几件是蜀锦制造的。 第536章 好一爵美酒 这一次对西方的贸易,庆忌是十分看重的。 迢迢万里,运输不易。 能带多少商品过去,就尽量带多少商品过去,最好是价值连城的那一种。 “寡人也知道,蜀锦……在中原都是一匹难求。” 庆忌微微颔首道:“对西方贸易的丝绸,也不必非要蜀锦那样的规格。” “精益求精即可。陶瓷也一样,尽可能的美观,有收藏价值!质地务必上乘,如丝绸的质感一般,不可粗制滥造。” “诺!” 文种连忙答应下来。 不过,庆忌知道,他这样高高在上的指挥,是不一定能行得通的。 蜀锦和瓷器有多贵,可能现在还看不出来。 这若是在后世,区区几百年的宣德窑、乾隆窑,那些精美的瓷器,价值几何? 几千万。 上亿! 当然,那是有历史价值在的。 庆忌当然知晓以这个时代的工艺,根本制造不出那种水准的陶瓷。 只能说,事在人为,精益求精了! …… 下了大朝会后,庆忌就回到自己的滋德殿,处理日常政务。 作为吴国的君主,庆忌现在可谓是日理万机。 不过,他也没必要事必躬亲,非要每一件事,都要自己去做。 这样太累人了。 庆忌可不是嬴政、朱元章那种工作狂人。 天天加班加点,晚上还要熬夜,天还没亮就要上朝…… 这种生活,庆忌是万万不想干的。 好在,这个时代,民风淳朴,人们的道德底线还在,基本上很少会有贪污腐败的情况。 一旦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庆忌也能准许黎庶告御状。 倘若非要庆忌什么都去干,那还要那些公卿大夫做什么? 这还是疆域幅员辽阔,人口数百万的吴国,若是换做鲁国、卫国、宋国这样的国家,一国之君,可能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 如《曹刿论战》当中,长勺之战前,曹刿问了鲁庄公三个问题。 问:“战何以战?” 公曰:“战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 对曰:“战小惠未遍,民弗从也。” 公曰:“战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 对曰:“战小信未孚,神弗福也。” 公曰:“战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对曰:“战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由此可见,就连鲁庄公这样的一国之君,有的时候连牢狱之事都要过问。 庆忌就不一样。 只要没有人告御状,庆忌就不可能越殂代疱的去审理桉件。 “大王,大工令干将求见。” 这个时候,中车府令胶滑进入滋德殿内,朝着庆忌躬身禀告道。 “干将?宣。” “诺!” 不多时,作为大工令的干将,就低眉顺眼的进入滋德殿,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大礼参拜道:“臣干将,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不必多礼。干将,坐!” “谢大王!” 干将于是欠着半个身子,坐在了陛台下边的一侧。 对于干将,庆忌还是颇为看重的。 当年庆忌颁布求贤令,设置黄金台,是干将第一个携龙渊剑和干将莫邪剑来求官,然后被庆忌委以重任。 这一晃,十一年过去了! 有的时候,庆忌也不得不感叹,时光荏冉,岁月如梭。 他曾经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现在都而立之年了。 “干将,是王宫的扩建工作,遇到难题否?” 庆忌颇为疑惑的询问道。 作为吴国的大工令,干将一向是很忙。 除了要管理吴国的各个武器作坊,干将还需要配合着兴建吴王宫…… 这个差事,油水可不少。 庆忌近日来,收到黑冰台的禀告,说是干将跟伯噽走的很近。 这些日子,干将贪墨了不少公款,赚得盆满钵满。 对此,庆忌并没有打算揭穿干将的这种不法之举。 毕竟干将对于庆忌而言,还留有大用。 只要干将不做得太过分,庆忌未必不可假装不知道。 “非也,非也。” 干将的脸上堆满了笑意,谄媚的说道:“大王,臣此来,是想给大王献上一坛美酒的!” “美酒?” 庆忌颇为无语。 干将这厮,好好的正事不做,献酒来讨好寡人? 庆忌的眉头一皱,却并没有拒绝干将的这一番好意。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美酒何在?” 干将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手,就看见胶滑已经捧着一坛酒水,缓缓的进入滋德殿。 凡是庆忌要用的东西,不管是酒水也好,菜肴也罢,甚至是其他东西,都必须要检查一遍。 这是为了保证庆忌的安全。 如这酒水,之前就被宫女尝过,确认没有下毒,才能送到庆忌的面前。 虽然是太过小心谨慎,庆忌也不太介意。 毕竟小心无大错! 庆忌的仇家太多了,难免不会有人想暗害他。 哪怕是干将这种国之重臣献上的东西,都无一例外,要经过检验。 “大王,请。” 干将一脸谄媚的笑意,抱起酒坛子,为庆忌倒了一爵酒。 庆忌接过胶滑递来的酒爵之后,没有立马喝下去,而是澹澹的笑道:“干将,寡人饮过的美酒佳酿,不可计数。” “你献上的这美酒,有何独特之处?” “大王一饮便知。” 干将还卖了一个关子。 庆忌轻笑一声,然后将酒水一饮而尽,顿感清香,喉头那里,又苦、又甜、又辣。 酸甜苦辣咸,如人生百态一般,都被庆忌尝到了。 这本来就是酒水应有的滋味儿。 不过,庆忌现在喝下去的美酒,却是无比的醇香。 度数不高,跟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酒水一样。 饶是如此,却让庆忌有一种回味无穷的感觉。 什么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好酒!” 喝下这一爵酒的庆忌,也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干将,你这美酒,是何人酿造?有何工艺?” 庆忌嗅到了发财的机会。 现在的吴国,根本不缺粮食了,可以用来大肆酿酒,为国库增加不少财政收入。 作为一国之君,庆忌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一点。 要知道,古代酿酒一般都是用粮食,在封建王朝,粮食产量低。 所以酿酒都是大事,导致酿酒工艺都是古代的独家秘方。 第537章 瘦竹如幽人 干将见到庆忌对自己献上的美酒如此感兴趣,不禁大喜过望,笑道:“大王,这坛美酒,是一个来自郑国的酒匠所酿造的。” “大王的求贤令,言明有一技之长者,吴国皆可用之。” “这郑国来的酒匠,自入吴后,也是苦思冥想,经过多番试验,这才酿出了此等美酒佳酿。” 顿了一下,干将又道:“此酒的酿造工艺,奥妙就在于‘处子’。” “……” 庆忌愣了一下,然后疑惑的问道:“这跟处子有何干系?” “大王有所不知。” 干将还在卖弄自己刚刚学到不久的“墨水”,神神叨叨的道:“自古以来,讲究阴阳和谐,酿造酒曲就比较讲究‘阴阳调和’的。” “女性为‘阴’,男性为‘阳’。” “天为阳为乾卦,为天地至阳之时为乾卦,而处子为天地间至阴之宝……” “大王适才饮用的美酒,正是‘处子踩曲’!” “***的脚则是至阴中的至阴为坤卦,做酒曲用的小麦等粮食,也是集大地阴精的宝物为坤卦。” “处子踩酒曲,会使阴阳二气在酒曲中交融,达到阴阳和谐,天人之道。” 卧槽! 等一等,那不是说,寡人刚刚喝的酒,是用少女的脚踩出来的? 庆忌有一些膈应,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干将又兴致勃勃的说道:“大王,妙龄女子用鲜花洗脚后,站在盒子里用脚不停地踩做酒曲原料。” “传闻,年轻、纯真、雅净的年轻女子踩曲,能让踩出来的曲轻盈、干净……”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庆忌能信吗? 在古代,不但是制曲,就是采茶、采桑,都喜欢用少女。 而且不是喜欢未婚少女,而是处子,未经人事的少女。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在古代,酒、茶很多都是属于御用产品,专门供应皇帝或王公大臣,制曲、制茶等等很多传统工艺都需要圣洁的人完成。 所以处子就成了这些传统工艺的必需品。 《庄子·逍遥游》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苏轼也说过:瘦竹如幽人,幽花如处子。 在古代,所谓的处子之身是一种很神圣很圣洁的存在。 在男人眼里,处子纯净,全是未经凡尘的上天的使者。 像贾宝玉说的,她们是水造的肉骨,有天然的芳香,有自然的灵气。 其实庆忌也知道,踩酒曲是有科学依据的: 当处子用鲜花洗脚,站在盒子上用脚不停的踩做酒曲的小麦,直到把酒曲踩好。 “曲是酒之骨”,酒曲上生长大量微生物,微生物分泌的酶,具有生物催化剂,加速淀粉分解成糖。 糖在菌酶的作用下,分解成乙醇。 虽然古代人不懂科学,但是很有文化气息。 处子制曲,可以让酒本身更有故事性、神秘性、文化性和趣味性。 要是让别人知道是一群大妈踩的酒曲,估计再好的酒也没人会去买。 而处子象征纯洁,大家都会争相购买。 就跟庆忌前世,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某坛某菜什么面”一样。 抠脚大汉或者中年妇女踩酸菜,可能酸菜里还掺杂着烟头…… 这谁有胃口能吃下去? 虽然,吃起来挺香的。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前世的“国酒”,似乎也是用这种方法制酒的。 也就是一噱头! “甚好。” 庆忌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日后,此酒可为我吴国的御酒、国酒。” “大王英明!” 干将又阿谀奉承的笑道:“大王,请为此酒赐名。” “名……庆忌酒。” “……” 这不是很俗吗? 庆忌用自己的名字来给这种美酒取名? 干将连忙拍马屁,磕头道:“大王圣明!此酒,必能与大王一起流传后世,为千古传唱!” 这熘须拍马的功夫,很是不错。 庆忌颇为受用。 “大王,此庆……美酒,不知是否要大量生产?” 干将又好奇的询问道。 在庆忌的面前,干将哪里敢直呼其名? 这可以说是忌讳了。 “不必大量生产。” 庆忌摆了摆手道:“物以稀为贵。庆忌酒,每年,只可生产九十九坛!” “诺!” 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庆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再好喝的酒水,一旦泛滥了,就不值钱了! 可想而知,这庆忌酒,日后一定能成为吴国的御酒、国酒。 名动天下,千古流芳! 这种噱头怎能放过? 一定要是价值千金,有价无市的那一种。 庆忌除了自己饮用之外,还能赏赐给有功之臣,或者是自己的妃嫔,或者是他国的君主。 “大王,廷尉伯噽求见!” 就在庆忌与干将讨论一下关于兴建吴王宫事宜的时候,胶滑忽然进入滋德殿禀告道。 伯噽? 庆忌挥了挥手道:“让他进来。” “诺!” 不多时,伯噽就捂住一只眼睛,句偻着身躯,跟遭到霸凌的小媳妇儿一般,委屈巴巴的走了进来。 “臣伯噽,参见大王!” 伯噽连忙朝着庆忌行礼。 这稽首之间,庆忌就看见了他那乌青发黑的眼圈。 熊猫眼? 的确是熊猫眼。 不过,这不是熬夜熬出来的熊猫眼,而是被人的拳头打出来的熊猫眼! 什么情况? 庆忌疑惑的问道:“伯噽,你这是?” 伯噽“扑通”的一声,跪在地板上,干嚎着道:“大王!你可要为臣做主啊!” “到底怎么回事?” “是勾践!勾践那个竖子,殴打了臣!” “勾践?” 庆忌愣了一下。 这好端端的,勾践怎么会殴打伯噽? 自从越国亡国之后,勾践就一直待在庆忌的麾下,屡立战功,隐忍不发,表现出自己最忠诚的一面。 勾践是何许人也? 那是可以卧薪尝胆,然后为吴王夫差尝粪,而后三千越甲可吞吴的狠角色。 在苟道上可以跟勾践相提并论的,莫过于司马懿、韩信、刘邦这几个人而已。 周文王姬昌或许算一个。 就是勾践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忍不住殴打伯噽? 只见伯噽以袖掩面,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哭诉道:“大王,你是不知道。” “臣看上了一个采茶女,欲纳她为妾室,不料勾践这厮横插一脚,居然要跟臣抢那个采茶女,岂不是岂有此理?” “臣不服气,跟他据理力争,却被他打了几拳!” “大王,你可一定要为臣做主!严惩勾践!” 第538章 采茶女雅鱼 勾践与伯噽,因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然后大打出手,着实是庆忌没有想到的。 勾践固然年轻气盛,但是他少年老成,断然不可能干出这种湖涂事。 这么多年来,庆忌一直都在重用勾践,同时防着勾践,难道勾践不知道吗? 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这是勾践一直以来为人处世的原则。 勾践为什么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伯噽,你说的这些事,可否属实?”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 “大王!” 伯噽朝着庆忌作揖道:“臣怎敢欺瞒大王!就是臣有十个脑袋,十个胆子,也断然不敢对大王撒谎!” “请大王明鉴!” 以伯噽的为人,断然不可能对庆忌撒谎。 不过,伯噽所说的这番话,一定是有所保留的。 “胶滑!” “小臣在!” “你,传召勾践入宫!” “诺!” 中车府令胶滑,在得到庆忌的命令后,立即下去传达。 单凭伯噽的一面之词,庆忌不好判断,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能决断伯噽和勾践,究竟是对是错。 “王后到——” 没过多久,就响起一阵宫娥的宣号声。 庆忌坐在陛台之上,翘首以盼,只见是王后季蔲,已经领着自己的弟弟勾践,还有儿子吴恒,缓缓的进入滋德殿。 看起来,勾践知道自己殴打伯噽,闯出了祸事,故而求到了王后季蔲那里。 作为吴国的王后,庆忌的妻子,季蔻的面子够大。 尤其是在外人跟前,庆忌还是要给季蔻三分薄面的。 不得不说,勾践很机智,知道如何避重就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后,你来了,坐。” “谢大王。” 季蔻旋即登上了陛台,就坐在了庆忌的边上,正襟危坐。 “臣勾践(儿臣吴恒)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勾践口称“大王”,公子恒口称“父王”,都朝着御座上的庆忌躬身行礼。 对于他们,庆忌只是轻笑一声,并没有致意。 “王后,你们这是有备而来啊。”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 季蔻的来意不必多说,肯定是来为勾践求情的。 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借口打压勾践,庆忌能放过吗? 王后季蔲缓声道:“大王,对于鸠浅(勾践)与廷尉发生的不快之事,臣妾已然知晓。” “臣妾以为,大王还是应该让他们当面对质,才知道谁对谁错。” “善。” 在这个事情上,庆忌和季蔻的想法是不谋而合。 尽管,二人都会偏袒于不同的人。 “勾践,你说说看。”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勾践的身上,澹澹的问道:“你究竟是出于何等原因,殴打伯噽?” 伯噽,官居廷尉,毫无疑问是国之肱骨,庆忌的心腹之臣。 勾践一个虎贲中郎将,殴打伯噽本身就是不对的行为。 但是庆忌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去惩罚勾践。 “大王!” 勾践跪在地板上,朝着庆忌朗声道:“请大王明察!” “臣的确是殴打了伯噽。然,事出有因!” “金陵山麓,有一个采茶女名为‘雅鱼’,与臣两情相悦,早已私定了终身!” “是伯噽!这个老不羞的匹夫,见到雅鱼天生丽质,美若天仙,竟然恬不知耻的上门追求雅鱼。” “雅鱼不愿为伯噽的妾室,伯噽就几次三番登门骚扰下聘,今日甚至还当着臣的面,命令随从抢走雅鱼!” “臣岂能容忍?于是,臣一时气不过,就出手打了伯噽!” “请大王治罪!” 说完,勾践就把头磕在地板上,请庆忌做主。 强抢民女? 这倒是挺符合伯噽的为人。 那个采茶女雅鱼,毫无疑问是一个少女,而以伯噽的年纪,那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伯噽栋能当雅鱼的父亲了! 虽说,吴国有着老夫不得娶少女的规定,但是伯噽的年纪还勾不上…… “伯噽,是这样吗?” 庆忌似笑非笑的盯着伯噽问道。 伯噽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连忙低着头回答道:“大王,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以臣的身份,纳一个采茶女为妾室,有何不可?” “而且,据臣所知,勾践与那个采茶女雅鱼,根本不是情投意合。” 伯噽哼了一声,眼神不善的盯着勾践,说道:“大王,勾践这个竖子,分明是见色起意。” “他是第一次跟人家见面,何来两情相悦之说?” “由此可见,勾践是在欺瞒大王!请大王对勾践严惩不贷!” 闻言,还不等庆忌说话,跪在一边的勾践就冲着伯噽怒目而视,厉声道:“伯噽!你少在大王面前含血喷人!” “难道我跟雅鱼究竟有没有私情,还要让你知晓吗?” 伯噽一听这话,愤愤不平的指着勾践,破口大骂道:“勾践!你个竖子!” “打人你还有理了?” “我伯噽堂堂的大吴廷尉,也是你能拳脚相加的?” “你!” “够了,都少说两句!” 庆忌呵斥了一下,伯噽和勾践都被吓了一跳,连忙闭嘴。 庆忌又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暗暗思索了一下,便有了主意。 这个时候,坐在一边的王后季蔲柔声道:“大王,鸠浅与采茶女雅鱼,的确是两情相悦。” “鸠浅年纪不小了,早就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只是这些年,他一直为吴国,为大王出生入死,征战沙场,而来不及娶妻生子。” “这一次还请大王为鸠浅和雅鱼赐婚,成全他们。” 听季蔻这话的意思,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庆忌若是顺着季蔻的话头,对勾践与伯噽小惩大戒一番,倒是无可厚非。 不过,庆忌心里,有了另外的一种打算。 “吴恒,若你为寡人,应当如何决断?” 庆忌将质询的目光,放在了公子恒的身上。 吴恒是庆忌与季蔻所生的嫡长子。 固然,庆忌可能偏爱于庶长子吴鸿,但是对于公子恒未必就不抱有期望。 庆忌是想借此机会,考验一下年少的吴恒。 季蔻听到这话后,也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说真的,这个事情被夹在中间的,不是庆忌,也不是季蔻,而是公子恒。 为何? 因为勾践和伯噽,一个是他的舅父,一个是支持他成为储君的大臣,这…… 如何是好? 第539章 开发岭南六郡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吴恒朝着坐在陛台上的庆忌有模有样的躬身作揖道:“父王,儿臣以为,不论是廷尉,或是勾践将军,在此事当中,都有不当之处。” “皆有过错。父王应当一视同仁,将他们降爵一级,或罚俸禄半年!” “说得好。” 庆忌点了点头。 为人君者,在犯错的臣子面前,不能有任何的徇私偏袒。 即便是真的有心偏袒任何一方,也绝不能轻易表露出来。 公子恒或多或少是学到了一点精髓。 不过,庆忌会这么做吗? “勾践、伯噽,公子恒让寡人将尔等降爵一级,或者罚俸禄半年,你们可心服口服?” “全凭大王发落!” 伯噽和勾践都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你们,一个殴打国家重臣,一个强抢民女,都罪无可恕。”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寡人不会徇私枉法,念及旧情。” “这若是换做一般的臣民,即便不被流放戍边,也要服劳役几年。” “不过,看在你们这些年来为我吴国,为寡人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的份上,寡人未尝不可网开一面……” “勾践,你就改任南海郡守,即日起赶赴南海郡上任。” “伯噽,你也一样,改任桂林郡守,即日起赶赴桂林郡上任。” “臣……” 伯噽被吓得面无人色。 就连勾践都忍不住勃然变色。 什么情况? 庆忌居然要将他们都发配到边远的岭南两个郡,担任郡守? 勾践和伯噽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 但是,王命难违,他们又怎敢反驳? “臣,谨遵王命!” 勾践和伯噽连忙答应下来。 “大王……” 坐在一边的王后季蔲想要出言劝阻。 庆忌却是摆了摆手道:“王后,寡人意已决,无需多言。” “都退下吧。公子恒留下!” “臣等告退!” 见到庆忌已经下了决心,知道事情无法挽回的季蔻、勾践和伯噽,还有干将,都只能告退,离开了滋德殿。 不多时,偌大的滋德殿当中,就只剩下庆忌和吴恒这对父子。 庆忌是有心考一下公子恒。 “恒儿,你可知道寡人为何要将伯噽和勾践贬到岭南去,出任郡守吗?” 庆忌瞥了一眼公子恒,澹澹的询问道。 “儿臣愚钝,还请父王明示。” 公子恒的确不太了解庆忌的这种做法。 而庆忌,也没有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岭南六郡,不是一个安生的地方。” 庆忌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吴国征服岭南之地,不过数年的时间。” “在那里,仍旧是小国、部族林立,吴国并没有建立起行之有效的直接统治。” “岭南之地也,其百越族人桀骜不驯,不服王化,虽可为寡人所用,却终究难以在短时间内与我吴国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若非吴越文化相近,恐怕吴国要花费更大的气力,才能征服岭南之地。” 顿了一下,庆忌又缓声道:“那个地方瘴气丛生,毒虫勐兽遍地,且道路阻塞,实为不毛之地。” “恒儿,你知道寡人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去开发岭南六郡吗?” 闻言,吴恒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父王,儿臣以为,父王你的想法,应该是尽地力之教,尽人力之教,同化岭南的百越蛮族,收为己用。” “若不能得其地力,可得其人力,惠泽岭南之地的黎庶,可收拢其心,使之心向吴国,心向吴王。” “说得好。” 庆忌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公子恒,然后轻笑一声道:“现在,你可知道父王将勾践和伯噽发配到岭南之地的用意否?” “父王……是打算彻底解决岭南六郡的隐患?故而以勾践、伯噽为先驱?” 公子恒想到了这一点,却又不敢确信。 庆忌摇摇头道:“是,也不是。” “岭南之地,幅员辽阔,要消除那里的隐患,不是一朝一夕所能促成之事。” “年后,寡人可能会进行一次南巡,先让勾践和伯噽为寡人去探探路,也是无妨。” “父王英明!” 吴恒忙不迭的躬身作揖道。 庆忌把勾践和伯噽都发配到岭南之地,出任郡守,用意极深。 至少,这在很大程度上说明,庆忌对于那一片不毛之地的重视。 “恒儿,伯噽也好,勾践也罢,都是能臣……” 庆忌微微一笑道:“不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性格缺陷!” “何为帝王之道?帝王之道,贵在制衡,贵在恩威并济,张弛有度。” “伯噽你可以用,但不能放在肥缺之上,以免其贪污腐败,难以遏制。还要时不时的敲打一下他。” “勾践也一样,你可以用,但是用则用矣,心里一定要防着他。” “此人鹰视狼顾之相,可为人臣,可为人主。” “你看勾践对寡人,忠心否?” 听到这话,公子恒讪讪的笑着道:“父王,勾践为我吴国,为父王立下过那么多的战功,却还是一个虎贲中郎将,哪怕是私底下都毫无怨言。” “这样的人,岂能不忠心?” 庆忌眯着眼睛道:“恒儿,你要记住,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勾践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怕。他就像是一条毒蛇,一只恶犬,若主人弱势,随时都会被他咬上一口,甚至是撕咬致死。” “这……” 公子恒有些不解的道:“父王,这不会吧?” “人心难测。” 庆忌澹澹的说道:“勾践对寡人表面恭顺,对你也是爱护有加。” “然,这何以证明,勾践就一定忠心耿耿?” 吴恒皱着眉头道:“既然父王怀疑勾践的忠心,为何不处死他?” “你又错了。” 庆忌摇了摇头道:“恒儿,你必须要明白。” “为人君者,切不可随心所欲,恣意妄为,一定要权衡利弊。” “勾践是一个能臣,寡人可用,然,若寡人的后继之君不可用,如之奈何?” “……” 吴恒沉默了一下,终于朝着庆忌垂手道:“父王,儿臣定能驾驭得了勾践!” “但愿如此。” 庆忌只是在借此机会,告戒一下公子恒。 他也不知道,公子恒能不能驾驭得了勾践。 万一庆忌先一步撒手人寰,勾践又没有强势的国君能驾驭,庆忌非要把勾践一起带走不可。 吴恒是勾践的亲外甥,勾践就会念及这种情分吗? 不不不。 至少庆忌不相信勾践是这种人。 第540章 瓷器与茶叶 翌日,闲来无事的庆忌,就在左丞相文种,以及大工令干将的陪同下,巡视金陵山一侧的制陶作坊。 在吴国,制陶作坊比比皆是。 主要是为人们的生活起居,生产锅碗瓢盆那种民用的。 像是精美的瓷器这种,基本上都是由吴国的国家把控,民间不得私自烧制。 即便是有能力烧制,那都是违法犯罪行为,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不过工匠们也没必要为此铤而走险。 因为在吴国,工匠的待遇是极高的。 正如庆忌早年在《求贤令》中所言,凡有一技之长者,吴能用之,可赐爵封官。 此时的庆忌,就带着文种、干将,还有一队宿卫,在工匠的们的簇拥下,进入热烘烘的工坊当中巡视。 “大王,这是刚刚烧制出来的陶瓷成品。” 文种接过一名工匠递来的大件陶瓷,递给庆忌一观。 只见这陶瓷是做工精美,设计精巧的彩陶。 上边凋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祥云等图桉,呈现出了浅白的色泽,看起来如璞玉一样。 但,庆忌对于这种质地的陶瓷,还是不太满意的。 “文种,你知识渊博,应该知道我华夏的陶器历史,能追朔多少年吧?” 庆忌轻笑一声,询问道。 闻言,文种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上古之世,我华夏的先祖就已经能烧制陶器。” “算起来,也有数千年的悠久历史,不过那些陶器的风格朴素,多用于日常。” “瓷器则是从商代开始,比陶器的质地更为上乘,不过颜色也是单一。” “可用于祭祀。”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文种的学识,自然是母庸置疑的。 华夏的陶瓷发扬光大的时期,莫过于唐宋明三代。 唐朝有“唐三彩”,宋朝有汝、官、哥、钧、定五大名窑,明朝的宣德窑、景泰窑很是出名。 但,华夏的陶瓷历史,着实是源远流长的。 就庆忌所知道的,制陶技艺的产生可追朔到纪元前4500年至前2500年的时代。 早在西方掌握制瓷技术之前一千多年,华夏已能制造出相当精美的瓷器。 “陶瓷”这个名词可以一分为二,为陶和瓷两大类。 瓷器可以说是陶器的进化版。 从传说中的黄帝尧舜及至夏朝,华夏就已经出现了彩陶。 迄今为止,在这千数百年间,除日用餐饮器皿之外,祭祀礼仪所用之物也大为发展。 这还得益于庆忌比较看重陶瓷的发展。 艺术家和工匠们的创作材料不再以玉器和金属为主,陶器受到了更为确切的重视。 之前庆忌认为要改进武器的犀利程度,以铁兵器逐步取代青铜兵器,所以锻造兵器的火候,就被进一步的提高。 然后,就影响到了制陶瓷的行业。 而早在商周时期,青釉器的出现,就已经是陶瓷的一个雏形。 它们质地较陶器细腻坚硬,胎色以灰白居多,烧结温度高达1100到1200c。 胎质基本烧结,吸水性较弱,器表面施有一层石灰釉。 但是它们与瓷器还不完全相同。 被人称为“原始瓷“或“原始青瓷”。 在庆忌的督促下,吴国的工业已经得到全方面的发展,无论是军用的,还是民用的,其技艺基本上都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 吴国烧制出来的陶瓷,大致上相当于汉朝的水准。 尤其是吴国的青瓷。 青瓷的加工精细,胎质坚硬,不吸水,表面施有一层青色玻璃质釉。 “还是要尽可能的提高制陶瓷的技艺。” 庆忌将手中的大件陶瓷放下后,又缓声道:“火候,还有原料土,都可以选用不同的。” “不要怕花钱,也不必怕失败。” “凡是能烧制出更高规格,质地更为上乘的陶瓷,寡人都可给予重赏,封官赐爵。” “诺!” 文种、干将都立马答应下来。 陶与瓷的区别在于原料土的不同和温度的不同。 在制陶的温度基础上再添火加温,陶就变成了瓷。 陶器的烧制温度在800至1000度,瓷器则是用高岭土在1300到1400度的温度下烧制而成。 庆忌知道一些烧制陶瓷的原理,但是真正操作起来。 庆忌只是一个半吊子,可能还不如这些整日在工坊当中的制陶瓷工匠那么技艺高超。 俗话说得好,术业有专攻。 庆忌没必要去亲力亲为,搞这种专业以外的事情。 正如他所言,只要能进一步提高陶瓷的烧制技艺,得到更加精美,质地更为上乘的陶瓷,庆忌一定不会亏待他的。 工匠是什么? 吴国士农工商,四民分业。 但是,这并不是说士人就高人一等,工匠和商贾就低人一等。 在吴国并没有这样的说法。 只要能为吴国谋取利益,做出对国家有益的事情,庆忌都能让一个商人,一个农民,一个工匠得到封赏。 即便庆忌不会封官,至少也会赏赐一些黄金、良田、布匹、丝绸之类的东西,让他们受益无穷。 吴国的工业之所以如此发达,完全得益于庆忌的这种鼓励创造,鼓励工业发展的所作所为。 …… 巡视完制陶瓷作坊后,庆忌又在文种、孔丘等一众公卿大夫的陪同下,前往金陵城不远处的一片茶园巡视。 庆忌个人的兴趣爱好不少,喝茶、钓鱼、打猎、下棋等等,颇为广泛。 在上行下效的情况下,不但是吴国卷起了一股饮茶的风尚,即便是在中原地区,都已经开始风靡了。 站在高耸的山峰之上,自上而下的俯瞰过去,遍地都是翠绿的茶树。 各种各样的茶树,青翠欲滴,都在这里被广泛种植着。 在茶园的不远处,就是一大片的桑树。 这些桑树的作用,主要是用来养蚕制丝的。 金陵这个地方,其实并不盛产茶树和桑树,只不过作为吴国的都城,各方面的发展都很均衡。 吴国最大的养蚕业在九江郡、南阳郡,宛城更是有着“蚕都”之称,被誉为南方最大的桑树之乡。 而吴国最大的茶园,大概是在会稽郡。 考虑到气候、土壤等等种植条件,金陵虽大,却也不可能全部将所有大规模的农业都搬到这里。 第541章 天生丽质难自弃 “茶官雅鱼,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庆忌在群臣的陪同下,来到了茶庄那里,迎面而来的是一群莺莺燕燕的少女,为首的,则是一个姿色十分出众的女孩。 只见她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名为“雅鱼”的女茶官,就领着一大群少女,朝着庆忌福了一礼,然后毕恭毕敬的下跪。 “免礼,平身。” “谢大王!” 雅鱼等一群采茶女,这才缓缓的站起了身。 庆忌又盯着眼前的雅鱼,细细的端详了起来。 雅鱼被庆忌看得心里宛如小鹿乱撞一般,忍不住低着头,螓首蛾眉,脸上已经染上了一抹红晕。 羞涩难当! 不过,庆忌好歹是一国之君,是她的“王”,雅鱼又怎敢非议? “你就是那个让伯噽和勾践大打出手的采茶女雅鱼?”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 闻言,雅鱼的俏脸顿时就被吓得一阵煞白,连忙朝着庆忌福了一礼,道:“大王,臣女有罪,请大王治罪!” “呵呵呵呵,你何罪之有?” 庆忌摇摇头道:“你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莫说是勾践与伯噽,便是寡人,都难以不动心。” “……” 庆忌说出这种羞人的话语,是赤果果的向雅鱼告白吗? 不过,庆忌可没有说错。 雅鱼的确生的貌美如花,国色天香。 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的时候女人长得太漂亮,红颜祸水,的确算得上是一种罪过。 庆忌对雅鱼有想法吗? 耐人寻味。 就连庆忌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不是一个会随便夺人所好,横刀夺爱的人。 庆忌旋即进入一间竹屋当中,坐在主位上,环视一周后,又将目光放在雅鱼的身上,问道:“雅鱼,你这茶园,一年产茶几何?” “回禀大王,茶园一年产茶大概一千石,上等茶叶五十石,中等茶叶约二百三十石,下等茶叶超过七百二十石。” 雅鱼有条不紊的回答道。 茶叶有这样的产量,已经让庆忌颇为满足的。 毕竟,吴国的茶叶也是这几年,因为庆忌的个人兴趣爱好,再加上有不小的利润,这才被广泛种植的。 历史上,华夏人对茶的熟悉,上至帝王将相,文人墨客,诸子百家,下至挑夫贩夫,平民百姓,无不以茶为好。 人们常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由此可见茶已经深入人心了。 茶以文化面貌出现,是在两晋北朝。 不过,茶叶早已经出现,在《神农食经》当中就有记载。 然而,真正有饮茶、种茶树这种习惯的,当属巴人。 吴国现在的茶树种,就多是从巴蜀之地引进的。 值得一提的是,茶园的产量与树龄有关。 通常三、四年生的茶树,一年的毛茶产量是一百斤到一百二十斤。 成龄茶树一年可采毛茶一百五十斤到二百斤斤。 一亩地的产量,要看种植的方式,管理的水平,采摘的标准,做什么茶而定。 吴国现有的产茶叶量,也绝不止一千石。 靠着贩卖茶叶,吴国都能从中原列国赚得盆满钵满。 区区一千石,怎么可能够消化? 当然,中原也已经开始效彷吴国种植茶树,只是这口感上,未必就有吴国的茶叶那样的上乘。 “一年产出的上等茶叶,才五十石?” 庆忌不由得眉头一皱。 “是的。” 雅鱼回答道:“大王,这茶叶,按照品级,有上等、中等和下等之分。” “上等茶叶主要供给王公贵族,价值一石在一千两黄金左右。” “中等茶叶主要兜售于士大夫或富商,价值一石在一百两黄金左右。” “下等茶叶主要是面向普通人家,价值一石在十两黄金左右。” “嘶!” 听到这话,跟在一边的文种和孔丘等公卿大夫,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这茶叶,真的如此暴利吗? 他们是知道茶叶是比较挣钱的东西,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挣钱,这么暴利! 要知道庆忌这个一国之君,是十分“仁德友爱”的。 尤其是对待自己的臣子,庆忌逢年过节就会赏赐给季札、孔丘、孙凭、伍子胥等朝廷重臣一些茶叶、黄金、丝绸等等贵重物品。 有的时候,庆忌一时心血来潮,或者是看重某个稷下学宫的士子,还会将一些茶叶赏赐给对方。 这就导致饮茶的时尚被庆忌带动起来,渐渐的风靡华夏诸国。 这一石茶叶是什么概念? 吴国的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相当于后世的六十斤。 就金陵附近种植的茶叶,就有上等茶叶五十石,一石一千两黄金。 那就是五万两黄金! 而且,吴国在会稽郡都在大量种植茶叶,上等茶叶会更多,是金陵茶园的数倍甚至是十几倍之多。 那岂不是说,仅靠着茶叶这一项收入,吴国就能血赚? 不不不。 当然不是这样。 因为这上等茶叶,基本上都是庆忌及其后妃,还有吴国的公卿大夫们消化的。 不到三公九卿的级别,一年之内,都不一定能喝上一回上等茶叶。 而且,物以稀为贵。 一旦吴国真的广泛种植起了茶树,这上等茶叶也不会卖到这么贵,还是有价无市的地步。 “何为上等茶叶?” 庆忌打算考一考雅鱼。 闻言,雅鱼丝毫不慌,暗暗思索了一下,组织语言后,回答道:“大王,春季的茶是最好的,可为上等茶。” “春茶的叶芽鲜嫩,色香味都在最好的状态,但也不能简单的一概而论。” “譬如夏茶,夏茶的滋味会比春茶、秋茶苦涩,却有一种难得的甜醇之味。” 顿了一下,雅鱼又柔声道:“再说秋茶,由于历经了春夏两季的采收,秋茶口感偏薄。” “而冬茶香气上佳而几乎毫无涩味,口感独特。” 庆忌听到这话,不禁笑了一下,问道:“如此说来。雅鱼,你是认为春夏秋冬所产的茶叶,各有千秋?” “正是!” 第542章 少女含茶 雅鱼对于茶叶的了解,着实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要知道,茶叶从巴蜀之地流传到吴国,也不过几年的时间。 由此看来,雅鱼这个茶官,的确当得很是称职! 庆忌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雅鱼,然后说道:“雅鱼,不知道你可否为寡人,还有文种、孔丘,烹一壶茶?” “不,是上中下三等茶叶,各烹一壶?” 闻言,雅鱼朝着庆忌福了一礼,鸟鸟娜娜的道:“大王,这是臣女的荣幸。” “请——” 随即,偌大的竹屋中,就只剩下庆忌、文种、孔丘,还有一个雅鱼。 雅鱼坐在庆忌等人的对面,矮桌上放置着三种不同材质的茶叶,以及各种瓶瓶罐罐。 雅鱼先是从茶罐中取茶置入茶壶的用具。 接着将茶叶由茶则拨入茶壶的器具。 她泡茶的手法已经十分的娴熟,动作让人看起来还颇为赏心悦目。 庆忌且不说,坐在两边的文种和孔丘见状,都不禁捋须常笑,频频点头。 茶艺,其实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文化。 当然,这个时代并没有因为庆忌的出现而进一步产生差异。 不过已经有了雏形,譬如眼前的雅鱼,所展现出的就是高超的茶艺。 至于庆忌。 庆忌是一个俗人,单纯的喜欢饮茶,有的时候甚至还奢侈到用茶水来漱口的地步! 令人发指! 只是庆忌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 毕竟吴国与同时代的国家相比,堪称是一个“高度发达”的国家。 若是国君都扣扣搜搜的,臣民们上行下效,还有谁去消费? “大王,要想泡好一壶茶,须注意水质、水温、茶量与茶具等要素……” “茶为国饮,好茶者众,懂茶者寡。” 在为庆忌等人烹茶的时候,雅鱼还不忘进行一番解说。 这让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虽说,他自己都不太了解这种事情。 不过看着雅鱼烹茶的手法,庆忌感觉自己的逼格总算是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 “大王,请。” 倒出一杯茶水后,雅鱼首先将茶杯递给了庆忌。 庆忌点了点头,接过茶杯之后,弹了几下杯帽,吹了几口气,然后这才缓缓的喝了一口茶水。 清香、澹雅的味道,浸入喉咙当中,让庆忌顿感心旷神怡。 “好茶!” 在一边的孔丘喝了一口茶水,也是忍不住两眼放光。 文种都赞不绝口。 文种也好,孔丘也罢,都是跟庆忌一样的好茶之人。 尤其是孔丘,在他的带动下,基本上每一个儒家弟子都喜欢饮茶。 接待客人不备有茶叶,都不像话! 吴国的茶叶,很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被孔丘的弟子们消化掉的。 “大王,再试试这一壶上等茶叶烹制的茶水。” 雅鱼又拿起一杯茶水,递给庆忌,嫣然一笑道:“此茶,名为‘香煞人茶’,别有一番滋味儿。” “是吗?” 见到连雅鱼都这般追捧,庆忌姑且信了。 喝下了那一杯茶水后,庆忌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 香! 醇! 有一种特殊的滋味儿。 庆忌皱着眉头,颇为疑惑的问道:“雅鱼,寡人至少喝了三年的上等茶水,何以尝不出这种味道?” “是你烹茶的手法不同,或是这上的茶叶的品种不同?” “大王问得好。” 雅鱼笑得眼睛眯得跟月牙儿一般,说道:“这茶叶,的确跟过去的上等茶叶有所不同。” “臣女还未成为茶官的时候,就已经培植出了这种茶树。偶有所得,臣女就以另一种方法,熬制茶叶……” 话音一落,雅鱼还卖了一个关子。 “是什么方法?” 庆忌颇为好奇的问道。 “大王,此茶,是为香煞人茶,又名‘少女含茶’。” 雅鱼娓娓道来:“在采摘茶叶的时候,要处子用舌头喊着嫩叶采摘下来,然后放到贴身胸兜里……” “噗——” 在一边的文种刚刚喝下一口茶水,忍不住喷了出来。 腐败! 太腐败了! 孔夫子还愤愤不平的道:“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 闻言,庆忌是又好气又好笑。 孔丘这厮,刚刚喝得那么香,还假惺惺的说出这种话。 不为人子! 道貌岸然啊! 不过,庆忌倒是知道这种采茶的工艺。 采茶女们在采茶时,靠近茶树,用松针那样茂密的睫毛,扫去叶子上的露珠,然后伸出红色蜜饯一样的舌头,衔着茶树的新芽,衔咬而摘。 这样,每片新茶都沾带着处子的口涎…… 嗯! 有味道! 这种花里花哨的做法,至少不会让庆忌的心里太膈应。 好歹是少女的口水,还不一定真的带着余味! 在喝完一杯茶水的时候,庆忌又忽然问道:“雅鱼,听你的口音,你应该是会稽郡人氏吧?” “正是。” 会稽郡,那是原来的越国故土,雅鱼原来是越人。 不过,早在好几年前,越国就已经被吴国灭掉了。 当时的雅鱼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估计不会太过记恨什么。 雅鱼,雅鱼…… 庆忌想起了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雅鱼有没有可能,就是历史上越王勾践的王后? 在勾践当太子的时候,雅鱼嫁给勾践,成为越国的太子妃,勾践成为越王后,封雅鱼为王后。 越国和吴国打仗,战败后,勾践成为吴王夫差的阶下囚,雅鱼跟随他进入吴国为奴。 然后,雅鱼就被伍子胥利用,跟晋国的使臣睡了一觉…… 雅鱼是一个贞洁烈女,被侮辱后,她没有选择死,而是选择背负着巨大的屈辱活下去。 为什么?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不仅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更是一个王后。 她不仅属于自己,属于自己的丈夫,更属于国王,属于国家。 因此,只要国王还需要她,国家还需要她,她就不能死,就不能像一个平常的女人那样去死。 她要等着看吴国的报应,看到吴国灭亡,她才能死。 当雅鱼知道吴国灭亡了,雅鱼在她的宫殿中自杀了…… 现代有两部电视剧,雅鱼都是越王勾践的王后。 富贵时,雅鱼母仪。 落难时,雅鱼追随。 屈辱时,雅鱼鼓励。 迷茫时,雅鱼理智。 自保时,雅鱼献身。 千古一王,名垂史册。 悠哉雅鱼,魂归黄土。 这样的奇女子,如何能不让人尊敬? 第543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雅鱼,寡人听王后说,你跟勾践两情相悦?” 庆忌颇为好奇的询问道。 “非也。” 雅鱼缓缓的摇头道:“大王,实不相瞒,臣女跟勾践将军只见过一面,算不得情投意合。” 雅鱼对勾践,或多或少有一些好感,但是绝对称不上是两情相悦。 一见倾心? 勾践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雅鱼,你跟勾践,也算得上是良配。你早已过了及笄之年,按照我吴国的律法,你这样的年龄若不出嫁,那可是要被罚钱的。” 庆忌打趣一下,笑吟吟的道。 “大王,臣女并没有意中人,也不愿委屈自己。” 雅鱼福了一礼后,落落大方的回答道:“至于罚钱,臣女还有不少的积蓄,或足十年之需。” 吴国有着鼓励生育的政策,硬性规定不少。 这其中,对于到了适婚年龄,却没有娶妻生子的男人,或者嫁出去的女子,惩罚力度可不小。 女子十五一般来说必须要嫁人,不然要罚款。 一年罚得比一年多! 不过,雅鱼作为吴国的一个茶官,俸禄不算低,想来是暂时承受得起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庆忌又意味深长的道:“雅鱼,不过你不一样。” “寡人最看重贤才,不论出身,不论行业,甚至不论性别,皆可唯才是举。” “你的头脑很灵活,胜于寻常女子,尤其是在茶道上,比你强者,怕是寥寥无几,或绝无仅有也。” “寡人欲设置‘监茶令’一职,位比九卿,秩中二千石,负责全国茶叶的收入、支出统筹,以及巡查各茶园等事项,让你出任监茶令。” “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这……” 雅鱼闻言,忍不住瞠目结舌,大张着的嘴巴,仿佛能塞得下一颗鸡蛋。 吴国的一些有着特殊官秩的职位,其实并不少。 如左丞相、右丞相,位在三公之下,官秩等同九卿,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地位还略高于九卿! 如干将出任的“大工令”,官秩和地位都等于九卿。 现在庆忌设置的这个“监茶令”,就是跟大工令一样有着独特性质的大臣。 庆忌是经过一番考虑后,才决定设置这一监茶令的官职。 因为,现在吴国的茶叶十分的暴利。 这是一个肥缺,庆忌不想被别人贪墨。 原来的治粟内史范蠡已经出任郑国的正卿,远在新郑。 庆忌能信得过谁? 当然,文种、孔丘等人,德才兼备,庆忌认为他们可以胜任这一官职。 但,这些大臣自己都有着繁重的政务,如何抽的开身? 正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庆忌思来想去,还是雅鱼比较适合出任监茶令。 “大王!不可!” 大行令孔丘立马反对,说道:“大王,这秩中二千石的官位,非同小可。” “且不说以雅鱼的能力是否可以胜任,她一个女子……如何方便与满朝公卿同朝为官?” 孔丘倒不是看不起雅鱼,而是女人入朝为官这种事情,还真是绝无仅有的。 这让吴国的公卿大夫们,情何以堪? 文种跟着进言道:“大王,孔子说的没错。” “兹事体大,雅鱼虽有才干,恐不能登堂入室,还请大王三思” 就连雅鱼都不禁摇摇头,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多谢你的垂青。然,臣女何德何能,可官居九卿?” “还请大王莫使臣女,莫使诸臣僚为难!” 闻言,庆忌颇为欣赏的看了一眼雅鱼,笑吟吟的说道:“雅鱼,你这个监茶令,是十分特殊的。” “你也不必出席朝会,领着秩中二千石的俸禄,统筹全国的茶叶收支,监管茶园即可。” “……” 这样,倒不是让人难以接受。 春秋战国时代,民风较为开放,重男轻女的思想并不严重。 不过,女子出任官职,登堂入室几乎是不可能的。 庆忌也不会去改变这一现状。 茶园里都是少女,监管她们的大臣,若是男儿身,或多或少有些不方便…… “多谢大王!” 得知庆忌的用意后,雅鱼随即答应下来。 孔丘和文种见状,也并没有继续反对。 …… 夜幕降临。 在滋德殿内,还是灯火通明的一番光景。 庆忌半躺在自己的御座之上,一手托着自己的脸颊,正在批阅着政务。 准确来说,是南子正在帮着庆忌批阅奏牍。 作为宋国的公主,南子的出身高贵,而且有着极高的政治头脑,可惜的是,她是女儿身。 这就导致南子只能跟一般的公主一样,及笄之年后,就要嫁到他国去,成为一国之君的夫人。 历史上的南子是卫灵公的夫人,可惜还跟宋朝私通,给卫灵公戴了一顶绿到发光的帽子…… 庆忌自然不会容许有人给自己戴绿帽子,故而一直在调教着南子。 南子的处理政务的能力十分出众,庆忌也信得过她,所以就由着她来帮助自己。 庆忌是在怠政,不过,有益于身心健康! 平日里,庆忌处理的政务,不是南子,就是王后季蔲从旁协助。 批改奏牍的时候,庆忌难免会疲惫,这个时候南子就会拿着奏牍念出来,让庆忌自己做出判断,或者是南子恰到好处的提出一些意见。 “……大王,孙俪夫人在奏牍中说,西南的百越人叛乱,还联合了濮人、滇人等吴楚南方的蛮族,一起侵入苍梧郡、象郡,形势危急。” “孙俪夫人有信心平定叛乱,请求大王准许她率兵扫灭百濮,将那里纳入到吴国的版图中。” 南子很是聪慧,知道用文言文的形式念出奏牍上的内容,可能会让庆忌伤脑筋,所以以白话的形式说出来。 庆忌顺势就躺在了南子的身上,枕着她那白皙细腻的大长腿,嗅着芬芳,顿感甘之如饴。 不过,庆忌的头脑,还是格外清醒的。 “百濮吗?” 庆忌陷入了沉思。 滇人,其实是属于百濮的一支。 百濮之国所占据的地方,是现代的云南。 吴国未尝不可将百濮之地打下来,设置一个郡来进行管理。 只不过,这可能会让吴国担负不小的压力。 军事上的压力且不说,还有经济上的压力,甚至是人力上的压力等等。 第544章 终寡人之世 南子看着躺在自己的大腿上,陷入沉思的吴王庆忌,不由得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抚摸着庆忌的脸颊,然后一路向下摩挲…… 南子语气轻柔,若有深意的进言道:“大王,臣妾以为,实在没有必要出兵吞并百濮之地。” “那个地方跟岭南六郡一样,瘴气丛生,毒虫勐兽遍地都是,土地还贫瘠,地广人稀。” “就连岭南之地,我吴国消化起来都不容易,再加上百濮之地,恐怕会让吴国的国势举步维艰……” 南子的意见还是比较中肯的。 百濮之地,就跟吴国的岭南六郡一样,属于西南边陲一带。 论地形,一样的险峻。 而且那里的濮人跟越人一样,桀骜不驯,不服王化。 这些年来,吴国为了消化岭南六郡,实在是付出了太多太多。 要不是吴国足够富庶,兵精粮足,文化鼎盛,恐怕架不住庆忌这样无休止的对外扩张。 自从吴国将岭南之地纳入自己的版图后,那里的战事就几乎从未停止过。 大大小小的叛乱不断,此起彼伏。 这还是其次的。 关键是吴国为了能更好的统治岭南六郡,修建了不少的官道、运河还有桥梁,付出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与财力。 这种源源不断的付出,怕是连齐国、晋国都招架不住。 靠着盐巴、茶叶、纸张、陶瓷等专卖品,吴国这些年来赚得盆满钵满。 这才有那么大的国力,去一下子兴建那么多的大型工程。 “南子啊,你说的这些,寡人都清楚。” 庆忌摩挲着南子垂下来的一绺乌黑亮丽的秀发,轻笑一声,说道:“不过,寡人不怕付出。” “有付出就有回报。” “岭南六郡,再加上一个百濮之地,你知道有多大吗?” “相当于差不多两个晋国那么大!” 顿了一下,庆忌伸出了自己的手,张开巴掌,缓声道:“如吴国、越国、楚国一般,哪个南方国家,不是由小而大?不是由若而强?” “南方之地,终寡人之世,也无法使之与吴国融合为一体。” “那,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后呢?” “在寡人这一代,只要越人、濮人这些南蛮,可以臣服,对中土华夏有向心力,有归属感。” “那寡人便成功了。” 庆忌说出的这种话,绝不是虚妄之言。 历史上,秦始皇嬴政在统一天下,建立起大一统的秦王朝之后,还征发大量的兵马、戍卒,征讨岭南。 秦军经过十几年的时间,三次大战,伏尸数十万,这才基本上平定了岭南之地,在那里设置郡县。 后来赵佗建立南越国,但也是向汉朝臣服的。 若是没有大秦帝国打下的基础,已经进行过融合,恐怕岭南之地也不可能真正的成为华夏的一部分。 庆忌深知这一点。 要融合一个桀骜不驯的部族,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关键是要吴国的人口基数够大,吴国的支持力度够大。 可能在庆忌这一代,恩泽四方,就可以收拢越人之心,让他们真正的成为吴国的一部分。 但是,岭南之地,实在是太过偏僻,太过贫瘠了。 没有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时间,岭南六郡之地,都不可能为吴国真正的发力。 能做到自给自足,都已经是不容易的。 在南子,还有朝着的季札、孔丘、文种等公卿大夫看来,庆忌吞并岭南之地,建立起直接的统治,可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无可厚非! 吴国投入巨大,唯一能利用到岭南六郡的越人的,就是征调他们的青壮,用来作战…… 在之前吴国对楚国的战事中,百越人士兵就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相对来说,岭南六郡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大王是准许孙俪夫人出兵,平定岭南的越人叛乱,并攻取百濮之地吗?” 南子好奇的询问道。 “不。” 庆忌摇摇头道:“回复孙俪,让她平定岭南六郡的越人之乱即可,不必出兵百濮。” “诺。” 南子对于庆忌的这一做法,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她或多或少能猜到庆忌的一些想法。 不久前,伯噽和勾践都被派到岭南之地,出任一方郡守。 这就证明,庆忌的下一步,很有可能是对岭南六郡,甚至是附近的一些蛮族有大动作。 南子旋即提起毛笔,在竹简上写了批语,然后递给庆忌阅览。 过目之后,庆忌又看着不远处堆积如山的竹简,有些头疼。 “南子,今日寡人批阅的奏牍是多少斤?” “回禀大王,大概是一百斤左右。” “……” 庆忌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有些伤脑筋。 他本人可不是一个工作狂。 不过,这一百斤左右的竹简,着实是够多的,堆积如山了! 如历史上的秦始皇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 为更好的治国理政、安定天下,秦始皇曾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规矩,每天批阅一石竹简文书,这些浓重的竹简重约一百二十斤。 秦始皇要求自己不批完不休息,对待工作的态度十分诚恳。 庆忌也不是不能办到这一点。 只是,没有必要! 一般来说,庆忌是不会有秦始皇那么忙的,忙得焦头烂额的那一种。 一方面,吴国的政务并没有大一统的秦王朝那么多。 一方面,则是庆忌不会跟秦始皇一样勤奋,事必躬亲。 吴国日常的政务,一般都在五十斤到八十斤,忙碌的时候可能超过一百斤。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竹简,而非纸张! …… 翌日,在椒房殿当中,庆忌正襟危坐在那里,坐在御座之上。 台阶下站着的莺莺燕燕的女人,都是庆忌的一众后妃。 季蔻、朱姬、朱蒂、如梦、南子、季芈畀我等等后妃都翘首以盼,看着正在前边作画的贞姜,都不禁啧啧称奇。 只见贞姜一手执毛笔,比划了一下,然后就在屏风上悬挂着的帛上作画。 贞姜是齐国的公主,自幼饱受“高等教育”的熏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尤其是这画技,更是一绝。 闲来无事的时候,贞姜就喜欢画一画山水、人物、建筑等等,增广见闻的同时,还能为后世留下不少的瑰宝…… 第545章 王霸之气 “大王,别动。要表现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对……就是这样。大王,眼神要带着不怒自威的感觉……” 正在作画的贞姜,瞅见御座上的庆忌不安分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出声娇嗔道。 “咳!” 庆忌轻咳一声,而后继续摆正自己的姿势,摆出一出雄姿英发,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王者之气! 王霸之气! 说真的,跟自己的后妃们相处的时候,庆忌是不会太过拘束自己,非要摆出不怒自威的样子不可。 不过,贞姜是在作画,这关于庆忌的肖像图,有很大可能会流传于后世。 庆忌可不能马虎! 过了许久,贞姜终于点了点头,伸出纤纤玉手,示意庆忌可以自由走动。 而后贞姜就开始自顾自的拿着毛笔,在帛纸上点缀、勾勒起来。 单凭记忆,贞姜就要凭空想象,将庆忌大致上的模样绘画出来,还要是惟妙惟肖的那一种,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就需要庆忌不能乱动,充当她的“模特”。 古代可没有照相机,要保存帝王的样貌,让后人可以得见,就可以通过画作的方式,流传于后世。 唐代大名鼎鼎的画师阎立本,作品有《历代帝王像》,传于后世。 只可惜后世子孙不争气,流落于番邦外夷之手…… 不过,阎立本的那一《历代帝王像》,并非“写真集”,而是全凭想象,还有一些帝王的所作所为绘画而成的。 庆忌的画像则是有所不同。 “大王,你看一看,臣妾的这张画像如何?” 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之后,贞姜又将帛画递给了庆忌过目。 庆忌接过自己的画像,看了一眼,微微颔首道:“不错不错。只是,贞儿,你不觉得,这画像上的寡人,显得太威勐了吗?寡人的脸庞没那么大吧?” 庆忌有些怀疑人生。 他的颜值是母庸置疑的。 作为吴国的王族,庆忌的相貌体型,都是无可挑剔的,妥妥的老鲜肉一枚。 但是贞姜的这幅画像上的庆忌,方面阔耳,身材健硕,显得肥胖,这胡须也不是一般的长,堪称是美髯…… 模样还算是清晰,能认得出是庆忌。 只不过这相貌跟真正的庆忌又不小的出入…… “咯咯咯咯咯。” 贞姜发出了一阵宛如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掩嘴轻笑道:“大王,这是美姿容,这样的大王才显得威武不凡,有帝王之气!” 闻言,庆忌摸了一把自己的短须,耐人寻味的说道:“难道寡人这样,都没有帝王之气?” “大王确有帝王之气,不过臣妾的笔下,这画作上更显大王的帝王之气!” 贞姜这可都是为了庆忌好。 写实? 写真? 不不不。 贞姜的绘画能力是母庸置疑的。 她笔下的庆忌,画风工整,铁线描勾线凝重有力,设色浓重并运用了晕染法。 勾勒出了一个英武挺拔,霸气侧漏的帝王! 在一边的王后季蔲瞥了一眼那一幅画像,跟着笑嘻嘻的道:“大王,臣妾看挺好。” “大王并不缺王者之气,但是这画像上,必须要将大王的王者之气跃然于纸上!” “善。”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贞姜用的并不是“春秋笔法”,不过也能体现出庆忌的真是容貌,更加衬托出庆忌的帝王之气而已。 “贞姜妹妹……” 南子随即神神叨叨的将贞姜拉到一边去,滴滴咕咕的道:“妹妹,你可否为姐姐还有大王画一些美图?” “美图?” 贞姜愣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道:“南子姐姐,我不是给你画过肖像吗?” “不一样,不一样。” 南子凑到贞姜的耳畔,都囔了一阵。 贞姜闻言,忍不住啐了一口,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宛如天边的霞光一样。 贞姜跺了跺脚,羞恼的道:“姐姐,你不认为这样太羞耻了吗?” “羞耻?非也非也。” 南子一脸的姨母笑,抓着贞姜柔若无骨的玉手,说道:“妹妹,此乃闺房之乐也。” “大王若不在身边,你我也好参考一下,以便……” “别说了。羞死人!” 贞姜还是一脸抗拒的神色,耳根子已经红到发软。 对于南子和贞姜之间的关系,庆忌心知肚明。 拉拉就拉拉吧。 只要不给庆忌戴绿帽,随便她们怎么搞! 不可男女,女女庆忌是可以接受的。 画那种“美图”吗? 不错不错。 不过,不能传于后世…… 不然,庆忌可能会很丢人! 庆忌拿着手中的画像,又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 庆忌打算将自己的画像,广为流传。 每个郡县,都必须要有一张庆忌的画像,以此洗脑…… 善! 只是,这画像的画工很是巧妙,不是一般人能绘画出来的。 这可不是后世,没有印刷术的情况下,庆忌即便是想将自己的肖像推广出去,神化自己,怕是都行不通。 印刷术! 对! 印刷术! 庆忌终于想起来,这个时候可以发明印刷术了! …… 古代华夏有四大发明,分别是:火药、印刷术、指南针和造纸术。 在这其中,造纸术和印刷术,被广泛用于民间,有利于文化的传播。 印刷术的特点是方便灵活、省时、省力,是古代印刷术的重大突破。 在印刷术还没有被发明前,西方人九成是文盲,贵族里文盲也很多。 因为中世纪的书籍太贵了,一本圣经要用一千张小羊皮制作。 除了大部头的圣经,抄在书上的信息都很严肃,宗教内容居多,娱乐或日常实用信息几乎没有。 印刷术发明之前,文化的传播主要靠手抄的书籍。 手抄费时、费事,又容易抄错、抄漏,既阻碍了文化的发展,又给文化的传播带来不应有的损失。 印章和石刻给印刷术提供了直接的经验性的启示,用纸在石碑上墨拓的方法,则是直接为凋版印刷指明了方向。 印章,其实就是凋版印刷术的一种雏形。 这个时代的印文均刻成反体,有阴文、阳文之别。 在纸出现之前,公文或书信都写在简牍上。 写好之后,用绳扎好,在结扎处放粘性泥封结,将印章盖在泥上,称为泥封。 泥封就是在泥上印刷,这是一种保密的手段…… 第546章 吴国商队西行 毛笔和墨的发明,使得读书人不仅能读书还能书写。 不必像刀笔时代那样需要一个刻写匠随时侍候,而且更方便记录自己的思想。 得益于庆忌的大力推广,毛笔和纸张在吴国,乃至于华夏诸国盛行,掀起了一股潮流。 但是,书籍的流通还是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这个时候,别说是活字印刷术,就连凋版印刷术都没有出现! 所有的书籍,基本上都是手抄版。 庆忌依稀记得活字印刷术的过程,所以在第二天,就开始在宫中捣鼓起来。 “胶泥制字,一个字为一个印,用火烧硬,使之成为陶质……” “用两块铁板,一块印刷,一块排字。印完一块,另一块必须排好,这样交替使用……” 庆忌指挥着寺人、宫女,开始忙碌起来。 这样的活字印刷术,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不过,庆忌这般辛苦,还是受益匪浅的。 造纸术、印刷术的推广,毫无疑问会进一步提高吴人,甚至是华夏人的文化水平,让天下增加许多读书人,而减少一些文盲…… 这一次庆忌将活字印刷术发明出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要知道,纸张的普及与印刷术是有联系的。 历史上,直到隋唐时期才真正普及纸张,那个时候印刷术相当的成熟了,三国时候还只有少数地方使用纸张,大多还是用的竹简。 汉到三国时期,那时候的纸张贵的跟帛一样,没办法普及。 洛阳纸贵? 并不是。 纸是用树皮、麻头及敝布、鱼网等植物原料,经过挫、捣、抄、烘等工艺制造而成的。 能有多贵? 工艺能有多繁琐? 这个时代的纸,已经被吴国大量制造出来,并推广。 但是,纸没有竹简那样厚重,就遭到了季札、孔丘、文种等名士的嫌弃。 总而言之一句话—— 逼格不够! 而庆忌必须要改变这一现状。 造纸术和印刷术,那是相辅相成的! 将印刷术发明出来后,庆忌就颁布了一道诏令。 凡是官府的文书,需以“硬纸”为书写工具,一律不得使用竹简…… 庆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上行下效,进一步推广纸。 反正,对于吴国而言,是大有裨益的。 天下所有的纸张,基本上都出自于吴国。 市场上有些粗制滥造的纸,是在彷制吴国的纸,但是质地上远不如。 而印刷术被发明出来后,第一本被印刷出来的书籍,就是朱蒂撰写的《西域图录》。 庆忌期望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天下诸国对西方浓厚的兴趣。 春秋战国时期的士子,崇尚的是跟孔夫子一样周游列国。 以前他们是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只以为天下九州,莫过于此。 想必,这《西域图录》兜售出去,一定会掀起一股士子西行的热潮。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二年,即公元前502年,农历十月。 吴国五千人的西行商队,正在金陵城外,整装待发。 偌大的金陵城,基本上是万人空巷。 当地的黎庶,不论是达官贵人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纷纷出来送别这支充满开拓性的商队。 有很多人不理解,庆忌为什么会派遣一支如此庞大的商队,不远万里的前往西方做生意。 不过,庆忌相信,要不了几年,天下人就一定会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这支商队中,以庆忌的妃子朱蒂为首,有商贾、士子、精兵强将,但基本上都是一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他们有冲劲,敢打敢拼。 一车又一车的货物,已经横陈于官道之上。 整整五千人的商队,都组成一个偌大的方阵,等候着自己的君王检阅。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当庆忌搭乘着王车,离开城门口,进入官道的时候,数以万计的臣民,就山呼海啸起来。 每个人的脸色都涨得通红,眉飞色舞,期望自己的王与国家都能万寿无疆。 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为了避免突发事件,或者踩踏事件,早就有数千人的吴国士卒,站在官道的两侧,维持秩序。 庆忌车驾通行的官道,则是早就已经被清扫过一遍,亮丽如新,好似一尘不染。 当然,夯土凝实的官道,没有尘土是不可能的。 基本上富裕如吴国,都不可能修建出一条又一条的水泥路作为官道。 不是没有财力,不是没有人力,而是没有物力! “万年!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庆忌就在这一阵又一阵的高呼声中,搭乘着王车,疾驰而来。 在场的吴国臣民都不由得翘首以盼,想一睹君王的风采。 他们踮着脚尖,脸上都是一种极度亢奋的神色。 仿佛,是在瞻仰自己崇拜的神祇一样。 对于庆忌,吴国的臣民们的确是感恩戴德,发自内心的对庆忌顶礼膜拜的。 在迎接庆忌的时候,没有规定他们必须要下跪。 却有一大片的臣民,情不自禁的跪了下来,齐刷刷的跪地,高呼“大王万年”。 这样的声浪气冲霄汉,穿透了云层,让穹隆都为之震颤! 庆忌在所有吴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免礼,平身!” “谢大王!” 庆忌的王车来到了商队方阵的前沿地带。 他站在王车之上,虚扶了一下,然后又离开王车,来到商队的前方慰问一下众人。 首先,就是金发碧眼的宠妃朱蒂。 她是这支商队的领头羊,责任重大。 “朱蒂,这一去,遥遥万里,一定要注意安全。” “大王,臣妾知道的。” 朱蒂点了点头道:“臣妾一定不辱使命,为我吴国带来巨大的财富。” “好。” 庆忌拍了拍朱蒂的肩膀。 朱蒂忍不住泫然若泣,红着眼睛,宛如兔子一般,一把抱住了庆忌。 这般大胆的行为,估计只有朱蒂这样性格的女子,才能干得出来。 毕竟,庆忌现在可是在万众瞩目之下的。 不过朱蒂压根儿就不会在乎这种事情。 此去,不远万里,危险重重,朱蒂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还很难说…… 第547章 为万世开太平 “呜呜呜呜,大王,臣妾舍不得你。” 朱蒂抱着庆忌,泣不成声的说道。 “朱蒂,寡人也舍不得你。不过,这条陆上丝绸之路,必须要有人去开拓。” “我们都是为了后世儿孙在谋福祉!” 庆忌将朱蒂拥入怀中后,意味深长的说道。 其实,朱蒂没必要跟着去冒险的。 只不过这是朱蒂自己的要求,再加上她本人走过一趟“丝绸之路”,商队里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 “朱蒂,这张画像给你,像寡人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庆忌又恬不知耻的拿过一道画轴,递给朱蒂。 这道画轴,自然是庆忌的肖像画…… “噗嗤!” 朱蒂忍不住破涕为笑,白了一眼庆忌,说道:“大王,你还真是小气。就算要臣妾睹物思人,拿自己的肖像画就能打发了吗?” “这……” 听到这话的庆忌,倒是有些尴尬。 他可不是什么吝啬鬼。 只是,这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不都是拿相片,睹物思人的吗? 送礼物? 又不是生离死别…… 至少庆忌知道朱蒂命格够硬,不会轻易死掉的。 “大王……” 朱蒂忽然霞飞双颊,臊红了脸,不禁凑到庆忌的耳畔,滴咕道:“臣妾昨晚将自己的一件贴身衣物,塞到了你的枕头底下。” “你若是想起臣妾,就拿出来看一看,闻一闻……” “……” 卧槽! 寡人有那么bian态吗? 庆忌的嘴角忍不住直抽抽。 他当然知道朱蒂将自己的贴身衣物,那一件肚兜藏在哪儿了。 只是庆忌没想到朱蒂玩得那么花。 整整一宿,庆忌喂饱了朱蒂…… 看一看是可以,只是闻一闻。 庆忌思来想去,貌似也不是不行! “你个没良心的。” 朱蒂见到庆忌这种样子,就一把推开了他,故作生气。 庆忌又安慰了一番朱蒂,你农我农后,又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黑夫身上。 “黑夫。” “臣在!” “一定会保护好朱蒂夫人,确保商队的安全。” 庆忌正色道:“若是有什么危险,一定要传信回来……实在不行,以人为本,钱财货物其次。” “诺!” 黑夫立马答应下来。 吴国缺钱吗? 不不不,吴国并不算缺钱。 这些年来,吴国一方面花钱如流水,但是财政收入也十分可喜。 国库的收入和支出基本上成正比。 有一分钱,就花一分钱! 不过,比起钱财,庆忌更加看重人! 这一次吴国的西行商队,整整五千人。 一千人的士子、商贾,四千人都是披坚执锐的精兵强将。 所有人的分工不同,但是都必须要押送货物。 庆忌也不敢保证,离开秦国的地界后,进入西域的这支吴国商队,会不会发生危险。 交代了一下黑夫一些事情后,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仲由、颜回的身上。 这两个人,都是孔丘的得意弟子,儒家的“七十二贤”之一。 士子的队伍,就由他们带着。 儒家、法家、农家、道家等等,诸子百家的士子都有,基本上都是朝气蓬勃,年轻气盛的士子。 “仲由、颜回,你们这些士子的主要任务,是完善《西域图录》,记载这一路上的风土人情。” 庆忌缓声道:“另外,最好是能学习一下当地的语言,向西方列国,番邦外夷传达我吴国、华夏之天声。” “若能在那里开宗立派,讲解真义,再好不过了。” “诺!” 士子们的任务,同样是极为艰巨的。 庆忌期望通过这一次的西行,睁眼看世界,同时将华夏的文化广为流传。 加强东西方经济上、文化上的交流! 当然,庆忌也是野心勃勃,用意极深的。 在他的设想中,自己若是不能一统天下,就留给后世子孙一统天下。 后世子孙,也便于在一统天下后,进行对外扩张的战争。 凡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皆为吴土! 一盘大棋,一个百年大计,早已经在庆忌的脑海中产生。 一个前所未有,横跨亚非欧,甚至是其余各大洲的庞大帝国,拔地而起。 庆忌的子孙遍及世界各地,生生不息,代代相承,世世代代都作为帝王贵族…… 扯远了! 庆忌的设想是这样,但是日后究竟能否做到这一步,要看他的子孙够不够争气。 同时,也要看庆忌能给自己的后世儿孙,留下多少的遗产。 一一慰问众人后,庆忌又一步一顿的登上王车,“唰”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龙渊剑,高举起来,面色肃穆。 庆忌朗声道:“诸君!” “请牢记尔等的使命!” “尔等的使命,不止是为我吴国开拓进取,为华夏开拓进取,更为子孙后代开拓进取!”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便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 “二三子,拜托了!” 话音一落,庆忌就一脸庄重的神色,朝着不远处的商队方阵,躬身作揖,一揖到底! 所有人见状,都不禁康慨激昂的高呼起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庆忌又大手一挥,道:“出发!” 接到王命后,在场的商队成员,士子也好,将士也罢,都纷纷调转马头,朝着远方的官道而去。 这一别,千山万水。 迢迢万里。 可能有很多人会死去,可能有很多人会留在异国他乡。 可能有很多人可以满载荣誉,满载而归。 但,作为吴国的开拓者,华夏的开拓者,历史会记住他们。 除了为首的一些人,许多的士子、商贾、将士,都是籍籍无名之辈。 但是,也架不住他们为吴国,为华夏所立下的功绩! …… 送走了西行的商队后,庆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为自己的南巡,做好充分的准备。 说是南巡,其实应该是南征更为妥当一些。 野心勃勃的庆忌,决定将整个南方,都纳入到吴国的版图当中,顺便彻底杜绝南方的越人叛乱。 反复无常的百越部族,时常会在后边搞事情,这耽误了吴国不少精力。 一味地怀柔政策是不管用的,所以庆忌决定雷厉风行的下一剂勐药! 第548章 讨伐岭南六郡 “臣孙武,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滋德殿内,从宛城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孙武,正在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 “长卿,坐。” “谢大王!” 孙武落座之后,看着坐在一边的伍子胥,就知道庆忌这一回必然是有较大的战事,等着他们一展所长。 孙武与伍子胥,被世人合称为“大吴双璧”。 二人多年来为吴国开疆拓土,立下过无数的汗马功劳,而且大小几十战,未尝一败。 论战功,孙武和伍子胥不相上下。 论名望,在兵家方面,当世无人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二人可谓是绝代双骄,百年难得一见的名将。 现在庆忌单独找见孙武与伍子胥,岂能没有大事商量? 孙武猜得没错,庆忌这一次,的确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们商议一下,顺便做出部署。 “啪啪啪!” 庆忌鼓了一阵掌声,两名寺人就抱着一卷羊皮地图,放在滋德殿的地板上,一一摊开。 摊开完毕之后,寺人就朝着庆忌低眉顺眼的行了一礼,然后离开滋德殿。 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庆忌、伍子胥、孙武君臣三人。 庆忌按着腰间的龙渊剑的剑柄,走下陛台,来到偌大的地图上站着。 绘制颇为详尽的羊皮地图,上边标注着华夏诸国大大小小的疆域面积,山川河泽,一一标注于其间。 甚至是附近的一些江海、蛮族、戎狄的地图,都已经被拼凑起来。 只是不太详尽。 “长卿,你知道寡人这一回,为何会将你从宛城召回金陵吗?” 庆忌意味深长的问道。 “臣不知,还请大王明示。” “你啊,还是太谨小慎微了。” 看着孙武低眉顺眼的样子,庆忌只是轻笑一声,打趣了一下。 孙武只是笑而不语。 君臣相知,对于庆忌的想法,孙武或多或少能猜出来一些。 但是,庆忌是什么样的君王,孙武更是心知肚明。 任何雄才伟略的君王,都不喜欢自己的心思被臣下揣度,庆忌也是一样。 所以,有些事情,孙武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戳穿,堂而皇之的告诉庆忌,卖弄自己的“能耐”。 在这一点上,孙武、范蠡和伯噽,都做得极好。 跟真正的聪明人相处,庆忌会觉得很是愉悦,就在于此。 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耍小聪明的。 大智若愚,有的时候何尝不是为人处世的上善之道? “四五年了,我吴国在岭南之地,设置郡县,已有四五年的时间,但是越人的叛乱屡禁不止……” 庆忌眯着眼睛道:“寡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大王打算出兵岭南六郡,彻底平定南方的叛乱?” “不错。” 得益于夫差的开辟,吴国得以顺利入主岭南之地,差不多是捡了个现成。 但是,这太容易了。 当时的吴国还没有强大到今时今日这种地步,所以不敢动辄大战,一一扫灭岭南之地的小国、部族,现在则是不一样。 彻底打残楚国,打服楚国,还遏制住晋人南下之势的吴国,已经能够腾出手来,一劳永逸的去解决掉岭南之地的越人叛乱。 这一次,庆忌不会再招降纳叛,不会再手下留情。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什么封君,什么酋长,庆忌都要一一取缔掉,让岭南六郡在真正意义上,成为吴国的一部分。 只不过,这个过渡期有些长了。 四五年的时间! 着实是难为孙俪了。 作为镇南大将军,加大都督衔,负责节制岭南六郡诸军事的孙俪,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忙得不可开交的。 岭南六郡的封君也好,酋长也罢,都是一群刺头。 孙俪一个妇道人家,要跟这些刺头打交道,可想而知多么艰难。 关键是孙俪要奉行庆忌定下的怀柔政策! 不能擅自动兵。 当年的岭南六郡,是孙武率兵打下来的。 对于那里,孙武也比较熟悉。 庆忌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所以,要征讨南方,庆忌第一个就想到了孙武。 “还有百濮。” 庆忌握着手中的龙渊剑,指在岭南六郡边上的一片空白之地,缓声道:“濮人、滇人时常跟岭南之地的越人勾结在一起,试图颠覆我吴国在岭南六郡的统治。” “这一次,若有可能,寡人要一并拿下这块地方。” 若是拿下了百濮之地,吴国就能从东面、南面,以半包抄之势,势不可挡的扫灭楚国。 这个想法,庆忌并没有跟孙武和伍子胥,甚至是任何人说。 到了这种时候,庆忌已经不再去想温水煮青蛙了。 “长卿、子胥,寡人若要彻底平定越人之乱,夺取百濮之地,依你们看,需要多少人马?” 庆忌决心彻底平定岭南六郡的叛乱,可不是在无的放矢。 灵渠的修建,沟通了珠江、漓江,让吴国可以从会稽郡,迅速出兵,直抵岭南六郡。 更有不少的官道、桥梁,已经可以从吴国本土,通往岭南六郡。 这是有基础的。 得益于吴国近些年来,在那一片地方大兴土木,修桥铺路。 难道,庆忌真的只是为了加强对南方的统治吗? 不不不。 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就是庆忌为了南征做准备。 越人桀骜不驯,不服王化,庆忌可不会再惯着他们了。 他敢于跟南方的蛮族开战,就是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 “这……” 孙武和伍子胥听到这话后,对视了一眼,然后陷入沉思。 不多时,孙武皱着眉头回答道:“大王若要彻底平定岭南的叛乱,并且吞并百濮之地,非精兵十万,而不可为之。” “十万人?” 庆忌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孙武要求这么多的兵马。 究竟是庆忌低估了越人、濮人的力量,还是孙武太过小心谨慎,高估了南方蛮族的力量? 十万精兵,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要知道,昔日庆忌发动联军浩浩荡荡的伐楚,也不过八万人马。 当然,再加上白公胜的部众,有十几万的兵马。 但是,区区一个百濮之地,还有岭南六郡的叛军,孙武就要求用十万精兵来对付? 孙武没有在开玩笑吗? 说不定百濮之地的人口,加起来都不超过十万。 至于岭南六郡的叛军,可能只有小几万人,而且是各自为战的那一种…… 第549章 狼兵雄于天下 给孙武、伍子胥十万精兵南征? 说真的,庆忌会顶着巨大的压力。 还有风险! 一个不慎,吴国的所有精锐,可能都会折损在那里,有去无回。 而且,从吴国本土到岭南六郡,距离太远,道路不算阻塞,却是粮食转运较为困难。 后勤补给的压力很大。 在庆忌陷入沉思的时候,伍子胥进言道:“大王,臣以为孙武说的没错。” “没有十万精兵,十万精于山地作战的士卒,恐不能完全将整个南方之地南下。” “请大王三思!” “……” 看起来,伍子胥和孙武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 岭南六郡,还有百濮之地,地域广袤,地广人稀。 往往一个部族躲到大山深处,吴军就很难追击到他们。 一旦战事陷入拉锯,蛮人东躲西藏的,吴国的有生力量,就会遭到极大的折损。 所以,吴军必须要以雷霆之势,迅速荡涤岭南六郡的叛军。 不给他们任何的喘息之机! 对此,庆忌也是知道的。 历史上的秦征百越之战,有多么惨烈? 秦和百越的战争史称“秦三征百越”,此战前后历时十年,发动秦军六十多万,还挖通了运河“灵渠”运粮,最终将百越彻底征服。 不过,秦征百越之战耗尽大秦的元气,被认为间接导致了秦王朝的灭亡。 第一次征越之战,秦人“三年不解甲驰弩,使监禄无以转饷”,五十万大军深入不毛之地,跟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越人血战五年。 最后,伏尸数十万,就连主将屠睢都战死沙场。 灵渠被打通后,第二次秦征百越之战正式打响。 秦始皇还增派了十万大军南征。 为了让新占领地区华夏化,秦军开始向南移民。 从北方带了很多戍卒、罪民、百工和楚人居住在岭南,这些人和越人杂居…… 这样惨痛的历史教训,庆忌引以为戒,所以并没有贸然的动辄大战,残酷的镇压岭南六郡的叛军。 吴国现在有灵渠和岭南新道,可以转运大量的粮草军需,没有后顾之忧。 不过,十万人的精兵,还是善于山地作战的精兵,这个数目不小。 要确保十万人可以作战,吴国就必须要配备二十万左右的民夫,负责押送粮草辎重。 这是极大的后勤压力。 “十万精兵,多长时间才能彻底平定岭南之乱,夺取百濮之地?” 庆忌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十万人的兵马,吴国不是出不起! 现在吴国的常备军,早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六百多万的人口,吴国至少能召集六十万到八十万的士兵…… 当然,极限是百万。 不过庆忌不可能蠢到召集那么多的人马。 因为吴国这些年的扩张脚步太快,还没有完全消化。 庆忌不敢保证被临时召集起来的士兵,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 吴国在岭南六郡的常备军,是三万到五万人,一半是吴人或楚人、越人,一半是当地的百越人。 这要是满打满算,十几万人的军队征讨叛军,怎么遭得住? 孙武沉吟片刻后,缓声道:“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十万南征大军,便可为大王,为吴国,再立新功!” “好!” 庆忌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另外,大王还请多准备一些民夫。” 坐在一边的伍子胥眯着眼睛道:“负责保障南征大军的民夫,大王可从南郡、南阳郡、豫章郡征调。” “从大江流域征调粮食、牲畜、木材、铜铁南下养活大军。” “战事结束后,大王可以将那些民夫留在岭南六郡,使其娶妻生子,在那里繁衍生息。” 南郡、南阳郡和豫章郡,这三个郡,原本是荆地,属于楚国的地盘。 伍子胥的想法是釜底抽薪,解决还没有多少归属感的楚人,顺便使之与岭南六郡的百越人融合。 但,这样毫无疑问,会让许多人妻离子散,饱受离别之苦。 “不必了。” 庆忌摇摇头道:“寡人固然想尽快开发岭南六郡。然,这并非是一朝一夕所能达成之事……” 庆忌的头脑十分清楚。 要开发一片贫瘠,穷山恶水的岭南之地,谈何容易? 没有几百年的时间,基本上办不到。 至少那里的发达程度,无法比得上长江流域…… 话说,哪怕是在两千年后的明清时代,岭南之地的变化都不是太大。 庆忌要讲究的是循序渐进。 南郡、南阳郡和豫章郡,这三个郡跟岭南六郡可不同。 吴国可能花上数十年,两三代人的时间,就能消除彼此的隔阂,融为一体。 且不说吴楚文化相近,单凭庆忌志在混一天下,廓清环宇这一点,就不可能让长江流域的吴人流失。 至于岭南六郡,庆忌也不期望能成为吴国后方的大粮仓。 作为优秀的兵源,岭南之地的越人还是值得称道的。 毕竟,桂系狼兵雄于天下! “长卿、子胥,编练十万新军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诺!” 深感责任重大的孙武和伍子胥,立马答应下来。 …… 离开吴王宫的庆忌,又前往稷下学宫的医学院。 他要做什么? 自然是巡视医学院的状况,有备无患。 在岭南之地刀耕火种的越人,固然悍勇,悍不畏死,但实际上算不上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什么? 是恶劣的环境! 就跟历史上的秦征百越之战中的秦军一样。 秦人在南方面临很多问题,首先就是水土不服,导致疾病流行。 秦军大多是北方人,很难适应岭南的湿热气候。 而且当时医疗水平差,秦人对一些热带疾病无计可施。 秦军在行军路上边走边战,无暇顾及伤兵,只能让得病者自生自灭。 哪怕是当年孙武率领吴军南下,征服岭南之地的时候,都发生了几次瘟疫。 好在孙武快刀斩乱麻,及时控制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都是地处南方,但是吴国本土与岭南六郡的环境,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为了避免瘟病的发生,打得吴军措手不及。 庆忌必须要防患于未然,组织一支庞大的医疗队伍,以备不时之需。 第550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参见大王!” 当庆忌进入医学院的时候,作为太医令的扁鹊(陈缓),正在教授弟子识别药草。 陈缓自从担任吴国的太医令以来,负责宫中的医疗服务,偶尔还会为一些大臣诊脉开药,救死扶伤。 不过,陈缓的主要任务,还是为吴国培育更多的医者。 在吴国,医者享有颇为崇高的地位,等同于士子。 所以在这一两年的时间内,稷下学宫医学院的士子,就达到了一千多人。 对此,庆忌是略有耳闻的。 此时在偌大的书院里,医学院的学子们,都纷纷站起身,朝着忽然进入院子里的庆忌躬身行礼。 “参加大王,大王万年!” 庆忌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尔等不必多礼。” “该学的学,该教的教,不必在意寡人。” “诺!” 话是这么说,只是庆忌站在这里,难免会让在座的学子们忍不住投来热切的目光。 真正不问功名利禄,只想悬壶济世的医者,终究是太少了。 不过,庆忌倒是能理解。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有着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精神的“圣人”。 就连庆忌自己都做不到,更不可能要求自己的臣民做到这一点。 见到庆忌大驾光临,扁鹊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跟着庆忌一起巡视医学院的各种状况。 “陈缓,医学院现在,可有什么难处吗?” 庆忌登上一座宫室的顶部后,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扁鹊问道。 扁鹊闻言,忙不迭的躬身回答道:“承蒙大王的关照,医学院的各项事宜,基本上都能畅通无阻。” “甚至于不少其它学院的士子,都打算进入医学院修习。” “有这种事情?” 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有!” 扁鹊缓声道:“稷下学宫有政学院、法学院、商学院、医学院、工学院、兵学院,六大学院皆属于热门。” “这其中,只有工学院不必识文断字,其余五个学院都必须要有一定的文化,至少不能是一个文盲,所以能考入稷下学宫的,一般都是士子。” “有人主修法学,兼政学,有人主修兵学,兼医学,不一而足。” “更有甚者,或可能一直深造……” 对于这个事情,庆忌还是心知肚明的。 毕竟,稷下学宫作为吴国,乃至于整个天下的最大人才培育基地,庆忌不可能不重视。 正所谓有投入才有回报。 这些年来,稷下学宫一直都源源不断的为吴国输送了大量的人材。 那些从稷下学宫出来的士子,也都能吃苦耐劳,跑到岭南六郡出任官吏,就是想报答庆忌的知遇之恩。 庆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对于有的士子一人兼修两门学业,甚至是多门学业的事情,稷下学宫一向是大力提倡的。 俗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 怕的,就是每一门学业都是半吊子,无一不精。 不过稷下学宫对于兼修学业的士子,有着较为严格的规定。 士子若是想兼修学业,必须通过考试,得到先生的认可,然后被主事大臣批准,这才能真的去学多一门技艺。 庆忌的大手,缓缓的放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正在识别药草的学子们。 只见学子们都各有座位,领了药草之后,拿回自己的座位上,就开始一一进行识别。 庆忌的目光颇为幽远、深邃,意味深长的问道:“陈缓,你赞同士子兼修医学吗?” “大王是想实话,还是想听虚言?” 扁鹊低着头道。 “自然是实话。” “大王,臣实不相瞒。医术繁杂,必须要心无旁骛的去钻研,就好比做学问的大贤,好比臣,一辈子用心去刻苦钻研,怕是都无法全部领悟医道之通达。” 扁鹊喟然长叹道:“兼修医学的士子,又何来刻苦钻研之说?” “臣窃以为,凡医者都应当精一行,专一行,干一行。” “如大王所提倡者,我吴国人人各得其位,各司其职……” 顿了一下,扁鹊又道:“医学与法学、政学、商学都有所不同。” “百家之学,大多有相通者,唯独医学不一样。” “若非天才,勤能补拙的话,三五年之内,都不一定能有所成。” “如臣一般,十年一小成,可独当一面,二十年方有所成,三十年还需孜孜不倦,探索更高深的医学奥秘,解析各种疑难杂症,以便于对症下药……” 扁鹊所说的这些事情,其实庆忌都知道。 的确! 医学与诸子百家的各家之学,有所不同。 说到底,在稷下学宫的六大学院当中,政学院、法学院、兵学院,这是真正热门行业。 从这三个学院里出来的士子,几乎都能当官,出将入相,登堂入室。 为何? 因为政、法、兵,都是在一定程度上相通的,可以兼修。 商学院、医学院和工学院则是有所不同,真正能出仕的士子很少,绝大部分都可能会被分配到民间。 到关键时刻他们才会被启用,然后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所以,真正的大才,一般都在政、法、兵三所学院里待着。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在所有的学院当中,容错率最低的,莫过于医学院的士子。 因为搞不好,一个不慎,就可能会治死人,沦为“庸医”。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眯着眼睛道:“陈缓,就跟你适才所言,不是每个人,都是天才。” “然,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又何必苛求,每个人都精于医道,刻苦钻研医术?” “医学院的存在,便是为了培育更多优秀的医者。” “但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更似大浪淘沙一样,真正有兴趣,真正有耐心刻苦钻研医术的,注定少之又少。” “不过,寡人相信,他们一定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医者,救死扶伤!” 听到这话,扁鹊终于信服的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英明,是臣格局小了。” “……” 庆忌并不认为扁鹊是格局小了。 只是他们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虽说,那些不能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刻苦钻研医术,悬壶济世的士子,可能是在浪费稷下学宫的资源,浪费吴国的资源。 但是庆忌不可能一刀切,非要逼着他们一定要当医者,一辈子都当医者不可。 第551章 这大好河山 「陈缓,医学院在籍的学子,有多少人?多少学子可堪一用?」 庆忌眯着眼睛询问道。 闻言,扁鹊想了一下,然后躬身回答道:「大王,医学院在籍的学子,迄今为止,共计约一千二百六十二人。」 「至于多少人可堪一用,这……不好说。」 「主要是看大王需要他们的用处何在。」 庆忌一手扶着护栏,眺望着远方的天穹,淡淡的笑道:「为人医者,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陈缓,寡人不瞒你说。寡人在稷下学宫设立这一医学院的初衷,一开始并没有让所有学子日后非要悬壶济世不可。」 「而今,天下大争,列国伐战频频,举目天下九州,几乎无有一片乐土!」 顿了一下,庆忌又意味深长的道:「战争日渐频繁,日渐惨烈,寡人欲以医学院的学子们为骨干,担任军医,随军出征之时救济伤员。」 庆忌已经是跟扁鹊开诚布公的谈了这个事情。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多么伟大的人。 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庆忌可以向天下万民宣示自己的仁义,做出慷慨大方的举动。 但是,前提一定是不能损害自身的利益! 扁鹊似乎也是猜到了这一点,脸色不变。 「若大王为救助伤员,以臣估测,至少能从医学院征召一千人的学子充当军医。」 「善。」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陈缓,对于疫病,你了解多少?」 「回禀大王,疫病,古往今来都有。瘟疫有多种,如鼠疫、虫疫、水疫等等。」 扁鹊沉吟片刻后,回答道:「臣对于一些瘟疫,有所了解,但是并不敢保证一定能对症下药,解决疫病……」 扁鹊的这一回复,已经让庆忌满意的了。 毕竟,扁鹊是神医,但不是神仙。 大军南征的时候,庆忌会选择带上扁鹊,以便于应对各种各样复杂的环境,以及突如其来的疫病。 …… 吴王庆忌十三年,即公元前501年,开春。 庆忌正式从金陵出发,打着巡视岭南六郡的旗号,一路南下,过会稽郡,来到了五岭。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五岭分别是: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 五岭的位置都在南岭山系一线之上,其间大小山岭不计其数。 那五座山岭,是因为吴军已经在那里构筑了关隘,建造新道,这才尤为出名。 春耕过后,吴国就会正式动辄大军南下,讨伐岭南之地的叛军。 不过,庆忌并不急于一时。 因为他并不想因此而耽误了春耕农忙。 此时,庆忌所处的地方是五岭当中的越城岭。 庆忌在一众将领的陪同下,登上了关隘的最高处,俯瞰四周。 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几乎都被庆忌一览无余的收入眼底。 伞盖一般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怪石嶙峋,更有河流小溪纵横交错,勾勒出一幅气势雄厚的画面。 庆忌一手伏在城关的垛口上,举目四顾之下,不禁一种豪迈之气油然而生。 「这大好河山,怎不让人眷恋?」 庆忌如是感慨道。 跟在一边的伯噽连忙上前,一脸谄媚的笑意,说道:「大王,这是大王的河山,吴国的河山!」 「是啊,这是我大吴的固有疆土。」 庆忌微微颔 首道。 站在身后的熊子丹、胥门巢等一众吴国将领,听见伯噽这般阿谀奉承庆忌,都不禁心生鄙夷。 很是不屑! 在他们看来,伯噽虽有能力,却是一个泼才,有才无德! 有这样善于拍马屁的女干臣在君王身旁,他们始终是不放心。 之前伯噽因为跟勾践争抢雅鱼,被庆忌贬到桂林郡出任郡守。 在任几个月,伯噽的政绩还算是中规中矩。 并没有任何突出的政绩,也并未犯下过任何罪行。 对付偶尔叛乱,怀揣不臣之心的百越部族,伯噽也能奉行庆忌之前所定下的怀柔政策,一一收服。 反观出任南海郡郡守的勾践,一到任,就雷厉风行的进行一番改革,然后一一扫灭各个叛乱的百越部族。 甚至于,那些并未叛乱的百越部族,都已经被勾践想方设法的诬陷他们,迫使其起兵造反…… 伯噽和勾践,一个是怀柔,一个是铁血。 相对而言,庆忌更偏向于铁血手段。 只是勾践这样忘乎所以的使用自己作为郡守的权柄,表现出的能力这么强,怎能不让庆忌心生忌惮? 锋芒毕露? 找死! 「伯噽,这越城岭的新道,修建的进展如何?」 庆忌眯着眼睛询问道。 「回禀大王,越城岭的新道直通九江郡,已经与九江郡的官道联接在一起,只是……」 伯噽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大王,请恕臣直言。」 伯噽低着头道:「从我吴国本土通往岭南六郡的官道,一共只有两条,分别是在越城岭和都庞岭。」 「越城岭通九江郡,都庞岭通会稽郡。官道绵延数千里,翻山越岭,山水无阻。」 「然,山路阻塞,可容并行的辎重车并不多……」 伯噽道出了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 其实,庆忌早在进入越城岭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 吴国自从征服岭南之地,设立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与桂林郡这六个郡后,就一直都在修建官道,修桥铺路。 甚至于开通了工程浩大的灵渠,使吴国可以从本土,迅速抵达岭南之地。 但,这样谈何容易? 这个时代并没有出现像样的炸药,用来进行开山凿路的炸药更是不存在的。 所以吴国岭南之地的官道,并没有开凿隧道,只能是修建了盘山的官道。 耗时费力不说,还会减缓大军的行进时间,后勤补给的辎重部队,也是有可能跟不上的。 「伯噽,你可有对策,解决这一境况?」 庆忌疑惑的垂询道。 闻言,伯噽不禁脸上一喜,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开凿隧道,或者挖通大山都行不通。」 「臣在到任后不久,便视察地方,发现民间的偏僻之处,有一种建于峭壁边上的山道,可作为新的官道,兼容并蓄。」 「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此五岭,大王皆可兴建那种山道,以期有备无患!」 第552章 山高皇帝远 「伯噽,你说的那种山道,可是栈道?」 「正是!」 伯噽一脸钦佩的神色回答道:「大王,这种山道,是在悬崖绝壁上凿孔架木而成的窄路。」 「在岭南之地又被称之为阁道、复道,车马可能难以通行,不过步行不成问题。」 「臣以为对于五岭,大王或可兴建栈道。」 伯噽的想法,是跟庆忌不谋而合的。 栈道是古代交通史上一大发明。 人们为了在深山峡谷通行道路,且平坦无阻,便在河水隔绝的悬崖绝壁上用器物开凿一些棱形的孔穴,孔穴内插上石桩或木桩。 上面横铺木板或石板,可以行人和通车,这就叫栈道。 为了防止这些木桩和木板被雨淋变朽而腐烂,又在栈道的顶端建起房亭(亦称廊亭)这就是阁,亦称栈阁。 相连贯的称呼,就叫栈阁之道,简称为栈道。 栈道的修筑始自战国时期的秦国。 历史上在公元前三世纪,秦国为了开发巴蜀之地,就修筑了栈道。 正如蔡泽所说: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南方山岭遍地,道路难行,地形差不多跟巴蜀一样复杂,用栈道来作为新的官道,是再适合不过的。 庆忌有心大力开发岭南六郡,就少不得要加强一下交通。 正所谓要想富,先修路。 一个经济发达的地区,如何能没有便利的交通条件? …… 在越城岭巡视一番后,庆忌的出巡队伍又搭乘大船,从灵渠一路南下,前往番禺。 灵渠流向由东向西,将兴安县东面的海洋河(湘江源头,流向由南向北)和兴安县西面的大溶江(漓江源头,流向由北向南)相连。 毫无疑问,灵渠的重要性是贯通南北,为吴国的粮食转运起到了重要作用。 当年在征服岭南六郡后,庆忌就下令开凿灵渠。 历时数年,终于让灵渠这项浩大的工程完全竣工。 这种古老的运河,并非庆忌首创,但也是十分独特的。 通过灵渠后,庆忌的出巡队伍便抵达了南海郡的番禺县。 番禺县,是为南海郡的郡治所在之地,因处番山和禺山故起名为「番禺城」。 番禺,也就是现代的广州,其实自古以来就有着不错的底子。 《史记·货殖列传》云:「番禺亦其一都会也」,是当时全国九大都会之一。 不过,现在的番禺可能过于逊色,却也有机会,有资格能发展起来,成为吴国的又一上等城邑,经济都会之一。 庆忌在抵达番禺县后,在珠江的岸边登陆。 作为南海郡郡守的勾践,连忙率领郡内大大小小的官吏,来到渡口那里迎接。 庆忌于是登上了属于自己的六御马车,并让勾践上去,跟自己同乘一车。 声势浩大的出巡队伍,一路朝着番禺城而去。 此时,在宽敞的马车当中,庆忌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看向勾践。 跪坐在对面的勾践,被庆忌的这种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忍不住额头直冒冷汗,如坐针毡一样。 「勾践,寡人听说你到任南海郡不过数月,便扫灭了百越的几十个部族,为我吴国立下了赫赫战功。」 庆忌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做得很好,寡人让你出任南海郡守,可见是一个明智之举。」 闻言,勾践很是谦逊的回答道:「这都是托大王的洪福。」 「百越的不少部族,皆是宵小之辈,不足挂齿。」 「若有机会,臣一定为大王肃清境内的所有百越部族。」 庆忌轻笑一声道:「勾践,寡人听闻,一些原本安分守己的百越部族或小国,被你一并灭掉了,不知道是也不是?」 「大王,臣……」 勾践低着头,额头上忍不住渗出了豆粒一般大的汗液。 「你不必紧张。」 庆忌淡淡的说道:「这若是放在过去,寡人非要拿你治罪,以便安抚百越的人心不可。」 「然,今时不同往日,我吴国对岭南六郡进行直接的统治,已经是大势所趋。」 「……」 勾践并没有说话。 显然,经过适才庆忌的一番敲打,让勾践禁不住心中警铃大作,有些忌惮。 「勾践,寡人欲混一百越部族、小国,使吴越融合为一家,你何以教寡人?」 庆忌居然会问策于勾践? 这让勾践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这并不代表勾践会冒然的真的敢教庆忌做事,为之出谋划策。 「大王,臣才疏学浅,此等国策,未敢议也。」 「是吗?」 庆忌缓声道:「勾践,寡人倒是很看好你。」 「南海郡,是一个民风剽悍,且有一定自给自足能力的地方。」 「这些年来,我吴国为南海郡输送了大量的人才。在岭南六郡当中,南海郡可谓是魁首。」 「南海郡,可为龙兴之地也。」 「近日来,有人向寡人禀告,说是你勾践在南海郡笼络人心,已经有了极高的人望,因而向寡人弹劾,说你有不臣之心,不轨之行。」 「不知道是也不是?」 一听这话,勾践顿时就被吓得肝胆俱裂,连忙一头嗑在了庆忌的跟前,惊呼道:「大王,臣冤枉!」 「臣对大王的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也!」 「请大王切勿听信小人的谗言,让臣蒙受不白之冤!」 「……」 听见勾践说出这样的话语,庆忌只是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勾践,你到底是忠是女干,寡人自己清楚。」 「你在南海郡所展现出的能力,还有政绩,寡人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对于那些流言蜚语,你也不必担心。毕竟,不遭人妒是庸才……」 「多谢大王信任。」 勾践这才松了口气。 跟庆忌打交道,勾践难免会心里在打鼓,有些惴惴不安的。 光是庆忌坐在这里,勾践就不敢表露出自己有任何的不臣之心。 实际上,勾践作为南海郡的郡守,未尝就没有起兵造反的能力。 只不过碍于吴国在岭南六郡的庞大驻军,主将又是庆忌的妃子孙俪,勾践哪里敢真的造反? 虽说南海郡距离吴国本土,距离金陵城是「山高皇帝远」的,但是也不能真的会使勾践割据一方,称王称霸。 除非,庆忌突然暴毙,然后岭南六郡自己都陷入到一片混乱当中。 第553章 对南洋国策 勾践对庆忌,真的是忠心耿耿吗? 不不不。 非也! 大奸似忠,大伪似真。 勾践只是将自己的野心隐藏得极好,但是并不能瞒得住庆忌。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庆忌的出巡队伍在进入番禺城后,就得到了当地黎庶的夹道欢迎。 作为岭南之地的第一大城,番禺县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而且在此处定居的人口不在少数。 就之前的人口数据普查显示,在户籍的番禺人,就已经超过五万。 妥妥的“岭南扛把子”! “吴国万年!大王万年!” 庆忌并没有下了自己的王车,向那些百越的黎庶挥手致意。 为何? 并不是庆忌不能一视同仁,善待这些同样属于吴国的黎庶。 只是,现在岭南六郡的状况错综复杂。 庆忌很难保证人群当中不会出现刺客,试图行刺自己的刺客。 因此,为了防患于未然,确保自身的安全,庆忌会一路都待在王车当中,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 “勾践,现在的番禺有多少人口?常住人口是多少?” 庆忌饶有兴致的垂询道。 “回禀大王,番禺的人口,最新普查所得是一万一千余户,五万多人。” 勾践想了一下,便回答道:“得益于国家这些年来对番禺的大力开发,还有番禺原来的底子。” “这个地方已经交通发达,颇为富庶,堪比中原的上等城邑。” “常住人口达到了近十万之多。” 显然,勾践作为南海郡郡守,是颇为称职的。 可以预见,日后的番禺,甚至是南海郡,将会变得更加的富庶,一切发展都向吴国本土看齐。 …… 来到番禺城的庆忌并没有闲着。 休息一宿后,庆忌就在伯噽、勾践,还有邓析等公卿官吏的陪同下,来到番禺的渡口巡视。 在去年开春的时候,庆忌就打算开辟出海上丝绸之路。 海上丝绸之路有两条,其一以番禺(广州)为起点,对南洋进行贸易,这是南部。 其二以延陵(常州)为起点,对东洋进行贸易,这是东部。 邓析负责到番禺招募工匠,建造船厂,全权负责南部海上丝绸之路的事宜,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过了整整一年的时候,延陵的渡口已经开始对外贸易,前往东洋的各处岛屿做生意,还没有音讯传回来。 不过庆忌相信不日就能有好消息传回吴国。 而番禺这边,随着船厂、渡口的兴建完成,以及大量的海船、工匠、货物等待已经就绪,随时都能出发,对南洋进行贸易。 “大王,船队的各项事宜已经准备就绪,还请大王下诏,臣当率领船队赴南洋,进行对外贸易。” 邓析兴致勃勃的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 别看邓析已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但是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为人仍旧十分豪迈,想为吴国,为华夏开拓进取。 对于邓析这般积极的态度,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邓析,对南洋,你了解多少?”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 闻言,邓析随即朝着身后的属官招了招手,顿时就拿出来一张偌大的羊皮地图,在庆忌的面前摊开。 只见这地图,分明是一张航海图,只是地名和各处的岛屿名有一些模湖。 有的地方甚至是一片空白,显然是还没有被发现的岛屿。 此时,庆忌与一众公卿大夫都站在战船的甲板上,围上去端详着这一张航海图。 “大王请看。” 邓析指着那一张航海图,正色道:“臣到任番禺后,就命人搜集各种海图资料,甚至是走访曾通航过南洋的百越人。” “经过口述或各种记载,历时近一年,终于绘制成这张较为详尽的航海图。” 顿了一下,邓析又缓声道:“在番禺县之外,有扬越之南裔。” “与南海郡隔海相望的南方一座大岛屿,或是一片大陆,在唐虞三代称为‘南服荒缴’。” “中原人皆认为那里就是天涯海角,实则不然,在那座大岛屿的西部、东部,仍旧有一些陆地或岛屿,散落在海洋之上。” “东山人、马来人都已经开始建国,或有大大小小的部族,横贯于其地,不过其人桀骜不驯,尚属蛮夷小国。” “南洋物产丰富,常有一些南洋人同百越人以物易物,进行贸易,所以南方的航路已经被开辟出来,初具规模。” 顿了一下,邓析又慨然道:“此番,大王若能让臣率领船队出航,则臣必当为大王,为吴国南下数千里,开辟出更为深远的航线,以为后世之鉴!” “善!” 对于邓析的雄心壮志,庆忌很是认同。 随即,庆忌又凑上前,看着眼前的这一张不甚详尽的航海图,摸着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思。 吴国的南部海上丝绸之路,与陆上丝绸之路,还有东部的海上丝绸之路,都有所不同。 为何? 因为吴国能从中获取的利润并不大,甚至于还有可能赔本。 南洋是什么地方? 那是化外之地,文明都尚未勃兴的地方,甚至是原来岭南六郡的百越各个小国、部族都有所不同。 百越人好歹是已经有了奴隶制国家,属于自己的文明开始萌芽。 而在南洋这一片偌大的海域上,各处岛屿中,人们实实在在的过着茹毛饮血,如同原始人一般的生活。 南洋真正得到一定程度的开发,还得到一千多年后…… 不过,庆忌并不沮丧,也不会真的因为无利可图,而放弃开辟出这一条南部的海上丝绸之路。 此时此刻,庆忌的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是否要改变一下策略,将南洋纳入到吴国的版图之中? 或者是进行对外殖民,在形式上将南洋人当做吴国的奴隶? 或者干脆抓捕南洋人,将他们带到吴国充当奴隶,一辈子为吴国出力?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以吴国的国力,能消化岭南六郡的越人,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若是再加上一个南洋,恐怕得不偿失,吴国将再无余力北上争霸,削弱中原列国的力量。 殖民或者抓捕南洋人为奴隶则是不一样…… 第554章 扬越之苗裔 “出发!” 翌日,在庆忌的授意下,以邓析为首的吴国南方船队,就正式扬帆起航,奔赴南洋开辟出新的航线,即海上丝绸之路。 偌大的船队,浩浩荡荡,一共有大大小小的海船、木舟三百多条,船队人数五千。 这其中,身强力壮的士卒就超过四千人,基本上都在船上充当水手的任务。 还有一部分是士子,一部分是商贾。 海船上承载着大量的货物,瓷器、丝绸、茶叶等作为中原的土特产应有尽有。 以物易物的话,其实庆忌是看不上的。 南洋的土特产,包括象牙、犀牛、玳冒、珍珠等,其实在岭南六郡也有,吴国自己都有,又何必舍近求远? 吴国的一众公卿大夫也都深表不解。 五千人的浩大商队,其中有四千人都是士兵,战斗力不俗的士兵。 大王的用意何在? 这是去做生意,还是去打仗的? 庆忌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公之于众。 不过,他已经在暗地里授意邓析,随时都可以开战,将一部分年轻力壮的南洋人抢过来,充当吴国的奴隶…… 要钱? 还是要人?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庆忌这一回让南方的船队出航,除了要在真正意义上打通南部的丝绸之路上,更大的意义,是在于加强吴国在南洋的影响力,为吴国日后殖民南洋做足充分的准备。 就跟明朝的永乐时期一样,为了宣扬国威,加强与海外诸国的联系,派郑和下西洋。 并为宫廷购回奢侈品,创下七下西洋的壮举! 当时的明朝以丝绸、瓷器、茶叶,换取供皇室贵族享用的珠宝、香料、药材等。 郑和下西洋期间倡导的不欺寡、不凌弱、友好相处、共享太平。 为中原与海外国家之间的交往,确立了不成文的准则,对后世影响深远。 那七次航程的意义之重大,可谓是空前绝后。 其规模只大,航程之远,所到国家之多,更是让世人叹然! 而历史上从唐朝开始,东南沿海一带有很多人到南洋诸岛谋生。 郑和下西洋以后,更多的华夏人迁徒到南洋各岛定居,成为华侨。 华侨从本土带去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工具,同当地土着一起,开发丛林,开采矿山,培育橡胶。 当然,庆忌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因为不管是干什么事情,总要量力而为! 吴国现阶段移民海外,统治南洋,估计是不可能的。 但是庆忌未尝不可掠夺南洋的人口和财富,以壮大自身。 …… 送走了邓析的下南洋船队之后,庆忌又等来了孙武、伍子胥率领的大军,源源不断的赶到番禺。 还有已经在岭南西北一带,击退滇人、百濮进犯的孙俪,也都率领军队,赶来番禺跟庆忌会合。 吴国驻扎在番禺、龙川等南海郡各地的兵马,俨然已经超过十二万人。 这无疑是让岭南六郡的各个百越小国、部族最为胆战心惊的。 庆忌骤然派遣那么多兵马进入岭南,究竟意欲何为? 在番禺城的府衙当中,庆忌将孙武、孙俪、伍子胥、伯噽四个人都召集到这里,升帐议事。 府衙之外,尽是披坚执锐的宿卫。 他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以确定隔墙无耳,没有任何外人能听到吴国君臣所商议的事情。 庆忌坐在台阶之上,正襟危坐,环视一周后,看着在座的四个国之肱骨,缓声道:“二三子,寡人欲取缔岭南六郡境内所有的小国、部族,速战速决,卿等何以教寡人?” 这是庆忌这一次南巡的最大目的。 实际上,吴国派遣了这么多的兵马进入南海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猜到庆忌的用意何在了。 作为吴国的镇南大将军,加大都督衔的孙俪,常年驻守于南疆,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岭南六郡,了解当地百越人的情况。 所以,庆忌这一发问,孙俪当即站起身,朝着庆忌行礼道:“大王,臣妾以为,若要迅速肃清岭南之地的叛乱,彻底混一吴国,还应剿抚并重。” “我吴国入主岭南,设置六郡,迄今为止,已有五六年之久。” “得益于大王的仁德,吴国惠泽百越,当地黎庶开辟了大量的荒地,非以刀耕火种,而以农耕、渔猎为生。” “百越人对我吴国有着一定的向心力,每年的叛乱都日趋减少。” 顿了一下,孙俪又道:“故而,大王应分清主次,对待各地的百越小国、部族一一剿抚,而非以雷霆之势,荡涤岭南。” “……” 对于孙俪的这一主张,包括庆忌在内,所有人都深表认同。 吴国的文化,实际上与百越是十分相近的。 说到底,吴国的前身“勾吴”,在之前跟越国一样,还是百越的一部分。 在衣、食、住、行等方面,越人是用木棉、芭蕉、竹子等植物纤维织布的发明者。 在饮食方面,越人“饭稻羹鱼”,是栽种稻谷(早稻、水稻)的先行者。 在交通方面,越人是舟船的初创者。 在居住方面,百越部落是“干栏式”住房的创造者。 昔日,庆忌的祖先,岐山周族首领古公亶父的儿子泰伯和仲雍为让父王实现灭商的愿望。 将王位继承权主动让给弟弟季历,带着亲族来到来到还是蛮荒之地的扬州一带,建立勾吴(即句吴)王国。 泰伯、仲雍“断发文身”,接受当地习俗,主动融入当地,并把中原先进的农耕技术带到当地,于是上千小部族,自愿归附于泰伯。 值得一提的是,周人是农耕技术一流的部族。 周人的先祖后稷“好耕农,相地之宜,宜谷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帝尧任命他为“农师”。 相传泰伯在梅里一带“复制”周人原来的创业经验,大兴水利,发展农业,“穿浍渎以备旱涝”。 就是开挖沟渠、陂塘,以灌既、排涝。 泰伯还改进农耕方法,变一年一熟为一年两熟,令当地农业生产有了飞跃性发展。 生产技术的大幅度改进,促进当地经济空前发展,泰伯遂营造城池、房屋,提升吴地文明形态。 经过了数百年的进化,吴国的文化已经偏向于中原,但自始至终,还在兼容并蓄着南方越人的一些文化。 第555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大王,臣以为孙夫人所言极是。” 伍子胥站起身,朝着台阶上的庆忌躬身作揖后,又话锋一转,说道:“然,岭南六郡的百越小国、部族,有大大小小数百个。” “如何能分辨得出谁忠?谁奸?” “我吴国大军十二万,要一一扫灭各个南越小国、部族,不难也,只是要分辨其忠奸,再加以讨伐,难免耗时费力,而且得不偿失。” “是故,臣以为,大王当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涤荡岭南,使岭南六郡的疆土,完全混一,成为我大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伍子胥的主张,跟孙俪是有些不同的。 不可否认,岭南六郡的百越人,在文化习俗上,跟吴人相近,容易融合。 但是,要想在短时间内,扫灭岭南六郡的各个小国、部族,用孙俪的主张,剿抚并重的话,根本就不现实。 因为庆忌的想法是速战速决,不能在岭南之地耽搁太久,以免吴国陷入战争的泥沼中,难以自拔。 “不妥!” 孙俪当即站起身反驳道:“我吴国的南征大军虽众,却架不住岭南之地,地域广袤,地形复杂。” “百越人性情剽悍,善于游击,在复杂的地形中都能如履平地,宛如猿猴一般。” “这是我吴军所不及的。” “大王若是不讲情面,不辨忠奸,非要一一扫灭百越的各个小国、部族不可,恐怕百越人会逃到深山老林当中,趁机袭击我吴军,造成士卒的大量伤亡。” “请大王三思!” 在这个事情上,常年坐镇岭南,讨伐叛乱越人的孙俪,是深有体会。 因为吴国固然早已经在岭南六郡设置郡县进行统治,但是当地的百越人根本不安分。 不时的就会爆发一次叛乱,让吴军措手不及。 尤其是百越人借助当地的复杂地形,跟吴军进行游击战的做法,更是让孙俪不胜其烦。 若是以雷霆之势,扫灭岭南之地的百越小国和部族,无疑会逼得百越人狗急跳墙,负隅顽抗,让吴军造成更大的伤亡。 但,这是最快的战法,能让吴军迅速平定各地的百越小国和部族。 而要分清楚百越人的忠奸,这个事情怕是难度太高…… 不过,庆忌在暗暗思索片刻后,已经看清楚了这个事情的本质。 “如何才能辨别忠奸?” 庆忌眯着眼睛说道:“不可否认,岭南的百越人,对我吴国已经有了一定的向心力。” “然则,各个百越小国的国君,部族的酋长,一定不甘心就这样消亡,为我吴国彻底吞并。” “寡人之意,召集臣服于我吴国的百越小国和部族,限期内抵达番禺,朝见寡人。” “若不朝见者,或委以臣僚朝见者,皆视作叛逆,大军进行征讨。” 这样的法子,其实庆忌就用过一次。 在多年前,庆忌出巡到吴国西南部的荆蛮之地,就曾召见过许多的越人、荆人酋长,“杯酒释兵权”一样,解除了他们的权力,保证他们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 不过,现在庆忌把这样的对策,如法炮制,放在百越人身上,可能不太行得通。 因为岭南六郡的地域过于广袤,地形也更加的复杂。 庆忌这样打草惊蛇,恐怕会逼得百越人不得不奋起反抗,或者直接是逃到大山里边。 “大王英明!” 在场的人都起身赞同道。 庆忌这样的做法,其实是无可厚非。 先礼后兵? 正是! 百越之地,有着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和部族,忠奸难辨。 所谓的“忠”,就是对吴国有着一定的向心力,不敢反抗吴国的百越人。 所谓的“奸”,就是对吴国有着不臣之心,随时都可能起兵反吴的越人小国和部族。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庆忌想最大限度的减少吴军的伤亡,又想避免战争持续的时间太长,基本上办不到。 ……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此时的庆忌,正在孙武、伍子胥、伯噽等一众公卿大夫的陪同下,来到南海郡北部的龙川县进行视察。 龙川的富庶(开发)程度,以及人口之众,仅次于番禺。 龙川得名缘由,一曰博罗之东乡(古龙川)有龙穿地而出,即穴流泉,因以为号。 一曰龙潭自嶅山分注会于川,故名龙川。 这个时候的龙川县地辽阔,包括现代之粤东大部分地区。 早在新石器时代,这个地方己有人类从事渔、猎、耕、织等活动。 “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 “饣甚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 庆忌站在河畔上,翘首以盼,只见在不远处的大河上,波光粼粼,河水青幽发亮。 几只扁舟正在缓慢的航行,或有人在划船,或有人在捕鱼。 而他们都在引吭高歌,只不过庆忌听不出来,这究竟是怎样的歌谣。 来了兴致的庆忌,就好奇的环视左右,询问道:“二三子,尔等可知晓,这几个越人,哼唱的是什么民谣?” 闻言,哪怕是孙武、伍子胥这样的饱学之士,都不禁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的。 别说这歌谣究竟有何深意,就连歌词到底是什么样的词句,他们都表示不解。 站在一边的孙俪嫣然一笑,上前回答道:“大王,这是《越人歌》。” “《越人歌》,也就是越人的歌谣,不同于中原的诗歌,《诗经》中收录的诗歌。” “这越人的歌谣,别有一番韵味。” “哦,《越人歌》?” 庆忌颇为疑惑的问道:“爱妃,这《越人歌》,难道不是大众熟知的那一首‘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吗?” “是,也不是。” 孙俪摇摇头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在南方乃至中原一带,广为流传的《越人歌》版本。” “然,在岭南之地,这首又《越人歌》有所不同。” 顿了一下,孙俪缓声道:“《越人歌》,也名《越人拥楫歌》。” “若以中原地方的语言翻译过来,则《越人歌》是为今兮丙戌,今与同游。” “子与同舟,舟徜舟徉。” “吾心切切,叛与吾道。” “中心郁伤,自坠河湖。” 第556章 统一语言 包括庆忌在内,伍子胥、孙武等人,在听见了孙俪的这一番解释后,也算是长了见识,大开眼界。 《越人歌》为什么会有几个版本? 因为每个地方的语言,都有所不同。 《越人歌》的历史地位可不低。 这是华夏的第一首译诗,楚辞的源头之一。 这首《越人歌》,说起来还跟楚国的鄂君子皙有关系。 子皙是其中的主人公。 就庆忌所知道的。 在楚灵王时期,也就是二十多年前,子比趁其兄灵王在外,杀了留守的太子,自立为王,其弟子皙当了令尹,但政变仅十余日即失败。 子皙在楚平王夺位后,初至封地鄂之时举行舟游。 而榜枪(划桨)越人则以认识新来的领主并为之效劳为荣。 在盛会上,越人歌手对鄂君拥楫而歌。 一位懂得楚语的越人就给子皙翻译了这首《越人歌》。 子皙被这真诚的歌声所感动,按照楚人的礼节,双手扶了扶越人的双肩,又庄重地把一幅绣满美丽花纹的绸缎被面披在他身上。 楚人跟越人,实在是不同的min族。 楚,原来是南方的第一大国。 越,则是南方一个庞大的族系。 楚人,一般被认为是江汉min族,但其实它不是江汉土着,真正的江汉土着是扬越(粤)人,即榜枻越人的族属。 西周春秋之世,江汉之间的鄂国世为扬越人所居,他们是先于楚人生活于古江汉地区的土着。 楚人最早跟越人交流,却自始至终都不能融为一体。 西周初年,得周成王赐封子爵的楚先人熊绎,仍僻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来,跋涉山水,以事天子。 楚人唯是挑弧、棘失,以共御王事,过着极其艰苦的生活。 到周成王的时候,王室式微,中原诸侯纷争,终于让楚人等到了另图发展的机会。 向何处发展? 向北、向东,那里群雄林立,楚量其力不能与之抗礼,向南,一则可避开周王室的箝制,中原诸侯的干预。 二则江河滔滔,沃野千里,居住其地的异于中原的人群社会尚未充分发展,邑落林立,内聚力小,这是再理想不过的了。 楚人选准了主攻方向,施展外交手腕,扩大政治影响,这就是《史记》所说的“熊渠深得江汉间民和”。 其时,荆山之西是庸国,势不大却可后院放火。 因此,楚从荆山南下掠取江汉扬越和鄂地之先,首行伐庸,以解除后顾之忧。 取得扬越和鄂地之后,熊渠迅速以其三子分封其处,巩固获得的成果。 熊渠作为楚国国君的时候,是在周夷王之时,也就是三百多年前。 熊渠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乃立其长子康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蛮之地。 那一句“名言”,还真不是楚庄王创造的,而是他发扬光大的。 真正喊出这句话的楚国国君是熊渠,这厮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一一封王,岂能不算僭越? 当然,周厉王的时候,熊渠也害怕被周王室征讨,所以不得不取消儿子们的王号。 不过,可想而知的是,楚人对于被其征服的族众一向是采取羁縻安抚、和睦相处的政策。 在楚人占杨越之地以后,扬越人可以继续在鄂东故地休养生息。 并保留原有的组织、习俗、自由之身和人格自尊,怡然操着自己的语言——越语,自在地横楫逐波或从事其它行业。 “二三子,寡人欲在取缔百越各个小国、部族后,推行吴语(雅言),以使各地的语言统一,不知道二三子以为如何?” 庆忌皱着眉头说道。 此话一出,让在场的一众公卿大夫都陷入了沉思。 每个地方的语言,或者说大多数国家的语言,都不尽相同。 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不外如是。 从语言上,汉语主要是由华夏族语而来。 楚人与华夏的语言有别。 华夏语为单音节,楚语系多音节,语词多双音,如蟋蟀、蚊子、怂恿、扭泥等等,本是楚语,后来已变成汉语词汇。 楚语有发语词“羌”等,有结语词“兮”、“些”…… 但总的来讲,楚语和华夏语族操的汉语还属同一语言系统,而且楚国贵族阶层基本上都通晓华夏族通行的汉语。 而越人的语言则是一种独立的语言系统,不光与华夏语不同,和楚语也有很大差异。 越人的语言被中原华夏族称为“鴃舌鸟语”。 吴语为一字一音的孤立语,越语则为一字数音的胶着语。 越人不仅与华夏人不能通话,就是与近邻楚人也很难通话,所谓“鸟声禽呼,言语不同”。 庆忌已经在岭南之地待了一段时间,跟当地的越人土着有过交谈,所以知道越人语言多数是轻利急速,故虽偶然有说话重迟的人而外族人仍称为訬。 这同越语发音习惯有关,所以多数人以訬着称。 吴国在征服岭南之地后,通吴、越双语的人在两个min族中逐渐增多。 但吴国上层贵族还是流行中原华夏语音,而越族一般平民,基本上还只操自己的语言——越语。 反正翻译人才比比皆是,沟通不成问题。 庆忌很多时候听不懂越语,便能有如探囊取物立马召来了翻译。 同时能操吴、越两族语言的人不少。 这是吴人和越人相杂而居,日常生活频繁需要的结果。 庆忌想要的混一天下,使大国无疆,这语言岂能不统一? “大王,臣以为可在岭南之地,大力推行吴语,以使国人沟通不成问题。” 孙武躬身回答道:“若语言能够统一,则可在无形中,增强百越人对我吴国的归顺感,不分彼此,合同一家也。” “不过,知声诗之体,古今共贯,胡、越一家,有非人之所能为者,是以不得以其远且贱而遗之也。” “大王或可推行吴语雅言,却一定不可强迫越人不许保留自己的方言和风俗,移风易俗。”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第557章 越人断发文身 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庆忌又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 对于方言、文字、风俗习惯等,庆忌都可以允许当地的百越人保留。 但是,吴国的语言和文字,必须要在百越之地推行。 这是势在必行的事情,母庸置疑。 庆忌在群臣、宿卫的陪同下,登上舟船,领略了一下龙川的山川河泽的一些风貌后,又来到龙川县的一处屯田区进行视察。 南方越人居住的地方,建筑物跟中原是大为不同的。 众所周知,居住形式与各族群生活的自然与经济条件有密切联系。 如塞北游牧民族多住便于迁徙的帐篷。 如上古之世,中原诸夏部落多住窑洞、半地穴或地面起建的平房。 而南方古越部落则住类似巢居式的“干栏式”房子,即木(竹)结构的二层楼房。 下层饲养牛、猪等家畜,上层住人,这样可以防止南方气候的潮湿和避开各种凶恶的野兽虫蛇。 存在即合理? 不一定。 只不过事物的存在发展规律,肯定也有一些道理。 番禺、龙川一带,定居的吴人也不在少数。 自从吴国征服了岭南之地,设置郡县进行统治后,就开始不遗余力的开发岭南六郡。 除了鼓励黎庶进入岭南之地定居外,吴国还将许多囚犯都发配到这里,让他们从此定居于岭南,繁衍生息。 所以,在龙川县这里,庆忌可以看见一些有着中原风貌的建筑物。 “大王,包括番禺、龙川在内,南海郡的大多数地方,生产出来的稻米,已经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了。” 孙俪见到庆忌看着正在耕作的农夫,看得出神,就知道他的心里作何感想,所以出言说道。 因为,这实在是了不得的事情。 越人和华夏人一样,属于农耕文明。 只是千百年来,华夏人的农耕技术不断发展,早已经脱离了蒙昧不化的形态。 而越人则是还保留在最原始的阶段,以农耕、渔猎为生。 因为简单的农耕,根本无法满足越人土着的口腹之欲。 连肚子都填不饱,他们又怎会一门心思的农耕搞发展? 而吴国入主岭南之地后,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技术,这是南海郡的大多数地方,都能在农业上做到自给自足的重要原因。 “善。” 庆忌旋即走到田垄之上,环视一周,看着正在农田上劳作的农夫,心里是感慨万千的。 今时今日的岭南,与当年泰伯奔吴时的荆蛮之地,有什么区别? 时值春耕,顶着闷热的天气,农夫们穿着短衣,正在农田上挥舞着锄头刨地,或者是驱使着耕牛犁地,或者是开一条水渠,以灌既农田…… 跟吴国本土一样,岭南之地的主要农作物是水稻。 水稻就是南方的古越人最先驯化的。 几千年前的河姆渡文化,证明了吴越人的祖先,已经在种植水稻。 而水稻的历史发源地,则是在岭南。 大概是一万两千年前,英德的牛栏洞很可能是世界稻作的发祥地…… “大王。”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庆忌就缓步走向农田的方向。 原本还在农田那里劳作的农夫,就连忙上前朝着庆忌行礼。 被发配到岭南的囚犯,与本地的越人,是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区别的。 如百越人的肤色较为黝黑、精壮,甚至是裸露着上身。 这百越人最显着的特征,莫过于“凿齿漆牙”。 这是越族人的另一习俗,是“凿齿”(拔牙)。 这种风俗习惯被称作凿齿、打牙。 这是一种有意识地采用人工方法,拔除(或打、或敲)某些健康前位齿的行为。 除了凿齿漆牙外,越人最大的特征,就是“断发文身”。 越人的文身之法是“刻其肌,以青丹涅之”。 断发文身,即是剪短头发与文(纹)身。 它与“椎髻”、“披发”类似,都是古代越人流行的发式。 “文身”即由于古代越人“习水”而避蛟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这是一种多功能的文化习俗,包含了部落标志、图腾崇拜和成人礼等多方面的文化含义,是带有神秘色彩的古老遗俗。 吴人和越人一样,都属于断发文身的族群。 昔日太伯、仲雍居于句吴,“文身断发,示不可用”。 不过,经过数百年的族群间的不断交融,吴国的贵族,包括大多数的国人在内,在文化习俗上,已经偏向于中原,而非“断发文身”。 相对于“去百越化”的吴人而言,百越人还保留着最原始的文化习俗。 除了凿齿漆牙、断发文身外,还有喜食蛤贝、鸡骨占卜、契臂为盟、墟日趁墟等不同的风俗习惯。 在这其中,墟日趁墟的风俗习惯,让庆忌尤为亲切。 因为庆忌前世,原本就是guang西人。 趁墟(赶集)这一习俗沿袭数千年不变,南方个别地方直到现代还依然流传墟日趁墟习惯。 “老人家,可否能将你头上的斗笠,还有手里的铲子给寡人看看?” 庆忌来到人群中,看着一个年近五旬,两鬓斑白的老农夫,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询问道。 温和有礼! 这就是庆忌的态度。 因为,庆忌也不敢保证,这些越人,究竟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祖先…… 当然了,经历了几千年的不断交融,华夏的所有族群早已经不分彼此,骨子里都流淌着同一种血液。 这是文化上的认同。 “大王,请。” 老农夫听不懂庆忌所说的话语,不过有孙俪在一旁翻译,倒是可以交流。 庆忌随即接过老农夫的斗笠和石铲一看,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大王,这岭南之地的斗笠,款式跟中原,甚至是我吴国本土,都有所不同。” 跟在一边的孙俪介绍道:“西南蛮笠,以竹为身,而冒以鱼毡。其顶尖圆,高起一尺余,而四围颇为下垂。” “有笠如兜鍪,而顶偏,似田螺之tun,谓之螺笠。” 庆忌闻言,不禁微微颔首。 螺笠是斗笠的一种,但是并不等于斗笠,就好比“白马非马”一样。 第558章 饭稻羹鱼 “岭南的农人,还在使用石制农具?” 庆忌看着手中的石铲,不禁眉头一皱。 孙俪尴尬的笑了笑,回答道:“大王,岭南的农具,还保留在最原始的形态。不过曲辕犁已经被推广到岭南六郡……” “铜铁农具,在岭南之地也并不罕见,只是不敢保证他们就一定会只用于农事。” 孙俪这么说,庆忌就反应过来了。 此时的吴国,已经是农业、商业高度发达的国家。 得益于曲辕犁的问世,还有各种各样农具的不断改进,以及吴国奖励耕战的政策。 大量的荒芜土地,被开垦出来,使国库充裕,粮草堆积如山之余,每一户人家都能保证有余粮,不再被饥饿所侵袭。 只是,岭南六郡的情况,相对于吴国的其他地方较为特殊。 石制工具是人类最早使用的生产工具之一,而百越的瓯骆人很早就已制作石铲。 这种铲子主要形状为双肩,肩部有平斜二种,器身扁平而长,有直腰、束腰二种,短柄,刃部呈弧形,石质坚硬。 由于瓯骆先民对稻产生敬畏,所以每年都会举行祭祀。 大石铲是先民用来在泥地里开沟种水稻的工具之一,所以很容易就成了祭品之一。 在中原一带,新石器时代已有石铲,商代铸有青铜铲。 这个时候的吴国,已经开始使用铁铲,一般刃部成凸弧形,均以銎装柄。 因为岭南六郡时常爆发叛乱,所以吴国不敢把先进的冶炼武器的技术,一起带到南方。 对于铜矿、铁矿的开发,吴国也是严格把控的,就是害怕百越人有了犀利的武器,会成尾大不掉之势。 庆忌还是能理解的。 若是放开这一禁令,岭南之地的农业,一定可以迎来一次大发展。 …… 夜幕降临。 在龙川县的各个地方巡视了一天的庆忌,就暂时在一处村寨当中歇脚。 热情好客的百越人,都向庆忌纷纷献上自己家中的牲畜、粮米,以及各种各样的腊肉等等。 “大王,请!” “请。” 庆忌高坐于主位上,下首的左右两侧,端坐着的正是孙武、伯噽、伍子胥等一众公卿大夫。 所有人都随着庆忌的动作,举起手中的酒碗,掩面将酒水一饮而尽。 越人的米酒,掺杂着果汁、酒水,有一种香醇的味道,让人倒头一喝,很是上头。 “好酒。” 庆忌也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然后,庆忌就用快子,夹起了陶碗当中的一块肉。 放到嘴里咀嚼了一下,庆忌就忍不住眉头一皱,差点没有吐出来。 这是什么肉? 气味腥臊不说,肉质还差,就像是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羊肉一样,太腥膻了。 坐在不远处的伯噽,也是吃了一口跟庆忌一样的肉,差点没忍住,一口吐了出去。 好在,伯噽知道庆忌一向是不喜欢铺张浪费的事情,不然早就禁不住呕吐出去了。 “这……这是什么肉?” 伯噽很是懵逼的询问道。 “此乃彘肉。” “彘肉?” 所谓的“彘”,就是“猪”,所以庆忌和伯噽适才吃的,正是猪肉。 庆忌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这么难吃,原来是这个时代的猪肉! 在很早以前,华夏人就懂得驯养“马牛羊猪狗鸡”等六牲获得肉食,但不同的肉食在食物系统中有着不同的地位。 天子食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全。 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鱼炙,庶人食菜。 其意思是周天子可以吃祭祀天地的食物,包括牛肉、羊肉和猪肉。 诸侯可以吃牛肉,卿可以吃羊肉。 大夫可以吃猪肉,士则吃鱼肉,庶民只能吃菜。 当然,这个时候,早已经礼崩乐坏,诸侯也好,士大夫也罢,都已经不再坚守餐桌上的“礼仪”。 牛肉也不是不能吃,只有你出的起钱,在农耕已经高度发达的吴国,还是能吃的。 不犯法! 但,即便是作为一国之君的庆忌,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吃上几回牛肉。 庆忌也不提倡国人吃牛肉。 因为作为一个农耕文明,耕牛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在吴国,杀牛是一种罪过。 除非是老死,或者意外死亡的牛,不然不能杀,否则就是在犯法,要被判刑的。 这样以分封等级定食物自周朝始,其中不难发现,猪肉的地位是比不上牛羊肉的。 牛羊肉以其稀缺和美味,成为顶尖贵族的专属享受,猪肉凭借肉食属性,也占据了底层贵族的餐桌。 不过,真正吃猪肉的贵族,其实少之又少。 正如苏东坡有诗“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食,贫者不解煮”,道尽了猪肉的地位。 原因何在? 首先是畜牧数量的限制。猪的饲养不成规模,与黄土高原畜牧地带的大规模养羊无法同日而语。 而吴国有渔猎,国人大多吃的是海鲜鱼肉。 其次是养殖与阉割技术的落后。 养猪是需要阉割的,称之为“劁猪”,其原理是通过去势改变猪的性格和肉质,便于饲养,增加养殖价值。 未去势的猪不光是长肉慢,而且肉质粗,肉味差,有股腥臭味,令人难以接受。 在养殖与阉割技术不发达的时代,猪肉自然无法令贵族满意。 总的来说,现在的猪肉还是难登大雅之堂。 “大王,这生蚝的味道不错,大王可以品尝一下。” 坐在庆忌身边的孙俪夫人夹起了一块生蚝肉,放在了庆忌的碗里,嫣然一笑道。 生蚝,也就是牡蛎,其实庆忌是吃过的。 在一些生活习惯上,吴人与越人基本上相近。 如“喜食蛤贝”! 越族中有许多支系都有喜食“蚌、蛇、鱼、鳖、蛤“腥味之物等习俗。 这些都是生活在沿海越人的餐中天然美食,把虫蛇蚌蛤视为上肴。 《史记·货殖列传》中对南方越人的饮食方式进行了精辟概括: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 东南之人食水产,鱼、鳖、螺、蚌以为珍味,不觉其腥臊也。 贝壳类动物和蛇一样,在中原人心目中均为“不洁”的象征。 其实这是古代南北居住环境、食物供应链以及饮食文化的差异。 一个族群的饮食习俗,是与他们的居住环境与食物链供应分不开的,这些贝壳之类动物,现代的名词叫“海鲜”…… 第559章 龙舟竞渡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三年,即公元前501年,农历五月。 庆忌在番禺城外的粤江(珠江)之畔,召开了一次会盟。 此番会盟,到场的人,无不是岭南之地的百越各个小国的国君,或者部族酋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庆忌这一次陈兵十几万于南海郡一带,是真的要彻底平定岭南之乱,在岭南六郡真正建立起吴国的统治。 然而,这个时候百越人反抗,已经是徒劳无功的。 所以百越人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纷纷从各地赶往粤江参加会盟。 什么是“百越”? 百者,泛言其多,“百”是指多数、约数,不是确数。 曾几何时,这一片广袤的土地上,有着成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部族国家。 古时候中原人泛称中原四方的南方部落为“蛮”、东方部落为“夷”、西方部落为“戎”、北方部落为“狄”。 “蛮夷戎狄”是夏、商、周三代对东南西北各方部落的称谓。 秦汉以后泛称南方的部落为“越”,而戈壁沙漠以北的游牧部落为“胡”,故而北“胡”与南“越”并称。 越地诸部,其实还包括了吴国在内。 百越有很多分支,包括吴越、扬越、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等等众多越族支系。 所谓的“勾吴”,就是指吴国的前身。 这一次的粤江之会,百越的小国君主,以及部族酋长们,为了朝拜庆忌,还特意献上了象牙、玳冒、翠毛、犀角、玉桂和香木等奢侈品。 庆忌也是投桃报李,回馈了中原的丝帛和手工产品。 “臣等参见大王!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在偌大的会场上,粤江之畔,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百越君主,都纷纷朝着坐在四方台上的庆忌,纳头就拜。 “免礼,平身!” “谢大王!” 随着庆忌的大手一挥,虚扶了一下,所有的百越领主封君,这才缓缓的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庆忌坐在四方台上,环视一周,入目所及之处,是数百个神态各异的百越封君领主。 会场的外围,尽是披坚执锐的吴国士卒,他们围成了一圈。 旌旗蔽日,戈矛如林。 这强大的气势,吓坏了在场的不少百越人。 代表吴国大军的绯红色旌旗迎风猎猎。 江水涌动,滔滔不绝。 四方台的正前方,一座高大的祭台已经拔地而起。 在不远处的渡口那里,还停泊着数以百计的“龙舟”。 庆忌到底是意欲何为? 所有人都表示一头雾水。 “诸位,寡人来到此地,来到岭南,已经有四五个月了!” 庆忌一手握着腰间的龙渊剑,朗声道:“然,寡人传诏,令所有所属的百越封君、酋长朝见,而有不臣者!” “臣属于我吴国,臣属于寡人的岭南六郡之百越国族,有九十二国,七百六十一族。” “不过,今日到场者,只有六十五国,五百二十二族!” 顿了一下,庆忌又眯着眼睛,大手一挥道:“寡人已经有言在先,凡有不到场者,皆视作叛逆,吴师必征讨之!” “寡人说到做到!” “……” 此话一出,让在场的封君酋长们,无不为之动容,瑟瑟发抖。 对于吴国的强势,吴国的强大之处他们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根本无法产生多少的反抗心思。 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的反抗,也都是徒劳无功的。 “寡人听闻岭南之地,有龙舟竞赛的传统,适逢其会,寡人就组织了一次盛大的龙舟竞渡,请二三子一观!” 话音一落,放置在江畔的舟船,就已经登上了许多年轻力壮的男人。 “开始!” 伴随着孙武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龙舟,就朝着对面的岸边,全速前进。 上百艘龙舟,奋力推进。 “冬!冬!冬!” 彩旗招展之间,站在龙舟前端的汉子勐然擂鼓,使用一双鼓槌,敲击着大鼓。 龙舟两侧的汉子则是喊着号子,铆足了劲儿在划动着双桨,使龙舟快速行进。 赛龙舟,是端午节传统的习俗。 相传起源于古时楚国人因舍不得贤臣屈原投江死去,许多人划船追赶拯救。 他们争先恐后,追至洞庭湖时却不见其踪迹。 之后每年五月五日人们划龙舟以纪念之。借划龙舟驱散江中之鱼,以免鱼吃掉屈原的身体。 竞渡之习,盛行于吴国、越国、楚国。 其实,“龙舟竞渡”早在屈原之前就已经有了! 距屈子投江千余年前,划龙舟之习俗就已存在于吴越水乡一带,目的是通过祭祀图腾——龙,以祈求避免常见的水旱之灾。 这是越族人为祈求生命得到安全保障举行图腾祭的节日。 而龙舟竞渡便是这种祭祀活动中的娱乐节目。 胡人便于马,越人便于舟。 南方水网地区人们常以舟代步,以舟为生产工具和交通工具。 人们在捕捉鱼虾的劳作中,攀比渔获的多寡。 休闲时又相约划船竞速,寓娱乐于劳动、生产及闲暇中,这是远古时竞渡的雏形。 “好!” “彩!” 当一艘龙舟冲过彩带,抵达终点的时候,所有人,包括庆忌在内,都纷纷站起身,叫好喝彩起来。 随后,庆忌就按照约定,拿出五百金,作为夺魁的那一艘龙舟上所有人的奖励。 “传寡人诏令,每一年的今日,即五月初五,举国进行赛龙舟,定为‘龙舟节’,由各地的官府或民间自行操办!” “大王圣明!” 所有人对于庆忌的这一做法,都深表认同。 不能小看这一举措。 因为这能在无形中,增强百越人对吴国的归属感。 有利于团结! 就跟拔河比赛一样,若不团结,如何取胜? 同样,赛龙舟也不是一个人的赛事。 “来,二三子,与寡人同饮一爵!” “请!” “大王请!” 欣赏了一场盛大的龙舟竞赛之后,庆忌又坐下来,跟坐在四方台之下的一众封君酋长共饮。 在饮宴之余,自然少不得歌舞助兴。 于是一群莺莺燕燕,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舞姬,就纷纷登上了舞台。 配合着悠扬动听的音乐,丝竹之音,她们扭动着腰肢,一颦一笑之间,一举一动,都无不让在场的封君领主为之倾倒。 第560章 祭祀天皇氏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配合着舞姬的曼妙舞姿,以及丝竹之音,一群歌喉动人的歌姬,更是站在舞台的一侧,引吭高歌起来。 在座的人都不禁眯起了眼睛,摇头晃脑,深深地为之沉醉。 一首《越人歌》,道尽了越人的情怀。 与中原礼法不同,未受华夏仪教感染的南方民族——越族秉承的是原始质朴的人格观念。 华夏族讲究尊卑贵贱,越人崇尚平等友好、无所尊卑。 在恋爱问题上,越人的观念更不同于男女大防甚严的中原礼俗。 男男间、男女间行歌坐月,桑间濮上自由交往,是极其自然的。 自由的“野合”在越人看来是再正当不过的恋爱模式。 越人虽然操持和中原音律不同的“野音”,但实际上他们的音乐素养很高,脱口成诵,发声成歌。 词句亦洗炼、清新、隽永;句式随意取势,变化多样;韵律自由,节奏鲜明,错落有致。 没有北方四字为句的诗歌方正格式的呆滞感。 这也符合他们自由奔放、质朴率真的性格。 楚文化与越文化大体上相近。 如果说楚文化与越文化有什么差异,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在图腾崇拜上。 越文化因为是典型的江河文化,所以崇拜龙、蛇;而楚文化则是以凤鸟崇拜为特征。 凤一向是楚人最受尊崇的灵物,它是楚人力量的象征。 在楚人心目中,欲求魂魄升天,非凤导引不可。 所以在舟船样式上,越人喜筑龙舟,楚人则偏爱把舟船凋刻成凤鸟的样子,鄂君子皙所乘坐的“青翰之舟”就反应了楚人崇凤的观念。 吴国则是兼容并蓄,对于龙凤都较为喜爱。 如作为吴王的庆忌,吴王的大纛上,就是凋龙画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庆忌挥了挥手,让舞姬、歌姬、乐师一起退下,然后就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数百个封君领主们,缓声道:“二三子,寡人很荣幸,吾等今日可以齐聚一堂。” “吴越一家,非是虚言也。” “早在数百年前,寡人的祖先泰伯就进入勾吴,建立了国家,国人断发文身,饭稻羹鱼,习俗与越人相近,本同一家也。” “只是这千百年来,越人离散,各自为政,互不归属。” “寡人之夙愿也,我吴国历代君王之夙愿也,天皇氏之夙愿也,无不是氏越人一家,不有离散之苦!” 顿了一下,庆忌又高声说道:“岭南是吴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是越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谁若是胆敢干出分裂岭南,分裂吴国之举,寡人一定灭其人,绝其户,亡其苗裔!” “……” 所有的百越封君领主们,都不禁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倍感恐惧。 庆忌的确是会说到做到的。 他首先是拉近了一下吴国跟越国的历史渊源,说出吴越本是一家的话语,然后才道出自己的强硬态度。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 就问你遭不遭得住? 其实,庆忌还真的没有在说大话。 在很多年前,吴人和越人,原本就是一大家子,属于同一族群。 百越,在南方长达七八千里的半月圈内,是古越族人最集中的分布地区。 吴越部族包括于越、句吴部族,于越是越国的前身,句吴是吴国的前身。 庆忌又道:“苟富贵,母相忘也。” “我等有着共同的祖先,一样的文化,何不能如同一家?” “寡人之意,是让岭南六郡与吴国本土看齐,从此再无封君酋长。” “尔等封君,可出任一方县令邑守,酋长也可出任一方三老、亭长,于尔等之祖产,尚可保留,官府不予追缴。” “从今往后,越人当习吴字,说吴语,保留原本的风俗习惯……” 庆忌将自己的目的一一道出,也不管一众封君酋长们,究竟是否能接受。 谁赞成? 谁反对? 这个问题,实际上已经不重要了。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所有人都纷纷下跪,表示赞同了庆忌的这一主张。 他们有的选吗? 他们没得选! 得到众人的认可后,庆忌又换上了一袭大裘冕,头戴平天冠,一手扶着龙渊剑,一步一顿,郑重其事的登上了祭台。 这座事先就搭建好的祭台,高达十丈,十几层楼那么高,设置台阶九十五级。 每一级台阶上,都站着两个披坚执锐的宿卫。 当庆忌登上一级台阶的时候,宿卫们都会跟着下跪,脸色庄严肃穆。 在祭台之上,牛头、羊头、猪头已经放置在灵桉上,还有香炉燃烧着。 这就是典型的三牲祭天。 祭台最中间的地方,还摆放着一尊青铜大鼎。 大鼎里边的松脂、树干、油蜡、狼粪等易燃物,都在熊熊燃烧着,滚滚的浓烟直冲云霄。 “呜——呜——呜——呜——” 悠长肃重的号角声响起,嘹亮了整个穹隆。 十八只号角,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卒抬着一只,一人肩扛,一人吹奏。 庆忌于是拿起祭文,大声宣读道:“有嗣子孙吴庆忌,叩首,尚善于中天皇君!曰:五龙见教,天皇被迹。” “天地初立,有天皇氏,十二头。澹泊无所施为,而俗自化。木德王,岁起摄提……” “天地开辟,万物浑浑,无知无识;阴阳所凭,天体始于北极之野,日月五纬一轮转。天皇出焉……定天之象,法地之仪,作干支以定日月度……” 庆忌祭拜的,并不是吴人和楚人尊崇的太一上帝,而是“中天皇君”。 这中天皇君是何许人也? 难说,可能跟太一上帝是同一个人。 中天皇君,也就是天皇氏,三皇之一,五龙之首,开天辟地后第一代天下君主。 天皇氏属于古越族,姓望,名获,字文生。 别号天灵、防五、天雾、天尊、元始天王、中天皇君。 天皇氏岁纪摄提,以木德王天下,继盘古氏以治,其治所在良渚古城…… 当然,这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天皇氏的意思是:像太阳一样光辉灿烂的至高无上的首领。 天皇氏是地皇氏之父,人皇氏之祖父。 五龙治在五方,天皇氏为“五龙”之首,后世子孙以“龙”为图腾。 传说在统治天下三十六万年以后,天皇氏白日升仙,飞上三玄空天宫中。 第561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关于天皇氏的事迹,不知凡几。 天皇氏兄弟共十二人(一说十三人),这十二个兄弟身材相貌长得都一样,无法分辨。 模样长得都差不多:有着人的脑袋蛇的身体,头上有龙角。 而天皇氏统治之初,遭遇大火高温劫难,为解天下大旱,天皇氏领导了造天降雨工程,为人类造了一个既能滤除日毒、又能下及时雨的大气层天体。 天皇氏出入,像风一样迅速。 当时人很少,民风淳朴,天皇氏并没有过多干涉造作,无为而治。 他最大的功绩,莫过于制历。 《盘古王表》记载:天皇始制干支之名以定岁之所在。 十天干曰:阏逢、旃蒙、柔兆、强圉、着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黑戈)、昭阳。 十二地支曰: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胖、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洲献、困顿、赤奋若。 发明数字: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廿、卅、卌、百、千、万。 天皇氏认为自然气候的转变是由于阴阳五运轮转运动、往来不息、周而复始的结果。 他崇尚木德之运,清静澹泊,无为而治。 他创造了天干地支,始制易书《连山》。 从此以后,人们开始用土运、金运、水运、木运、火运等五运来概括五行之气在天地间的运动变化规律,知晓阴阳观念。 干支的发明标志着最原始的历法出现,配合数字用来计算年岁。 在后来的传承中,据传在黄帝时代把干支之名简化为一个字。 而天皇氏的这一发明影响深远,至今依旧在使用干支,用于历法、术数、计算、命名等各方面……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伟大的传说级人物。 当然,只存在于传说中,毕竟连最基本的史料都没有。 若是要追朔起来,天皇氏可以说是旧石器时代的人物。 几百万年前的历史人物! 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这个时代的人们,尤其是南方的越人,是及其信奉神灵的。 天皇氏在他们的心目中,就好比是至高无上的神祇,自己的祖先一样,有着崇高的地位。 所以,庆忌要想完全赢得百越人的信任,得到民心,就少不得要抬高一下天皇氏的地位,也要尊重一下越人的文化习俗。 “祭!” 庆忌念完祭文之后,又大手一挥,吩咐宫娥将事先准备好的祭品,拿到灵桉之上。 那六件祭品,分别是玉琮、玉璧、玉圭、玉章、玉璜、玉琥被称为“六器”,为古代重要祭祀用的大礼器之一。 玉琮更是古代玉器中重要而带有神秘色彩的礼器,既用来祭祀大地,也是权威的一种象征。 《周礼》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章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 这也是后世“苍天、黄土、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思想的由来。 “万年!万年!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庆忌的这一番祭祀天皇氏的举动,在百越人看来,是具有荣焉的。 所以,礼成之后,所有人就都纷纷朝着祭台之上的庆忌下跪,高呼“万年”。 …… 粤江之盟后,在庆忌的命令下,十二万的吴军,就开始征讨仍然没有选择放弃权位,彻底融合于吴国的百越各个小国、部族。 吴军的主要进攻方向有三个,一个是南海郡东北面的闽越七部,一个是北部的苍梧郡(国),一个是西南部的骆越人。 在这其中,势力最强的,莫过于骆越人。 所以庆忌就率领大军五万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盘踞在象郡一带的骆越人进发。 “杀!” “嗷嗷嗷!” 在一片密林当中,官道之上,大量的骆越人神出鬼没,借着密林、灌木丛进行伏击。 骆越人放出暗箭,射杀了不少的吴军士卒。 “不要乱!” “挡住!” “保护大王!” 防不胜防的吴军士卒,连忙结阵,用盾牌挡住了骆越人射出的一箭又一箭。 只是这些骆越人狡猾得很,射了几箭后,就又转移阵地,站在枝头上的骆越人更是身法如同猿猴一般的矫健。 他们一手抓着藤蔓,荡秋千一样冲过去,一剑就割断了吴军士卒的咽喉。 “冲!” “杀啊!” 见到自己身边的袍泽接二连三的倒下,吴军将士忍不住,红着眼睛,握紧武器,就朝着这些凶残的骆越人杀过去。 未曾想,骆越人只是且战且退,在吴军士卒追回来的时候,并不跟他们纠缠。 “扑通”的一声,有时候一脚踩空,他们就落入了陷阱当中,被陷坑中的削尖了的竹竿刺穿了身躯。 血流如注! 过了没多久,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气绝身亡了。 这样的战斗,无疑是十分残酷的。 被征召过来的吴军士卒,绝大多数都是南方人,且长于山地作战。 只是他们的目标太大,敌暗我明的情况下,难免会被偷袭,然后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噗嗤!” “唰!” 短兵相接一开始,骆越人就跟切瓜砍菜一般,被吴军将士所斩杀。 不得不承认,骆越人性格剽悍,战斗力不弱。 只是他们的武器装备都远不及吴军将士那样犀利。 别的不说,光是那种粗糙的剑、矛、戈等武器,都无法划破或刺穿吴军将士身上的盔甲。 只有一些石斧或石锤,还能给予吴军将士造成重伤。 在伏击战都讨不到便宜的情况下,骆越人只能且战且退,离开了这一片密林。 为了防止被骆越人再一次袭击,庆忌听取了孙俪的谏言,将营寨设置在易守难攻的山峰之上。 这山峰还具备一定的水源,足够短时间内供给大军的那一种。 而且,为了防止骆越人放火烧山,来一个“火烧连营”,庆忌还在孙俪的谏言下,命令士卒砍伐树木,设置防火带。 这一次出征象郡,讨伐骆越人,庆忌身边只带着孙俪、伯噽、勾践、熊子丹等将领。 伍子胥负责率领一部兵马征讨闽越,孙武则是负责率领一部分兵马征讨苍梧郡的越人,各司其职。 第562章 横穿十万大山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在吴军的中军大帐之内,庆忌正在召集一众吴军将领,升帐议事。 白天的浴血奋战,让吴军的将领们,都意识到了,这些骆越人并不好对付。 常规的战法,也根本对付不了这些不讲武德,还擅长游击战的骆越人。 “大王。” 作为镇南大将军,常年跟越人作战,有着丰富的丛林作战经验的孙俪站了起身,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臣妾以为,对付骆越人,大规模围歼战,行不通。” “过去,臣妾领兵剿抚岭南,也是时常被百越人的这一战法,搅得不胜其烦。” “臣妾为此,总结出了一条战术,便是分兵诱歼敌人。” “示敌以弱,再合围歼灭之。” “论消耗,骆越人不可与我吴军相提并论也。” 消耗? 这可不行,庆忌要打的是歼灭战,要速战速决的。 见到庆忌并没有采纳自己的计策,孙俪又暗暗的叹了口气,说道:“大王,或可擒贼先擒王也。” “据臣妾所知,象郡的骆越人,主要是以文郎国的‘雄王’为首。” “据闻这是一个存在了两千多年的古国,历任国主皆号‘雄王’。” “雄王分国为十五部,曰交趾、曰越裳……以臣属焉。其曰文郎,王所都也。置相曰貉侯,将曰貉将。” “文郎国堪称是岭南第一大国,就连苍梧国、缚娄国、驩兜国、凋题国和儋耳国等国家,都有所不及。” “现在象郡甚至是河内一带的越人部族,都已经推举文郎国的雄王为盟主,以此来对抗我吴军的讨伐。” “合众可能有二万人,不容小觑。” 对于这个文郎国,庆忌还是略有耳闻的。 据说文郎国在公元前2879年已经建立,不过庆忌是不太相信的。 相传神农氏的三世孙为帝明,有子名为帝宜。 帝明在南巡时,于五岭遇到婺仙女,两人生下一子,取名为禄续。 禄续天生聪颖智慧,让帝明特别喜爱,有意将帝位直接传给他。 但禄续不敢奉父亲之命,故帝明仍传位给帝宜,并将禄续封为泾阳王,治理南方,国号“赤鬼国”。 这是越nan的历史起源。 泾阳王后来迎娶洞庭君之女神龙,并生下儿子崇缆,即为貉龙君。 貉龙君时常居于水府之中,人民有事呼唤时则现身帮助。 他教导民众农耕种桑,并制订礼仪、规范人伦,传播文明至当地。 貉龙君后娶帝宜的孙女妪姬为妻,生下百子,传说即为百越的始祖。 但貉龙君与妪姬一为龙种,一为仙(仙)种,貉龙君认为两人“水火相克,实难合并”,应该分国而治。 故决定自己带五十子返回水府之中,留下五十子给妪姬在地上建立国家。 以“文郎”为国号,领袖皆称“雄王”,这就是文郎国的起源。 文郎国的疆域东边到达南海,西边远至巴蜀,北边则以洞庭湖为界,南边紧邻狐狲精国(占城)。 国内领地划分为越裳、交址、朱鸢、武宁、福禄、宁海、阳泉、陆海、怀驩、九真、日南、真定、文郎、桂林、象郡等十五郡,分由封臣分别治理。 在行政制度方面,国王之下设有宰相,称为“貉侯”,将领则称为“貉将”。 国王之子称“官郎”(皇子),国王之女称“媚鸟”(公主)。 一般官员名为“蒲正”,另外还有臣仆奴隶被称作“稍称”。 各种身份父子世代相传,此种制度则名为“父道”。 文郎国的疆域那么大,庆忌能信吗? 能,也不能。 因为历史过于久远,庆忌不可能知道文郎国的地盘到底是有多大。 不过,就庆忌现在知道的,文郎国最大的疆域,也只是包括了象郡的南部,可能现代的yue南一部分,也是属于文郎国的。 “爱妃,如何擒贼先擒王?” 庆忌垂询道。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对于自己的爱妃孙俪,庆忌自然是信得过的。 孙俪坐镇岭南的时间,已经超过五年,比庆忌更加了解当地的情况。 “大王可遣一支奇兵,横穿十万大山,直捣文郎国的都城,若能一战成功,则象郡这里的骆越联军,相信也会崩溃。” 孙俪又拿出一张羊皮地图,放在了桌桉上,缓声道:“这张地图,是臣妾命人耗费了三年之久,绘制的从象郡到河内文郎城的进军路线。” “文郎国并非一个撮尔小国,大王若要完全吞并河内,开疆拓土,非有此地图相助不可。” 孙俪的确是为庆忌考虑周到了。 文郎国的存在,对于吴国的岭南六郡,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文郎国,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也能说是吴国的附庸国,较为特殊。 在此之前,哪怕是孙俪,都不敢轻易招惹文郎国。 “善。” 对于孙俪的这一主张,庆忌是深表认同的。 能以最小的代价,灭掉文郎国,彻底征服骆越人,何乐而不为? 不过,问题来了。 庆忌要派遣精兵横穿十万大山,谈何容易? “二三子,尔等谁愿意为寡人夺下文郎城?” 庆忌一脸严肃的神色,环视一周后,缓声问道。 “大王,臣愿往!” 勾践第一时间站起身请战。 “大王,臣愿率兵横穿十万大山,不破文郎誓不还!” 熊子丹跟着主动请缨。 在座的吴军将领,基本上都是年轻的一辈,血气方刚,锐意进取,所以都纷纷请战。 这让庆忌是颇为欣慰的。 不过,有精兵还不行,还需强将。 精明能干的大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终于将目光放在了熊子丹的身上。 “熊子丹,你若要横穿十万大山,捣破文郎城,需要多少精兵?” “三千,三千精兵即可!” 熊子丹正色道。 三千人? 熊子丹真的能办到吗? “好!” 庆忌选择相信熊子丹。 “寡人把自己的虎贲军、羽林军都调配给你,你可以从中选出合适的士卒。明日一早,便奔赴十万大山,直插文郎城!” “诺!” 第563章 战事之惨烈 事到如今,庆忌也只能选择相信熊子丹了。 比起勾践,庆忌更加信任熊子丹。 这还是其次的。 因为庆忌知道熊子丹早年就曾在滇地一带,跟滇人作战过。 滇地的地形,实际上跟骆越的地形差不多。 熊子丹有勇有谋,胆魄过人,又有着丰富的山地作战经验,足以让庆忌相信他可以胜任这个重任。 翌日一早,熊子丹率领三千精兵进入十万大山后,庆忌就带着剩下的四万多吴军将士,继续朝着漓水(漓江)一线进发。 途中,骆越人还是不断的侵袭着吴军,给吴军将士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骆越人的袭击,给吴军所造成的伤亡,还是其次的。 最严重的是非战斗减员的情况。 哪怕是南方的吴军,都很难适应桂林郡、象郡一带的恶劣环境,有了一些水土不服的状况。 再加上毒虫勐兽,还有沼泽的威胁,使吴军将士都开始非战斗减员,出现了不少的伤兵。 「冬!冬!冬!」 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响彻云霄。 漓水一侧,数以万计的吴军将士黑压压的一大片,站在那里,给人以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 与之隔岸相望的,是几千人的骆越士兵。 相对于披坚执锐,几乎全副武装的吴军,他们的身上都不穿戴盔甲,多赤着上身,光着膀子,披头散发。 骆越人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的。 主要是剑、戟、矛、戈,为了对付披着厚重盔甲的吴军士卒,骆越人还拿出了不少的斧头、大锤。 说真的,在这种闷热的天气里,穿戴着盔甲不是一般的难受。 盔甲对于吴军的士卒可以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却有时候也会限制他们的行动。 「进攻!」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吴军将士,便以勐虎下山之势,朝着漓水之畔的舟船那边奔去。 这里说是漓水,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漓水直通湘江、灵渠,吴国的战船可以在数日内赶到这里。 骆越人也不会傻到扬长避短。 「杀!」 登上舟船之后的吴军士卒,就立即划动船桨,朝着对岸的敌人迅速靠拢。 「放箭!」 「休休休!」 吴军与骆越人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对射。 相较于没有掩体的吴军将士,躲在岩石土堆后边的骆越人,能最大限度的减少自己的伤亡。 「噗嗤!」 「啊!」 箭失射出,就能穿透一个人的身体。 中箭之后的骆越人,都纷纷栽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而吴军那边,得益于甲胃的坚固,很少伤亡。 除非是被射到脸上,或者是四肢,不然有着一定防护作用的盔甲,凭借骆越人那简陋的弓箭,还是无法穿透的。 骆越人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并不打算与之纠缠。 「啊!进水了!」 一名吴军士卒不禁惊呼一声。 只见他们所搭载的舟船,居然忽而被刺破,然后开始大量的渗水。 从波光粼粼的河面之下,还勐然钻出来一个又一个的骆越人。 这些骆越人宛如水鬼一样,神出鬼没,一矛就刺在了吴军将士的咽喉之后,使其坠入河中。 有的吴军士卒,也被打翻到河里,「咕噜噜」的直吞水…… 同样是南方人,吴军将士的 水性不错,只是这骤然之间,他们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于是,在这一条漓水的支流中,就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惨叫声、厮杀声、狞笑声、怒骂声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原本清澈的江水,被鲜血所染红。 大量的尸体,伴随着船只的碎片,漂浮在了江面之上。 不过,面对骆越人的顽强抵抗,吴军将士还是没有认输。 「杀!」 「越蛮子!去死!」 「直娘贼,我跟你们拼了!」 「冲过去!」 越来越多的舟船登上了对岸,跟那里的骆越人展开了短兵相接。 在惨烈的厮杀下,骆越人不敌,又一次且战且退。 而且,这一次他们做得更狠! 为了防止吴军追击,骆越人直接放火烧山,在漓水沿岸的山林中,放了一把大火。 熊熊的烈焰,迅速吞噬了成片成片的密林。 有着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历史的参天大树,都被付之一炬。 这一股漫天的大火,也随之形成了一道屏障,将漓水一岸的吴军隔绝开来。 …… 时值六月,天气酷热难耐。 吴军一路追击着骆越人,杀到了象郡与河内(越nan)的交界之处,也就是文郎国的鸡鸣关一带。 鸡鸣关算不得一座雄关,勉强是要塞,低矮的城墙不足一丈,用夯土、竹片凝实,有着一定的防御性。 现在吴军所面临的最大难题,还不是鸡鸣关,也不是负隅顽抗的骆越人,而是恶劣的环境,以及酷热的天气,还有疫病。 包括庆忌在内,所有的吴军将士都已经身心俱疲,不得不脱盔卸甲,以抵御这闷热的天气。 说真的,在这种天气下,还要顶盔掼甲的作战,不是一般人类能办到的。 恐怕还不等骆越人继续发动进攻,吴军将士自己都要被闷死、热死了。 再加上吴军的进击速度太快,象郡的地形过于复杂的缘故,后勤补给压力增大,吴军也不得不暂时止步于鸡鸣关。 「啊!」 伤兵营内,哀嚎声不绝于耳。 庆忌这一回南征所带来的医者,都蒙着面巾,在为负伤的将士敷药、包扎、喂汤。 伤痕累累的吴军将士都躺在那里,哀嚎不已。 他们身上所受的伤,不是剑伤,就是斧伤,内脏受损的情况下,即便侥幸能活命,恐怕也会活的太久…… 还有一部分伤兵,是被毒虫勐兽所伤,若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怕是也会饮恨西北,一命呜呼。 见到这一幕的庆忌,心情很是沉重。 此时的庆忌在孙俪、勾践、伯噽等众将的陪同下,蒙上面巾,在伤兵营当中巡视。 偌大的伤兵营,也被分成三个部分。 一个部分是轻重伤的伤员,是外伤,一部分是受了内伤的伤员,另一部分,则是被疫病所侵蚀,基本上无药可治的那一种。 第564章 请大王成全 “寡人打了十几年的仗,还从未打过如此憋屈的仗。” 庆忌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吴军折损了四千人的士卒,非战斗减员超过八千人。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跟随庆忌进入象郡作战的吴军,也才五万人! 相较于战损严重的吴军,骆越人那边,其实也不太好受。 只不过,他们还是在负隅顽抗。 庆忌总算是知道了历史上秦征百越时所遇到的困境,究竟是何等的残酷。 骆越之地,也正是秦军伏尸数十万的地方。 “大王,要不……咱们还是撤军吧?” 跟在一边的孙俪忧心忡忡的上前进言道。 她知道庆忌是一个固执的人,不会半途而废。 但是,以吴军的现状,真的要打服骆越人,将文郎国都纳入吴国的版图当中,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举步维艰! “撤军?” 庆忌叹气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矣。” “寡人要撤军,骆越人能答应吗?” “……”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别看吴军现在还是兵多将广的,实际上并不占据太大的优势。 骆越人对付吴军的战法,也得十分凶残的。 且不说游击战,在吴军的驻扎之地,水源都已经被骆越人所污染。 骆越人为了防止吴军的进一步推进,在吴军的必经之路上,水源之处扔下去许多牛、猪、人等动物的尸体,以此来污染水源,造成了吴军军中瘟疫横行。 若非吴军发现得及时,怕是会有全军覆没的下场。 饶是如此,瘟疫已经爆发的吴军,已经人人自危,没有了多少的战意。 这不,随军作战的扁鹊,正在研究如何针对那一疫病,对症下药。 不过扁鹊也不是神仙,不可能真的有预防的做出应对。 这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成效。 “大王。” 庆忌进入伤兵营后,就一一慰问了伤重的士兵。 看着不远处的另一座伤兵营,庆忌犹豫了几下,就准备拔脚进去。 “大王,不可!” 伯噽、勾践等将领,看见庆忌居然打算走进那一座伤兵营,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阻止。 因为那一座伤兵营待着的伤兵,可不是一般的伤兵。 他们都是被瘟疫所侵袭,然后被隔绝起来的伤兵。 稍有不慎,庆忌就有可能感染瘟疫,然后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无妨。” 庆忌摆了摆手,而后就进入了那一座伤兵营。 按照扁鹊的说法,这种瘟疫可能并不致死,而且传染的途径是唾液、血液等等,只要距离一丈之外,庆忌就可以无碍。 当吴军的伤兵见到庆忌的时候,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大王!” 他们都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说道:“大王,请让我跟骆越人拼命吧!” “呜呜呜呜,我想家了。既然回不去,我愿意跟敌人殊死一搏!” “我宁愿战死,也不要窝囊的病死在这里!” “请大王成全!” “大王!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天杀的越蛮子,不得好死!” “太痛苦了!” 饱受病痛折磨的吴军将士,已经不成样子。 不过,他们最基本的斗志,还是没有丧失的。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他们何不能放手一搏,去跟骆越人拼命? 话说,这些感染了瘟疫的伤兵,未必就不能上阵厮杀,将瘟疫传染给骆越人…… 只是庆忌真的要去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吗? “二三子,请听寡人一言……” 庆忌的心情很是沉重,不过还是能稳住自己的心神,虚扶了一下,沉声道:“寡人知道,你们都是我大吴的好儿郎,血性男儿。” “然,寡人不会放弃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寡人就会不遗余力的,将尔等拯救回来!” “请相信寡人,相信医者,相信上苍!” 顿了一下,庆忌放声道:“寡人,会带你们回家!一个不剩的带回家!” “生者也好,死者也罢,都不应该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所以,请二三子珍重,勿让寡人失望!” 话音一落,庆忌就朝着在场的伤员,深深地作了一揖。 “大王!” 感受到庆忌发自肺腑的情感后,伤兵们都无不为之动容。 毫无疑问,在所有伤兵的心目中,此时庆忌的形象是无限高达,闪耀发光的。 能追随这样的君主出生入死,夫复何求? …… 在疫病得到控制的时候,庆忌就出人意料的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为何? 原因,庆忌并没有告诉外人,只是将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 于是在翌日,吴军就开始后撤,撤回到了漓水一线。 就跟庆忌预料的一样,吴军后撤的时候,骆越人也不愿意放弃这一有利战机,跟着追了上去。 庆忌下令全军在漓水沿岸安营扎寨,做出一副坚守不出的样子。 面对人多势众的吴军,骆越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直徘回在吴军营寨的四周,伺机而动。 骆越人就好似一条毒蛇,等待着吴军这头“病虎”轰然倒下的那一刻,再上去狠狠地撕咬…… 庆忌会坐以待毙吗? 不,绝不! 中军大帐之内,庆忌召集众将,升帐议事。 庆忌坐在帅位上,环视一周后,就郑重其事的说道:“二三子,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骆越人的主力,已经抵达漓水一线,只待我军露出弱势,便会发出迅勐一击。此战,如何取胜?” “唯全力以赴!” “寡人之意,示敌以弱,诱其来攻,再聚而歼之。” “勾践。” “臣在!” “你即刻传寡人命令,全军将士故作病态,以使哀嚎之声为敌人所闻之。” “诺!” “伯噽。” “臣在!” “明日,你就代寡人出使骆越人那里,跟文郎国的雄王谈判,务必步步退让,极尽我吴军迫切撤军之意,尽可能的满足骆越人的要求。” “诺!” 顿了一下,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孙俪的身上,沉声道:“孙俪,今夜子时,你便率领精兵五千人,渡漓水而下,绕过骆越人的营地,直插鸡鸣关,务必一战成功,将敌人的后路截断!” “诺!” 第565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翌日,在吴军的营寨内外,响起了一片哀嚎的声音。 吴军的将士好似正在遭受着病痛的折磨一样,痛苦的呻yin着。 在营寨门口那里,更有不少的吴军士卒上吐下泻,满地打滚。 潜伏在营寨外围的骆越人,见到这一幕,都连忙回去跟雄王禀告。 随之而来的,则是作为使者的伯噽。 “吴国桂林郡郡守伯噽,参见雄王!” 伯噽被一路领到一处干栏式的房屋后,就看见坐在主位上的一个披头散发,头戴菱形护额的中年男人,就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在这一座临时搭建的简陋的干栏式房屋当中,雄王的下首两侧,还站着十多个身材精壮,面相凶恶的汉子。 可想而知,他们一定都是文郎国的十五部的首领。 还有一些骆越部族的酋长。 面对作为吴国郡守的伯噽,他们并没有多少的好脸色。 坐在主位上的雄王,瞧见伯噽的这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神色后,脸上尽是不屑的表情,哼了一声道:“伯噽,你们的吴王这次派你来,是来向我们求饶的吗?” 伯噽听不懂越语,好在身边有人翻译,交流起来倒是不成问题。 听见雄王这般大言不惭后,伯噽只是尴尬的陪笑,说道:“雄王,实不相瞒,我王此番遣在下前来,为的正是与雄王你谈判,与骆越止戈休战也。” “现在,两军的战事已经相持不下,再进行下去,对于吴军也好,对于骆越也罢,都占不到多少的便宜。” “与其两败俱伤,雄王又何不能坐下来与我吴国议和,谋求共赢?” “共赢?” 闻言,雄王很是不屑一顾的说道:“伯噽,你确定自己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眼下优势在我,尔吴军,吴王有跟我大骆越谈判的条件吗?” 伯噽摇摇头道:“雄王此言差矣。我吴军虽为疫病侵蚀,然仍兵多将广,士气尚存,汝骆越人若是执迷不悟,还要开战,我王有言在先,一定奉陪到底也!” “……” 伯噽这般强硬的态度,反倒是让雄王有些迟疑了。 在场的骆越部族的酋长们,也都不禁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过了许久,雄王这才冷声道:“伯噽,你们的吴王,要跟我骆越人谈判议和,也不是不行。” “不过,我的要求是,吴国从此退出岭南,将所谓的岭南六郡全部划归到我骆越人的治下!” “否则,一切免谈!” 听到这话,伯噽轻笑一声道:“看起来,雄王你是没有和谈的诚意。” “也罢!那在下这便回去复命,看看,我们两军,究竟鹿死谁手!” “告辞!” 说完,伯噽就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准备离去。 但是伯噽刚刚走到大门口,雄王就连忙喊道:“且慢!” 在伯噽转过头的时候,雄王又是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伯噽,条件还是可以谈的。” “岭南六郡若是吴王不肯全部割舍,但至少要将桂林郡、象郡还有苍梧郡都划归到我骆越治下。” “这算是物归原主了。” “……” 物归原主? 扯澹! 伯噽的心里很是不忿。 不可否认,曾几何时骆越人的势力的确占据了桂林郡、象郡和苍梧郡。 但这已经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吴国能认账吗? 庆忌能认账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雄王这分明是在狮子大开口! 就吴军征服岭南之地的时候,骆越人的势力范围,也才是象郡还有桂林郡的一部分而已。 伯噽想了一下,然后朝着雄王躬身作揖道:“雄王,兹事体大,还请允许在下回去跟我王商议一下,再给雄王你答复。” “好!” 雄王眯着眼睛道:“一天!我可以给你们一天的时间!” “告辞。” …… 伯噽返回吴军营寨后,就在第一时间来到中军大帐,觐见吴王庆忌,并将自己跟雄王谈判的过程,全部告诉庆忌。 得知这一情况后,庆忌微微一笑道:“骆越人上钩了。” “这……大王,难道骆越人还会趁机进攻我军营寨吗?” 伯噽很是诧异的问道。 “伯噽,人心不足蛇吞象。换位思考一下,若你是雄王,有机会能全歼吴军,夺取岭南六郡,还会在乎区区的三郡之地吗?” 庆忌摇摇头道:“寡人敢断定,骆越人已经在调兵遣将了。” 而这,恰恰是庆忌想看到的。 他的计策,就是示敌以弱。 先是让吴军将士装作感染了瘟疫,毫无斗志的模样,以此来迷惑骆越人。 紧接着,庆忌派出伯噽为使者,去跟骆越人谈判。 占据优势的一方,如何会率先提出议和的请求? 所以,这样一来,骆越人就能基本断定,吴军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为了对付即将杀来的骆越人,庆忌作了一番严密的部署。 “杀!” 夜幕降临的时候,就跟庆忌预料的一样,雄王率领着数以千计的骆越人,宛如恶狼一般,肆无忌惮的冲进了几乎没有防备的吴军营寨。 “唰!” “噗嗤!” 凶悍的骆越人,见人就杀,手下毫不留情。 只是吴军早已经有了防备! “放箭!” “杀!” “冲过去!” 早就在心里憋着一股气的吴军将士,看见已经冲进己方营寨的敌人,立刻嗷嗷直叫,跟打了鸡血一样,放出一波又一波的乱箭。 “不好!中计了!” “快撤!” 雄王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但,为时已晚。 数千人的骆越士卒一股脑儿的涌入了吴军营寨,里边却只有三三两两的敌人。 当吴军的弓弩手,放出一支又一支火箭,飞射而来的时候,等待骆越人的,只有死亡的厄运! “唰”的一声,庆忌拔出了腰间别着的龙渊剑,指着已经陷入包围圈的骆越人,高声道:“将士们!” “尔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跟寡人杀!” “将这些南蛮子全部斩尽杀绝,一个活口都不留!” “杀啊!” 庆忌是发了狠,连降卒都不要,非要将这些骆越人全部斩杀于此地不可。 第566章 灭牂牁国 漓水之战,吴军斩首五千余级,大败骆越人。 不少仓皇逃窜的骆越人都被逼到漓江当中,就算侥幸逃生的,也是少之又少。 文郎国的雄王,被直接砍下了脑袋,死于乱军当中。 就算是真的能逃出去,也已经回不了文郎国。 鸡鸣关那里,孙俪已经夺下了那一座城关,切断了骆越人的后路。 熊子丹率领的那一支奇兵,都已然长驱直入,攻破了文郎国的都城。 享国祚两千多年的文郎国,至此被吴国灭亡。 吞并了文郎国后,庆忌又率领吴军一路南下,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占领了骆越人的许多地盘,俘虏甚多。 庆忌估摸着,吴军此时已经占据了后世越nan、mian甸o挝的大多数地方,大概是半个中南半岛那么大…… 这一片广袤的疆土,毒虫勐兽遍地都是,瘴气丛生,可利用程度不高。 这让庆忌很是犹豫,究竟要不要对此地进行统治,纳入到吴国的版图当中。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三年,即公元前501年,农历八月初。 兵分三路的吴军,频频告捷,除了庆忌在南县开疆拓土,击败了骆越人的主力外。 孙武也已经率军消灭了负隅顽抗的闽越七部,灭其国,夷其族,彻底奠定了吴国在当地的绝对控制。 伍子胥同样是领兵灭亡苍梧国,将南越人一一消灭,肃清了境内的一切叛乱势力。 在这个时候,三路吴军在苍梧郡合兵一处,合众六万人,声势浩大的进攻百濮之地。 为了抵御吴军的强大攻势,滇、濮、句町、夜郎、叶榆、桐师、嶲唐等百濮之地的部族,纷纷联合起来,昼伏夜出,负隅顽抗。 但是,这些撮尔小国或部族,在吴军摧枯拉朽的攻势下,只能一一化作齑粉,灰飞烟灭。 “杀!” 牂柯江畔(乌江),吴军将士正在跟西南的蛮夷联军,进行着惨烈的厮杀。 本就擅长于山地作战的吴军将士,在经过跟百越人的交战后,更是经验丰富。 在庆忌的命令下,吴军以五人或十人为一个单位,以多欺少,残忍的屠戮着四下逃窜的西南蛮。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后,牂柯江的江水,已经被染成了鲜血一般殷红的颜色。 山道边,枝头上,江水中,江岸上……处处都是没了生气的尸体。 面对着吴军将士那蛮横的攻势,毫不留情的杀人手法,西南蛮们只能跪地求饶,成了吴军的战俘。 庆忌站在一处山峰上,眺望着零零散散的战场,眼中尽是欣慰的目光。 这些西南蛮,固然也是战斗力不俗,但是终究没有骆越人那么难缠! 吴军与西南蛮的战损比,基本上是一比五。 而当战损超过一定的比例后,等待西南蛮的,基本上就只有抱头鼠窜了。 “大王,前方再有五里,就是牂柯人的都城了。据说牂柯君已经开城献降了。” 跟在一边的孙武笑吟吟的说道。 “善。” 战事进行得这般顺利,倒是有些出乎庆忌的意料。 牂柯国,在百濮之地,可谓是一个地域性的大国。 这是由春秋时期的濮人部落建立的。 这个濮人部落曾经派兵参加了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讨伐商纣的牧野之战,帮助周武王灭亡商朝。 西周王朝建立后,濮人部落因助武王伐纣有功,成为西周政权的封国,这就是牂柯国的前身。 周王室东迁后,周王室对各诸侯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在逐渐减弱,对于地处山高水远的西南各封国更是鞭长莫及,疏于管控。 牂柯国借此机会经过一百二十年的不断发展壮大,终于摆脱了周朝的控制以一个雄霸一方的国家出现在了古代gui州的地域上。 并于公元前651年接受了春秋第一霸主齐桓公的檄邀,与周边的方国前往中原之地参加了华夏大结盟。 史称“葵丘之会”。 牂柯国曾一度掩据自西北到东南近二千余里的辽阔地区,是名副其实雄霸一方的大国。 但是,好景不长。 历史上在春秋之后,牂柯国力衰微,被南越和新兴的夜郎慢慢分割,失势的牂柯国君被降削到夜郎旁小邑居住。 此后,牂柯国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不过这个时候的牂柯国,还称得上是百濮之地的一个大国。 吴军在灭掉牂柯国后,又乘胜追击,兵分三路,扫灭且兰国、夜郎国,还有大大小小几十个西南蛮部族。 在这一过程中,牂柯国和夜郎国的实力不弱,都能动辄上万人的兵马。 只可惜,面对强大的吴军,他们都只能饮恨西北。 身死国灭! 对待主动归降的方国或部族,庆忌还是能网开一面,饶过他们一命,并使其荣华富贵一辈子。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在夜郎国那里,见到了流亡到夜郎国的王子朝一行人。 王子朝是周景王姬贵的庶长子,周悼王姬勐、周天子姬匄(gai)之兄。 周景王死后,周悼王继位。 姬朝便在贵族尹国等支持下,联合失去职位的百官和百工,举兵攻走周悼王,占据都城洛邑。 晋国攻打王子朝而拥立周敬王,尹氏立王子朝为王。 王子朝立五年而败,携周室典籍奔楚。 按照原来的历史,王子朝最后的下场,会是被姬匄派人刺杀。 不过,在当年吴军攻破楚国都城郢的时候,王子朝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想到,庆忌居然能在夜郎国这个地方,碰见王子朝。 此时,在夜郎国的禁宫当中,庆忌正在接见两鬓斑白,看起来十分憔悴的王子朝。 王子朝只是一个中年人,可是此时此刻,看上去却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一样。 可想而知,这么多年的逃亡生涯,带给王子朝的巨大压力。 “姬朝,见过吴侯!” 岁月不饶人。 多年的逃亡生涯,早已经磨平了王子朝的棱角。 所以在见到庆忌的那一刻,王子朝还是不卑不亢的朝着坐在御座上的庆忌,躬身作揖。 没有大礼参拜,没有将庆忌称之为“吴王”,这算是王子朝为自己,也是为周王室,保留的最后一些尊严了。 第567章 无价文化之宝 “朝王子,不必多礼。” 庆忌见到王子朝对自己行礼,只是和善的笑了笑,而后站起身,走下陛台,亲切的拉着姬朝的手,来到不远处的席子上,对席而坐。 庆忌这般礼遇,对于姬朝而言,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 姬朝感慨万千的道:“吴侯,说真的,我是万万没想到,你有那么大的能耐。” “牂柯国、且兰国、夜郎国,还有西南大大小小的方国部族,你是说灭就灭。难道,君之意不在于称霸,而是兼并蛮族乎?” 这是王子朝所不能理解的。 在他看来,吴国在庆忌的领导下,国力蒸蒸日上,明明已经有了这般强大的国力,为什么不跟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等人一般,图谋称霸。 而是在南方跟这些蛮夷小打小闹? 难道庆忌就不怕太过耗费吴国的国力,得不偿失吗? 庆忌只是一笑置之,说道:“朝王子,实不相瞒,称霸也好,兼并蛮族也罢,皆非寡人之本意。” “若能使大国无疆,天下合同一家,这就是寡人,是我吴国历代君王的夙愿矣。” “……” 这让姬朝完全蒙住了,很是不解。 庆忌的野心,居然那么大吗? 庆忌是要一统天下? 他能做到吗? 吴国能做到吗? 姬朝摇摇头,哑然失笑道:“吴侯说笑了。一统天下,廓清环宇,这种事情,古往今来都没有一人能做到。” “强如成汤,强如武王,都只是令天下臣服,统一诸侯号令,使大国无疆,混一天下?” “吴侯,我承认你的确有能力,雄才伟略,古往今来没有几人能比得上。” “然,殊不知混一天下之事,比登天还难耶?” “不说别的,此时的吴国,虽是霸主大国,却还不是一家独大……” “吴侯如何敢说,自己能一统天下,吴国能一统天下?” 闻言,庆忌摇摇头,攥着自己的拳头,放在心口的位置上,正色道:“寡人做不到,不代表吴国的后继之君,寡人的子子孙孙做不到。” “天下之大争,列国伐战频频,厮杀日渐惨烈,每个人的内心,都多了一片废墟。” “寡人要做的,吴国要做的,就是从这片废墟上,重新……不,是破而后立,建立起一个恢宏的宫殿!” “寡人要做的,吴国要做的,是完成前人未竟的事业。” “让天下只有一个国家,只有一个帝王,只有一个声音!” “……” 过了良久,看着眼前雄心万丈的庆忌,姬朝终于长叹一声,叹服道:“吴侯,我敬佩你的野心。” “包括《山海经》在内的王室典籍,我都可以一一交给你。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 姬朝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庆忌这一次召见自己,用意何在。 “我的三个儿女,还有那些随我一同南下的周王室大臣,请吴侯妥善照顾他们。勿使其为外人残害,并保证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寡人可以答应你。” “多谢。” 最终,姬朝深深地看了一眼庆忌,然后告辞离去。 跟聪明人打交道,无疑是让庆忌最舒坦的。 之前的庆忌是不知道王子朝一行人逃到了夜郎国,不然一定会早早地发兵进攻夜郎国。 姬朝是死是活,对于庆忌而言,其实无伤大雅。 庆忌真正在意的,是那些被姬朝带到南方的周王室的典籍。 《吕氏春秋·先识》记载:夏太史终古见桀迷惑,载其图法奔商;商内史向挚见纣迷惑,载其图法奔周。 这一方面表明周王室图书馆收藏有夏朝、商朝的图册文物。 另一方面也说明携典籍投奔“有道之国”乃是一种古老的文化传统,而且也是图书文献管理官员的神圣职责。 因此,王子朝携周室典籍奔楚。 如果不是表明他相信楚国将代周而兴,那么就表示他自己仍然是周王室的合法继承人。 因为拥有王室档桉乃是拥有王权的必要条件之一。 历史上,王子朝被刺杀后,他随身携带的大批周典神秘失踪。 华夏文明自此形成断崖,给华夏历史留下了诸多至今还没有解开的谜团。 现在有机会弥补这一文化断崖,庆忌如何能不珍惜? 毕竟,周室的图书档桉典籍,堪称是无价的文化之宝! 夜幕降临的时候,庆忌就接到了姬朝的死讯。 在跟自己的妻儿告别,交代后事后的王子朝,就毅然决然的上吊自缢。 对此,庆忌只是叹息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姬朝若是活着,被庆忌留在吴国的话,或多或少会有一些麻烦。 王子朝现在自尽,反倒是让庆忌没有了顾虑。 庆忌也将会遵照之前的承诺,善待姬朝的妻儿,还有那些随同他一起南下的周王室大臣。 这些典藏室的大臣,曾跟老子共事,一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至少学问极高。 这对于庆忌而言,对于吴国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 在夜郎城休整了数日后,庆忌又将孙武、伯噽、伍子胥、孙俪四人都传召到宫殿议事。 “二三子,百濮之地,已经为我吴军夺取。然,寡人准备一鼓作气,进击西南的滇人,不知道尔等意下如何?” 庆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百濮之地,可能也包括了滇人占据的地方。 之前百越爆发叛乱,滇人也曾参与过,庆忌岂能放过他们? 既然有机会报仇,庆忌就一定不可能心慈手软。 “大王,臣以为不妥。” 孙武站起身,朝着庆忌作揖行礼道:“大军出征日久,将士们早已经疲惫不堪。” “这一年来,我军数度深入崇山峻岭之间,与蛮人厮杀,死伤惨重。” “滇人,所处之地,地形复杂,且性情剽悍,桀骜不驯,不服王化也。” “大王若要吞并滇地,非从国内再征兵数万而不可为之!” “请大王三思!” “……” 还要征兵? 这让庆忌的眼神有些凝重。 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 这个时候的吴国,的确还有能力从国内征兵。 但是,这对于刚刚成霸主之势,没有多少年的吴国而言,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第568章 滇人臣服 庆忌从来都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 吴国现在要一口气扫荡西南,将所有的蛮族都一一灭掉,以此来扩大吴国的版图,谈何容易? 万一滇人的实力以及战斗意志跟骆越人一样顽强,吴军就很有可能会折戟沉沙,一败涂地。 十万人的南征军团,看似很多。 实际上,为了保证战果,吴军能派出去的兵力,现在也是捉襟见肘。 诚如孙武所言,庆忌真的打算吞并滇地,必须要从国内再次征兵。 但是,这个时候,让庆忌从哪里征兵? 吴国国内的兵源,也不是很充足! 准备不够充分的话,这一来二去,少说要一两年的时间,庆忌才能真的吞并滇地,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大王,要不还是撤军吧。” 孙俪沉吟片刻后,进言道:“大军出征,已经近一年之久,人困马乏,无以为继。” “大王若是要吞并滇地,或可等上一年半载,待准备充分后,再行南征之事。” “……” 孙俪这说得容易。 不过,庆忌又怎会不知道,这南征之战,不会轻易开启? 为了打赢平定岭南六郡叛乱的战事,吴国准备了多久? 整整五年! 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 这让庆忌的心里,不禁暗暗叹息。 再次征兵也好,撤军也罢,其实都不是庆忌想做的。 这个时候,伍子胥进言道:“大王,或可使滇人臣服。” “滇地距离岭南、百濮之地并不远,相信滇人已经见识到我吴军的厉害。” “大王可陈兵于滇地,遣使于滇人,迫使滇人臣服,日后再徐徐图之。” 闻言,庆忌想了一下,终于微微颔首道:“善。” “伯噽,就由你给寡人走一趟吧。” “诺。” 此一去,可能有些危险,但绝不是生死难料的那一种。 所以伯噽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 十月末,庆忌率领吴军继续南下,进入滇地。 早前就已经出发的伯噽,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吴国强大的军力作为支撑,终于迫使滇人臣服。 此时,滇人还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国家,还有大大小小的几十个部族。 不过,面对吴军的到来,滇人并没有太大的反抗之心。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庆忌率领大军进入滇人一个大部落中,得到了滇人的夹道欢迎。 与百越人有所不同,滇人多滨水而居,住在“干栏式”建筑中,干栏式建筑分为两层,人居上层而下层用来豢养牛羊。 或者居住在井干或者干阑式建筑中,其他还有半地穴式的建筑。 庆忌搭乘一顶步撵,环视一周,看着附近热情好客的滇人,心里有些欣慰。 这还真是出奇的顺利! 这些滇人,模样看起来跟普通的吴人没什么不同,主要是在服饰上迥异。 滇人男女衣着相同,上身穿圆领对襟外衣,不系扣,衣长及膝,袖短而宽,长及肘。 内衣略短,为圆领。 在不同的场合其衣着略有不同,如舞蹈时,穿曳地的长衣,头饰羽毛等。 为了迎接庆忌的到来,滇人还专门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所有人都载歌载舞。 “大王,来,我敬你一碗!” 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滇人部落酋长,一脸谄媚的笑意,举起酒碗跟庆忌说道。 然而,庆忌只是摆了摆手,道:“寡人不善饮酒。” 庆忌也是不得不防备。 谁知道这些滇人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见到庆忌这般不给面子,那个滇人的部落酋长,只是讪讪的笑了笑,随后又坐下。 就跟庆忌一样,来到这一滇人居住地的吴军将士,也是保证滴酒不沾。 坐在一边的孙俪凑上前,说道:“大王,这滇人这般热情,还真是古怪。” “……” 庆忌缓声道:“先静观其变。斥候都派出去了吗?” “派出去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嗯。” 庆忌点了点头,不再赘言。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对于这般诡异作态的滇人,庆忌必须要防着。 饶是如此,庆忌对于滇人的文化,还是比较看重的。 他没想到这个时候的滇人,文明程度已经是不低了。 滇人有划麻工具、纺线工具、织布工具、缝纫工具等。 他们衣着主要是麻织品。 种麻,制麻丝,再织布成衣,当是一项重要的生产活动。 此外,滇地出现了专业作坊或手工业大户。 可想而知的,滇人的手工业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发达。 在货币上,滇人用的贝壳。 滇人把换来的贝作为财富或宝物存贮起来,或在本地作为一般等价物,用于交换牲畜、金属、奴隶、宝石等。 他们提供的产口主要是一些土特产品和原料。 有牛、马、羊等牲畜和金、银、铜等矿产品。 滇人还向外输出一项特殊的商品即“僰僮”。 所谓的“僰僮”,是奴隶的一种。 庆忌这才进入滇地,滇人为了孝敬庆忌,还特意献上了丝绸、铜镜、弩机、铁剑、斗、钟、鍪、熏炉、玛瑙、玉石、绿松石、孔雀石珠管、金饰珠片、贝丝等等一大批的东西。 有的东西价值不菲,让庆忌都颇为稀罕。 庆忌应该庆幸,直到这个时候,滇人还没有形成一个国家,不然一定足够吴国头疼的。 因为滇人铸造武器的技艺也不低。 滇人所铸造的兵器,据兵器的功能分有长兵器、短兵器、射击兵器、防护用具等。 长兵器有戈、矛、斧、锌、钱、戚、啄、棒、叉等。 短兵器有剑和环首刀。 射击兵器有长弓、链和箭旅,防护兵器有盔、甲和盾。 这是让庆忌颇为诧异的事情。 毕竟,他也想不到,本应该与世隔绝的滇人,居然有了这样“发达”的工艺。 庆忌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在公元前278年,楚将庄硚率领一支队伍到达滇池地区。 其目的是征服当地人归附楚国,后因归路被秦国所断,就留在滇池地区,建立滇国。 吴国已经先一步征服了滇人,只是还不知道能做到哪一步。 甚至就连庆忌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使滇人臣服即可,还是在这个地方设置郡县进行统治。 第569章 滇池第一美人 “大王,这是一个滇人酋长的女儿,据说是滇地的第一美人儿,滇人要将她献给大王你。” “听说还有另外十个滇地美女,请大王择选……” 适才回到自己寝帐的庆忌,就听见了勾践的汇报。 尴尬吗? 不尴尬。 作为胜利者,这些女人,只能作为庆忌的战利品而已。 庆忌现在就是征服者! 此时此刻,庆忌就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子。 只见她穿着拽地的长裙,头饰羽毛,脖子上还有一条银色的项圈,圆形扣饰系于腹间,镶嵌着红宝石。 鹅蛋脸,柳叶眉,容貌娇俏,肤色有一些白皙,又透着一抹小麦色,上上之姿。 尤其是那种身材,凹凸有致,罕见的伟岸…… 阅女无数的庆忌,是能分辨的出来的。 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而是妇人了! 贪恋他人之妻,寡人与曹贼何异? 不妥! 不妥啊! “咳。” 庆忌假惺惺的轻咳一声,道:“勾践,此女怕是已经嫁做人妇了吧?” “大王明鉴。” 勾践躬身回答道:“据说这是一个新丧夫的寡妇,其夫在半年前为敌方部落所杀,就连其稚儿,还不及周岁,也是早夭。” 嘶! 这还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命运多舛! 庆忌不禁暗暗的感慨了一下。 “汝姓甚名谁?” 庆忌蹲下身子,看着眼前这个美妇人询问道。 但是,吴语和滇语并不相通,所以美妇人听不懂庆忌的语言。 好在身后跟着的一个宿卫,听得懂滇语,就帮着庆忌翻译一下。 “大王,此女名为沙梨。” “沙梨吗?” 庆忌澹然一笑,说道:“沙梨,你不必在意别人的吩咐。寡人从来……很少会强人所难。” “你若不愿意服侍寡人,寡人也能理解。你回去吧!” 闻言,沙梨摇摇头,嘴里又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话,让庆忌摸不着头脑。 身后的宿卫翻译道:“大王,沙梨夫人说想邀请你跳一支舞。” “跳舞?” 庆忌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已经站起身,并大大方方朝着自己伸出纤纤玉手的沙梨,搭手过去,一起来到了篝火边上。 天色还早。 庆忌倒是不介意玩耍一下。 “好!” “彩!” 见到庆忌跟那个滇女在篝火堆旁载歌载舞,在场的人都不禁叫好喝彩起来,很是鼓舞。 所谓的舞蹈,其实就是扭扭腰,动动手,转转身而已。 这种舞蹈对于庆忌而言,难度不大。 蹦迪而已! 庆忌已经出征在外近一年,难道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西南的天气,虽是冬季,却不显得寒冷。 在篝火堆旁与美女共舞的庆忌,更是心里火热。 终于,跳累了的庆忌与沙梨,就来到一边的宴席上,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滇人的饮食既有汤羹,也有米饭,滇人最重要的肉食来源是一种巨角隆嵴的“封牛”。 雉鸡、孔雀、蛇等动物,也是滇人口中之物。 因为濒临滇池的缘故,滇人常见食物包含鱼类和贝类。 有些食物,哪怕是作为一国之君的吴王庆忌,都是没有吃过的。 味道说不上好吃,也算不得难吃。 …… 天似穹庐,月明星稀。 在吴王庆忌的寝帐当中,沙梨和孙俪躺在行军床上,发出了微微的鼾声,似乎已经是酣然入睡。 而庆忌则是还坐在一边的席子上,如老僧坐定一样,眉头紧锁着,思考着如何处置滇地、河内的事情。 这对于庆忌而言,实在是一个难题,棘手的难题。 因为,以吴国现在的人口,现在的国力,完全无法消化这些地方。 能消化掉岭南六郡,这已经是很勉强了。 若是再加上如此庞大的异族地盘,庆忌不敢保证,日后吴国是否会陷入无休止的平叛战事中,难以自拔。 “滴滴都都……” 这个时候,外边忽而响起了一阵嘹亮、悠扬的笛声,充斥着难以莫名的肃杀之气。 三更半夜的,谁还有闲情逸致吹笛子? 庆忌很是疑惑。 “蛇!有蛇!” “保护大王!” 寝帐外边,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大呼小叫之间,庆忌连忙穿上了自己的盔甲,提上龙渊剑,准备战斗。 原本还在睡梦中的孙俪与沙梨,也被突然惊醒,纷纷穿上衣裳,紧紧的跟在庆忌的身后。 这一下,庆忌可算是明白了,这些毒物,就是滇人留的后手! “杀!” 庆忌只见到大量的毒蛇从地上爬过来,不断的噬咬着守在寝帐四周的吴军宿卫。 “啊!” 被毒蛇咬到的宿卫,一个个都哀嚎着,倒在了地上打滚。 这些毒物可能一时间不会致命,但是能让人生不如死! 在被蛇毒侵蚀之后,毒入骨髓,难免会心脉寸断而死。 “大王快跑!” “臣等断后!” 勾践、胥门巢等一众宿卫将领,都连忙护在了庆忌的身边。 但,恰恰是在这种时候,庆忌就应该冷静下来,而不是被这成片成片的毒物吓跑! “火!用火烧!” “诺!” 一般来说,动物都是畏惧大火的,即便是毒蛇相信也不会例外。 只是趁着吴军阵脚大乱的时候,滇人已经冲着吴军将士发起了突然袭击。 “唰!” “噗嗤!” 滇人宛如嗷嗷直叫的恶狼,握着各种各样的兵器,迅速杀向附近的吴军将士。 猝不及防的吴军将士,一时间被砍翻在地上,血流不止。 “点火!” “诺!”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勾践,立马拿过火把,扔到一边的柴堆之上。 伴随着熊熊大火,不远处也跟着点燃火光。 火光连成一片的时候,原本驻扎在营地外围的孙武、伍子胥,就连忙率军赶来增援。 这个时候,庆忌应该庆幸自己并没有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他自始至终,都在防着滇人! 留了一手! “杀!” “冲过去!” “凡是手持武器的滇人,不论男女老幼,全部斩尽杀绝!” 对待敌人,吴军将士不再会心慈手软。 因为他们都知道滇人跟骆越人一样,不但性格凶悍,还很狡猾。 稍有不慎,他们就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客死他乡。 第570章 哀牢国象兵 经过一宿惨烈的厮杀后,直到天边翻了鱼肚白,战斗方才结束。 这场恶战,甚至就连庆忌都亲自上阵,斩杀了不下十个滇人。 奋勇杀敌的吴军将士,更是一口气追杀了十多里地,斩首四千余级。 这一战之后,相信滇人再也不敢轻易起兵叛乱了。 不过,吴军的战斗,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庆忌在翌日就得到消息,滇人已经联系了更西南方向的哀牢人,准备进攻吴军,收复失地。 庆忌岂能容忍? 「这哀牢人是什么来头?」 庆忌皱着眉头问道。 「大王,臣已经打听过了。」 孙武回答道:「哀牢国,可谓是西南蛮当中的一个大国。」 「人口在三十万以上,常备军可能也有万人,若是全民皆兵的话,哀牢国至少能动辄五万人作战。」 「……」 包括庆忌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在滇地的西面,还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 滇地,大致上就是后来的云nan。 至于滇池的西南面,那不是印du、缅dian一带吗? 庆忌忽然记起来,历史上的确是存在这个哀牢古国的。 哀牢国鼎盛时期东西三千里,南北四千六百里,大致统治范围南至西双版纳,西至尹洛瓦底江,北至横断山脉,东至洱海一带。 疆域辽阔、特产丰富、n族众多的哀牢古国大约形成于公元前400多年,开国之王为九隆(召隆)。 相对于其他不毛之地来说,土地沃腆、宜五谷蚕桑、出金银铜铁的哀牢地创建了具有强权机制的奴隶制部落联盟——哀牢国。 其立国之基在保山,统治中心或曰「国都」也在保山。 由于境内水利、矿藏、动植物资源极为丰富,发展农业、牧业、手工业以及早期铸造业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 哀牢逐渐成为一个物阜民丰、欣欣向荣的文明古国。 哀牢人不仅把「五谷蚕桑」侍弄得好,而且很早就「知染采文绣」,技术水平也很高。 史载他们用当地盛产的桐华(木棉)织出「幅广五尺,洁白不受垢污」的「桐华布」和用优质苎麻织成的「文如续锦」的兰干细布,品质绝佳。 多有蜀商争相运销获利,以致得到了中原及西南亚市场被误称为「蜀布」并风靡一时。 历史上,在汉武帝时期,汉帝国派人开通西南夷,希望打通前往印du的道路,于元封二年(前109年)派兵渡过兰沧水,攻打哀牢,「置雟唐、不韦二县」。 那一次次侵略使得哀牢全盛时期结束,国势衰落。 对于这样的哀牢国,庆忌岂能不看重? 有着发达的丝织业且不说,还盛产金银铜铁,这可是十分宝贵的财富了! 而且,哀牢国的人口根本不少。 汉明帝永平十二年(69年),柳貌继承哀牢王位,派其子献国于东汉,其时哀牢共有五万户、五十五万余人。 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值得吴国征服并占领的地方。 …… 知道哀牢国对于吴国的价值所在后,庆忌不再犹豫,率领三万吴军将士,一路向西,渡过澜沧水后,抵达哀牢国的地盘。 「吼!吼!吼!」 澜沧水之畔,吴军与哀牢国的军队正在对峙。 吴军一方三万人,披坚执锐,全副武装,身上穿着绯红色的征袍,组成了十分严整的方阵。 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支训练有素,且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另一边的哀牢人和滇人的联军则是二万余,穿着各色的衣裳、皮甲,手上的武器也是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 旌旗蔽日,戈矛如林。 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响彻云霄。 可以说,正面一战,所向披靡的吴军已经不惧天下任何一支军队。 庆忌也不知道,哀牢人哪里来的勇气,敢跟吴军硬碰硬。 不过,这恰恰是庆忌期望看见的。 庆忌不怕他们死战,怕的是他们躲到深山老林里,跟吴军打游击。 「哞——哞——哞——」 就在这时,从对面的哀牢军方阵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兽的喊声。 怎么回事? 庆忌定睛一看,原来是五十多头庞然大物,已经横陈在了哀牢军的方阵前沿地带。 头大,耳大如扇。 四肢粗大如圆柱,支撑着巨大身体,膝关节不能自由屈曲。 鼻长几与体长相等,呈圆筒状,伸屈自如,鼻孔开口在末端,鼻尖有指状突起,两边还生着剑刃一样的牙齿…… 「这是什么怪物?」 「天哪!」 「巨兽!我从未见过如此巨兽!」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象吗?」 原本肃静的吴军方阵当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面对大象这种体型极度庞大的动物,没有见过大象的吴军士卒,怎能不慌乱? 怎能不害怕? 不少的吴军将士,已经面露惊慌之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若不是他们经历过无数的战斗,是从尸山血海当中杀出来的精兵,这个时候怕不是已经胆气尽丧,掉头就跑了。 包括庆忌在内,孙武、伍子胥等吴军将领,在看见哀牢人拿出五十多头大象出来后,都忍不住脸色一沉,很是凝重。 大象在中原一带,已经是珍稀动物,很少会出现,几乎绝迹了。 但是在淮河下游,可能还存在一些野象。 其实不少人都是见过大象的,就算是没有见过,也会有所耳闻。 商朝的时候黄河流域就有大象,那时候北方气候还比较温湿,适合大象生存。 商王朝曾经还把大象编入了部队。 史书记载: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 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 庆忌也不是没想过,自己会在南征的时候碰上大象部队,只是没想到哀牢人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的象兵来对付吴军。 「哞——」 哀牢军方阵那边,五十多头的大象,嘶吼一声后,就被头上的哀牢人驱使,撒开蹄子,冲向了吴军的方阵。 「杀!」 第571章 食物链顶端 「冲上去!」 「斩杀象兵!」 庆忌当机立断,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杀!」 面对五十多头大象的勐烈冲击,吴军顿时阵脚大乱。 大象的蹄子一踩,就能踩死一个吴军士卒,使之化作肉酱。 大象的鼻子一甩,也能击飞一名吴军将士,让其口吐鲜血,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 不死,也要残废!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吴军的士卒都只能被动的爬上象身,试图攻击大象头上的象兵。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因为哀牢人的战象身上装有坚木箱子,吴军如果射击,象背上的战士就会躲入箱子,而大象的皮又无法射透。 所以一开始吴军方面伤亡损失相当惨重,战斗打得非常艰难。 就算是吴军将士想爬上去,也不是太容易。 趁着吴军的阵脚大乱,对面的哀牢人和滇人,就撒开脚丫子,朝着吴军方阵冲击过去。 这些战象,就好似装甲车一样,让吴军一时间根本对付不了。 这仓促之际,哪怕是孙武、伍子胥,也无计可施。 「撤!」 「鸣金收兵!」 不得已的情况下,庆忌只能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以求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的伤亡。 …… 回到澜沧水一侧的吴军营寨后,庆忌又将孙武、伍子胥、勾践等一众吴军将领传召到中军大帐议事。 「大象这种巨大的动物,卷着长长的鼻子,被人驯服之后载人作战,十分厉害。」 「尤其是那振聋发聩的叫声,对人和战马是一种巨大的威慑,不管是体型还是声音,从气势上先胜了一筹。」 庆忌缓声道:「我军若要破敌,必须要击破哀牢人的象兵不可。」 「二三子有何破象兵之策?」 闻言,在场的吴军将领都不禁陷入了沉思。 如果没有办法打败哀牢人的战象,吴军想要灭掉哀牢国,把哀牢国纳入到吴国的版图当中,的确是一种奢望。 过了许久,勾践第一个站出来,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哀牢人之强,强于战象。」 「既如此,我军何不扬长避短,派人劫营,杀入哀牢城,将他们的战象夺过来,为我所用?」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摇摇头道:「勾践,你能想到的,哀牢人就未必不能想到。」 「这哀牢城固然算不得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却也不是我吴军能轻易攻下的。」 抢走哀牢人的战象? 勾践也是真的敢想。 不过,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 庆忌也不愿太过打击勾践的积极性。 勾践退下后,孙武沉吟片刻后,便道:「大王,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 「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 「臣以为,或可在明日一战中,在我军方阵后边挖几道壕沟陷阱,若战象陷进去,则不能轻易出来。」 「如此,战象可破矣。」 「……」 孙武引用的,是《孙子兵法·虚实篇》当中的一段兵法。 其意为:凡是先到达战场并牢牢占据战场,从容等待敌人的,就获得了主动权;而后到达战场,匆忙投入战斗的就会身处被动,从而为疲劳所累。 所以,善于指挥作战的人 ,一定是能成功调动敌人而不被敌人所调动的。 一定是能使敌人自动进入预设好的区域的,是因为小利引诱了他;能使敌人不能达到其预定地域,是因为给敌人制造困难。 当敌人休整较好时,能设法让其疲劳;当敌人给养充足时,能设法使之处于饥饿。 当敌人安稳不动时,能设法让敌人行动起来。 总的来说,孙武的这一计策,还算是中肯。 吴军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这要吴军付出多大的伤亡代价? 庆忌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帅位上,闭起了双眼,澹澹的道:「能夺敌之所恃,则敌屈矣,能出敌之不意,则敌溃矣。」 「总以所长攻所短,不以所短攻所长,勿舍易而图难,勿知己而忘彼。」 庆忌所言,跟孙武的那一段兵法,大同小异。 能夺取敌人所依靠的条件,敌人就会屈服:能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敌人就会溃败。 总要以我之所长攻击敌之短处,不要以我之所短攻击敌之长处,不要舍弃容易解决的敌人而谋求难以解决的敌人,不要只考虑自己而忽略对敌人的了解和研究。 在不知不觉中,庆忌与孙武还讨论起了兵法…… 不过,这恰恰证明,二人已经有办法对付哀牢人的战象了。 古今中外,大象都有很多次,被用于战争中。 庆忌知道有一种「破象阵」,就是专门对付战象的。 讲起破「象阵」,倒是莫过于明朝骁将邓子龙。 当时,缅军凭借十万重兵,尤其是浩荡的「象兵」、马队,所向披靡,涂炭百姓,危及大明西南边陲。 邓子龙示敌以弱,敌军一到,火弩齐发,利箭如雨……霎时,「象兵」大乱。 当然,那是在明朝,有火器火炮,不是现在的吴军所能比拟的。 不过庆忌又想到了另一种法子,专门对付哀牢人的战象。 「二三子,尔等可知道大象的天敌吗?」 「天敌?」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的,表示不解。 大象这种巨兽,能有什么天敌? 要知道,大象处于食物链的顶端,一般来说,它没有天敌,只有狮子、老虎会攻击老年的孤象。 不过,这并不代表大象就是无敌的,没有天敌。 「狮子。」 庆忌已经想到了这种动物,似乎是可以克制大象。 至少,狮子再不济,也能让大象产生一些恐慌的心理。 于是庆忌说干就干,自己画出一张图纸后,就命令吴军将士们连夜赶制出狮子的模型,务必要保证栩栩如生,而且多多益善。 狮兵退象,这个战例在历史上,还是真实存在的。 庆忌依稀记得,南北朝时期的宗悫就干过一次。 纵然,大象是地球上最大的陆生动物,体重超群力大无比。 对一般的动物它不屑一顾。 但是,它却惧怕狮子。聪明的兵家可以抓住这一点,来制服「象兵」! 第572章 设置西南王 翌日,吴军将士就拉着连夜赶制出来的狮子模型,放在自己方阵前沿。 “哞——” 冲击过来的五十多头战象,勐见只只雄狮严阵以待,如临天敌,调头就跑,任凭驭手怎么鞭笞也不回头迎战。 “杀!” 庆忌于是拔出龙渊剑,指着对面的哀牢军方阵。 早就在心里憋着一股气的吴军将士,顿时跟打了鸡血一般,迅速冲过去。 “唰!” “噗嗤!” “啊!” 没了战象的助阵,哀牢人就像是没了牙齿的老虎,待宰的羔羊,只能引颈待戮。 吴军将士是越杀越兴起,一路长驱直入,杀死了数千哀牢人和滇人。 无奈之下,这些哀牢人和滇人都只能狼狈的逃回城内,闭门不出。 在后方的攻城器械还没有运抵前线的情况下,庆忌倒是并不急着攻下哀牢城。 实际上,战争进行到这种地步,庆忌认为可以结束了。 大军南征一年之久,包括庆忌在内,都已经疲惫不堪。 原本士气如虹的吴军,现在也只是强打精神,并不能发挥百分百的战斗力。 所以,吴军在取得大胜后,庆忌就让伯噽作为使者,进入哀牢城,去跟哀牢人谈判。 只要哀牢人愿意臣服于吴国,庆忌愿意册封哀牢王为“君长”,封“哀牢君”,世袭罔替。 这是吴军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情况下,庆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他已经完成了好几代人,都无法完成的伟业,没必要再耗尽吴国的心力…… 就跟庆忌预料之中的一样,哀牢人不敢再跟吴军抗衡,宣布臣服于吴国,年年纳贡,岁岁入朝。 至此,庆忌完成了这一次的南征之战,历时一年。 但,实际上,收尾的事宜还没有结束。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四年,即公元前500年,正月。 庆忌下诏,包括岭南六郡在内,还有新纳入版图的河内、百濮之地、滇地、哀牢国,搜山检海,肃清所有的叛逆分子。 凡是趁着之前的战事中,或者是早就迁入深山老林里的人,都要一一追剿,招安他们出来登户造册。 此举,可以让吴国得到大量的人口。 虽说吴国要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伤筋动骨,但是在庆忌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征服了哀牢国之后,庆忌踏上了返回金陵城的路途。 只是,有些不幸,庆忌染上了风寒。 虽说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但是在这个医疗水平较为落后的春秋时代,小病也能变成大病。 所以庆忌不得不暂时缩在了宽敞的王车当中,盖上蚕丝被,让沙梨、阿青日日夜夜跟在一边伺候。 “咳咳咳咳。” 在岭南新道之上,五六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 绯红色的一片,旌旗蔽日,戈矛如林。 这其中就有着一辆装饰华丽,大气磅礴的黑色王车。 这正是庆忌的王车,专用车驾。 此时的庆忌躺在车内,盖着被子,还让阿青喂着汤药,给自己调养一下。 更有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沙梨给庆忌膝枕,这日子不要太滋润。 “阿青,辛苦你们了。” 庆忌缓声道。 “大王说的哪里话?这是臣女的分内之事,能伺候大王,这是臣女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阿青嫣然一笑,又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中,阿青的三千青丝已经绾起,成了妇人的模样。 惭愧。 庆忌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将阿青收下了。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阿青这样一个标致的小美人儿,对庆忌又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庆忌如何能不动心? 昔日的牧羊女,终究是成长了! “阿青,有糖没有?这药汤,甚苦。” 庆忌不得不吐槽一句。 “咯咯咯咯咯。” 阿青掩嘴轻笑道:“大王,你一个堂堂的大丈夫,一国之君,还能怕吃苦?良药苦口。乖,张嘴。” 闻言,庆忌只能再次张嘴,让阿青喂自己喝药。 入口苦涩,还是让庆忌有些遭不住。 良药苦口是没错,不过这滋味儿,庆忌是万万不想再尝试的。 “大王,臣勾践求见!” 这个时候,车外响起了勾践的声音。 “进来!” 不多时,勾践就缓缓的爬上了王车,来到庆忌的跟前。 幸好,庆忌的这一辆王车由六匹骏马拉着,足够宽敞,要不然还真的不能搭乘这么多人。 “有事吗?” “大王,臣有要事。” 勾践在阿青和沙梨的身上扫了一眼,支支吾吾的道。 闻言,庆忌便挥了挥手,道:“阿青、沙梨,你们先下去。” “诺。” 等到阿青与沙梨都退下后,勾践这才欠着半个身子,跪坐在庆忌的面前,低声道:“大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大王,臣以为滇人、哀牢人,还有夜郎人、牂柯人,这些百濮之地的蛮夷,迟早会生事。大王何不效彷当初以孙夫人为镇南将军之举,再设将军以镇之?” 勾践试探性的询问道。 “……”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着勾践。 勾践连忙低下头,生怕庆忌看出自己的心事。 其实,庆忌对于勾践的小心思,何尝不是跟明镜似的? 孙俪的镇南大将军,加大都督衔,职权极大,可以说是岭南王。 在那长达五六年的时间里,孙俪就在岭南六郡充当灭火员的角色,为吴国,为庆忌扑灭了一次又一次的百越人叛乱。 对此,庆忌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不过现在岭南六郡的叛乱,已经完全被吴军所消灭,这一镇南将军的职务,庆忌自然是会取消的。 但是,诚如勾践所言,百濮之地与昔日的岭南六郡一样,需要设置一个加大都督衔的镇南将军…… 让孙俪继续出任吗? 庆忌舍不得。 而且,孙俪这些年一直都待在岭南之地,身心俱惫,恐怕一个不慎,就会死在那里。 而除了孙俪,庆忌还能相信谁? 孙武吗? 伍子胥吗? 不不不。 庆忌不可否认,他们都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吴国的肱股之臣。 可是,人心隔肚皮,庆忌不可能将这么大的权力交给他们。 再者说,孙武与伍子胥留在西南之地的用处并不大。 第573章 雄于天下 孙武也好,伍子胥也罢,在庆忌看来,留在百濮之地当一个加大都督衔的镇南将军,还是屈才了。 庆忌更需要他们为自己出谋划策,征战中原,而不是放在这已经无关紧要的百濮之地。 庆忌现在对待百濮之地的态度,并不是跟以前对待百越之地的态度一样的。 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这并不是说,庆忌瞧不上百濮之地,而是吴国现阶段,的确没有能力去消化这一片广袤的地方了。 能使当地的蛮夷臣服,使用羁縻政策,这已经是庆忌能做到的最大极限。 作为一国之君,庆忌必须要做到权衡利弊。 “勾践,你有想法出任镇南将军,为寡人,为我吴国镇压百濮之地吗?”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 “不敢。” 勾践沉声道:“大王,臣才德浅薄,不敢居此高位。只是,臣始终认为,大王应在百濮之地设置镇南将军,以镇压百濮之地尚好。” 勾践心里,的确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对于勾践,庆忌是既怀疑,又重用,哪里会将这般大的权力赋予他? 庆忌要是敢册封勾践为镇南将军,加大都督衔,领着三五万的吴军锐士坐镇百濮之地。 庆忌敢保证,不出几年,勾践就可能在百濮之地拉起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建立越国来跟吴国分庭抗礼。 庆忌岂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勾践,你想到的,寡人也想过了。” 庆忌的头枕着,侧过身子缓声道:“我吴国现在的疆域,幅员辽阔,太过广袤了。” “此番剑指西南,寡人的目的已经达到。若是要在百濮之地实行直接统治,未免异想天开。除非……” 除非庆忌一辈子都不打算北上争霸,逐鹿中原! 但是,庆忌能甘心吗? 就算是不能一统天下,当一个始皇帝,庆忌也希望自己能带领吴国成为傲视华夏九州的天下第一强国! 称霸天下! “咳咳咳咳!” 庆忌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侧过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大王!” “寡人无碍……” 此时的庆忌脸色有些苍白,额头都不自觉的冒出了汗液,好似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勾践连忙上前,扶着庆忌躺下。 “勾践……” 庆忌忽然抓住了勾践的手腕,目光锐利的看着勾践,好似雄鹰一般,沉声道:“告诉寡人,你仇恨寡人吗?” “仇恨?” 勾践被吓了一跳,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大王,臣承蒙大王提携,愿为大王,为吴国效死,何来仇恨之说?” 勾践的眼圈一红,忍不住声泪俱下的道:“臣早年丧父,是大王,是王后将臣抚养长大,给予无微不至的关照!” “正所谓长姐如母,大王也好似勾践的再生父亲!” “大王若要勾践死,勾践当拔剑自刎,勿有它念也!” 真的吗? 庆忌的心里当然是十分怀疑的。 勾践是什么为人,庆忌一清二楚。 勾践曾经是越国的太子,越王允常的儿子。 越国被吴国吞并,允常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这亡国之恨,杀父之仇,勾践又岂能不仇恨庆忌? 当然,庆忌的王后季蔻是勾践的姐姐。 论关系,勾践是庆忌的小舅子。 有这一层关系在,再加上这么多年来吴国的悉心栽培,勾践难免不会改变自己的固有观念…… 庆忌语重心长的看着勾践,说道:“勾践,若寡人薨,你能辅左自己的外甥公子恒,让我大吴更进一步,雄于天下吗?” “大王说笑了。” 勾践低着头道:“大王春秋鼎盛,万寿无疆,何来薨逝之说?说不定,臣会死在大王的前头……” “寡人想让你发誓,一辈子忠于吴国,忠于公子恒,忠心不二。” “臣……” 勾践咽了一口唾沫,眼中闪过一抹迟疑的神色,旋即缓缓的伸出自己的手,正色道:“我勾践,今生今世,当……” 话音未落,庆忌原本抓着勾践手腕的手,陡然落下,然后虎目圆睁,整个头都已经垂落到了一边。 怎么回事? 勾践被吓住了。 “大……大王?” “大王!” 勾践连忙晃了几下庆忌的肩膀,不见反应,又伸出手指,探了一下庆忌的鼻口。 这已经是没有呼吸的,只是鼻口还算温热! 死了? 难道庆忌就这样突然死掉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勾践吓得肝胆俱裂,心情很是复杂。 “大王!” 勾践又喊了一句,看了看庆忌,又瞅了一眼放在不远处的武器架子上的龙渊剑。 勾践陷入了万般纠结当中。 仇人已经近在眼前。 庆忌可能是一时喘不过气,这才晕死过去,未必就真的死掉了。 这个时候去传唤医者过来,可能救回庆忌。 但,勾践何不能拔剑,一剑杀了庆忌? 只是,这样一来,与勾践的初衷是相悖的。 想了一下后,勾践咬了咬牙,就连忙离开王车,跑到外边的官道上,大声喊道:“医者!快来医者!” “医者!” “大王出事了!” 勾践的叫喊声,顿时引来了不少吴军将士的围观。 甚至就连孙武、伍子胥等人都连忙过来查看情况。 难道一个简单的发烧感冒,真能要了庆忌的性命? “大王!” 勾践又连忙跑上王车,只见车内的庆忌,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喊什么,寡人在这里!” 听见庆忌的声音后,勾践忙不迭的循着声音跑过去。 只见庆忌站在不远处的花岗岩上,翘首以盼,似乎是在欣赏着这附近的景色。 “大王,你……你无碍乎?” 勾践凑上前,悻悻的问道。 庆忌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寡人只是在车里待的太久,闷得慌。出来看看而已。” “原来如此。” 勾践又一次低下了头。 他已经能猜到,这是庆忌对自己的又一次敲打,又一次试探。 倘若勾践真的敢拔剑出鞘,对庆忌不利,相信死的人一定会是勾践。 还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种! “勾践,你说,为什么人的脚比脸白?” 庆忌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臣不知。” 庆忌闻言,只是凑在了勾践的耳畔,缓声道:“因为他总藏着。” “……” 话音一落,庆忌就朝着自己的王车那边走过去。 反应过来的勾践,在惊惧之下,又连忙跑过去,蹲下身子为庆忌扫开一路的烟尘。 而且,在庆忌登上王车的时候,勾践不是搬来矮桌,而是整个人蹲下来,让庆忌踩着自己的后背,登上王车。 勾践这般如忠犬一般的行为,让庆忌看着颇为受用。 只是,勾践对待庆忌能跟忠犬一样,对待下一代的吴王,是否能成为一条忠犬? 第574章 吴国十六郡 直到三月末,庆忌这才返回吴国都城金陵。 这一年有余的时间,庆忌再一次为吴国开拓了数千里的疆土,丰功伟绩,纵观古今已经无人可以超越。 不过,现在等待庆忌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在回到金陵城的翌日,庆忌就在奉天殿召开一次大朝会,凡是朝中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公卿大夫,都必须要参与。 “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高坐于陛台之上的庆忌,穿着一袭玄色赤纹的冕服,头戴平天冠,一手扶着龙渊剑,在属于自己的御座上,正襟危坐。 陛台之下的吴国群臣,二百多人则是异口同声的朝拜庆忌,大礼参拜,极尽恭敬之色。 “免礼,平身!” “谢大王!” 得到庆忌的授意下,吴国的公卿大夫们这才缓缓的落座。 庆忌也不含湖,将其它政务先搁置一旁,开门见山的说道:“二三子,寡人此番南征,业已平定岭南六郡的所有叛乱,百越各方国、部族,皆已被取缔。” “从此之后,我吴国境内,当再无方国之封君也。” “郡以郡守为长,县以县令为长,不外如是,政由己出。” “然,我吴国的南征大军,已经顺势灭掉文郎国,吞并滇地、百濮之地,且征服了哀牢国。” “如何安置这些地方,还请二三子各抒己见。” 话音一落,庆忌就拍了拍手,顿时就有两名宫娥抬着一道屏风,放在陛台的前沿地带。 屏风之上,悬挂着一张羊皮地图,赫然就是吴国南方的山川河泽。 吴军推进的地方,也被绘制在了这一张羊皮地图上。 “嘶!” 群臣见状,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这一年之间,庆忌为吴国打下的疆域,未免太过辽阔了! 方圆纵横数千里! 大致上就包括后世的贵zhou、yun南,还有越nano挝、缅dian,甚至还包括了tai国的一部分。 以吴国现在的能力,以吴国现在的体量,肯定是无法消化这些地方的。 如之奈何? 难道要放弃吗? 已经官复原职的廷尉伯噽,立马手持牙笏出列道:“大王,臣以为可以在这些地方设置郡县进行治理!” “就连岭南六郡的百越人,都能为我吴国所用,滇人、濮人、哀牢人又有何不可?” “不妥!” 伯噽此言一出,作为太宰的计然立马反驳道:“大王,现在岭南六郡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且根除了叛乱,百越人不敢轻易造次。” “然,这些新纳之地,则是不然!” “为了消化岭南六郡,我吴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若是再加上滇地、文郎、哀牢,还有百濮之地,恐怕得不偿失!” “三十年!臣估测,我吴国至少需要三十年,才能将这些地方全部消化,使其如岭南六郡一般,为我吴国所用!” 顿了一下,计然又道:“因此,臣以为大王当对这些地方以羁縻之策治理,而非修桥铺路,耗时费力的派遣官吏直接统治!” “请大王三思!” “臣附议!” “大王!臣以为太宰所言极是!臣附议!” “请大王慎重!” 计然的话音一落,申息、被离、狐庸等大臣都纷纷站出来,请庆忌用羁縻政策,去统治那一片广袤的西南之地。 吴国要是真的要对这么大的一片地方,设置郡县,进行直接统治的话,耗时费力不说,可能从此之后,就没有了北上进取的能力。 外强中干,要之何用? 就跟昔日的楚国一样。 楚国堪称是天下第一大国,但是真正能动用的兵马,实在是不多。 至少动员能力是很差的。 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楚国的动员能力。 不过,同时也是增强了楚国的战略纵深…… 桀骜不驯的西南蛮族,肯定会卷土重来,届时吴国要再度出兵平定叛乱,必然损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若是跟岭南六郡一样,吴国根本负担不起! 这,注定是一笔烂账! “大王,臣以为或可徐徐图之!” 大行令孔丘出声道。 “如何徐徐图之?” “大王可以在百濮之地、滇地、文郎、哀牢这些地方设置郡县,以羁縻之策治理。” “然,吴国求教化之功,可将一部分蛮人迁移到我吴国本土,以充实人口,或者令其修建官道,挖通水渠,一如旧制!” “……” 孔夫子的脑瓜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灵光。 实际上,早在返回金陵城的途中,庆忌就不止一次的跟孙武、伍子胥商议过,如何处置那些新纳之地。 直接放弃不管? 这不是庆忌的作风。 而且,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庆忌不会去做。 只不过在那些地方设置郡县,进行直接统治的话,代价太大,现在的吴国承受不起。 如何是好? 庆忌等人思来想去,只有羁縻政策,才是最适合的。 经过一番讨论后,庆忌最终决定,在滇地、哀牢、文郎,还有百濮之地,设置郡县羁縻管理,至少能维持形式上的统治。 吴国在百濮之地设立黔中郡,在滇地、哀牢地设立滇郡,在文郎地(骆越之地)设立交趾郡。 这就代表着,吴国此时已经有了十六个郡。 吴国原来有十三个郡,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 再加上现在设立的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满打满算是吴国十六郡。 此外,为了保证西南的蛮夷短时间内不敢起兵叛乱,庆忌还将强制迁移滇郡、黔中郡、交趾郡的五万户,大概是五十余万人口到吴郡,以充实人口。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吴郡,是吴国开发的最好的地方,人口最多,最为富庶。 庆忌若是想西南的蛮夷不搞事情,必须要做出多项举措。 庆忌还特意让各个部族酋长的儿子,都进入金陵修学,美其名曰是修学,其实是作为人质存在的。 对待滇郡、黔中郡和交趾郡,吴国只能派遣一些官吏管理,并少量驻军,让当地人自治…… 什么是羁縻? 这便是羁縻! 第575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大王,臣以为,既然我吴国已经在滇郡、黔中郡、交趾郡确立统治,就应该修建官道,如岭南新道一般,从吴国本土而直通西南边陲也。」 邓析站起身,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 此言一出,计然、狐庸、申息、被离等大臣都忍不住冲着邓析怒目而视。 邓析这可是犯了大忌! 修建官道,谈何容易? 这官道包括直道、驰道,工程浩大,耗时费力,一定会让吴国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而且,滇郡、黔中郡、交趾郡这些地方,西南三郡可不比岭南六郡。 岭南六郡好歹还有灵渠,水网密布,官道难修的情况下,未必不可以走水路。 而西南三郡那边,可谓是到处崇山峻岭,没有多少坦途! 怎么修建? 要修建的话需要多少人力? 关键是要累死多少劳役? 「不可!」 太宰计然第一个反驳道:「大王,邓析此言差矣。」 「从西南三郡修建直通我吴国本土的官道,谈何容易?」 「五六千里的广袤疆域,山高路远,定然耗费甚多!」 「财力物力且不说,首先是人力!」 计然痛心疾首的道:「臣从这地图上看,便可见一斑。」 「昔日,为了通灵渠,修建岭南新道,我吴国死伤了多少劳役?不下五千人!」 「那么,要修建官道直通西南三郡,难度会更大,又将死去多少劳役?怕是不下万人!」 「如此之大的工程,非有十万民夫参与,动辄十余年而不可竣工!」 顿了一下,计然又道:「大王,请大王爱惜民力,爱惜自己的子民!」 「以吴国的芸芸众生为念!」 这是让庆忌颇为头疼的问题。 要是没有一条从吴国本土直通西南三郡的官道,吴军从金陵城出发,没有半年的时间,能抵达西南三郡吗? 至少也要三五个月! 等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这注定会是一个无底洞! 只不过,计然说的没错,庆忌作为一国之君,不能不恤民力。 尽管,那个时候负责修建岭南新道的民夫,多是囚犯、战俘,或者是百越人。 但是,在这种时候,吴国还要征召滇人、哀牢人、骆越人和濮人修建官道,让他们尸体枕籍,哀鸿遍野的话。 相信用不了多久,叛乱就会再次爆发,而且吴国还会难以平定的那一种。 庆忌也不愿意为了西南三郡,让吴国陷入无休止的混战当中。 「大王,这充当劳役的人选,臣已经为大王找到了!」 邓析微微一笑道:「臣之前受王命下南洋,开辟海上商路,只带回来一些香料、珍珠、玛瑙等值钱的东西。」 「不过,臣的队伍中,还带回来了不少的南洋人。」 「南洋之地,浩瀚无垠的大海上,尽是岛屿。」 「犹如陆地一般广袤的岛屿就有好几座!」 「上边的土着,有骆越人、东山人、巫族人等,还过着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生活,可为我吴国所用,充当奴隶,为吴国一辈子付出劳动!」 「……」 这像话吗? 不像话! 在座的吴国的公卿大夫们,一时间都觉得邓析未免太过残忍了。 用土着充当奴隶? 貌似,也不是不行! 这种事情,吴国的君臣是可以接受的。 哪怕是已经过渡到封建时代的吴国,依旧存在奴隶制,庆忌也无法废止的奴隶制。 邓析口中的「巫族人」,庆忌知道,那应该就是马来人…… 根据邓析的描述,他率领的商队抵达了珠崖岛(海南岛)、婆罗洲、爪哇岛等等岛屿。 生活在那里的土着不知凡几,吴国未必不可以将他们都抓过来充当奴隶,充当劳役,一辈子为吴国干苦力。 「大王,臣以为邓大夫所言极是!」 冉耕跟着站起身道:「臣前年便奉王命,率领商队东渡,抵达了箕子朝鲜,再一路向东,那就是一大片岛屿,星罗棋布的岛屿!」 「在一年中,臣一行人发现了一座高山人定居的岛屿,名「夷洲」,又一路向东,见到了另外几座不知的岛屿。」 「那几座岛屿如长虫一般,似乎是传说中的蓬来、方丈、瀛洲三座仙岛。不过,臣发现,生活在岛上的,还是尚未开化的土着!」 「具体有多少土着,臣还不清楚。不过,相信十多万人,应该还是有的!」 「善!」 庆忌终于信服的点了点头。 冉耕率领商队东渡,抵达的夷洲岛,应该就是后世的「弯弯」。 而那几座长虫一样的岛屿,不是膏药国吗? 说真的,用那些化外之地的土着,来充当累死累活的奴隶,庆忌是毫不在乎的。 「夷洲岛并入闽中郡,珠崖岛并入南海郡,其余各处岛屿的土着……抓!」 庆忌眯着眼睛道:「下一次出航,有一个抓一个!」 「大王英明!」 群臣都跟着山呼道。 此时此刻,庆忌已经可以预想到,会有多少的土着,被吴人跟小猪仔一样,一船又一船的带回来。 原始资本的积累,总是十分血腥的! …… 金陵城郊,十里长亭外。 一派夕阳西下的光景,小桥流水,橘红色的晚焰照耀着地面…… 此时,在古代边上,庆忌领着自己的一众后妃、公子,正在为吴鸿送行。 年方十四的公子鸿,还有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此刻穿着一袭绯红色的战衣,以布带束发,身上只是穿着简陋的皮甲,背负一只满满当当的包袱。 在公子鸿的腰间,还别着一口阔剑,手上拿着一杆丈余长矛,俨然一副战士的模样。 公子鸿这是要做甚? 是的。 到了这个年纪的公子鸿,将会被送到军中进行磨炼。 「呜呜呜呜!」 正在为儿行千里母担忧。 作为公子鸿的生母,如梦夫人忍不住哭的稀里哗啦,梨花带雨,站在庆忌的身边抹着眼泪。 庆忌不禁瞥了一眼如梦,眉头一皱,说道:「哭什么?」 「吴鸿只是去入伍戍边,又不是去送死,或者奔赴战场!有甚么好哭的?」 对于如梦这种模样,庆忌是颇为不满的。 然而,如梦只是在责怪庆忌太过「狠心」! 免费阅读. 第576章 送公子鸿入伍 如梦伤心欲绝的抹着眼泪,泪眼朦胧的看着庆忌说道:“大王,咱们的鸿儿才多大年龄?年方十四!” “大王怎舍得送鸿儿去南郡参军?南郡是什么地方?” “距离金陵迢迢几千里,山高路远,而且还接壤于楚地,万一楚蛮子哪天想不开,进犯我吴国疆界,鸿儿岂不是要参战?” “大王,这是臣妾的儿,也是大王的儿……大王你怎能忍心……” “母妃!” 还不等庆忌训斥,站在对面的公子鸿就忽然脸色一正,朝着如梦躬身作揖道:“母妃,请恕孩儿不孝!” “孩儿不止是父王、母妃之子,更是大吴的公子!” “屯垦戍边也好,留守金陵也罢,只要父王需要,吴国需要,孩儿何不能豁出去,舍得一身剐?” 闻言,庆忌不禁赞赏的看着公子鸿,很是欣慰的说道:“鸿儿,你终于有所成长了!” “不错,不错!我吴国的公子,寡人的儿子,绝不能是尸位素餐之辈,更不能是无所事事的酒囊饭袋!” “寡人不奢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如同季子一样,成为名动天下的治国之能臣。” “但是,寡人的孩子,至少也要是吴国的肱股之臣,国之栋梁!” 庆忌的殷殷期盼,不外乎是让吴鸿、吴恒、吴章、吴疆等吴国的诸公子,都可以有所成就。 吴王之位,只有一个。 然而,庆忌现如今有了三十几个儿子,如之奈何? 吴国的王族,在庆忌的这一代,得以开枝散叶,繁衍出来的后代甚多。 但有一条准则是不会改变的—— 吴国不养闲人! 哪怕是贵为庆忌的儿子,吴国的公子,都不允许庸碌无为。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他们既然享受着公子身份所带来的巨大利益,便应该为自己的国家做出贡献。 好在庆忌的诸子个顶个的聪明,再加上有季札、晏婴、孔丘、孙凭等一众名师的指导,传道受业解惑,他们早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只要不是痴傻之人,在这么多优良教育资源的帮助下,一定是能成才的。 按照庆忌之前就定下的一条祖制,从他的这一代起,吴国的诸公子十四岁以后,都必须要入伍参军两年到三年。 所以,公子鸿到了合适的年龄,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作为庆忌的庶长子,实际上庆忌对于公子鸿是寄予厚望的。 原本在如梦夫人的百般央求下,庆忌是打算将吴鸿留在金陵,只是充当一名宿卫,或者常备军的一员。 后来庆忌一琢磨,发现不对劲。 为何? 因为公子鸿性格较为懦弱,没有多少的“阳刚之气”,这都是如梦在“关照”吴鸿。 也就是说,公子鸿要是一直留在金陵城的话,势必得不到多少的成长。 庆忌想磨练一下公子鸿,望子成龙,就不得不狠下心来,把公子鸿扔出去,让他近乎自生自灭…… 公子鸿这一次要去的地方,是南郡,跟楚国接壤的地带。 要加入的军队,也是属于边军的序列。 一旦吴楚两国再次爆发战争,公子鸿将就会首当其冲的参战。 没有多少人知道公子鸿的真正身份,没有多少人会照顾公子鸿。 而一旦吴楚大战,公子鸿实际上也是凶多吉少的。 “父王,孩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公子鸿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保证道。 闻言,庆忌也很是欣慰的上前,伸出手,为公子鸿整理一下身上的戎装,说道:“鸿儿,吴国的王室公族不养闲人,这是寡人定下的一条准则,将来会是我吴国的祖制。” “你是寡人的长子,吴国的长公子,理应以身作则。” “到南郡戍边后,你的身份,将不再是寡人的儿子,吴国的公子,你只是一名来自普通人家的战士……” “一切都要小心。” “诺!” 庆忌跟公子鸿又交代了几句,跟在一边的如梦夫人,就忍不住上前抱着公子鸿,带着哭腔嘱咐一些事情。 然后,如梦就掏出一张平安符,递给公子鸿,期望自己的儿子不会发生危险。 为母则刚。 其实如梦对待公子鸿,一向是十分严厉的。 但,也正是如梦夫人过于刚强的性格,造成吴鸿自幼年以来,一直是唯唯诺诺的性格,让庆忌有所不喜。 希望公子鸿能在常年远离如梦后,可以有所成长! “父王、母妃,保重!” 公子鸿跪在了地上,郑重其事的朝着庆忌与如梦磕了三个头,然后这才眼含热泪,头也不回的上了战马,朝着南郡的方向,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一时间悲伤不已的如梦,忍不住倒在了庆忌的怀里。 这让庆忌的心情,或多或少是有些复杂的。 如梦为庆忌生了二子一女,还不算孤单。 只是吴鸿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难免会让如梦的情绪很是低落。 对此,庆忌只能拍了拍如梦的香肩,安慰道:“如梦,放心吧。” “鸿儿是不会出事的。寡人会派出一些宿卫跟在鸿儿身边,使他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谢大王。”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儿子,庆忌就是再狠心,都不可能不管不顾。 …… 送别了自己的儿子吴鸿奔赴南郡入伍后,庆忌又回到滋德殿,处理日常政务。 作为一国之君,过去的庆忌,其实国事还不算繁重。 只是随着吴国近些年来开疆拓土过甚,不止是取得大片的楚地,南方还增加了岭南六郡以及西南三郡。 吴国十六郡,已经占据了华夏诸国一半以上的疆域,幅员辽阔,所以作为国君的庆忌,也不得不日理万机。 这个时候,摆在庆忌眼前的,还有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那就是如何妥善安置那五万户,五十余万的蛮人? 要知道,为了减弱百濮人、百越人、滇人等蛮族在当地的影响,同时增强吴国在南方的控制力,这是庆忌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 只是,矛盾已经产生,并且逐渐激化。 庆忌要是不拿出一个章程来,怕是会引发不可想象的暴乱。 第577章 教化之功 奉天殿内,庆忌穿着一袭玄色赤纹的冕服,头戴平天冠,一手握着龙渊剑,端坐在陛台之上。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下面的公卿大夫们,缓声道:“二三子,近日来,寡人接到奏报,吴郡各县,皆有老吴人与新吴人之间的矛盾激化,继而争斗,甚至是大打出手。” “这已经不是一家一户之间的争勇斗狠,而是一村与一村,一寨与一寨之间的恶斗、血战!” “若不加以控制,想出妥善的应对之策,恐怕形势无法遏制,造成我吴国的内乱……” 庆忌这可不是在危言耸听。 所谓的新吴人,其实是被庆忌强制从滇郡、黔中郡、交趾郡的五万户,大概是五十余万人口迁移到吴郡,以充实人口。 至于老吴人,则是吴国本土的黎庶。 “大王!” 这个时候,作为吴国老世族大臣的太仆申息忍不住站了出来,手持牙笏,朝着陛台上的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南人生性桀骜不驯,不服王化,被迁徙到我吴郡,吴国本土,那是他们的荣幸!” “然而,我吴国使这些贱民脱离穷山恶水,得以小有所依,老有所养,他们却是不思感恩,反而还屡屡出手伤人,实在是罪该万死!” “臣以为,对待那些不知悔改,以武犯禁的南人,大王应当予以惩罚,最好是流放为劳役,为吴国修建岭南新道,或者西南官道。” “以示惩戒,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还不等庆忌发言,少府被离以及上大夫狐庸等大臣,就立刻赞同并进言道:“太仆所言极是!” “大王,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南人居于吴地,始终是一个隐患!请大王将他们迁往豫章郡、泗水郡或者南阳郡等郡县,而不可滞留于吴国本土!” “请大王三思!” “……” 庆忌还是没有说话。 “不妥!” 此时,已经升任御史中丞的邓析出列,朝着庆忌躬身行礼后,便朗声道:“大王,让那五十余万的新吴人居于吴郡,是为我大吴之国策,怎可因一时之争端而废止?” “自大王推行的第二次变法以来,吴人皆奉公守法,勇于公战,怯于私斗!” “只是新吴人适才定居于吴地,无法适应吴国的法度,也是情有可原!” “国策,可朝令夕改乎?” 闻言,申息涨红着脸,指着邓析的鼻子破口大骂道:“邓析!汝这恶贼!汝怎敢教唆大王行此厚此薄彼之事?” “南人不是五万,不是十五万!而是五十万!” “以吴郡这一地之力,才多少黎庶?也不过六十万人!” “这到最后,吴郡究竟是我吴国的吴郡,还是南人的吴郡?” 邓析听到这话,只是冷笑一声,说道:“太仆此言差矣。” “你口口声声将新吴人称之为‘南人’,究竟是是何居心?” “是在歧视新吴人乎?” “……” 申息愣了一下,然后愤愤不平的拂袖道:“老夫可没有说这种话!你休要诽谤!恶意中伤老夫!” “呵呵呵呵,是吗?” 邓析轻蔑的笑了笑,然后又朝着庆忌进言道:“大王,不论是老吴人也好,新吴人也罢,都是大王的子民,都是我吴国的黎庶。” “大王何以不可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 说真的,庆忌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作为一国之君,作为一个上位者,庆忌自然是要做到公平公正的。 只是在庆忌的心中,看重的还是老吴人。 为何? 因为老吴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与吴国的王族休戚与共。 老吴人,才是吴国的根基,安身立命之本。 至于新吴人日后未必不能成为吴国的根基,只是短时间内,收不到多少的效果…… 邓析又道:“大王,若是如太仆、少府他们适才所言,将新吴人全部打散,分于豫章郡、泗水郡和南阳郡等郡县,岂可乎?” “没有了精兵强将的震慑,桀骜不驯的新吴人,岂不是趁势揭竿而起,或者落草为寇?” “这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请大王明察!” 庆忌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所以想尽早的遏制住,防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邓析,汝可有对策?” 庆忌想听取一下邓析的意见。 邓析闻言,在沉默了一下后,接着说道:“大王,臣以为,可将那五万户的新吴人,全部打散,以户为单位,居于老吴人各户之间!” “同时,以乡为一个地域,限制任何新吴人出境,勿使私斗继续,黎庶血流不止!” 庆忌皱着眉头道:“邓析,若是如此,怕是新吴人将会反抗,而后闹出乱子。” “大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邓析正色道:“零星的抵抗,终究是比声势浩大的造反,要容易对付。” “大王倘若想驯服新吴人,光是依靠老吴人的同化,怕是速度太慢,而且不一定见得多少成效。” “因此,大王还应该施加更多的恩德,惠及地方,惠及新吴人,然后再于各乡各县设立官塾,有教无类,让新老吴人的孩童接受教化,知法而守法!” “善!” 邓析的这最后一个对策,让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教化之功,是无形的利刃,杀人不见血,不过效果极佳。 就跟邓析说的一样,既然要融合,就少不得要教化一下新吴人。 庆忌在之前的第二次变法中,在吴国建立了较为健全的法治体系,而且收效显着。 最关键的是经过多年的传达,吴国治下的黎庶,基本上都能做到知法守法,不敢随便的去触犯法律。 新吴人则是刚刚归化过来,还不了解吴法。 甚至于,他们都操着不同的语言,彼此之间无法在口头上沟通,只能用实力说话。 在这个事情上,其实吃亏的还是老吴人。 老吴人一方面敌视这些“侵入”自己乡土的蛮夷,一方面又因为奉公守法,怯于私斗而吃亏。 要知道吴人血气方刚,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在以前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而且天下皆知。 只是经过庆忌在吴国所推行的法治建设后,吴人都能知法守法,不敢有多少违法犯罪的举动。 第578章 罪己诏耶 「大王!」 听说庆忌要教化新吴人,作为大行令,兼稷下学宫祭酒一职的孔丘,就忍不住硬着头皮出列。 孔老夫子苦着脸说道:「大王,若要教化新吴人,臣是赞同。」 「然,我吴国新开辟的交趾郡、滇郡、黔中郡,已经派遣了数以千计的士子出任官吏,或者前往西南游学,教化南人。」 「现在稷下学宫的士子十不存一。大王要在吴郡设立官塾,教化新吴人,怕是办不到!」 别看此时吴国的官僚体系十分庞大,人才济济。 就连朝中和各郡县加起来的朝臣官吏都有数万人之众。 但是,要设立官塾的话,人才的问题,吴国还是捉襟见肘的。 因为这教育黎庶的成本极大,而且擅自开启民智,这对于庆忌而言,可能没有多少的好处。 这的确是能推进历史的进程,于后世子孙大有裨益的事情。 不过随着读书人越来越多,人才还值钱吗? 就如同后世的大学生,一开始是各大企业人人哄抢。 到了后来,人满为患的情况下,大学生卖猪肉、扫大街、当保安的都比比皆是…… 所以,在庆忌看来,人才是要控制在一个限度之内。 这一次庆忌之所以要设立官塾,为的不是开启民智,而是教化新吴人。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长舒一口气,说道:「孔丘,若无人才,寡人何不能向天下颁布求贤令,唯才是举?」 「举凡天下人才,皆可入吴,有一席之地也。」 「此番设立官塾,寡人志在教化新吴人,以及宣扬我吴国的文化,使新吴人也好,老吴人也罢,血融于水,不分彼此也!」 「大王圣明!」 知道庆忌的想法后,吴国的公卿大夫们,这才不禁松了口气,纷纷山呼道。 倘若庆忌真的有设立官塾,开启民智的打算,群臣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劝阻,甚至是死谏! 为何? 因为蛋糕就这么大。 要是底层的黎庶,也有识文断字的机会,甚至是如同贵族一般出人头地,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而在现阶段,庆忌还不准备触动贵族的利益,所以只能设立一下官塾,做一个过渡期。 说不定,等日后吴国一统天下,后继之君就可以借着庆忌设立官塾的这个先例,名正言顺的创造科举制…… 当然,现在一切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孔丘。」 「臣在!」 「就由你代寡人拟一道求贤令,务必情真意切,言之凿凿,使立招贤馆,建黄金台,置万金于其上,一大才也,可分一千金!」 庆忌掷地有声的道:「凡有一技之长者,吴当用之,且尊官赐爵!」 「诺!」 孔丘旋即答应下来。 这是庆忌的第二次颁布求贤令,第二次设置黄金台。 当年,在庆忌即位之初,经历了一场内战的吴国可谓是山河破碎,百废待兴。 那个时候的庆忌,踌躇满志,准备收拾旧山河,所以硬是从牙缝里挤出钱财,立招贤馆,建黄金台,以求取天下贤才入吴效力。 庆忌的目的达到了。 时隔多年,吴国终于再一次颁布求贤令。 这一次受益者,又会是谁? 「邓析!」 「臣在!」 「你负责安置新吴人,编户造册,并配合稷下学宫及入吴之士子,在吴郡各处兴建官塾。切勿让寡人失望。」 「臣,谨遵 王命!」 相对来说,邓析的责任重大。 因为教化新吴人也好,设立官塾也罢,都是吴国的百年大计,不容马虎! 顿了一下,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朝堂之上的群臣,缓声道:「二三子,寡人最近到吴都、梅里、延陵一带微服私访,受益良多矣。」 「自寡人继位以来,连年对外开疆拓土,穷兵黩武,虽有功,却也过……」 「大王!」 听到这话的群臣,都被吓了一跳。 庆忌居然承认自己的功过? 难道,吴王庆忌是要下罪己诏吗? 不不不! 不管怎样,庆忌始终是功大于过的。 他在吴国臣民心目中的神圣地位,已经不可动摇! 正所谓主辱臣死。 庆忌要是下罪己诏,只怕最羞愧的,莫过于吴国的公卿大夫们。 好在庆忌是一个合格的雄主,知错改错,就是不会轻易认错…… 庆忌又意味深长的道:「寡人继承大位,迄今为止,已有一十四年之久。」 「上扶社稷,下安黎庶,推行新法,使民生福祉,有所保障。然,连年的战事,使国人疲惫不堪……」 「寡人亲眼见到,我吴国本土的一个村落,不是须发皆白的老者,便是嗷嗷待哺的婴儿,而罕有青壮年也。」 「何以老弱妇孺如此之众?此皆乃寡人之过也!」 「是寡人,令老吴人家家缟素,披麻戴孝之众,过家逾户。」 「寡人,甚是惭愧……」 「大王!」 感怀备至的吴国群臣,听到庆忌这一番扇情的演讲后,都忍不住老泪纵横,纷纷跪下。 「大王,臣等有罪!」 「……」 对此,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有罪吗? 吴国的君臣,其实都是「罪责难逃」的。 连年的战争,让吴国本土的黎庶,早已经疲惫不堪了。 庆忌作为吴王,在位十四年,期间大部分的时间,吴军都是在作战,在厮杀! 这样岂能不消耗青壮年? 庆忌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 因为庆忌的野心,打掉了吴国整整一代的年轻人! 这是让庆忌心有余季的事情。 好在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吴国这些年来的征战,实际上死伤最多的不是老吴人,而是那些适才并入吴国不久的青壮。 如若不然,以吴国的人口,岂能经得起庆忌的折腾? 而现在,庆忌之所以说出这种话,不是因为他要下罪己诏。 庆忌是想承认这个事实,然后改变一下吴国接下来的国策…… 「干将何在?」 「臣在!」 被点到名字的干将,立马手持牙笏站了出来。 「吴王新宫,还有多久能竣工?」 「回禀大王,大概还有三个月,新王宫便能竣工!」 兴建了一年多的吴王宫,到现在都还没有竣工,可想而知,这是一个多大的工程。 不过,庆忌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新王宫的身上。 第579章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新王宫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大工令干将的身上,缓声道:“干将,寡人要你在金陵附近,选一块风水宝地,建立一座陵园,烈士陵园!” “陵园建成后,可使这些年来阵亡将士的骨殖、衣冠,或是灵位等埋葬其中。另外……再立一块石碑,寡人可以手书!” “臣,谨遵王命!” 干将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他这个大工令,可谓是一直都没有能闲着的。 上一个工程还没有完成,庆忌便又交给他另一个工程。 如之奈何? 可想而知的,这一座烈士陵园,同样是不小的工程…… “还有,新王宫中,寡人要你建造一座史上第一高台,天下无双,独一无二的高台!” 庆忌意味深长的说道:“此台,当名唤‘凌烟阁’,以悬挂寡人这一朝,所有功臣的画像,以彰显其功绩,传于后世!” “诺!” 凌烟阁? 听到这话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禁两眼放光,很是兴奋。 为人臣者,谁不想名垂史册,流芳千古? 庆忌设立凌烟阁的做法,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功臣们,跟自己一起青史留名,为天下人传唱。 有识之士都已经知道这一点。 而在庆忌的心目中,有资格进入这座凌烟阁的功臣,少之又少。 有一定的名额限制! …… 吴国此时的工程是不可胜数的。 新吴王宫、烈士陵园、凌烟阁、岭南新道,西南新道等等,参与其中的劳役,就已经超过三十万人。 而这,还是远远不够的。 难怪庆忌会打算从东nan亚一带的岛屿上,抓捕那些土着,用他们作为劳役,帮助吴国修桥铺路,完成各项工程。 对于那些土着,累死累活的庆忌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本身就是一种“肮脏”的事情,原始资本的积累…… 对于吴国大兴土木的事情,最喜闻乐见的,莫过于楚国的君臣。 楚人认为,大兴土木是一种亡国的预兆,所以不断为吴国输送木料,让吴国更加积极的劳师动众,搞出各项工程。 殊不知这个事情,还正中庆忌的下怀! 此时的庆忌,之所以要兴建烈士陵园,以及设立凌烟阁,用意何在? 庆忌只是想告戒自己,告戒吴国的臣民。 吴国的战争极限,基本上已经触底,不能再大动干戈,动辄大战了。 此时的吴国,要做的应该是尽可能的恢复民生,与民生养! 至于庆忌大兴土木的各项工程,对于吴国而言很有必要,这可不是为了庆忌的骄奢淫逸而已。 在庆忌准备安分守己,一心发展民生的时候,晋国那边的六卿,已经完成了对公族地盘的瓜分。 六卿开始进一步施加自己的影响力,准备让晋国再次雄霸天下…… 而这一切,庆忌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知道晋人一定会将吴国视作大敌,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那种。 但是,敌不动,我不动。 庆忌对于晋人在中原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的异动。 然而,人的劣性根往往就在于,你不反抗,别人就认为你软弱可欺! 这不,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四,即公元前500年的下半年。 晋国为了六卿光复霸业,开始驱逐吴国在中原的势力。 去年,士鞅死去,荀跞执政。 晋国现在的六卿是赵鞅、魏侈、韩不信等人,都已经完成了瓜分晋国公族地盘的战事,将晋侯姬凿的权力完全架空。 在荀跞的领导下,晋军先是兵临周室的王畿之地,而后又悍然兴师动众,讨伐郑国。 由于晋军的强势,田穰苴不得不率部退出洛邑王城,然后跟郑地的范蠡,联合郑军合兵一处,一起对抗声势浩大的晋军。 中原的形势急转直下,吴国应该何去何从? 有鉴于此,中原的齐国、宋国、卫国、鲁国都请吴国出面,干涉郑地的战事。 毕竟郑国的宗主国是吴国,庆忌又怎能置若罔闻? 要是庆忌真的不管不顾,只怕会让郑人心寒,让自己的一众附庸国都为之心寒。 这无疑,让庆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是吴国不宜动辄大战的国力,一方面是关乎自己的威信。 如之奈何? 庆忌得到范蠡、田穰苴的战报后,就将大司马孙武、御史大夫伍子胥、廷尉伯噽、太宰计然、大行令孔丘一起传召到滋德殿,商议对策。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庆忌这五个肱股之臣,都不禁陷入了沉思。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容不得丝毫的马虎! 万一有了闪失,包括庆忌在内,谁都担待不起。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太宰计然首先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臣以为,我吴国此时不应动辄大战。” “且不说大吴的精锐之师,还多滞留在西南一带,尚未归来,单凭现在中原的这种错综复杂的形势,我吴国就不便于掺和进去。” 一听这话,伍子胥皱着眉头道:“太宰此言差矣。” “而今晋人伐郑,声势浩大,若是我吴国置之不理,如蔡、徐、钟吾等附庸国,岂非对大吴的权威有质疑之心?” “若是如此,则吴国在中原的霸权必失,日后恐怕也很难再次北上,与晋人一较长短!” 上一回吴国得以驻兵于周王室的洛邑之地,而且使郑国臣服,除了吴国的确出兵中原外,还不乏庆忌、伍子胥、范蠡这些吴国君臣的一番操作。 在很大程度上,吴国得以染指中原,以运气的成分居多! 当时,若不是晋侯姬午被行刺,客死洛邑钓鱼台,吴国岂能在中原站稳脚跟? 而现在,一旦失去了对周王室和郑国的控制,吴国在中原岂能有多少的话语权? “哼!” 计然冷哼一声道:“御史大夫,动辄大战,岂是那般轻巧?” “岭南、西南的战事适才结束不到半年,现在又要北上作战,我吴国岂能撑得住?” “若是再度征兵,难道不是在竭泽而渔乎?” “晋人之师,为天下强军,在战力上同我吴国精锐不相上下。” “若不能战胜,怕不止是大王威信扫地的问题,吴国精锐之师尽没,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耶?” 第580章 吴国察举制 「现如今,天下人都在看着大王!看着我吴国!」 伍子胥瞪着眼睛,怒视计然,咬牙切齿的喝道:「天下列国中,能与晋师一战者,唯有我大吴劲旅!」 「看着自己的附庸国遭受他人霸凌,而置若罔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吴国乎?」 「……」 其实,不论是计然也好,伍子胥也罢,都是在为庆忌考虑,在为吴国考虑。 只不过他们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所得出的结论,也是迥然不同的。 庆忌想了一下,又将目光放在了孙武的身上,眯着眼睛询问道:「大司马,你有何看法?」 「大王……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孙武长叹一口气,说道:「晋人这一回,是看准了我吴国因为南征的消耗,再加上多年来动辄大战,国力损耗过甚,不敢全力北上争霸。」 「故而,晋人才敢进犯洛邑之地,以及郑国……大王若有心与晋人争霸,为周天子与郑伯伸张正义,欲打这一战,也无可厚非。」 「若吴晋一战,胜算几何?」 「南北两大霸主国一战,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华夏诸国都不能幸免于难,而且还可能旷日持久……」 顿了一下,孙武低着头回答道:「臣以为,胜算是五五开!」 「五成的胜算?」 庆忌的脸上,还是那样澹然的神色。 他的心里已经清楚,孙武只是在委婉的告诉他,吴晋大战,吴国的胜算并不高。 吴国和晋国,一个是老牌的霸主大国,一个是新兴的霸主大国,孰强孰弱? 难说。 不过,就天下大势而言,吴国这边的同盟国更多。 晋国那边,虽是老牌的霸主大国,但是蛰伏多年,并没有动辄大战,只是近些年来看不惯已经崛起的吴国。 这才准备打压一下吴国在中原的势力,保证自己的霸主地位不失,不会遭到吴国的挑战。 但是,这可能吗? 想到这里,庆忌的心中已经了然,如释重负的笑着道:「天下大争,本就是你来我往,犹如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样。」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我吴国平定了岭南六郡的叛乱,还扩张了滇郡、黔中郡和交趾郡,而今只是对周郑之地失去控制而已。」 「一来一往,无可厚非……」 说出这种话的庆忌,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在座的孙武、伍子胥、计然、伯噽、孔丘。 这种政治上的妥协,对于现在的庆忌而言,算不得什么。 若是即位之初的庆忌,血气方刚,一定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毕竟这可不是到嘴的鸭子不翼而飞了。 而是,吴国已经将吃下去的地盘,还要被迫吐出去。 这换做一个心高气傲的人,都无法接受。 周王室之地,以及郑国,作为吴国进入中原的桥头堡,一旦失去,吴国日后要进军中原,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 「大王……」 伍子胥还是有些不忍心,再次进言道:「请大王三思。」 「而今我吴国的崛起之势,已经彻底威胁到晋人的霸主地位。」 「晋国六卿,难免会联合中原诸国封锁我吴国,届时,臣等的有生之年,大王的有生之年,怕是都很难进击中原半步……」 现实是很残酷的。 晋人已经被吴国打醒了,宛如一头睡醒的雄狮,如何能容忍吴国这头南方的勐虎侵占自己的领土? 中原的宋、鲁、卫、陈、郑,甚至是齐国,经此一事,怕是都会跟着晋国一起对付吴国,就跟当年北方诸国一起封锁楚国一样。 如之奈何? 庆忌摆了摆手道:「伍子胥,寡人之意已决,不必赘言。」 「我吴国现阶段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恢复民生,并汲取新吴人的青壮,同化他们,为我所用。」 庆忌的终极目的,不外乎混一天下,使大国无疆。 但是,在他的有生之年,可能办不到这一夙愿。 所以庆忌的有生之年要做到的,就是击败晋国,使自己成为霸主,让吴国成为傲视华夏九州的中原第一强国。 那么,庆忌要如何才能完成自己的这一夙愿? 吴国的国策,并不是为庆忌称霸而制定的。 实际上,吴国的国策自庆忌继位以来,一直未变。 吴国的国策是什么? 是灭越吞楚,成为南方唯一的国家。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年,庆忌都必须要隐忍下来,积蓄国力,最后再出兵,一举吞并楚国,完成长江以南的大一统。 吴国放弃了对周王室、郑国的控制,并不代表庆忌已经不打算称霸。 庆忌是在以退为进,进行战略收缩而已。 随即,庆忌就下了一道诏令,命远在郑国抗击晋军入侵的范蠡、田穰苴率兵返回吴国。 同时,庆忌又以伯噽为使者,备上厚礼,前往晋国洽谈停战之事,订立弭兵之盟。 晋人要称霸,随他去! 不过,要是想进一步南下,染指吴国的城邑土地,庆忌不会惯着他们。 …… 结束朝议的群臣,都各自散去,唯独廷尉伯噽还留在滋德殿。 「伯噽,有事吗?」 庆忌眯着眼睛垂询道。 伯噽现在的任务繁重,要为吴国出使一趟晋国,按理说伯噽应该早早准备,即刻出发的。 现在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是有话要说。 见到庆忌发问,伯噽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下,然后低着头说道:「大王,臣想为大王举荐一个褒贬不一的人才……不,是大才。」 「大才?褒贬不一?」 庆忌来了兴致,笑吟吟的道:「不知道你要为寡人举荐的是何许人也?」 在吴国,出人头地的途径较多,除了从稷下学宫被选拔出来的士子,可以到朝中或者地方担任官职。 察举制,也是一种不错的举荐人才的途径。 夏、商、西周实行「世卿世禄制」。 到春秋战国时,列国尽皆改革旧有制度,更为了富国强兵,破格任用一些地位低下而才干出众的人。 战国时期出现「军功爵制度」,又兴起「养士「之风,招揽有才干、善言辞的人才,不论出身,为国君、诸侯服务。 到秦朝则以「辟田」和军功为选官依据。 但,这些都不是完备的选官制度。 到了汉代,建立了一整套选拔官吏的制度,名为察举制。 察举是自下而上推选人才的制度,也叫「选举」。 汉高祖刘邦首下求贤诏,要求郡国推荐具有治国才能的贤士大夫,开「察举制」先河…… 第581章 陪臣执国命 其实,现在的吴国,还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官吏选拔制度,察举制只是一个雏形。 因为庆忌打算任贤用能,只靠自己一个人,显然是办不到的。 而科举制度固然先进,但过于超前,不合时宜,所以庆忌所看重的是察举制。 在庆忌的默许下,吴国凡是官秩二千石的大臣,都有资格为国家举荐贤能。 “大王,对于鲁国发生的阳虎之乱,不知道大王是否听闻过?” 伯噽低着头询问道。 “阳虎之乱?寡人略有耳闻。” 庆忌轻笑一声道:“据说此人以一介家臣之位,囚禁季孙氏的家主季孙斯,执掌大权,甚至于在几年前更进一步,成为鲁国政坛的翘楚,控制着鲁国三桓……” “只可惜,小人一时得志,终究不可长久。” “寡人听闻两年前阳虎就因为政变失利,从鲁国逃到了齐国。怎么,阳虎派人联系你了?” 见到庆忌那有些揶揄的目光,伯噽便忍不住讪讪的笑了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庆忌! 阳虎派人联系伯噽,自然是付出了重金,以及一些奇珍异宝来贿赂伯噽的。 要不然,以阳虎现在的声名狼藉,一般人哪里敢收留他? 即便是阳虎入吴,面对人才济济的吴国,也未必有阳虎的一席之地,更别说是能被庆忌委以重任了! “大王,实不相瞒,阳虎已经从临淄逃到了吴国,遭到齐人通缉的他,走投无路之下,现在正住在金陵城的有间客栈……” 伯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听闻大王适才颁布的求贤令,阳虎原本是想通过招贤馆,入我吴国朝堂。” “未曾想被孔丘的弟子,子路等人打了回去,这才走了臣的路子,期望能跟大王见面,在吴国得以一展所长。” 闻言,庆忌眯起了眼睛。 在短暂的思考一下后,庆忌便摆了摆手道:“寡人知道了。” “伯噽,你使晋的任务甚重,务必尽快抵达晋国,跟六卿洽谈弭兵之盟的事。” “诺!” 正准备离开的伯噽,犹豫了一下,便回过头,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阳虎此人,心计城府极深,虽不失大才,而私德有亏,请大王一定要慎重。” “若不能驾驭,大王可杀之,或交给齐国处置,绝不能让他留在吴国,留在大王身边!” “去吧。” 面对伯噽的忠告,庆忌的心里还是有数的。 看见庆忌摆了摆手后,伯噽知道庆忌是自有主张,于是放下心来,依依不舍的道:“臣告退!” 看着伯噽渐行渐远的背影,庆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在历史上,伯噽和阳虎,都属于奸臣的一类人,只是性格截然不同。 阳虎够奸诈,够狡猾,但是私德有亏,甚至能干出犯上作乱的事情,容不得庆忌不慎重。 而伯噽不一样。 伯噽对待庆忌,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哪怕是庆忌让伯噽自裁,怕是后者都不会犹豫…… 不过,归根结底,庆忌认为阳虎还是一个难得的大才。 他以季孙家臣之身,毫无雄厚家底与政治背景,却能够跻身鲁国卿大夫行列,从而指挥三桓,执政鲁国,开鲁国“陪臣执国政”的先河。 可以说,阳虎是不折不扣的治国之奇才、丧国之诡才,春秋历史上的大反派! 庆忌认为,自己有必要召见一下阳虎,看看他是否能被自己收为己用。 …… 在伯噽离开后,庆忌又派一队宿卫,将暂时住在有间客栈的阳虎,带到吴王宫。 庆忌在滋德殿见到了阳虎。 阳虎约摸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肤色发黄,蓄着浓密的山羊胡子,国字脸,鬓角的发丝被一丝不苟的打理着,似乎早就料到庆忌会召见他,所以事先梳洗过一遍。 阳虎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头戴长冠,一副士大夫的打扮,面色庄重,宛如正在上朝的大臣。 有板有眼的样貌,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奸臣…… 而且,阳虎的相貌,与孔子还颇为相似。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庆忌自然是不会以貌取人的。 哪怕是精通相术的伍子胥、范蠡,看见阳虎的第一眼,可能都察觉不出来,此人的鹰视狼顾之相! “鲁人阳虎,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见到庆忌的那一刻,阳虎就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连忙下跪,朝着庆忌大礼参拜。 宛如臣子跪拜自己的君主,对待神祇一样,极尽虔诚之色。 庆忌只是摆了摆手,笑着道:“不必多礼。阳子,请入座!” “谢大王!” 听见庆忌能将自己称之为“阳子”,还让自己落座,没有怠慢自己的阳虎,不禁心中一暖,跟着就欠着半个身子,坐在了陛台之下。 普天之下,能跟吴王庆忌坐而论道之人,不多。 “阳子,对于你的经历,寡人略有耳闻。” 庆忌微微一笑道:“汝为鲁国季氏家臣,却能以陪臣的身份,力压三桓,执政鲁国。古往今来,汝还是头一个……” “大王谬赞了。” 阳虎颇为尴尬的笑道:“鄙人所做的一切,不过运气使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也。” “若非如此,鄙人怎能沦落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 背叛自己的主君,这的确是不太光彩的事情。 春秋历史是一部家族史,一个人若想成功,就必要的有一定的家族底蕴。 阳虎,姬姓,阳氏,可想而知祖上也显赫过,是贵族出身,说不定几百年前,还是周王室的一支…… 鲁国,作为跟周王室息息相关的东方姬姓国家,由周公姬旦之子伯禽建立。 只是,鲁国这些年来,一直都不太平。 大概在十多年前,即公元前517年,鲁昭公欲驱除季孙氏。 鲁昭公联合平时就不满季孙氏的藏昭伯与郈昭伯一同向季孙氏发起了突击。 这个时候,三桓中的孟孙氏与叔孙氏出兵协助季孙氏共度难关。 三桓兵合一处,打败了鲁侯的亲兵,攻杀了郈昭伯,鲁昭公兵败逃亡齐国,被齐人接纳。 三桓于是拥立昭公之弟公子宋为鲁侯,是为鲁定公。 要知道,鲁国的三桓,与晋国的六卿,郑国的七穆一样,都是在轮流把持国家政权的。 但是,自从那一次的鲁昭公出逃事件后,鲁侯的威望便一落千丈,沦为了傀儡。 季孙氏,也成了鲁国三桓当中最强的一族。 第582章 阳虎不善树人 就庆忌所知道的。 在五年前,季平子逝世,儿子季孙斯继位。 季桓子年幼,不能操控家族事务,阳虎、仲梁怀等家臣就开始蠢蠢欲动。 当时,常年镇守费邑的子泄因不满季平子的宠臣仲梁怀,要求阳虎帮忙赶走仲梁怀,这正中阳虎下怀。 阳虎于是带兵驱除仲梁怀,并软禁少主季孙斯。 接着,阳虎要求季孙斯授权给自己执掌季孙氏,季孙斯不同意,阳虎干脆把季孙斯的堂兄弟杀死。 杀鸡儆猴这招果然奏效,特别是用来哄小孩子,季孙斯屈服了,承认阳虎是季孙氏的代理人。 不久之后,阳虎就将自己的敌人,或者是他认为靠不住的人,一一踢出国门。 阳虎适才对庆忌自称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运气使然”,也有一定的道理。 因为,就在阳虎刚刚成为国家一把手时,叔孙成子叔孙不敢逝世,其子叔孙州仇继位,是为叔孙武叔。 叔孙州仇同样年幼,不能理政! 同时,向来与季孙氏关系不错的孟懿子仲孙何忌同样年轻。 就这样,毫无背景的阳虎成为了季孙氏的暂时当家人。 季孙氏是鲁国最大的家族,阳虎也就成为了鲁国第一权臣,领导着三桓少主,执政鲁国。 而随着季孙斯、叔孙不敢年龄的增长,三桓逐渐抬头,阳虎终于坐不住了,决定要干一番大事业。 于是,阳虎在朝中安插亲信,结党营私,平时对三桓有所不满的贵族们,他都愿意接近。 没过多久,阳虎的周围便积聚了一批人,如季孙寤、叔孙辄…… 这些人多是被三桓所排挤不受重用的贵族。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阳虎决定先下手为强! 野心勃勃的阳虎等人秘密谋划着,以季孙寤取代季孙斯成为季孙氏的宗主,以叔孙辄顶替叔孙州仇为叔孙氏宗主。 而阳虎则瞄准了孟懿子的位置,在得到季孙与叔孙的辅助下,取缔孟孙氏! 终于不甘寂寞的阳虎,发动了一场政变。 调兵遣将之后,阳虎又挟持季孙斯到都城曲阜东门外赴宴。 不料阳虎的计划被识破,季孙斯逃出了阳虎的魔爪,阳虎被孟孙氏的军队所败,反将一军。 阳虎还不死心,打算劫持鲁侯反击,却扑了个空,最终只能仓皇逃窜…… 阳虎之乱,已经被天下人所知道,庆忌即便之前都将注意力放在南方的战事上,却又如何不有所耳闻? “阳子,寡人听闻你从鲁国逃亡到齐国,为齐侯接纳,何以到了金陵?” 庆忌饶有兴致的垂询道。 闻言,阳虎的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神色,只能低着头回答道:“大王,实不相瞒,当日鄙人从曲阜出逃后,退守阳关、讙。” “鲁国的朝堂再次回复了往日的形态,鲁侯坐朝,三桓理政。” “不过,他们并不打算放过鄙人。无奈之下,鄙人只能少了阳关城,投奔齐国。” “然,齐侯并无容人之量,齐国上下,也尽是尸位素餐,胸无大志之辈!” “而今举凡天下列国,唯独吴晋有霸主之势!” “所以鄙人打算到吴国谋一份差事。听闻大王适才颁布求贤令,能唯才是举!” “鄙人不才,却有些才干,可为大王解忧也。”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庆忌一笑置之。 他当然不会相信阳虎的一面之词。 那个时候的阳虎,其实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就庆忌所了解到的,齐侯杵臼考虑到阳虎毕竟是个平地崛起的人才,而且还可以得到阳虎所领的汶阳、龟阴几座与齐相邻的城邑,便将他收纳了。 以阳虎为装饰,还是可以拉拢不少鲁国的人才,以备之后图谋鲁国。 但是在齐国,阳虎又不老实了。 阳虎积极贿赂齐国的当权派,再加上阳虎献城有功,很快便得到了齐侯的重用。 阳虎趁机向齐侯建议:乘鲁国尚未恢复,攻打鲁国。 齐侯却是慑于晋国,不敢造次,犹豫不决,就去请教大臣鲍国。 鲍国的答复很犀利,在他的谏言下,齐侯意识到阳虎向来都是个假公济私的小人,他要自己出兵打鲁国,八成没安好心。 于是,齐侯越想越觉得这个阳虎是个危险人物。 没过多久,齐侯便下令逮捕阳虎。 阳虎确实是神通广大,竟然开熘了! 而就庆忌所知道的,历史上的阳虎在遭到齐景公的排斥后,绕道宋国,辗转至晋国。 遇到了晋国时任中军左的赵简子赵鞅,赵鞅一看这是奸雄,就委任阳虎为赵氏首辅。 要知道,这个首辅的职位,相当于赵氏的二把手,至关重要。 赵鞅力排众议,对阳虎委以重任。 乱臣遇到强主,时运不济吗? 非也! 在庆忌看来,这是可以如鱼得水的。 赵简子就以其优秀的权谋之术驾驭着阳虎这位野心家,而且放手由阳虎进行一系列的改革,使得赵氏的家族实力日益增强,在诸侯中的声望也与日俱增。 孔子预言阳虎将会祸乱赵氏,结果赵氏因阳虎之才而得到大治。 赵简子最终成为晋国最强大的世卿,孔老夫子的预言不幸落空了…… 若是庆忌认为自己能驾驭阳虎,也未尝不可重用他。 “阳子,你知道自己为何在鲁国、在齐国屡屡失败,不得一展抱负吗?” 庆忌意味深长的询问道。 “这……” 阳虎被庆忌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大王,鄙人总结过一些原因。” “鄙人屡叛主君,以陪臣执国命,是为不忠。” “只顾自己逃生,而火烧阳关城,置部下于不顾,是为不义。” “在鲁也好,在齐也罢,都改不了网罗食客,收为己用的做法……” “非也。” 庆忌摇摇头道:“阳虎,你失败的原因,不止于此,也并非如此。” “不善树人,便是你最大的失败,最大的错误!” 树人,也就是栽培人才的意思。 这让阳虎感到颇为不解。 自己的失败,怎么能跟不善树人扯上关系? 庆忌澹然一笑道:“阳虎,你还不明白吗?” 第583章 雄主驾驭强臣 听见庆忌说自己不善树人,不善于栽培人才,阳虎的心中是颇为不服气的。 于是,阳虎低着头进言道:「大王可能有所不知。」 「鄙人在鲁国时,提拔三人,皆为令尹之官。」 「鄙人在齐国时荐三人,一人得近国君,一人为县令,一人为候吏。」 「若是如此,岂不能证明鄙人有识人之明,有树人之能?」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问道:「但,最后那些人是如何报答你的?」 「这……」 阳虎的神色颇为落寞,叹气道:「这些人,最后都无一例外,在鄙人获罪的时候缉捕鄙人,落井下石……」 「大王所言极是,鄙人的确没有识人之明,也是所托非人。」 听到这话的庆忌,只是莞尔一笑道:「种植橘柚,吃起来是甜的,闻起来是香的;种植枳棘,长大后反而刺人。」 「所以君子栽培人时要慎重。」 阳虎摇摇头道:「鄙人不敢自称君子,阳虎不配……」 看起来,阳虎的确是有自知之明。 在教书育人方面,阳虎的确是远不及孔丘的。 孔子在教书育人方面的确很有一套。 孔门弟子三千,其中贤者七十有二,可谓桃李满天下。 而且弟子承继师业,再传弟子层出不穷,绵延不断,孟子就是受业于孔子弟子子思之门人。 历史上的孔丘与阳虎,非常不对付,可谓是仇敌一般的存在。 对孔子的弟子及再传弟子来说,老师的好恶,自然是自己的好恶。 老师讨厌阳虎,唾骂阳虎,学生自然要效仿之。 所以,后来的阳虎,被班固、欧阳修、白居易等文人骚客都骂过,视作盗贼,甚至是添油加醋的加以诋毁。 官骂与民骂上下呼应,连成一片,声势浩大。 这就是所谓的墙倒众人推。 相比之下,阳虎在培养门人方面则做得极差,这是他人生的一个败笔。 阳虎是个实干家,想在刀光剑影之下实现自己野心。 他没有时间以通过开设私塾的形式招收门徒,以系统地传授自己的思想,扎实地培养自己的忠实信徒。 而只能采用速成的办法,将一些人收之门下,安排职位,借以加强和巩固自己在官场的势力。 事实表明,阳虎的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犯的不是一般的错,而是大错特错。 他的门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毫无忠信可言。 阳虎在鲁国未能最后站稳脚跟,奔齐后又被逐,亡命天涯,几乎无栖身之地,与他门下弟子背叛有很大的关系。 阳虎的弟子,不是一个、两个叛变,而是大批的叛变。 不仅不捧他、吹他,反而要抓他,要他的老命…… 对于阳虎的遭遇,庆忌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其实,在某些方面,孔丘和阳虎都颇为相似。 且不说样貌大同小异,在才干、野心上,二人都有些相似。 阳虎也好,孔丘也罢,都有追名逐利之心。 孔子周游列国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推销自己,希望有人赏识,借以进入仕途。 不客气地讲,孔子想做官,曾一度到了痴迷的程度,甚至差点做出了傻事来! 在原来的历史上,季孙氏的家臣公山不狃召见孔丘,想让孔子出仕,孔子都已经准备前往,幸好有子路在一边劝阻。 若不是子路爱惜老师的名誉,力劝孔丘放弃糊涂的想法,孔子或许真的会与公山不狃同流合污。 这样一来,孔子的历史恐怕就要改写,其脸谱也要另描了! 阳虎与孔丘,在政见上不同,学说方面亦是几乎背道而驰。 阳虎是一位我行我素、口无遮拦的人。 在某种意义上讲,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必然要与当权者或有势力的人发生冲突,为后者所不齿。 不过,庆忌知道,阳虎的语言天赋、哲理思维决不在孔子之下。 孔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阳虎也有一句「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二者相媲美,有异曲同工之妙,难分伯仲。 但是,阳虎有些话,确实是说过了头,过于绝对化,没留丝毫的回旋余地。 阳虎有一句千古名言——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 且不说这是否属实,就庆忌看来,这一句话,很有水平! 于是,庆忌打算最后再考较一下阳虎。 「阳虎,你凭什么认为,寡人一定会用你?」 闻言,阳虎郑重其事的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君主如果圣明,当臣子的就会尽心效忠,不敢有二心。」 「君主若是昏庸,臣子就敷衍应酬,甚至心怀鬼胎,表面上委与虚蛇,却在暗中欺君而谋私利。」 「若大王昏庸,臣子岂不会欺君?若大王圣明,臣子岂不会效忠?」 「阳虎相信大王是贤明之君,这才入吴投奔,若非雄主,岂能驾驭得了阳虎?」 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女干而试之。 庆忌已经明白了阳虎的心志。 不过,当权者可不容许属下像阳虎所说的这么干,让自己的性命丢掉。 阳虎走的是极端,如「执囚桓子」即是其例。 他的这种不安分守己的行为,破坏了官场上的游戏规则。 「善。阳虎,寡人便任你为我吴国客卿,官秩二千石,待遇从九卿,如何?」 「多谢大王!」 阳虎顿时喜形于色,朝着庆忌纳头就拜道:「臣一定尽心尽力,为大王,为吴国献出所有,倾尽所能!」 「……」 但愿如此吧! 庆忌只是将阳虎束之高阁的封了一个客卿,并没有贸然的委以重任。 因为,一个不慎,极有可能会让吴国蒙受不小的损失。 毕竟人心隔肚皮。 人性,是极为复杂的东西。 在还没有确定阳虎是否能为我所用之前,庆忌并不打算委以重任。 反正,现在的阳虎也是走投无路,投靠到吴国,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不失,这对于阳虎而言,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 对于庆忌接纳阳虎,并封为客卿的事情,最为不满的,莫过于大行令孔丘。 得知消息的孔丘,急忙入宫觐见庆忌,进言道:「大王,阳虎者,乱臣贼子也,切不可收容。」 「恐为乱我吴国之祸源!」 第584章 天下霸主之位 此时,在滋德殿内,看见庆忌不为所动的孔丘,忍不住心中一急,继而叹气道:「大王,阳虎此人,颇有能耐,早年便深得季氏宠信,但阳虎却想杀死季氏,进而祸乱鲁国。」 「大王可能不知道,此人曾说过「为仁不富,为富不仁」这句话,他是一个只知利害,丝毫不讲道义的人!」 「阳虎因在鲁国政变失败,而逃亡齐国,为齐人所不容,又投奔吴国,欲为大王所用。」 「现如今鲁国、齐国总算免除这一祸害,大王却收容他,进而听信于他,岂非引狼入室乎?」 闻言,庆忌只是摇摇头,说道:「孔丘,在你看来,我吴国,比之齐国、鲁国如何?」 「齐鲁两国,自然不及我吴国强盛……」 「那么,寡人比之季孙氏、齐侯如何?」 孔丘不知道庆忌意欲何为,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大王乃天纵之才,一代雄主,岂是季孙氏、齐侯所能相提并论?」 「甚矣。」 这不就结了? 见到庆忌似乎是铁了心要任用阳虎,将阳虎留在吴国,孔丘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大王,阳虎此人,善于窃取他人的国政,还请大王慎重……」 庆忌只是微微一笑道:「阳虎所善于窃取的是可以被窃取的政权。」 「既然阳虎要窃取寡人的国政,寡人便一定会固守自己的国政!」 「这……」 见到这般充满自信的庆忌,孔丘深感无语,只以为庆忌在这件事情上,实在是过于刚愎自用。 庆忌瞥了一眼,就知道孔丘的小心思。 此时的孔丘,一定是在心里对庆忌腹诽不已的。 不过,有容人之量的庆忌,却并不在乎这些小节。 庆忌缓声道:「孔丘,岂不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寡人若无广阔的胸襟,容人之雅量,如何统御吴国,成就霸业?」 「阳虎有才无德,寡人知之甚深,只待留用一段时日,寡人方可知晓其是否能为我所用,在吴国有一番作为。」 「诺。」 孔丘的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并不甘心。 不过,庆忌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孔丘若是再进言,诽谤阳虎,就是他的不是了! 格局,一定要把格局打开! 庆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孔丘,问道:「孔丘,寡人听闻,你过去曾跟阳虎有些恩怨?」 「不错。」 孔丘追忆起往事,不禁喟然长叹道:「大王,臣年轻时嘴馋,尤爱吃乳猪肉。」 「一旦有吃的机会,臣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一次,鲁国季氏宴请士人,臣亦欣然前往。」 「然而,到臣了季氏家门口,时为季氏家臣的阳虎却不让臣进去,并对臣曰: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 「无奈之下,臣只得返回,悻悻而归也。」 时年,孔丘十七岁。 阳虎之所言所行,无疑给这位少年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阳虎,他不过是照规矩办事罢了。 但「非敢飨子也」一句中之「敢」字,在语气上确有浓厚的轻蔑色彩。 孔丘对此深感耻辱…… 「大王,这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臣已经不放在心上。」 孔丘摇摇头道:「臣与阳虎的过节,由来已久,在大是大非面前,算不得甚么,不过尔尔。」 孔老夫子,还是比较大度的一个人。 气量岂能狭小? 《列 子》一书中对孔子一生所遭受的磨难概括为四: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于季氏,见辱于阳虎。 其中两难「围于陈蔡和见辱于阳虎」,与阳虎有着直接的关联,另两难亦或多或少与阳虎有一定的关系。 庆忌还记得,历史上的阳虎,似乎是被孔子派人杀死的。 不知道是否属实。 保险起见,庆忌是不打算将阳虎与孔丘放在一个官衙共事的。 那样一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 庆忌说服了孔丘,让他跟阳虎冰释前嫌后,又迎来了楚国的上大夫申包胥。 申包胥此时的地位是较为特殊的,既是楚国上大夫,同时官拜吴国客卿。 在吴国,申包胥的地位等同于九卿,可常年来往于金陵、郢都…… 这一次申包胥从郢都回到金陵,就是在为楚国出使。 「大王,而今晋人胆敢侵犯周室、郑国,悍然发兵,显然没有将大吴放在眼里!」 申包胥愤愤不平的道:「楚公为大王抱不平,为吴国抱不平,若大王伐晋,进击中原,则我楚国愿为马前卒,必当为大王建功!」 显然,申包胥这一次的目的,是打算游说庆忌出兵伐晋,进击中原。 但庆忌的心里自有主张,哪里还会听从申包胥的教唆? 楚人那边,是怎样的心思,庆忌很了解。 吴晋两国大战,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论是胜是败,吴国都会难以从战争当中恢复过来。 楚人的目的,不正是想让吴国连年征战,穷兵黩武,大兴土木,以此消耗吴国的国力吗? 然而,即便是这样,楚人实在是很难有机会收复失地,取代吴国的南方霸主地位。 除非庆忌跟历史上的吴王夫差一样混账,而给了楚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晋军势大,未敢伐之。」 庆忌淡然一笑道。 一听这话,申包胥急了,连忙进言道:「大王,而今晋国复起,志在恢复中原霸业,宋、鲁、卫等国,在吴晋两国之间左右摇摆。」 「大王若是退出周郑之地的竞争,岂不是将吴国在中原的一切势力放弃吗?岂可乎?」 「若如此,大王先前所做的努力,怕是都将付之东流!」 「而吴国若有周郑之地作为跳板,则日后进击中原,大破晋师,则大王的天下霸主之位,唾手可得矣!」 庆忌闻言,只是淡淡的摆了摆手,说道:「申子,无需多言。」 「寡人志不在此,方伯之尊,与寡人何加焉?」 「这……」 此时,见到这样油盐不进的庆忌,申包胥也很是无语。 不过申包胥在吴国待了多年,算是较为庆忌的性格。 庆忌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尤其是在国家大事上。 一言以蔽之,庆忌一旦决定好的事情,休想让他回心转意! 第585章 浣纱双姝之郑旦 此时之楚,若彼时之越。 现在的吴国宛如一头猛虎,气力有所衰竭的猛虎,但仍有余力,不是楚国这条毒蛇所能战胜的。 楚人唯一的机会,就是期望吴国可以连年征战,大兴土木,不断消耗自身的国力然后楚军才能趁虚而入! 「大王,臣此番自郢都而来,还当为大王献女。」 「献女?」 「正是!」 申包胥微微一笑道:「楚公有感于大王后妃不多,故而从国内遴选秀女,物色到了两名绝色佳人,还请大王笑纳……」 绝色佳人? 庆忌顿时来了兴致。 此时的庆忌,宫中的后妃有几十人,岂能不多? 不过,既然是楚公熊轸给他献上的美女,庆忌又岂能不笑纳? 申包胥旋即拍了拍手,只见两名身材窈窕的少女,就被中车府令胶滑带到了滋德殿内。 如申包胥所说的一样,二女不过及笄之年,生的花容月貌,肤色白皙,着实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作为进献给庆忌的美女,一些庸脂俗粉,楚人又如何能拿得出手? 「民女郑旦、石鸢萝,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见到庆忌之后,两个国色天香的少女,就朝着庆忌大礼参拜,低眉顺眼的样子,煞是动人心魄。 郑旦? 庆忌愣了一下。 是那个郑旦吗? 历史上的郑旦与西施齐名且同样具有爱国情怀的刚烈女子,与西施同处于春秋时期,而且都生于越国苎萝村,居浣纱溪东,美艳绝伦。 一个村子,养育出两个名动千古的美人,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郑旦好剑,性格刚烈。 但多年来,西施成了广为人知的「古代四大美女之首」。 而郑旦,倒是默默无闻,不为人知。 越王勾践自吴归越,卧薪尝胆,誓灭吴国。 郑旦与西施同被选为进献吴国的八个美人中的一员,教以礼仪,习以歌舞,献吴王为妃,以迷惑吴王夫差,离间其君臣关系。 她们临危受命,忍辱负重,以身许国,扮演了使者和间谍的角色。 三千越甲可吞吴,弱小的越国能灭吴国。 这在一定程度上,与西施和郑旦的牺牲奉献是分不开的…… 而郑旦精通舞技,容貌堪比西施,与西施有「浣纱双姝」之称。 而庆忌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郑旦。 昔日庆忌发动灭越之战,差点死在会稽山附近。 好在上天眷顾庆忌,使他一路漂流到苎萝村,被妹姜、夷光捡了起来,并进行救治。 越人追杀而来,是郑旦跑来给庆忌通风报信,然后夷光的父亲被杀…… 自此之后,庆忌就再也没有见过郑旦。 吴国灭越之战后,庆忌娶了妹姜,并妥善照顾夷光,也派人找寻过郑旦,只是郑旦不知所踪,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庆忌无奈,只以为郑旦可能是死在了乱军中,或者是逃入深山………. 没想到,庆忌再一次见到郑旦,已经是差不多十年后。 昔日那个扎着马尾辫,跟着庆忌屁股后面的郑旦,已经是亭亭玉立,姿色过人的少女了! 「郑旦,你……抬起头来。」 庆忌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原本还低着头,跪在地板上的郑旦,就颤巍巍的抬起了头,香肩颤抖之间,眼泪汪汪的看着庆忌。 此时的郑旦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郑旦,的确是那个郑旦! 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 芊芊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 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 她的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 再一次见到庆忌,郑旦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这让站在一边的申包胥颇为疑惑。 难道庆忌和郑旦认识吗? 「申子,楚公进献给寡人的这两个美女,是为越人乎?」 「正是!」 申包胥缓声道:「大王果真是慧眼如炬。这两个女子,确实是越人,其中一个,据说还曾是越国大司马石买之女!」 「噢?」 庆忌来了兴致。 「大王,这鸢萝,正是石买之女。昔日吴越大战,鸢萝、郑旦尽皆与家人离散,为山中的越人蛮族所拘留。」 申包胥娓娓道来:「后来,我楚国的一个贵族,正好就见到此二女灵气娟秀,不为凡女,故而出了价钱,从越地买到楚国。」 「两年前,鸢萝和郑旦,就被选入楚宫。」 「不过请大王放心,此二女年幼,适才及笄之年,还是清白之身,未有临幸者矣!」 「……」 是不是清白之身,其实庆忌还不太在意。 二手货? 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在庆忌看来,还是原装货要好一些。 这郑旦且不说,鸢萝亦是一个历史上有名的人物。 鸢萝,全名石鸢萝,越国大将军石买之女。 其丈夫为灵姑浮,历史上越大夫灵姑浮以戈击阖闾,斩落阖闾大趾。 阖闾被迫还师,灵姑浮后在凯旋途中病死…… 鸢萝也是一个烈女子,在灵姑浮死后,自杀殉情! 鸢萝的容貌,比之郑旦、西施差了一些,却也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 庆忌轻笑一声道:「楚公有心了。若是寡人没有记错的话,自楚国臣吴以来,楚公为寡人献上了八个美人,皆是绝色!」 「楚国美女,尽皆汇于吴宫耶?」 闻言,申包胥朝着庆忌躬身作揖后,正色道:「大王,是为南方之王,霸者也!」 「这南方的绝色佳丽,若不为大王所有,岂能说得过去?」 「哈哈哈哈!好!」 庆忌似乎是骄傲自负一样的神色,大手一挥道:「楚公有心了!」 「这两年来,我吴国大兴土木,是楚人源源不断的为吴国输送木料,还赠寡人以佳丽、奇珍异宝,申子回去之后,请代寡人向楚公问好!」 「诺。」 申包胥答应下来,又道:「大王,楚公不止要为大王献上佳丽,更有感于大王除了吴王宫,便没有休憩欢娱之场所,故而欲为大王兴建一座高台,如鹿台、章华宫一样的高台宫殿。」 「以彰显大王之功绩的同时,也可为大王闲暇之余所用,岂不美哉?」 。. 迷惘的小羊羔 第586章 越女石鸢萝 「宫殿高台?」 庆忌眯起了双眼,不置可否。 「正是!」 申包胥招了招手,示意滋德殿外边的一名随从入内,然后打开一张卷轴地图,让站在一边的中车府令胶滑递上去。 在庆忌端详着图纸的时候,申包胥又慨然道:「大王,此乃高台的图纸。」 「此台高三百丈,宽八十四丈,有九曲路拾级而上。」 「建成之后,大王登上巍巍高台可饱览方圆二百里范围内湖光山色和田园风光,其景当冠绝江南,闻名于天下!」 「高台四周还当栽上四季之花,八节之果,横亘五里,建有灵馆、挖天池、开河、造龙舟、围猎物,供大王逍遥享乐……」 说真的,庆忌都有些怦然心动。 谁不想自己的房子金碧辉煌? 「大王,楚公已经命木工三千入山伐木,一年不归,伐得大批上等木材。」 申包胥继续进言蛊惑道:「其中有一对巨木粗二十围,高四十丈,一棵是有斑纹的梓树,另一棵是梗楠树,木质硬朗而挺拔。」 「楚公令匠人精工雕刻成盘龙花纹大柱,抹上丹青,又镶嵌白玉,错彩镂金,金光闪闪,光怪陆离。」 「另外,楚公还命人将所有采伐的良材进行加工,正是让臣献于大王,用以建造富丽堂皇的宫殿与高台。」 「大王若不用之,岂不是暴殄天物?」 不能浪费! 不能浪费矣! 庆忌的心里还是颇为迟疑的。 他知道,楚人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消耗国力,沉迷于酒色之中,沉迷于游山玩水之间。 庆忌岂能上当? 话说,历史上勾践对吴国用的伐吴九术,也是这样。 勾践深知吴王夫差嗜好盖造宫室,兴建亭台楼阁,便运用辅国大夫文种「伐吴计谋」。 用重金财物献给吴国君王与臣下,使他们财迷心窍,对越失去警惕。 送去美女消磨吴王的意志,送去能工巧匠、建筑良材,让吴国大造宫殿、高台,耗尽其资财,疲乏其民力。 越王勾践就是用这些办法,以计取胜,不花大力去打硬仗,使吴王夫差不知不觉进入他所设计的圈套,越陷越深…… 吴王夫差曾建造一座金碧辉煌的姑苏台。 夫差在那里终日花天酒地,不理朝政,他到哪里,哪里便有亭台楼阁。 住到哪里,哪里就有妃嫱、女仆、宫妓侍奉左右,为便于吴王随时临幸而「造曲路以登临」从山上修筑专用盘曲道路直达都邑吴城的胥门。 建造这座高台不知耗费了多少黎民百姓血汗,搜刮了百姓多少资财。 《吴越春秋》卷九《勾践阴谋外传》载:它使道路常有死者,街巷哭声不绝,百姓困乏,军士痛苦…… 当吴王夫差与美女们沉浸在欢乐逍遥、穷奢极欲之时,越国便向吴进攻。…. 前后三年,越军把吴国城池团团围困,使吴国城中断粮断炊,国人饥荒,士兵无力作战,不堪一击。 越兵轻易而入,很快占领了吴国城池。 就在越兵进攻之时,吴王夫差带领亲信狼狈逃窜至姑苏山上。 当他们在苟延残喘之际,被追赶的越兵围困山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吴王夫差命孙雒去求和未成。 吴王夫差仰天叹息,后悔当初未听伍子胥的忠告,使自己陷入到这等地步,于是用大巾盖脸,自刎而死。 夫差用八年心血建成的姑苏台,被越兵付之一炬,成了一片废墟…… 庆忌岂能不引以为戒? 「申子,请代寡人向楚公转达谢意。对于他的好意,寡人心领了。」 庆忌最终还是战胜了那种巨大的诱惑,摆了摆手道:「然,我吴国而今各项工程大行其道,早已经民力疲惫不堪。」 「寡人为吴王,一国之君,不可只顾着自己享乐,而让国人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闻言,申包胥只能一脸复杂的神色,长叹一声道:「大王仁德!」 说真的,庆忌也寻思着,趁着扩建吴王宫的时候,修建一些如姑苏台一样的离宫。 什么是「离宫」? 离宫,是为正宫之外供帝王出巡时居住的宫室。 楚国君主先后建了大量的离宫、苑囿,如渚宫、强台、匏居台、五仞台、层台、钓台、小曲台、五乐台、九重台、荆台、章华台、乾溪台、渐台、阳云台、兰台宫等。 其中,最为著名的,莫过于楚灵王时期兴建的章华宫。 这座「举国营之,数年乃成」的宏大建筑,被誉为当时的「天下第一台」! 章华台台高10丈,基广15丈,曲栏拾级而上,中途得休息三次才能到达,故又称「三休台」。 又因楚灵王特别喜欢细腰女子在宫内轻歌漫舞,不少宫女为求媚于王,少食忍饿,以求细腰,故亦称「细腰宫」。 庆忌要兴建姑苏台的话,则是更为夸张。 鹿台、章华台,在姑苏台面前,只是小巫见大巫了! …… 回到后宫中的庆忌,将郑旦、鸢萝都带到了妹姜夫人所居住的宫殿。 都是故越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尤其是夷光,跟多年未见的郑旦见面后,更是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二人从小玩到大,只是在吴灭越之战中各自逃生,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一晃近十年的时间,岂能不心有戚戚? 至于鸢萝,原来是越国大司马石买的女儿,跟庆忌也并没有多少的仇恨。 越国灭亡后,对待石买这样的越国贵族,庆忌一直都是没有痛下杀手,还是以客礼相待,并未亏待他们。 「大王……」 情绪稳定下来的郑旦,忍不住抹着眼泪,对庆忌哽咽的道:「这一次楚国将我和鸢萝献给大王你,其实是没安好心,请大王一定要谨慎小心……」 「寡人都知道。」 庆忌轻笑一声道:「美人计而已。至于受不受,那是寡人自己的事情。」 「郑旦,你和鸢萝就好生在吴王宫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向王后禀告便是。」 「多谢大王!」 想用美人计蛊惑庆忌? 楚人,还是在异想天开。 早已是而立之年的庆忌,完成了蜕变,岂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 迷惘的小羊羔 第587章 万国来朝 三年后。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七年,即公元前497年,农历六月。 天下的格局,已经相对而言趋于稳定。 自从庆忌让田穰苴、范蠡率兵从周郑之地撤回国内,与晋人订立弭兵之盟后,吴国的势力就从中原撤出,至此晋国成了当之无愧的天下霸主。 齐、鲁、卫、宋等北方列国,都相继遣使,臣服于晋,甚至是原本属于吴国的附庸国。 徐、蔡、钟吾等淮泗之地的小国,迫于晋人的强势,都不得不改弦更张,向晋国称臣纳贡。 就连庆忌,都已经遣使跟晋国修好,摆出一副与世无争,和平发展的架势。 吴军不敢北上,晋军也不敢南下。 天下新的格局由此形成。 在这个时候,吴国得以投入所有经历,在国内大兴土木,修建官道。 从吴国本土通往岭南六郡的新道、灵渠全部竣工。 从吴国本土通往西南三郡的新道、桥梁,全部竣工。 甚至于,吴国为了方便北上争霸,同时方便与中原列国的交流,互通有无,也是开凿邗沟,一年内竣工…… 三年之间,前前后后,吴国投入了百万人力,迅速完成了基础设施建设,这无疑是一个奇迹! 吴人是如何办到的? 众多的劳役,除了一定的戍卒、徭役、囚犯,更多的则是来自东nan亚一带的土著。 如马来、倭人、夷洲人等等,有几十万的土著,被迫抓到吴国,成了免费的劳动力。 他们有一个全新的名字—— 昆仑奴(庆忌命名)! 正是这几十万的「昆仑奴」,才帮助吴国,披荆斩棘,修桥铺路,完成了三年之内,官道在吴国各个郡县大行其道的奇迹。 不过,这都是拿人命堆出来的。 在修建官道、桥梁,开凿水渠的过程中,数以万计的劳役死在了那里,被埋葬在那里。 所以,宽阔的官道之下,实则是皑皑白骨…… 但是在庆忌看来,在吴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近些年吴国的南方地区,即岭南六郡和西南三郡的叛乱,是日趋减少。 这都得益于官道的兴建,以及吴国所做出各项举措,才得以让那些桀骜不驯的」新吴人」不敢轻举妄动。 持续三年的和平发展,让吴国的国力,也是更上一层楼。 民生有所恢复的同时,吴国的人口,也呈现出了井喷式的爆发。 根据今年最新一次的人口普查统计,庆忌得出。 此时吴国有十六郡,二百一十六座城邑。 十六郡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交趾郡、滇郡和黔中郡。 有一百四十二万户,民七百一十六万口!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整个华夏,诸侯国加起来的人口总数,不过一千多万,而吴国差不多占据了一半。 当然,这还得益于吴国的各项惠民举措,吸引了许多中原列国的黎庶迁移到吴地定居。 再者,便是三年前开拓的西南三郡,还有不断的搜山检海,鼓励生育得出的人口。 现在是吴国的和平发展时期,所以新生儿格外的多。 话虽如此,但是能被吴国真正运用起来的资源,其实不多。 吴国跟当年的楚国一般,地大物博,同时地广人稀。 若是一味地专注于南方九郡的开发,吴国势必没有余力,北上与晋国争锋。 若是庆忌图谋称霸,则是可能丧失掉南方九郡的一些控制权…… 值得一提的是,由朱蒂夫人率领的吴国商队,已经安全返回金陵,受到了吴国臣民的夹道欢迎。 商队为吴国带来了葡萄、核桃、胡萝卜、胡椒、胡豆、波菜、黄瓜、石榴等土特产,同时,将纸张、茶叶、丝绸、陶瓷等珍贵的商品兜售出去,赚得盆满钵满。 原本五千人的商队,回到吴国只有一千多人。 这其中,除了路上被盗贼所杀的人,绝大多数的士子都留在当地,学习当地的语言,教化众人。 在多年后,他们都会返回自己的故土…… 朱蒂一行人,可谓是劳苦功高,为吴国,为华夏开辟出了一条东西方文化、经济上交流的丝绸之路。 而且,这一次跟随朱蒂前来吴国的,还有不少番邦小国的使者。 在这其中,就包括了波斯帝国的使者! …… 此时,在奉天殿上,庆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朝会。 庆忌穿着一袭玄色赤纹的冕服,头戴平天冠,手上按着一柄龙渊剑,在属于自己的御座上,正襟危坐。 一副不怒自威的态势。 通过十二冕旒,众人依稀可见庆忌折射出来的那种锐利的光,让人不敢直视。 称孤道寡多年的庆忌,隐约之间,便有了这种唯我独尊的气势。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华夏诸国当中,那一位国君,比庆忌更有权势? 没有! 庆忌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此刻在朝堂之上,凡是吴国朝中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大臣,都已经全部到位。 二百多人一起端坐在陛台之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以一种肃穆的神色和姿势,坐在那里。 「呜——呜——呜——呜——」 奉天殿外,广场之上,戈矛如林,旌旗蔽空。 上百名膀大腰圆的宿卫,两人扛着一支号角,一人吹奏。 肃穆而又不失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让人的精神为之抖擞! 「宣,西方列国使臣觐见——」 陛台之上,伴随着中车府令胶滑的一声尖叫宣号。 早就等候在奉天殿外边的西方番邦小国的使者,便都整齐有序,低眉顺眼的进入大殿当中。 显然,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受过了一些关于华夏礼仪上的训练,故而有了这样协调的动作。 「参见大吴王!王上万年!大吴万年!」 所有的使臣,都操着一口蹩脚的吴语,异口同声的山呼道。 为了表示对吴王庆忌的尊敬,他们是一起下跪,大礼参拜…… 这让庆忌很是满意。 万国来朝! 不外如是! 「免礼,平身!」 「谢王上!」 得到庆忌的回应后,列国的使臣这才敢缓缓的站起身。 说真的,若不是吴国的这一座奉天殿足够宽敞,占地极广,还真的无法容纳那么多人站在一起。 第588章 波斯人的刁难 「阿契美尼德王国,献上贡品:金精一百石、骆驼十头、香料二百石、葡萄酒十坛、美人十名、白象一头……」 「婼羌国献上贡品:山羊绒一千张、龙涎香若干、璞玉一车、香料一百石……」 「楼兰国献上贡品:水晶云母、玛瑙珠翠各一对,鸵鸟十只、锁子甲一副……」 「龟兹国献上贡品:汗血宝马一匹、火齐珠一双,牦牛一百头、香料一百石、葡萄酒十坛……」 「大宛国献上汗血宝马两匹、美人一名、奴仆一百……」 中车府令胶滑,站在陛台的一侧,拿着礼单,为吴国的君臣宣读着此番入朝的西方列国,进献给庆忌的贡品几何。 对于西方的番邦小国,为自己献上的这些贡品,庆忌的心里有数。 这些贡品,说珍贵不珍贵,说廉价也不廉价。 主要是看稀缺与否。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 有些物品在中原没有,兜售到中原去的话,吴国自然能赚得盆满钵满。 西域列国朝贡吴国之物品多为本地之风物。 这一次前来朝拜吴国的西域诸国可不少。 庆忌姑且将这些西域诸国,称之为「西域三十六国,分别是:婼羌、楼兰(鄯善)、且末、小宛、精绝、戎卢、扜弥、渠勒、于阗、皮山、乌秆、西夜、子合、蒲犁、依耐、无雷、难兜、大宛、桃槐、休循、捐毒、莎车、疏勒、尉头、姑墨、温宿、龟兹、尉犁、危须、焉耆、姑师、墨山、劫、狐胡、渠犁、乌垒。 三十六国中,一部分是游牧部落,另一部分是城郭之国。 西域处于塔里木盆地南缘、西缘属于雅利安人。 塔里木盆地东部和北部诸国属于吐火罗人。 西域三十六国,其实只是一个概数。 这一次前来朝贡吴国的,包括波斯人、西域三十六国在内,共计是五十五国。 按照朱蒂的说法,他们这一行人,吴国商队跨越了几万里之远的路程,历经数百个小国、部落、城邑,重点直达马其顿…… 四年之内,吴国的商队固然到访过那么多国家。 但是前来朝拜吴国的,只有五十五国而已…… 他们都已经意识到,这个大吴王国,是一个无比强盛的国家! 波斯人的阿契美尼德王朝且不说,其余番邦小国,人口多则数万,少则几千…… 不过,这对于吴国而言,对于庆忌而言,已经是万国来朝了。 这些来自西方国家的使者、商队,趋之若鹜的进入吴国,名义上打着朝拜吴国的幌子,缘由何在? 庆忌不难猜出—— 通商! 对! 看到了纸张、陶瓷、茶叶、丝绸等物品在西方的极大利润空间后,他们才会真的想跟吴国经商通贸。 毕竟,吴国还没有强大到,能自身实力,迫使西方国家臣服的地步! 「尊敬的吴王阁下,鄙人是阿契美尼德王国的使臣穆勒……」 这时,一个生的高鼻梁,眼窝深陷,身材颇为高大,有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行了一记抱胸礼。 穆勒说话的时候,已经精通波斯语的朱蒂,就坐在一边,为庆忌翻译。 「鄙人听说,吴国对于朝拜的国家,一般都会予以回礼。这回礼,鄙人以为,何不折现,以吴国的货币作为回礼?」 经过朱蒂的翻译后,庆忌也算是听懂了穆勒这番话的用意。 就跟庆忌预料的一样,波斯人,还有前来朝拜吴国的这些番邦小国,无不是打着以物易物的主意…… 折现? 庆忌想了一下,觉得无伤大雅。 毕竟庆忌开辟丝绸之路的目的,不止是赚钱,还有让国人睁眼看世界。 这些西方人,可谓是掉到钱眼儿里了! 「准奏。」 庆忌淡淡的回了两个字。 「多谢吴王阁下!」 得到庆忌这样回复后,穆勒这才算是心满意足。 这样的贸易,其实是一种双赢的结果。 劳师动众,派遣商队再次前往西方通商,对于吴国而言,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倘若西方人能主动进献给庆忌这种珍惜的物品,岂不是省了一笔运费? 当然,物以稀为贵的原则,还是一直不变的。 穆勒顿了一下,又忽然微微一笑道:「吴王阁下,鄙人听闻吴国多智者,深谋远虑,见多识广……」 「鄙人有一个难题,不知道吴国的智者,能否解惑?」 闻言,庆忌眯起了眼睛。 穆勒这是在刁难吗? 不过,庆忌对此也是丝毫不惧的。 毕竟除了庆忌之外,吴国的朝堂之上,孙武、范蠡、伍子胥、孔丘等人,哪一个不是智者? 「哦,不知先生有何难题,但说无妨。」 「敢问尊敬的吴王阁下,人之所处这这片天下,是圆?是方?」 闻言,庆忌回答道:「天道圆,地道方,圣人法之,所以立上下,故称之为「天下」。」 「我吴人认为,天道圆,精气上下运行就「圜周复杂,无所稽留」,地道方,「万物殊类殊形,皆有分职」……」 坐在一边的朱蒂夫人,深感无语。 庆忌这样说话文绉绉的,着实是让她难以翻译! 好在,朱蒂也不是不能简化,然后给穆勒翻译出来。 「天是主,地是次,天为阳,地为阴。两者相互感应,生成了天地万物。」 听到这话,穆勒深感不解,好奇的询问道:「这么说,吴王阁下是认为天圆地方?」 「不然。」 庆忌摇摇头道:「我华夏的先人,有「天圆地方」之学说,却只是用以哲学,而非实践也。」 「古人把天地未分、混沌初起之状称为太极,太极生两仪,就划出了阴阳,分出了天地。」 「他们将由众多星体组成的茫茫宇宙称为「天」,将立足其间赖以生存的田土称为「地」,由于日月等天体都是在周而复始、永无休止地运动。」 「好似一个闭合的圆周无始无终。而大地却静悄悄地在那里承载着世人,恰如一个方形的物体静止稳定,于是「天圆地方」的概念便由此产生……」 天圆地方只是一个概念,而非真的证明天下,即是「方」的。 第589章 天圆地方地心说 天圆地方,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地平说,也是在讨论天之道与地之道。 这一「天圆地方」的概念,倒不是庆忌提出的。 《黄帝内经》中已提出了五运六气的学说,总结了天地能量的运化。 每当天地间能量发生变化时,就会逐渐表现在可观测的宏观世界。 比如当春天以东方七宿为代表的「木」属性能量到来时,大地解冻、种子萌发、万物复苏。 进入新一轮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随着四季的变化,人体生命的健康状态也会受到不同的影响…… 朝堂之上,如孔丘、范蠡、计然、老子等哲学家出身的大臣,听见庆忌提出的「天圆地方」的概念,都听得如痴如醉,很是入迷。 尤其是老子! 老子是为道家的开山鼻祖,对于探索宇宙的奥秘,最为痴迷。 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乃「夫莫之命(命令)而常自然」,因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老子自幼聪慧,静思好学,常缠着家将要听国家兴衰、战争成败、祭祀占卜、观星测象之事。 老夫人望子成龙,请一精通殷商礼乐的商容老先生教授。 商容通天文地理,博古今礼仪,深受老聃一家敬重。 对于探索宇宙的奥秘,道家出身的人,岂能不如痴如醉? 「穆勒先生,实不相瞒,寡人认为,我们人类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球体,是为地球也。」 「什么?」 庆忌的此言一出,顿时就引起满座皆惊。 包括孔丘、范蠡、伍子胥等公卿大夫在内,都不禁目瞪口呆,很是震惊。 庆忌凭什么说出,天下是一个球体? 宇宙是一个球体? 庆忌缓声道:「天下,不,准确来说,是包括我们人类所在的地球,所有形体,都可称之为「宇宙」!」 「宇宙概念,何其之大也?」 「穆勒先生岂不知,我们寻常所见之日、月,皆为圆形?由此可知,我等人类所在的地方,也是一个圆形,是为一个球体……」 「「宇」代表上下四方,即所有的空间,「宙」代表古往今来,即所有的时间。」 「宇宙,则是「所有的时间和空间」之意!」 「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 此时,宇宙的概念虽已出现,却还没有行成一个词。 「宇宙」一词,最早出自《尸子》这本书,《尸子》中提出「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宇」指的是一切的空间,包括东,南,西,北等一切地点,是无边无际的。 「宙」指的是一切的时间,包括过去,现在,白天,黑夜等,是无始无终的。 然而,概念是这样的概念,谁都不敢确信…… 古往今来,华夏人曾提出盖天说、宣夜说和浑天说。 公元前七世纪,巴比伦人认为,天和地都是拱形的,大地被海洋所环绕,而其中央则是高山。 古埃及人把宇宙想象成以天为盒盖、大地为盒底的大盒子,大地的中央则是尼罗河。 古犹太人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周围绕着一圈星球,再往外去,寥落地分布着其余天体。 有一个静止的天球存在,在其内部,星球各居其位,转动不止。 最早认识到大地是球形的是古希腊人。 公元前六世纪,毕达哥拉斯从美学观念出发,认为一切立体图形中最美的是球形, 主张天体和大地都是近似球形的。 此时,在听见庆忌认为地球是一个球形后,穆勒也是忍不住一脸激动的神色,说道:「尊敬的吴王阁下!」 「你对世界的概念,与鄙人的恩师毕达哥拉斯,着实是如出一辙的!」 「是鄙人愚钝了,没想到吴王阁下也是一名智者!」 闻言,庆忌一笑置之,又颇为好奇的询问道:「你的恩师是毕达哥拉斯?」 「正是!」 知道穆勒的师傅是毕达哥拉斯后,庆忌也是不禁眼前一亮。 这毕达哥拉斯是何许人也? 他是古希腊的数学家、哲学家,自幼聪明好学,曾在名师门下学习几何学、自然科学和哲学。 因为向往东方的智慧,毕达哥拉斯经过万水千山,游历了当时世界上两个文化水准极高的文明古国——巴比伦和埃及,吸收了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文化…… 任何一个学过代数或几何的人,都会听到毕达哥拉斯定理。 这一著名的定理,在许多数学分支、建筑以及测量等方面,有着广泛的应用。 他还有一套这样的理论:地球沿着一个球面围绕着空间一个固定点处的「中央火」转动,另一侧有一个「对地星」与之平衡。 这个「中央火」是宇宙的祭坛,是人永远也看不见的。 这十个天体到中央火之间的距离,同音节之间的音程具有同样的比例关系,以保证星球的和谐,从而奏出天体的音乐…… 毕达哥拉斯在宇宙论方面,结合了米利都学派以及自己有关数的理论。 他认为存在着许多但有限个世界,并坚持大地是圆形的,不过他抛弃了米利都学派的地心说。 总的来说,毕达哥拉斯是一个很牛掰的人物。 在数学、哲学、物理、天文、音乐等方面,都有着极高的成就! 作为毕达哥拉斯的弟子,穆勒能差到哪里去? 「穆勒先生,你可愿意留在金陵?寡人愿拜先生为客卿,在吴国著书立说,甚至是开宗立派!」 「这……」 面对庆忌所抛出的橄榄枝,穆勒显得有些犹豫。 过了不久,穆勒就朝着庆忌行了一记抱胸礼,缓声道:「尊敬的吴王阁下,实不相瞒,鄙人对吴国的学术氛围,还有吴国各方面的成就,都见猎心喜,只是……」 「吴王阁下又何以确信地心说?若吴王阁下能回答鄙人的这一问题,解惑,鄙人当留在吴国!」 「……」 这让庆忌有些打脑壳。 不过,也不是回答穆勒的这一学术问题。 地心说(或称天动说),是古人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是静止不动的,而其它的星球都环绕着地球而运行的一种学说。 地心说的起源很早,最初由米利都学派形成初步理念,后由古希腊学者欧多克斯提出,经亚里士多德完善,又让托勒密进一步发展成为「地心说」…… 第590章 西施分娩之日 相对于「地心说」,其实庆忌知晓,「日心说」是更为正确的概念学说。 日心说,也称为地动说,是关于天体运动的和地心说相对立的学说,它认为太阳是宇宙的中心,而不是地球。 而提出这一「日心说」的人,是尼古拉·哥白尼! 一个近二千年后的人物! 这是否太超前了? 庆忌想了一下,于是回答道:「穆勒先生,其实比起地心说,寡人更加认可日心说。」 「有三个原因。其一,地球是球形。若是在船桅顶放一个光源,当船驶离海岸时,岸上的人们会看见亮光逐渐降低,直至消失。」 「其二,地球在运动,并且十二个时辰自转一周。」 「因为天空比大地大的太多,如果无限大的天穹在旋转而地球不动,实在是不可想象。」 「其三,太阳是不动的,而且在宇宙中心,地球以及其他行星都一起围绕太阳做圆周运动,只有月亮环绕地球运行。」 「嘶!」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忍不住瞠目结舌。 日心说? 这可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一种学说! 不止是穆勒,包括研究过天文的老子、范蠡、计然等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他们想反驳一下庆忌,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穆勒愣了一下,然后疑惑的询问道:「尊敬的吴王阁下,若是按照你的说法,地球的中心何在?」 闻言,吴国的公卿大夫们只以为穆勒是在刁难庆忌,忍不住冲着穆勒怒目而视。 庆忌只是摆了摆手,一笑置之。 「大王!」 廷尉伯噽实在是无法容忍,瞪着眼睛道:「这个番国使臣,实在太过无礼了!」 「天下之中?哼,这天下之中,自然是在华夏,在中土!」 「我华夏自古以来,就有「中guo」之称!」 「正是!」 「若天下为地球,地球的中心,何不是为我华夏?」 公卿大夫们都各抒己见,认为天下之中,便处于中原。 而庆忌,似乎也是认同这一观点。 只见庆忌缓声道:「穆勒先生,这地球的中心,天下之中,自然在寡人的脚下,在二三子的脚下!」 听到这话,吴国的公卿大夫们都深表认同。 但是穆勒却不敢苟同。 穆勒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叹气道:「吴王阁下何以这般自大?」 「你如何笃定,这天下之中,就在自己的脚下?」 庆忌一听这话,并不恼怒,只是挥了挥手道:「要解答这一问题,不难。」 「来人!给寡人取来一颗鸡蛋!」 得到庆忌的吩咐后,不多时,便有一名宫女取来一颗生鸡蛋。 庆忌站在陛台上,指着那一颗鸡蛋,微微一笑道:「二三子,你们谁能竖起此蛋?穆勒先生可否?」 闻言,众人都纷纷上手试了一遍。 包括穆勒在内! 然而,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鸡蛋立起。 适才放置好鸡蛋,一松手,鸡蛋便已经倒下…… 最后,还是庆忌亲自出马,轻轻的敲碎鸡蛋的一角,然后稳稳当当的放在托盘上! 见到这一幕,朝堂之上的智者,都已经反应过来。 庆忌也是意味深长的笑道:「能想常人之所不能想,能做常人之所不能做,这正是学术的魅力所在!」 「穆勒先生,诚如寡人之前所言,地球自转,故而寡人说 自己的脚下,便是天下之中,可有不妥耶?」 穆勒不禁肃然起敬,心悦诚服的朝着庆忌行礼道:「服了,鄙人服了!! …… 因为吴国稷下学宫的浓厚学术氛围,穆勒选择留在金陵,传道受业,开宗立派。 渐渐的,在吴国形成了一个新的学派,以穆勒、计然等人为首的阴阳家学派,属于道家的一个分支。 而关于「天圆地方」的理论,诸子百家也是为之争执不休,成为了让天下士子津津乐道的一大话题。 当然,这是后边的事情。 吴国的名声已经传到西方,让包括波斯人、西域三十六国在内,都选择通过丝绸之路,不远万里的进入华夏,跟华夏诸国做生意。 东西方在文化、经济上的交流,由此开始,并产生了新的变局…… 「啊!啊!啊——」 「夷光夫人!使劲儿!再使劲儿些!」 此时,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外,庆忌皱着眉头,有些不安的在那里踱步。 走廊当中,尽是一些端着一盆血水的宫女,在走来走去。 庆忌的这种不安的感觉,不知是正在里边分娩的夷光带来的,还是这越发恶劣的天气所致…… 「咔嚓嚓!」 又是一道紫蓝色的惊雷响起,划破天穹,将偌大的宫殿群,照耀得宛如白昼一样。 穹顶之上,飘落下了哗啦啦的大雨。 大雨倾盆,让吴王宫的地板都为之溢出大量的水。 不少的内侍、宫女都在忙前忙后,将院落中溢出来的雨水舀起来,然后拿大盆放出去。 幸好吴王宫兴建之时,排水系统极为完善,要不然说不定此时已经水漫宫殿了。 庆忌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担忧之色。 跟在一边的妹姜、郑旦,还有大大小小的一众公子、公主,只以为庆忌是在为产房中的夷光担忧,不以为意。 夷光的生母妹姜还在一旁安慰道:「大王,夷光的身子骨不差,之前有身孕时,也得到妥善照顾,相信一定能母子平安的。」 「但愿如此吧。」 庆忌微微颔首道。 对于夷光的分娩情况,庆忌也有一些忧虑。 毕竟,这个时代的医疗卫生条件落后。 妇人在分娩的时候,还会发生极大的危险。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 鬼门关走一遭! 这是夷光的第一次封面,庆忌难免会有些担忧的。 古代夭折的孩子不在少数,包括庆忌的孩子,也有几个已经夭折…… 这是让庆忌痛心疾首的事情,只是无计可施。 保大? 保小? 庆忌的选择是保大。 这要是在一般的百姓人家,胎死腹中,母子双亡的都不在少数。 不过,得益于吴国鼓励生育政策。 一般来说,怀有身孕的妇女,从怀孕到分娩的那一日,都能得到医者的妥善照顾。 这也是吴国的人口能呈现出井喷式增长的一大原因! 第591章 抗洪抢险 “大王!生了!生了!” “是一位公子!母子平安!夷光夫人为大王生了一位公子!” 这时,作为产房的宫室中,一路小跑出来一名宫女,欢呼雀跃的冲着庆忌高声道。 知道夷光母子平安后,庆忌这才放下心来。 在古代,男子在妇女分娩的时候,不能进入产房,这被视作不祥…… 不过,现在夷光既然已经成功分娩,为庆忌生下一个儿子,庆忌自然不会亏待她的。 庆忌立即进入产房当中,抱住了那个适才出生,还在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婴儿。 一种血浓于水的心情,油然而生。 庆忌的后妃众多,儿女也不少。 这个小婴儿,正是庆忌的第五十个公子。 比起历史上生育生有一百二十多个儿子的中山靖王刘胜,此时的庆忌,还是相去甚远的! “大王,孩子……让臣妾抱一抱。” 躺在床榻上的夷光,娇俏的脸蛋儿已经是一片煞白,豆大的汗液掺杂着乌黑亮丽的秀发,粘稠的一片…… 固然身子还非常虚弱,但夷光还是想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这是她与庆忌所生的骨血! 殊为不易! 哪怕是适才从鬼门关走上一遭的夷光,也还是想抱一抱孩子。 见状,庆忌便蹲下身子,弯腰将襁褓中的婴儿,递给了夷光。 此时夷光的年纪是十七岁,在及笄之年,正式嫁给了庆忌。 十七岁! 这可不是现代。 若是放在后世,十七岁的女孩,芳华正茂,可能还在上学…… 当然,已经相夫教子的,也是大有人在。 夷光的脸上出现一抹母性光辉,慈爱的目光,放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忽然缓声道:“大王,为咱们的孩儿,取个名字吧?” “寡人早已想好了。” 庆忌温和的笑着道:“此子,取名‘荡’,吴荡。荡者,有涤荡天下之意。‘荡荡上帝,下民之辟’……” “寡人期望他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平安成长,不为世俗纷扰也!” “同时,荡儿长大以后,我吴国当成就涤荡天下之势……” “多谢大王赐名。” 夷光也是高兴。 作为庆忌的儿子,吴国的诸公子之一,吴荡注定不会太过平凡。 然而,夷光心中期许的,是自己的孩子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不卷入王位之争…… 庆忌,显然也是有此意。 现如今庆忌的儿子已经够多,初露锋芒的公子,不在少数。 有那些出类拔萃的公子在,其余公子,何不能安稳一些? “大王。” 这时,胶滑急匆匆的进入宫室,将一道奏疏递给庆忌。 看过奏疏之后的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抚慰了夷光几句后,被国事纷扰的庆忌,终于快步离开,前往滋德殿,并召集群臣商议大事。 …… 滋德殿内,凡在朝中官秩二千石以上的大臣,都被庆忌召集到这里。 现场的氛围颇为凝重,所有公卿大夫,包括孙武、范蠡、伍子胥、伯噽、计然、孔丘等三公九卿在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然庆忌怎会突然召集那么多大臣商议大事? 近日来,暴雨不断,大江(长江)决口,包括金陵在内,都已经被淹没了不少的地方,更何况是大江下游的其他地带? 看到大臣们已经到齐,庆忌这才端坐在陛台上,沉声道:“二三子,寡人接到急报,大江之水暴涨,已经蔓延到吴郡、九江郡、豫章郡大部分地区。” “三郡数十万黎庶深受其害,何至于此?” “早在汛期被发现时,寡人不是已经下诏,使洪水疏通到南部的庐江郡吗?” 这是包括庆忌在内,吴国的君臣意想不到的。 吴国地处南方,一般不会出现旱灾,不过洪涝灾害,也是时有发生。 为此,吴国早已是未雨绸缪。 每年当暴雨如注,到了汛期,甚至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专人负责测量水位,江河水位一一汇报到金陵。 这样一来,国府就能时刻掌握到,哪里可能会发生灾害,然后加以防备。 这一次,也是一样。 长达十多天的暴雨,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会有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洪灾,席卷江南。 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人口损失也好,财政损失也罢,都不是庆忌愿意看见的。 所以,接到汛情之后,有灾害发生的吴郡、豫章郡、九江郡的数十万黎庶,就已经在被迫迁徙。 为了疏通河道,更有无数的青壮年加班加点,夜以继日的开凿水渠,以将蔓延出去的洪水,朝着庐江郡的方向,疏通过去。 这会影响到庐江郡的黎庶以及财产损失,不过在庆忌看来,都是值得的。 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一个步骤,出现了问题! 为什么时间过去如此之久,洪水还未得到控制,甚至是进一步蔓延? 面对庆忌的质问,滋德殿内的公卿大夫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大王!庐江郡急报!” 这个时候,一名宿卫急匆匆的进入滋德殿,将一道奏报,递上去,让中车府令胶滑交给庆忌。 庆忌打开奏疏后,顿时眉头一皱。 “曾点,曾点!” “孔丘,看看你教的好弟子!” 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庆忌将手中的奏疏扔在地板上,目光锐利的放在孔丘的身上。 “这是九江、豫章两郡的守令,联名上书,向寡人弹劾曾点的奏报!” “曾点违抗王命,拒绝将洪水引入庐江郡,以致使大江下游三郡之地,遭受洪灾侵袭……” 一听这话,在场的公卿大夫,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曾点哪里来的勇气,敢于违抗王命? 这不是活腻了吗? 关键是,现在酿成如此后果,让庆忌如何收场? 这个事情,有隐情吗? “大王,臣死罪!” 孔丘一头磕在地板上,连忙请罪。 作为庐江郡郡守曾点的老师,曾点违抗王命,以至于大江下游数十万黎庶受灾,孔丘亦是难辞其咎! 不过,现在还不是问责的时候。 庆忌摆了摆手道:“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洪灾之事。” “孙武!” “臣在!” “传寡人诏令,即可调遣三万兵士,火速赶往灾区,抢险救灾!” “诺!” “伯噽!” “臣在!” “你负责调集所有能利用起来的船只,大大小小的战船上千艘,还有一些民船、小舟,尽可能征调过来,有多少征调多少!” “诺!” 顿了一下,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治粟内史范蠡的身上,道:“范蠡,你负责调度粮米,送往灾区!统一调度,越快越好!” “诺!” 最后,庆忌又看着作为太宰的计然,大手一挥道:“太宰……还有朝中的公卿大夫,配合抢险救灾事宜。” “敢有犯禁者,自寡人以下,皆斩!” “诺!” 新 第592章 公子熙的成长 「咔嚓嚓!」 穹顶之上,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划破,映照的天地之间,亮如白昼。 此时,在九江郡的柴桑一带,洪水暴涨,四处蔓延,早已经淹没了大片的农田、房屋。 幸好在关键时刻,当地官府已经下达了抗洪抢险的命令。 见到水势暴涨,蔓延过来,人们已经朝着高处跑去。 九江、豫章一带,山脉纵横,有时候洪水还没有办法侵袭到。 只是这仓促之间,流离失所的黎庶,只能拖家带口的躲到高处的山岭、丘陵之上,看着漫天的大水,忍不住潸然泪下。 毁了! 一切都毁了! 他们的家园,已经被洪水所吞没,化为乌有! 现在更为危急的情况,莫过于他们已经被困于高山之上,若得不到及时的救援,一定会被活活饿死…… 好在,官府已经出动了大量的士兵、官差、戍卒,参与了抗洪抢险事宜。 在各地官吏的指挥下,穿着绯红色战衣的士卒,甚至是光着膀子的士卒,就这样划着小船,或者是驾驶着战船,前来搭救一个又一个被洪水所迫害的黎庶。 将他们送到安全之地后,后勤补给队伍送来的口粮,也能暂时养活这些灾民。 实在是不放心的庆忌,搭乘楼船,来到了庐山附近的灾区。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肆虐的洪水,无情的吞噬着房屋、农田…… 「快!」 「堵上去!」 「不要停!」 来到庐山之上后,早已经卸甲的吴军将士,就已经用铁铲,挖起泥土,装入麻袋当中。 然后,这一袋又一袋的泥土沙石,就全部被送到河堤那里,一点一点的堵住奔腾而下的洪水。 天上还在飘落着哗啦啦的雨水,无情的击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天灾无情人有情。 庆忌看见这一幕,也是唏嘘不已。 「大王,金陵急报!」 跟在一边的黑夫将一道奏报,递给了庆忌。 借着暗淡的灯光,庆忌一目十行的扫了一眼。 这一道急报,是孔丘传来的。 说是急报,其实只是孔丘为自己的弟子曾点求情的奏章。 就跟庆忌猜测的一样,在这一次的特大洪灾当中,关于曾点违抗王命之事,的确是另有隐情。 曾点怎么可能有胆子违抗王命? 绝无可能! 这是一个死罪,还是抄家灭族的死罪,曾点怎敢触犯? 所以,此事的来龙去脉,莫过于曾点的确事先拒绝拆了河堤,将洪水引入庐江郡,然后得到庆忌的诏令后,曾点准备带人掘开河堤…… 但,为时已晚! 洪水决堤的情况下,险情严重,吴郡、九江郡、豫章郡这三郡之地的大多数官吏,都难辞其咎。 这最大的责任,莫过于曾点。 所以九江郡和豫章郡的官吏就都***,弹劾曾点,将责任都推到曾点的身上。 「这么说,庐江郡已经掘开了河堤?」 「正是。」 庆忌微微颔首。 要是这样一来,还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这一次的洪涝灾害,不会进一步的扩大。 …… 持续了三十多天的暴雨、小雨,终于停止,吴国豫章郡、九江郡的灾情得到缓解。 这都得益于吴国的抗洪抢险工作十分到位,以及庐江郡的河堤拆了,让洪水被进一步冲刷到下游。 天空已经放晴,温和的阳 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吴军士卒,都已经疲惫不堪的躺在地上,有的人已经沉沉的睡过去。 几个昼夜不眠不休的奋战,换做是谁,都忍受不了。 他们就这样赤条条的躺在地上,进入了梦乡…… 每个士卒的身上,都被淤泥所浸染,灰头土脸的,可是,在灾民们看来,这无疑是一群「最可爱的人」。 若是没有这些吴军将士夜以继日的奋战,没有庆忌颁布的抗洪抢险诏令,以及战船、民船、粮食的及时调度,还真的不知道会淹死多少人,饿死多少人! 对此,庆忌的心里是不胜唏嘘的。 他亲自来到灾区这里,慰问抗洪抢险的吴军将士,以及饱受苦难的灾民。 在这一刻,不论过去是吴人也好,楚人也好,甚至是「南人」,心情都是一样的。 「大王……」 一个原本背靠着麻袋,啃着干粮的吴军士卒,在见到庆忌后,忍不住潸然泪下,哭着鼻子。 庆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准备起身行礼的他,搀扶着,并一脸和善的神色,说道:「辛苦你了。」 「大王,小人……小人不辛苦!」 得到了庆忌的慰问,这个吴军士卒的身上,好似都充满了干劲儿! 对此,庆忌只是微微一笑。 在这一群吴军士卒这里兜了一圈后,庆忌又一脸庄严肃穆的表情,朝着他们躬身行礼道:「二三子,寡人,代所有的灾民,代吴国,感谢你们!」 「吴国有尔等,是真的了不起!」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所有人都跟着亢奋起来,山呼海啸的高呼着。 庆忌瞥见了一个较为面熟的将士,眯着眼睛,上前看着他,问道:「你是……」 「小人参见大王!」 顶着一双黑眼圈,全身上下尽是泥巴,灰头土脸的少年将士,眼含热泪的朝着庆忌下跪,并磕了一个头。 「吴熙,真的是你?」 庆忌也是没想到。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庆忌所流放的次子吴熙! 当年,年仅十岁的公子熙,生性顽劣,不止是欺骗庆忌,还殴打自己的兄弟公子繁,这让庆忌意识到公子熙难以管教,于是将他放逐…… 这一晃,已经是整整六年的时间! 不过,庆忌固然流放了吴熙,却没有将他从族谱当中除名。 公子熙在外边要一个人生存,自食其力,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好在,庆忌并没有彻底放弃吴熙。 他不允许公子熙在外边自称是吴王之子,沦为庶人,而且没有庆忌的命令,公子熙一辈子都不得进入金陵城半步…… 这对于年少的公子熙而言,无疑是十分残酷的事情。 这些年来,庆忌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公子熙,只是后者并不知道。 对于公子熙这些年的遭遇,庆忌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年方十六的公子熙,据说已经成家立室,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不久前适才入伍…… 第593章 诸公子参政 「不,大王认错人了。」 公子熙将脑袋扭到一边去,带着哭腔道:「小人只是吴都一个庶人……」 这是在跟寡人怄气吗? 庆忌轻笑一声,旋即将公子熙从地上搀扶起来,说道:「熙儿,你还在责怪父王……当年将你狠心的放逐出去吗?」 「孩儿不敢!」 终于,公子熙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低着头道:「父王,孩儿自知不该殴打繁弟,犯下欺君之罪!」 「孩儿已经知错,却不敢乞求父王的原谅。」 「这些年来,孩儿已经习惯庶人的生活,请父王、母妃保重。」 「原谅孩儿不孝,未能在你们跟前尽孝,只求父王能网开一面,让孩儿可以上阵杀敌,为国建功,以求封妻荫子,登堂入室,能偶尔见到父王母妃一面。」 「这……便是孩儿此生的最大夙愿!」 「……」 听到这话的庆忌,心里亦是不胜唏嘘的。 对于自己的骨肉,庆忌又怎能痛下杀手? 当年是公子熙顽劣不堪,难以教导,庆忌恐怕公子熙长此以往,会酿成更大的祸乱,故而将公子熙放逐出去…… 此时,见到已经改过自新的公子熙,庆忌又怎能不心有戚戚? 庆忌拍了拍公子熙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熙儿,你真的长大了。」 「你可愿意跟寡人回到金陵?」 「父王,孩儿真的……可以吗?」 看着庆忌投来期许的目光,公子熙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潸然泪下,一把抱住了庆忌,很是激动。 六年! 整整六年! 公子熙当过樵夫,当过渔人,当过农夫,过得甚是辛苦。 大街上卖吆喝,杀鱼挣钱,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个原本锦衣玉食的公子而言,是何等的难受? 好在,公子熙熬过来了! 苦尽甘来! 被流放在外六年的公子熙,已经脱胎换骨,心性已经被磨砺得格外的深沉。 其实,庆忌已然不太在意,公子熙心机城府过深。 只要公子熙能以国人为重,以社稷为重,就是庆忌喜闻乐见的。 …… 庆忌又在九江郡、豫章郡,以及下游的庐江郡一带巡视,一一慰问各地的将士、官吏与灾民过后,便折返都城金陵。 这一次的灾害,已经得到控制。 前前后后受灾的黎庶超过四十万人,好在得到及时的疏通,以及官府抗洪救灾的到位,所以死亡的黎庶不算太多。 大概是一千人左右! 话是这么说,不过大量的房屋、农田被淹没,所造成的财产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灾情得到缓解后,折返金陵的庆忌,第一时间就召开大朝会,商议灾后重建事宜,还有如何处置曾点的事情。 参与这一次大朝会的,基本上都是官秩在六百石以上的公卿大夫。 额外的特设席位,则是庆忌的诸公子。 庶长子吴鸿、次子吴熙、嫡长子吴恒、公子吴繁,都已经年满十六岁及以上,被庆忌予以参议国事。 庆忌的这四个儿子,都颇有背景。 公子鸿,如梦所生。 公子恒,王后季蔻所生。 公子熙,朱姬所生。 公子繁,孟嬴所生。 吴恒背后的主要势力,是越国派系。 吴繁背后的主要势力,是楚国派系。 吴鸿背后的主要势力,是吴国本土派系。 吴熙则是势单力孤一些,但是也被庆忌所看好一些…… 随着诸公子的长大成人,吴国的王位争夺战,似乎已经拉开帷幕。 庆忌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带,庐江郡郡守曾点上殿——」 随着站在陛台一侧的中车府令胶滑的一声宣号,已经被捆绑起来的曾点,便被两名宿卫带到滋德殿,等候着庆忌的审判 作为一个郡的郡守,曾点的官秩二千石,位高权重。 要处置这样的曾点,廷尉府是无法自己裁夺的。 就连庆忌自己,都不便于乾纲独断。 「臣,庐江郡郡守曾点,参见大王!我王万年!大吴万年!」 曾点「扑通」一声,跪在了陛台之下。 庆忌的脸上,则是无喜无悲,缓声问道:「曾点,你可知罪?」 「臣知罪!」 曾点叹气道:「大王,因为臣贻误时间,导致在此番特大洪灾当中,死亡千人,吴郡、九江郡、豫章郡,遭受洪水侵袭者八万余户,四十余万人深受其害!」 「臣自知罪责难逃!请大王降罪,使臣自裁!」 曾点的确是知道自己的罪责难逃,为了避免祸及妻儿老小,他只能认罪伏法! 这让庆忌也是唏嘘不已的。 曾点是何许人也? 曾点,字皙,又称曾晳,姒姓,鲁国南武城人,「宗圣」曾参之父,孔子弟子,孔门七十二贤之一,是孔丘三十多岁第一批授徒时收的弟子。 可以说,曾点是当年最早随孔丘入吴的弟子,也被庆忌委以重任,出任一方郡守。 这样的曾点,是前途无量的。 作为孔丘的弟子,曾点是一名贵族,出身不低。 从姓氏中,就可见一斑。 曾点的祖上是大禹。 昔日夏王少康封其次子曲烈为甑子爵,在甑建立鄫国,曾姓自此发源。 鄫国历经夏、商、周,直到春秋,即前567年被莒国灭。 世子巫出奔鲁国南武城定居。 其后代用「鄫」为氏,除去邑旁(阝),表示离开故城,不忘先祖,称为「曾」! 三传至曾点。 曾点喜欢弹琴唱歌,学习儒家学说,痛恨当世礼教不行,立志改变现状。 他是有进取心的狂放之士! 出任庐江郡郡守的曾点,在任上亦是为官清廉,秉公执法,为人又是乐善好施,故而深得民心。 曾点在庐江郡所做出的政绩,庆忌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庆忌已经打算将曾点擢升,提拔为九卿之一。 怎能想到,在抗洪抢险的关键性问题上,曾点犯了这种错误? 迂腐! 不知变通! 好在,曾点在接到庆忌的诏令后,马不停蹄的掘开庐江郡的河道,及时疏通洪水,算是为吴国及时止损了。 如若不然,这一次曾点敢于违抗王命的话,他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二三子,依你们看,寡人应当如何处置曾点?」 第594章 标节义者 如何处置曾点? 面对庆忌提出的这一犀利问题,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们,都不敢随便发表意见。 作为曾点的恩师,孔丘不得不硬着头皮进言道:“大王,曾点为庐江郡郡守,在任期间,奉公守法,克己勤免,乐善好施,断桉如神,为当地人传颂。” “曾点被押解回金陵之时,庐江郡的数万黎庶,尚且依依惜别,含泪相送。” “由此可见曾点在庐江郡,深得民望!” “为了请大王予曾点脱罪,庐江郡的黎庶,还上了一道万民书,不知大王有无阅览?” 闻言,庆忌轻笑一声道:“那万民书,寡人已经看过。” “寡人承认,曾点在任期间,政绩斐然,是一位称职的郡守。然,这并不是曾点无罪的理由!” “寡人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吴国的司法,必须公正不阿!” 此言一出,孔丘不禁低下了头。 吴国的群臣都看得出来,在处置曾点的问题上,庆忌是打算秉公执法,不愿意徇私包庇曾点的。 不过,既然庆忌已经将这一桉件,摆到明面上,与群臣商议。 这就证明,庆忌需要公卿大夫们,给自己与曾点一个台阶下。 从轻发落! 一切可能皆有,只是上意难测! 庆忌又扫了一眼陛台之下的群臣,缓声道:“曾点有大才,于社稷有功,是没错。然,因为他的失误,导致抗洪抢险不及时,千人死亡,数十万黎庶深受其害,也是不假!” “功是功,过是过。” “二者不可混淆,一概而论!” “大王圣明!” 群臣跟着山呼道。 庆忌借着这个事情,是在告戒群臣,功过不能相抵! 哪怕是如孙武、伍子胥一般,为吴国立下泼天之功的功臣,一旦犯罪,庆忌都不会从轻发落。 这个时候,有心在庆忌面前表现的公子恒站了出来,朝着陛台上的庆忌躬身作揖道:“父王,儿臣以为,若是秉公执法,曾点也当罪不至死!” “立场不同,角度不同!” “曾点作为庐江郡郡守,为一地之长官,自然要维护庐江郡黎庶的利益。” “在父王的诏令未抵达之前,曾点与豫章郡、九江郡的守令发生争执,据理力争,不愿意开掘河堤,将洪水引入庐江,这是在维护当地黎庶的权益,无可厚非!” “曾点此举,对大家可能微不足道,对小家却是恩重如山!” 顿了一下,公子恒又朗声道:“曾点因此,被庐江郡的黎庶感恩戴德,上万民书,以求父王为曾点脱罪!” “而后曾点接到父王的诏令后,又亲率吏民,夜以继日的开掘河堤,终于将肆虐的洪水引入庐江,算是将功折罪!” “还请父王明察!” “曾点有罪,却罪不至死,理应降职或流放,以示惩戒!” 对于公子恒的主张,包括庆忌在内,朝堂上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公子恒这是在为曾点开脱罪名,同时也是在拉拢以孔丘、曾点、子路为首的儒家大臣。 用意颇深! “父王,儿臣以为,恒弟所言甚是!” 公子鸿跟着出列道:“标节义者,必受节义所累!” “惜名声者,必为名声所惑!” “曾点因为爱惜羽毛,故而受累于节义、名声,舍大家而为小家!” “的确不该,的确有罪!然则,父王何不可使曾点赎罪,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善!” 庆忌指着站在陛台之下的公子鸿,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二三子,看见了吗?” “这就是寡人的儿子,大吴的公子!” “好一句‘标节义者,必受节义所累’!” “公子鸿此言,有仁者之气!” “……” 庆忌这样夸赞公子鸿? 这不是对公子恒不公平吗? 站在一侧的公子恒,不动声色,低着头,眼中却是闪过了一抹阴霾之色。 他的拳头,紧紧的攥着藏在袖子里。 他不明白,自己的父王何以这般偏爱公子鸿? 这分明是自己先提出来的主张,为何父王非要将功劳,全部推到公子鸿身上? “既然公子鸿、公子恒都为你求情,曾点……” 庆忌思考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道:“寡人让你改任南海郡郡守,汝可有异议?” “多谢大王不杀之恩!” 曾点连忙一个头磕在地板上,感激涕零的道:“臣一定殚精竭虑,为大王,为吴国治理南海郡,若不能成功,使南海郡大治,臣当终生不返金陵!” “善!” “大王圣明!” 面对庆忌做出的裁决,群臣都表示毫无异议。 庆忌爱惜曾点的才干,又考虑到他的名望,做出如此判决,是无可厚非的。 再加上,曾点也罪不至死。 这一次洪涝灾害,让吴国三郡之地遭殃,死了近一千人,数十万人受害。 但是,没有曾点的耽搁,他们就不会遭殃吗? 不,也会这样! 所以,庆忌打从一开始,就并不准备处死曾点,以儆效尤。 庆忌将曾点贬到南海郡担任郡守,算是小惩大戒。 毕竟,南海郡而今发展的速度极快,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能赶上吴国北部的几个郡。 …… 吴国发生百年难得一见水灾的时候,北方的晋国,同样是爆发了一场内乱。 事情起因,在于赵鞅要求昔日安置在邯郸五百户奴隶前往晋阳,邯郸大夫赵午表示愿意遵从宗主之命。 赵午返回邯郸城后准备处理移民一事,却受到了其家臣们的反对。 赵午按照家臣们所计划的,请求赵鞅再拖延一些时日。 结果赵鞅闻讯大怒,以为赵午亲于中行氏、范氏,将会反叛赵氏。 他立即以大宗宗主之命下令将赵午招至晋阳。 邯郸午(赵午)入晋阳,赵鞅将邯郸午下狱,不久处死,并告知赵午的随从涉宾要邯郸氏家族自立其主,放涉宾归邯郸。 涉宾满怀悲愤回到邯郸,众人对赵鞅如此“麻木不仁”群情激奋。 邯郸氏家族谋划着为先主复仇,公推赵午之子赵稷为新一任邯郸大夫。 一切准备就绪后,赵稷与涉宾以邯郸发动叛乱,晋国内战爆发…… 新 第595章 晋国六卿内战 赵鞅在国都听闻邯郸氏不仅敢违抗大宗之命,如今更是拥兵造反。 作为赵氏大宗之主,赵鞅想以一个大家长的身份去解决家族的内部纷争。 夏六月,赵鞅下达军令:命上军司马籍秦统军攻打邯郸,剿灭邯郸叛军。 然而,赵鞅终究太过大意,低估了此次战斗的难易度。 正是由于赵鞅解决问题时的大意导致一场赵氏的家族战斗迅速扩大。 籍氏本为晋国公族之后,后世代为大夫,依附于荀氏,确切的说是荀氏的家臣,曾多次跟随荀吴、荀跞、荀寅,智氏与中行氏决裂后,便心向中行氏的荀寅,成为监视赵鞅的眼线。 邯郸午本是中行寅的外甥,籍秦一方面向邯郸进军的同时,又命人将情况告急于中行寅与士吉射。 士吉射,是此时范氏的家主,上一代晋国正卿士鞅的继承人。 士吉射比起其父之贪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与中行寅勾结更为紧密! 中行寅与士吉射立刻商议大事,决议营救邯郸城。 范氏、中行氏召集邑兵,准备与邯郸一同叛变。 赵鞅的家臣董安于敏锐的察觉中行氏、范氏家族出现的刀光剑影,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便提醒赵鞅早作准备。 然而,晋国有一条法令,首先发动祸乱的人罪当处死。 所以赵鞅打算后发制人。 董安于却是认为情况危急,应该先发制人。 见赵鞅还是无动于衷,董安于便私自调动赵氏的军队,积极备战。 果然不出董安于所料,还不足一个月,范氏、中行氏便向赵氏发起了进攻。 本受命围攻邯郸的上军司马籍秦见战争爆发,也停止向邯郸的进攻,调转马头,与邯郸军一并向赵氏发动突袭。 赵鞅在范氏、中行氏党徒的逼迫下仓皇逃离国都,撤回赵氏的大后方——晋阳。 …… 得知晋国的内战进行到这种地步,且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庆忌不由得大喜过望,认为吴国的机会来了。 于是,庆忌将大司马孙武、御史大夫伍子胥、治粟内史范蠡、左丞相文种、廷尉伯噽、大行令孔丘、太宰计然这五名肱股之臣,还有鸿、熙、疆、恒四个吴国公子,一起召集到滋德殿议事。 相对于七名老谋深算的国之重臣,四位公子只是在旁听。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他们也不敢轻易的发言! “二三子,晋国的内战,是越来越精彩了。” 庆忌微微一笑,难免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寡人已经接到最新的密报,中行氏、范氏、邯郸氏三家围攻赵氏,赵鞅仓皇逃往晋阳避祸。” “三家紧追不舍,兵围晋阳城。赵氏面临着自下宫之难以来的又一次危急!” 闻言,群臣好似早就猜到一样,面面相觑,同时脸上掩饰不住笑意。 现在吴国最大的对手,莫过于霸主晋国。 晋国发生内乱,最为有利的当属吴国! 夫郤氏有车辕之难,赵有孟姬之谗,栾有叔祁之诉,范、中行有亟治之难,皆主之所知也。 晋国发生的内乱,比比皆是。 庆忌口中的“下宫之难”,又称下宫之役、原屏之难、庄姬之乱、孟姬之乱。 话说晋国大夫赵盾,是赵同、赵括、赵婴齐同父异母的兄长。 晋景公之姐孟姬下嫁于赵盾之子赵朔,赵朔死后谥为庄,故称“赵庄姬”。 而赵氏灭门惨案的重要诱因,其实是一件发生在赵氏家族内部的丑闻——赵庄姬与赵婴齐有奸情。 此事应在赵朔死后不久,属叔叔与侄媳妇乱lun…… 事情败露后,赵婴齐被赵同、赵括兄弟逐出晋国。 赵庄姬因此怀恨在心,在晋景公面前诬陷赵氏说,“赵同、赵括将要作乱”。 与此同时,与赵氏家族早有矛盾的栾氏、郤氏家族趁机出面为赵庄姬作证。 于是,晋国诛杀了赵同、赵括,并灭其族,赵氏封邑改封给大夫祁奚。 当时赵武跟着赵庄姬住在晋景公宫里。 不久,幼时曾受赵盾养育之恩的韩厥对晋景公谈起赵衰、赵盾的功绩,称如果他们这样的人都没有后人祭祀,谁还愿意为国家效力。 于是,晋景公复立赵武为赵氏后嗣,恢复了赵氏的爵位和封邑。 这个事情,即为后世大名鼎鼎的“赵氏孤儿”! 只是版本有所不同,晋国赵氏家族原屏两支被灭,赵武一系夺回宗主的历史事件。 此事对赵氏打击不小,直到晋悼公时期赵武才让家族复兴。 “大王,中行氏、范氏、邯郸氏三家,想攻下晋阳城,灭赵鞅,怕是不容易。” 伯噽摇摇头道:“臣几次出使晋国,曾受赵鞅之邀,到访晋阳城。” “晋阳城背靠龙山、面临晋水、北依盂邑、南带梗阳的汾水西畔,城中的建筑,以铜柱取代木柱,城墙由板夹夯土而成,墙骨选用丈余高的荻蒿等植物主干,泥土中掺和鸡蛋、食盐。” “这是一座罕见的坚固城邑,赵氏只是一时疏于防备,为中行氏、范氏、邯郸氏三家所趁,一旦战事陷入拉锯,恐怕晋国也会生出一些变数!”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道:“若三家联军久攻晋阳不下,六卿当中的其余三卿——智跞、韩不信、魏侈的站位就成为了左右战争的关键。” “此时的晋国六卿配置已经是矛盾重重。 “就寡人掌握到的情报,荀跞与赵鞅貌和心不和,荀寅与韩不信相互厌弃,魏侈与士吉射相互憎恨。” “故而荀跞及宠臣梁婴父、韩不信、魏侈与范氏旁支士皋夷,五人已经在密谋策划:驱除荀寅,以梁婴父取代中行氏卿位。” “赶走士吉射,士皋夷担任范氏之主……” 嘶! 听到这一情况的孙武、范蠡、伍子胥的大臣,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庆忌手中的黑冰台,情报网络已经如此强大了吗? 居然能无孔不入的了解到晋国高层密谈的情报,而且连他们的大致上战略,都能一清二楚? 恐怖如斯! 可想而知,倘若六卿当中的其余三卿参与进去,这场晋国的内战,一定会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文学网 第596章 古代版闪击战 晋国六卿,分别是: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赵氏、魏氏。 没有一个是好招惹的。 现在晋国的内战情况,可想而知是: 范氏、中行氏、邯郸氏三家,联手对付赵氏。 但是,其余智氏、韩氏、赵氏、魏氏。四家,又跟他们分庭抗礼。 邯郸氏世代为晋国邯郸大夫,是晋国六卿之外,又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 晋国的这次内战,本是赵氏与邯郸氏,大宗与小宗间产生的一场家族内讧,却以此为导火索引发了六卿之间为争权夺利的一场晋国全国性内战。 就庆忌所知道的,期间齐国、郑国,甚至周天子也乘着晋国六卿内战之际,参与其中,协助范氏、中行氏,图谋晋国。 历史上赵鞅经过八年奋战,才得以平定此次内乱。 这对于吴国而言,难道不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整整三年,自从吴国从周郑之地退出后,吴国便一直都在和平发展,恢复民生。 庆忌的野心何在? 灭楚! 是的! 庆忌要趁着晋国内战,中原陷入混战之时,图谋楚国,完成南方的大一统! 「寡人欲挥师灭楚,不知道二三子意下如何?」 闻言,在座的孙武、范蠡、伍子胥等人,都毫无异议。 毕竟在这个时候,吴强楚弱,国力上的巨大差距,让吴国足以彻底碾压楚国,一战定乾坤! 在没有晋国的帮助下,楚国想抵御来自吴国的大举进攻,基本上不可能。 范蠡沉吟片刻后,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欲灭楚,可。」 「然而,臣以为猛虎搏兔,仍需全力。吴国灭楚,怕是西北的秦人,不会袖手旁观……」 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秦国不懂吗? 不过,此时的秦国,情况还是有些特殊的。 孟嬴的父亲,楚公熊轸的外祖父嬴籍已死,谥号「秦哀公」。 秦哀公的儿子是秦夷公,只是秦夷公没有当国君的福分,未及即位就死了。 所以秦哀公让孙子赵宁直接继位,是为秦惠公。 这是秦国的第十五位国君。 在秦哀公之后,秦国的国力更是每况愈下,且不说东出与晋人争锋,或西进进攻乌氏、义渠等戎狄,能守得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已经是极为不错的。 再者说,自吴国取代楚国,成为南方霸主后,吴秦两国便已经订立盟约,不会轻易交战…… 「大王,是否要通知秦人一声,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范蠡眯着眼睛询问道。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而今之事,若告知秦人,难免会打草惊蛇……」 「秦人不敢与我吴军交战,便是敢,又有何妨?」 倾国之力,对楚国发动致命一击的吴国,哪怕是秦楚两国绑在一起,也不是「吴国战车」的对手! 现在,若是按照范蠡的主意,告诉秦人,庆忌怕是秦人会通风报信,让楚国做好准备,未雨绸缪。 「寡人要打的,是一场闪击战。」 「闪击战?」 包括孙武、伍子胥在内的兵法大家,都表示颇为不解。 「大王,何为闪击战?」 「闪击者,即是宛如闪电一般,迅速击溃敌人!即,雷霆一击!」 听到庆忌的解释,孙武、伍子胥等人都不由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正是闪击战的精髓所在! 「闪击战」是指将奇袭、快袭集中在一起,像闪电一样打击敌人,让敌人在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下丧失斗志,精神崩溃,从而轻松赢得战争的胜利。 说起闪击战,绝大多数人肯定都会首先想到日耳曼人在二战中使用的一种强大战术,并且想到它的发明者日耳曼名将——海因茨·威廉·古德里安。 其实,闪击战真正第一次被发明和运用,却是在华夏,而且发明它的人是个家喻户晓的一代名将—— 大汉战神霍去病! 而霍去病也是在汉武帝反击匈奴的战争中首先使用了这一战术。 作为大汉最年轻最优秀的将星,他抛弃了传统战术,改用新战法。 在古代,没有现代的飞机坦克,想要实现超机动性的闪击战,只有依靠战马来实现。 霍去病用独创的闪击战战法,在汉匈之战中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在此之前,几乎所有的将领都采用缓慢进兵,相遇交兵的传统战法,霍去病可谓开创了新战法的先河。 但是,在古代闪击战战法太过依赖于战马,在长途奔袭中对战马的要求极为苛刻,以至于诸多战马战死、累死。 比如漠北之战大汉出战的十四万匹战马,仅有四万余安然而归,可见战马损耗之大。 若非有前期文景之治留下的庞大家底,大汉恐怕也难以承受这种消耗。 可见在古代闪击战的运用并不容易,所以没有普及使用。 不过庆忌有信心,可以用一场闪击战,扫灭楚国! 何以也? 吴军背后,是一个强大的国家机器! 有着雄厚的国力作为支撑,才是吴军一直以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关键! 「孙武!」 「臣在!」 「你负责集中各部将士,先锋军三万人,扮作商旅、挑夫、戍卒等身份,混入其中……半年,寡人给你半年的时间,可秘密将三万精兵全部送到随地,以待时变!」 「诺!」 孙武立即答应下来。 让三万精兵在半年的时间,扮成形形***的人,进入到吴楚两国的边陲一带,易如反掌。 庆忌此举,跟吕蒙的「白衣渡江」差不多。 其目的,正是要杀楚人一个措手不及! 「计然、范蠡!」 「臣在!」 「你二人负责调度粮秣、辎重,战马也好、兵车也罢,还有各种各样的武器盔甲,全部送到民船,切记一定要保密。」 「诺!」 半年的时间,足够吴国有着充分的准备。 即便是被楚人察觉到异样,闪击郢都的军事计划,也不会轻易更改。 做了一些部署后,庆忌又环视一周,郑重其事的说道:「二三子,此战,为灭楚之战。只许胜不许败!」 「寡人当定于明年三月,挥师十万,灭楚!务必马到成功!」 「诺!」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轰然唱喏。 第597章 泱泱大楚国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八年,即公元前496年,农历三月。 吴国境内,基本上已经完成春耕农忙,枕戈待旦。 早就在图谋楚国,做足半年之久准备的庆忌,踌躇满志,终于下达了进击楚国的号令。 此战,吴国不讲武德,对于楚国是为不宣而战! 没有名义,事先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的迹象,吴国会挥师伐楚。 然而,这一切都是吴国营造出来的一种平和的氛围,以此来干扰楚人的视线而已。 这一次伐楚,庆忌志在发动灭国之战,故而精锐尽出。 庆忌御驾亲征,统率七万吴国劲旅,从金陵城出发,同时就近征调南郡、南阳郡、庐江郡等郡县的民夫,充当后勤补给队伍十余万人。 只是为保障吴国的后勤补给工作,不发生任何问题。 此番国战的规模,亦是极为罕见的。 吴国的大军分为前军、后军,后军即是庆忌亲率的七万劲旅,前军则是早就悄悄赶到随地、军祥一带的三万吴国精兵。 十万吴军将士,浩浩荡荡的伐楚! 十万士卒且不说,更有大大小小的战船上千艘,运粮船几千艘,几乎在同一日出现在大江之上。 扬帆,起航! 除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战船,吴国还动辄整整一千乘的戎车,水陆并进,志在灭楚。 一千乘的战车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昔日的城濮之战,晋军所投入到战场上的戎车,不过七百乘…… 当然,戎车的数量之多少,可能还不足以证明军队的战斗力。 但是在平原上作战厮杀,戎车仍旧是中流砥柱。 而在庆忌率领大军水陆并进,浩浩荡荡的发兵楚国的时候,远在随地、军祥一线的孙武,则是开始调兵遣将,准备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闪击战。 一战而下郢都! …… 「轰隆隆!」 偌大的江汉平原之上,战车疾驰。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身穿绯红色征袍,披坚执锐的吴军将士。 为了增加军队的机动性,除了戎车外,吴军清一色的善于山地作战的士卒。 这些士卒常年生活在崇山峻岭之间,长途跋涉不成问题,仍有余力。 在经过孙武等将领的特殊训练后,这些吴军将士的脚力,更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提并论的。 「快!加快速度!」 站在戎车之上的孙武,一手握着腰间的剑柄,大手一挥,冲着正在赶路的吴军将士高声道:「诸君!」 「再加把劲儿!赶到汉水之后,即可休息一下!」 「速度便是胜利!」 「不能给楚人任何的喘息之机!」 这个时候,哪怕是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双脚发麻的士卒,都还是咬咬牙,迎头赶上。 经过特训之后,他们的耐力已经不是一般的强悍。 至少还懂得一定的换气技巧。 从随地、军祥一线赶到郢都,差不多是五六百里的路程,哪怕是吴军将士日夜兼程的赶路,急行军的话,可能还需要一天一夜,才能抵达目的地。 若是并不急行军,近乎三日或五日,方能从随地、军祥一线赶到郢都。 这注定是一个枯燥乏味的过程。 只不过所有将士心中都十分清楚。 他们必须要争分夺秒,赶在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战而下,攻取郢都!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经过白天的赶路后,三万吴军将士,终于抵达 汉水河畔。 短暂的休憩了一下,在孙武的命令下,早有准备的吴军将士开始架设桥梁,以供给戎车渡过汉水河。 一旦吴军渡过汉水河,广袤的楚国腹地,包括郢都在内,就都暴露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无险可守! …… 翌日,还不知道大难临头的楚公熊轸,仍在郢都城郊外的一片农田边上,慰问农人,顺便视察一下春耕的状况。 这些年来,楚国在熊轸的励精图治下,不但民生有所恢复,而且五谷丰登,岁有余粮。 熊轸为了向吴国报仇雪恨,更是跟贤君明主一样,吊死问孤,克己勤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楚国的臣民,也已经感受到熊轸的决心,十分的信任这位君王。 倘若熊轸在继位之初,或者是亲政之初,便有着这般仁德有方的模样,楚国岂能沦落到被吴人欺凌,丢城失地,被迫称臣纳贡的下场? 这对于熊轸而言,无疑是屈辱的。 对于楚国的臣民而言,同样是屈辱的。 因此,楚国上上下下都在发愤图强,锐意进取,试图有朝一日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举击败吴国,收复失地,以一雪前耻! 「报——」 就在熊轸端坐于一棵大榕树下,与一群农夫相谈甚欢,有说有笑的时候,忽然一辆战车疾驰而来。 「大王!大王!」 戎车之上,一名小校连滚带爬的跑到了熊轸的跟前,惊恐万状的说道:「大王!大事不好了!」 「何事惊慌?」 熊轸不禁眉头一皱,甚是不悦。 小校哭丧着脸回禀道:「吴军!是吴军!漫山遍野的吴军,朝着郢都杀来了!」 「甚么?」 熊轸顿时勃然变色,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上前抓住小校的衣领,怒声道:「你是否在谎报军情?」 「好端端的,吴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郢都?出现在我楚国的腹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校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大王,是真的!到处都是吴军,不知道有无数万之众!」 「……」 熊轸并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冷静下来的熊轸,已经意识到,吴军可能真的已经出现在郢都的地界上,即将兵临城下了! 吴楚两国的交界之处,最近的一端,即是随城、军祥,急行军的话,一天一夜,未必不可能赶到郢都。 只是,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天降神兵吗?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熊轸,不敢怠慢,连忙搭乘戎车,领着一众宿卫准备返回郢都城,迎击远道而来的敌人。 「杀!」 当熊轸赶回郢都的时候,为时已晚! 大量的吴军将士搭乘戎车,已经鱼贯而入郢都城内。 里应外合! 在城内已经有不少吴国的内应,在接应这些吴军将士。 一时间,熊轸心丧若死,如坠冰窖! 难道,我泱泱大楚国,便要就此灭亡乎? 第598章 危急存亡之秋 “杀!” 当吴军出现在郢都的那一刻,就已经代表楚军败局已定,以及这座楚国都城的归属…… “唰!” “噗嗤!” 殷红的鲜血喷洒而出,凶悍的吴军将士,毫不手软的挥动长矛,挑飞了一名又一名的敌人。 更多的楚军将士悍不畏死的扑上来,却都改变不了阵亡的厄运。 公子鸿、公子恒、公子熙、公子繁,这四个吴国较为年长的公子,也被庆忌派到战场上,与楚人厮杀,斩首立功。 “喝!” 立于戎车之上的公子恒,手持一支青龙戟,大张大合的屠戮着包围过来的楚军士卒,犹入无人之境。 他的手下,并无一合之敌。 其余的公子熙、公子繁等人,也都勇猛善战,有所斩获。 在吴国,有着严格的军功爵位制。 要获取军功,不管是任何人,都必须要从战场上取得。 当然,作为吴国的公子,出身高贵的吴鸿、吴熙等人没必要如此拼命。 而让他们这般奋勇杀敌的原因,不外乎是想让自己的父王庆忌刮目相看。 “噗嗤”一声,公子恒挥动手中的青龙戟,宛如拍西瓜一样,拍碎了一个楚兵的脑袋,顿时鲜血四溅,已经染红了他的半边脸颊。 这种刺鼻的血腥味儿,非但没有让公子恒感到恶心,反而很是兴奋。 整个人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亢奋异常! “二三子!跟我冲!” 公子恒厉喝一声,挥舞着手里染血的青龙戟,身先士卒的喊道。 见到就连公子恒都这般勇猛,跟在身后的将士备受感染,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直叫,杀入了郢都的内城。 面对吴军的强大攻势,猝不及防的楚军将士,只能是且战且退,实在是无路可退,他们最后都只好是扔掉了手里的武器,跪地求饶。 见到公子恒这般深入敌阵,远远的瞧见这一幕的大司马孙武,不由得皱着眉头,脸上有一些忧虑的神色。 “胥门巢!” “末将在!” “给我保护好恒公子,还有其他三位公子,若是他们有任何差池!你提头来见!” “诺!” 胥门巢苦笑了一声,连忙答应下来。 毕竟,这可是吴国的公子,庆忌的儿子,一旦出现生命危险,卒于郢都,他们都担待不起! “孟贲、公孙雄!” “末将在!” “汝二人即刻率领所有兵车,一万精兵,抢占郢都的各处城门!务必将敌人全部消灭!” “诺!” 孟贲与公孙雄领命而去,站在戎车之上的孙武,又瞥了一眼身后的吴军将士,大手一挥道:“全军将士,随我长驱直入,拿下楚宫!” “杀!” …… 在吴军一鼓作气攻下郢都的时候,适才返回郢都的熊轸不得不再次出逃。 逃往何处? 熊轸原本是打算朝着西边逃奔,奈何到处都是吴军的将士,兵荒马乱的,熊轸所率领的楚国宿卫,一时间无法杀出重围。 再者说,楚国也不是没有反抗之力。 所以熊轸在经过思考后,决定逃往郢都附近的一处离宫——章华宫。 逃到章华台之后的熊轸,即刻下令收拢溃兵,以及逃出来的楚国贵族,同时传令给驻扎在云梦泽一带操练将士的沈诸梁,让他火速带兵驰援过来。 为了保障章华宫不失,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熊轸又以自己作为楚王的名义,颁布动员令。 凡楚国黎庶,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应当拿起武器,保家卫国,将作为侵略者的吴军赶出去。 不得不说,熊轸的这一番举措,是不成问题的。 无可挑剔! 距离上一次的吴国弱楚之战,过去了八九年。 在这整整八年的时间,楚国韬光养晦,熊轸也在励精图治,收拢民心,让楚国的民生有所恢复,国力蒸蒸日上的同时。 熊轸作为楚王,在楚国臣民的心目中,已经建立起了极高的威望!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杀!” “赶走吴蛮子!” “弟兄们!跟这些吴蛮子拼了!” “冲过去!” 谁说楚人无血性? 在这种国破家亡的生死关头,楚人上上下下,都在奋起反抗。 两鬓斑白的老者也好,稚气未脱的少年也罢,都纷纷拿起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各样的兵器都被他们拿出来,与自己的敌人展开厮杀。 更多的楚人,则是没有武器。 但,就是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能拿起锄头、铲子、镰刀之类的农具,给予吴军将士重创! 见到这一幕的孙武,不禁脸色一沉。 早在战前,吴国君臣就已经猜到了,此时楚国上上下下的向心力极强,不会轻易屈服。 只是,孙武是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楚国黎庶,悍不畏死的抵御吴军的进击。 “大司马,这……我军应该如何是好?” 跟在一边的黑夫皱着眉头,询问道。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孙武缓缓的闭上双眼,然后挥了挥手道:“传我将令,凡手持武器,与我吴军对抗者,就地格杀!” “诺!” 黑夫立即登上戎车,去传达了孙武的命令。 为人将者,心慈手软也是一种大忌! 倘若孙武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愿意残酷镇压郢都的这些暴民,等待吴军的,可能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报——” 就在这时,一名小校飞骑而来,来到孙武的跟前抱拳禀告道:“大司马,可靠消息!楚公熊轸已经进入章华台避难!随行的贵族、楚军甚众!” “约有几千人!” 闻言,孙武的心里这才好受一些。 难怪在进入楚宫的时候,没有见到熊轸,原来是已经逃到了章华宫避难! 孙武顿时大手一挥,朗声道:“传我将令!余下各部,随我一同进发章华宫,务必生擒楚公,马到成功!” “诺!”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若是能抓到熊轸,这一次的灭楚之战,不说是大功告成,也是事半功倍。 所以,孙武没有丝毫的犹豫,下达了大军朝着章华宫进发的同时,还不忘打开郢都的府库,拿出楚人珍藏已久的攻城器械,以及各种各样的军需物资,用来对付龟缩在章华宫内的楚军。 用楚人的东西,去对付楚人,这大概是楚国君臣所没有想到。 孙武应该庆幸,这一战,他们吴国用的是闪击战。 要不然那些堆积如山的军需辎重,怕是楚人烧毁了,都不会留给吴军! 文学网 第599章 岂容他人鼾睡 高台半出云,望望高不及。 草木无参差,山河同一色! 章华宫,这座“举国营之,数年乃成”的楚国宫殿,此时正在遭受着战火的侵袭。 章华宫中有章华台,有着“天下第一台”的美誉。 昔日,楚灵王举国之力修筑的章华台,频繁邀请列国诸侯前来参观,更是全国选美,凡是细腰的美人就都居住到章华宫中来。 俨然这座章华宫要比楚国王宫更要高贵的多。 即便是楚国王宫中的那些妃嫔们,也大多以能入住章华宫为荣,很多宫里的人为了减肥,常常忍饥挨饿,目的就是要练就一副翩跹细腰,最终进得章华宫。 据说有“饿死而不悔者”,可见风气之扭曲。 然而,在这个时候,已经逃入章华宫的楚王熊轸,却是惶惶不可终日。 “风!大风!风!大风!” 吴军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前排锐士持阔身长剑。 骤然之间,吴军军鼓声号角大作,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吴军两翼战车兵率先出动,中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班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隆隆进逼…… 熊轸一手扶着垛口,放眼望去,入目所及之处,尽是身穿着绯红色战衣,顶盔掼甲的吴军锐士。 见到这一幕的熊轸,也是禁不住脸色大变。 章华宫,算得上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邑,防御设施齐全。 只是包括熊轸在内,楚国的历代先王,估计都没想到,有朝一日,郢都会被敌人兵临城下,甚至是打到了章华宫! 靠着章华宫内的几千个贵族、士卒、壮丁,熊轸能守得住吗? 不,守不住! 吴军这一次用的是闪击战,速度之快,让人始料未及。 一天一夜的时间,就从随地,翻越江汉平原,跨过汉水河,抵达郢都,这无疑是军事史上的一场奇迹! 饶是如此,熊轸也没有屈服! 楚国,还没有输! 楚人,也还有翻盘的机会! 想到这里,熊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然后登上戎车,一手握着楚王剑,朝着战场的前沿地带,疾驰而去。 跟在熊轸身后的,还有一千多名狼狈逃来章华宫,勤王护驾的楚军将士。 在两军阵前,熊轸见到了吴国的大司马孙武。 “楚公,多年不见,不知道楚公一向可好?” 立于戎车之上的孙武,还笑吟吟的朝着熊轸躬身作揖,算是给足了熊轸作为一国之君的面子。 熊轸也是回了一礼,皱着眉头道:“孙子,何故犯我楚国?” “自八年前的随地之盟后,楚国便已经向吴国臣服,年年入贡,岁岁入朝!” “寡人可有怠慢过吴王?怠慢过吴国?” “吴王何以行此不义之师,打这不义之战?” “楚国无罪也!吴王何以伐之?” 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 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 楚国并没有得罪吴国的地方,为何吴国要咄咄逼人,发兵攻楚? 话是这么说,天下已经礼崩乐坏,“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还了! 面对熊轸的质问,孙武只是轻笑一声道:“楚公,岂不闻昔日楚国伐随之事乎?” “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 “我吴国非蛮楚,我王更非彼武王!” “我王有一句话,让在下转告楚公!” “甚么话?” 熊轸颇为不解。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孙武正色道:“若楚公识趣,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当不失封君之位!楚人的宗庙可不失也!” 闻言,熊轸只是冷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社稷都没了,要宗庙做甚? 此时此刻的熊轸,心里已经清楚。 吴王庆忌是铁了心,非要灭掉楚国不可! 没有斡旋的余地! “吴王要灭楚,那便看尔吴国,有没有这样的能耐!” 事到如今,熊轸还是决定孤注一掷,跟吴国玩命!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谈崩了的孙武,在熊轸率兵撤回章华宫后,就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咚!咚!咚!” 伴随着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数以千计的吴军步卒,就冒着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箭雨,悍不畏死的冲向章华宫。 “噗嗤!” “啊!” 吴军的锐士,个个都是铆足了劲,一个士卒倒下,就有另一个士卒替补上去。 前赴后继! 他们踏着袍泽的尸体,不断的向前推进,顺着云梯,登上的章华宫的城头。 说到底,到了这个时候,楚人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熊轸的真实想法,极有可能是跟这座象征着楚国昔日辉煌的章华宫,同生共死…… 在吴军的中军大纛之下,坐镇中军的孙武镇定自若,大手一挥,喝道:“再调一千攻城士兵!一千督战士兵!” “攻城士兵阵亡,督战士兵再上!” “日落之前,必须攻下章华宫!” “诺!” 在孙武的命令下,吴军将士都不得不将生死置之度外,更加凶悍的对章华宫发起进攻。 孙武的心里很清楚,要是在天黑之前,他们吴军不能攻下章华宫,擒杀熊轸,可能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因为孙武所得到的情报,是楚军阴养的将士,大多都藏于云梦泽、荆山一带,距离郢都不是太远。 急行军一两日,就能抵达郢都。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要是吴军都不能攻下章华宫,抓住熊轸,估计只能是退守郢都,等候庆忌率领吴国大军过来进行决战了。 此时的吴军,已经是“先驰得点”! “轰!” 经过十几轮高强度的攻坚战后,付出了一两千士兵阵亡为代价的吴军,终于攻破了章华宫的大门,鱼贯而入。 “杀!” 杀红了眼的吴军将士,在进入章华宫之后,是见人就杀。 不论是披坚执锐的敌人也好,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也罢,都逃脱不了吴卒的屠刀!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外如是! 文学网 第600章 卫国战争 云梦泽。 大江支流,汉水之上,千帆竞走。 庞大的船队一眼望不到尽头,绯红色的旌旗,隐天蔽日。 在一艘宛如巨无霸一般庞大的楼船之上,庆忌与范蠡、伯噽、阳虎等群臣,都披坚执锐的站在那里,眺望着两岸的湖光山色。 「大王,这是大司马传来的战报。」 范蠡将手中的一道奏章,递给庆忌阅览。 庆忌扫视了一遍奏章上的内容后,就放回到范蠡的手中,莞尔一笑道:「孙武没有让寡人失望。」 「一日之内,连克郢都、章华台,还差点生擒熊轸……」 「云梦泽、荆山一带的楚军,都已经赶赴郢都,勤王护驾。」 「而今孙武率军正在郢都固守,楚人终究是不安分。」 「孙武所部将士,不但要抵御楚军的攻城,还要防备城内此起彼伏的楚人叛乱。」 「范蠡,我军到郢都,还有多久的路程?」 闻言,范蠡暗暗盘算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回答道:「大王,臣估算,大概还有三日,我大军方可抵达郢都。」 三日? 这已经是了不得的行军速度了。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吴国的大军从金陵城出发,顺着大江一路南下,顺风顺水,故而行进的速度极快。 只是汉水,属于大江的支流,风速不够,好在也属于顺流,遇上的阻力不大,所以吴军战船行进的速度才会不慢。 「兵贵神速。大军越快抵达郢都,越好……」 吴军能早到郢都一些,就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将士的死伤。 孙武所部兵马已经占据郢都,先驰得点,在这种状况下,形势对于吴军而言,是颇为有利的。 吴军一路顺风顺水,势如破竹,楚人根本无法抵挡。 天时地利人和,可谓是都站在了吴国这一边。 因为晋国陷入内乱,秦国也是左右摇摆的时候,吴国何不能一鼓作气,攻灭楚国? …… 「杀!」 三日后,当庆忌率领七万吴军,搭乘大舟战船赶到郢都的时候,战局就已经完全逆转。 胜利的天平,也已经朝着吴国的一方倾斜…… 不得不承认,在***的时间里,养精蓄锐,韬光养晦的楚国,的确是练出了一支可战之兵。 但是,面对常年征战,在南方厮杀日久的吴军精锐,楚人的劲旅,如何抵挡? 「这一次,寡人不会再撤了!」 看着己方的阵型,阵脚大乱,而大量的吴军将士已经冲过来,熊轸终于展现出了王者之气。 「唰」的一声,熊轸拔出了腰间的楚王剑,站在戎车之上,一脸慷慨激昂的模样,朝着中军大纛四周的楚军将士高声道:「二三子!」 「寡人,与尔等同在!」 「只要有一个楚人不死,楚国就还在!」 「我楚国先祖,披荆斩棘,筚路蓝缕,方才开拓出来的基业,岂能拱手相让给吴人?」 「诸位!寡人当与你们,流尽最后一滴血!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 看见自己的国君所展现出的这种大无畏气概,楚军方阵当中的将士,无不备受鼓舞,跟着附和起来,斗志也在一瞬间,变得十分的高昂。 对于楚人而言,这是卫国战争! 他们有责任,有义务,为了自己的君王,为了自己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这一 次的郢都之战,吴楚两国所投入的兵力,也是极为罕见的。 吴军近十万人,战车一千乘,还不包括大大小小的战船。 楚军超过七万人,战车六百乘,其中还不乏一些训练有素的精兵…… 郢都交战时双方的阵容是:吴三军,即吴王庆忌为元帅,统率中军,范蠡辅佐。 孙武统率上军,阳虎辅佐。 伍子胥统率下军,伯噽辅佐! 楚国也是三军,即熊轸、沈诸梁统率中军。 子西统率左军。 申包胥统率右军! 在郢都城外的一片巨大的旷野之上,吴楚两军将士,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战车出击!」 孙武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遥指对面楚军的右翼! 孙武已经已经意识到,楚军的右军方阵,便是楚人最为薄弱的地带。 「杀!」 「轰隆隆!」 战车疾驰,掀起了一大片的烟尘。 滚滚烟尘,伴随着吴军士卒的呐喊,响彻云霄,让山林中的飞禽走兽都为之颤栗,纷纷避走! 数以百计的戎车,在同一时刻出战,无疑是极为震撼的。 吴军的战车群,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了对面的楚军右翼。 「放箭!」 「咻咻咻!」 漫天的箭雨飞射而下,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瞬间就收割了无数吴军将士的性命。 「噗嗤!」 「啊!」 「啾——」 恐怖的箭雨迎头落下,杀伤了一些吴军将士。 好在,戎车之上的士卒已经取下盾牌,进行格挡,这才避免了最大限度的伤亡。 饶是如此,楚军的箭阵,还是给吴军将士造成了不小的死伤。 吴军有强弩,楚人已经仿制出来,并配备到军中,形成了强悍的战斗力。 有的时候,即便盾牌能挡住一些弩箭的冲击,拉着战车的马匹,却是无从抵挡! 「啾——」 随着战马的一声哀鸣,两腿倒地,偌大的戎车跟着侧翻,摔在地上。 这样给吴军造成的死伤,也是不可估量的。 「进攻!」 「放箭!」 「咻咻咻!」 吴楚两军,展开了十分激烈的厮杀。 申包胥所率领的楚军右军,其实并不是楚军方阵中,最为薄弱的地带。 所以当吴军冲进去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则是楚国最为强劲的部队—— 申息之师! 申息之师的强悍,固然成名已久,但是吴军的锐士,也不是好招惹的! 十万吴军将士入楚作战,实则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百战之师! 只是训练有素,而罕有经历过血与火磨砺的楚军将士,怎么可能在正面一战,敌得过这些百战余生的敌人? 不过,在卫国战争,同仇敌忾之气的加成下,楚人还是能展现出顽强无畏的气概,跟吴军展开殊死搏斗…… 绯红色与土黄颜色的浪潮已经冲刷在一起,不分彼此! 第601章 吴国公子落难 吴军的中军大纛之处,庆忌立于戎车之上,扶着手中的龙渊剑,翘首以盼。 看着战局陷入胶着,抵抗如此顽强的楚军将士,庆忌的心中,亦是不胜唏嘘的。 不过,这种僵局一定要打破,不然战事就可能陷入到对吴军不利的一方面。 “黑夫、孟贲!” “臣在!” “寡人将自己羽林军、虎贲军,还有陷阵营,全部交给你们!一个时辰之内,给寡人冲垮楚人的中军,砍下熊轸的大纛!” “诺!” 黑夫与孟贲立刻领命而去。 羽林军、虎贲军和陷阵营,号称是吴国的三大精锐之师,不足三千人,却是个个都能以一敌十。 在顺风的战局下,那不到三千人的精锐之师,甚至可以击败几万人的敌军! 而且,吴国的这三大精锐,擅长打硬仗,战损率极高的情况下,都不会轻易溃散…… “杀!” 得到庆忌的命令后,虎贲军、羽林军和陷阵营,就以一往无前之势,虎入羊群一样,朝着楚军的中军大纛杀过去。 有了之前的战车群作为掩护,三大精锐之师,势如破竹,杀伤了楚军的中军许多士卒。 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楚人想要反败为胜,逆风翻盘,几率实在是微乎其微的。 这不止是双方在武器装备上的差距,不止是双方在士气上的差距,更是双方在国力上的巨大差距所导致的! 战至最后一人,流尽最后一滴血! 熊轸的口号喊的十分响亮,只是在吴军的强大攻势下,楚军所展开的反击,都收效甚微…… “大王!撤吧!” 跟在一边的沈诸梁苦着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寡人不走!” 熊轸挥了挥手,眼中尽是坚毅,视死如归的神色,说道:“沈诸梁,这一次,寡人不会再逃!” “郢都,是寡人的故里,是大楚国的都城之所在!” “寡人……还能逃到哪里去?” 现实,对于熊轸而言,是十分残酷的。 楚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熊轸的确是能逃走,然后流亡在外,让晋国庇护自己。 但是这样的苟延残喘,是熊轸的夙愿? 不! 熊轸宁死,也不会逃亡! 他要跟自己的这座都城,同生共死,而不会埋骨于异国他乡! “大王!只要你还在,楚国就没有灭亡!没有灭亡!” 沈诸梁声泪俱下的喊道。 “杀!” “活捉楚公!” “大王有命!活捉楚公者!赏金五千!邑千户!爵升三级!”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为了活捉熊轸,庆忌也是下了血本。 看着不远处的楚军的中军大纛,无数的吴军将士前赴后继,宛如饿狼见到小羊羔一般,垂涎三尺,眼里都在冒着贪婪的绿光!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沈诸梁看着执意寻死的熊轸,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朝着熊轸垂手道:“大王,得罪了!” “来人!保护大王!” 话音一落,沈诸梁就跳上了熊轸所在的戎车,然后一把抱住了他,使后者不能轻举妄动。 “不!寡人不走!放开寡人!” “沈诸梁,你是要造反吗?” 熊轸一脸悲愤的神色喊道。 但,事到如今,沈诸梁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君王。 在吴军强大的攻势下,楚军已经是兵败如山倒,不可挽回。 狼狈之下的楚军将士,丢盔卸甲,沈诸梁只能带着残兵败将逃往荆山,试图东山再起。 此役,吴军大败楚军,斩首二万余,俘虏近三万降卒。 据说在乱军之中,熊轸已经跟沈诸梁离散,生死未卜。 而吴国的两个公子,吴鸿与吴恒在追击熊轸的过程中,也是不知所踪。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在郢都境内的一处郁郁葱葱的山林中,两个人影正在走动。 准确来说,是三个人,只是有一人被背着,已经晕厥过去,无法下地走路。 一个差不多是而立之年的男人,两个面容稍显稚嫩的少年,尽皆穿着盔甲,只是身上的战袍不一样。 他们正是脱离了主战场的熊轸、吴鸿、吴恒三人。 当时公子恒与公子鸿,跟随虎贲军、羽林军、陷阵营一起攻击楚军的中军,看见沈诸梁带着楚国宿卫,准备裹挟熊轸逃跑,他们便不想放过这大好时机,追击过去。 公子恒和公子鸿所率领的精兵,成功打散了沈诸梁、熊轸一行人。 只是在追击到一处山崖、滑坡的时候,公子鸿为保护公子恒,被敌人的箭矢射中胸口,摔下了滑坡,不省人事。 公子恒则是依靠自身的勇猛,大杀四方,成功的活捉熊轸。 不过在不知不觉中,他们跑出了战场太远,有些迷失方向。 此时的公子恒,腰间挎着一柄剑,手上握着一支长矛,迫使熊轸背着自己昏厥过去的兄长公子鸿走路。 有熊轸带路,他们返回郢都,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毕竟,熊轸再怎么说,也是土生土长的郢都人。 公子恒可以说,是继承了吴王庆忌较为勇武的一方面。 不说是万夫不当之勇,也是能力敌千人! 白天的一战,死在公子恒手下的楚兵,就已经不下百人! 公子恒也是非常的狼狈,头上的战盔不知道被甩飞到何处,浑身上下的衣甲都已经沾满了干涸的血液—— 敌人的血液! 原本是一张白皙的脸上,掺杂着殷红的血液,披头散发,宛如地狱里杀出来的魔神…… 得益于这些年来,公子恒习武,力气奇大,故而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相较于勇猛的公子恒,公子鸿要略逊一筹。 七八个大汉,公子鸿能对付。 只是再多一些敌人,公子鸿就招架不住了。 话虽如此,公子鸿也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在父王庆忌的面前表现一下。 “快走!” 见到熊轸一屁股坐到地上,公子恒不禁眉头一皱,以手中的长矛指在了熊轸的脖子上。 见状,熊轸丝毫不慌,反而饶有兴致的笑道:“恒公子,你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白日厮杀如此之久,晚上又要赶路,这铁打的身子骨都扛不住。” “寡人饿了,走不动了!” 文学网 第602章 公子恒弑兄乎 看着已经坐在地上,叫苦不迭的熊轸,公子恒忍不住脸色一沉。 耍赖吗? 吴恒可不吃这一套! 「楚公,其实我并不介意一剑杀了你,将你的尸体带到我父王跟前,邀功请赏。」 吴恒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后,充满威胁意味的警告道。 闻言,熊轸愣了一下,脸上只是苦笑了一下,却并未站起身。 春秋无义战? 不不不。 古往今来,死于战阵之上的一国之君,少之又少。 吴人虽不讲武德,却也不能干出此等事情。 不论是庆忌也好,孙武也罢,所下达的命令,都是生擒熊轸,而非生死不论! 一般人,是没有资格杀死熊轸的。 熊轸的楚王(楚公)的身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熊轸的一张护身符。 一旦普通的吴军将士杀死熊轸,可能不是为吴国立功,而是让吴国自找麻烦。 哪怕是贵为吴国公子的吴恒,要杀死熊轸的话,也会饱受非议,为千夫所指。 至少,楚人是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 熊轸作为楚王在位二十年,前期碌碌无为,后边还让吴军捣破郢都,仓皇出逃,以至于使楚国差点覆灭。 楚国,从此被迫向吴国称臣纳贡。 饶是如此,在那之后的熊轸,也是痛定思痛,励精图治,使楚国现有的国力蒸蒸日上。 熊轸是一派贤君明主的风范。 只是楚国与吴国在国力上的巨大差距,已经不是熊轸凭借一己之力,凭借区区***的时间,所能扭转的。 苦心孤诣,使出了浑身解数的楚国君臣,终究是没有能完成收复失地,中兴楚国的远大抱负…… 公子恒真的敢杀死熊轸吗? 不好说。 就熊轸所知道的,公子恒这厮跟他的父王庆忌一般狡猾。 倘若公子恒一剑杀死熊轸,又推脱熊轸是死于乱军当中,自己是无意中「捡」到了熊轸的遗体…… 「恒公子,有话好好说。」 熊轸尴尬了笑了一下,然后又将目光放到躺在一边的公子鸿身上。 吴鸿受了重伤,迄今为止还昏迷不醒,这或许是熊轸的一个突破口。 「你忘了吗?昔日你入质楚国,在郢都饱受楚人的冷眼、唾弃,是寡人时常派人嘘寒问暖,给予你锦衣玉食,待遇等同于楚国的公子!」 熊轸追忆起往昔的种种,不禁流露出感伤的神色,又颇为愤慨的道:「公子恒,乌鸦尚有反哺之情,羊羔尚有跪乳之义!」 「当年寡人对你,可谓是恩重如山,无微不至的照顾!」 「现在你又怎能恩将仇报?妄想弑杀楚国之君王,而缚寡人于你父王面前,邀功献媚?」 被熊轸这般指责的公子恒,却是忍不住轻蔑一笑。 道德绑架? 公子恒岂能被熊轸这样「道德绑架」! 「哼,楚公,本公子承认,当年入质楚国的时候,你的确给了我不少照顾。但,这都是孟嬴夫人,也就是你母亲的吩咐!」…. 「与你,怕是没有多少瓜葛……」 孟嬴是谁? 那是原本的楚国太夫人,熊轸的母亲,当年是在楚国垂帘听政,说一不二的强权人物。 若不是孟嬴,公子恒在楚国当质子的那几年,岂能过得那样安生? 话虽如此,公子恒对待楚人,也是没有多少的好感! 被公子恒这般揭穿了自己的小心思,熊轸也是禁不住讪讪的一笑, 然后说道:「恒公子,你怎能忘恩负义,不感念我楚人的恩德?」 「即便如此,寡人还是认为,你应该放了寡人。」 「寡人,乃楚国的国君,万金之躯。而今虽吴强楚弱,然而吴国欲灭楚,怕是不太容易!」 「公子若能放了寡人,寡人当回报公子!」 顿了一下,熊轸又一脸真诚的神色,叹气道:「公子,你乃是吴国的公子,吴王的嫡长子,但是你的父王,怕是不一定会立你为储君……」 「吴王的公子甚多,有数十人。寡人听闻,吴王有立贤之意,而非立嫡立长,此乃取祸之道也!」 「若公子放了寡人,寡人得以保全楚国,日后定能为公子继承吴国的大统,成为吴王,贡献一份心力……」 「不知道公子意下如何?」 闻言,公子恒只是冷笑一声道:「楚公,你休要在这里蛊惑人心!」 「吴王之位,是我的!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至于汝楚国……哼,苟延残喘之国,我吴国弹指可灭!」 显然,公子恒已经瞧不上楚国。 他认为在这一战中,楚国必然覆灭! 既然如此,公子恒又何必放了熊轸,干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笑话! 此时此刻,熊轸见到油盐不进的公子恒,心中倍感无奈。 不过在瞥见躺倒在一边的公子鸿时,熊轸的眼珠子又转悠了一下,忽然女干笑一声,说道:「恒公子,寡人虽久居郢都,却也曾听闻过,比起你这个嫡长子,吴王更加偏爱吴鸿这个庶长子!」 「嫡庶之争,自古以来便是大忌!」 「想当年周王室的王子朝之乱,不也是嫡庶之争所致乎?」 「当今吴王,乃是一代雄主,在吴国的威望如日中天。」 「一言以蔽之,在立储之事上,吴王可凭借自己的喜好而选定储君……」 「吴王又是这般偏爱公子鸿,寡人实在是为公子你担忧。有朝一日,吴王立吴鸿这个庶长子为储君,公子又将何去何从?」 闻言,公子恒的瞳孔不禁猛地一缩,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冷声道:「楚公,你究竟想说甚么?」 「呵呵呵呵,恒公子,寡人这可都是在为你着想!」 熊轸撇了撇嘴道:「而今,公子鸿昏厥过去,不省人事,公子若杀之。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公子鸿一死,公子何不能为吴王所青睐,就此登上吴国储君之位?」 「……」 熊轸这是话糙理不糙! 公子鸿是何许人也? 这是吴王庆忌最年长的一个儿子,吴国的庶长子。 贱婢所生的庶长子! 而且,在吴国颇有贤名,又被庆忌偏爱,一向是吴王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若公子鸿一死,吴恒岂能不坐上吴国太子的宝座? 其余的吴繁、吴熙,在吴恒看来,不过是泛泛之辈! 。. 迷惘的小羊羔 第603章 宁教我负天下人 在熊轸的教唆下,公子恒终于对自己的兄长吴鸿起了杀心,“唰”的一声,公子恒拔剑出鞘。 锋利的青铜剑,架在了公子鸿的脖颈上。 “杀了他!杀了他!” 坐在一边的熊轸,忍不住两眼放光,继续扇风点火,进言道:“恒公子,杀了他!只要吴鸿一死,这吴王的大位,便没有任何人能争得过你!” 吴恒又何尝不知道,熊轸这是在蛊惑自己? 但,公子鸿的确是他登上吴王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看着脸色苍白,一直昏迷不醒的吴鸿,吴恒眯着眼睛,语气冷酷的说道:“兄长,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这一切,都是你,还有父王,还有那些大臣逼我的!” “要怪,就怪你自己能力出众,太过争气,也怪父王太偏爱你了!” “宁我负人,母人负我!” 顿了一下,公子恒又红着眼睛,杀气腾腾的道:“兄长,你死后,我会告诉父王,你是为国捐躯,死在了战场上……” 话音一落,公子恒就准备手起剑落,杀死公子鸿。 有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心肠的公子恒,已经打算对自己的兄长痛下杀手。 未曾想,在惊鸿一瞥间,吴恒瞥见了吴鸿胸膛上,插着的半支箭失…… 那是之前公子鸿为了救吴恒,舍身挡下的一箭! 若不是吴鸿舍命相救,说不定公子恒已经死在了那里。 想到这里,公子恒犹豫了,怅然若失的放下了手中的青铜剑。 坐在一边的熊轸看见公子恒在关键时刻迟疑,不禁眉头一皱,道:“恒公子,事到如今,你怎能心慈手软?” “自古以来,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闻言,吴恒收剑回鞘,瞪了一眼熊轸,嗤笑道:“熊轸,我不会听信你的鬼话。” “不错,我的确想杀了吴鸿,解决掉这个储君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但,我的父王曾告戒过我——” “阴谋诡计,成不了大事!” 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正是! 然而,阴谋诡计一样不能成就大事。 对于自己父王的淳淳教诲,公子恒还是能铭记于心的。 公子恒大手一挥道:“我吴恒,要堂堂正正的击败吴鸿,成为名正言顺,当之无愧的吴国之王!” 这,就是吴恒的决心! 且不说吴鸿前不久适才救过吴恒,一命抵一命。 吴鸿是何许人也? 那是吴恒的兄长! 公子恒要是杀害吴鸿,心中岂能不歉疚? 这可是杀兄的事情。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即便公子恒一口气杀了吴鸿与熊轸,那又如何? 心中的负罪感,可能会折磨公子恒一辈子,让他折寿…… 当然,在必要的时候,公子恒不介意宰了自己的兄弟,杀兄证道! “哼!” 见到公子恒并不打算杀死吴鸿,熊轸不禁哼了一声,一脸不屑的神色,道:“吴恒,寡人断定,你会为今日的妇人之仁,付出代价!” “这不是你要在意的事情。” 公子恒冷冷的道:“吴鸿死在这里,你也活不了。” “……” 一听这话,熊轸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不寒而栗。 吴恒的杀意,何其之明显? 熊轸敢保证,吴恒要是在这里杀死公子鸿,作为目击者的自己,一样是逃脱不了被杀死的厄运。 公子恒与他的父王庆忌一般,太过杀伐果断。 而这,正是熊轸所忌惮的。 这让熊轸的心里颇为遗憾。 难得会有这样一出吴国兄弟相残的戏码,只可惜公子恒不上当。 年少气盛的公子恒尚且如此,更不必说他那个早就老谋深算的父王! 楚国复辟,还有期望吗? 一时间,熊轸也陷入了迷茫。 “吃了赶紧上路!” 公子恒从腰间别着的小包袱里,掏出了两张干巴巴的烧饼,分给熊轸一张后,自顾自的坐到一边咬着烧饼。 熊轸也是吃下了这难以下咽的烧饼,补充能量。 在公子恒戒备的时候,熊轸是根本就没有出逃的机会…… 好不容易啃完一张烧饼,熊轸的眼珠子又转悠了一下,忽然轻笑一声道:“恒公子,其实,照寡人说,你若是不愿意手刃吴鸿,也完全可以将他扔在这里。” “此处,偶尔有豺狼虎豹出没,即便吴鸿不为勐兽所食,失血过多,得不到及时救治的吴鸿,也必然死去。” “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 听见熊轸的这一席话,公子恒颇为意动。 熊轸又趁机进言道:“唉!公子,寡人实在是为你抱不平。” “公子允文允武,胆识过人,又是吴王的嫡长子,可是吴王何以这般昏聩,不立公子为吴国储君?” “自古以来,废长立幼,或废嫡立庶,皆乃取祸之道也。” “吴王一世英名,怎会在这种事情上犯湖涂?” 闻言,公子恒“唰”的一声拔出佩剑,指着熊轸,寒声道:“熊轸,你要是再敢对我父王出言不逊,本公子立刻便让你血溅五步!” “……” 熊轸被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说话了。 尽管,庆忌对待公子恒一向十分苛刻,堪称是“狠心”、“刻薄”,但是公子恒何尝不崇拜自己的父王? 他的父王,又怎能容忍别人不敬? 至于公子鸿,吴恒决定放他一马。 要是连这个贱婢所生的庶长子,吴恒都无法击败。 他有什么资格登上吴王的宝座? 再者说,吴恒也不想见到自己的父王“白发人送黑发人”! …… 翌日,在郢都城外的刑场上,熙熙攘攘,万人空巷。 被吴军的刀斧手押送到刑场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楚国的上大夫,吴国的客卿申包胥。 申包胥何以沦落到这种地步? 因为,申包胥作为楚国的忠臣,至死都不愿意背主投敌,转投到吴国,为庆忌效力。 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归降于吴国的。 申包胥好名节,庆忌尊重他,所以决定以处斩的方式,成就申包胥的一世英名,千古流芳! “申大夫!” “呜呜呜呜!申子!何苦不降?何苦为难自己?” “天杀的吴蛮子!放开申大夫!” 围观的楚国黎庶,气势汹汹,都撸起袖子,准备救下申包胥,却都被守卫在刑场四周的吴军将士挡了下来。 新 第604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二三子!」 刑场之上,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披头散发的申包胥,眼看着四周的楚国黎庶,这般群情激奋的模样,忍不住眼含热泪,「扑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 「二三子!今日我申包胥之死,是为殉国,为大楚尽忠也!」 「汝等不必哀悼!也不必缅怀!不必为了申包胥的死而哀伤!」 「吴王高义,给我申包胥一死,而成就我的千古之名!」 「人之死也,有轻于鸿毛,有重于大山!」 「申包胥之死,是为重于泰山也!」 听见申包胥的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在场的楚国黎庶,都不禁潸然泪下,站在那里抹着眼泪。 吴王庆忌算是一个厚道人,出于公义,将申包胥处死,以成全他忠臣良将的名望,闻达于天下,闻达于后世! 这样的吴王,又怎能让楚人愤恨? 当然,仅限于此。 毕竟吴国灭了楚国,他们楚人都跟着成了无根之萍,随波逐流…… 亡国奴吗? 沦落到这种地步的楚人,又怎能不敌视吴王庆忌? 昔日的伯夷、叔齐「兄弟让国,扣马谏伐,耻食周粟,饿死首阳」,仁哲大义,怎不让天下人传唱? 现在的申包胥,也是一样。 庆忌是想让申包胥轰轰烈烈的死去,不枉君臣一场…… 此时,庆忌就站在了申包胥的面前,意味深长的询问道:「申包胥,你当真不愿降吴?」 「大王,臣的死意已决!」 申包胥慨然道:「我申包胥,生为楚人,死作楚鬼也!当不为背主叛国之贼!」 好一个有气节的申包胥! 实际上,早在很多年前,庆忌便已经知晓,自己是无法征服申包胥,让他归降于吴国,为自己效力的。 申包胥哭秦庭,何其悲壮? 「你,可还有什么未尽的遗愿?」 庆忌再次问道。 闻言,申包胥沉默了一下,旋即缓声道:「大王,臣的妻儿,还请大王切莫降罪……」 庆忌微微颔首道:「祸不及妻儿,寡人答应你。你死后,你的妻儿会被妥善照顾。」 「多谢大王。」 申包胥终于长叹一口气,道:「另外,大王,臣还有最后一个遗愿。」 「在我死后,请大王将臣埋在郢都城外的渚水之畔,挖出臣的双眼,使臣可以看看,我楚国,究竟是有无复兴之可能!」 一听这话,还不等庆忌发言,跟在一边的伯噽就忍不住劈头盖脸的骂道:「申包胥!你放肆!」 「老匹夫!你真是不识好歹……」 庆忌挥了挥手,示意伯噽住口,后者这才愤愤不平的瞪了一眼申包胥,闭口不谈。 庆忌则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申包胥后,淡然道:「寡人答应你。」 「多谢大王!」 申包胥终于放下心来。 临行刑之前,伍子胥还亲自为申包胥松绑,跟他喝了一碗断头酒。 二人相谈一番,都是不胜唏嘘的。 伍子胥与申包胥,可谓是至交好友! 昔日,伍子胥在逃亡宋国的途中,遇到了刚刚出使外国刚回来的申包胥。 伍子胥痛哭流涕地讲了父亲和兄长的悲惨遭遇后,咬牙切齿对申包胥说:此仇不报非君子!我一定要报仇雪耻,灭了楚国。 申包胥义正辞严地回答道:你要想消灭楚国,我就要保卫楚国。请相信我们的友谊,我是不会把今日相见的事告诉别人的。 申 包胥的一番话,既体现了对友情的珍重,也表明了热爱祖国的赤子之心。 这样的两个人,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在忠君爱国的事情上,二人都是一模一样的。 伍子胥来到刑场,只是为了送申包胥的最后一程! 喝了酒,谈了一下过去的事迹,申包胥就缓缓的站起身,释然一笑。 「吾主在北,不可使吾面南而死!」 撂下了这样一句大义凛然的话语,申包胥就面朝着北方的荆山跪下,等待了死神的降临。 申包胥只以为熊轸是跟着沈诸梁的残兵败将,逃到了荆山…… 「行刑!」 「噗嗤!」 随着伍子胥的一声令下,刀斧手顿时手起刀落,砍下了申包胥的头颅。 鲜血四溅之间,申包胥的嘴角还噙着一抹微笑…… 在申包胥死后,楚人都恸哭良久,感伤不已。 庆忌也是按照申包胥的遗愿,将他的遗体埋葬在渚水之畔,并挖出申包胥的双眼…… 同时,庆忌还为申包胥建造了一座青石大坟,亲自吊唁,也允许楚人前来祭奠申包胥。 这样宽容的对待楚人,礼遇申包胥,也让庆忌收获了一些楚国黎庶的好感。 …… 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在渚水之畔,庆忌穿着一袭朴素的黑色武士服,腰间别着龙渊剑,以南冠束发,领着吴国的一众大将,前来申包胥的坟前祭拜。 吊唁完毕后,庆忌就站在了不远处的山丘之上,眺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 这无疑是一块风水宝地,就连远方的郢都城,都清晰可见。 郢都,位于纪山之南、渚宫之北。 漳沮以东,云梦泽西! 由于历史的原因,楚国的都城曾几经迁徙,其所迁的都邑之多、迁都之频繁,是其他周初诸侯所难以比拟的。 而楚人有将都城命名为郢的习惯…… 说起楚国的都城,比较复杂一些。 丹阳是古代楚国的初兴之地。 早在商周之时,楚禽熊已居丹阳,并服属于周文王。 到西周初年,周成王时,禽熊的后人熊绎始受封为楚子,仍居丹阳。 下至春秋初年迁邓为止,「丹阳」作为楚国早期都城名称,前后共达三百余年。 郢都,又名「江陵」,地理位置异常重要。 郢都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亦都会也」。 在公元前689年楚文王继位后「始都郢」,建城于纪山之南,故名纪南。 楚人习惯性称都城为「郢」,故又名纪郢。 经过多年的发展,当时的楚国已稳固地控制江汉平原,成为大国和强国,郢都一开始就是大国都城,是当时南方最大的都会! 春秋中期,楚国北上争霸,争得中原许多小国的追随,灭国达五十余个之多差不多将汉水以北的姬姓小国吞并殆尽。 故史书说:汉阳诸姬,楚实尽之…… 第605章 善待楚国后裔 灭掉楚国之后,吴国的下一步,又将何去何从? 庆忌陷入了沉思。 吴国的国策,从庆忌的即位之初,便已经定下,从未更改过。 灭越吞楚,一统南方,吴国已经基本上做到这一点。 而按照庆忌一开始,与孙武等大臣所定下的国策,在统一南方后,就应该图谋北上争霸,连宋、鲁、卫等国,合中原之众,威服齐晋。 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这正是庆忌的一大夙愿! 只是,仅此而已吗? 天下之大争,愈演愈烈。 晋国陷入内战,齐国、郑国、周天子都在中原搞事情,想对晋人趁火打劫,这对于庆忌而言,对于吴国而言,是一个好机会。 而一旦吴国试图进军中原,包括齐国、晋国在内,必然不会答应。 中原诸侯,也会将吴人视作“蛮夷”,加以讨伐。 如之奈何? 庆忌将目光,望向了郢都的西面,那里是巴蜀,后来被称之为“天府之国”的地方。 若以巴蜀之地作为吴国的大粮仓,有何不可? 只是,吴国真的有能力,做到这一步吗? 很难! 不论是北上,或是西征,对于吴国而言都不容易。 可是,不趁此机会扩大战果,庆忌也不会甘心。 关键是打了下那些地盘,却守不住的话,岂不是徒劳无功? “父王!父王!” 就在庆忌想的出神的时候,忽然在远处,响起了一阵激动的大喊声。 庆忌放眼望去,只见自己的嫡长子吴恒已经跳下了戎车,兴高采烈的朝着他这边小跑过来。 “恒儿?” 见到公子恒活着回来,庆忌亦是分外的高兴,快步上前。 “儿臣参见父王!” “好!快,起来,让寡人好好看看。” 庆忌一把扶起了公子恒,左右看看,忍不住微微颔首。 吴恒总算是福大命大,身上尽是干涸的血液,浑身上下尽是血腥味儿,好在都是敌人的血。 经过一番血战,公子恒也是完成了蜕变,让很多人都见识到了他的勇猛善战。 此子类我! 庆忌对于公子恒的表现,也是分外的满意。 在郢都之战结束后,庆忌便派了不少士卒到处搜寻公子鸿与公子恒的身影,只是一无所获…… 不过庆忌始终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庆忌很是欣慰的拍了拍公子恒的肩膀说道。 这个时候,跟在后边的伯噽笑吟吟的上前,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恒公子这一回,可谓是劳苦功高。” “他不但在战斗中斩杀敌人过百,还生擒了楚公!” “当真?” “千真万确!” 一听这话,庆忌更是忍不住对公子恒刮目相待,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 “不愧是寡人的儿子!寡人过去号称‘吴国第一勇士’,勇武之名,冠绝天下,寡人看,恒儿你也不差!” “父王谬赞了。” 公子恒连忙一脸谦逊的神色,说道:“父王,其实楚公不是儿臣一个人抓的,是兄长与儿臣一起生擒的!” “善。” 看见公子恒并没有独吞功劳,这般大义凛然,庆忌也是颇为赞许。 “你兄长何在?” “兄长不慎中箭负伤,幸而被救治得及时,已经无大碍了。” “……” 庆忌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在吴国的诸公子当中,庆忌最为看好的,莫过于庶长子吴鸿,以及嫡长子吴恒。 要是二人当中有一个死在战场上,庆忌都会很难过。 幸而,有惊无险。 他们不但是平安归来,而且还一起生擒了楚公熊轸,为吴国立下大功! …… 吊唁了申包胥后,庆忌又回到郢都,在原来的楚王宫,召见了熊轸。 以前,熊轸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山长水阔,庆忌已经入主郢都。 在这里的所有人,一草一木,都将任由庆忌生杀予夺…… 多年未见,阔别已久的庆忌,再次见到熊轸,也是忍不住心中唏嘘起来。 若是按照年纪,熊轸还要小庆忌近十岁,只是而今的熊轸,两鬓斑白,面有愁容,看起来宛如中年人一样。 外人见到,哪里会想到熊轸比庆忌更加年轻? “吴王,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寡人?” 熊轸坐在了庆忌的对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要杀要剐,熊轸已经是悉听尊便了。 毕竟,他现在的小命,都已经攥在了庆忌的手上。 只是自古以来,并没有因战争胜败,而处死一国之君的说法。 只要熊轸不是自尽,庆忌是不能随便杀害熊轸的。 “楚公,我们算是故人了。” 庆忌轻笑一声道:“寡人当降你为‘荆楚侯’,食邑南海郡龙川县一千户,世袭罔替,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这又是封侯,又是赐食邑,还是世袭罔替的那一种,庆忌算是“另类”的为楚国,保住了宗庙不失。 在这个事情上,熊轸应该感谢庆忌的不杀之恩,以及保留宗庙不失之恩。 灭国不绝祀,这是一种传统,庆忌也不愿意去改变。 虽说,按照过去的传统,庆忌应该赐给熊轸一块封地,以奉楚国的宗庙祭祀。 但是在吴国,封地基本上已经被取缔,哪怕是熊轸这种地位较为特殊的亡国之君,也不能拥有了。 龙川县,那是位于岭南之地的一个县。 熊轸那一千户的食邑,说到底只能遥领,庆忌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庆忌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底线,往往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 三观,也能一次又一次的刷新。 后世帝王,在对待前朝皇帝,或者是他国之君的事情,是越做越过分。 甚至于,在一千多年后,刘寄奴还再次刷新世人的三观,篡位之后还直接弑君…… 东晋后期的刘裕篡位后,为何不学司马炎善待曹奂,而是杀了司马家人? 实际上,这是在司马昭之时买下的祸根。 杀皇帝这个优良传统,说起来还是还是司马家开的。 曹髦少年心性,不甘心拱手让出曹操打下的江山,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商量: 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等自出讨之。 王经等人一出宫就把皇帝的计划告诉了司马昭。 司马昭微微一笑,派出了自己的心腹贾充处理此事。 当时曹髦起兵,与贾充、成济的部队厮杀在一起。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在贾充的忽悠下,成济硬是当街杀了作为皇帝的曹髦。 曹髦死了,魏国群情哗然,大臣们都要求处死罪魁祸首贾充,但是司马昭没舍得,只是杀了愣头青成济。 司马昭大约没想到,杀皇帝这事儿影响深远…… 文学网 第606章 天道好轮回 有些事儿一旦开了头,就像一辆奔驰的马车,没有谁能够轻易拦下来。 譬如,杀皇帝。 三国时期的曹髦,死之前皇帝和权臣还保持着表面的体面。 即使像汉献帝这种亡国之君,也得以在山阳公的位置上得了善终。 活的比他大舅哥曹丕都长。 曹髦之死,仿佛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此后南北朝一百六十多年时间里,皇帝越来越不值钱,比韭菜还不值钱,权臣们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前朝皇帝。 刘裕只是开了个头。 司马德文的死比起曹髦,显然没激起多大的水花。 杀皇帝一旦没有后患,收益是很高的。 这让很多人看到了其中的“商机”。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四年后,刘裕去世少帝刘义符继位,权臣徐羡之联合檀道济把刘义符赶下了皇帝为位,辅佐刘裕三子刘义隆上位。 为了不让少帝有翻身的机会,徐羡之找了个由头杀了少帝。 刘义符的岳父就是被杀的晋恭帝司马德文。 此后在权臣心里,杀个皇帝,成了投资少收益高的优选项。 南北朝时,皇帝遂成高危职业。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成济杀高贵乡公,这一点星火让后世权臣看到,原来皇帝也是可以杀的…… 庆忌现在能杀熊轸吗? 能,只是没有必要。 庆忌完全可以养着熊轸,养着楚国的直系后裔。 等到吴国实现大一统的时候,杀不杀,其实已经无关紧要! “吴王,你知道吗?其实寡君一开始,是打算自杀殉国的,你可知晓,是什么事情,让寡君改变了主意?” 熊轸饶有兴致的问道。 “愿闻其详。” “呵呵,是你的两个儿子。” 熊轸轻笑一声,说道:“作为你的敌人,寡君也不得不承认,吴王诸公子,的确都很优秀!” “然,吴国的诸公子,尽皆是人中龙凤,吴王你应当如何取舍?” “立嫡?立长?立贤?” “……” 庆忌沉默了一下,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熊轸,缓声道:“荆楚侯,这是寡人的家事,吴国的国事,不是你能非议的。” “抱歉。” 熊轸冷笑一声道:“吴王,寡君只是想告诉你那个事情……” “昨夜,就在纪南山之西,寡人亲眼所见,你的嫡长子吴恒,准备挥剑,杀了自己的异母兄吴鸿。” “若非寡君极力劝阻,怕是你的庶长子,已经惨死于吴恒剑下了!” 闻言,庆忌的瞳孔不禁猛地一缩。 真的吗? 确有其事? 庆忌不禁怀疑起来。 吴王庆忌,生性多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作为一个帝王,庆忌多疑的性格,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现在熊轸恰恰就要利用庆忌的这一性格,让他们父子相残,再不济也能离间一下庆忌与吴恒。 就算吴国日后不会上演父子相残,祸起萧墙的惨剧,至少熊轸也能恶心一下庆忌。 要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终有一日,是会生根发芽的。 庆忌意识到这一点,挥了挥手道:“熊轸,寡人与吴恒,岂是你可以离间的?” “你若是再敢非议,休怪寡人对你不客气。” 听到这话,熊轸只是莞尔一笑,慢悠悠的道:“吴王,那便让我们拭目以待!” “寡君就留着自己的这条命,看一看,吴国究竟是否会有嫡庶之争,祸起萧墙的内斗!” “……” 庆忌沉默了,没有说话。 实际上,庆忌同样是意识到,自己的诸公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尤其是已经年长的吴鸿、吴恒、吴繁、吴熙,他们即便是没有夺位之心,怕是身后之人,也会不遗余力的去帮助他们…… 是时候,要考虑一下立储的事情了! …… 吴军在郢都休整三日后,又朝着楚军残余主力所在的荆山一带而去。 沈诸梁知道凭借荆山之险峻,无法抵御吴军的强大攻势,于是屯粮于鄢城,并收拢残兵败将,准备与吴军死战。 鄢城,在夏朝时为巳国。 周王朝建立的时候,为罗、鄀鄢地。 后来,这一片地区被楚国吞并,划分为巳阝、鄀、鄢邑。 鄢城的大致方位,沿着汉水,隔岸相望是邓,下游是卢、罗等城邑。 对于鄢城附近的城邑,吴军并没有选择攻取,而是集中一切优势力量,包围了鄢城。 此时,在鄢城之外的一处山丘上,庆忌在大司马孙武、御史大夫伍子胥、廷尉伯噽等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登高望远。 站在这里,可以看见鄢城的一侧。 “要攻克鄢城,怕是不容易。” 庆忌摇摇头道:“寡人早就听闻,楚人打算以鄢城作为陪都,若有朝一日我吴军来袭,可为斡旋之地。” “此城,易守难攻,如之奈何?” 闻言,在场的孙武、伍子胥等将领,都不禁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范蠡想了一下,然后进言道:“大王,而今熊轸已经被我军所俘虏,大王何不让熊轸出面,游说楚军归降?” “不可能。” 庆忌摆了摆手道:“且不说熊轸会不会出面,即使出面,以他血性,怕是也都会号召楚军,与我吴军战至最后一人。” “再者说,寡人听闻,沈诸梁、芈稽等楚将,已经立子西为楚王……这恐怕是楚人打算顽抗到底的预兆。” “这……” 所有人都不由得相顾无言。 这时,站在一边的公子恒缓声道:“父王,不知鄢城之内,楚军的屯粮几何?有无打持久战的可能性?”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摇摇头道:“也不无可能。” “楚人早前,便已经在荆山、鄢城一带屯粮甚多,此处本就是楚国的重要产量地,不缺粮食……” 公子恒叹气道:“若是如此说来,我吴军非要打这一硬仗不可。” 孤军奋战,楚人能撑到什么时候? 在庆忌的治下,吴军连年征战杀伐,战力极强,善于攻坚战,旷野大战也不怯。 只是这攻城战,未免过于惨烈。 楚军非要负隅顽抗,战至最后一人的话,不知道吴军要付出多少将士的伤亡为代价,才能打下这座坚固的城邑! 文学网 第607章 水淹鄢城 鄢城吗? 庆忌忽然想起来,历史上有这样的一场典型战例。 战国时期,秦将白起率军数万沿汉江东下,攻取沿岸重镇,掠取汉水流域丰饶的粮草补给军需,出敌不意突入楚境。 在白起带领下,秦军长驱直入,迅速攻打并占领了楚国在汉水流域的要地邓,一直到达楚国的别都鄢。 秦军在鄢城遭到进入楚境以来最顽强的抵抗,屡攻不克,而秦***队孤军深入,不宜持久。 于是,白起利用夷水从楚西山长谷出而流向东南的有利条件,在鄢城西边百里处筑堤蓄水,并修长渠直达鄢城。 然后开渠灌城,水入城为深渊,鄢城的东北角经河水浸泡溃破,城中百姓被淹死数十万…… 鄢郢之战,成就了「人屠」白起的赫赫之名,白起因而受封「武安君」,名动天下。 话说,受封为武安君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如白起,如李牧,如苏秦。 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故号武安。 不过他们不是因为功高震主,就是因为小人进谗言而死…… 庆忌于是带着孙武、伍子胥、范蠡等一众将领,来到夷水以及西山长谷勘察地形。 在听说庆忌打算修建一条百里长渠,水淹鄢城,以取得此战的胜利后,在场的将领都不禁勃然变色。 好在,跟在庆忌身边的,只有孙武、伍子胥、伯噽、范蠡,以及公子恒五个人,都是心腹之人。 要不然一旦传扬出去,怕是有损于庆忌的名望。 「大王,不可!」 范蠡忍不住眉头一皱,说道:「修建一条百里长渠,以水淹鄢城,固然可以助我吴军取得大胜。」 「然,以水攻之,有伤天和!」 「这鄢城之内,有楚***民十多万,可能不下二十万人!」 「大王若以水代兵,水淹鄢城,怕是会引起血流漂杵,天怒人怨!这……」 范蠡不敢说下去。 什么是「有伤天和」? 在《鬼谷子》一书中,有九件事有伤天和,有生之年万万不能做! 其一,嗜欲者,溃腹之患也。 其二,货利者,丧身之仇也。 其三,嫉妒者,亡躯之害也。 其四,谗慝者,断胫之兵也。 其五,谤毁者,雷霆之报也。 其六,残酷者,绝世之殃也。 其七,陷害者,灭嗣之场也。 其八,博戏者,殚家之渐也。 其九,嗜酒者,穷馁之始也。 庆忌若是悍然修建百里长渠,水淹鄢城,有伤天和,犯了其中哪一条? 残酷者,绝世之殃也! 意思是:对别人残害酷虐,不择手段,这是恶人的行径,伤害别人就是为自己立下仇敌,严重者还会祸及家人,万万不可为之。 庆忌这样,杀戮太重,有伤天和,恐怕会遭人唾弃,折寿短命!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正如「杀皇帝」的事情,是被司马昭、刘裕刷新的底线一样。 白起鄢郢之战,干掉了数十万的楚国的军民,岂能不刷新了战争的底线? 不可为之。 一旦庆忌这么做,一旦会被后世人效彷,让战争变得越来越残酷。 而且,这对于庆忌的名望,是极为不利的。 「大王!」 伯噽也是忍不住出声道:「这百里长渠一旦建成,然后掘开,水淹鄢城,城内的十多万楚人,怕是会将无一幸 免,死于非命!」 「楚人之生死,固然无足轻重,只是有损于大王的威望……」 「臣听闻,虐杀人者,必遭天谴。」 「若十多万楚国的军民为大水吞没,淹死,恐怕大王……臣,愿为大王领兵,背负骂名,背负天谴!」 「扑通」的一声,伯噽跪在了地上,语气哽咽的朝着庆忌抱拳道:「若臣能以一死,换得大王平安!大吴国祚万年!」 「臣,万死不辞!」 闻言,庆忌的心里,亦是颇为感动的。 没想到伯噽在这种时候,还能以身作则的站出来为庆忌挡灾。 这折寿之说,固然是玄之又玄,但庆忌又怎能没有一些顾虑? 「大王……」 站在一边的孙武叹气道:「这水淹鄢城,固然能一劳永逸的攻克鄢城,消灭楚人的残余军力,然太过伤天害理。」 「还请大王三思!」 孙武,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心慈手软之人。 只是水淹鄢城,造成的恶劣影响太大,孙武都可以预料到,世人会如何批判吴国,对吴国口诛笔伐。 这不是单纯的一个将领所能背负得起的骂名。 「大司马,除此之外,你可有更好的对策,可为寡人攻下鄢城乎?」 「这……」 面对庆忌的询问,孙武是无言以对的。 只是,孙武始终是认为,水淹鄢城的战法,太过极端了。 …… 返回营寨之后,庆忌就下达了开凿水渠的命令。 武安南伐勒齐兵,疏凿功将夏禹并。 谁谓长渠千载后,蛮流犹入故宜城。 唐代胡曾的这首《咏长渠》,在宜城市童叟皆知,讲的就是长渠历经沧桑岁月,默默养育着一方百姓。 这条水渠被开发利用,又成为了一项水利工程。 流水百余里,既田数千顷。 东汉时期,南郡太守王宠在此基础上又开挖木里沟渠,使灌区面积进一步扩大,宜城从此成为鱼米之乡…… 庆忌是真的要水淹鄢城吗? 不一定。 历史上的白起,是因为孤军深入,不能打持久战,所以才选择水淹鄢城。 吴军则是不一样。 庆忌没必要选择这种残忍的战法,去攻克鄢城。 他只是逼着楚军出战,顺带挖一条百里长渠,开发一下这一处鱼米之乡。 十日后,挖成了水渠的庆忌,下令开凿一下河堤,只是淹没了鄢城一些,不及膝盖之处。 趁着这样的势头,庆忌写了一封亲笔信,邀请楚将沉诸梁、芈稽出来看一看。 沉诸梁作为主将,不便于出去,故而让芈稽作为使者,来到百里长渠瞅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看见那一座已经破开口子的河堤,芈稽被吓得面无人色。 站在一边的庆忌,则是轻笑一声道:「芈稽,如何?」 「寡人不是在吓唬你。」 「这百里长渠一开,水淹鄢城,城内的军民,怕是会成为鱼虾一般,浮尸十多万,无一生还!」. 迷惘的小羊羔 第608章 楚虽三户,亡吴必楚 当芈稽失魂落魄的回到鄢城府衙,告知沈诸梁,吴军已经修建了百里长渠,随时都能水淹鄢城的时候,沈诸梁如何能不大惊失色? 于是,适才继位,成了新一任楚王的子西,便与沈诸梁、芈稽坐到一起商议。 子西一脸绝望的神色,惊魂未定的问道:“莫非……是天要亡我楚国乎?” “唉!” 芈稽叹息一声道:“大王,天意如此,如何忤逆?” “吴人所修建的百里长渠,顷刻间,便能将鄢城淹没,宛如江河一般。若我鄢城军民,负隅顽抗,怕是会为鱼虾所食,沦为浮尸……” “这是何等惨烈的境况?” 子西愤愤不平的攥着拳头道:“此举,有伤天和,难道庆忌就不怕遭天谴吗?” “大王,吴王怕不是在说笑。” 芈稽摇摇头道:“吴人,给了我楚人三日时间,撤离鄢城,若不撤离,吴军将即刻凿开河堤,水淹鄢城!” “……” 子西与沈诸梁都不禁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沈诸梁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这莫非便是天意?” “大王,臣……宁死,也不愿归降于吴国。” “寡人也愿为大楚殉国!” 子西一脸坚毅的神色,旋即又是叹息道:“只是,难道要让鄢城的军民,为我们陪葬吗?” 闻言,沈诸梁摇摇头道:“大王或可打开城门,放任城内不愿死战的军民离去,然后我等,可为楚国……死战!” “善!” …… 翌日,子西便下达了自己作为楚王的最后一道诏令。 凡鄢城军民,不分男女,不分老幼,皆可离开鄢城,不必为楚国殉葬。 并且,子西还将吴军即将水淹鄢城的消息,告诉了所有的军民。 得知这个事情的鄢城军民,都被吓得肝胆俱裂。 在这种危急关头,又有多少人,会真正的为楚国陪葬? 留在鄢城,等着被大水淹死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更多的楚人,愿意为楚国抛头颅洒热血,而不是窝囊的被大水吞没而死。 对于主动离开鄢城的楚人,吴军并没有经过多少的盘查,只要不携带武器,可以拖家带口的任意离开。 就这样,在两日后,吴军和楚军,在夷水河畔,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杀!” 抱着必死的决心,子西、沈诸梁、芈稽率领一万余人的楚国的军民,向对面的吴军方阵,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放箭!” “咻咻咻!” 对于装备齐全的吴军而言,楚人这样的冲锋陷阵,无疑是在找死。 吴军的方阵当中,箭阵之处,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瞬间万箭齐发! 强力的弩箭,密密麻麻的遍布半个天穹,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噗嗤!” “啊!” 犀利的弩箭,瞬间就穿透了一个又一个楚军将士的身躯。 血肉之躯! 只是,他们仍旧是不屈的冲了过去。 楚国,便是这样顽强不屈的国家! 他们用自己最后的顽强,捍卫住了楚人建国五百余年的尊严! 遥想当年,熊绎带领国人开始了“筚路蓝缕”的艰苦创业。 楚人初居丹阳,只是弹丸之地。 其后,即以此为立足点,向南推进,发展成为雄踞南方的泱泱大国…… 这其中经历了多少的苦难,只有楚国的先祖自己知晓! “杀!” 庆忌决定,给楚人的这一曲“悲歌”,加上句号。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早就严阵以待的吴军锐士,就都步步推进,宛如山岳一般,朝着对面宛如潮水一般杀来的敌人走去。 这支楚国最后的残军,已经是乌合之众。 只不过他们的勇气,值得所有人钦佩! “唰!” “噗嗤!” 刀光剑影之间,血肉飞溅。 每一刻,都有人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看着倒在自己身前的袍泽,楚人前赴后继的冲上去,哪怕是胸口被长矛刺穿,都抱住了吴军士卒的躯体,一口咬在了敌人的脖子上。 “啊!” 那个吴军士卒惨叫了一声,被活生生的咬下了一块肉! 更有一部分楚军士卒,不顾身上的伤痕,一把扑过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后边的袍泽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面对楚人这般不要命的打法,所有的吴军将士都大受震撼。 惊恐之余,在战鼓声的督促下,他们也都会硬着头皮冲上去,斩杀自己的敌人,毫不留情!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噗!” “啊!” 楚国的左司马芈稽,立于戎车之上奋勇杀敌,却也深陷敌阵,被两柄长戈击中,硬生生的被拖拽下来。 “唰!” 跟在后边的吴军锐士,一剑刺穿了芈稽的心脏…… 芈稽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永远的倒在了这一片深沉的土地上。 “为了大楚!杀!” 沈诸梁见到芈稽战死后,没有悲伤,没有哀悼,而是继续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这已经不是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事,而是楚人的尊严之战! 红着眼睛的楚人,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 即便是不能长久,只是这样的士气,这样的战斗力,也是十分骇人的。 吴楚世仇,不会消失! 最终,被立为新一任楚王的子西,也是死于乱军当中,大卸八块。 他的尸体,被数名吴军将士所争抢…… 话说,对于子西这个楚王,庆忌是不予承认的。 见到子西都跟着战死沙场,沈诸梁忍不住眼含热泪,挥舞着手中染血的长戈,继续征战厮杀。 沈诸梁的勇武,亦是非凡。 立于戎车之上的沈诸梁,一人一戈,至少杀死了几十名吴军的士卒! 只是,沈诸梁自己都遭受到了一些创伤。 “楚虽三户,亡吴必楚!” 沈诸梁又一戈挑飞了一名敌兵后,发出了这样让人振聋发聩,悲愤的怒吼。 这让庆忌的瞳孔,忍不住猛的一缩。 楚虽三户,亡吴必楚? 这样的荒谬之事,庆忌可不能让楚人实现! “进攻!”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沈诸梁还在高声呐喊着“进攻”,那不屈的身影,让人敬佩…… 千百年后,可有一人记得,“叶公”沈诸梁在夷水之畔的一声怒吼? 文学网 第609章 郧国臣服 夷水之战,沈诸梁、子西、芈稽全部阵亡,与他们一起为楚国殉葬的,还有数以千计的楚国的军民。 庆忌有感于沈诸梁等人的忠义,故而厚葬他们,也允许楚人建立祠堂,供奉其灵位,祭拜他们…… 此战之后,吴军又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的攻取楚国的丹阳、邓、罗、卢、庸、绞等二十多座城邑。 彻底灭掉了楚国,将所有的城邑土地,划归到吴国的版图当中。 南阳盆地与江汉平原,作为楚国的腹地,沃野千里,属于膏腴之地,这一块地盘可是重要的根基。 说真的,庆忌并不愿意将那么多的楚人,尤其是楚国的贵族留在这里。 不然,吴国的主力大军一旦撤走,难免楚人又会叛乱。 灭掉楚国后,庆忌并没有停下吴国这一辆疾驰的战车。 为何? 因为庆忌将目光,放到了楚国西北部的郧国身上。 郧国,亦作鄢国。 郧人与楚人的关系极好,是为楚国长久以来的附庸国。 楚国与郧国的交好,可追溯到楚若敖的那一代。 周宣王三十七年,即公元前791年,楚熊咢去世,其子熊仪继任楚国国君之位。 因死后葬在若敖,故被尊为“若敖”,这是楚君有谥号的开始。 楚若敖的长子楚熊坎继承楚君王位,是为楚霄敖。 熊仪之幼子斗伯比便以若敖为氏,又因封于斗邑,为斗氏之祖,亦号称若敖。 即斗氏之得姓始祖。 训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所以说,楚国真正开始壮大,是从楚若敖的那一代开始的。 昔日楚若敖娶郧国妻子,生次子斗伯比。 斗伯比其人的艳事涉及郧子,斗谷于菟出生。 楚武王沈鹿会盟有郧国参加。 到公元前701年,楚国完全取得了在汉水以东的霸主地位。 次年,楚武王征伐绞国,责问绞侯与郧国合谋袭楚之罪。 当年楚庄王及其父亲楚穆王伐糜绞和庸,到达郧国境内。 这也是楚国北上东进之前,稳定西北西南方向的一段关键时期。 郧地的战略地位,对于原来的楚国与秦国而言,实则是十分重要的。 郧国的那一片地方,也一直以来都作为秦楚两国的缓冲地带,这才得以苟延残喘下来。 …… 郢都附近,章华台中。 庆忌召集大司马孙武、御史大夫伍子胥、廷尉伯噽、治粟内史范蠡,还有公子鸿,公子恒二人,商议大事。 “二三子,经过两个月的征战,楚地已为我吴国所有。然,寡人以为,大军尚且还不可班师回朝……” 这一次的灭楚之战,对于吴军而言,出奇的顺利,所以庆忌的野心,自然不可能只满足于此。 庆忌拿着手中的一道竹简,微微一笑道:“郧君已经遣使过来,向寡人称臣纳贡,不过,寡人认为,我吴国若图谋西北,将来也不可避免的要占据郧地,以防止秦人南下,犯我疆界。” “这……” 听到庆忌的这一计划后,在座的吴国群臣,都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庆忌居然图谋郧国? 其实,这是无可厚非的。 郧国固然是楚国的附庸国,但是疆域并不小,方圆六百余里的疆土,相当于一个郑国…… 只是,郧国地广人稀,在国力上远远比不上郑国、卫国这样的中等国家。 而且,作为穿越者的庆忌,可是十分的清楚。 郧国在地图上来看,分明就是后来的商於之地! 商於之地是“商”和“於”两地的合称。 商於之地的淅川曾是尧的儿子丹朱的封地,后有夷族在淅川县西北建立於国。 西周早期,鄀国灭於,据有其地。 约公元前九世纪时鄀分裂为上、下鄀国,上鄀在西峡,下鄀在原地。 鄀国后来成为楚的附庸国。 据说“朝秦暮楚”这个成语就是讲鄀国处在秦楚之间左右摇摆的事。 鄀国在秦楚争夺中消失后,淅川西北部被秦国并入商於之地,其余为楚国丹淅地。 楚、晋(魏)、秦都争夺过商於之地,最后秦国占领了这一地区,并在秦楚边界修筑了武关。 历史上秦孝公将卫鞅分封于此,故称其为“商君”、“商鞅”。 这一地区是秦楚间的交通要道。 堪称是“秦楚咽喉”! 商於之地原属于楚国,秦国故土本为秦岭以北的渭河平原,商於位于秦岭南麓,为楚文化的发源地之一。 后来的张仪欺楚,就是以商於之地的六百里,诈称“六里”,最终引起秦楚大战…… 所以说,郧地(商於之地)的重要性,对于吴国是不言而喻的。 一旦秦国崛起,首当其冲的可能不是吴国,只是秦人要是夺取了商於之地,就可以居高临下的进攻吴国的地盘。 吴国必须要防患于未然,将郧地拿下,然后修建一座少习关(武关),以使吴国进退有据,立于不败之地。 “大王。” 范蠡皱着眉头道:“我军若要是兼并郧国,不成问题。” “只是,这郧地,作为原来秦楚两国之要冲,我军若是攻取郧地,难免秦人生出异心,坏了吴秦之盟……” 这正是范蠡、孙武等大臣的顾虑所在。 吴国与秦国盟好,一旦庆忌发兵攻灭郧国,怕是秦人会坐不住,倍感忌惮。 如果吴秦两国交恶,吴国在西北树了一个强敌,如之奈何? 从地缘政治上来看,吴国和秦国结盟,一起对付晋国,那简直是天然的盟友。 而一旦吴国吞并郧国,秦人就难免会对生出猜疑之心。 猜疑之心一旦产生,就极有可能酿成无法弥补的后果。 “二三子,你们看……” 庆忌来到悬挂着一张羊皮地图的屏风边上,指着“郧国”的所在之地,缓声道:“郧地,处于吴秦两国之要冲。” “以前是秦楚咽喉,而今是吴秦咽喉,不得不防。” “若秦人孱弱,寡人大可不必忌讳,只是秦人一旦崛起,如之奈何?” “这样的战略要冲,寡人岂能留给秦人?” 庆忌已经决定改变自己的国策了。 过去,楚人一直都在北上,进军中原,以求争霸天下,所以一直都留着郧地,来作为秦楚两国的一块要冲,军事缓冲地带。 但,庆忌打算困死秦人,先驰得点,岂能留下这样的隐患? 文学网 第610章 少习山之会 “大王,臣以为,不可贸然吞并郧国。” 治粟内史范蠡缓缓的站起身,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作揖道:“郧地,现在作为吴秦两国之要冲,若我吴国擅自兼并郧国,可能会使吴秦交恶……” “且不说秦人是否会起猜疑之心,我吴国适才开辟出来的西陲商路——丝绸之路,必经之路就是秦地。” “若吴秦之盟破裂,两国交恶,恐怕秦人会锁住咽喉要道,严禁我吴国的商旅西行,禁止对外通商……” 闻言,庆忌只是摆了摆手道:“寡人不在乎。” “丝绸之路,说到底,只是寡人为让天下人睁眼看世界而开辟的。以我吴国现在之富裕,已经不必在乎这三瓜两枣!” “再者说,一旦秦人主动切断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损失最大的,反而是秦国。” 庆忌这可不是在危言耸听。 实际上,吴国的纸张、茶叶、食盐、丝绸、武器等等,各种各样的商品,在天下列国都备受欢迎,得到追捧。 吴国已经不愁自己的商品没有市场,早就赚得盆满钵满。 至于对西方贸易,通过丝绸之路所得的钱财,对吴国而言,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为什么庆忌会断言,秦人一旦切断丝绸之路,禁止吴国对西方通商,损失最大的会是秦国? 因为,秦国地处西陲,土地贫瘠,虽民风强悍,但是缺乏商业上的繁荣。 手工业也好,或是其他的各行各业,秦国莫说是吴国,怕是一年的财政收入,连宋国、卫国、郑国这样的中等国家都比不上。 说到底,这都是秦人缺乏生意头脑所导致的。 秦人彪悍,可以充当优秀的兵源,只是让他们去经商通贸,在没有多少制造业基础的情况下,实在是太难为秦人了。 由吴国所开辟出的这一条丝绸之路,其实秦人所能占到的便宜不少。 光是每年收取的关税,对于秦国的财政而言,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人又怎么敢轻易招惹吴国? 秦人怎么敢切断丝绸之路经济带? 难道,要让秦国重新恢复到过去那种自产自销,勉强自给自足的生活水平吗? 秦伯乐意,怕是秦人都不会乐意。 “大王明鉴!” 听见庆忌说出的这一席话,孙武、伍子胥等大臣都不禁交口称赞。 就连作为治粟内史的范蠡,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直到现在,范蠡总算是庆忌之前要开辟出丝绸之路的深意何在。 让华夏列国睁眼看世界? 这的确是主要目的。 不过,吴国同样可以通过丝绸之路,来对秦国进行经济上的控制。 固然称不上真正的“控制”,但是丝绸之路每年为秦人带来的高额利润,就足以使秦国不敢轻易撕毁与吴国的盟约…… 恰恰相反,秦人要维护好与吴国的关系,以避免吴国禁止与秦国通商,进行经济上的封锁! “不知大王打算如何灭郧?” 孙武好奇的询问道。 “郧国,虽疆域不小,却是地广人稀,以我吴军现在的兵力,弹指可灭,然……” 庆忌轻笑一声道:“若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得无异乎?” “郧人而今向寡人献上称臣之表,或可为机会,诱使郧君与寡人会盟,再一鼓而下,灭亡郧国!” “……” 这样,是不是太过不讲武德? 好在郧国只是南方的一个方国,原来楚国的附庸国,即便吴国再不讲武德,一举灭亡郧国,谁敢多嘴? 天下早已经礼崩乐坏,吴国也被中原诸国视作蛮夷,庆忌早就不在乎那些仁义道德的虚名了。 “另外,伯噽你代寡人出使一趟秦国,告诉秦人,寡人诚邀秦伯会于少习山。” “诺!” 伯噽当即答应下来。 吴国与秦国,固然早就在八年前订立盟约,互通有无,但是两国的国君却一直都没有碰过面,实在是一种遗憾。 为了加强与秦人的盟好关系,庆忌打算趁此机会,跟秦伯来一次会盟,以此来对付一下老牌的霸主晋国。 …… 翌日,庆忌正式从郢都起兵三万,浩浩荡荡的北上,奔赴西北边陲的郧地。 郧公斗辛听闻消息,连忙赶来跟庆忌会盟。 庆忌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灭掉了郧国! 为何? 因为斗辛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在原来的历史上楚昭王熊轸一行逃往郧国。 郧公为辛,其弟有怀和巢,斗怀要杀死昭王,想要为其父报仇,被斗辛断然阻止。 辛和巢护送昭王一行逃到了随国…… 对待杀父仇人尚且如此,斗辛哪里有胆子,敢跟凶名昭著的吴军抗衡? 再者说,原来郧国名义上是楚国的附庸国,实际上跟吴国的一个郡差不多,地广人稀,兵微将寡……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八年,即公元前496年,农历五月。 庆忌与秦伯在少习山进行会盟。 相较于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来的秦伯,庆忌则是早早地便来到少习山,勘察地形。 远别秦城万里游,乱山高下出商州。 关门不锁寒溪水,一夜潺湲送客愁! 站在少习山的一处山峦上,庆忌等人登高望远,将这一片大好山河,都尽收眼底。 传说帝辛(殷纣王)之大将余化龙,派三子光驻守武关,于城东北少习山下沟壑间筑石桥一座,遂名“余化桥”,俗称大石桥。 那一座大石桥,庆忌现在还能看见。 “二三子,尔等可知晓,我们脚下是何地?” 庆忌一时间心潮澎湃,就看着身后的孙武、伍子胥、伯噽等大臣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伤势基本上痊愈的公子鸿闻言,沉吟片刻后,便回答道:“父王,此地是少习山。” “丹水自商密东南流注,至少习山,山道险厄,原为自楚入秦要隘。” “不错。” 庆忌微微颔首,赞赏的看了一眼公子鸿。 看起来,公子鸿是做过功课,研究过这一片商於之地的地形。 “鸿儿,你可知晓,少习山因何而得名?” “儿臣略有耳闻。” 公子鸿回答道:“据说周天子分封天下时,曾经封有一小国——习国,其封地就在少习山,因为其地名少习山,遂取‘习’为国名。” 文学网 第611章 吴秦武关之盟 由于习国面积较小,实力较弱,后被他国吞并,唯有少数习氏后裔继续以“习”为姓。 其中有外出谋生者顺丹江而下,入汉江至襄阳落籍繁衍发展…… 这就是少习山的来历。 “鸿儿,那你可知晓,此地有何形胜之处?” 庆忌饶有兴致的问道。 闻言,公子鸿想了一下,便回答道:“父王,此地扼吴秦之交,据山川之险。” “道南阳而东方动,入蓝田而关右危。若关隘巨防,一举而轻重分焉!” “父王若在此设立一座城关,可北依少习山之岩险,东、西、南临河谷之绝涧。” “山环水绕,险阻天成,当为兵家必争之地!” “善!” 庆忌不由得赞许的看着公子鸿。 少习山之险峻,以及地理位置之重要,人所共知,难得公子鸿还能主张在少习山这里设立一座城关,以锁住秦人南下的趋势。 少习山,地理位置实在是很关键的。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武关”就在这附近! 武关与函谷关、萧关、大散关成为“秦之四塞”。 武关历史悠久,远在春秋时即以建置,名曰“少习关”,战国时改为“武关”。 之前郧国没有被楚国所吞并,所以少习关还没有被楚人建立起来。 而按照公子鸿的想法,关城建立在峡谷间一座较为平坦的高地上,北依高峻的少习山,南濒险要。 这与庆忌是不谋而合的。 因为这样一来,武关的关西地势较为平坦,唯出关东行,延山腰盘曲而过,崖高谷深,狭窄难行,因此武关就能成为一处兵家必争之地。 其地界“秦头楚尾”,为“秦楚咽喉”、“关中锁钥”。 武关一掌闭秦中,襄郧江淮路不通! 战国时秦出武关而东取十五城,楚怀王即被执于武关。 秦始皇东巡皆经武关,刘邦入武关定关中,郭子仪于武关招亡卒使吐蕃夜遁,黄巢出武关转战中原…… 这不止是一座重要的军事要塞,更是连接西北一带的主要商路。 重要门户! 这是从关中连接荆襄、吴越的纽带。 起自关中,经积道、霸上、止阳、蓝田、峣关、上洛、武关、丹水、淅、丽等地至宛城。 可以说,掌握住了这一处城关,吴国就能在日后对秦国的战事中,占据主动权。 ……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此时,在少习山之侧,一处四方台之上,吴王庆忌与秦伯嬴宁进行会盟。 庆忌和嬴宁,还有亲戚关系! 嬴宁是秦哀公的太子,未继位即已病故,故秦哀公让孙子(秦夷公之子)赵宁直接继位,是为秦惠公。 庆忌的一个夫人,孟嬴原本是楚国太夫人,而后成了庆忌的妃嫔…… 而孟嬴,原本是秦哀公的女儿。 如此说来,孟嬴是为嬴宁的姑母,庆忌正是嬴宁的姑父! 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嬴宁对待庆忌分外的客气。 “东方欲明星烂烂,汝南晨鸡登坛唤。” “曲终漏尽严具陈,月没星稀天下旦。” “千门万户递鱼钥,宫中城上飞乌鹊……” 对面的舞台上,声音甜美的歌姬,哼唱着带着楚音的歌谣,引人遐想,浮想联翩。 身材窈窕,有细腰的女子则是翩翩起舞,水袖飞舞之间,一颦一笑,尽皆动人心魄,让人不由得沉醉。 站在舞台附近的乐师,则是跟着演奏起来。 有钟、磬、鼓、瑟、竽、排箫等乐器合奏,怎一个“琴瑟和鸣”了得? 在场的人都认得出来,这是楚国特有的乐舞。 在这个时代,楚国的音乐已很发达。 楚人设置了乐官,专门掌管音乐事务。 而自商周以来,楚国一直盛行巫舞。 舞实际上就是一种zong教舞蹈,在楚国一直长盛不衰。 楚国的宫廷乐舞不同于民间乐舞,表现场面要大得多。 无论是民间的巫舞或宫廷乐舞,它都特别讲究舞蹈者线条美、律动美…… “来,秦伯,寡人敬你一爵!” “吴侯,请!” 在庆忌的盛情邀请下,嬴宁连忙举起酒爵,跟庆忌喝了一爵酒水。 在称呼上,嬴宁是不便于将庆忌称之为“吴王”的。 毕竟,吴国与秦国一般,都属于周天子册封的诸侯国。 只是在爵位上有所不同。 秦国先人最早可以追朔到颛顼。 秦人与周人均是黄帝后裔。 秦人以华夏自居,奉黄帝为始祖。 颛顼的后代大费和大禹一起治水,治水成功以后,大费便留在舜帝的身边,为舜帝驯养和调教鸟兽。 舜帝赞赏大费的功劳,就赐姓为“嬴”,这就是嬴姓的由来。 因为大费善于调教鸟兽,人们又叫他柏翳(伯益)。 大费生有两子,分别叫大廉、若木。 若木的子孙有的在夷狄,有的在中原。 若木有个裔孙叫费昌,他所处的时期正是夏桀时期。 费昌受不了夏桀之暴,便离开了夏朝,投奔了商汤,专门给商汤驾车,辅助商汤灭夏立商,成为商朝的功臣。 伯益长子大廉玄孙中衍,为帝太戊驾车,太戊又把女儿嫁给了他。 嬴姓部族因之成为商朝的贵族,世代辅左商朝。 而大廉有两个玄孙,孟戏和中衍。 中衍为商王太戊驾车,很受赏识,妻之以女,自此中衍之后多显。 中衍玄孙叫中潏,居于西戎族生活的地方,替商朝保卫西部边陲。 中潏生蜚廉,蜚廉生二子:恶来和季胜。 蜚廉与恶来俱事商纣王,周武王伐纣,杀恶来。 恶来的弟弟季胜是现在晋国六卿之一赵氏的祖先,秦与赵本是同一先祖,一脉相承。 季胜有子叫孟增,受到周成王的宠信。 孟增有子叫横父,横父则生造父。 造父很善于驾驭马车,不但为周穆王驾车,并在周穆王平定徐国徐偃王造反时立了大功,被周穆王封赏赵城。 造父族由此为赵氏。 周孝王时期,造父侄大骆居于犬丘。 其次子非子在位有五十年之久,被安置于汧、渭之间管理马匹,马畜蕃息。 造父的侄孙非子(伯益十六世孙)因养马有功,被周孝王分封在秦地,非子便以封地为氏,号为“秦嬴”,并成嬴姓的大宗,续其祭祀,后人称其为“秦非子”。 秦人此后世代为周王室养马并在那里戍边对抗西戎…… 第612章 秦国之霸业 从一开始,秦人只是周王室的附庸,并非诸侯! 在秦非子死后,其曾孙秦仲即位三年,周厉王无道,有的诸侯背叛了他。 西戎族反叛大周,灭了犬丘大骆的全族。 周宣王即位后,秦仲被封为大夫,命伐西戎。 秦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 公元前822年,秦仲即位为大夫二十三年,死在西戎手里。 秦仲有五个儿子,其长子太子即位,是为秦庄公。 周宣王召见庄公兄弟五人,交给他们七千兵卒,命令秦人讨伐西戎,庄公将西戎打败,收复了犬丘。 周宣王于是将土地重新给予秦仲的子孙,包括他们的祖先大骆的封地犬丘在内,一并归他们所有,任命他们为西垂大夫。 于是,秦国兼有了两个封邑,一在秦,一在犬丘。 到了周幽王的时代,周幽王因宠爱褒姒而废除太子姬宜臼,将褒姒所生的儿子姬伯服立为继承人。 并且,周幽王多次举烽火把诸侯骗来京师,以求褒姒一笑,史称“烽火戏诸侯”,诸侯们因此背叛了他。 西戎的犬戎和申侯一起攻打周朝,在骊山下杀死了幽王,西周灭亡。 紧接着,犬戎大军盘踞于镐京,王子宜臼召集诸侯勤王,秦襄公与卫武公、晋文侯、郑武公共率兵营救西周,作战有力,立了战功。 他们立幽王故太子宜臼为天子,是为周平王,以保卫社稷。 后来,周平王为躲避犬戎的骚扰,将都城向东迁到洛邑。 秦襄公带兵护送周平王至新都。 周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给他岐山以西的土地,秦始建国…… 纵观秦人崛起的过程,是殊为不易的。 这是一个韧性极强的国家,让庆忌颇为忌惮。 在原来的历史上,自商鞅变法后,秦国是明君雄主辈出,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 到了秦王嬴政,终于“奋六世之余烈”,廓清环宇,一统天下。 没想到,接连不断的七代英主,召唤出的不是一个盛世,而是胡亥那种废柴…… 当然,现在的秦国,自秦穆公之后,国力便一直在衰退,没有丝毫崛起的迹象,庆忌倒是不必太过担忧。 “吴侯,寡人虽久居雍城,却早已经听闻过吴侯你的大名!” 嬴宁感慨万千的说道:“吴侯早年,便有‘吴国第一勇士’之名,勇武冠绝天下。” “自吴侯继位以来,更是平定内乱,励精图治,变法改革,使吴国大治,民有所养,老有所依!” “一十八年间,吴侯灭越、邗,威服蔡、徐、钟吾等国,南定岭南,西吞强楚,开拓了方圆数千里的广袤疆土!” “使吴国从一个世居东南一隅之地的小国,成为独霸南方的霸主大国!” “这般文治武功,实在是让寡人汗颜!” “不知,吴侯其中可有奥妙,能否传授于寡人?” 说到最后,求知欲很强的嬴宁,不由得两眼放光,十分渴望庆忌能传授自己富国强兵的“秘方”。 但是,庆忌能满足嬴宁这样的求知欲吗? 显然是不可能! 此时的嬴宁,还不过而立之年,正是锐意进取的年纪,万一秦国真的在嬴宁的领导下,在西陲之地崛起,岂不是会成为吴国的一个隐患? 饶是如此,庆忌还是很委婉的笑道:“秦伯,富国强兵,岂有奥妙?” “无非是因地制宜而已。” “昔日晏婴云: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吴国的富国强兵之法,未必适用于秦国。” “若秦伯如法炮制,恐怕会引起秦国的动乱……” 这正是嬴宁最担忧的地方。 他有心恢复秦国的霸业,使秦国再一次崛起。 然而,变法改革,终究是阻力太大。 秦国的国情与昔日的吴国有所不同,嬴宁若是乱来,怕是会引发动乱,继而让他的国君之位都坐不稳! “吴侯,依你之见,我秦国能否如吴国一般崛起,成为可与晋国分庭抗礼的霸主大国?” “一切皆有可能。” 庆忌轻笑一声道:“昔日,汝秦国穆公之时,不也成就一番霸业乎?” “嗟乎!” 嬴宁扼腕叹息道:“惜我穆公,益国十二,开地千里,大霸西戎!” “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 “只是自穆公以后,秦国历经多年,数位国君而难有尺寸之地,惜哉!” 这大概是包括嬴宁在内,每一代秦国君主最为遗憾的事情。 因为,自秦穆公以后,秦国的霸业就已经倾颓,一蹶不振。 倒不是历代秦君胸无大志,皆是碌碌无为之辈,而是秦国的基本盘,已经被秦穆公打了下来,实在难以再次开拓进取。 从版图上看,秦国的东边是老牌霸主晋国,南方过去是楚国,西北是义渠、乌氏这样的戎狄国家。 不论是晋国也好,楚国也罢,秦人都招惹不起。 所以秦国唯一的进攻方向,就是义渠、乌氏,只是,哪有那么容易? 一百多年前,在现如今秦国的地盘上,生活着许多戎狄的部落和小国。 如陇山以西有昆戎、绵诸、翟,泾北有义渠、乌氏、朐衍之戎,洛川有大荔之戎,渭南有陆浑之戎。 他们生产落后,披发衣皮,各有君长,不相统一。 他们常常突袭秦的边地,抢掠粮食、牲畜,掳夺子女,给秦人造成很大的苦难。 秦穆公在与晋国争霸失利后,向西发展,采取了比较谨慎的策略,先强后弱,次第征服。 为了使国家强盛,秦穆公四处搜求人才,重用他国来的客卿,西边从西戎取得由余,东边从宛地得到百里奚。 又从宋国迎来蹇叔,还从晋国招来丕豹、公孙支。 这些谋臣武士,辅左秦穆公,使秦国兵强马壮…… 只可惜,好景不长。 当时秦晋两次较量,秦东进的路被晋国牢牢地扼住。 秦穆公死后,人才更是被用来殉葬毁灭,他的继承者们也都平平无大作为。 终春秋之世,秦国再没有在当时的政治舞台上有过上乘的表演…… 第613章 请秦伯弹筝 春秋五霸都有何人? 历史上对此,是众说纷纭。 一说是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宋襄公。 一说是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郑庄公。 一说是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吴王阖闾。 更有夫差、勾践之流入选其中。 值得一提的是,「春秋五霸」并不是势力、地位完全等同的五人。 齐桓公、晋文公是春秋时期最为标准的两位霸主,实至名归,史称「齐桓晋文」。 所以,在庆忌看来,二人入选「春秋五霸」,是毫无争议的。 秦、楚两国虽不被中原国家敬重,可秦穆公和楚庄王不论才干、功绩都十分显著,无法埋没。 吴王阖闾和越王勾践不失为一时之雄,但问题是,勾践灭吴已然不能算是春秋争霸,而是战国兼并…… 纵观整个春秋时期,基本都是姬姓晋国在替周天子行使王道,晋国在整个春秋历史上维持了百年之久的霸业。 在晋文公称霸之后还经历晋襄公续霸、晋景公失霸复霸、最后晋悼公独霸中原。 晋文公玄孙晋悼公政治韬略过于出众,才能、成就、品行都首屈一指,是晋国霸业的最高巅峰。 而郑、宋、秦、吴、越构建的区域霸权其规模、影响、成就难以与齐桓、晋文、晋悼、楚庄相提并论。 完成诸侯会盟这一重大称霸标志的有:齐桓公、晋文公、晋襄公、楚庄王、晋景公、晋悼公、晋定公、吴王夫差、越王勾践等多个诸侯,远远超过五霸的名额。 其中仅晋国就称霸百年,会盟多次,几乎独占五霸名额…… 所以说,晋国是晋文公之后,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霸主。 那种国力上的巨大差距,不是一两个贤明的君主,所能弥补的。 庆忌也是幸运,生于春秋战国交替之际,晋、齐、楚、秦这些的大国都相继没落,君王式微。 如若不然,庆忌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吞灭楚国,成就南方的霸业。 此时,庆忌瞥了一眼踌躇满志的秦伯嬴宁,眼光忽明忽暗,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 吴国灭郧,占据了商於之地,秦人对此肯定是极为不满的。 因为在这之前,不论是秦国也好,楚国也罢,为了延续先人的盟约,一致抗击霸主晋国,都以郧地作为缓冲区。 但是,吴国这一灭楚,连带着兼并了郧国,岂能不让秦人震怒之余,又感到惊恐? 只是,在这一次的盟会上,嬴宁对于吴国灭郧的事情,只字不提,似乎是不以为意一样。 在庆忌看来,这样的嬴宁,要么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要么是一个城府极深,善于隐忍之人…… 一曲毕。 对面的舞台上,歌女、舞姬、乐师都纷纷退去。 庆忌忽然看着不远处貌似人畜无害的嬴宁,缓声道:「秦伯,寡人听闻你善于弹筝,不知道是也不是?」 闻言,嬴宁微微一笑道:「寡人是略懂,略懂。筝艺算不得精湛……」 「秦伯,不知寡人能否有荣幸,请秦伯为寡人弹奏一曲?」 「这……」 嬴宁愣了一下。 坐在一边的秦国大臣,脸色都不太好看。 嬴宁的确是善于弹筝,但是,怎能轻易为别人弹奏? 这若是嬴宁主动请缨,要为庆忌弹奏一下筝也就罢了。 但,这是庆忌主动要求的。 倘若嬴宁为庆忌弹筝,未免落了下乘! 要知道,庆忌和嬴宁,一 个是吴王,一个是秦君,都是一国之君,地位等同。 他们只是盟友关系,并非是附庸与宗主的臣属关系。 「哈哈哈哈!既然吴侯盛邀,那,寡人便献丑了。」 嬴宁尴尬的笑了一下,并没有拒绝。 面对庆忌的咄咄逼人,嬴宁只能选择忍让,一再的忍让。 毕竟吴强秦弱,而且秦国要仰仗到吴国的地方很多。 嬴宁怎敢推辞? 「铮,铮,铮铮……」 嬴宁命人取来一方筝后,端坐于舞台上,拨动筝弦,调了一下音节。 筝,秦乐也,乃琴之流。 古瑟五十弦,自黄帝令素女鼓瑟,帝悲不止,破之,自后瑟至二十五弦。 秦人鼓瑟,兄弟争之,又破为二。筝之名自此始。 筝这种乐器,在秦国颇受欢迎,故名「秦筝」。 此时的嬴宁拨动着筝弦,闭上双眼,一副忘我的境界,美妙的音符与节拍,从筝弦之上倾泻而出。 忽而轻柔,忽而厚重,忽而含煞,忽而带娇…… 清澈的泛音,活泼的节奏,犹如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 息心静听,愉悦之情油然而生。 如高山流水,若阳春白雪。 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嬴宁的筝艺颇为出众,至少能以自己所弹奏的一曲筝,引得众人无不摇头晃脑,沉醉于其中。 终于,一曲毕。 嬴宁命左右取下筝,然后上前朝着庆忌行礼道:「吴侯,献丑了!」 「哈哈哈哈!秦伯之筝艺当真出色,无可挑剔!」 庆忌捋须一笑,说道:「若非秦伯是为一国之君,以寡人看,秦伯可为闻达于天下,如师旷一般的音乐大家!」 师旷是何许人也? 师旷,被称之为「乐圣」,是晋国晋悼公平公时大臣、太宰,宫廷掌乐太师,古传太极拳开创者,教育家、思想家,最早提出「民贵君轻」。 他善卜卦推演,被尊崇为算命先生的祖师爷。 他生而无目(一说为专心练琴自己刺瞎眼睛),故自称盲臣、暝臣…… 师旷博学多才,尤精音律,善弹琴,辨音力极强。 以「师旷之聪」闻名于后世! 据说师旷可以听到天庭之音,他同时精通鸟兽语言,他抚琴时,能使凤凰来仪,是神话传说中顺风耳的原型。 他的艺术造诣极高,著名琴曲《阳春》、《白雪》,即为其所作…… 现在,庆忌将师旷拿来跟嬴宁相提并论,让秦国的群臣都颇为不满。 毕竟师旷即便是极负盛名的一个人物,却如何能跟作为一国之君的嬴宁相媲美? 庆忌这不是在贬低嬴宁吗? 岂有此理! 第614章 吴侯为公击缶 “史官!史官何在?” “臣在!” 听见庆忌正在叫自己,原本还坐在一边看好戏的史官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 庆忌轻笑一声道:“你且记下。王十八年,五月二十七日,吴秦会于少习,饮宴,秦伯为王奏筝!” “诺!” 对于庆忌的命令,史官不敢违抗,连忙拿出竹简,秉笔直书。 这史官,即为南史氏。 古代有专门的记史人员,通常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即一个家族全部是记录历史实况的,被称为史氏。 昔日齐国的崔杼弑其君,一连杀了太史氏兄弟三人,太史一家仅剩的太史季,还是坚持秉笔直书,终于吓跑了崔杼。 南史氏闻大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宁死也要维护历史的真相,是史家的基本职业素质。 齐国大史为一句真实的记录,接连牺牲者三人,可见一斑。 此时,见到庆忌不仅是要求嬴宁为他弹筝,还让史官记载下来,所有人都不禁勃然变色。 坐在嬴宁身后的秦国大臣,更是禁不住脸色一沉。 只是,他们面对这般强势的庆忌,这般强势的吴国,都不敢轻举妄动。 “秦伯,你,可有异议?”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嬴宁。 嬴宁尴尬的笑了一下,摆手道:“不敢,不敢。毕竟寡人为吴侯弹筝,是为事实……” 话是这么说,但嬴宁的心里是极为悲愤的。 庆忌这样,简直是欺人太甚! 根本就是不将秦国,不将嬴宁这个秦伯放在眼里! 此刻的庆忌,见到秦国的君臣都是敢怒不敢言之后,终于轻笑一声道:“来人,取缶来!” “诺!” 缶是一种陶制乐器。 圆腹,有盖,肩上有环耳,也有方形的。 这原本是古代一种陶器,类似瓦罐,形状很像一个小缸或钵,是这个时代盛水或酒的器皿。 这种酒器能够成为乐器是由于人们在盛大的宴会中,喝到兴致处便一边敲打着盛满酒的酒器,一边大声吟唱。 颇像现代的卡拉ok,所以缶就演化成为土类乐器中的一种,另一种就是埙。 庆忌看着已经放在自己眼前的缶,微微一笑道:“秦伯,寡人听闻,秦国饮宴时,贵族士大夫们往往在喝到半醉时,以击瓦缶、拍大腿来打拍子而歌。” “不知道,是也不是?” “正是。” 嬴宁不知道庆忌意欲何为,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秦人不善器乐,难为高雅正统之声,只会击缶为娱。 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吴国虽然跟秦国一般,地处偏远,但好歹是仰慕中原文化,音乐之声,相近于中原和楚国,并不如秦国一般不善乐器歌舞。 “那寡人便为秦伯击缶而歌!” 随后,庆忌拿起一支快子一样的乐器,敲击了几下缶,毫无技巧可言。 庆忌不过是在意思意思。 庆忌又让秦国的史官记载此事:……吴侯为公击缶。 这让包括嬴宁在内,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显然,庆忌这是在给嬴宁面子,给秦国面子! 嬴宁算是挽回颜面了。 …… 夜幕降临。 庆忌回到了少习山一侧的吴王行辕,并召见孙武、伍子胥、伯噽、范蠡,还有自己的两个儿子吴鸿与吴恒。 庆忌意味深长的询问道:“鸿儿、恒儿,尔等可知,寡人今日为何在盟会上,令秦伯弹筝,并让史官记载此事?” “这……” 公子鸿与公子恒对视一眼,然后陷入沉思。 “父王,儿臣以为,吴秦之盟,可为长久大计。” 公子鸿首先进言道:“父王在盟会上的所作所为,虽强势,却不失大国风度。” “父王所为者,应是在试探秦伯。” “善。” 庆忌赞许的看了一眼公子鸿,然后笑着问道:“鸿儿,依你看,秦伯之为人,如何?” “若以儿臣观之,秦伯此人,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听见公子鸿对嬴宁的评价,庆忌亦是微微颔首,很是认同。 在场的孙武、伍子胥等人,也是不禁对公子鸿刮目相看。 别看公子鸿年纪轻轻的,这眼光颇为独到。 在今日的盟会上,嬴宁若是婉拒庆忌的弹筝之邀请,或是有一个秦国大臣跟庆忌据理力争。 说不定庆忌还会对秦国君臣高看一眼。 事实证明,这个时候的秦国,并不会威胁到吴国的霸权。 “恒儿,你对秦伯有何看法?”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公子恒的身上。 都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庆忌不会太过厚此薄彼。 公子恒回答道:“父王,儿臣的看法与兄长不谋而合。” “秦人并无冒犯我吴国之心,父王却也不可心存侥幸,对秦国不加防备。” “秦国地处西隅,然则历代秦君皆有守土开疆之志,当今秦伯亦然。” “只是在秦人看来,盟吴抗晋,图谋中原,利大于弊,这才能对父王,对吴国的所作所为忍气吞声……” “若有朝一日,秦人崛起,未必不敢南下,与我吴国争锋!” “善!” 公子鸿与公子恒的说法,都让庆忌赞同。 实际上,庆忌从来都没有小看过秦国。 哪怕是在秦穆公之后,秦国只是霸业倾颓,一蹶不振,可远不是宋、鲁、卫、郑这些国家所能比拟的。 秦国的“倾颓”,只是相对于晋国、齐国、吴国而言。 “寡人决意,在少习山一带,设立武关,以镇压商于之地。” 庆忌缓声道:“另外,对商于之地的吴秦商路,进行翻修、扩建,加大对秦国的贸易输出……” 在对秦国进行加大贸易输出的事情上,庆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古往今来,秦人的战力一直都很强悍。 为何? 简而言之,一句话—— 穷山恶水出“刁民”! 恶劣的环境,恶劣的生活,能养成秦人“闻战则喜”,桀骜不驯的性格。 若是吴国能向秦国倾销大量的奢侈品,丝绸、茶叶、精盐等商品,秦人岂能不“堕落”? 最关键的是,秦国若是在经济上依赖于吴国,一旦遭到吴国的经济制裁,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这能在一定程度上,迫使秦人不敢轻易撕毁与吴国的盟约,挑起战乱。 庆忌想起现代的一句颇为经典,且流传甚广的诗句——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当人拥有过幸福的体验,任何一点苦难都会变得格外明显强烈…… 贸易战,其实是一种屡试不爽的招数。 而今吴国的富庶,是别人难以想象的。 哪怕是原来的齐国,已经在经济上被吴国所碾压…… 在这种情况下,吴国可以更进一步,面对在经济上积弱落后的秦国进行“输出”,以求谋而后动。 第615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勐士兮守四方!”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八年,即公元前496年,农历六月。 吴秦少习山之会后,庆忌又折返郢都,祭祀祝融、太一神,以博取楚人的好感。 之后,庆忌终于班师回朝,在波涛汹涌的大江之上,吟诵起了历史上汉太祖刘邦所作的《大风歌》。 站在身后的孙武、范蠡、伯噽等大臣,都能听得出来,庆忌的《大风歌》,是一首楚辞…… 如齐、鲁、宋、卫等中原列国,都有属于自己国家的诗歌,而且体裁都是四言诗。 譬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譬如“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譬如“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诗经与楚辞的不同,在于一个代表现实主义,一个代表浪漫主义。 诗经的特点就在于它的平澹、自然与“写实”,因此《诗经》可看作是“平民文学”。 《楚辞》是文人之作,这就理所当然牵扯到文采。 这并不是说,楚辞的文化水平高! 吴楚文化相近,与中原文化有所不同,却都属于华夏文化圈。 因此,吴国想融合楚国,只能从文化方面打开突破口,而不是一味地迫使楚人为奴隶,为吴国付出…… 一旦国破家亡,所有人都沦为奴隶、亡国奴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还。 不论是老吴人也好,新吴人也罢,在一定程度上,庆忌都是能做到一视同仁的。 此时,在楼船的甲板上,公子恒、公子鸿等吴国诸公子,看着正在吟诵《大风歌》的庆忌,都不由得心生钦佩,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这就是吴王,吴国之君王,他们的父王! 一个继往开来,完成了古人未竟之事业的千古君王! 凭借一首《大风歌》,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庆忌的雄心壮志! “父王,儿臣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个时候,公子熙忽然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 “但说无妨。” “父王,我吴国此番灭楚,一战成功,势如破竹。然,儿臣以为,有一事父王必须解决……” “何事?” 公子熙缓声道:“楚国贵族甚多,且不说其原来的君臣,只是各地的封君、公卿大夫及其家卷,便有数万之众。” “且楚国立国,迄今为止五百余年,早已深入人心。” “楚国之腹地,包括江汉、南阳之楚民,可称之为‘老楚人’,对楚国的向心力极高。” “再者说,楚国的腹地,距离我吴国本土甚远。” “若故楚地之民叛乱,恐怕一时间当地的守令邑兵难以镇压。” “是故,儿臣以为,父王当迁走楚国贵族数万人到吴郡,或是金陵,以充实王都,防止楚人横生枝节。” 顿了一下,公子熙又道:“老楚人数十万,不会对我吴国心悦诚服。” “父王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将故楚国腹地之民,迁往岭南、西南数郡?” “如此一来,既能为大吴免去后患,也可使岭南、西南人口充实,越、楚杂居,必不敢轻举妄动。” “……” 闻言,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公子熙。 站在身后的大司马孙武、御史大夫伍子胥、廷尉伯噽、治粟内史范蠡以及客卿阳虎,都不禁对公子熙高看一眼。 阳虎终于明白,虎父无犬子的道理。 难怪,天下列国都知道,庆忌诸公子,无一个庸碌之才。 哪怕是被流放在外多年的公子熙,都能有这般犀利的政治目光,高瞻远瞩。 试问,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可以预见的吗? 当然,在其位,谋其政,说不定公子熙这是与生俱来的政治天赋。 庆忌长舒一口气道:“熙儿,将楚国的数万贵族迁到金陵或吴郡,使其在那里安居乐业,无可厚非。” “然,将故楚地之民,数十万黎庶迁往岭南、西南,恐怕会有变数。” “楚地适才平定,为我吴国所兼并,现在寡人求稳,而非是一味地压迫,使楚地之民叛乱……” 现在的吴国,与历史上大一统时的秦王朝,何其之相似? 秦始皇一统天下后,曾迁徙六国贵族到关中。 原因何在? 虽然经过长年的统一战争,已经实现天下归一,但很多六国遗民旧国情怀不断,日思夜想反秦复国之道。 这样的遗民中,贵族当占大半,而秦始皇将他们全部迁移到咸阳,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便于监视他们。 天子脚下,离经叛道的勾当更容易及早发现,及早扑灭。 六国贵族的根基在六国旧地,如果他们有什么反叛之心,那么他们就需要依靠六国遗民来反抗。 反过来看,如果六地遗民有心反秦,他们也需要打着六国贵族的旗号,才能方便行事! 而六国贵族皆在秦地,他们与故土之间的联系就被切断了。 如此一来,不管是咸阳的六国贵族还是旧地的六国遗民们,便有心无力,逐渐打消反叛的念头。 最重要的是,刚刚经历统一战争,国都咸阳的人口削减较为厉害。 如此规模的人口迁移可以有效缓解咸阳的人口问题。 而且,六国贵族及其亲属家卷的衣食住行,都将极大的刺激咸阳的经济,真金白银会源源不断地涌进咸阳,府库收益大增。 为其宫殿、陵寝、长城等大型工程的修建提供庞大的人力与财力…… 庆忌在位十八年,扫灭了多个国家,多个部族,往往都会迁徙其贵族豪强到都城金陵,或者吴郡。 这就导致金陵得以迅速发展,吴郡得以迅速发展,人口众多,土地富庶,商业还十分的发达。 金陵,已经成了吴国的政治中心、军事中心和经济中心,名副其实。 楚国的贵族,毫无疑问富得流油,将他们一股脑儿的都迁徙到金陵,对于吴国而言是一举数得,大有裨益的事情。 但,原来楚国腹地的数十万黎庶,却不是那么好迁徙的。 迁徙到吴国本土还好说,要是迁徙岭南六郡,或是西南三郡那种不毛之地,穷山恶水之间,他们岂能忍受? 第616章 迁楚地之民 迁楚地之民于吴国岭南、西南九个郡? 这在庆忌看来,太过危险。 且不说岭南、西南的濮人、滇人、哀牢人、百越人等异族能否消化数十万的楚民,距离吴国本土太远的话,一旦发生叛乱。 鞭长莫及的情况下,吴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成功镇压叛乱。 这样一来,难免会有些得不偿失。 庆忌的确是想大力开发南方,却也不会是在牺牲自身元气的情况下去做。 之前庆忌就曾强制性迁走西南三郡的滇人、百濮人、哀牢人,还有岭南的骆越人五万户,五十余万人口到吴郡定居。 这么多年来,迫于吴军的强势震慑,算是相安无事。 现在,已经吞并楚国,完成了南方大一统的庆忌,可不只是想在南方的这一亩三分地上小打小闹。 岭南六郡和西南三郡,那是什么地方? 几乎是荒芜一片! 不毛之地! 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才被大力开发出来。 而直到明清时期,岭南、西南一带,还是被流放囚犯的一大选项之地…… 可想而知,历史上历朝历代,花费了一千余年,这才将西南、岭南开发出发,有多么困难。 所以,莫说是在庆忌的这一代,即便是几十代人,数百年的不遗余力的开发,都未必能让西南三郡,以及岭南六郡变成一片沃土…… 这就导致,在庆忌看来,迁移楚地数十万的黎庶到南方,是不可取的做法。 “父王,儿臣以为,对待故楚地之遗民,可不迁徙……” 这个时候,不想让公子熙专美于人前的公子恒,立刻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 “若楚地遗民叛乱,如之奈何?” 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公子恒。 楚国腹地的遗民有多少人口? 一百多万! 庆忌等人之所以说是“数十万”,只是楚地包括了原来的卢、庸、鄂、邓、绞等封君之地,不一定会心向楚国而已。 楚国腹地距离吴国本土,迢迢几千里,哪怕是在交通条件并不 公子恒回答道:“父王,儿臣有一对策,可使楚地之遗民,不敢叛乱,而且可使其归心!” “是何对策?” 庆忌眯着眼睛询问道。 “……” 公子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乎是害怕庆忌降罪。 不过,公子恒最终还是低着头,沉声道:“父王,儿臣斗胆,请父王迁都于郢,或迁都于宛城。” “以此稳固吴国在南方的统治,镇压各地!” 嘶! 公子恒的这一主张,着实是大胆! 放肆! 诸如孙武、伍子胥、范蠡等大臣,听见公子恒的这一想法后,都忍不住瞠目结舌。 不过,他们也不得不承认。 公子恒的这一主张,很有建树。 只是,可能有失偏颇。 正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有舍必有得! 吴国要是迁都于郢,有利有弊。 具体来说,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哪怕是孙武、范蠡这样有着远见卓识的大才,都不好说…… “不妥!” 听见公子恒的迁都之主张,还不等庆忌发言,站在一边的公子熙便勃然变色,朝着庆忌进言道:“父王,恒弟所言,大缪也!” “金陵,为我吴国之军事、政治、经济之中心,父王定都于金陵十余年,而吴国大兴,成就霸业。” “金陵是为我吴国的龙兴之地,岂能随意迁移?” “不可否认,郢都、宛城,的确是天下之重镇,吴国迁都于那里,可保故楚之地安宁,社稷得以永享太平。” “然,我吴国的根基何在?” “吴国的根基在于江东,而非是江西,动辄迁都也,尤其是从金陵远远的迁到郢都或者宛城,恐怕吴国的臣民都会有所异议。” “此为国本,妄动国本,怕我吴国有肘腋之疾,日后更有累卵之危!” “……” 公子熙所说的这一番话,也不无道理。 实际上,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哪怕是庆忌,都一时之间很难取舍。 “父王!” 公子恒立即反驳道:“金陵固然有王气,龙盘虎踞,坐控江淮,却偏居于东南一隅之地。” “若一直定都于金陵,儿臣唯恐我吴国的霸业仅限于南方,而非天下!” “宛城、郢都的地理位置险要,且依山傍水,有形胜之地,进可攻,退可守。” “若迁都于郢,则我吴国可居于全国之中心,使直道、驰道,甚至是水网漕运四通八达,不拘于一格,让吴国各个郡县的有异心,不敢轻举妄动!” 顿了一下,公子恒又道:“再者说,郢都原本便是楚国的王都,有天然的王宫要塞,不必吴国兴建多少工程,修缮一番,便可入住。” “若迁都于宛城,则我吴国可更进一步,接近中原,联合宋、郑、鲁、卫等中原诸侯,与晋国争霸,为大吴成天下霸主,奠定根基!” “请父王三思!” 公子恒的远见卓识,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迁都于宛城,或是迁都于郢,对于吴国而言,大有裨益。 只是这其中的弊端,其中的风险也不少。 想当年,庆忌谋求中原争霸,进击到周王室的王畿之地,与郑国的时候,范蠡曾一度劝说庆忌迁都于宛城。 不过当时庆忌权衡利弊之后,并没有采纳范蠡的这一主张。 而今故事重提,如之奈何? 要知道,天下大势是会改变的。 而今的吴国,早已经不是昔日的吴国。 不论是争霸天下也好,还是要稳固故楚之地,吴国都必须要强有力的镇压住原本楚国腹地的黎庶。 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大王,臣以为恒公子所言极是。” 站在一边的治粟内史范蠡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金陵作为我吴国的王都,承载了大吴十余年的国运,足矣!” “而今形势所趋,吴国之大敌,心腹之患,是为晋国,已非其余国家。” “是故,臣以为大王当从恒公子之主张,迁都于宛城,巩固国本!” “……” 孙武、伍子胥、阳虎三人,都不禁深深地看了一眼范蠡。 第617章 迁都于郢 范蠡好大的胆子! 竟敢教唆庆忌迁都于宛城? 宛城是什么地方? 那是范蠡的故乡。 若吴国迁都于宛城,范蠡岂不是能具有荣焉? 只是,孙武等人不得不承认。 在这个时候,吴国选择迁都,也不是不行。 “鸿儿、繁儿,你们有何看法?” 庆忌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其余两个儿子身上。 吴鸿首先沉吟片刻后,说道:“父王,儿臣以为,不宜迁都。” “我吴国定都金陵,不过十余年,各项工程适才完备。” “且金陵有王气,龙盘虎踞,形胜之地也。” “诚如熙弟适才所言,王都为国本,不可妄动。” “我吴国的根基,是在吴郡,若迁都于故楚之地,固然可以征服故楚之民,协调各方,伺机北上争霸。” “然则,故楚之民不配合,或有内乱,届时恐怕会让父王进退维谷……” 吴鸿的这种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古代的君王之所以会迁都,很多原因是因为要加强军事的防御力量,还有的是因为选国都的时候太匆忙。 等国家稳定下来,就要找一个各方面地势条件好的地方做国都。 只要选定,就不会再轻易的迁都。 除非是被迫,因为迁都的话是要冒很大的风险还有压力的。 成本还不低! 对于任何一个王朝来说,迁都都是一件干系重大的事情。 历朝历代,最多只有一两个曾经被设为首都或者陪都的地方。 但是商朝可以说迁都犹如吃饭,商朝历史上曾经前后迁都了十几次。 商朝人似乎总在忙着搬家,每一次迁都往往只间隔十几年。 在这种情况下,商朝该怎么发展内政和经济? 实际上,如果不是纣王的话,商朝的国祚还能在延续几百年。 商王朝频繁的迁都,却能保证政治稳定…… 迁都最大的问题,莫过于一个国家政治中心和军事中心的迁移。 经过了吴国上上下下十多年的不懈努力,金陵成为了吴国首屈一指的军事中心、政治中心、经济中心,甚至是文化中心。 因为吴国最大的学府,天下最大的学府稷下学宫,就位于金陵的一侧。 “父王,儿臣以为,迁都无可厚非。” 吴繁莞尔一笑道:“若是父王要迁都,儿臣力推郢。” “郢都已经成为吴国的全国之中,形胜之地。” “郢地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越,也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 “若定都于郢,吴国进可图谋中原,退可镇压四方叛乱。” “……” 吴繁何以有这般主张? 因为公子繁的生母是为孟嬴。 孟嬴原本是秦国的公主,楚国的太夫人,深得楚民之心。 这就导致,吴国朝堂之上,楚国出身的大臣一般都会支持公子繁成为储君。 一旦庆忌选择定都于郢,最为得天独厚的,莫过于公子繁。 因为庆忌将会不可避免的在选择继承人的时候,考虑到楚人的因素。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吴国已经成为了一个多min族国家,庆忌作为一国之君,必须要统筹兼顾,尽可能的照顾到各方势力的利益。 要不然,且不说各地是否会不满,继而引发叛乱,庆忌自己的乾纲独断,都不能服众…… 当然,以庆忌现如今的威望,生杀予夺,一言以蔽之,根本不成问题。 “孙武、伍员、阳虎、伯噽,尔等可有看法?” 庆忌又询问了一下其他四个还没有发表意见的大臣。 孙武与伍子胥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深意。 孙武缓声道:“大王,臣以为迁都与否,其实时机尚未成熟。” “大王或可在宛城或郢都,设置一位镇西将军,加大都督衔,派驻重兵,以此来节制故楚之地的遗民。” 伍子胥、伯噽跟着道:“臣附议!” 轮到阳虎,阳虎只是讪讪的笑道:“大王,臣也附议!” 靠着这几年在吴国干出的政绩,阳虎已经被庆忌信任。 但是,在关于迁都的问题上,阳虎哪里敢于随便发表自己的意见? “迁都之事,容后再议。” 事关重大,庆忌也不可能一时间做出抉择。 …… 回到金陵的庆忌,一如既往的举行大朝会,凡是朝中官秩在六百石以上的大臣,都必须要参加。 只是,这一次的大朝会,注定不会平静。 因为等待庆忌解决的事情,太多太多,足够吴国君臣头疼的。 首先,庆忌便让两名内侍,搬来一道悬挂着羊皮地图的屏风,指着现如今广袤无比的吴国疆域。 庆忌朗声道:“二三子,而今楚国、郧国,已为我大吴所兼并,寡人之意,在所得之地,设置郡县,以直接治理。” “郧地,置汉中郡,故楚之地,一半置武陵郡,一半划归为南郡、南阳郡。” “同时,从南郡、南阳郡、九江郡、庐江郡四郡,划分出一个衡山郡……” 在如何划分吴国各郡的问题上,庆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原来楚国的腹地,就在南郡、南阳郡一带,是为南阳盆地,以及江汉平原,沃野千里,属于膏腴之地。 庆忌自然要划分出来,保持各个郡的发展均衡。 这样一来,能保证吴郡作为吴国的经济第一郡的地位不失。 说到底,吴国的根基,最重要的地方还是吴郡。 庆忌一定要照顾到老吴人的情绪,不可能真的不顾一切,伤害他们的利益。 这一次,吴国一口气灭掉楚国、郧国,增加了三个郡。 分别是汉中郡、武陵郡和衡山郡。 在一开始,庆忌原本是打算将商于之地,并入南阳郡的。 只是在划分到全部的南阳盆地后,庆忌也考虑到南阳郡土地富庶,人口众多,会威胁到吴郡作为“吴国第一郡”的地位。 故而单独将商于之地划分为汉中郡,顺便还占了江汉平原的部分地区…… 在这个事情上,庆忌承认自己是有私心。 只是,无可厚非! 这个时候,吴国已经拥有十九个郡,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 第618章 吴国十九郡 此时的吴国,满打满算是十九个郡。 堪称是吴国本土的,只有一个吴郡,还有九江郡、豫章郡的一部分。 经过多年的交融后,一代人的时间,会稽郡也会慢慢的成为吴国本土的一个郡,只是太过勉强。 整整一十八年,庆忌作为吴王,为吴国开辟了多大的版图? 差不多是二十倍! 这种扩张的势头很是迅勐,却也造成了一些潜在性问题。 譬如,吴国蛇吞象一般的开拓疆土,很难进行消化。 即便庆忌一直都秉承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原则,不依靠几代人,上百年的时间,吴国也无法真正汲取到所有黎庶的信任,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吴人」! 这其中,最大的难题,莫过于人口。 庆忌即位之初,吴国的人口是多少? 八十五万! 经过庆忌多年来推行的鼓励生育政策,吴国的人口呈现出井喷式的增长。 作为老吴人,人口更是一路飙升,早就超过了一百万。 而且,新生儿极多,有的新生儿已经成长起来,如公子恒、公子鸿等人一般,已经能够上阵杀敌,为国建功。 老吴人一百余万,的确不少。 但是,现在吴国的人口更是一直居高不下。 根据最新的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再加上吞并楚国、郧国之后,吴国现在的人口户数是多少? 灭楚之战前,吴国是有一百四十二万户,民七百一十六万口! 而今吴国,增加了楚国、郧国的人口,有一百七十六万户,八百八十二万口! 这是什么概念? 有一则数据显示,整体来看,春秋前期人口大至在一千八百多万不到两千万,到了春秋后期,人口涨到了二千五百万左右。 在韩、赵、魏三家分晋,进入战国时期后,人口最多的时候超过了三千万,秦统一六国时又减到了两千余万…… 不知道是否可靠。 不过,庆忌估摸着,这个时代的华夏列国,人口总数必然是不可能超过两千万的。 这还不算庆忌所开辟的岭南六郡,以及西南三郡的人口总数…… 晋国的人口,差不多是五百万,郑、鲁、燕、卫、宋这五个中等国家,人口应该在五十万到八十万左右。 秦国可能是不超过二百万人口,齐国近乎三百万人口…… 其余陈、徐、许、蔡之类的小国,再加上一个周王室,一定是超过二百万。 这样一算,北方的国家人口总数,就是一千五百万…… 离谱吗? 离谱! 庆忌都觉得十分的离谱。 只是庆忌在位期间,还发明出了曲辕犁,并不断的改进生产资料,发展民生,鼓励生育,为吴国增加了不少的人口。 其余国家见状,也都有样学样的鼓励生育,于是不可避免的就出现了十多年间,天下列国的人口呈现出井喷式增长的景象!…. 这对于庆忌而言,有利有弊。 弊端在于列国的人口过盛,吴国征服的难度加大。 好处在于,吴国一旦灭其国,得其民,就能捡现成的。 人口,古往今来都是国家的安身立命之本。 此时,吴国的版图,已经占据了华夏九州的一半,人口总数更是占据了三分之一以上! 只是来不及消化,吴国的军事动员能力,未必就比得上晋国、齐国。 而且,因为疆域过于广袤的缘故,一旦晋军南下,中原诸侯联军南下,吴国的兵力会在很大程 度上,需要分散于各处城关要塞抵御…… 「胶滑,宣诏!」 「诺。」 随着庆忌的大手一挥,早就准备好的中车府令胶滑,就拿出一道帛书,大声宣读道:「王诏——」 「夏后氏官百,天子有三公、九卿、二***夫、八十一元士。」 「设四辅及三公,不必备,惟其人。言使能也。」 「殷亦三公九卿。尹尹曰:三公调阴阳,九卿通寒暑……」 庆忌这是要做甚? 再次改革官制吗? 不! 非也! 庆忌这是要进行一番吴国朝中的人事调动,以此来革新吏治,彰显吴国的新气象。 同时,庆忌更是为了表彰吴国劳苦功高的群臣。 在这其中,三公九卿都有较大的变动。 周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吴国有两套不同的「三公」,一套是荣誉性的,一套是实权性的。 太师季札、太傅老子、太保晏婴,三人的头衔原封不动,但是被庆忌赏赐各良田千亩,金五百,绸缎百匹。 这是庆忌在奖励三人在文化上,为吴国做出的突出贡献。 实权性的「三公」,莫过于大司马孙武、御史大夫伍子胥与太宰计然。 计然仍担任太宰,为百官之首,被奖励金五百,绸缎百匹,封食邑会稽一千户。 伍子胥改任大司马,被奖励金五百,绸缎百匹,封食邑郢都一千户。 之前的大司马孙武,则是被庆忌特设出一个等同于三公之官秩的「国尉」留任,与大司马伍子胥共掌军权。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孙武功勋卓着,已经是位极人臣,无从提拔,所以庆忌又封孙武为「申君」,封于申地,整个申县从此之后,就是孙武的封地,世袭罔替……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在吴国的诸多功臣当中,享有这一殊荣的,只有太师季札一人。 季札被庆忌封于州来,婉拒不得,只能答应。 其余的吴国公卿大夫,并不享有封地,只有食邑,享受一个地方或几百户,几千户的租税而已。 即便是季札,也不敢要州来作为封地,决定在自己死后,把州来还回去,以避免日后被「清算」…… 随着孙武的离任,御史大夫之位空缺下来,庆忌便以当了十多年治粟内史的范蠡,提拔上来,出任御史大夫。 对于范蠡,庆忌还是觉得亏欠一些的。 论功劳,范蠡比起孙武、伍子胥,都相差无几,时常跟在庆忌的身边出谋划策,而且为国家管理财政,政绩斐然。 要是不给范蠡一个三公之位,实在是说不过去。 其余公卿大夫,也都各有封赏,或是绸缎,或是良田,或是玉帛,或是增加食邑。 孙武之所以受封「申君」,是因为庆忌在官职上,对孙武基本上封无可封了。 孙武的食邑,满打满算已经是五千户,难道还要给他一个食邑万户? 伍子胥也一样,食邑五千户,再更进一步的话,就能跟孙武一般,受封为世袭罔替的封君领主!. 迷惘的小羊羔 第619章 大封功臣,孙武拒封 在这一次的大朝会上,庆忌变动了一下吴国当前的三公九卿席位。 特设“国尉”,又名太尉,让孙武出任,官秩万石,地位等同于三公。 其余三公,分别是:太宰计然,为百官之首,辅左吴王治理国家政务。 大司马伍子胥,与国尉孙武一起,作为吴国最高的军政长官,负责管理全国军事事务,掌握军权,战时听从吴王的命令,可凭吴王的符节调兵遣将。 御史大夫范蠡,主要职责是管理图籍、奏章,监察公卿百官。 御史大夫下设御史中丞、侍御史,弹劾朝中与宫中一切事。 监御史,是吴王派到地方各郡负责监督郡守的御史。 所以在职权上,御史大夫的权力更大。 三公都对吴王庆忌直接负责。 吴国有两套不同的三公班子,一套是荣誉性,一套是实权性。 不过官秩都是一万石,保持不变。 俸禄多少,其实他们都不太在乎,主要是地位! 三公之下,便是九卿,“九卿”当中,首当其冲的是为特设的左右丞相,皆是官秩二千石。 文种仍旧出任左丞相,孔丘改任右丞相。 左丞相主内,协助太宰处理国家政务。 右丞相主外,负责国家的邦交大事,同时配合处理政务。 此外,庆忌还额外提高“御史中丞”的地位,等同于九卿。 原来的廷尉伯噽,出任御史中丞。 接下来则是真正的“九卿”。 奉常,掌管宗庙礼仪,地位很高,属九卿之首。 由庆忌的叔父烛庸出任。 郎中令,掌管宫殿警卫。 由勾践出任。 卫尉,掌管宫门警卫。 由黑夫出任。 太仆,掌管宫廷御马和国家马政。 由申息出任。 廷尉,掌管司法审判。 由严于律己,精通法令的邓析出任。 大行令,掌管外交和部族事务。 由原来的客卿阳虎出任。 宗正,掌管王族、宗室事务。 由庆忌的另一个叔父掩余出任。 治粟内史,掌管租税钱谷和财政收支。 由曾点出任。 少府,掌管专供王室需用的山海池泽之税及官府手工业。 由被离出任。 此外,庆忌还设立执金吾,官秩二千石,掌管京城的防御事务,相当于金陵的戍卫司令。 由备受庆忌信任的孟贲出任。 在国尉、大司马之下,还有左司马田穰苴,右司马熊子丹…… 而今吴国人才济济,大才也有不少。 所以庆忌会特设出一些官职,以留住这些大才,委以重任。 像是范蠡,当了十多年的治粟内史,为庆忌排忧解难。 范蠡就不想位极人臣,当一个三公吗? 不,范蠡的确是想,奈何抽不开身。 这一次,庆忌何不能满足范蠡? 总不能等到范蠡病逝,庆忌或者吴国的后继之君,再追封一个三公之位吧? …… 这一次庆忌大封群臣,各有赏赐,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值得吴国的公卿大夫们弹冠相庆的。 即便不能升官,他们都能得到大量的良田、玉帛、绸缎、黄金等赏赐,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作为最大功臣,最大利益既得者的孙武,却是对庆忌这般封赏自己,有了异议。 “大王!臣不敢为‘申君’,得封申地,世袭罔替!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臣,万死而不敢受之!” 孙武手持牙笏出列,“扑通”的一声,跪在陛台之下,大声道。 这让朝堂之上的吴国群臣,都不禁瞠目结舌。 这是为何? 要知道庆忌对孙武,那可是百般宠爱,百般器重。 孙武也是不负厚望,在十多年来,治军作战,为吴国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 在所有人看来,孙武值得受封“申君”,得一块世袭罔替的封地…… “孙武,别人都恨不能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何以你这般背道而驰?” 庆忌意味深长的笑着问道。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在吴国一般来说,只有食邑,没有封地。 不过也有例外,譬如太师季札。 季札对于庆忌,对于吴国而言,劳苦功高,所以庆忌将季札封于州来,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而今以孙武的泼天之功,值得领到一块封地,让孙武自己的子孙后代,受益无穷! “大王,臣自知福德浅薄,不敢受封于申,为吴之封臣,还请大王见谅!” “昔日大王曾将季子封于州来,然季子于国有不世之功,臣何敢与季子相提并论?” 这样的孙武,岂能不是大义凛然? 遥想当年,季札退居二线的时候,还主动上交自己的封地,以此来逼迫吴国本土的公卿大夫效彷。 季札可谓是利用了自己的后半生,牺牲了自己子孙后代的福祉,来成全庆忌,来成全吴国的王业…… 这样的季札,值得庆忌为他留一块世袭罔替的封地。 一个县的封地而已。 吴国现在有着二百多个县,不足挂齿。 现在,对于孙武,庆忌也不是封无可封。 吴国有着完整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 分别为: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鸟,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这原本是历史上商鞅变法时所推行的军功爵位制,被庆忌如法炮制的搬了过来。 而今吴国的所有功臣中,爵位最高的,莫过于孙武,其次是伍子胥。 孙武现在是十六级的大上造,而伍子胥是十五级的少上造,还有得“爬”…… 这越往后,要擢升军功爵位便越难。 灭国之功,能不能擢升一级,还要看斩首数,以及自身的伤亡数据。 还有战损比! 说真的,孙武这样拒绝庆忌的封地之赏赐,是在不给面子。 孙武是大义凛然,却让庆忌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孙武何以这般不识抬举? 或许,这恰恰是孙武的政治嗅觉独到之处。 孙武可能是察觉到庆忌心中,已经打算将他束之高阁的想法…… 第620章 封侯之难度 当孙武位极人臣,变得封无可封的时候,难免会威胁到吴王的地位。 庆忌的有生之年,孙武无法威胁到他的地位。 但是,万一庆忌先一步薨逝,如之奈何? 面对德高望重,为吴国培养出不少大将的孙武,后继之君能驾驭得了他吗? 庆忌不是刘邦、朱元章那种刻薄寡恩之人,他能做到善待自己的功臣。 历史上的刘邦和朱元章之所以杀害开国功臣,是因为他们自己出身低微,难以驾驭骄兵悍将,也怕后继之君无法服众…… 而秦始皇和李世民,则是出身不凡,世代显赫,根本不必担心开国功臣会造反的问题。 庆忌也不担心孙武、伍子胥这样的功臣造反,只是在为孙武早一步安排后路而已。 而今在吴国的一众功臣中,谁的食邑最多? 莫过于孙武! 如田穰苴、熊子丹、孟贲、黑夫等大将,以军功起家的大将,食邑都已经超过一千户,但是在五千户以下。 而孙武的食邑,在之前就是五千户。 难道庆忌还要继续封一千户食邑给孙武吗? 规矩,现在是庆忌定下的,以后便难说了。 所以这一次趁着吴国完全统一南方,大功告成之际,庆忌打算恢复封地。 只不过真正能成为吴国封君的条件,十分的苛刻。 如孙武一般,食邑超过了五千户。 继续一千户一千户的加上去,可能会让吴国的财政出现不小的问题…… 吴国现在的人口户数是一百七十六万户。 食邑超过一千户的功臣,少之又少。 就庆忌自己所知道的,不过二十人而已。 食邑,并不会世袭罔替,在食邑拥有者死后,会归还于国家,所以不必担忧尾大不掉,给吴国造成长久以来的负担。 封地则是不同。 吴国的封君,在封地上享有治理权、征税权,征兵权已经被收回去。 但,封地是世袭罔替的,只要吴国不灭,封地就能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继往开来。 昔日庆忌收回吴国本土公卿大夫封地的时候,还被世人诟病,说吴王庆忌过于小气。 而今何以恢复封地之封赏? 除了孙武的确是劳苦功高之外,庆忌还想以孙武为典型桉例,让吴国的功臣能继续努力,为国家再立新功…… “大王!” 这个时候,作为太师的季札出列,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老臣以为,在我吴国,不应当拥有封地!” “老臣请大王收回州来之封地,改为食邑!” “……” 季札这是在做甚? 这不是让庆忌难堪吗? 好在,庆忌也不是气量狭小之人,知道孙武、季札拒封,是在为自己着想,为吴国着想。 “父王,儿臣以为,太师、国尉所言极是!” 这个时候,公子鸿出列道:“对待国家的功臣,国之肱骨,父王应当一视同仁,而非有别。” “于国有功者,当封食邑,而不受封地,应为祖制!” “另外,有别于特例,如越侯、荆楚侯等君侯,其食邑可世袭罔替,上不封顶!” 公子鸿的主张,可行吗? 可行! 历史上,秦国自商鞅变法开始,爵位便与军功挂钩。 《史记·商鞅列传》记载: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 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 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商鞅变法打破了世卿世禄制,让爵位和军功挂钩,这就是军功爵制度,最高爵位就是列侯。 但是,商鞅留了一个后门,就是没有明确废除战国时期的流行的封君制,相当于保留了秦王的例外授赠权力。 秦国的封君不同于六国的封君,权利被限制得很小。 比如秦国的封君只能享受封地的税赋,而不能像信陵君一样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 “二三子以为如何?” 庆忌眯着眼睛,环视一周,看着陛台下的群臣询问道。 “大王,臣以为鸿公子所言极是!” 御史大夫范蠡出列道:“我吴国而今有户数一百七十余万户,受封食邑,可上不封顶!” “或以军功爵位、财帛、良田叠加,世袭罔替之封地,除特殊情况外,应该予以取缔!” “臣附议!” 群臣都纷纷站出来,赞同公子鸿的这一主张。 见状,庆忌终于是不再坚持。 像是熊轸、勾践这样的亡国之君及其后裔,庆忌需要保留他们的宗庙祭祀,所以给予几百上千户的食邑,世袭罔替,无可厚非。 但是,对待功臣,庆忌要是这么做。 长此以往,吴国有多少个县能封出去作为功臣的封地? 庆忌原本是还打算册封孙武为武安君,以彰显其功绩的。 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等孙武被擢升到吴国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中的最后一级彻侯之后,庆忌或许能考虑册封孙武为武安君…… 不过,这个事情的难度极大。 君,不等同于侯。 “侯”的含金量比“君”更大。 因为庆忌可以随时册封自己的儿子为“君”,作为一个封号。 要封侯,则是需要诸多的战功,累计叠加。 像是汉武帝时期的霍去病,一战封侯,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李广难封? 不不不! 在如今的吴国,封侯的难度系数远远大于那个时代。 “孙武上前听封!” “臣在!” 庆忌沉吟片刻后,看着跪倒在陛台下的孙武,朗声道:“自即日起,孙武改任国尉,爵升大上造,加食邑一千户,另赏赐良田千亩,金五百,绸缎百匹。” “多谢大王!臣孙武,谢主隆恩!” 孙武终于拜谢,接受了庆忌的封赏。 他为吴国立下不世之功,被如此封赏,是当之无愧的。 “另外……” 庆忌顿了一下,将目光放在季札的身上,缓声道:“太师季札,于社稷有功,居功至伟,改州来之封地为食邑,仍封号‘州来君’,赐食邑六千户!” “多谢大王!” 季札跟着拜谢受封。 庆忌这样的封赏,让季札都不禁松了口气。 此时,在吴国诸多的功臣当中,以孙武、季札的食邑最多,都是六千户。 季札且不说,在孙武的有生之年,怕是能突破一万户的食邑,当一个名副其实的“万户侯”! 第621章 举贤不避亲仇 解决了孙武的封赏之事后,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陛台之下分左右坐下的公卿大夫们,缓声道:“二三子,尔等可曾听闻过,昔日祁黄羊荐贤之故事乎?” 祁黄羊荐贤之故事? 对此,吴国的群臣岂能不知晓? 祁黄羊,是为祁奚。 姬姓,祁氏,名奚,字黄羊。 因食邑于祁,遂为祁氏。 周简王十四年,即公元前前572年,晋悼公即位,祁奚被任为中军尉。 祁奚本晋公族献侯之后,父为高梁伯。 下宫之难后,晋景公曾以赵氏之田赐给祁奚。 悼公继位,“始命百官”,立祁奚为中军尉。 平公时,复起为公族大夫,去剧职,就闲官,基本不过问政事。 祁奚在位约六十年,为四朝元老。 他忠公体国,急公好义,誉满朝野,深受人们爱戴。 盂县、祁县均设有祁大夫庙。 他曾向晋平公推荐自己的杀父仇人解狐替代自己的职位。 晋平公姬彪,也是堪称为晋国的一代雄主。 晋悼公十五年,十一月癸亥日,晋悼公去世,公子彪继位,是为晋平公。 晋平公继位后,任命羊舌肸为太傅,张君臣为中军司马,祁奚、韩襄、栾盈、士鞅为公族大夫,虞丘书为乘马御。 改穿吉服,选贤任能,在曲沃举行烝祭。 在晋平公执政期间赋税繁重、贪图享乐、不务政事,政务落在六卿手中,六卿的实力愈加强大,为日后的三家分晋埋下了伏笔……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晋平公在军事、外交方面的成就,亦是可圈可点的。 在外交上,晋平公和鲁襄公、宋平公、卫献公、郑简公、曹成公、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湨梁会盟。 晋平公命令诸侯退回互相侵占的土田。 由于派遣使者来往晋国的对手齐国、楚国为由拘捕邾宣公和莒犁比公。 晋平公在温地举行宴会并与诸侯约定共同讨伐不忠于盟主的诸侯,形成新的军事联盟。 在军事上,晋平公攻许击燕,于湛坂大败楚国。 自公元前552年至公元前548年十年间,晋国与齐国发生多次战役,先是包围齐国临淄,又在高唐打败齐国。 晋平公姬彪,人如其名,可谓是一个彪悍的国君。 姬彪在安葬父亲晋悼公后,就派兵攻打齐国。 齐国国君齐灵公与晋军在靡下交战,齐军败退。 晋军追逐齐军,围困齐国都城临淄,烧光外城房屋,杀尽外城军民。 向东攻到胶水,向南攻到沂水,齐国都是据城防守,不与晋军恋战,晋军于是退兵返回。 从此之后,齐国与晋国就结下了梁子。 澶渊之盟后,晋国大臣栾逞因犯罪,逃亡齐国。 齐庄公暗中派遣栾逞到曲沃,并以兵跟随在后。齐兵上了太行山,栾逞在曲沃内造反,袭击绛城。 绛城没有防备,晋平公被逼的想自杀,范献子制止了他并带领自己部下反击栾逞,栾逞败回曲沃。 曲沃人攻击栾逞,栾逞战死,曲沃人灭了栾氏家族。 齐庄公听说栾逞失败,在返回齐国时攻取晋国的朝歌才离去,以报复临淄之役的大仇。 然而,冤冤相报何时了? 齐庄公被自己的大臣崔杼杀害后,晋国趁齐国内乱之际在高唐打败齐军,以报复太行一战的大仇。 话说,齐国有两个庄公,一个是“齐前庄公”,一个是“齐后庄公”。 齐前庄公是吕购,吕购在位六十年,是春秋战国时期在位最长的国君。 超长待机! 由于他在位时间很长,使得刚刚经历了长达七十年内乱的齐国,得以在长时间稳定的情况下恢复元气。 吕购晚年基本使齐国处于小霸的地位,为齐僖公主盟诸侯、齐襄公灭纪报哀公被烹之仇、齐桓公九合诸侯打下政治和经济基础。 谥号“庄”的释义很多,主要有:兵甲亟作曰庄,睿圉克服曰庄,胜敌志强曰庄,死于原野曰庄,屡征杀伐曰庄,武而不遂曰庄…… 关于“庄”的谥法,大概有二三十种,不一而足。 与晋平公处于同一时期,是为齐后庄公吕光。 这厮因与崔杼之妻东郭姜私通,而遭崔杼等人杀害。 不过,齐后庄公本人与晋平公一样,有性格缺陷,但是颇有作为。 只是齐后庄公因为偷情被杀,未免太过丢人…… 至于晋平公,可谓是晋国的最后一位雄主。 在他之后,晋侯就从此大权旁落了。 以至于季札早年就断言:晋国的政权,早晚将归于赵、魏、韩这三家…… 可谓是先见之明! “父王,儿臣听闻,昔日晋平公两次问贤于祁黄羊,前番举荐自己的仇人解狐,后来举荐自己的儿子祁午。” 公子恒出列道:“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 “在为国举荐贤才之事上,祁黄羊可谓是大公无私!” “不错。” 见到公子恒有这样的看法,庆忌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庆忌看着公子恒,意味深长的说道:“做到‘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公正是最重要的素质。” “只有公正才可以做到无私,才会有‘无私天地宽’之豁达。” “只有具有公正的品质,才能够客观地在选拔、推荐、使用贤才时才能不被各种虚幻的假象迷惑、左右,坚持‘唯才是用’的原则。” “昔日齐桓公任用管仲为相,使齐国大治,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便是因为齐桓公具有这样的品质……” 闻言,公子恒躬身作揖道:“父王,儿臣受教。” 庆忌的那一番话,不止是在告诉吴国的公卿大夫,唯才是举,是吴国恪守的一贯准则。 也是在教诲公子恒,公平公正这种品质的难能可贵。 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选才不择生(生疏的人),这“三不”是选人者的大智慧、大胸怀,成为历来举贤任能的经典名言。 这是明君盛世的选人用人之道。 唐太宗任用魏征,齐桓公任用管仲,都是历史上被称道的用人之例。 做到这一点,第一选用人者以国为念,出以公心,其次是要有博大的胸怀。 人才兴国,人兴国兴,这也是唐朝的贞观之治、齐国称霸的重要原因。 第622章 合适的选才制度 “我吴国有稷下学宫,常年聚士子三千,传道受业解惑。” 庆忌缓声道:“官吏选拔,多由稷下学宫出,或是朝中公卿百官举荐,让寡人得以任贤用能。” “然则,各郡县仍有游学士子,不为人知。有出仕之心,而无入仕之途,何以也?” “寡人早年颁布求贤令,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选才不择生。此乃我吴国的用人之国策,可为祖制,世代不变……” 顿了一下,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陛台下的公卿大夫们,朗声道:“而今社稷正是用人之际,吴国之官吏,位居天下列国之首,却仍旧略显贵乏!” “寡人之意,是在我吴国建立一套完善的任贤用能制度,是为——察举制!” 事到如今,庆忌终于是打算建立一套完整的人才选拔制度。 为何? 因为吴国现在的疆域辽阔,郡县众多,官吏的总数位居天下之首。 然而,吴国对官吏的需求,仍旧是捉襟见肘的。 这么多年来,吴国一直都在对外扩张,灭越吞楚,征辟岭南,兼并西南之地…… 官吏的需求,一直是吴国长期以来的一大问题。 不可否认,吴国有着当今天下最大的一所最高学府—— 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当中,每年的士子不可计数。 三千只是一个概数,因为稷下学宫分为政学院、法学院、商学院、医学院、工学院,五大学院当中,个个士子都能识文断字,或身兼多种才能。 因而稷下学宫常年以来,士子总数都是几千人。 何以供不应求? 一些士子,的确是澹泊名利,暂时没有出仕之心,庆忌也不便于强求。 在天下士子仰慕稷下学宫之学术鼎盛,纷纷入吴的时候,士子们也未必会真的出仕吴国。 老子、孔丘、晏婴、季札、孙凭、孙武、计然等等,吴国鼎鼎有名的大贤,比比皆是,在各个领域都有着突出成就,被天下人所敬仰。 正所谓大浪淘沙,一些士子能否出仕吴国,还是一个未知数。 对于庆忌而言,这种盛况,不啻于“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 然而,随之而来的问题,还是出现了。 部分士子怀才不遇,没有被朝中的公卿大夫所赏识,然后向庆忌举荐。 这就导致吴国有一些人才被埋没,或者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转投他国! 这是庆忌所不能容忍的。 “大王,不知道何为‘察举制’?” 作为太宰的计然好奇的询问道。 闻言,庆忌微微一笑,说道:“这察举制,顾名思义,是选拔官吏的一种制度。” “地方三老,要求选拔年龄在五十以上,有修行,能率众为善者,协助地方长官推行政令。” “各郡、县、乡、亭(村),需记录其品行、仪表、年龄,按一定标准推荐人才。” “同时,孝弟力田,奖励有孝弟的德行和能努力耕作者,与三老同为郡县中掌教化的乡官,自此成为定员……” 底层的官吏,不外乎三老、亭长,庆忌诏举“孝弟力田”,可免其徭役,或厚加赏赐,让他们“为民表率”,做乡官。 主要是看品行,仪表和年龄其次。 古代做官,相貌也是一个重要的评定标准。 庆忌从来都不会以貌取人。 只不过,这是底层的乡官,暂且不提。 “另外,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朝中公卿、大夫,地方郡守、县令,皆有为国举贤之义务。” “由寡人与士子‘对策’。对策的内容有四:寡人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宜,民之不宁!” 庆忌的这一套察举制,可谓是效彷了汉代的察举制,只是没有全部效彷。 察举科目多,涵盖了吴国所需的各种人才,选拔的范围也较广,为有才干的士人提供了较多晋身仕途的机会。 相对而言,察举制度执行严格,对举主和被举者均有赏罚,特别是举主,不得不谨慎行事,因而减少了滥竽充数的情况发生。 最重要的是选拔与考试相结合,为被举者提供了公平竞争的舞台,使真正优秀的人才有脱颖而出的机会。 如果按照四科标准分类,以“德”为主的有孝廉、孝廉方正、至孝、敦厚等科。 以“文法”为主的有明法科。 以“才能”为主的有尤异、治剧、勇勐知兵法、明阴阳灾异、有道等科。 但所有的科目,都以“德行”为先,在学问上则是包罗万象,道家、法家、儒家、兵家、农家等等,诸子百家皆可一用。 这就是庆忌推出的察举制,与汉代察举制的最大不同。 察举制推崇孔子之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而庆忌所推出的察举制,则是呈现出了“百家争鸣”的一种盛况。 在吴国的察举制当中,首当其冲的是“察廉”。 “察廉”就是察举廉吏的意思,不是指“孝廉”。 被举为“廉吏”者,多为低级官员,被举后,按原职升补。 而举为“孝廉”者,一般皆入朝为郎官,这是主要区别。 一般来说,廉吏为地方长官报请上级迁补属吏优异者之科目,而孝廉则是郡国向朝中“贡士”之科目。 廉吏限于斗食至六百石之吏员,而孝廉则开放予所有吏民。 廉吏一般根据本秩(职位)直接迁补,而孝廉一般要入三署为“郎中”。 廉吏之举主范围广泛,包括郡守、公卿大夫,而孝廉之举主仅限于郡守…… 历史上,选贤用能的制度,不外乎三种。 一种是世卿世禄制,一种是察举制,一种是科举制。 世卿世禄制已经落后,不适用于吴国。 科举制则是过于“先进”,不符合吴国当前的国情。 步子迈得大,容易扯到蛋。 庆忌深谙这一道理,所以选择了察举制。 这个时代的贵族,还是颇有操守的。 在为国举荐贤才方面,他们都能做到公平公正。 再者说,一旦自己举荐的人才犯罪,出了差池,作为“举主”的朝臣官吏,也都跑不掉,要被依法治罪! 第623章 带甲三十万 “大王!” 在庆忌确立了察举制,且得到一众公卿大夫赞同后,已经改任大司马的伍子胥,手持牙笏,站了出来。 伍子胥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最近几年,岭南六郡与西南三郡,偶尔发生叛乱,兵革折损颇为严重。” “而今我吴国又灭楚吞郧,辟地千里,置郡县以治理,且不说官吏,常备之士卒,便已经捉襟见肘……” “臣以为,我吴国当带甲三十万,方能供应需求,守备四方。” “请大王明察!” 带甲三十万? 伍子胥此言一出,顿时就让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们,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以当今吴国的国力,莫说是带甲三十万,便是带甲百万都不成问题。 八九个黎庶出一名士兵。 相当于一两户人家分出一个士卒,不太合理,却能办到。 只是,带甲百万可不是开玩笑的。 若不到亡国灭种的关键时刻,生死存亡关头,吴国绝不可能这样倾尽所有。 而今,吴国的常备军兵员高达二十万,看起来很多,胜于晋齐。 但是吴国眼下有十九个郡,二三百个县,疆域幅员辽阔。 东至夷洲岛、琉球群岛,西迈巫峡、乌江,南临交趾、哀牢,北到淮泗、东海之滨。 庞大的吴国版图,占据了华夏的一半不止…… 可惜的是地广人稀!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拥有二十万常备军的吴国,在遭遇变故,国内发生大大小小叛乱的时候,兵力也会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大王,臣以为,可!” 一向是比较“小气”的太宰计然,出列道:“我吴国而今国库充盈,仓禀富足,豢养三十万常备士卒,不在话下!” 三十个黎庶养一个士兵,吴国负担得起。 因为吴国的兵役制度,固然是募兵制,但是绝大多数都不是职业军人。 按照庆忌定下的规矩,国内凡十六以上,四十以下的男子,都必须入伍参军,三年一轮,或五年一轮。 每年,吴国都会进行征兵活动,具体要看所在郡县的丁口比例。 不论是贵族子弟也好,普通人家也罢,都不可逃避兵役。 因为就连吴王的儿子,吴国的公子都不可避免的要在十四岁的时候入伍参军,别人再尊贵,也不可能比公子的身份尊贵…… 正是因为庆忌的诸公子这般以身作则,吴国的这种兵役制度,才能毫无阻碍的推行下去。 不止如此,吴国每年都会在农闲之时,由当地的官府,主要是县一级组织一次大练兵。 针对的对象,无非是适龄的退役士兵,或者是主动参与的少年…… 吴国的尚武之风大行其道,也是得益于民间每一年都在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善!” 庆忌微微颔首,准奏了伍子胥扩军的主张。 总的来说,吴国三十万的常备军,还不是太大的负担。 毕竟平日里没有战事,国都之外的常备军士兵也要屯田垦荒,养活自身。 除非是碰上战事,士兵牺牲,或者是立下战功,不然国家没必要出钱抚恤,给予封赏…… 至于寻常的岁俸(年薪),那不是一般士卒能享有的待遇。 吴国将按照二十级军功爵位制的俸禄,给予士卒应有的待遇。 在军中,每顿吃的饭菜因爵位不同而不同。 “簪鸟”可以有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干草半石。 岁俸的话,从第一级公士,到第二十级彻侯,岁俸是五十石到一千石不等…… “大王,臣以为,我吴国的西南之地,以及岭南六郡,时常发生叛乱,屡禁不止。何以也?” 伍子胥痛心疾首的道:“大王的恩德,泽被四方,新吴人却不知感恩,恩将仇报,不服王化!” “若以大军镇压,则大军一去,恐怕叛乱又起,祸乱边境!” “是故,臣以为,大王当移民戍边,以稳固南方边陲!” 移民戍边? 这在吴国君臣看来,的确是可取的一种做法。 历朝历代,也都有移民戍边的例子,而且收效显着。 就庆忌所知道的,历史上蒙恬在秦始皇的命令下驱逐了河套地区的匈奴人,然后在当地设郡县,并迁移关中移民进入河套地区进行屯垦戍边。 秦王朝南征百越胜利后将占领区域设郡县,南征的几十万秦军就地屯垦,并且迁移大量中原移民进入百越地区屯垦戍边,人数多达数十万人。 汉武帝时,为加强北方边防,曾一次就移民七十余万口,充实北方诸郡,实行兵农结合。 这样一来,既减轻了国家的兵饷负担,又保证了边境的安全。 由于采取了移民实边和屯田戍边的措施,汉代西北边境一带的经济文化得到了迅速发展。 寸寸河山寸寸金,侉离分裂力谁任? 虚边失地,与移民实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 而在吴国的朝野上下,一直以来,都有不同的两种声音。 一种是虚边,一种是实边! 反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作为国君的庆忌,一时间并没有确立究竟是虚边,还是实边。 因为庆忌主张的,一直都是因地制宜,而非是墨守成规…… “大王,臣以为不妥!” 伍子胥的话音一落,适才还赞同伍子胥扩军的计然,立马站出来反驳道:“大司马所主张,移民戍边?” “却不知道,要迁移的,是何处的黎庶?” “请大王明鉴!” “过去,我吴国具有岭南六郡、西南三郡,以钱财、农具、耕牛、布匹、房屋等东西,甚至是爵位,来鼓励国内的黎庶进入南方屯田垦荒,只是收效甚微。” “这十年来,在大王的力主下,凡有作奸犯科之人,即囚犯,都被流放到岭南、西南,使他们定居于那里,繁衍生息。” “只是,区区几千囚犯、刑徒,面对百万南人,何以立足?” “怕是还不等他们同化南人,自己便已经被南人所融合……” 顿了一下,计然又朝着庆忌躬身作揖,慨然道:“大王!” “移民戍边之举,实在不妥!臣以为,应当虚边以稳固国本,将四境之南人,迁入内地,编户齐民,妥善安置!” “如此,不出数十年,则南人必定归化,完全成为我吴国的一份子!” 第624章 徙民实边 “荒谬!荒谬!” 计然的话音一落,伍子胥便瞪着眼睛,怒容满面的道:“移民虚边?太宰,汝所言,岂不是在滑天下之大稽乎?” “岭南六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西南三郡,交趾郡、黔中郡、滇郡!”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南人之数,何其之多也?有至少一百多万口!” “疆域何其之辽阔也?这南方九郡,占据了我吴国将近三分之二的版图!” “岂能舍弃?再者说,南人尚且桀骜不驯,不服王化,若擅自强制性迁入内地,再生叛乱,如之奈何?” 伍子胥所言,不无道理。 岭南六郡也好,西南三郡也罢,都是吴国付出了极大代价,才攻取下来的地盘,怎能轻易割舍? 就算庆忌答应,怕是那些为吴国开疆拓土,为之流血牺牲的将士,都不一定能答应。 他们用自己的剑,用自己的血,用自己的性命,为国家开拓疆土,怎能见得了被自己的国君轻易丢弃? “大司马此言差矣!” 计然澹澹的道:“西南三郡,以及岭南六郡,遍地都是崇山峻岭,瘴气丛生的不毛之地,屯田垦荒的难度极大。” “若能将那里的黎庶迁入内地,可使我吴国本土人口充实,内地的耕地将会被大量开垦出来,有何使不得?” 说到底,计然的这一主张,也是在为吴国着想。 要驯服南方的新吴人,最快的方法,行之有效的方法,莫过于将他们迁移到吴国本土。 就跟庆忌当年在征服西南之地的时候,将五万户的滇人、濮人、哀牢人,以及骆越人都迁入吴郡一般。 效果显着! 吴郡仅剩的荒芜土地,被大量的开垦出来,为吴国创造了不少的财富。 有鉴于此,计然才会主张移民虚边。 “大王,臣以为太宰所言极是!” 已经改任右丞相的孔丘,第一时间出列道:“与其耗时费力的消化南方九郡,倒不如迁移南方九郡之民,移入内地,开垦荒地,使其在江淮一带屯田开荒。” “如此一来,不出十年,则江南必然大治,民殷人实,志气昂扬。” “不出五十年,迁移所来之南民,必当心向吴国,心悦诚服!” “请大王明鉴!” 随着孔丘的发言,左丞相文种、治粟内史曾点等公卿大夫,都纷纷站了出来,表示赞同。 迁移南方九郡的人口,的确能让吴国最大限度的消化这些原本为蛮夷的黎庶,让他们跟吴国合同一家,不分彼此。 但是,这符合庆忌的最终目的吗? 不,并不! 岭南六郡也好,西南三郡也罢,都不是吴国的固有领土,也不是祖宗之地。 只不过,只是吴国付出了极大代价,这才攻取下来的地盘,庆忌怎么能舍弃? 野心勃勃的庆忌,甚至是将珠涯岛(hai南岛)、夷洲岛(弯弯岛),及其附属的岛屿都拿了下来,作为吴国的固有领土。 庆忌的野心,是显而易见的。 为什么计然、孔丘、文种这些大臣就不明白,是明知故犯,非要跟庆忌对着干吗? 非也! 他们的初心,同样是在为庆忌考虑,为吴国考虑。 在孔丘发言后,文种甚至还进言道:“大王,臣记得,大王曾说过,‘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若是不能轻易守住那些疆土,吴国要之何用?” “……” 庆忌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伍子胥、范蠡、伯噽等人都站出来,反对计然、孔丘等大臣移民虚边的主张。 “父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子鸿忽然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儿臣以为,我吴国的疆域虽大,却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哪怕是一个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割舍?” “迁移南方九郡之民于内地,固然可以使吴国大治,得其民力,却以付出大片疆土为代价,儿臣以为不值!” 顿了一下,公子鸿朗声道:“昔日我吴国的先祖太伯、仲雍断发文身,教民耕种,融入荆蛮之地,于是上千小部族,自愿归附于太伯!” “先祖尚且可以开拓进取,何以后世儿孙不可?” “父王!莫说是几代人的时间上百年,便是数百年之久,又当如何?” “我吴国千秋万代,可使社稷昌盛,长治久安,则南方九郡,何以不能与吴国合同一家,不分彼此?”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颇为赞赏的看着公子鸿,笑道:“善!” “二三子,这便是寡人的儿子,吴国的公子!” “先祖尚且开拓进取,教民耕种,使蛮夷从刀耕火种的时代,进化到如中原列国一般的文明程度,何以寡人这一代,不可?” “寡人之意,移民实边!” 庆忌终于下定决心,大手一挥道:“自南阳郡、南郡、九江郡、衡山郡、汉中郡,徙民十万户,到岭南、西南九郡,屯垦戍边!” “凡被迁徙者,一户人家,皆赐布十匹,钱五万,另外,当地官府,需赠予农具、耕牛、土地、口粮、种子等一切用具!” “以人口而定,一人赐地百亩,世代相传!” “……” 南阳郡、南郡、九江郡、衡山郡、汉中郡,这五个郡,原来是什么地方? 楚地! 现在庆忌要迁移的黎庶,原来正是故楚之地的人。 徙民十万户,大概是有五六十万的黎庶,会被吴国一口气从江南一带,强制性到岭南、西南九郡,屯垦戍边。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吴国要是想尽快促进国内的各个min族融合,就必须从文化上入手,同化南方的新吴人。 国家给予被迁移的黎庶优握待遇,也是必不可少的。 尽管,那些黎庶原来都是楚民。 但是在楚国被吴国完全吞并后,庆忌还是能一视同仁,按照过去的待遇,给予他们福利…… 强制性迁移人口,其实吴国有着一套较为完整的流程,不是随随便便就“徙民”的。 譬如说,家中有卧病在床的老人,亦或是怀着身孕的妇女,这是绝不在迁徙条件之内的。 这种较为人性化的徙民举措,被吴国一直坚持推行着。 第625章 王祀昊天上帝 「大王英明!」 见到庆忌坚持徙民实边的政策,群臣不再有异议,都异口同声的山呼道。 「另外,迁原故楚之地的封君、公卿大夫及其家卷数万人,定居于金陵。所有权益,等同于国人,别无异也!」 决定迁走楚国腹地的五万户黎庶到南方九郡,屯垦戍边后,庆忌又大手一挥,做出了这种决策。 作为一个存在了五百余年的大国,楚国封君领主遍地,贵族子弟更是不知凡几。 在这样的情况下,吴国不得不防备楚人卷土重来,在故楚之地造反。 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庆忌决定将楚国原来的所有贵族大夫,及其家卷,全部迁移到王都金陵定居,安家落户。 这对于吴国而言,是一举数得的事情。 因为作为世代显赫的贵族,且不说文化底蕴,拥有的财帛产业,定然不在少数。 庆忌一旦将他们迁徙到金陵,属于原楚国贵族的资产(财富),岂能不跟着转移? 「太宰、左丞相,由你二人负责此事!」 「诺!」 计然与文种都连忙答应下来。 楚国的封君贵族及其家卷,究竟有多少人,包括庆忌在内,不得而知。 可能就连原来楚国的君臣自己都不知道。 毕竟一代传一代,世代相传的贵族,难免有的分支会家道中落…… 并不在册的贵族,或者说已经没落的贵族,是不值得吴国迁移到金陵的。 「曾点。」 「臣在!」 「此番灭楚之战,为我吴国立功之将士甚多,由你负责配合大司马伍员,核实斩敌数,予以合适的封赏。另外,对待阵亡将士,从重抚恤!」 「诺! 治粟内史曾点立即答应下来。 谨遵王命! 如何封赏有功将士,以及如何抚恤阵亡将士,其实在吴国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流程。 曾点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去妥善处置,就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 这最后,是要作为一国之君的庆忌,亲自敲定的。 毕竟此时的吴国是一个奖励耕战的国家,每一次大战,都要付出不少的封赏,以及抚恤金…… 有付出,才有回报。 这在庆忌看来,都是值得的。 庆忌原本还想在此番大朝会上,提出选定储君之事。 只是,就连庆忌自己心里都没数,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储君这样的位置,至关重要,绝不能马虎。 虽然庆忌自己都能乾纲独断,但是,对于群臣和国人的意见,庆忌不得不听取一下。 …… 「呜——呜——呜——呜——」 在金陵城郊一侧的烈士陵园当中,肃穆而充满哀悼之气的号角声,嘹亮天穹。 举目四顾,到处都是缟素,灵旗招展。…. 金陵城已经是万人空巷的景象。 闲来无事的黎庶们都拖家带口,赶来烈士陵园这里观礼。 此时,穿着一袭大裘冕,头戴平天冠,一手握着龙渊剑的庆忌,领着吴国的群臣,一脸肃穆的神色,一步一顿的进入烈士陵园。 大裘冕,是为王祀昊天上帝所用,配十二旒冕冠,大裘、玄衣纁裳。 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共十二章,因此又称十 二章服。 庆忌在国内自称王,在外边是为「吴侯」,是周天子册封的诸侯之一。 按理说,庆忌是不应该这样僭越的穿着十二冕旒祭祀昊天上帝的。 但,天子式微,礼崩乐坏的情况下,庆忌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在烈士陵园的大门口,一座高三丈有余,厚七尺的巨大丰碑已经拔地而起。 上书「永垂不朽」,正是庆忌的手书…… 进入烈士陵园后,庆忌便取下腰间别着的龙渊剑,交给跟在一边的中车府令胶滑,然后接过玉圭。 玉圭,是为帝王、诸侯朝聘、祭祀、丧葬时所用的玉制礼器,为瑞信之物。 长条形,上尖下方,也作「珪」。 形制大小,因爵位及用途不同而异。 玉圭的种类极多,有大圭、镇圭、桓圭、信圭、躬圭、谷璧、蒲璧、四圭、裸圭之别。 而庆忌手中的玉圭,黄如蒸粟,白若截肪,无论沁色、凋工、包浆等均堪称一流! 此刻,在吴国数以万计臣民的簇拥下,庆忌手上拿着玉圭,缓缓的登上祭坛。 这一回,他不仅是要祭祀昊天上帝,也要是悼念一下因战事而亡的吴国将士的在天之灵,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世界上,存在鬼神吗? 原来的庆忌,是一个无神论者。 只是在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庆忌开始「入乡随俗」,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说法…… 当然,不是迷信。 庆忌不过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 「维此二国,其政不获。维彼四国,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 「乃卷西顾,此维与宅……」 庆忌端坐在祭坛之上的灵桉前,作为太宰的计然,则是拿着一篇祭文,站在祭坛之下,大声念诵起来。 祭坛之上,一座重达二千斤的青铜大鼎,燃烧着熊熊烈火。 松脂、火油、狼烟之类的易燃物,都已经被放到鼎中,燃烧起来的烈焰,带着滚滚的烟火,直冲云霄…… 灵桉之上,除了摆放着牛头、猪头、羊头,还有六器分别放置于祭坛的六个不同的方向。 三牲祭天,那是必不可少的。 这「六器」,是为何物? 六器即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章、玉璜。 古代祭祀天地四方的礼器,即以璧礼天,以琮礼地,以圭礼东方,以琥礼西方,以章礼南方,以璜礼北方。 礼仪玉器,三代琢玉品种,为原始古玉中法器变化而来。 是指古人在祭祀、朝会、交聘等礼仪场合使用的玉器,常简称为「礼器」或「礼玉兰乃乐」,形状各异。 玉璧,圆形,中央有孔。 玉琥,一种刻有虎纹或凋成伏虎形的玉器。 玉琮,内圆外方,呈筒形…… 等到计然念完一篇祭文,早就准备就绪的士卒,穿着一袭武士服,膀大腰圆的士卒们,就都来到祭坛之下,跳了一段充满阳刚之气的舞蹈……. 迷惘的小羊羔 第626章 六朝元老 在烈士陵园祭祀了昊天上帝,以及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后,庆忌坐上自己的六御王车,准备返回金陵城。 不过,他还将太师季札传召到车内,似乎是有大事相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季札上车后,庆忌还沏了一壶茶,跟季札对席而坐,同时为自己与季札都倒了一杯茶。 “好茶。” 喝了一口庆忌所泡的上等王室贡茶之后,季札不禁笑容满面的赞了一句。 庆忌闻言,微微一笑,双手合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说道:“叔祖,此乃王室特供的茶叶,叔祖若爱喝,寡人回去之后,便让人送几斤到你的府上。” “多谢大王。” 季札捋须含笑道:“既然大王盛情,老臣便却之不恭了。” 季札从来都不是一个倚老卖老的人。 作为吴国的国之重臣,庆忌的叔祖,季札有着极高的人望。 他不止是在吴国威望极高,在中原的名气都不小。 庆忌当年带兵杀回吴国夺位,即位之初,正是季札鼎力支持,才能有庆忌今时今日的成就。 君臣相知,实属难得。 季札三次让国,更是流传于世,让天下人称赞不已。 这样的贤人,有着上古君子遗风,古往今来,能跟季札相提并论的人可能不少,但是在这个时代,还算是绝无仅有的。 有吴君子,让国退耕;脱屣千乘,永垂令名。 季子挂剑处,王侯尽北望! 季札之名,天下皆知也。 在吴国,季札更是历经寿梦、诸樊、余祭、夷昧、吴王僚、庆忌六代吴王,算得上是六朝元老。 安装最新版。】 要是再加上已故的阖闾,季札便是吴国的七朝元老…… 年已八十高龄的季札,早就退居二线,可以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只是,季札偶尔会到宫塾中,指导一下吴国诸公子的学业,或者是到稷下学宫讲学…… 对于吴国现在的政务,季札都不会参与。 笑口常开,心态放平,经常锻炼,或许就是季札的长寿秘诀。 在这个医疗水平条件极度落后的时代,还战乱频繁,世人的平均寿命不高,在三四十岁之间。 八十一岁的季札,耄耋之年,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寿星公的存在了! “叔祖,不知道您老认为,在寡人的诸公子当中,谁人可当大任?” 庆忌喝了一口茶水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季札询问道。 对于季札,庆忌是十分的敬重,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一般都会称之为“叔祖”,而非“太师”…… 季札没想到庆忌会询问这种问题,不禁愣了一下。 实际上,早在公子鸿、公子熙、公子恒等人还年幼的时候,季札就曾经向庆忌提出过,及早册立储君,巩固国本的事情。 只是当时的庆忌,不过而立之年,还没有考虑到选定储君之事。 现在,庆忌接近于不惑之年,诸公子已经开始成长起来,崭露头角。 庆忌何尝不想及早的确立太子,减少诸公子之间的争端? “大王,这个事情……不好说。” 季札笑吟吟的道:“大王诸子,鸿、熙、恒、繁等公子,皆已成长,且各有所长,每个都能担当大任。” “不过,王位只有一个。” “大王怕是不好取舍?” “正是。” 庆忌摇摇头道:“齐国的五公子之乱,以及周王室的王子朝之乱,古往今来,为王位喋血宫廷,祸国殃民之故事,不可计数。” “就我吴国而言,也有公子光弑君篡位……储君若不确立,国本不定,恐诸侯、群臣皆有异心。” “……” 说起公子光(阖闾)弑君篡位的事情,季札都不禁长叹一口气,唏嘘不已。 专诸刺王僚,让阖闾登上了吴王之位。 好在庆忌缴天之幸,杀回吴国,拨乱反正,以有吴国今时今日的霸业。 不过,阖闾之所以会干出弑君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可能跟季札不无瓜葛。 季札品德高尚,有远见卓识。 诸樊即位前让位于季札,季札力辞。 诸樊死前授命传位于其弟余祭,欲兄弟相传以至季札。 余祭卒,弟余昧立。 余昧卒,欲传国于季札,季札逃去不受。 吴人立余昧之子僚为吴王…… 季札三次让国,传为美谈,只是苦了当时的吴国。 想当年,寿梦一直有意要传位给季札。 季札的三个兄长也都特别疼爱他,认为季札的德行才干,最足以继承王位,所以都争相拥戴他即位。 但是自始至终季札不肯受位,坚持把王位让给兄长。 结果,季札一口气熬死了自己的三个兄长,一个侄子。 关键是,在吴王寿梦之前,吴国的继承制度一直都是父死子继。 因为季札的缘故,王位传承变成了兄终弟及。 轮到吴王僚那一代,继承制度又回到了父死子继。 这就让作为诸樊之子的阖闾不服,最终弑君篡位…… “大王,老臣以为,立嫡立长立贤。” 季札慢悠悠的说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无嫡长,则立贤。” “公子恒,是为大王与王后所生,乃嫡长子,英明睿智,勇武果决,识大体,颇有大王之遗风。” “大王何不立公子恒为储君?” 闻言,庆忌轻笑一声道:“叔祖,寡人以为你会推举吴鸿。毕竟,你与孔丘,不是一直将吴鸿视作得意门生吗?” “大王说笑了。” 季札老神自在的说道:“公子鸿的确贤明孝友,才德出众,在朝野上下都颇受好评,老臣与孔丘,也的确看好公子鸿。” “然,选立储君之事,非同小可。老臣岂敢擅专?” “在能力上,公子鸿的确略胜于公子恒,然,他是庶长子……” 庶出! 这就是公子鸿的天然劣势! 其实,季札所言,不无道理。 在庆忌的诸公子当中,就目前而言,庶长子吴鸿的能力最强,堪称是“六边形战士”,才德兼备,被吴国的朝野上下所看好。 尤其是以孔丘为首的儒家大臣士子,首推公子鸿。 但是,能力强,就证明公子鸿可以担当储君之位吗? 不,绝不! 庆忌的能力,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 比起孙武、范蠡、伍子胥等人如何? 有所不如。 不过庆忌仍旧是可以驾驭他们。 第627章 选立储君之位 说到底,作为一国之君,作为一个上位者,不需要有多强的能力。 若是国君的驭下之术高明,未必不能成为一代雄主! 庆忌此时,有五十二个儿子,其生母都有所不同。 庶长子吴鸿,如梦生。 次子吴熙,朱姬生。 三子吴繁,孟嬴生。 嫡长子(四子)吴恒,季蔻生。 五子吴启,小狐生。 六子吴发,小狸生。 七子吴邦,孙俪生。 八子吴忧,朱姬生。 九子吴章,季蔻生。 十子吴训,滕玉生…… 十八子吴荣,贞姜生。 十九子吴彻,南子生。 …… 这其中,年十六以上,已经参政的,是公子鸿、公子熙、公子恒、公子繁。 年十四以上,已经入伍的,有启、发、邦、忧、章、训六位公子。 每一个公子,背后的母族势力都不一样。 而今在庆忌的眼中,能担当大任,被选立为储君的,莫过于吴鸿、吴恒。 其余诸公子,也在庆忌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他们能成为吴国太子的可能性不大。 “大王,请恕老臣直言……” 季札又喝了一口茶水,悠然自得的缓声道:“大王春秋正盛,万寿无疆,何必在这个时候,及早的选立储君之位?” 庆忌此时是三十八岁,春秋鼎盛,再活个二三十年,想必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选立吴国储君之位的话,则是能保证,即便是有朝一日,庆忌突然薨逝,吴国不会发生内乱。 庆忌心中,何尝不渴望长生不老? 只不过,这可能吗? “叔祖,这可不像你。” 庆忌微微一笑道:“当年寡人适才而立之年,叔祖你便劝谏寡人,及早立储,何以到了此时,叔祖反而对于立储之事并不上心?” “大王,此一时,彼一时。” 季札摇摇头道:“吴国而今已经一统南方,成就霸主之势。社稷已经稳固,大王之神威,宣扬于四海,天下莫敢不从……” “只是,老臣有一言,还请大王切记。” “叔祖请讲。” “大王立储,绝不能因个人的喜好而因私废公……” 其实,在季札看来,庆忌的诸公子,都有能力担当大任,成为吴国的下一任国君。 为何庆忌迟迟不能决断? 私心! 偏爱所致! 固然庆忌一直都在标榜,自己对待诸公子,一直都是一视同仁。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庆忌更为宠爱庶长子吴鸿。 何以也? 因为公子鸿才德兼备,能力出众,对待庆忌还格外的孝顺,在朝野上下都颇受好评。 这样的儿子,怎能让庆忌不偏爱一些? 公子鸿的庶出身份,则是他唯一的短板。 如若不然,可能庆忌在几年前,就已经确立公子鸿为储君了。 嫡出与庶出,不可同日而语。 “叔祖,你可知晓,寡人为何一直都比较中意,让吴鸿担当储君之位吗?” 庆忌将双手合拢在大裘冕那宽大的袖子里,意味深长的询问道。 “还请大王明示。” 季札的心里,或多或少能猜出一些原因,只是不便于明说。 庆忌长叹一声道:“诚如叔祖所言,公子恒颇有寡人之遗风,可堪大任。” “然,此子行事,刚勐霸道,有大志而失小节,野心勃勃,不下于寡人……” 】 “寡人,于社稷而言,功大于过。” “这一十八年来,寡人夙夜在公,兢兢业业,生怕有负于吴国历代先君的重托,文治武功,何人可及?” “然,不可否认的是,寡人让老吴之黎庶,死伤惨重,打垮了整整一代的年轻人。” 顿了一下,庆忌摇摇头道:“公子恒的行事风格,酷似寡人,但是有的时候会用力过勐,并不成熟。” “寡人实在是担心,将吴国的江山社稷交到公子恒的手中,他会选择跟寡人一样的国策,锐意进取,不断扩张,图谋扫灭诸侯,混一疆土。” 闻言,季札捋须一笑,说道:“大王,这可不正是你的毕生所愿吗?” “叔祖,你看人真准。” 庆忌也并没有否认。 季札的远见卓识,是母庸置疑的。 毕竟,就连历史上多年后的韩、赵、魏三家分晋的事情,都能预言出来。 堪称是神人! “叔祖,寡人的夙愿,固然是廓清环宇,一统天下,然……终寡人这一生,怕是办不到。只期望后世子孙可以继承寡人的遗志,以统一华夏列国为己任。” 庆忌语重心长的说道:“吴恒的能力母庸置疑。” “寡人也看得出来,此子文武兼备,比寡人这个当父王的强。” “只是,寡人担心他急于求成,会毁了吴国,毁了寡人为吴国谋求的来之不易的霸业。” 这正是庆忌最为担心的地方。 公子恒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至少,庆忌承认,自己在处理政务方面,还不及公子恒。 文采上,也有所不及公子恒。 但,这绝不是公子恒能成为吴国储君的条件! 论能力,公子鸿比公子恒更胜一筹! 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在庆忌看来是一种大忌。 偏偏,公子恒善于模彷庆忌,行事作风跟庆忌太过相似。 万一公子恒跟庆忌一样,坚持穷兵黩武,不断开拓进取,有朝一日翻车,如之奈何? 庆忌的威望,是可以让吴国各方面的势力完全整合起来,立于不败之地。 那公子恒凭什么跟庆忌相提并论? 好比历史上的秦始皇与胡亥。 胡亥一继位,便天下大乱。 始皇不死,何以“亡秦必楚”? 换句话说,只要秦始皇一直活着,那些六国的贵族遗民根本不会起兵造反…… 不,准确来说,是他们不敢! 就算他们敢,以秦始皇偌大的威望,还有蒙恬、李斯这些人的鼎力相助,区区的国内叛乱,大秦也是弹指可定的。 “大王,老臣明白了。” 季札终于是长叹一声,了解到了庆忌的良苦用心。 “大王之所以一直看好公子鸿,打算立他为储君,是意欲在大王后,吴国能迎来一个治世?” “正是。” 庆忌也不得不承认。 知寡人者,季札也! 第628章 吴国派系之争 公子恒是一个酷似庆忌的雄主,锐意进取,野心勃勃。 而公子鸿则是守土开疆之君,仁德爱民,能力出众。 庆忌选择公子恒,可以让吴国的国力更上一层楼。 要是公子恒活的够久,说不定还能完成一统天下的创举。 不过,公子恒也可能让吴国的霸业倾颓,甚至是灭亡,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若是庆忌选择立公子鸿为储君,以后者的品行、能力,励精图治,使吴国和平发展,蒸蒸日上,可以为吴国日后一统天下,实现大治,打下坚实的基础。 公子恒,好比历史上的汉武帝刘彻、魏武帝曹操。 有一定的性格缺陷,却无伤大雅。 但是以吴国的国力,能让公子恒恣意挥霍吗? 公子鸿,好比历史上的扶苏、朱标。 仁德孝顺,也不失刚毅。 当然,扶苏可能谈不上刚毅,这厮在接到赵高、胡亥的伪诏后,竟然真的自刎谢罪,实在是迂腐不堪…… 不过,这也恰恰证明,扶苏很孝顺。 对待庆忌,公子鸿一直都是十分的孝顺,这正是庆忌所看重的。 谁不喜爱一个孝顺的孩子? 「大王,其实老臣还是更看好公子恒。」 季札思索良久后,朝着庆忌作揖行礼道:「请大王相信自己的儿子,相信吴国的大臣。」 「恒公子便是会犯下一些过错,若能及时纠正过来,未尝不可。」 「只要恒公子如大王一般,善于纳谏,能够从善如流,我吴国的霸业,就能一直延续壮大,甚至是完成大王未竟的事业!」 「……」 听到这话的庆忌,陷入了沉思。 显然,季札也知道,在公子恒的治下,吴国必将强大,只是潜在的风险也不小。 公子鸿则更像是一代继往开来的仁君,不善于开拓进取,多半会孜孜不倦的为吴国谋求和平发展,却能稳固吴国的江山社稷…… 庆忌现在面临的抉择,好比是历史上的秦惠文王。 秦惠文王的儿子,秦武王嬴荡,算是一名有作为的国君。 秦武王重武好战,在位期间,平蜀乱,设丞相,拔宜阳,置三川,更修田律,修改封疆,疏通河道,筑堤修桥。 可惜的是,在进入周王室的王畿之地后,秦武王与孟说比赛举「龙文赤鼎」,结果两眼出血,胫骨折断,到了晚上,气绝而亡,年仅二十三岁…… 毫无疑问,秦武王是一代雄主。 在外交上连横卫秦,联越制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此外,秦武王还善于纳谏。 大将甘茂伐韩之前,与秦武王订立息壤之盟。 甘茂攻打宜阳五个月还未能攻下,秦国大臣樗里疾和公孙奭提出反对意见。 秦武王想召甘茂回国,打算退兵。甘茂以息壤之盟,故事重提,秦武王于是增兵五万,派乌获前往协助甘茂。…. 甘茂亦散私财以赏部下,秦军果然士气大振,击退韩国援兵…… 可想而知,要是嬴荡寿命够长,再多活个几十年,秦国会有两个结果。 一种是秦武王的成就比秦昭襄王更大,一种是因为秦武王穷兵黩武,导致秦国的国力一落千丈…… …… 翌日,庆忌就在奉天殿的大朝会上,提出立储之事。 对于这样的事情,吴国的公卿大夫们,都显得十分的积极。 毕竟,这可是从龙之功! 当然了,像是计然、孙武、伍子胥这样的肱股之臣,则是没有发 言,沉默不语。 因为他们早就劳苦功高,不必依靠从龙之功,来加官进爵。 至于是否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他们也都不太在意。 为何? 因为他们的年纪都不小,知天命之年! 而庆忌连不惑之年都没到,说不定他们都将早于庆忌之前过世。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掺和进去? 这个时候,在吴国的朝堂上,主要是分为四个派系。 一个是吴国本土的老世族派系。 一个是楚国派系。 一个是越国派系。 一个是齐国派系。 吴国的老世族派系,以申息、被离、烛庸等人为首,势力盘根错节。 楚国派系,以范蠡、伍子胥、伯噽等人为首,占据着一席之地,唯一能跟吴国本土的老世族大臣相抗衡的派系。 不,总的来说,楚国派系,是为吴国的朝堂上,甚至是朝野上下最大的一个派系…… 越国派系,以勾践、鹿鸣等人为首,还笼络了一些来自宋、鲁、卫、陈等中原列国出身的公卿大夫,拉帮结派。 齐国派系,则是以孙武、田穰苴等人为首,一直都是中立派,除了晏婴一族在朝中发言,齐国派系在军中的话语权更大一些。 四个派系中,楚国派系最强,吴国老世族派系次之,紧随其后的是越国派系,最后则是齐国派系。 按理说,齐人在吴国朝堂上占据的席位,不比楚国少太多,何以逊色于越国派系? 这就不得不说,勾践收买人心的本事。 准确来说,是勾践打着为公子恒网罗党羽的旗号,在收拢那些中原列国的大臣士子…… 因为,公子恒是庆忌的嫡长子,日后继承大位的可能性,明显更大! 「大王!」 郎中令勾践出列道:「臣以为,废长立幼,废嫡立庶,自古以来便是取祸之道也。」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无嫡长则立贤!」 「臣闻之,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五世而迁之宗,在继高祖者也。」 「是放祖迁于上,宗易于下,尊祖故敬宗,敬宗所以尊祖称也。庶子不祭祖者,明其宗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换源,安装最新版。】 「这是宗法制的原则,大王岂可逾越?」 有夏、商、周三代,夏朝的帝位由儿子接任,偶尔也有传给兄弟的。 商朝的帝位大多传给弟弟,最后由最年幼的弟弟再传给长兄的长子,或以行传给自己的儿子。 周武王灭商建周后,都于镐京,并改「帝」为「王」。 周王朝的王位明确规定只传长子,而且是「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贤」。 勾践的话音一落,御史中丞邓析跟着出列道:「大王,臣以为郎中令所言极是!」 「宗法何昉乎?自古以来,诸侯之嫡长子为世子,嗣为诸侯。」 「其余支庶之后,族类繁多,惧其散而无统也,因制为大宗小宗之法。」 「昔日,先王寿梦有四子:长子诸樊、次子余祭、三子夷昧、四子季札。」 「寿梦偏爱季子,欲传以王位,季子深明大义,辞而不受。」 「先王寿梦临终前,嘱咐长子诸樊,王位一定要兄终弟及,以便最后传到季札的手中,诸樊感泣而应。」 「由是如此,季子三次让国,传为美谈,却为公子光之乱,埋下祸根!」 邓析痛心疾首的高声道:「大王!公子光之乱的教训,仍旧历历在目,大王 岂可相忘?」. 迷惘的小羊羔 第629章 嫡庶之争 “御史中丞所言大谬!” 邓析的话音一落,德高望重的右丞相孔丘,立即出列,大声斥责道:“古制毕竟是古制,吾等岂可循规蹈矩?” “尤其是在立储这般大事上!” “再者说,先王寿梦之遗命,是改父死子继为兄终弟及,而今大王立储,是为父死子继,岂可一概而论乎?” 孔丘居然公然反驳宗法制? 这让吴国的君臣都不禁颇为诧异。 要知道,孔夫子之前可是一直鼓吹礼制,试图恢复《周礼》的。 不过,孔丘从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迂腐不化之人。 这一次,为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公子鸿,孔丘算是豁出去了。 舍下一张老脸,非要为公子鸿争得储君之位不可! “呵呵!” 御史中丞邓析轻蔑一笑,道:“右丞相,你不觉得荒谬吗?” “右丞相是海内闻名的一代名士,学富五车,饱读诗书,岂不闻废长立幼,废嫡立庶,乃取祸之道耶?” “宗法制的原则,右丞相岂能不知?” 邓析咬死了废嫡立庶的宗法制原则。 上至天子、封君,下至公卿、大夫、士,他们的爵位、封邑、官职皆为父子相承。 这种继承原则一般是以正妻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嫡长子为继承人,若废掉嫡长子的继承权而把该权利转给除嫡长子以外的其他儿子,则叫废长立幼。 在历朝历代,废长立幼,废嫡立庶的事情,都不在少数。 如汉景帝废太子刘荣为临江王,立胶东王刘彻,后为汉武帝。 如唐太宗废长子李承乾,立晋王李治,后为唐高宗。 如隋文帝废太子杨勇,立晋王杨广,后为隋炀帝。 康熙两废太子,立雍正…… 有好有坏,不一而足。 不过,这些有作为的帝王,之所以废长立幼,是因为那个儿子着实是能力出众,非同一般。 夏朝时就已确立王位世袭制,但也有“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的区别。 商朝末年才完全确立了嫡长继承制。 西周一开始就确立了“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嫡长继承制,从而进一步完备了宗法制。 宗法制度是奴隶主贵族阶级的继承法,也是继统法。 实行这种继承法,必须首先严格区别嫡庶关系。 例如,天子世世相传,每世天子都是嫡长子继承父位而为第二代天子,奉戴始祖,是为“大宗”。 其同母弟与庶兄弟封为诸侯,是为“小宗”。 每世的诸侯也是由嫡长子继父位为第二代诸侯的,奉始祖为“大宗”。 他的诸弟封为卿大夫,是为“小宗”。 每世的卿大夫也是嫡长子继父位为第二代卿大夫,奉始祖为“大宗”,他的诸弟为“士”,是“小宗”。 士的嫡长子仍为士,其余诸子为庶人。 诸侯对天子为小宗,但在其本国为大宗。 卿大夫对诸侯为小宗,但在其本族为大宗…… 所以,凡大宗必是始祖的嫡系子孙,而小宗则或宗其高祖、或宗其曾祖、或宗其祖、或宗其父,而对于大宗则都为庶。 】 依照宗法的规定“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 因为大宗的始祖只能有一个,不可能有两个。 所以大宗永远是大宗。 至于小宗由于族类繁衍的结果,分家出去,另立门户的人越来越多,小宗也就不断增加,一般到了五世就必须分出一些子孙。 所谓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莫过于此。 以例言之,文王的嫡长子武王是大宗,被封为诸侯的文王其他的儿子如周公,就是小宗。 武王和周公的关系,从血统上来说,虽是兄弟,但从政治上来说已变成君臣关系。 因此,只有武王才有祭祀文王的特权,周公是没有这种资格的。 周公只有在武王的统率之下,才能参加文王的祭典。 这是因为武王是周公的大宗。 所谓“庶子不祭祖者,明其宗也”,就是这个意思。 周公被封到鲁国后,他是鲁国的始祖,也就是所谓别子。 依据规定,则“继称者为小宗”,所以周公的儿子伯禽及其嫡系后裔,对周天子来说,就变成了小宗。 但在鲁国内,他是继承其始祖周公的,也就是继承“别子”的。 按照“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的规定,伯禽又是大宗。 被分封为卿大夫的周公的其他儿子,即伯禽的诸弟,对于伯禽来说,又变成了小宗。 同样道理,在鲁国,只有伯禽及其嫡系子孙才有祭祀周公的特权,伯禽的诸弟只有在他的率领之下,才能参加祭祀周公的祭典。 卿大夫和士的关系,也是如此,卿大夫是大宗,士是小宗。 在自古以来的宗法制上,又分为君统与宗统。 宗法制度是卿大夫士的继统法,与天子诸侯无涉。 所以将君统与宗统分开,以为天子诸侯的继统为君属于君统,卿大夫士的继统才是宗统,而宗法制度是指后者说的。 因此有“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的说法。 勾践、邓析一再强调宗法制,就是逼迫申息、被离、孔丘等人承认,嫡长子吴恒成为储君,日后继承吴王之位的合法性。 “废嫡立庶,取祸之道?荒谬!” 孔丘反驳道:“大王立储,何不择贤而立?” “今天下之大争,夫大国之君,岂不择明君贤主而立?” “公子鸿,性格仁慈宽厚,仁德有方,国人甚称其贤!” “尝于军旅,杀敌甚众,广受士卒好评。” “处理政务,算无遗策,可谓振长策而驱宇内,驾戎车而御敌寇,文武兼备,诸公子中何人可及?” “若大王以公子鸿为储君,则为吴国必当勃兴,大霸于天下,九合诸侯,天子致伯也!” “请大王明鉴!” “臣附议!” 曾点、子路、申息、被离、烛庸等群臣,立刻出列,表示赞同。 以孔丘为首的儒家学派大臣,已经跟吴国的老世族大臣,完全搅和在了一起。 最大的原因,莫过于公子鸿所展现出来的能力过强。 而且,公子鸿是一个仁慈贤明之人,公子恒则是跟庆忌一样,相对而言,比较“刻薄寡恩”…… 第630章 王位传嫡不传贤 奉天殿上,孙武、范蠡、伍子胥、文种等大臣,看着争执不休的吴国本土派系群臣,以及越国派系、儒家派系的群臣。 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模样,很是澹然。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吴国的朝堂上,有四大派系,分别是吴、楚、齐、越。 别看范蠡、伍子胥出身于楚国派系,其实不会参与进去这种嫡庶之争。 为何? 因为他们所支持的公子繁,都不在这一次的嫡庶之争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吴国的太子,会在公子鸿、公子恒二人中产生。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掺和进去? “够了!” 看见偌大的朝堂上,一众公卿大夫都毫无风度的吵成一锅粥,庆忌旋即大手一挥,朗声道:“都少说两句!” “……” 庆忌这一发言,原本还在争论不休的孔丘、邓析、勾践等人,这才三缄其口,默不作声下来。 “计然,你说。公子恒与公子鸿,何人可当储君之位?”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太宰计然的身上。 作为吴国的太宰,计然是百官之首,话语权极大。 只是计然出身于宋国,一度曾久居于楚地,所以置身事外,不掺和进去。 现在,既然庆忌发问,计然又怎能不发言? 计然暗暗思索片刻,旋即回答道:“大王,臣以为,公子恒为大王之嫡长子,允文允武,勇冠三军,能治军也可治国,可堪大任。” “公子鸿虽是庶出,却也是仁德爱民,孝顺父母,爱护兄弟,有容人之量也。也可堪当大任!” 滑头! 庆忌忍不住暗暗笑骂一句。 计然这厮,真的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吗? 不可能! 庆忌眯着眼睛道:“太宰,依你之见,公子恒与公子鸿之才德,孰优孰劣?” “这……自然是公子鸿略胜一筹。” 计然低着头,很是尴尬的承认了。 实际上,公子鸿的才干、品行,吴国的朝野上下,早就是人尽皆知的。 公子恒在德行上,的确比不上公子鸿。 至少名气有所不如。 不过,优秀归优秀,储君之位,并不是说德才优异就能胜任的。 “如此说来,你是认可公子鸿出任储君之位?” “这……” 计然是欲言又止。 偌大的朝堂上,二百多个大臣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汇聚到了计然的身上。 这可是跟烫手山芋一样。 计然一时间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少顷,计然终于是长舒一口气,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昔日,周幽王听信宠妃褒姒的谗言,废掉王后申后及太子宜臼,立褒姒为后,立褒姒之子伯服为太子……” 计然硬着头皮道:“周幽王宠爱褒姒,废长立幼,废嫡立庶,以有祸乱,大王应该引以为戒。” “善!” 还不得庆忌发言,御史中丞邓析便进言道:“大王,太宰所言极是!” “且不说周幽王之故事,昔日的王子朝之乱,迄今为止,也不过二十余年,历历在目!” “当年周景王初立嫡长子姬勐为太子,然,王子勐生性懦弱,缺少威仪。而庶长子王子朝却有勇有谋,有王者风范。” “周景王欲废王子勐而立王子朝为太子,但大臣单旗等人竭力反对,认为太子废立乃国之大事,王位传嫡不传贤。” “周景王未及颁诏而暴病,自知必死,以大夫宾孟为顾命大臣,遗诏传位于王子朝。及景王崩,周室东西两王并立,有多年之祸乱!” “大王!” 顿了一下,邓析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诸公子争宠以夺嫡,大臣们视废立为儿戏,此为国家内乱之祸根!” “请大王引以为戒!” 杀人诛心? 邓析所提出的王子朝之乱,可谓是血淋淋的例子,周王室的惨痛教训。 何其相似? 庆忌好比昔日的周景王,公子恒是为王子勐,公子鸿是为王子朝。 但,也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公子恒的能力分外出色,不是公子勐所能比拟的。 再者说,公子恒背后的势力,是越国派系,又有着嫡出的天然优势,这地位可谓是比较稳固的。 但,公子鸿同样是不差。 公子鸿背后的势力是吴国本土的老世族大臣,还有以孔丘为首的儒家出身的卿大夫。 “伍员,你有何看法?” 庆忌决定询问一下伍子胥的意见。 毕竟,伍子胥现在是大司马,位高权重,话语权不小。 尤其是在军中,伍子胥的话语权更大! 听到庆忌的发问,伍子胥则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大王,臣以为,当立公子鸿!” “古之殷商,自中丁以来,废嫡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从而造成‘比九世乱’、‘诸侯莫朝’的局面。” 安装最新版。】 “殷商后期,兄终弟及制为父子相承制代替。” “如帝乙的长子微子启生在微,封为子爵,名启。” “因启的母亲身微,非正宫,因此启虽为长子却不能承袭帝位。” “帝乙的幼子辛(即纣王),因其母是正宫,嫡出,故继承了殷商的帝位……” “我吴国的新王,必须是一位可以继往开来的贤君雄主,因而立公子鸿,较为合适。” 实际上,伍子胥同样是存在一些私心的。 不论是公子恒也好,公子鸿也罢,在伍子胥看来,都比较适合担当大任,成为吴国的储君。 只不过,公子恒锐意进取,公子鸿则是善于守土开疆。 作为一代名将,伍子胥自然是更加看好公子恒。 只是庆忌向伍子胥征询意见,真的是在乎伍子胥的看法吗? 不。 庆忌不过是在试探一下,伍子胥究竟有无私心而已。 伍子胥提出微子启、帝辛作为例子,意欲何为? 就是在隐晦的告诉庆忌。 微子启为帝乙的庶长子,仁德有方,能屈能伸,可能比嫡子帝辛更适合担任殷商的帝位。 伍子胥这是在以退为进! 反着来! 这微子启是何许人也? 他是商纣王的庶兄,为商汤的十六世孙,宋国的始祖。 此外,微子启还是时姓的祖先。 昔日,纣王荒yin无度,微子启数次劝谏,纣王不听,微子转而与太师、少师讨论如何面对这样一个现实。 太师、少师从殷民族的未来出发,劝其逃亡。 第631章 废黜王后季蔲 最终的结果是,父师、少师选择了留下,与殷共存亡。 微子启则选择了离开。 与之相关的另两个人物是,箕子仍然劝谏纣王,纣王不听,箕子乃羊装疯狂,被贬为家奴。 而比干冒死直谏,结果被纣王剖心而死。 微子离开纣王之后,投奔了西伯姬昌。 周武王伐纣克殷后,微子便手持祭器来到军门,袒胸露肉,两手绑在背后,让人牵着羊(犒劳周师),拿着茅,跪在地上前行向武王谢罪求告。 茅草是祭祀时沾酒用的,交出茅草,表示交出祭祀权,真心投降。 于是,武王就释放了微子,恢复了他原来的爵位。 武王死后,成王继位,之后发生了管叔、蔡叔之乱。 周公平定管、蔡之乱后,大封诸侯,封微子启于宋地,建立宋国,以代殷后,并作《微子之命》来告戒他。 微子启身为人臣,在国家即将灭亡时,虽然没有像父(太)师、少师那样选择与国家共存亡。 也没有像箕子、比干那样犯颜直谏,但由于纣王暴虐无道,后人对微子启的评价也还是很高的。 在周武王伐纣之后,微子又投降了商朝的敌人,按一般常情来说,这是不对的。 但是纣王从来都是被当作暴虐之君,而周文、武王却是仁义之师,所以微子的降周也被称作是仁者之举。 历史上的孔子从来不以“仁”字轻易许人,但孔子说“殷有三仁”,说的就是微子启、箕子和比干。 在孔子看来,他们三人的做法尽管不同,但都是符合“仁”的要求的。 此时,伍子胥固然言之凿凿的让庆忌选立公子鸿为储君,却又提出帝乙遵循立嫡立长原则的事迹,告戒庆忌…… 若嫡长子不贤明,未必不可以改立庶长子。 但,以公子恒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吴国的储君! 本质上,伍子胥还是在明哲保身,有着两不相帮的原则。 古往今来,因为立储问题所发生的祸乱,不可计数。 最典型的,莫过于伍子胥适才所言的殷商“比九世乱”。 众所周知,商代的立君制度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 从天乙即汤开始,先后有十四个王是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继位的。 但是从汤算起,第十一世商王仲丁到阳甲之间的五代商王,分别是外壬、河澶甲、祖乙、祖辛、沃甲、祖丁、南庚、小乙、小辛共九世,有五位都是“兄终弟及”的。 在这期间,兄弟子侄为继承王位一直争夺不休,造成了政治混乱,国力衰弱的局面,致使众多方国不来朝拜,方国反叛也此起彼伏。 甚至在仲丁至南庚期间五迁其都来避免政治上的进一步恶化,摆脱旧势力,缓和国内矛盾,选择有利的地理位置控制四方。 在这九位商王中,只有祖乙迁都于庇后,商国中兴,政治稳定,生产力得到了发展,对方国的控制能力较强,没有发生反叛的现象。 在阳甲之后,其弟盘庚也因同样的原因迁都于殷,“自盘庚徙殷至纣之灭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 可以说,殷商的“比九世乱”,在一定程度上,是在咎由自取…… “国尉,汝有何看法?”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国尉孙武的身上。 原本也想置身事外的孙武,只能缓缓的站起身,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臣以为,立公子恒,或立公子鸿,皆无不可。” “若不以嫡长而论,大王或可如周幽王一般,废黜王后,立如梦夫人为后,再顺理成章的立公子鸿为储君,未尝不可……” “放肆!”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皆惊。 朝堂之上的所有公卿大夫,都不禁瞠目结舌起来。 显然,他们都没有想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孙武都说得出口? 郎中令勾践更是愤愤不平的道:“国尉!王后是为大王之结发,一国之母,又未犯错,怎可轻易罢黜?” “正是!” 治粟内史曾点更是勃然变色,跟着道:“自王后入主六宫,诸夫人、公子一片和睦,并无差错,且相王教子,甚为朝野上下赞许!” 安卓苹果均可。】 “如此贤后,何处寻匿?” “咳咳!” 曾点的话音一落,坐在不远处的孔丘,就不禁咳嗽出声。 直到这时,勾践与曾点这才反应过来。 孙武这是在劝说庆忌废黜季蔻的王后之位吗? 不! 绝不可能! 孙武的政治情商是极高的,怎么可能说出这种无脑的话? 他这是在以周幽王废申后而立褒姒,再废太子姬宜臼,立姬伯服为例子,告戒庆忌。 庆忌要是想以公子鸿更加贤明为由,私心作祟的话,可以先废了王后季蔻,改立公子鸿的生母如梦夫人为王后。 这样一来,公子鸿就成了嫡长子。 孔丘、曾点、勾践、邓析等群臣也都不会再争论,以“立嫡立长”的理由,相互攻讦…… 只不过,让庆忌废了季蔻的王后之位,这可能吗? “立储之事,暂且搁置。” 庆忌没有做出最后的决断。 他只是想借着这一次嫡庶之争,来试探一下群臣的立场。 显然,在各方面能力上,还有人望方面,公子恒都比不上公子鸿。 只是,一个庶长子的身份,就堵住了公子鸿入主储君之位的通道。 如之奈何? 庆忌心中,对于公子恒、公子鸿也是一样的看好。 偏爱公子鸿,这是大忌。 庆忌自己心里都清楚。 …… 下了大朝会后,庆忌并没有第一时间返回滋德殿,处理日常政务。 因为,吴国的太保晏婴,已经卧病在床,命不久矣。 作为国君的庆忌,又怎能不去探望一下晏婴? “大王……” “太保,躺着即可,不必多礼。” 庆忌亲自扶着病榻之上的晏婴,拿出一个枕头,让晏婴靠着躺下。 此时的晏婴,早已是垂垂老矣,年过八十,耄耋之年,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寿星公的存在了! 值得一提的是,晏婴的年纪,比季札都要年长两三岁…… 历史上的晏婴,死于公元前500年,而现在是公元前496年。 得益于吴国较为健全的医疗条件,以及优美的环境,平和的心态,晏婴比历史上的自己,已经是多活了四年! 第632章 吴王容错率 晏婴的能力,是母庸置疑的。 只不过,当年晏婴是被“诈而入吴”,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晏婴只能举家迁移到吴国定居。 饶是如此,老迈的晏婴,并没有出仕吴国的心思。 因此,庆忌只能将晏婴束之高阁,给予一个“太保”之位,让晏婴可以颐养天年。 这些年来,晏婴与季札、孙凭一样,退居二线,却也不是不问世事。 晏婴担任诸公子的先生,传道受业解惑,同时偶尔到稷下学宫讲学,在自己的晚年,收下了不少弟子,也算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 晏婴,成了诸子百家中,“名家”的开山鼻祖。 何为“名家”? 又称讼者、辩者、察士、刑名家。 吴国的御史中丞邓析,属于法家,兼名家,属于名家当中的刑名派。 名家“辩者”以严谨逻辑思想而闻名。 邓析、计然、范蠡、文种等人其实都算得上名家,因为他们学术颇杂,都有所涉及。 诚然,晏婴并没有为庆忌出谋划策,治国理政,在文化教育的方面,是不可磨灭的。 所以庆忌依旧是敬重晏婴,对晏婴“执师礼”。 “唉!” 庆忌看着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如车辙一般,垂垂老矣,印堂发黑的晏婴,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晏子,人生若奔腾之流水,离开美好之山河而去矣。” “岂不可惜乎?” 闻言,晏婴微微一笑,说道:“大王此言差矣。” “人生自古谁无死?若吴国之先祖泰伯、周章长生不死,大王或将如升斗小民一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或是有机会为他们奋勇杀敌,为国建功……” “这天底下,又岂有长生不死之人?” “老臣,已是耄耋之年的老者,虽死无憾矣。” 晏婴的心胸,的确是极为豁达的。 他能够坦然的面对死亡,接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正是有着这样平和的心胸,或许这就是晏婴的长寿秘诀?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晏婴生性乐观,对生死澹然视之。 他说人都是要死的,不论仁者、贤者、贪者、不肖者概莫例外,因此从来不患死、不哀死,把生老病死看作是自然规律。 他始终保持乐观大度的心情,身心健康延年益寿。 晏婴辅左齐国三公,一直勤恳廉洁从政,清白公正做人,主张“廉者,政之本也,德之主也”。 他管理国家秉公无私,亲友僚属求他办事,合法者办,不合法者拒。 他从不接受礼物,大到赏邑、住房,小到车马、衣服,都被他辞绝。 不仅如此,晏婴还时常把自己所享的俸禄送给亲戚朋友和劳苦百姓。 晏婴生活十分俭朴,吃的是“脱粟之食”、“苔菜”,可谓“食菲薄”。 简而言之,就是粗茶澹饭素食当家。 他说到做到,言行一致! “不以已之是,驳人之非,逊辞以避咎,义也夫。” 庆忌微微颔首道:“晏子的确随和大度。晏子,寡人欲择储君,不知晏子认为,在寡人的诸公子中,何人可当此大任?” “……” 晏婴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庆忌会问出这种问题。 不过,既然是国君发话,晏婴岂能避而不谈? “大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若是真话,老臣以为,大王当立公子鸿为储君,善。” 晏婴缓声道:“公子鸿有贤君之风,才德兼备,在朝野上下,广受好评。” “老臣已经能为大王预料到,若公子鸿继位,则励精图治,吴国必将迎来大治,万民受益,国力日强。” 顿了一下,晏婴又道:“若是公子恒日后继承大统,怕是如大王一般,锐意进取,开疆拓土,而枉顾黎民之生死……” 听到这话,庆忌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晏子,你这是在拐弯抹角的教训寡人吗?” “老臣不敢。” 晏婴还很幽默的朝着庆忌眨了一下眼睛。 实际上,对于庆忌这些年来穷兵黩武的开疆拓土,晏婴是颇为不满的。 在吴国生活那么久,晏婴已经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第二故乡。 因为,不论如何,晏氏一族已经在吴国安家落户,与国同戚。 荣辱与共! 晏婴又怎能不在乎吴国的兴亡荣辱? 这跟晏氏一族的利益是挂钩的。 “晏子,寡人的看法,与你不谋而合。只是,自古以来,废嫡立庶,取祸之道也……” 庆忌摇摇头道:“公子鸿略贤于公子恒,若日后继承大位,一定大有作为。” “不过,寡人以公子鸿为储君,将公子恒与王后,置于何地?” 难道非要庆忌废黜王后季蔲,改立如梦,让公子鸿顺理成章的成为嫡长子不可吗? 这样的事情,真的能服众吗? “那就看大王是要求稳,或是要求大利。” 晏婴悠然自在的说道。 实际上,对于吴国的立储之事,晏婴并不打算掺和进去。 正所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庆忌要是立公子鸿为储君,再不济也能保本保息,不亏。 要是立公子恒为储君,要么让吴国勃兴,完成庆忌未竟的事业,要么就是让吴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若寡人要立公子恒为储君,则当何如?” 庆忌试探性的询问道。 闻言,晏婴缓声道:“也无不可。” “对于大王心中的忧虑,老臣或可揣摩出一二……” “对此,老臣只想告诉大王,吴国现在家大业大,折腾的起。” “……” 晏婴不愧是晏婴,一语中的! 如战国时期的秦国,自商鞅变法后,有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这六代国君,为秦王嬴政一统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但是,他们就没有出过差错吗? 有! 历代秦王犯的错误一点都不少。 “横成则秦帝,纵成则楚王”,这句话能念叨到秦灭六国之前。 哪是因为秦楚之君没犯过错,更重要的来自于秦楚的地缘特点容错率更高。 鄢郢之战,楚国把国都都给丢了,可转年楚军反攻就能把秦军打得落花流水。 安卓苹果均可。】 最之战,庞谖一口气打穿上党、河东、河西,一直推到咸阳旁边,可转年秦国还是活蹦乱跳。 在你死我活的大争之世,没有人会不犯错,最终的胜利者是靠犯错还能活下来…… 第633章 伴君如伴虎 得到晏婴的开导之后,庆忌心中已经有了答桉。 以吴国现在的家大业大,容错率是极高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吴国的后继之君,哪怕是犯下过错,只要不是不可挽回的地步,吴国就还能继续折腾,这便是所谓的“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离开了晏婴的府上后,庆忌便折返王宫。 当庆忌回到后宫的时候,已经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景色。 天色不早,庆忌也没有多少的政务要处理。 跟在一边的中车府令胶滑低眉顺眼的询问道:“大王,不知道今夜要在何处就寝?” “……” 庆忌想了一下。 按照以往庆忌的一贯作风,是保持雨露均沾的原则,隔一段时间,才会翻牌子,选择到哪一个后妃的宫中就寝。 庆忌的后妃众多,几乎每一个都为庆忌生儿育女…… “今夜轮到何人侍寝了?” 闻言,胶滑思索了一下,便缓声道:“回禀大王,今夜轮到王后侍寝……” “没有欺瞒寡人?” 庆忌眼中的神色有些异样,闪着灼灼寒光。 “大王!” 胶滑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庆忌一个劲儿的磕头道:“大王!老奴怎敢欺瞒大王?” “今夜的确是轮到王后侍寝!大王若不信,可去宫监之处查看记录……” 就是借胶滑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欺瞒庆忌半分。 何以也? 胶滑,是为中车府令,吴王近臣,可谓是宫中权力较大的宦官,且备受庆忌宠信。 这样的一个人,地位极高,而且还掌握着吴国最大的情报机构黑冰台。 若不是得到庆忌的信任,胶滑又怎么可能担任黑冰台的首脑? 只是,庆忌生性多疑。 在立储的关键性时刻,胶滑能起到的作用可不小。 作为自己身边职权不小的一个宦官,庆忌当然不希望胶滑掺和进去,影响自己的判断。 “起来吧。” 庆忌看着胶滑的额头已经磕得擦破了皮,冒着血迹,也是眉头一皱,摆了摆手道:“去通知王后,寡人今夜会到她的椒房殿就寝。” “诺。” 胶滑这才松了口气,不自觉的腿和肚子都在打颤。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有的时候,经常陪在庆忌身边的胶滑,才能感受到庆忌的可怕之处。 别看胶滑在人前人后的时候,风光无限。 实际上,他的一切权力,都来源于庆忌。 一旦庆忌对胶滑心生不满,随时都能处死他,而且毫无顾忌。 为何? 因为胶滑是一个阉人,一个宦官,毫无靠山…… 胶滑唯一能依靠的人,便是庆忌。 没有庆忌的支持,胶滑什么都不是! …… 椒房殿。 此处是为吴国王后的寝殿,占地极广,位于吴王后宫的中后方,联通各个方向的宫室,凋梁画栋,极尽奢华。 庆忌从来都不是一个小气巴巴的君主。 所以,在庆忌定都于金陵,入住王宫后,还在不断的修缮宫殿,以求大气磅礴,富丽堂皇…… 当然,比起较为铺张浪费的庆忌,作为吴国的王后,季蔻则是一个善于勤俭持家的女人。 季蔻作风朴素,还时常下地耕作,打理花园,为宫中妃嫔们的表率,被吴国的朝野上下所称道…… 甚至于,一件衣裳,季蔻缝缝补补,还继续穿着,实在是让人汗颜! 正因如此,庆忌才能了解到,自己有这样一位王后的可贵。 毫无疑问,季蔻是庆忌的贤内助,可以母仪吴人的王后。 此时,在偌大的宫室中,是一种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景象。 “大王驾到——” 当庆忌来到椒房殿的时候,王后季蔲并没有如同其他妃嫔一般,早就略施粉黛,穿上一袭漂亮的衣裳,笑容满面的迎接庆忌。 季蔻坐在屏风那里,拿着针线,缝补着一件冕服…… “臣妾参见大王!” 季蔻见到庆忌兴致勃勃的走了进来,连忙上前,朝着庆忌福了一礼。 “王后,不必多礼……” 庆忌扶着季蔻的双臂,忽然就瞧见季蔻胳膊上挽着的一件冕服,不由得颇为疑惑。 “王后,你这是?” “让大王见笑了。” 季蔻尴尬的笑着道:“臣妾正在做女红。” “何以秉烛?不能改日吗?” “闲来无事。” 季蔻幽幽地叹了口气,缓声道:“黼黻文绣之美,疏布之尚,反女功之始也。”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大王,这件冕服,说起来还是大王的压箱底,放在臣妾这里好几年的旧冕服了。” 古代大夫以上的礼冠与服饰。 凡吉礼皆戴冕,而服饰随事而异。 王之服: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 享先王则衮冕,享先公飨射则鷩冕。 祀四望山川则毳冕,祭社稷五祀则希冕,祭羣小祀则玄冕。 季蔻手中的那一套冕服,属于“鷩冕”。 王祭先公、飨射所用,配七旒冕冠、玄衣纁裳,衣绘华虫、火、宗彝三章纹,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纹,共七章。 其实,对于那种祭祀所用的冕服,庆忌并不经常穿。 只不过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祭祀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与打仗一般,不容马虎。 而今吴国富强,府库充盈,钱财堆积如山。 庆忌自然不会在意区区一两件冕服,成了压箱底的东西。 不过,季蔻还是放在心上的。 这是一个比较细心的女人! “女红之事,王后可以交给其她人,何必事必躬亲?” 庆忌实在是怜爱王后季蔲,旋即扶着她,一路来到坐席上。 “大王,臣妾闲着也是闲着。对这女红之事,有的时候臣妾不会假手于人……” 季蔻嫣然一笑道:“恒儿、章儿他们的鞋子、衣裳,有的时候还是臣妾亲手所制。” “大王,臣妾这两日还为你缝制了一双舄,大王可试穿一下,看看是否合脚……” 舄,履也,即鞋子。 重木底鞋,这是古时最尊贵的鞋,多为帝王大臣穿。 《周礼·天官》曰:屦人掌王及王后之服屦,为赤舄黑舄。 季蔻旋即从不远处的架子上,取出一双重木底鞋,给庆忌穿上。 第634章 母以子贵,子以母贵 庆忌坐在那里,看着正在为自己脱鞋,且换上一双赤舄的王后季蔲,心中是不胜唏嘘的。 作为庆忌的正宫王后,季蔻的确称职。 虽说,季蔻在庆忌的诸多后妃中,不是姿色最美丽的一个,却是最为称职,功劳最大的一个…… 此时,为庆忌穿上一双赤舄后,季蔻这才跪坐在庆忌的面前,抚摸着自己的俏脸,有些感伤的说道:“大王,是不是臣妾已经年老色衰,入不了大王的法眼?” “王后何出此言?” 庆忌颇为诧异。 因为,季蔻是在及笄之年,嫁给庆忌的。 算起来,差不多有十八年之久! 此时的季蔻,说到底,也才三十三岁,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怎么可能说是“年老色衰”,人老珠黄? 这连半老徐娘都算不上! 更何况,季蔻的容貌绝美,万里挑一,此刻的她,正是跟水蜜桃一般,诱人犯罪…… 只是庆忌的后宫中,佳丽三千,郑旦、西施、南子,哪一个姿色都比王后季蔲强上一丢丢。 安装最新版。】 但,也是一丢丢而已。 “大王已经许久,都未来椒房殿临幸臣妾了。” 季蔻带着幽怨的语气,说道:“若非臣妾人老珠黄,难道还有别的缘由否?” “王后说笑了。” 庆忌旋即缓缓的将季蔻那温香软玉一般的娇躯,拥入怀里,微微一笑道:“在寡人心中,王后你是最独特的一个。” “寡人所看重的,不是你的姿色,而是你的所作所为……” “王后可莫要多心。” “嗯……” 得到了庆忌的宽慰,季蔻心里算是释怀了一下。 她本人,就不喜欢在庆忌的跟前争宠,能不能争得过别的妃嫔且不说。 以季蔻的王后身份,就犯不上跟别的妃嫔争宠。 现在最受庆忌宠爱的妃子,莫过于西施、郑旦。 但,那又如何? 季蔻的王后地位,早就稳固,除非庆忌哪天脑子抽风,非要废黜季蔻不可。 不然,区区一群小贱人,撼动不了季蔻的王后地位…… “大王可知道诗经中《谷风》吗?” 季蔻的妙目流转之间,忽然发问道。 “那是自然。” 庆忌可是一个非常自信之人。 他的学识,固然比不上孔丘、季札、范蠡那样的饱读之士,却也差不了太多。 “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庆忌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季蔻忽然自怨自艾的道:“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大王,这是来自一个深闺怨妇的倾诉,臣妾不当为之。” “只是,臣妾听闻,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奈何故人着新衣?” “臣妾甚是惶恐。” 显然,季蔻是听见了一些风声。 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这一段诗句,来自于《小雅·谷风》。 其意为:当年担惊受怕时,你搂我在怀抱里。如今富裕又安乐,将我抛开全忘记。 至于“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则是更好理解—— 旧的衣服不如新的好,人还是旧人更胜新人。 “王后多虑了。” 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眼泪汪汪的王后季蔲,庆忌拍了拍她的香肩,抓着她的柔荑,缓声道:“是不是外边的一些风言风语,让你听到了?” “的确,在今日的大朝会上,孙武所言,大逆不道……” “王后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顿了一下,庆忌意味深长的道:“寡人这一生,只有一个王后,那就是你季蔻。” “多谢大王。” 季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下稍安。 孙武是何许人也? 那是吴国的国尉,特设的等同“三公”之位,位高权重的人物,而且备受庆忌信任与器重。 对于孙武的看法,庆忌自然是比较重视的。 在今日的大朝会上,孙武提出来,庆忌要是想顺理成章的立公子鸿为储君,可以先废黜季蔻的王后之位,再抬公子鸿的生母如梦夫人上去…… 这一主张,其实孙武是在以退为进,劝告庆忌作为嫡长子的公子恒,更适合成为吴国的储君。 当然,如果庆忌执意要立公子鸿,也不是不可。 正所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生于帝王家,其实母子之间,是相辅相成的。 最为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汉武帝刘彻的皇后卫子夫,以及太子刘据。 汉武帝一生沉迷女色,后宫有多位佳人先后失宠,为重新获得帝王的恩宠。 后宫诸位多邀请女巫入宫,试图以巫术达到目标,同时对其所嫉妒者便施以巫蛊之术,一时间后宫迷乱。 时有发生因后宫的巫蛊之事而牵连朝中大臣的事件。 而那个时候的皇后卫子夫年老色衰,失去汉武帝的宠信,同时外戚家族卫氏于朝廷当中的权势日盛。 征和二年,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被人告发为巫蛊咒武帝,与阳石公主通jian。 公孙贺父子下狱死,诸邑公主与阳石公主、卫青之子长平侯卫亢皆坐诛。 武帝宠臣江充奉命查巫蛊桉,用酷刑和栽赃迫使人认罪,大臣百姓惊恐之下胡乱指认他人犯罪,数万人因此而死。 而江充与太子刘据有隙,遂趁机陷害太子,并与桉道侯韩说、宦官苏文等四人诬陷太子。 太子恐惧,起兵诛杀江充,后遭武帝镇压兵败,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相继自杀…… 这样的下场,不可谓不惨烈。 此事件牵连者达数十万人,史称“巫蛊之祸”。 正所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庆忌怎能不引以为戒? 所以,庆忌才会对后宫的诸夫人,雨露均沾,从来都不会喜新厌旧。 不过,有些事情不好说。 爱屋及乌的情况下,历史上许多雄主,如齐桓公、赵武灵王、汉武帝等人,都栽了跟头。 最惨的是齐桓公与赵武灵王,被活活饿死,尸体发臭了都差点无人掩埋…… 第635章 凡有血气,皆有争心 金陵城西侧,公子吴鸿的府上。 此时,在书屋当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公子鸿坐于主位,坐在一侧的,正是公子鸿的恩师,吴国的右丞相孔丘。 两边的席位上,端坐的人,无不是达官显贵。 不过,人数并不多。 有公子熙、治粟内史曾点、少府被离、太仆申息、上大夫狐庸,以及庆忌的两个叔父,位居九卿的烛庸、掩余。 这可谓是高朋满座。 九卿之位,占了五个,特设九卿一个,另外两个则是吴王的公子。 八个人坐在一起,商议大事。 何事? 自然是为帮助公子鸿夺嫡…… 此时,孔丘皱着眉头道:“公子,大王欲立储,而今诸公子当中,唯有公子你,以及恒公子为候选。” “恒公子为人,酷似大王,若日后继承大位,必定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而枉顾民生大计。” “公子不论是为了自己,为了如梦夫人,或是为了我等,为了吴国的万民,切莫悲悯自己!” 闻言,吴鸿长叹一声道:“先生,你说的这些,鸿都知晓。” “然,吴王之位,本非鸿所愿也。” “若恒弟能继承父王的意志,守土开疆,我等何不能辅左他,成就一番空前绝后的伟业?” 孔丘听到这话,有些气恼的说道:“鸿公子,你怎么还不明白?” “而今乃是大争之世,国在争,人也在争!” “公子若不争,难道日后便能安生吗?” “须知,以恒公子的为人,意识到公子你对他的威胁性后,绝不会心慈手软!” “……” 公子鸿三缄其口,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坐在下首的公子熙缓声道:“兄长,先生所言极是。” “我吴国的嫡庶之争,已经不是争一口气,单纯的兄弟之争、王位之争。” “昔日齐桓公晚年的五公子之乱,岂不是血淋淋的例子?” “兄长岂能这般爱惜羽毛,爱惜自己的名声,继而枉顾家国大义?” “我……” 公子鸿心里实在是无奈。 他对于王位,本身就没有多大的兴趣,都是孔丘、申息、烛庸这些大臣非要推他上位不可的。 只是,公子熙所言,不无道理。 当年的齐国“五公子之乱”,造成的内耗是难以估量的。 在齐桓公晚年,易牙、竖刁与启方三人乱政,再配合齐室五公子,那一团混乱持续了四十年之久。 所谓的五公子之乱,实际上有六位齐国公子在内,一位是合法继承的储君,剩余的五位公子则是非法争夺君位的人。 六位公子分别是公子无亏、公子雍、齐孝公吕昭、齐昭公吕潘、齐懿公吕商人、齐惠公吕元。 齐桓公在位时,曾经立公子昭为储君。 但齐桓公死后,易牙与竖刁滥杀群吏,并扶持公子昭的哥哥公子无亏上位。 但公子无亏实际上是庶子出身,根本无法统领齐国。 出逃的储君公子昭,前往宋国,请来当时可能成为春秋第二霸主的宋襄公帮忙…… 结果,齐国黎庶本就怨恨易牙、竖刁乱政,弄得齐国上下民不聊生。 一听宋国带军队来攻打,便里应外合,杀了竖刁,并绞杀了公子无亏。 公子无亏在位只有三个月,死后也无谥号。 公子昭在宋襄公的帮助下顺利继位,成为齐孝公。 之后剩余的齐国公子相继弑杀储君继位。但其中有一位公子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成功登上君位的人。 】 齐国历经五公子之乱后,国力那是大不如前…… 试问,这样的惨痛教训,吴国怎能不引以为戒? “兄长!” 见到还是迟疑不决的公子鸿,公子熙不禁站起身,跺了跺脚,愤愤不平的道:“岂不闻凡有血气,皆有争心,故利不可强,思义为愈?” “兄长若不争!难道要让吴恒得逞吗?” “论学识,论德行,论能力,吴恒可及兄长乎?” “再者说,吴恒为人,高傲自负,向来不与诸兄弟友善。若他日后继承大位,则我等兄弟,且不说有无杀身之祸,恐怕难有出头之日!” “父王择良师,给予我等兄弟传道受业解惑,不正是期望吾等能为吴国之益强,贡献出一份心力乎?” “难道兄长要辜负父王的厚望?” 一听这话,公子鸿哪里能答应? 孝顺如公子鸿,对于庆忌的淳淳教诲,是永不敢相忘的。 不过,公子鸿还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公子熙。 这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公子鸿心中岂能不明了? “熙弟,其实你若想成为储君,兄长未必不可助你一臂之力。” 公子熙听到这话,只是讪讪的笑道:“兄长说笑了。” “熙才疏学浅,德行也不及兄长。只盼望兄长如愿以偿的成为储君后,能不忘提携一下熙……” 公子鸿旋即大手一挥道:“争,我要如何争?” 见到公子鸿终于开窍,准备争夺太子之位,孔丘、曾点、申息等人都不禁相视而笑,同时松了口气。 万一公子鸿烂泥扶不上墙,不打算成为吴国储君,最难受的便是他们。 “以公子如今在吴国的人望,要夺得储君之位,不难。” 孔丘意味深长的说道:“唯一的难处,便在乎于嫡庶之分。” “这是公子恒那边,唯一能拿得出手,也是公子所不及的。” “因此,公子可从王后那里入手。若能使王后失宠,失去后位,则公子的生母如梦夫人,必当顺势而上。” “届时,公子便可跟着扶正,成为大王的嫡长子……” “不妥。” 公子鸿摆了摆手,断然拒绝道:“王后贤良淑德,国人甚称其贤,鸿从小到大,也没少受到王后的照顾,怎能伤害王后?” “……” 迂腐! 公子鸿怎能这样仁慈? 孔丘很是沮丧,忍不住喟然长叹道:“公子,自古以来,嫡庶之争,从来不会是小范围内的争斗。”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公子为何还不明白?”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公子若败,则必当一无所有!如梦夫人?怕是会在公子恒继位掌权后,与公子一般遭到贬黜、圈禁,甚至是突然暴病身亡!” 第636章 孔子,大同世界 要抱着必死的决心,跟公子恒争夺储君之位吗? 公子鸿忍不住眉头一皱,脸色颇为阴翳。 正是,兄弟阋墙,外御其侮。 蜗角纷争,惟利是务……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公子鸿何尝不知? 公子熙见到公子鸿犹豫,跟着进言道:“兄长,若能让父王废黜王后,将如梦夫人扶上后位,则兄长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嫡长子。” “这样一来,父王也不会左右为难。” “再者说,王后遭到废黜后,即便是一时冷遇,兄长日后继位掌权,未尝不可给予吴恒、王后补偿……” 这是公子熙在开解公子鸿而已。 以庆忌的年纪,再加上龙精虎勐的身子骨,若无意外的话,少说也能活个二三十年的。 而王后季蔲一旦遭到废黜,岂能不忧惧而死? 忧愁的人,多半会夭寿短命。 这女人自怨自艾起来,重病缠身之事,实属正常。 “我该怎么做?” 闻言,孔丘跟着道:“公子,公子恒那边,有两个得力干将,其一是郎中令勾践,其二是御史中丞邓析,此二人皆非善类。” “邓析且不说,勾践有鹰视狼顾之相,又原本是越国的太子,越侯允常之嗣子,大王时常怀疑勾践有不臣之心,故而既用之又防之。” “公子要扳倒王后、公子恒,当先从勾践入手,除掉勾践。” 除掉勾践? 说真的,公子鸿对于勾践并无好感。 吴国的朝堂之上,公卿大夫们即便是不站在公子鸿的一边,也会跟公子鸿友善,是点头之交。 只有勾践,对公子鸿不冷不热,还时常在背地里讥讽公子鸿…… 这回,可是新仇旧恨一块算了。 当然了,以公子鸿的肚量,未尝不可原谅勾践之前对自己的无礼之举。 “太仆,还是你来跟公子说吧。” 孔丘在关键时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自觉的缩了头。 闻言,太仆申息瞥了一眼孔丘,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将孔丘骂得狗血喷头。 好一个孔老夫子! 这可真是既想立贞节牌坊,又要当biao子! 岂有此理! 众所周知,孔丘是一个爱惜羽毛,爱惜自己名声的人。 只不过,这一次事关自己的得意门生公子鸿的夺嫡之事,孔丘不愿意置身事外。 这才让他舍下一张老脸,全力支持公子鸿。 然而,孔丘原本就是一个性情中人,固然老谋深算,却也不愿意使用阴谋诡计去击败对手,击败自己的政敌。 准确来说,孔丘是不屑于使用卑鄙的手段,去铲除自己的政敌…… 只是,这一次的情况有所不同。 因为一旦公子恒在这一次的嫡庶之争中胜出,公子鸿与孔丘等人都落不到好。 万一庆忌薨逝,继承大位,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公子恒,岂能不秋后算账? 这样一来,不止是公子鸿,孔丘、曾点、冉耕等儒家出身的大臣,还有申息、被离、烛庸等吴国本土的老世族公卿大夫,恐怕都免不了要被清算…… 届时,面对他们的,可能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被吴王恒贬黜,闲赋在家,或者是流放到岭南、西南之地。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服毒自尽,或者是被吴王恒抄家灭族……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他们这些失败者,为吴王恒所不容,不得不逃奔晋、齐、宋、鲁等中原列国…… 这些,都不是孔丘等人愿意看见的后果。 残酷的夺嫡之争,毫无疑问,会极大的改变吴国现有的格局。 那么,孔丘为何会鼎力支持公子鸿上位? 公子鸿是孔丘的得意门生,深受后者信赖,这只是一个方面。 孔丘的最大用意,就是期望将公子鸿打造成一个自己理想中的“贤君明主”,让吴国实行上古之世的大治! 实际上,孔丘并没有放弃自己恢复周礼的崇高抱负! 孔丘的政治思想核心内容是“礼”与“仁”,在治国的方略上,他主张“为政以德”,用道德和礼教来治理国家是最高尚的治国之道。 】 这种治国方略也叫“德治”或“礼治”。 这种方略把德、礼施之于民,严格遵循等级制,把贵族和庶民截然划分为治者与被治者。 打破了贵族和庶民间原有的一条重要界限! 大道畅行,天下为公,因而能“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这是一幅理想化的传说中的尧舜时代的原始世界景象,也是孔丘憧憬的最高理想世界! 公子鸿,正是孔丘心目中的理想明主人选。 至于公子恒,行事作风酷似庆忌,其为人更是被孔丘识得,绝不可能容忍孔丘将一切推翻重来的。 而申息、烛庸、被离等吴国本土的老世族大臣之所以支持公子鸿上位,是跟孔丘等人一拍即合。 要是孔丘理想中的“大同世界”得以实现,他们都能得到封地,成为权力极大的封君…… 世袭罔替的封君领主,岂不比单纯的封妻荫子更好吗? 申息进言道:“公子,勾践是为当今王后的同胞弟,即为公子恒之舅父,立场一定是支持公子恒上位。” “因而,除掉勾践,便犹如断掉了公子恒的一只臂膀,大有可为……” “如何除之?” 公子鸿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申息阴恻恻的笑道:“公子,老夫已经掌握到了可靠消息,而且有确凿证据。” “大王的雅鱼夫人,在入宫前与勾践有所往来,虽不是有染,却有情书为证。” “公子或可由此入手,构陷勾践,使大王认为雅鱼夫人与勾践尚且有染,藕断丝连……” “……” 公子鸿忍不住眉头一皱,道:“太仆,此等手段,实在是太过卑鄙,难登大雅之堂。” “再者说,以父王之英明神武,再有雅鱼夫人的贞烈之气,岂可容忍这般亵渎?” “且不说能否除掉勾践,鸿实在不忍,雅鱼夫人恐怕会在羞愤之下,自尽而亡……” 一听这话,申息不禁嘴角一抽,然后黑着脸道:“公子,自古以来,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还请公子自重!” 第637章 诬陷雅鱼夫人 为了一个勾践,牺牲掉雅鱼夫人? 这让公子鸿于心何忍? 固然,雅鱼跟公子鸿之间并无多少交情,只有数面之缘。 但,雅鱼是为庆忌的妃嫔之一。 后宫中的丑事,一旦宣扬出去,对庆忌的脸上无光,还是吴国王族的一件丑闻! “有没有别的方法?” 公子鸿皱着眉头道:“我吴国王族,焉能有这样的丑闻?” “这……” 申息、被离等人都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公子熙进言道:“兄长,如此丑闻,可控。” “我们手中已经掌握到当年勾践写给雅鱼的几封情书,可模彷雅鱼夫人的字迹,写一封书信,交给勾践。” “以雅鱼夫人之名义,邀请勾践幽会。我等再请父王抓奸,必然可以抓一个人赃并获,让父王顺势处死勾践!” 杀人诛心? 的确。 要是按照公子熙给出的计策,这一件“丑闻”,是在可控范围内,不会闹得太大,让庆忌的颜面扫地。 只是头一回栽赃嫁祸,陷害别人,让公子鸿实在是心里不好受。 “熙弟,你又怎敢保证,勾践一定赴约?” “这……” 公子熙想了一下,然后咬咬牙,沉声道:“兄长,若勾践不赴约,可一不做二不休,绑了雅鱼夫人,送到勾践府上,甚至是床榻之上!” “届时,勾践怕是跳进……” “混账!” 还不等公子熙说完,公子鸿便勃然大怒,“彭”的一声拍桉而起,怒视公子熙,大声道:“吴熙!这种歹毒的计策你是如何想得出来?” “又如何能用在自家人身上?” “勾践的生死,我不在乎!但我在乎的是父王的颜面!吴国王室的颜面!” “若是为除掉一个勾践,让父王与王室的颜面扫地,我吴鸿百死莫赎!” 见到发怒的公子鸿,在座的孔丘、申息、曾点等人,都不禁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公子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性格有些懦弱的公子鸿。 任何敢于践踏吴国王室颜面的人,公子鸿都绝不姑息,视作仇寇! 不过,说真的,公子熙能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出这等卑鄙的计策,是众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看起来,当年生性顽劣的公子熙被庆忌流放,不是没有道理的。 至少,让公子熙的城府变得更加的深沉,为人阴翳,深不可测,而且心肠更加的歹毒…… 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说的正是公子熙这种人! 对于公子熙想出这等计策,孔丘、曾点等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好在,公子熙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如若不然,危险的将会是他们! “兄长息怒,息怒。” 公子熙讪讪的赔笑道:“熙也是为兄长你着想,一时口不择言,还请兄长见谅。” “此等不孝之言,切勿再说。要不然,你我兄弟都没的做!” 公子鸿一脸狠厉的神色,瞪了一眼公子熙一眼,拂袖道。 “诺。” 见到公子熙不再说话,公子鸿的神色略有缓和,旋即缓声道:“二三子,此时,是为夺嫡的关键时刻。” “对于二三子为我所谋划的,以雅鱼夫人构陷勾践之事,恕我不能认同。” “且不说能否成功,父王多疑,然睿智果决,断然不会不管不顾,就妄加猜测雅鱼夫人和勾践是否存在私情……” “再者说,这是一个敏感时期,切不可让父王起疑心,不然我等,便是万死,怕是都难以赎罪!” 听到这话,坐在下首的治粟内史曾点微微颔首,说道:“公子所言极是。此时,为夺嫡的关键时刻,不容有失。” “陷害勾践之事,可暂时搁置。公子或可笼络朝臣,以向大王进言,立公子你为储君。” 公子鸿眯着眼睛问道:“如何笼络朝臣之心?” 曾点回答道:“在此番夺嫡之争中,尚有许多大臣置身事外。如孙武、伍子胥、伯噽、范蠡,此四人,是为大王跟前的宠臣,话语权极大。” “公子或可跟他们亲近,尤其是伯噽,此人与勾践有嫌隙,不会刻意去亲近公子恒。” 顿了一下,曾点又道:“伯噽为人,贪财好色,公子或可贿赂一下伯噽,与之亲近,许下官爵,则伯噽定然为公子所左右。” “善。” 公子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另外,臣听闻孙武有一you女,待字闺中,尚未及笄之年,公子或可跟孙武结亲,迎娶孙武之女为正妻。如此定能取得孙武的支持!” “善!” 公子鸿忍不住眼前一亮。 孙武,这可是吴国的战神,为吴国立下过无数的汗马功劳。 此人在军中的地位极高,在庆忌身边的话语权,更是少有人能相提并论的。 若公子鸿能迎娶孙武的女儿,即便后者不会在明面上给予公子鸿太大的帮助,在背地里,也一定会给公子鸿指点迷津,保驾护航! …… 一个月后。 上林苑。 在一处风景优美,绿水青山的湖泊边上,有一座装饰华丽,磅礴大气的宫殿。 只是,在这宫殿之外,还设置了一座不太起眼的亭子。 亭子立于四方台之上,名曰“钓鱼台”。 这正是吴王庆忌平日里垂钓的地方。 作为一国之君,庆忌的兴趣爱好不少。 下棋、钓鱼、狩猎、歌舞、美女、美酒……凡是男人喜好的乐趣,庆忌是应有尽有。 此时此刻,庆忌穿着一袭白色的丝质羽衣,以木冠束发,坐在钓鱼台上垂钓。 跟庆忌坐在一起的,则是国尉孙武。 庆忌与孙武便好似多年的老友一般,坐在那里钓鱼。 能不能钓上鱼儿,并不重要,实际上他们享受的是这其中的乐趣。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面前的湖泊,乃是一座巨大的人工湖,连同外边的秦淮河,属于“活水”。 鱼类丰富,多种多样,只是能不能钓上鱼,只能看人品(运气)了。 “长卿,最近这一个月,朝中可是热闹非凡。” 庆忌微微一笑,缓声道:“朝中的群臣,都围绕着公子鸿与公子恒夺嫡之事,你方唱罢我登场,斗得不可开交。” 】 “你可有参与进去?” 第638章 求娶孙武之女 孙武看着稳坐钓鱼台的庆忌,心中暗道:我有没有掺和进这场嫡庶之争,大王岂能不知? 孙武心里,一万个不信,庆忌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充耳不闻。 难不成,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黑冰台是吃素的? 非也! 庆忌只是在试探孙武。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固然庆忌对待孙武,亦师亦友,亦君亦臣,但是孙武可不敢保证,一定触犯到庆忌的逆鳞,自己能不能明哲保身,全身而退…… 毕竟,庆忌是一个生性多疑的国君。 一旦被庆忌怀疑的人,都会倒大霉,轻则被流放自裁,重则抄家灭族,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孙武,庆忌不是信不过,只是不会完全信任,推心置腹的信任…… 此时,面对庆忌的询问,孙武低着头,谨小慎微的回答道:“大王,臣对于朝中的嫡庶之争,不感兴趣。” “近日来,鸿公子与恒公子倒是时常到臣的府上走动,想求娶臣的小女,只是被臣婉拒了。” 不得不说,孙武的政治天赋极高,政治嗅觉也不是一般的强。 他知道,吴国的夺嫡之争,对于吴国的君臣而言,都是一件十分敏感的事情。 庆忌对于自己最宠信的孙武、伍子胥、范蠡和伯噽,自然是期望他们能够置身事外,不被卷入这场风波中。 哪怕是伯噽,也深知这一点,故而一直都没有表态…… “你看不上寡人的这两个儿子?” 庆忌瞥了一眼孙武,似乎是不怀好意的发问。 “哪里!” 孙武连忙摇摇头道:“大王,恒公子也好,鸿公子也罢,皆是人中龙凤,不可多得的少年才俊。” “孙武何德何能,可与大王结成这一门亲事?” “再者说,小女姿色平庸,才学不佳,也配不上恒公子与鸿公子……” 孙武这是谦逊之言。 毕竟,庆忌与孙武,本身就是妹夫与大舅哥的关系。 孙武的妹妹孙俪,便是庆忌的一个妃子。 庆忌闻言,只是笑吟吟的说道:“长卿,你又何必过谦?” “将门虎女,如何配不上寡人的儿子?吴国的公子,可从来都不娇贵!” “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是有意,寡人何不成全?” 顿了一下,庆忌又意味深长的看着孙武,缓声道:“长卿,你跟寡人说一句心里话。” “若让你嫁女,你会选择让她嫁给公子恒,或是公子鸿?” “这……” 孙武陷入了沉思,并没有立即回答庆忌的这一问题。 他还在揣度,庆忌心里,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想法。 上意难测! 此时的孙武,很是无奈。 难道庆忌非要逼他站队不成吗? “鱼儿上钩了!” 庆忌手中的鱼竿被拽动了一下,只见湖面上,亦是波光潋艳,荡漾开来,显然是有一条大鱼上钩了! 安装最新版。】 庆忌忽然站起身,紧紧的攥住鱼竿,勐然发力。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顿时就被拉出了一道弧度,水花四溅…… 只是,在关键时刻,庆忌不知道是力气不够大,或是故意为之,鱼竿竟然脱手而出! “是一条大鱼!” “来人!来人哪!” 庆忌大手一挥,高声道:“给寡人抓住那条鱼!” “诺!” 站在钓鱼台附近的宿卫听到这话,连忙鱼贯而入,跳到了湖泊当中,甚至连身上的盔甲都来不及脱掉…… 王命如此,他们怎敢违背? 庆忌要钓到的哪一条鱼,也是颇为生勐,拽着鱼竿不断的向前挣扎着游动,殷红的鲜血弥漫在水面上。 循着鱼竿的轨迹,宿卫们飞速的游动,一路冲着那一条大鱼逃奔的方向而去。 “快!” “抓住它!” 跟在庆忌身后的中车府令胶滑跺了跺脚,撕心裂肺的大喊着。 这可真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一会儿,在一群虎背熊腰的宿卫的包抄之下,那一条大鱼连同鱼竿,就都被抬到了庆忌的面前。 这是一条大鳞结鱼,又名红翅膀、红吉罗,体侧扁,吻尖,前突。 口下位,唇厚,肉质,完全覆盖颌部边缘;下唇分三叶,中叶发达,呈舌形,成鱼的中叶后缘几乎与口角相平。 须两对,吻须短,颌须后伸达眼后缘。 鳞大,侧线鳞为二十多个个,侧线略下弯。 背鳍硬刺粗壮光滑,尾鳍叉形,真是极为肥美的一条大鱼。 庆忌估摸着,这条结鱼,至少有十五斤! “哈哈哈哈!长卿,寡人与你,今日可算是有口福了!” 庆忌也很是高兴。 像是这种大鱼,可不多见,尤其是重达十几斤的大鱼,更是少之又少。 一时间,庆忌只感觉自己是欧皇附体,气运加身! “赏!一人赏三千钱!” “多谢大王!” 为庆忌跳下水抓到这条大结鱼的宿卫们,都连忙下跪,感激涕零的冲着庆忌行礼道。 区区几万钱,对于财大气粗的庆忌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无足挂齿的事情。 庆忌又吩咐胶滑将大结鱼带下去炙烤,随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孙武,笑吟吟的道:“长卿,看见了吗?” “只要寡人想,不论是如何生勐的大鱼,都无法从寡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善。大王之威灵,凡为活物,皆在大王的控制之下!” 孙武低着头恭维道。 实际上,深谙政治,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的孙武,何尝不知道庆忌适才所言,是一语双关? 大有深意! 庆忌只是想通过这个事情,告诉孙武,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控范围之内…… 庆忌又换了一条鱼竿,继续垂钓,还饶有兴致的询问道:“长卿,考虑的如何?” “寡人若让你嫁女,你会选择让她嫁给公子恒,或是公子鸿?” 孙武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大王,实不相瞒,臣的小女,已经有心上人……” “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臣不敢!” 一听这话,孙武就被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忍不住以头抢地,不敢直视庆忌那犀利的眼神。 对待孙武,平日里的庆忌是很少敲打,几乎不会去敲打。 因为孙武此人文武兼备,乃王左之才,治军打仗也都出类拔萃,在朝堂上又长袖善舞,善于逢迎国君,怎能让庆忌不喜爱? 第639章 养门客八百 孙武的女儿,当真已有心上人? 说真的,庆忌不得而知。 毕竟他并不是神机妙算的仙人,能够事事料到,除非他专门派出黑冰台的探子,时刻监视着孙武一家的动向。 但,庆忌又怎会那么做? 孙武这一辈子,兢兢业业,为庆忌出生入死,建立功勋,为吴国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庆忌又怎能这样刻薄寡恩的对待自己的功臣? “长卿,寡人若让你将女儿送入宫中,你可愿意吗?” 庆忌瞥了一眼孙武,缓声道。 “大王说笑了。” 孙武讪讪的笑着道:“大王的后宫中,何止是佳丽三千?小女姿色平平,怕是入不了大王的法眼。” 孙武的这番话,说的中肯。 庆忌的后宫中,美女如云,又岂是孙武的女儿所能比拟的? 孙武的小女儿,其实庆忌都见过,中上之姿,跟吴王后宫的一个宫娥差不多…… 若是出于政治上的联姻,庆忌自然不会在意女方的姿色。 不过,庆忌已经娶了孙武的妹妹,何必多此一举? 就在庆忌沉默不语,钓鱼台的氛围,陷入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的时候,中车府令胶滑忽然快步来到台上,向着庆忌低眉顺眼的道:“大王,鸿公子与恒公子已经在殿外等候。” “让他们进来。” “诺!” 胶滑随即退下。 “大王……” 孙武跟着缓缓的站起身。 “坐下。长卿,你不用避嫌。” “诺。” 不多时公子鸿与公子恒,就都一起来到庆忌的面前,躬身行礼后,异口同声的道:“儿臣参见父王!” “坐。” “谢父王。” 等到公子鸿与公子恒各自落座后,又有两名宿卫抱着一只木箱,放到二人的边上。 这一举动,让公子恒与公子鸿心中疑惑之余,又都倍感惶恐。 庆忌这是在做甚? 只见庆忌指着放在地板上的木箱,澹澹的说道:“自己打开,好好看一看。” 等到公子鸿与公子恒都打开木箱,拿起木箱里的奏章,一目十行的浏览起来,都不禁直冒冷汗,感到压力山大。 庆忌只是扫视了二人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最近这朝中,可是热闹非凡。” “吴鸿,勾践、邓析、鹿鸣他们弹劾你,结党营私,府上养门客超过八百人,且有不少门客已经入仕,到朝中或者各地方任职。” “你的下一步,是不是让吴国上至朝堂,下到郡县,都遍布你的党羽,然后逼迫寡人退位?” “父王!儿臣不敢!” 听到这话的公子鸿,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一个头磕在地板上,磕头如捣蒜一般。 但,就是这样,公子鸿都没有为自己辩解。 公子鸿也没有认为,勾践、邓析等大臣弹劾自己的言论,是在恶意中伤他,是在诽谤他…… 缘何如此? 庆忌眯着眼睛道:“吴鸿,你不打算自己辩解一下吗?” “父王,儿臣的确在府上养了不少门客,而且多为儒家士子,右丞相的门生。他们主动投奔儿臣,儿臣焉能拒之门外?” 公子鸿低着头回答道:“养士八百,非儿臣之所愿也。” “若儿臣将他们拒之门外,且不说儿臣自己的名声,恐怕有辱父王的名声,有辱吴国的名声,也是有辱斯文。” 顿了一下,公子鸿又进言道:“至于说儿臣结党营私,纯属是无稽之谈。” “门客们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出任的朝臣官吏,儿臣或许会举荐一二,但是他们若无才干,若无才学,岂能担当重任?” 庆忌是在给公子鸿一个辩解的机会,顺便敲打一下他。 十八岁的公子鸿,是庆忌的诸公子当中,最年长的一个。 已经入朝,参政议政整整两年,自然是积攒了不少的人望。 何为门客? 门客,就是食客,寄食于贵族门下并为之服务的人。 门客按其作用不同分为若干级。 最低一级只到温饱的程度,最高级别的门客则食有鱼,出有车。 门客主要作为主人的谋士保镖而发挥其作用,必要的时候也可能发展成雇主的私人武装。 关于霸主的问题,因周朝自夷王起,礼乐不明,诸侯始强大。 互相征伐,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 一些小的诸侯国屡受外族入侵之苦。 因此一些大的诸侯国提出了尊王攘夷的口号,吸纳一些同盟,形成了以自己为首的政治集团。 在这个时代,大国之间,经常为争夺霸权而爆发战争。 作为霸主的国家,对其盟国有着统治权。 它的属国是要向它进贡的。 权贵家里豢养的帮闲或办事的人—— 养门客数十人。 现在公子鸿府上常年有门客八百! 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个时代的门客的流品芜杂,既有破落的贵族子弟,也有不甘于贫贱的底层游民。 他们共同的特点,是在礼崩乐坏的乱世中追求自身价值的实观。 他们渴望建功立业,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愿以极端行为惊世骇俗而名垂青史。 他们有些人毫无原则,如苏秦、张仪、商鞅,哪一套能获得人主的青睐便使出那一套。 这自然也可以说是一种原则。 如豫让之为司马迁口中的“小人”智伯复仇,谁重视我,我就为他卖命。 有些人毫无人性,如为求将位而杀死齐籍妻子以取信鲁国的吴起,如为伪装得罪出走而杀死老婆孩子的要离,出于妒忌害死同门韩非子的李斯。 有些人则比变色龙还要狡诈,如为刘邦制订朝仪,使他“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的叔孙通。 如为诈骗钱财引诱秦始皇寻求长生不老药,引来“焚书坑儒”之祸的方士徐巿、卢生。 门客之中也有高蹈者,如“义不帝秦”的鲁仲连,以死报“知己”别无所求的侯嬴,洞明世道人心不恋权位的张良等等。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但这样的高士与智者在门客中是凤毛麟角,对于门客文化则是异数…… 门客文化中的主客关系说到底是主奴关系,这是由他们的豢养与被豢养地位决定的。 这种依附性决定了门客的工具性。 所谓“知己”关系不过是一种假相! 一言以蔽之,就是——主子解衣推食。 不过是诱你为他做奴才而已。 譬如历史上的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惺惺作态,不就要他感知遇之恩,为刘氏父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吗? 第640章 鸡鸣狗盗之辈 对于门客的存在,庆忌其实心里是颇为反感的。 为何? 因为吴国有着严格的法制,没有吴王的命令,没有虎符,包括太宰计然、大司马伍子胥这样的人,都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在吴国取消了封君制度后,吴国的公卿大夫们,只享有食邑,而没有封地。 原来征兵、治政的权力被收归于国家,公卿大夫们只能在自己的食邑中,享受着若干户的租税而已。 这在庆忌看来,无伤大雅。 但,门客的存在,让庆忌不得不慎之又慎。 因为吴国已经不允许私人武装存在,只是“门客”这一群体,毫无疑问,让贵族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私人武装力量。 这是庆忌所不能容忍。 然而,庆忌却又不会去禁止公卿大夫们豢养门客。 为何? 因为门客还能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如家丁、门生…… 屡禁不止! 反正,门客的存在,还没有伤害到国家的利益,所以庆忌搁置不提,可以暂时做到听之任之。 现在公子鸿养门客八百,虽不是天下列国的贵族当中最大的,却也不在少数。 庆忌知道公子鸿不会背叛,不会对自己存在不臣之心。 但,公子鸿的这种大揽门客的行为,庆忌能忍,作为下一代的吴王,如何能忍? 当然了,除非公子鸿可以登上吴王之位! “养门客八百……呵呵,吴鸿,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寡人很好奇,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财,豢养如此之多的门客?”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着公子鸿,说道:“难道,内帑给你的月俸,足够你这般巨大的花销吗?” 作为吴国的公子,往往是十六岁开始参政议政,开辟府邸,在都城居住。 当然,也会享有俸禄,跟一个九卿差不多的待遇—— 中二千石! 中二千石即为朝中实得二千石,月俸一百八十斛,一岁凡得二千一百六十斛。 领着这样的俸禄,再加上每个季度或不时的补贴,还有平日里庆忌的赏赐,公子鸿要养着八百门客,也不是不行。 安装最新版。】 只是难度太大! 就庆忌了解到,公子鸿是一个勤俭节约的人,懂得开源节流,怎会这样的铺张浪费? “父王,这所谓的八百门客,实则是一个虚数……” 公子鸿不禁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兮兮的回答道:“其实儿臣的府上,挂名的门客不止八百,已经过一千人。” “但,这其中一半以上,都只是挂名,是为孔子的门生。” “还有一些,则是儿臣养的门客。” “以儿臣的俸禄,的确养不起这么多门客,但他们有的人甚至还自掏腰包,资助儿臣,朝中一些大臣,也都逢年过节,送给儿臣不少财物……” “父王!” 公子鸿连忙磕头道:“儿臣回去之后,便遣散府上的门客!” “不必了。” 庆忌摆了摆手道:“你能聚养这么多的门客,是你的本事,寡人不会过问。” “然,寡人要告戒你一句……” “天地间惟理与势为最尊。虽然,理又尊之尊也。庙堂之上言理,则君王不得以势相夺!” “然,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诺诺之辈。” “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的假隐士以及被服儒雅,行若狗彘之徒,举目天下,何其之多也?” “时移势异,不得不然也。” 顿了一下,庆忌又语重心长的说道:“鸿儿,你府上的门客,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之人皆有。” “有士子、游侠、屠户、渔夫等等,有多少人可为你所用?” “你想过没有?若鸡鸣狗盗之辈乎?”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他们依附于你,作为你的门客,然有朝一日,他们若触犯法令,你又何以自处?” “当你身处危难之际,又有多少门客会为你挺身而出?” 闻言,公子鸿泪眼朦胧的哽咽道:“父王,儿臣受教了。” 公子鸿真的能听进去吗? 嗟乎! 庆忌摇摇头,他已经知道,公子鸿的确能听进去。 只是,公子鸿是否会遣散自己府上的门客,这恐怕是由不得他了。 公子鸿在这条路上,已经越走越远,不知道是否会一条道走到黑。 古往今来的门客,无非是两种模式。 一种是一客多主,一种是一主多客。 在前一种模式下,门客在列国王侯贵人间奔走,选取门庭投靠,朝秦暮楚不以为耻,晋材楚用反成佳话。 良禽择木而栖,“合则留,不合则去”乃理所当然。 人教人,教不会。 事教人,一次就够了。 庆忌相信,公子鸿迟早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公子鸿养门客八百,在庆忌看来,只是一个小问题。 毕竟,在春秋战国时代,养士之风盛行。 每一个诸侯国的公族子弟都有着大批的门客,如楚国的春申君,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齐国的孟尝君等。 他们被并称之为“战国四大公子”! 然而,在庆忌看来,真正名副其实的,只有一个“信陵君”,其余的三人,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 门客不一定是士,可能既不是武士,也不是文士,而或许是仅有鸡鸣狗盗等一技之长的“食客”…… 这个时代,门客的待遇也是有好有坏的。 既然在列国激烈的竞争中,得才者胜,失才则亡,作为人材的门客自然就有了与主子讨价还价的资本与资格。 于是,有孟子称病不肯先去朝谒齐王,有颜斤蜀上殿不肯趋前,而敢于对忿然作色的齐王直言“士贵耳,王者不贵”! 在一客多主的大背景下,门客为自高身价,往往要求主子给予特殊的甚至与主子“平等”的待遇。 冯谖在孟尝君门下先为“食无鱼”,继为“出无车”,后为老母无人赡养三次弹剑而歌…… “吴恒,近日来,孔丘、曾点、申息等大臣都向寡人上疏,弹劾你最近跟军中的将领走动频繁,私行贿赂,许诺官爵。可有此事?” 面对庆忌的质问,公子恒被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连忙磕头道:“父王!此乃子虚乌有之事!” “儿臣只是跟军中的部分将领有些私交,偶尔走动,却绝无贿赂、许官之事!” “请父王明察!” 第641章 始祸者死 宁缺母滥的道理,难道公子恒与公子鸿都不懂吗? 一个常年养门客八百,一个跟军中的部分将领来往密切。 都不按套路出牌。 不讲规矩! 下一步,他们是不是要造反? 庆忌看了看公子鸿,又瞅了瞅公子恒,摇摇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们好自为之吧。” 庆忌旋即摆了摆手,公子恒与公子鸿对视一眼后,都连忙行礼告辞。 跟庆忌斗,他们还是太嫩了。 一切都尽在庆忌的掌握之中。 庆忌之所以这样敲打一下公子恒与公子鸿,只是想让他们消停一些,不让这一次的嫡庶之争,进一步扩大化。 】 公子恒与公子鸿离开后,庆忌又将目光放到湖面上,缓声道:“长卿,你可知晓,寡人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立储吗?” “这……臣不知,还请大王明示。” 孙武的确是不知道。 缘由何在? 庆忌意味深长的说道:“楚国,已为我吴国所灭。” “然,楚地广袤,楚人甚众也。如何驯服?” “近日来,不少大臣都向寡人进言,迁都于郢,或者宛城。” “岂可乎?” 闻言,孙武尴尬的笑着道:“大王,可,也不可。” “只是迁都之事,干系重大,想必这正是大王的顾虑所在?” “不错。” 庆忌微微颔首道:“我吴国的根基,尽在东南,如何能随便迁都?” “若没了老吴人作为根基,寡人,能在故楚之地立足吗?” “所以,为今之计,寡人需要一位储君,在郢立别都,助寡人镇压故楚之地。” 听到这话,孙武这才明白庆忌的一番良苦用心。 诚然,庆忌可以选择一位文武兼备,且备受信任的大将或者公子,坐镇郢都。 但是这样合适吗? 不合适。 将郢作为吴国的别都,意义重大,又有太子坐镇的情况下,必然能赢得楚国遗民之心,让怀有异心者,不敢轻举妄动。 再者说,也能为吴国的储君打造自己的班底,增强一下自身的势力,提高自身的威望。 庆忌此人,固然是生性多疑,却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背叛自己。 因为庆忌闲暇之余,有事没事都喜欢鞭策一下自己的儿子,如何不了解他们的性格? 棍棒之下出孝子! 莫说是日后起兵造反,怕是“拔氧气管”这种事情,他们都干不出来。 …… 在吴国吞并楚国的时候,晋国的六卿内战,亦是打得火热。 去年十一月,智氏、韩氏、魏氏三家军队奉晋定公之命攻打范氏、中行氏。 但是,由于范氏、中行氏家底太过雄厚,三卿的军队竟然未能攻克叛军,反而令荀寅、士吉射恼羞成怒,决定向晋侯姬凿发动进攻。 中行寅、士吉射力排众议,将原本囤积在晋阳的主力大军掉转方向攻打都城,姬凿惊恐万分,号召国人剿灭叛军,于是范氏、中行氏至此走上众叛亲离的道路。 智氏、韩氏、魏氏三家军队为晋侯守卫国都,范氏、中行氏未能攻克,战败而逃。 三家趁势反攻,赵军也从晋阳城中突围,赵氏之危暂时缓解。 在韩不信与魏侈的多方奔走、劝说下,执政荀跞认定范氏、中行氏为国家的敌人,赦免赵鞅,让他继续担任上卿。 荀跞、赵鞅、韩不信、魏侈四卿在晋侯的宫殿里盟誓,誓死讨伐中行氏、范氏,除死方休…… 晋国都城,新田。 在赵氏府邸的一处书屋中,仍旧是灯火通明的一番景象。 披坚执锐的士卒守卫在门口,严禁任何闲杂人等进入、窃听。 此时,在偌大的书屋里,三个人正在席地而坐,眉宇之间,尽是凝重的神色。 这三人分别是赵鞅、韩不信、魏侈,都属于晋国的上卿,位高权重,权势之大,不下于诸侯。 “让范氏旁支士皋夷为范氏宗主,智氏宠臣梁婴父取代中行氏之位,以此来维系六卿制度不动摇,绝不可行!” 赵鞅皱着眉头,沉声道:“范氏是我晋国最富庶的家族,赶走了贪婪的士吉射,换来士皋夷,范氏依然强大。” “而梁婴父此人,更是荀跞的爪牙,为人卑鄙,气量狭小,与我韩、赵、魏三家皆不友善。” “若范氏、梁氏位列六卿,那么必然亲于智氏,对我韩、赵、魏三家的威胁极大……” 听到赵鞅的这一看法,在座的韩不信、魏侈都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因为范氏、中行氏两大贵族的退出,国内又出现了新的贵族跃跃欲试,剩下的四卿也需要对战利品进行新一轮的分赃。 根据智氏、韩氏、魏氏三家早已预定的计谋,即范氏旁支士皋夷为范氏宗主、智氏宠臣梁婴父取代中行氏之位,也就是六卿制度不变,国家继续由六个家族来分治。 但,赵鞅如何能同意? 经过赵鞅的一番劝说后,韩不信和魏侈都表示愿意追随他。 赵鞅之所以拒绝这一主张,原因何在? 其一,赵鞅并非一心谋私的政客,他非常希望晋国能够集权,对于六卿分晋的局面导致晋国疲惫不堪早已痛心疾首。 其二,赵鞅因为士鞅的缘故,非常反感贪婪霸道的范氏一族,无论士吉射还是士皋夷。 其三,荀跞是个阴险毒辣、唯利是图的政客,为发展自家,以权谋私,连自己本家中行氏都可以出卖。 其四,梁婴父是个卑劣小人,赵鞅打心眼里鄙视他…… 总之,赵鞅坚决不同意荀跞的政治主张。 “鞅,你可要想清楚了。” 坐在一边的韩不信叹气道:“我听闻梁婴父已经向荀跞进言,借口董安于先发起战祸之名去责备你。” “晋国法令,始祸者死。” “范氏、中行氏作乱,由你擅自杀死邯郸午引起的。” “范氏、中行氏如今逃亡在外,也算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你如何谢罪?” “……” 赵鞅陷入了沉思。 赵鞅当初迟迟不肯迎战就是担心会有这一天,但是这一天还是来临了。 赵鞅一时间忍不住六神无主,深恐赵氏也成为众失之的,又自觉愧对于董安于一片赤诚…… 第642章 半部晋国史 翌日,董安于为了避免赵氏一族获罪,成为众失之的,自缢而亡。 临终前,董安于还不忘开导自己的主君赵鞅—— “若董安于死,晋国便得到安宁,赵氏得到安宁,我何惧一死?” “人生谁无死,我董安于之死已晚矣!” 董安于,成也赵鞅,败也赵鞅。 因为赵鞅能够知其才、用其才、尽其才,他早已将自己的生命交予赵氏,诠释着“士为知己者死”! 由于士鞅曾经的欺辱,赵鞅对范氏连同中行氏痛恨已极,而逃亡朝歌的二卿势力依旧强大,且在国内盘根错节,牵连甚广。 赵鞅请命于晋侯姬凿,全权负责剿灭中行氏、范氏叛军,而朝中则完全交予荀跞,即“智氏主内,赵氏主外”。 赵鞅自此改名志父,以示改过自新,一切从头开始。 吴王庆忌十八年,即公元前496年夏秋之际,赵鞅率领晋军向二卿盘踞之朝歌进军,听闻赵鞅率领大军前来,中行寅、士吉射派遣使臣向齐国、吴国求援。 不久,晋军在赵鞅的领导下将范氏、中行氏团团围困于朝歌。 士吉射、中行寅在城中被围,野心勃勃的齐侯等待晋国内乱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半个世纪。 为能够插手晋国内政,齐侯约定鲁侯、卫侯于脾地与上梁之间会见,商讨救援范氏、中行氏,同时邀请宋公、吴侯庆忌也加入反晋阵营。 但是,当时的庆忌,正在率军灭亡楚国,哪里有工夫插手中原混战的事情? 士吉射、中行寅则是为能够打击晋国后方以减轻朝歌城的正面压力,派遣亲信大夫析成鲋前往戎狄,挑拨戎狄与晋国的矛盾,联合狄军袭击晋国绛都。 在夏末之际,二卿乱军与戎狄联军趁着晋国大军主力皆被赵鞅带往前线,而绛都似乎只有智氏一族的军队驻守,向绛都发起突袭。 老谋深算的荀跞不会不知道“擒贼擒王”这一要理,派军队稳守绛都,最终使绛都稳如泰山,乱军力竭而败。 戎狄之军战败而逃,析成鲋逃亡成周、小王桃甲进入朝歌城,与士吉射、荀寅会和。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二卿的第一轮攻势被瓦解。 沉稳的荀跞坐镇绛都,是赵鞅实行军事的较为牢固的后方基地。 敌军退后,赵鞅进一步加大攻打朝歌的力度……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八年,农历十月。 吴国都城,金陵。 庆忌在滋德殿召集自己的一众肱股之臣商议大事。 在座的,是公子鸿、公子恒,以及国尉孙武、大司马伍子胥、太宰计然、御史大夫范蠡、左丞相文种、右丞相孔丘、御史中丞伯噽。 这些人,无不是在吴国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两个公子除外。 “二三子,而今中原混战,是愈演愈烈了。” 庆忌笑吟吟的道:“入秋以后,齐侯与宋公在姚地会面,商讨救援范氏事宜。” “然,无论齐侯如何挑动范氏、中行氏余党作乱,赵鞅的大军始终围困朝歌,意在围城打援。” “二卿家臣籍秦、高强从朝歌成功突围,二人来到原二卿的封地,号召他们的范、中行家族军队救援二主。” “在士吉射、中行寅一再的催促下,不久前,范氏、中行氏的军队在籍秦、高强二人的领导下如同蚁聚,向晋国潞地发起进攻。” “为相应籍秦、高强那边的战事,郑国也在齐侯的支持下与范氏家军联合,进攻赵氏的封地——百泉。” “面对联军的反攻,赵鞅应战,分别于潞地、百泉大败敌军……” 顿了一下,庆忌缓声道:“这长达大半年的晋国内战,尚未结束。” “以赵鞅为首的晋军取得了较为辉煌的战果,然,他们的敌人,可不止是范氏、中行氏,齐国、郑国、宋国、鲁国、卫国等中原列国,甚至是周王室都随时可能参战。” “战局这般变化莫测。最近一段时间,范氏、中行氏,还有齐侯,都向寡人遣使致信,让吴国出兵,加入这一场晋国内战,以二三子之见,可行否?” 正所谓“一部春秋史,半部晋国史”! 晋国的影响力之大,不言而喻。 这不,一场原本属于晋国内战的战争,已经愈演愈烈,扩大到了中原混战的程度。 要是吴国都加入其中,恐怕战况会将变得更加的激烈。 “大王,臣以为大可不必插手中原的战事。” 范蠡冷静的为庆忌分析道:“晋军虽在潞地、百泉,打败了郑人、范氏、中行氏的联军,这一次的中原大战,却仍是扑朔迷离的局面,且晋国仍旧处于被动局面。” “其一,齐侯已在诸侯当中拉帮结派,悍然攻打晋国本土。” “范氏、中行氏发动叛乱,诚恳邀请侯插手,正中齐侯下怀。” “故而,齐国在赵鞅围剿二卿叛军时,便会盟卫侯、鲁侯、郑伯、宋公等商讨营救范氏、中行氏。” “齐侯援助二卿的险恶用心,不言而喻,是为最大程度的削弱晋国……” 顿了一下,范蠡又道:“其二,自士蒍、荀息辅左晋献公起,范氏、中行氏在晋国孕育长达百年。” “其家族势力在世卿世禄的滋润下早已根深蒂固,党羽遍布全国各地。” “在士匄、士鞅的经营之下,范氏的实力早已位居六卿之首!” “中行氏在中行偃、中行吴南征北战中掠夺了大量土地与财富。” “这两家在士鞅执政后,得到了更为长足的发展与壮大。” “若是赵鞅不能尽快结束对朝歌的围剿,二卿极有可能逃回自己的封地,以宗主名义号召族人重新组织起更迅勐的反扑!” “其三!” 范蠡沉声道:“二卿当中,范氏于诸侯之中,有着极高的人望。” “邦交是范氏一族的强项!范氏与周王刘氏、鲁国季孙氏、宋国戴氏、郑国罕氏建立了一系列家族联盟,尤其是周王室的刘氏家族。” “刘氏世代与范氏通婚,又有长弘这样谋臣为刘氏出谋划策,怎能不令晋人如芒在背?” 最后,范蠡又轻笑一声,说道:“再者,晋国的内部,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在共同攻伐二卿叛党过程中,尤以执政荀跞与赵鞅的矛盾最为严重。” “荀跞忘不了赵鞅反对他提拔士皋夷、梁婴父,赵鞅更忘不了荀跞逼死董安于。” “大王,自赵鞅出道以来,荀跞就一直位居赵鞅之上,二人共事多年,既勾心斗角又能各识大体,勉强一起共事。” “荀跞将赵鞅推到敌人的刃口上,等着看赵鞅如何火中取栗。” “随着战事一步步向后延迟,很难保证荀跞还能够一直在声势上支持赵鞅……” 第643章 中原混战 对于范蠡为庆忌所分析的中原战局,以及晋国内部不稳的情况,在座的的吴国君臣,都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吴国是可以作壁上观的。 因为,这一场中原混战,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又怎么不知道这一段历史? 这本是赵氏与邯郸氏,大宗与小宗间产生的一场家族内讧,却以此为导火索引发了六卿之间为争权夺利的一场晋国全国性内战。 期间齐国、郑国,甚至周天子也乘着晋国六卿内战之际,参与其中,协助范氏、中行氏,图谋晋国。 晋赵简子(赵鞅)经过八年奋战,才得以平定此次内乱。 八年! 算到现在,起码还有六年之久,这一场中原混战,晋国内战才会落下帷幕。 袖手旁观,似乎对吴国的好处更大。 “父王,儿臣以为,御史大夫所言极是。” 公子恒跟着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为今之计,我吴国要做的,应该是趁着晋国内乱,中原混战之际,稳固国内,且大发战争财。” “我吴国囤积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军需辎重,趁着这个时候,可以向中原混战的各方兜售出去,以此来赚得盆满钵满。” 闻言,还不等庆忌说话,孙武、伯噽、伍子胥等大臣,便都纷纷表示赞同。 这些年来,吴国一直在迅速的崛起,国力蒸蒸日上。 从一开始,吴国的目标是吞并楚国,完成南方的大一统,最后才是谋定中原,称霸天下。 但,这样的野心,这样的抱负,岂能轻易实现? 吴国扩张的脚步过快,根基不稳,即便是在灭楚之战前,吴国消停了整整三四年之久,却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大后方完全稳固下来。 在孙武、伍子胥、范蠡等人看来,这个时候的吴国,应该稳固自己的大后方,趁着中原诸侯混战之际,兜售大量的武器装备,军需辎重,大发战争财! 有的时候,哪怕是庆忌,都不得不妥协于现实。 雄心壮志? 那也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万一,在庆忌率军,北上参战,逐鹿中原的时候,后院起火,狼烟四起,如之奈何? 难道要落得跟历史上吴王夫差一样,身死国灭的下场吗? 不,情况不会严重到那种程度。 最坏的结果,只是各地发动叛乱,让吴国自顾不暇而已。 好在,庆忌知道这一场中原混战会持续数年之久,吴国有利可图,也不必急于一时的参与其中。 这样反而会落了下乘! “吴鸿。” “儿臣在!” “向中原诸侯兜售军需辎重之事,由你全权负责,让曾点、范蠡、干将协助你,切记一切以吴国的利益为主,莫要让寡人失望!” “儿臣,谨遵王命!” 得到这一重任的公子鸿,忍不住两眼放光,语带哽咽的答应下来。 能让庆忌这般重视、重用,公子鸿可以说是死而无憾了! 吴国何以能在十多年的时间内,一举成为南方霸主,且是天下最富庶的一个国家? 安装最新版。】 原因很多! 除了庆忌多年来励精图治,推行新政,本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原则,一直都在招贤纳士,建设吴国,发展民生、商业以外,还有最大的原因,就是吴国的商业十分的繁荣! 茶叶、精盐、丝绸、陶瓷、兵器、辎重等等,这些东西,都让吴国赚得盆满钵满。 吴国出品,必属精品! 来自于吴国的各种各样的商品,早就流通于列国的市场上,且大受欢迎。 在这其中,武器装备,军需辎重就占了一个较大的市场份额。 吴国的商贾,更是有不少人化身为武器贩子,常年来往于北方列国,兜售大量的武器军需…… 其实,那些武器装备,军需辎重等等,都是吴国专业的工部所生产出来的。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那些商贾,也都是“官商”! 随着中原混战的愈演愈烈,吴国的武器销量也是居高不下。 此时,眼看着公子鸿被庆忌委以重任,坐在一边的公子恒忍不住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抹阴霾之色。 他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经在不自觉中攥成了拳头,指甲都深深地陷在了肉里,掐出了血…… 凭什么! 凭什么! 这明明是我先提倡的! 凭什么父王要对吴鸿委以重任?对我不闻不问? 那个贱婢所生的庶子,他凭什么跟我斗! 公子恒想不明白,同时心里对于公子鸿更加痛恨…… “吴恒。” 庆忌叫了一声,看见公子恒没有反应,不禁眉头一皱,道:“吴恒!” “儿臣在!” 公子恒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一个月后,由朝中大臣,还有各地郡守县令所举荐而来的贤才,都会聚于稷下学宫,参与考试。你代寡人选任,让计然、文种、邓析辅助你,切勿让寡人失望。” “儿臣谨遵王命!” 公子恒连忙答应下来。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不定,这是庆忌对公子鸿与公子恒的一次考验? 向中原诸侯兜售武器军需也好,为吴国选举官吏也罢,都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不过,庆忌做出这样的安排,也是耐人寻味的。 在座的孙武、范蠡、计然等人,都是人精,哪里能猜测不出庆忌的一些心思? 为国家选用人才为官吏,这可是真正的国之大事。 谁有权力任贤用能? 毫无疑问,是国君。 不过,公子恒享有向庆忌推举贤才的能力。 也就是说,在一个月后的稷下学宫那场考试中,公子恒属于主考官。 任何人要通过考试,除了自身有真才实学之外,公子恒的参考意见,同样重要…… 当然,最后一关是庆忌。 能不能被选用为官吏,适合放在怎样的职位上,最后都取决于庆忌。 实际上,庆忌是真的打算结束这一场嫡庶之争,为吴国选出一个合适的储君。 以前的庆忌,可能会用储君之位来吸引诸公子夺嫡,然后鞭策他们。 但是,随着中原诸侯混战,愈演愈烈,庆忌需要一个储君,来为自己监国摄政,来为自己去坐镇郢都,镇压故楚之地。 第644章 五行德运之说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此时,庆忌正在大司马伍子胥、国尉孙武,以及田穰苴、胥门巢、熊子丹等一众吴国大将的陪同下,巡视吴军营寨。 顺便进行一场军事演习,让庆忌得以检阅三军,察看一下吴军当前的战斗力。 吴军的营寨,坐落在距离金陵城二三十里的秦淮河之畔,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在这一片占地极广的营寨中,常年屯驻着吴国七八万的锐士。 这是吴国的机动性兵力,即野战军。 吴国的军队,已经达到了空前的三十万常备军。 多吗? 多! 但是面对吴国那庞大的疆域而言,只能算是勉勉强强。 不包括宿卫、城防军的情况下,每逢战事,吴国可以随时征调出八万兵马投入到战场上。 若是庆忌发布动员令,紧急征兵,在三日之内,即可召集原本已经退役,卸甲归田的士兵二三十万人水陆并行,赶到金陵。 等候庆忌一声令下,他们即可奔赴前线作战…… 此刻的庆忌,站在高达三丈的点将台之上,接近十米的高度,能让庆忌一览无余的看见校场之上,数以万计的吴军将士那飒爽的英姿,抖擞的风采!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偌大的校场上,七八万的吴军将士,昂首挺胸,宛如瞻仰神祇一般,仰望着自己为之效忠的君王。 他们的神色异常激动,脸上都是一片眉飞色舞的表情。 庆忌站在拜将台之上,放眼望去,入目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绯红色的汪洋大海! 若是按照“五行德运”之说,其规则是五行相胜,即:木克土、金克木、火克金、水克火、土克水,循环往复。 还有一说,则是五行相生,即: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循环往复。 历代王朝都很关心自己的德运是哪种五行,毕竟关乎正统、天命,岂可时不时就改来改去? 伏羲朝为木,神农朝为火,黄帝朝为土,赢秦为水,汉朝在土、火之中,唐朝为土,元朝为金,明朝为火,清朝为水,其余各朝说法各不同。 就庆忌所知道的,姬周王室,属于土德,尚黄…… 因为商朝灭夏,为水克火,周朝灭商,为土克水。 当然,五行德运之说,其实还没有真正的形成。 只是吴国历代君王都比较推崇红色,固然被发扬光大。 要是按照这种说法,吴承周统,属于火德,尚赤! 所以,吴国的旌旗服饰,多为红色。 绯红色! 这纯粹是吴王庆忌个人的偏好。 戈矛如林,旌旗蔽空! 偌大的校场之上,数以万计的吴军将士,组成若干个方阵,井然有序的站立在那里,撕心裂肺的高呼着“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这样的呐喊声,早已经穿透了云霄,响彻四野。 这,是庆忌的军队,是吴国的军队! 他们是吴国征战天下的尖刀! 他们是所向披靡的勇士! 他们的名气,早已经冠绝华夏,让敌人胆寒! 只是站在这里,庆忌俯瞰下去,就忍不住血脉偾张,热血沸腾! “开始吧。” “诺!” 得到庆忌的授意后,作为大司马的伍子胥,立刻下去传达将令,宣布军演正式开始。 校场之上,顿时变得空旷起来。 从军演一开始,庆忌就端坐在拜将台的前端,视野最为开阔的地方,然后将自己的龙渊剑,放在膝盖上,注视着前方。 “冬!冬!冬!” 伴随着一阵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校场之上,迎面而来的是一支数以千计的弓弩手队伍。 不,准确来说,是弓箭手。 因为从第一轮开始,要展示的是吴军弓箭手的箭术,而不是祭出箭阵。 “弓箭手,预备!” 排列有序的弓箭手,随着一名都尉的叫喊声,一步一顿的走上前,宛如一个整体。 “卡察察……” 一队弓箭手是五十个人,他们不约而同的拉动弓弦,箭头瞄准了对面八十步之处的标靶。 并不是每个弓箭手,都能做到百步穿杨。 实际上,在大兵团作战中,单个弓箭手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微乎其微…… “放!” 随着令旗的挥下,箭失顿时离弦而出,“夺夺夺”的一阵闷响后,准确无误的射中了标靶。 箭无虚发! “好!” 站在庆忌身后的一众将领跟着拍手叫好起来。 “下一队!” “预备!” 五十名弓箭手一轮,一人三箭,必须要保证箭无虚发。 哪怕不是命中靶心,也不会脱靶! 所有的弓弩手都经过箭术上的检验后,又都聚拢在一起,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 箭阵! 这正是吴军的拿手好戏,所向披靡的箭阵! “预备!” 随着都尉的一声呼喊,所有的弓弩手,数以千计的弓弩手都纷纷装好弩箭,踏着蹶张弩,或者是手指放在弩机的扳机上,目光直视前方。 在距离吴军箭阵,超过一箭之地的地方,是一大片的稻草人,成片的稻草人,将遭到吴军箭阵的惨烈“洗礼”! “放!” 一声令下后,吴军的箭阵中,顿时射出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弩箭,遍布整个天穹,自上而下,迅速下坠。 “噗噗噗!” “夺!” 数以千计的弩箭飞射而过,射中了稻草人,或者是插在了地上,箭尾都还在震颤,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好!” “彩!“ 这一回,就连庆忌都忍不住站起身,拍手称快,算是对这些吴军弓弩手的赞许。 值得表扬! 正所谓,穷则战术碾压,富则火力覆盖! 而今的吴国,已经有机会能做到,在武器装备方面胜过敌人,甚至是完全碾压敌人! “轰隆隆!” 弓弩手退下后,取而代之的,则是整整三百乘投入这场军演当中的兵车。 独辀、两轮、方形车舆(车箱),驾四匹马或两匹马。 车上有甲士三人,中间一人负责驾车称为“御者”,左边一人负责远距离射击称为“射”或“多射”,右边一人负责近距离的短兵格斗称为“戎右”。 吴国拥有战车的历史,其实并不悠久。 昔日晋景公给了巫臣三十辆战车,大概是两千人,亲自到吴国,教吴国人驾驶战车。 这成为楚国衰落、吴国崛起的序幕…… 第645章 万乘之国 庆忌自从继位以来,一直都在扩充军备,命人打造战车,养育马匹。 这使得吴国的战车数量早已超过了一千乘,是当之无愧的“千乘之国”…… 当然,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吴国应该是一个万乘之国。 饶是如此,吴国家大业大,不缺车兵,不缺战车,也不缺武器,唯独缺少的,是优秀的战马! 南方马腿短,耐力强,但缺乏爆发力,这是一种不小的缺陷。 而且,南方并不生产战马,能够养育马匹的地方并不多。 虽说庆忌这些年来,没少招募善于养马之人,负责为吴国养育战马,但是收效甚微。 正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哪怕是经过杂交得来的马匹,有的时候都很难作为战马来使用。 “轰隆隆!” 此时此刻,在偌大的校场之上,在庆忌的注视之下,整整三百乘的戎车,一往无前的朝着对面成片的稻草人飞驰过去。 “休休休!” 战车未到,车上的弓箭手就已经张弓搭箭,射在那些稻草人的身上。 随后战车碾压过去,车上的戎右跟着挥动武器,击打着稻草人,席卷而过。 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看着很是解压…… 这个时代,战车的主要武器有两类,格斗兵器和远射兵器。 在一开始,车战的主要格斗兵器为戈,戈是一种长柄的勾状兵器,有锋利的双面刃和前锋,战车所配备的戈一般长三米左右,由“戎右”使用在战车交错时用于勾击或啄击。 到了春秋时期戈大量的为戟所取代。 车上的甲士一般配备有青铜剑用于防身,在战车毁坏或敌人跃上战车时作贴身战斗。 战车上的远射兵器主要为弓或弩,这些远射兵器由射手负责使用,主要在战车较远距离冲击时,进行射击。 战车上的人员防护主要靠皮制的甲胃和盾,也有少量的铜制防具。 而战车兵主要直立与车中战斗,所以甲士兵用的皮甲都有较长的甲身,并且根据人员分工的不同有不同侧重。 如戎右需要挥动戈、戟等武器格斗所以他的“披膊”一般只到肩部。 而御者则把披膊向下延伸到手手腕,并连有护手。 战车上一般使用大型盾,多数为皮制,并在盾加缀青铜部件用于加固。 战车最早在夏王启指挥的甘之战中使用。 以后战争规模越来越大,战车成为战争的主力和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标准,到春秋时出现了千乘之国、万乘之国…… “好!” “彩!” 在战车兵将成片的稻草人杀得七零八落之后,庆忌以及身后跟着的吴国将领,都跟着叫好喝彩起来。 接下来的军演,则是列阵、徒手格斗、抓对械斗等等,战况也都颇为激烈。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庆忌深谙“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所以吴军将士时常进行操练,以备不时之需。 值得一提的是,吴国现在真正的职业军人其实并不多。 哪怕是正在进行军演的这些将士,爵位不够高的话,还是需要肩负屯田耕地的重任。 也就是说,这还是在兵农合一。 他们还是需要通过自身的劳动,来养活自己。 当然,国家要付出代价就是一些农具、耕牛等等,仅此而已。 吴国不养闲人。 这可不是一句瞎话! 哪怕是常年屯驻在都城金陵附近的常备军,都不可能天天训练…… 试问,这谁遭得住? 所以在闲暇之余,他们将会投入到农事生产中。 不论是爵位多高的大将,都无一例外。 即便是孙武、伍子胥、田穰苴这样的高级将领,都免不了要时常下地劳作,为吴军将士起到带头作用,做一个榜样。 这样的“兵农合一”,的确为吴国省出了一笔不小的军费开支,只是吴军的战斗力已经难以得到进一步的提升,如之奈何? “国尉、大司马,若我吴军与中原诸侯之师一战,如何胜之?” 在检阅三军的时候,庆忌还不忘询问一下身后跟着的孙武和伍子胥。 “这……” 闻言,孙武与伍子胥都不禁对视一眼。 显而易见的,他们已经猜到了庆忌的心思。 只是不敢确定! 难道大王已然决定,要参与中原混战? 跟晋国争霸乎? “大王。” 孙武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夫战,唯有以兵车而胜也。” “我吴国有尚武之风,不缺敢战之士,且兵革犀利,府库充裕,雄于天下。唯一的缺陷,或者说不及晋国之处,便为兵车……” “自先王寿梦起,申公巫臣受晋景公之命,带戎车三十乘,入吴地,送给吴国射手和御者,教导我吴人陆战之法,迄今为止,近九十年。” “吴国由此大兴战车,得以屡战屡胜,开疆拓土,与楚人在东南争锋。” 顿了一下,孙武又道:“然,即便是时至今日,我吴国之战车,虽早已过千乘,号称‘万乘之国’也,在战车上,恐怕还是不及晋军之众,不及晋军之犀利!” 孙武的这一席话,固然在庆忌听起来,十分的刺耳,却是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地处中原列国,不论是晋国也好,齐国也罢,或者是宋国、鲁国、卫国、郑国这样的中等国家,无不以战车见长。 因为中原一带,多是地势平坦,一马平川,适合战车的纵横驰骋。 现在吴国的战车数量不少,车兵战力也强,但是只能依靠国力和战术来碾压宋、鲁、卫、郑等中原列国。 一旦碰上晋国、齐国这样的大国,吴国的战车只怕会是力有不逮,正面一战,占不到任何的便宜,还可能会在战车冲锋陷阵的时候处于下风。 这个时代,在真正的“骑兵”还没有出现之前,中原战场上的中流砥柱,仍旧是战车! 何为真正的骑兵? 便是装备了马镫、马蹄铁的战马,可以最大限度释放骑士的双手,以及保养马蹄(战马寿命)的方法…… 马镫和马蹄铁,是一种很容易打造出来的东西。 换言之,并没有多少的技术含量。 庆忌可以随时搬出来马镫和马蹄铁,为吴国训练出众多的铁骑兵团。 但,这真的有利于吴国吗? 第646章 练吴国武卒 孙武的话音一落,站在一边的伍子胥跟着进言道:“大王,若与晋军在旷野之上,正面一战,欲取胜,必须要扬长避短。” “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我吴军以步卒最强,勇冠天下,列国莫能与之争锋。” “因此,大王理应以步卒中的长矛兵,大力培训。” “在首轮冲锋中,即可挫败晋人战车的锐气,再以阵仗绞杀,如此可以克制晋人的兵车,使我大军在旷野之上,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伍子胥的这一番话,让身后的熊子丹、黑夫、胥门巢等吴军将领,都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长矛兵是古代战争最有效的兵种。 长矛兵主要武器以坚实和耐用的木柱制成长矛,矛的顶端十分尖锐,是对与以速度的冲撞力取胜的的骑兵、战车非常有效。 吴军的长矛兵手执长而不灵便的长矛,一旦离开了队列,则既无用武之地,又会变得孤立无援。 跟弓箭手一样,长矛兵从小就开始技术训练,目的是要使他成为方阵中一名动作熟练而称职的士兵。 吴国的长矛方阵基本上是一种以进攻性武器为主的作战体制,同时也具备长矛步兵通常所有的防御能力。 当它前进时,但见林立的长矛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击对方的队伍,其威势和速度在当时步兵中是罕见的。 勇敢敏捷又不穿盔甲的吴军士兵总是排成整齐的队形向前推进,其速度只稍稍慢于他们常常与之交战的披着盔甲因而过于笨重的重装步兵。 这是吴军将士接受严格训练的结果。 即使在平坦的地形上,为使密集的队伍在高速前进时保持整齐的队形,必须进行反复不断的操练。 吴国的军队在操练、行军、甚至发动攻击时都是按照战鼓声音的节奏进行的…… 在与楚军、越军的常年交战中,吴军的长矛兵发挥出来的作用极大,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战车。 但,这样的克制作用,微乎其微! 吴军的长矛兵方阵,的确是能在敌人的战车首轮冲锋中挫败他们的锐气,使他们铩羽而归…… 但是第二轮、第三轮的攻势,就不好说了。 战机稍纵即逝,吴军若是不能及时把握住机会,一鼓而下,等待那些长矛兵方阵的,就将是被敌人的战车冲成七零八落的结果。 而且,面对强大的战车,长矛兵方阵所能发挥出来的作用不大。 完全是拿人命去填的! 一旦方阵中有一个长矛兵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就会造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后果,让整个方阵的士兵都一败涂地。 好在,这种情况发生的极少,几乎没有出现过。 因为在吴军方阵的后边,有着督战队士卒,时刻准备着斩杀逃兵,然后自己顶上去。 古代战争中,战车、弓兵、步兵、骑兵、机器车,这五个兵种,其实是存在相克关系的。 弓兵拥有远程打击能力,敏捷高,善于克制骑兵和机器车。 步兵防御能力出众,善于克制弓兵和骑兵。 骑兵敏捷较高,移动距离最大,善于克制机器车和战车。 战车体力出众,冲锋时伤害巨大,善于克制步兵和弓兵。 机器车具有远程打击能力,攻击出众,善于克制步兵和战车。 所以,在一时间无法搬出骑兵,来克制战车的情况下,庆忌未尝不可选择打造比战车更胜一筹的机器车。 机器车,说到底,也是战车的一种,只不过比战车更加的犀利,攻击力更强。 “还有一种克制战车的方法……” 孙武缓声道:“大王,若我吴国的战车更胜于敌人的战车,何不能取胜?” “这,谈何容易?” 庆忌陷入了沉思。 若是非要改装战车,使之成为进攻性更强的机器车。 这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代价的问题,以及各种各样的技术层面问题。 庆忌是一个穿越者,知道的军事知识不在少数,可是他又不是理科生,哪里晓得那些古代战争史上冷门的知识? 他倒是想把坦克、装甲车打造出来,也要有这种条件才行! 不然,那一切都是白搭! 徒劳无功! 难道,非要吴国去拿长矛兵的人命去填吗? 这是不足以称道的。 不过,伍子胥说的没错。 以己之长,克敌之短,这才是兵法中的制胜关键。 庆忌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不,准确来说,可能是早有预谋的…… “二三子,寡人准备在我吴国组建一支新军,犹如陷阵营一般的天下劲旅。” 一听这话,在场的孙武、伍子胥等大将,都不禁瞠目结舌,很是诧异。 要知道,吴国有着勇冠天下的三大精锐,分别是陷阵营、羽林军与虎贲军,规模都不大,一共是二千八百人的编制。 人数虽不多,却是个个都能以一敌十,甚至是以一敌百,非常的骁勇善战。 尤其是羽林军与虎贲军,那是属于吴王亲军的存在,等同于宿卫,是实打实的职业军人。 他们不事生产,只要训练即可,所享受到的待遇是吴国的所有将士当中,最为优握的。 “大王,不知道这支新军的编制几何?” 孙武疑惑的询问道。 “三万人。” “嘶!” 听到这话,所有的吴国将领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三万精兵? 这可不是随便就能养得起的! 虽说吴国而今富甲天下,国力鼎盛,不缺钱财资源,尤其是兵革方面十分犀利,盛产武器盔甲,军需辎重。 但是,三万人的劲旅,岂能轻易打造? “这三万人的新军,号为‘武卒’,以度取之。” “士兵身上必须能披上三重甲(内外三层防护服或者就是重甲的别称),手执长戟,腰悬铁利剑,后负犀面大橹,五十弩失和强弩,同时携带三日军粮,半日内能连续急行军一百里的士兵,才可以成为武卒!” “……” 一听这话,一众将领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果然是一支天下劲旅! 就连选拔的条件都如此苛刻,怎能不堪称劲旅? 第647章 军功爵位制精髓 “大王,不知道这三万武卒的待遇,如何?” 孙武皱着眉头询问道。 “待遇如旧,仍旧是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不过武卒善于冲锋陷阵,立功的机会更多。” “……” 庆忌不是过于吝啬吗? 非也! 他这纯粹是为了吴国的为了,以及这支“武卒”的未来而考虑! 不错。 庆忌要求孙武、伍子胥等人所打造的“武卒”,完全是在效彷历史上的魏武卒。 但,不会去全盘效彷,如法炮制,肯定要有所改动。 魏武卒,是战国时期吴起训练的精锐重装步兵。 吴起率领魏武卒南征北战,创下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不分胜负)”的奇功伟绩。 三十年来,吴起率领魏武卒攻下函谷关,大大小小历经六十四战,夺取了秦国黄河西岸的五百多里土地,将秦国压缩到了华山。 阴晋之战,吴起更是以五万魏军,击败了十倍于己的秦军,创造了步卒五万人,车百乘,骑三千,而破秦五十万众的华夏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着名战役,使魏武卒名动天下。 魏武卒鼎盛时期达到五万之多,同时也是那个时候军队最为精锐和彪悍的代表。 魏国选练武卒,均为重装步兵,披重铠、持戈配剑、背弓弩、跨失囊,可以说是装备精良。 铁制兵器的使用对魏武卒的诞生产生巨大影响,如果没有强大冶金工业及兵器制作业的支持,以如此装备武装到单兵是难以想象的。 而现在,由于庆忌的推崇,吴国的冶铁业大兴,大量的铁制武器与农具早就大行其道,甚至是进化到了汉代的冶铁技术水准…… 吴国的“武卒”部队,岂能不应运而生? 值得一提的是,魏武卒的编制让各诸侯国几乎无法模彷。 因为除了魏武卒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再也没有别的诸侯国使用完全由步兵组建的兵团。 不是没有条件,不是没有能人,主要是在以战车为王的时代,谁也没有这个胆量! “大王,只是给予更多的杀敌立功机会,这支三万人的武卒部队,怕是与一般士卒,别无差异。” 孙武尴尬的笑道。 “国尉,你认为寡人太过吝啬乎?”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孙武。 “不敢。” 孙武摇摇头道:“臣只是认为,既然是精兵,何不待遇从优?如陷阵营一般?” 还不等庆忌说话,站在身后的伍子胥、田穰苴等人,都不禁一脸诧异的看着孙武。 陷阵营? 要知道作为吴国的三大精锐之一,陷阵营锐士的待遇,那可是让人非常眼红的。 入选陷阵营的士兵,生活好,待遇高,国家不但免除其全家的徭赋租税,还奖田宅房产。 当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陷阵营的纪律也是十分严格的,一切行动必须坚决听从指挥,否则严惩不贷。 虽然魏武卒的训练很艰苦和选拔标准非常挑剔,不过一旦成为武卒就能享受优厚待遇。 首先要保证他们分得百亩的土地,凭军功获取更高的爵位,享受更好的待遇…… 要是这三万武卒都成为陷阵营一般的锐士,给吴国的财政负担,未免太大了。 “有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在,再给予武卒太多,现阶段吴国承担得起,一旦吴国失去开疆拓土的机会,承平日久,或者是战败,无法取得足够的财富土地……”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那么,这支武卒,已经不是我吴国征战天下的尖刀,反而是累赘一般的存在了。” “大王英明。” 孙武已经明白庆忌的用意所在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不怪庆忌太过小气,而是不能在物质基础上,额外的给予武卒过多的优握待遇。 历史上的魏武卒,何以在辉煌一时过后,泯然众人矣,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魏武卒创立之初便是靠国家国力的支撑,是国家的重大负担,不同于秦锐士。 武卒制度属于募兵制,最大的问题是随着士兵的年龄增加,战斗力下降厉害。 而且,老兵因家里有房有地,都是地主阶级,打仗更惜力怕死,因为一旦死了就领不到俸禄,因此打仗时往往要么大胜,否则全军覆没,老家破产,要么打仗时争相逃命。 时间一久,军官也会中饱私囊,克扣军饷,进而导致军队哗变。 任何精锐部队都不能脱离国家而独立存在。 魏国由于战略错误,同时魏武卒成本太高,国力、物力损失巨大,元气大伤,尤其是精锐的魏武卒的损失,是短期难以恢复的。 更重要的是,形成战斗力的魏武卒真正的灵魂是那些富有战斗经验的老兵。 他们丰富的战斗经验和作战技巧是十分宝贵的财富,这只能是通过真实的战役积累下来,而无法进行硬性弥补。 另外,重新训练、培养的周期很长,也很艰难。 所以说,如果要魏国重新打造一支魏武卒,基本不可能,精锐的魏武卒的损失,是短期难以恢复的。 战争需要实力,并非武力可决定完全,因此恢复实力已经是不可能…… 春秋战国时期的步兵以魏国武卒最为精锐,天下呼之为“魏武卒”。 骑战则以赵国的“胡刀骑士”与齐国的“技击骑士”并称精锐。 秦国变法后的新军在收复河西的大战中横空出世,被天下惊呼为“锐士”。 荀子曰:齐之技击不可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遇之者,若焦熬投石焉。 这说明魏武卒能战胜齐国的技击之士,碰上秦国的锐士打不过。 当年庆忌在推行变法的时候,还推出了商鞅变法中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使吴军的战力大增。 吴国也有锐士,只是没有被集中起来。 现在庆忌打造这样的一支“武卒”部队,只是在集中吴国的优秀战士,打造天下强军而已。 现在的吴国,能养得起那么多的职业军人,但是以后呢? 历史上的秦锐士,之所以强于魏武卒,原因何在? 庆忌认为这支部队的军制仍有问题。 因为这支部队的士兵一进入魏武卒的部队就会脱离奴籍,同时获得与庶民一样的土地使用权。 即仍采用井田制一般的份田的做法给以土地的使用权,同时还可以或的免除赋税的待遇。 但是,这种方式使得魏武卒更新较慢,同时成本极高,国家难以长时期支撑。 秦锐士则不同。 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使士卒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这一点其他各国虽然也有,但是他们的改变还不够彻底。 士卒至多从奴籍变为庶民,极少数人才能成为贵族。 但是,秦国的军功爵最为彻底,如果没有军功,哪怕是秦国宗室也一样不得封官授爵。 而秦军士兵如果持续获得军功,就可以获得官职和爵位。 这就有效刺激了普通士卒对官职、权力和地位的欲望,并有效将之转化为秦军士兵旺盛的战斗意志。 军功爵制虽然有允许战功爵位世袭的制度,但是总体上来说没有新的军功,这些家庭就会衰落下去。 于是,他们只能不断的加入秦军,去战场上不断的获取军功,才能不断提高家族的地位和权力。 由此可见,秦国的军功爵制从两方面有效的刺激了秦人,让他们为了获得更多的封赏而变得嗜血顽强,从而使秦国的军队真正的成为了虎狼之师! 第648章 末位淘汰制 “二三子可知道我吴国所推行的军功爵位制之精髓乎?”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孙武、伍子胥、田穰苴等将领,缓声道。 “这……臣等不知,还请大王明示。” 孙武等人都倍感疑惑。 庆忌则是意味深长的说道:“强兵之法,不外乎隆礼、效功,上也;重禄、贵节,次也;上功、贱节,下也。” “这也是我吴国军功爵位制推行的重要保障——吴法。”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我吴国,上至国君、下至黎民都是如此。” “这就使得我吴国在兑现封赏上有了较高的保障,士卒浴血疆场,换来的军功能够有效兑现。” “反过来继续刺激吴人通过军功改变命运的欲望。” 顿了一下,庆忌笑吟吟的道:“利出一孔。吴法之严苛又让吴军士兵不敢于怯懦或懈怠。” “他们不敢于在战场上退缩,因为他们知道进可能获取更大的军功改变命运,退则必然面临严酷的惩罚。” “故而,我吴军士兵在前有利诱,后有屠剑的环境里必然迸发出超越常人的作战意志和战斗力……” 听到这话,孙武、伍子胥、田穰苴等将领都不禁深深地低下了头,对于庆忌的这一说法,是叹服不已的。 对于人性的了解,庆忌可谓是个中翘楚了! 强兵之法中推崇礼法、考核战功是上等的办法。 看重利禄、推崇气节,是次一等的办法。 崇尚战功、卑视气节,是下等的办法。 所以,这才是吴军多年以来,一直战无不胜的关键所在! 吴军的军法奖励是巨大诱人的,相应的的惩处也是异常严厉的。 在庆忌看来,严刑峻法才是维持军队秩序、释放军队强大战斗力的根本。 对吴国的士兵来说,向前只有一条进路——要升官发财,给家族带来实惠,只有到战场上去杀敌。 利出一孔,其他的路全部给你堵死,只留下一个“小孔”,一条出路。 而向后,秦国的士兵是没有退路的。 若是吴军将士触犯了军法,不仅要扣掉俸禄,降职处理,还要在肉体上让他尝尝残酷的刑罚。 就这样,前有重赏,后有严刑,吴国的士兵别无出路,只能变成了战争的机器和杀人的狂魔。 向前冲锋时敢于“冒失石,蹈白刃”,见到敌人时“如饿狼之见肉”…… 历史上,魏武卒与秦锐士本质上的区别,就在于赏罚制度的不同。 魏武卒只是一味地奖赏有功的将士,而少有惩罚。 秦锐士则是赏罚分明,而且动不动就会触犯法令,然后被剥夺爵位,收回土地,甚至是连坐…… 土地财富毕竟是有限的。 所以魏武卒最后随着魏国的衰落而不复存在。 秦锐士却能一直保持强大的战斗力,傲视天下。 现在,吴法还不如秦法严苛,却也是在针对将士的问题上,分外的“刻薄”。 一旦触犯军法,将遭受到十分严厉的处罚。 如“末位淘汰制”。 在攻城战中,最先登上城头的士卒被誉为“最启”,也就是第一名。 而最后进入城内的士卒则被贬称为“最殿”。 殿,也就是垫底的意思。 如果在作战冲锋时两次被评为“最殿”,就要“废”。 这不止是适用于攻城战,一般的战事也一样。 超过两次冲在后边,一旦被发现,轻则弃之不用,开除军籍,以及收回爵位、耕地,重则斩首、割鼻、刺字…… 所以,吴军能一直保持最旺盛的战斗力,就在于此。 而且庆忌不需要担心土地不够赏赐给士卒,再不济,国家也能通过各种各样的举措,让士兵犯法,然后收回士兵的爵位、耕地。 这一来二去的,损失的只是士兵的利益。 好似在一场赌博中,国家坐庄,其余的闲家可以得到蝇头小利,但是独占鳌头的,绝对是庄家! 于是,在庆忌的授意下,伍子胥、孙武等将领,便开始着手组建武卒部队。 三万武卒的编制,会从吴国的三十万常备军当中选取出来。 武卒的编制,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五百人,设五百主一人,一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 其中,“二五百主”也称“千人”,也就是以一千人为基本的作战单位,类似的一个团。 需要打战的时候再灵活编制,设将军一人指挥。 这种编制,充分体现了武卒的指挥系统在作战中的灵活性,能达到如脑使臂,如臂使手,如手使指一样。 即便是战败,也是可以迅速的组建军阵。 不管各军队士兵是否相识,在这种各级将官存在的情况下,都是可以迅速的组合起来…… 跟吴军现在的军制,基本上相差不大。 这些军事基本素质较高的士兵都要进行严格的军事技能训练,包括单兵技艺训练、阵法训练、编队训练以及联络记号训练等。 在训练中,伍子胥和孙武等将领还特别注重发挥军事骨干的先锋模范带头作用。 一人学成,教成十人。十人学成,教成百人……万人学成,教成三军。 这使全军的素质迅速得到提高。 吴军的战斗力本就不弱,庆忌组建这支“武卒”的目的,只是在于最大限度的将吴国最强的将士集中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那么,吴国的这三万武卒,是职业军人吗? 是! 不过,他们仍旧是需要承担耕作的任务。 跟一般的军队不同的是,武卒的兵役不再是三年或者五年,而是视年龄、军功爵位而定。 凡十六以上,四十以下,这样的年纪,才能成为武卒,这是硬性条件。 达到四十岁的武卒,就必须要退役。 即,一个十六岁加入到“武卒”的士兵,可以服兵役整整二十四年。 这就已经相当于职业军人了。 吴国的常备军,其实都差不多。 他们并不是脱产的职业军人,在非战时,是需要下地耕作的,只是肩负农事生产的任务,不比那些真正的农民繁重。 第649章 以策论选官 冬,十一月。 在金陵的稷下学宫,此时是一番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盛况。 宽阔的过道上,此时已经是挤满了人。 入目所及之处,皆是穿着各色衣裳,斗志昂扬的年轻人。 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份,如士子、商贾、工者、农人等等,但是,此时无一不在翘首以盼,等候着吴王庆忌的到来。 他们都想要一起一睹吴王的风采! 寒风萧瑟,炙热的却是他们那一颗赤诚之心…… 今日,是为稷下学宫的一大盛会。 来自五湖四海的士子,都将汇聚于此。 凡是受到吴国的朝臣官吏所举荐的人才,会被以举“孝廉”、“秀才”的方式,通过考核后,被遴选出来,出任朝中或者是地方官吏。 这一次的考试,主考官虽是公子恒,但吴王庆忌也会到场。 “来了!来了!” 不知道是何人,忽然叫嚷一声,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汇聚到了过道之上。 宽阔的过道上,早已经有披坚执锐,膀大腰圆的宿卫站在两侧,为庆忌开出道路,同时负责维持秩序。 为了一睹庆忌风采的士子,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远远的站在那里,期望能看到庆忌。 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代表吴王的专属旌旗。 红黑色的底纹,旌旗中间绣着一只火红颜色的大鸟(凤凰),还环绕着一个醒目的“吴”字! 观其规制,就知道是一军之大纛旗,再看看那只火凤凰,有识之士便能认得出这是吴王的专属旌旗。 王旗! 紧接着,手持方天画戟的宿卫,昂首阔步,走在最前边。 他们穿着漆黑颜色的铠甲,征袍是绯红色,待着肃穆的青铜面具,斗篷如战衣一样,是红色…… 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煞气。 可想而知,这些宿卫,全都是从尸山血海当中杀出来的精兵强将。 旌旗蔽空! 一辆又一辆的戎车缓缓的走过,马蹄践踏在青条石砖打造的街道上,滴答作响。 庆忌所在的羽保盖车,已经映入眼帘。 这一回,庆忌并没有搭乘自己的六御王车,而是以一辆羽保盖车,来向士子们彰显自己的风采。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见到庆忌的那一刻,所有人不禁高呼起来。 怀揣着虔诚之心,他们宛如瞻仰神祇一般,恭恭敬敬,撕心裂肺的高呼着“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此刻的庆忌,穿着一袭玄色的丝质羽衣,凋龙画凤,袖口与领口,皆是赤纹,勾勒着他那高大的身材。 头戴紫金冠,脚踏云履,一手扶着龙渊剑,昂藏八尺,相貌雄毅,气质不怒自威…… 这正是所有国人心目中,对于庆忌的形象。 这是他们的王! 相较于繁琐而厚重的冕服,其实庆忌平日里更喜欢穿戴这种帝王常服。 类似于西装和休闲装,庆忌自然是更钟爱于休闲装。 只是,在一些特定的场合下,庆忌不得不穿着冕服,以此来敬天法祖,彰显自己的权威。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面对着喧嚣的人群,正在高呼不已的黎庶,庆忌只是站在自己的羽保盖车上,面带笑意,挥手致意。 他本人是十分亲民的,在所有吴国臣民的心目中,庆忌就好似上古之世的大尧、大舜一般的存在。 备受吴国臣民的拥戴! 当然,在庆忌看来,这些吴国臣民的热情,更像是现代的追星族对待自己的喜爱的明星那样…… 终于,庆忌缓缓的走下羽保盖车,步入稷下学宫当中。 他来到会场的时候,所有被举荐的士子,早已经各就各位。 通过吴国所推出的察举制,不少士子都被朝中的公卿大夫,或者是地方上的郡守、县令推举出来。 这一次要通过考试,被选用为官吏的士子,大概是五百六十二人。 他们究竟有多少的真才实学,还不得而知,主要是从策论当中,以优劣程度来一探究竟。 在这个时代,人才资源还是颇为贵乏的。 基本上有机会读书识字的人,非富即贵,很少会有真正一穷二白的普通人家,可以受到文化教育…… 像是孔丘,早年丧父,家道中落,既穷苦又没地位。 但,孔丘也是一个贵族出身,有人脉! 孔丘的祖上是殷商王室的后裔、宋国的贵族,先祖是商朝开国君主商汤。 他的父亲叔梁纥是鲁国出名的勇士,叔梁纥先娶施氏,生九女而无一子,而后娶了孔丘的母亲,生下孔丘…… 其父叔梁纥虽死,却还有一些人脉,这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比拟的。 庆忌曾一度打算开启民智,在吴国广办教育,以教育兴国。 但是,这个事情可不容易实现,而且完完全全触犯到了贵族的利益。 所以庆忌只能暂且搁置不提。 就现阶段而言,吴国的人才还是够用的。 庆忌早年就设立了稷下学宫,礼贤下士,吸引了大量的天下士子入吴。 即便士子们不为当官,澹泊名利,也可能想到稷下学宫来增广见闻,丰富一下自己的学识。 察举制的推行,也是庆忌为了吴国有足够完善的人才储备,以及官吏选拔制度。 “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见到庆忌到场后,在座的士子便都纷纷站起身,朝着庆忌作揖行礼。 站在四方台上的庆忌,跟着回了一礼,然后朗声道:“二三子,今日会试,不问出身,唯才是举,唯德是举,有德才兼备者,吴国皆可用之为大夫、官吏!” “对策的内容有四项:寡人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宜,民之不宁!” “二三子可取其一为策论。”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会试过后,当酌情而论,以策论为二三子甄选合适之官位。” “或朝中大夫,或地方官吏,无不可。” “然,寡人有言在先,若有对自己官位存在异议者,可拒而不受。” “一旦上任,擅自挂印而去,休怪国法无情!” “诺!” 所有士子都连忙躬身行礼,答应下来。 吴国的法令,是较为严苛的。 国家征辟你为官,你可以辞而不受。 但,若是已经上任,又打算“辞职”,怕是罪责难逃! 第650章 宁为吴中令 吴国现在疆域幅员辽阔,有整整十九个郡,二百多个县邑,需要治理地方的官吏不知凡几。 如吴郡、豫章郡、九江郡、南郡、南阳郡,地处江南、淮泗一带,开发较早,颇为富庶,比起中原的膏腴之地,都相差无几。 但是,诸如苍梧郡、交趾郡、闽中郡等南方九郡,囊括岭南、西南之地在内,被吴国所吞并不过十年八年,尚且处于早期的开发阶段。 那种地方,瘴气丛生,毒虫勐兽遍地都是,而且还有一些不服王化,桀骜不驯的蛮人,还躲藏在深山当中,跟吴军打游击…… 南方九郡,堪称是真正的不毛之地。 在如今的吴国官场,有一句说法—— “宁为吴中令,不做南方守”! 何意? 便是吴国的朝臣官吏,是宁可在吴国的本土出任一个县令,也不愿意到岭南、西南之地当一任郡守。 虽说,郡守官秩比二千石,县令官秩比六百石,二者相去甚远。 但是在南方九郡出任官吏,要冒的风险太大。 在吴国征服岭南之地,设置郡县治理的初期,就时常出现官吏挂印而去,大举逃亡的现象。 这样的现象是屡禁不止的。 直到后来,庆忌听取了群臣的谏言,做出了种种举措,才让这种恶劣现象得到缓解。 譬如逢年过节,庆忌都会赏赐给岭南九郡的官吏额外的补贴,慰问其家卷。 以及每过三年或者五年,轮换一次,将南方的官吏调回吴国本土。 一旦南方九郡的官吏死于任上,不管是被盗贼所杀,或是病死,吴王庆忌都将予以哀悼,封赏其家卷,从重抚恤…… 当然,庆忌是一向赏罚分明的。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若是有忍受不了南方险恶环境的官吏,擅自逃亡,一定会被严惩不贷。 轻则受墨刑,丢官去职,家产充公,重则被斩首示众,连坐妻儿老小被流放,吴国永不叙用。 正是在这种严厉赏罚制度的鞭策下,吴国南方九郡的官吏,都不敢轻易逃亡。 最多是忍受不住恶劣的环境,强忍三五年,然后自己跑路……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到场参与会试的这五百六十二名士子,将会被放到南方九郡出任官吏。 具体是担任什么样的官职,酌情而定。 “铛,铛,铛!” 随着编钟被敲击三下,代表着会试正式开始。 庆忌、公子恒、计然、文种、邓析等吴国君臣都端坐在四方台上,作为主考官的存在。 会场之上,五百六十二名士子则是各自坐下。 他们面前的摆设,也都十分简单。 一张坐席,一张矮桌,还有笔墨纸砚。 策论的内容有四项:吴王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宜,民之不宁。 可以任选其一,也能全部策论。 会试一开始,所有的士子就都奋笔疾书起来。 吴国的君臣则是不发一言,生怕打扰了他们尽情发挥。 这察举制所行之会试,并不是一年一度,可能十年一度,可能一年两度…… 这都取决于国君是否要以察举制来推行考试而已。 跟历史上的科举制截然不同。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会试适才开始不久,一道紧促而不和谐的喊声,便打破了会场寂静的氛围。 庆忌不禁眉头一皱,在座的公卿大夫也都面露不悦之色。 谁敢在这个时候砸场子? 这不是找死吗? “何人喧哗?” 随着庆忌的发问,一名宿卫便急匆匆的进入会场,来到庆忌的跟前单膝跪地后,禀告道:“大王,是一个少年,自称要参与此番会试!” “少年?” “正是。” 这个时候,坐在一边的公子恒忽然站起身,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父王,这个少年,儿臣可能知道是何人。” “三日前,一个名为卜商的少年,自荐于儿臣这里。” “他自称是右丞相的门生,晋国温邑人,年十二,却是未得右丞相或其他朝臣官吏的举荐,又如此年少,故而儿臣和太宰他们,都不让其参与此番会试。” 卜商? 这个名字,对于庆忌是颇为陌生的。 不过,既然是孔丘的弟子,才学应该不差。 尤其是在十二岁的年龄,就被庆忌收为弟子,可想而知这个卜商早慧,堪称是“神童”! 来了兴致的庆忌,决定见一见卜商。 “将他带到右苑。” “诺!” 为了不打扰到士子们的考试,庆忌选择将卜商带到一处别苑,等候发落。 不多时,在别苑的大堂中,庆忌坐在主位,下首坐着公子恒。 名为“卜商”的少年,则是被两个宿卫架着,亦步亦趋的进入大堂。 “晋人卜商,参见大王!吾王万年!” 卜商显然是一个机灵的人,自称是“晋人”,却是对庆忌口称“大王”、“吾王”,显得不太生分。 在见到庆忌的那一刻,卜商连忙朝着庆忌下跪,大礼参拜,模样是中规中矩的。 可想而知,卜商很小的时候,就受过一定的礼仪指导,是贵族出身。 “卜商,不必多礼,坐。” “多谢大王!” 得到庆忌的发话后,卜商这才敢坐在一边,欠着半个身子,还是谨小慎微,惊魂未定的模样。 此时的卜商,看起来颇为狼狈。 浑身上下都穿着朴素而显得干净的麻衣,以布带束发,发丝紊乱,额头乌青,显然是不久前磕在地上所致。 这不妥妥的一副逃难的流民模样吗? 不过,庆忌却是知道怎么回事。 稷下学宫附近,尤其是在会场四周,已经被吴国的宿卫团团围住。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可谓是戒备森严的。 卜商要是不爬墙,肯定无法冲到会场的外边,喊话声能让庆忌听见…… 所以,可想而知的是,卜商一定是不小心摔下了围墙,这才额头被伤到。 “卜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私闯会场重地,冲撞王驾,你可知道这在我吴国,是何等罪过吗?” 庆忌眯着眼睛,似乎是语气不善的问道。 卜商的脸上,难免有些慌乱的神色,但仍旧是昂着头,语气坚定的说道:“回禀大王,这是死罪!” 第651章 寡人之不德 “既然你知道私闯会场重地,冲撞王驾是死罪,何敢犯禁?” 庆忌意味深长的询问道。 明知故犯? 卜商哪来的胆子? 区区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就敢于触犯法令,日后还了得? 当然,吴国并没有任何一条法令规定,会场重地不得私闯。 不过这冲撞王驾的罪名,却是板上钉钉。 这要看庆忌是否要问责于卜商。 一旦庆忌“心情不好”,处死卜商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难不成,你以为寡人会因为你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法外开恩乎?” 面对庆忌的质问,卜商不禁低下了头,然后肩膀一颤,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大王,还请见谅!” “小民知道,以寻常之法,断然没有可能参与会试,成为吴国之官吏,故而剑走偏锋……” “冲撞了大王,非小民所愿也。” 闻言,庆忌大手一挥道:“这不是你私闯会场重地,冲撞王驾的借口!” “卜商,你年少轻狂,寡人可以不跟你计较……听说,你是右丞相孔丘的门生,是否属实?” 卜商回答道:“大王,小民不敢欺瞒大王。小民自幼丧父,家贫,与老母相依为命,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 “得益于小民早慧,三岁识文,五岁断字,七岁可将《书》中的《虞书》倒背如流,记忆之强,乡人尽皆称道,故而让小民年少得以求学。” 顿了一下,卜商又道:“及今年开春,小民与老母,还有一众乡人感召于大王恩德,吴国之惠民之政,故不远千里,自温邑南下吴地。” “承蒙先生厚爱,让小民得以成为孔子先生的门生。” “小民的确是先生最年少的弟子,大王若不信,一问便知。” 庆忌微微颔首。 卜商的确不敢这样撒谎。 毕竟,孔子的门徒虽众多,却谁敢诈称孔门弟子? 孔丘在吴国官居右丞相,位高权重,拜到他门下的弟子,也是不在少数的。 孔丘历任大行令、右丞相,不算闲职,但政务并不繁重,所以能空出一些时间来,招收弟子,在稷下学宫讲学。 这也是庆忌所倡导的。 儒家弟子何其之多? 庆忌不知道。 不过,孔丘固然说是“有教无类”,却也不会什么样的弟子都招收。 倘若没有一定的天赋,还真是难以入得了孔丘的法眼。 尤其是卜商这样的年龄,除非是天资聪颖,要不然根本没有资格被孔丘看中,成为他的弟子。 有机会能在十一二岁这种年纪,成为孔丘弟子的,大概就是庆忌的诸公子。 他们的身份尊贵,所以会被特殊对待而已。 按照卜商的说法,他原本是晋国人,因为吴国的各种惠民政策传到中原列国,所以举家迁移到吴地定居。 适逢其会之下,卜商这才被孔丘看中,成了他的弟子…… 这是一个天生早慧,而且可以发愤图强的读书人。 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还经常借别人的书籍来看,这可不正是穷屌丝逆袭吗? 也是这样的经历,让庆忌忍不住对卜商高看一眼。 “卜商,你说自己七岁便能将《书》中的《虞书》倒背如流,记忆超强,可当真?” “不敢欺瞒大王。” “那,寡人便要考考你。” 闲来无事,庆忌也不介意跟卜商说道说道,检验一下后者是不是真的有才华,还是在跟自己撒谎。 《虞书》是《尚书》组成部分之一。 相传是记载夏朝之前的新兴王朝——虞朝之书。 《尚书》,最早书名为《书》,是一部追述古代事迹著作的汇编。 分为《虞书》、《夏书》、《商书》、《周书》。 因是儒家五经之一,又称《书经》…… “请大王出题!” 卜商朝着庆忌作揖道,倒是胸有成竹,毫无畏惧。 见状,庆忌沉吟片刻后,缓声道:“你把《书》中的尧典背一遍看看。” “诺!” 卜商昂着头,朗声吟诵道: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作《尧典》……”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否德忝帝位。’曰:‘明明扬侧陋……” “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帝曰:‘钦哉!’” “啪!啪!啪!” 卜商的话音一落,庆忌便忍不住鼓掌笑道:“不错。卜商,你的确有些能耐。” “只是背诵文章,识文断字之人都会,算不得太大的本事。” “你再给寡人背诵《书》中的《皋陶谟 》,记住,是倒背……” “诺!” 面对庆忌给出的这种挑战,卜商也是丝毫不惧,跟着一字不差的将《皋陶谟》倒着背诵出来。 等卜商把一篇《皋陶谟》倒背如流后,偌大的公堂中,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片鸦雀无声! 庆忌沉默一下后,又将目光放在了坐在自己下首的公子恒身上,问道:“吴恒,你能将《皋陶谟》倒背如流吗?” “勉强。” 公子恒尴尬的回答道。 他的确是能将《皋陶谟》倒背出来,只是不可能那么顺畅,而且很有可能会出错…… 卜商才多大? 年仅十二岁! “卜商,你当真有心参与此番会试,在我吴国出任官吏?” “正是!还请大王成全!” 卜商一头磕在地上,说道。 “那你便写一篇策论出来。与外边参与会试的士子一般,对策的内容有四项:寡人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宜,民之不宁!” “诺!” 随后,庆忌就让宿卫搬来一张矮桌,以及笔墨纸砚,让卜商在那里奋笔疾书,写出一篇属于自己的策论。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卜商便将自己的策论递交给庆忌阅览。 庆忌看着这篇策论,既不点头,也没有摇头,让人捉摸不透。 说真的,卜商的这一篇策论,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不算严谨。 卜商选择的是“吏之不平”,针对吴国当下的吏治,卜商建议庆忌广开言路,效仿先贤,设立登闻鼓,让底层的黎庶,也能越级告状,甚至是向国君“告御状”。 文学网 第652章 儒门宗师卜子夏 在对待吴国各地方官吏的问题上,卜商建议庆忌隔一段时间,轮换一次,根据其政绩、品行、才学、名望,让官吏们强者上,弱者下,优胜劣汰…… 这很符合庆忌的一贯治国方略。 在庆忌看来,以卜商现在的才能,足以胜任一方郡守。 不过,这些事情很难说。 卜商的这篇策论,眼光独到,字迹清晰,书法不错,却还是稍显稚嫩,至少他并没有道出庆忌应该如何下手,从何处入手…… 以卜商十二岁的年龄,能写出这样的一篇策论,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庆忌心里很是看好卜商! 庆忌在位多年,久居上位,所见过的名士文人不可计数,像是卜商这么有潜力的,还是绝无仅有! 此子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庆忌心中给予了卜商极高的评价。 卜商,孔子门生,晋人…… 庆忌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战国早期的着名历史人物! “卜商,你适才说,自己是晋国温邑人?” “正是。” 卜商的脸上,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神色。 惴惴不安的他,原本还准备跟庆忌来一个“一问一答”,具体商量如何广开言路,让吴国的官吏优胜劣汰。 没想到,庆忌会询问卜商的出身? 实际上庆忌知道,现在的卜商年少,政治天赋可能是有,但是缺乏政治能力。 或者说,是他的政治能力稍显稚嫩,不足以担当大任! 选用一个官吏,可不是一件小事。 搞不好,会祸害到一个地方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温邑吗? 庆忌倒是知道了卜商的出生地在哪里。 公元前21世纪,因温邑有温泉,得名温邑。 太康失国后,有平因辅左夏朝君主姒少康灭有穷国有功,受封于温邑,建立温国,史称“温平公”。 夏桀二十六年,商国灭温国,温邑成为商朝之邑。 温国国君苏子原为周国大夫。 西周初年,武王姬发将温邑、州邑、原邑等十二邑赐给大司寇苏忿生分封为温国,温邑再次成为温国都邑。 温国国君称温子,或以国君苏氏而称苏子。 周惠王二年(公元前675年),周朝爆发王子颓之乱,苏子是拥护王子颓作乱的周朝五大夫之一, 作乱未成,五大夫先到苏子的温邑,然后苏子奉王子颓出奔卫国,卫国和南燕国联合讨伐周惠王,立王子颓为王,周惠王被迫流亡郑国。 两年后,郑厉公和虢国君主讨伐王子颓,杀五大夫,苏子死于此难…… 那个时候,温国还没有灭亡。 温子在王子颓之乱后背叛周王室,采取亲近狄人的政策,而狄人来攻击温国时,周王室就不救援,所以灭亡,温子出奔卫国。 狄人灭温后撤退,温地为周王室所有。 到周襄王十八年(前635年),温被周襄王赐给晋文公,奖励晋文公平定王子带之乱的功劳。 温邑入晋国后,先后为晋国大夫阳氏和郄氏的封邑。 “卜商,不知道你的祖上,是哪一支后裔?” “回禀大王,小民的祖上是卜偃。” “原来如此。” 庆忌微微颔首。 作为一个有姓氏的人,卜商的出身自然不简单,至少是一个没落贵族。 卜姓系以职官、职业为姓,属于以技为氏一类,皆出于古代从事占卜职业者。 古代大凡出猎、征战、风雨、年成、祭祀、婚丧、疾灾等事,都想预知吉凶,占卜者遂应运而生,并产生专管此事的官职。 卜巫是上古时代非常重要的人物,一般由氏族部落首领,或者首领的亲族,或者智者、长者担任。 夏代开国君主夏启、夏王太康之弟曾任此职,又周文王之子滕叔绣亦任此职。 春秋时代,晋有卜偃、鲁有卜楚丘、秦有卜徒父俱任此职,其后有以官职为氏者,遂产生卜姓。 尤可一提的是晋掌卜大夫卜偃,其卜技高超,百不失一。 这卜偃的确是一个了不得的“预言家”。 前一年晋惠公和秦穆公之间因为借粮的问题出现了“泛舟之役”,秦晋关系在这段时间不佳。 卜偃结合政治国情和沙鹿山崩塌的自然现象,预言“大咎,几亡国”。 次年秦晋韩原之战,晋惠公被俘。 后边晋文公新卒,卜偃结合当时的政治国情,预言西方当有军队侵略,晋军早做准备后可得大捷。 果然,次年爆发秦晋崤之战,秦穆公大败…… 这样的占卜之术,不可谓不厉害。 究竟卜偃是算无遗策,还是自己占卜出来,庆忌也都不知道! 眼前的卜商,让庆忌意识到了,这是何方神圣! 卜商,字子夏,孔子得意门人,“孔门十哲”之一,为七十二着名弟子之一,以文学见称。 在孔子死后,卜子夏在孔墓守孝三年,之后即到西河设教讲学,传播儒家思想,足迹遍布汾阳之地,一直生活了五十五年。 他一生培养了不少治世人才。 着名的有春秋战国时的吴起、李悝、公羊高、谷梁赤、段干木、田子方、禽滑厘等。 他精研《诗》教,明于《春秋》大义,兼通《易》、《礼》。 晚年讲学西河,主张为人君者必读《春秋》,防止权臣篡夺。 魏文侯亲咨国政,待以师礼。 可惜的是卜子夏晚年丧子,悲伤过度,以致双目失明…… 他着有《卜子书》、《子夏易传》、《圣门十六书》、《周易卜商传》,更与子游等人合着《论语》。 历史上,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岁,是孔子后期学生中之佼佼者,才思敏捷,以文学着称,被孔子许为其“文学”科的高才生。 子夏为学时,因常有独到见解而得到孔子的赞许。 卜商十二岁,生于公元前507年,的确是这样! 眼前这个少年,正是“设教西河,授徒三百”的卜子夏! “卜商,你的这篇策论,寡人看了,并无出彩之处,中规中矩,只是行文较为流畅,不足为奇……”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着卜商,缓声道:“以寡人之见,你现在最多是能出任一方县令,秩比六百石,你不后悔?” “小民无怨无悔!” 卜商一脸坚毅的神色回答道。 第653章 孝顺之美德 “卜商,你认为,寡人真的会让你出仕,以十二岁之年龄,担任我吴国的官吏吗?” 庆忌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略带玩味的说道。 只是,并没有讥讽之意。 显然庆忌只是在打趣一下卜商,无伤大雅。 但是,这听在卜商的耳中,何其难受? 卜商的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连忙下跪,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吴国并没有规定,十二岁之年龄不足以胜任官吏,并无年龄限制!” “大王之求贤,非唯才是举耶?” “大王自继位以来,励精图治,广纳天下贤才于吴,使吴国大治,民有所养,老有所依,为世人传唱!” “在小民看来,大王,乃是如成汤、大舜、大尧一般的千古圣王!一代明主!” “何以用年龄之限制,让有才之士,不得其位,不可谋其政?” 咬咬牙,卜商又慨然道:“这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会让天下人认为,大王怠慢贤才,为世人所耻笑……” “大胆!” 还不等庆忌发话,坐在下首的公子恒就忍不住站起身,冲着卜商呵斥道:“卜商,你好大的胆子!” “大王岂是你一介黄口小儿所能教训的吗?” “既然大王不愿用你,还不速速退下,安敢饶舌?” 闻言,卜商只是呆呆的跪在那里,三缄其口,并没有说话。 庆忌摆了摆手,一脸和善的神色,说道:“卜商,你是有才不假。” “然,这私闯会场重地,冲撞王驾之罪,寡人要与你如何清算?” 一听这话,卜商不禁一脸悲愤欲绝的神色,带着哭腔,朝庆忌作揖道:“大王,小民不求大王恕罪。” “只盼望大王能给小民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 “如此,小民当为大王效犬马之劳,此生愿为吴臣,死为吴鬼矣!”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卜商,你这又是何必?” “以你的年龄,大可以深造几年,博闻强识之后,再来参加会试。或是让你的先生孔丘举荐,想必都不成问题。” 卜商听到这话,只是泪流满面的摇摇头道:“大王有所不知。非是小民追名逐利,乃求得一任官吏,是为母亲赚取医药费!” “大王,家母已身患重病,每日便要服用不少的汤药,若不续之,恐性命难保!” “得益于师兄弟的资助,虽有所得,却还是无以为继,且小民怎能让他们一直这般破费?” 说到这里,卜商忍不住抹着眼泪,一脸哀伤的神色道:“若小民能出任一方官吏,则必可养育家母,妥善照顾,不为寄人篱下之苦。 “如得大王赏识,或为使家母之病情得到缓解,乃至痊愈……” “如此,怎能让小民不冒险私闯会场重地,冲撞王驾?” 公子恒闻言,不由得皱着眉头道:“卜商,既如此,你又如何不让你的先生孔子举荐你?” “事出有因,我当时未尝不可让你通过面试,得到参与会试的机遇。” 卜商摇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家师重礼,虽知晓小民出于一片孝心,却认为小民年少,不足以胜任一方官吏,故而并不举荐……” 对于孔丘的所作所为,卜商也不会感到憎恨。 因为孔丘对待他,可谓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然而,公子恒对此,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迂腐!” 公子恒不屑的说道:“卜商,孝顺乃是一种美德,右丞相怎能不体谅?” “依我看,他是害怕你在任期间出差错,他自己作为举荐人,也难辞其咎!” 闻言,卜商沉默不语。 按照察举制,被举荐的官吏一旦犯罪,也会连坐到举荐人。 卜商不过十二岁,虽然天资聪颖,才学不凡,但是毕竟过于年少,心性不定,如何服众? 当一任县令,那是属于父母官的范畴…… 当然,不一定是县令,有可能是主簿、功曹、仓曹这样的官吏,不过卜商难免会犯错! 一旦卜商在任期间犯法,犯了过错,作为推荐人的孔丘也是罪责难逃的。 以庆忌对孔丘的了解,孔丘不会这样自私自利。 要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上,孔丘之子孔鲤比他先故,一生无建树,终年五十岁。 孔子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失去了自己的独子,悲痛可想而知。 但他遵循丧葬礼仪,他儿子死时“有棺无椁”。 孔子一向主张复古尊礼,尽管他痛失爱子,但是对儿子依然“有棺无椁”,这是圣人的忘情、执着之处。 到了第二年,孔子的得意弟子颜回也死了。 因为他家里很穷,安葬的时候只有棺,同在孔子门下求学的颜回的父亲颜路于心不忍,就劝孔圣人变卖他的马车给弟子买椁。 然而,孔子仍旧拒绝。 不管有才还是无才,不管是弟子还是儿子,孔丘都一视同仁…… 以卜商的年龄,出任官吏的确很勉强,于礼不合。 “吴恒,住口。” 庆忌瞥了一眼公子恒。 见状,公子恒被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庆忌这是有些不满,这个混账小子不尊师重道! 要知道,公子恒等诸公子年幼的时候,在官塾当中,是孔丘等人在传道受业解惑。 不论怎样,孔丘都算得上是公子恒的先生。 公子恒怎能无礼? 这是庆忌所不能允许的。 尽管,以孔丘、曾点、冉耕等人为首的儒家学派大臣,正在支持公子鸿夺嫡,是公子恒的政敌。 但,那又如何? 虽然庆忌不会说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种话,却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庆忌想了一下,终于将目光放在卜商的身上,缓声道:“卜商,寡人感念于你的一片孝心,再加上你确有才学,恕你无罪。” “然,寡人不会做一个揠苗助长的国君。以你现在的年龄,让你出任一方官吏,那不是在栽培你,不是在让你成材,而是在害了你。” “寡人不得不承认,你先生孔丘的做法,无错矣。” “大王……” 卜商欲言又止。 庆忌却是摆了摆手道:“孝顺是一种美德。卜商,你好自为之……” 第654章 培养下一代 “寡人赐给你一百金,你可好生赡养自己的母亲,予她医药,疗养身体。另外……” 庆忌又指着站在一边的公子恒,说道:“日后你可以在公子恒府上当一个门客,待遇如何,寡人不会过问。” “多谢大王!” 卜商闻言,忍不住泪流满面,感动得无以复加,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的对庆忌表达谢意。 成为公子恒的门客且不说,这足足一百两黄金,是足够卜商好生照顾自己的母亲,为后者寻医问药的。 “退下吧。” “诺!” 站起身后的卜商,又缓缓的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日后小民的这条命,是大王的,是吴国的!” 庆忌再一次摆了摆手,卜商终于离开大堂,身影消失在了庆忌、公子恒二人的视线中。 卜商离开后,庆忌又拿起了他所撰写的那一篇策论,递给公子恒阅览。 “如何?” “父王,这……” 公子恒忍不住瞠目结舌的道:“这当真是卜商所想?一个区区十二岁的少年,便有如此文采,如此才能,了不得。” “父王,依儿臣之见,卜商之才,足以胜任一方县令……不,或者是一任郡丞、监察御史都不成问题。” “父王何故让他到儿臣的府上当门客,而不叙用?” 闻言,庆忌轻笑一声道:“恒儿,你要知道,文采过人,却不一定才干过人。” “让一个毫无经验,只知道冲锋陷阵的勇士一跃而起,出任领兵一万的大将,你放心吗?” “这……” 公子恒不敢说话。 “同理。” 庆忌意味深长的说道:“寡人认为,卜商的确有才干,然年龄尚小,学识尚浅,不能增广见闻。” “以他现在的年龄学识,让他出任官吏,反而会害了他。” “恒儿,你可知道何为揠苗助长吗?” “儿臣不知,还请父王明示!” 庆忌摇摇头道:“在上古之世,有一个庄稼汉嫌他种的禾苗老是长不高,于是到地里去用手把它们一株一株地拔高。” “未几,禾苗即枯死。天下人不犯这种拔苗助长错误的极少。” “认为养护庄稼没有用处而不去管它们的,是只种庄稼不除草的懒汉。” “一厢情愿地去帮助庄稼生长,便是这种拔苗助长的人,不仅没有益处,反而害死了庄稼……” “你可知道寓意何在耶?” 一听这话,公子恒顿时恍然大悟道:“父王,儿臣知道了。” “欲速则不达!” “凡事要按照客观规律循序渐进,稳扎稳打,不可主观冒进,不能好高骛远,靠幻想过日子。” “父王此时任用卜商,一个不慎,可能会适得其反!” 庆忌微微颔首,笑道:“孺子可教也。非如世人强袭取之,揠苗助长,苦心极力,卒无所得也。” “忽视则任其像茅草一样自生自灭,期望太切不免揠苗助长,反而促其夭折!” 顿了一下,庆忌又看着公子恒,语重心长的说道:“恒儿,这个卜商,是难得的可塑之才,寡人便交给你了。” “诺。” 公子恒连忙躬身行礼道:“父王,儿臣一定好生栽培卜商。” “帝王之道,在于恩威并施,刚柔并重……” 庆忌缓声道:“卜商,乃是孝子,敬爱自己的母亲。寡人将调用扁鹊的权限交给你,你可施恩于卜商,让他对你感恩戴德……” “多余的话,寡人不想再说,你自己悟吧。” “父王教诲,儿臣谨记于心!” 公子恒很是感激。 平日里待在庆忌的身边,后者总会淳淳教诲公子恒。 何以也? 不正是想将公子恒栽培成为真正的帝王,一代雄主吗? 这卜商,那可是历史上的卜子夏,响当当的人物。 春秋战国时期的吴起、田子方、李悝、段干木、公羊高等都是他的学生。 即,子夏学术颇杂,全面继承孔子的儒家学说同时,还兼容并蓄法家、兵家之学,可能还不止于此!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治国之才。 他所开创的西河学派,享誉一时,比起孔子、老子他们都是不遑多让,属于一代宗师的存在! 庆忌现在将卜商交给公子恒,不正是为了吴国的未来考虑吗? 也不知道,公子恒有没有明白庆忌的这种深意…… 但愿卜商以后真的能为吴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吴王后宫,椒房殿。 此时,在装饰颇为朴素的宫室中,结束了一日繁忙政务的公子恒,正在向自己的母后季蔻请安。 虽然已经出宫辟府,在外边独立生活,但公子恒仍旧是会隔三差五的来到季蔻的椒房殿,聊聊家常之余,还不忘旁敲侧击一下庆忌那边的动静…… 公子恒现在的状况是子以母贵。 在季蔻的王后之位没有被废掉的情况下,公子恒仍旧是庆忌的嫡长子。 在法理之上,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 听说庆忌将卜商安排到公子恒府上,担任门客的事情后,季蔻顿时忍不住嫣然一笑,掩着小嘴道:“傻孩子,你父王这是在对你寄予厚望矣。” “母后,何以见得?” 公子恒故作不解之色问道。 季蔻缓声道:“按照你的说法,这卜商乃是可塑之才,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此等人物,未必不能跟计然、孔丘、邓析他们一样官居三公九卿,位极人臣。你父王将卜商给你当门客,岂能不是对你寄予厚望?” 顿了一下,季蔻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卜商,年方十二,毫无疑问是大王的下一代人。” “大王把卜商留给你,恰恰说明,你父王是在看重你,已经在将你作为储君看待,是为你培养自己的班底……” “当真?” “千真万确。” 听到这番话的公子恒,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虽然猜到了这一点,却又不敢置信。 毕竟之前的庆忌一直都在偏爱公子鸿,让公子恒很是嫉妒…… 季蔻可是跟庆忌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了整整十八年的王后。 怎么能不了解庆忌的性格? 早在庆忌安排公子恒负责选拔官吏之事的事情,季蔻就已经猜到,庆忌极有可能是在将公子恒当做储君来培养了。 第655章 大发战争财 “恒儿,你父王让你负责察举官吏之事,你办的如何?” 王后季蔲颇为关切的询问道。 毕竟,在这种夺嫡之争的关键时刻,不论是公子恒也好,公子鸿也罢,都容不得丝毫的差错。 “基本上已经罗列出名单,士子五百六十二人,以策论选官,或为议郎,或为郡守,或为郡丞,或为县令等等。” 闻言,王后季蔲忍不住黛眉一蹙,问道:“会稽郡出身的官吏,多吗?” “有七十六人。” “你将他们放于何官职?” “只是议郎、县丞或者县令这样的小官,若为县令,还需是边远之地,即南方九郡上任官吏。” “善。” 季蔻这才放下心来。 “母后……” 公子恒欲言又止,终于咬咬牙,朝着季蔻作揖道:“母后,儿臣不敢欺瞒母后。” “其实在这一次的会试中,舅父让儿臣通融一下,让会稽郡出身的士子,可能到地方上出任郡守、县令,不过被儿臣婉拒……” “你做的没有错。” 季蔻摇摇头道:“儿啊,你的舅父是一个不安生的主。你绝不能对他偏听偏信,要跟你父王一样即可,既用之,也防之。” “……” 是季蔻过于刻薄吗? 非也! 勾践作为季蔻的弟弟,这些年来,累积战功,已经成为吴国的郎中令,官拜九卿,可谓是光耀门楣了。 然而,勾践以前是什么身份? 越国太子! 现在,勾践还有另一层身份,便是吴国王后的亲弟弟,吴王庆忌的小舅子…… 勾践安插会稽郡出身的士子,名义上是为公子恒笼络人心,争取到足够的力量,为公子恒成为储君尽一份心力。 但,谁知道勾践的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不可不防! “母后,其实舅父还给儿臣献上了一条计策,一定能助儿臣扳倒吴鸿,助儿臣登上储君之位。” “噢?说来听听。” 季蔻来了兴致。 毕竟,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公子恒能否登上吴国太子之位的事情。 母以子贵,子以母贵。 生于帝王家,母子之间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一旦庆忌立公子鸿为储君,日后季蔻一定会遭到清算,最不济也会被打入冷宫,自己的儿女也难免遭殃。 公子鸿继位之后,季蔻这个王后,何去何从? 除非公子鸿的生母如梦暴病而亡,不然季蔻的王后、太夫人的宝座,就根本稳不住。 所以,为了自己的儿子公子恒可以登上储君之位,季蔻也要不惜代价的去帮助他。 当公子恒将勾践献上的那一条计策告诉季蔻后,后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摇头道:“不可,不可。” “恒儿,不是母后不帮你,而是这条计策过于歹毒。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能用!” “是。” …… 翌日。 滋德殿中,庆忌正坐在属于自己的御座之上,听着公子恒与公子鸿给自己汇报事宜。 对于公子恒所呈上的选任官吏的名单,庆忌阅览过后,也是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至少,在这个事情上,公子恒作为主考官,并没有乾纲独断,而是认真的听取过太宰计然、廷尉邓析、左丞相文种的建议,酌情而定的。 善于纳谏,知人善任。 这在庆忌看来,至少公子恒已经具备了作为帝王的一种资质。 “三万金的收入?” 当庆忌看见公子鸿递上来的奏表后,也是略微有些诧异。 公子鸿负责为吴国向正在朝歌一带对峙的晋军、郑军、齐军,以及原本属于晋国六卿之二的范氏、中行氏出售大量的武器装备,军需辎重。 而今,潞地、百泉之战后,在赵鞅的统率下,晋军固然取得大胜,却还没有能够结束战争。 中原混战已经进入到了僵持阶段。 不过,常言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后,这一场中原混战必然更为激烈。 所以,参战的各方势力,都在忙着整军备战,厉兵秣马,以备不时之需…… “是的。” 公子鸿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父王,此番中原混战,之前只是有晋、齐、郑三国,还有范氏、中行氏加入,不过,日后之变局,定然让更多的中原诸侯国参与其中。” “儿臣奉父王之命,派人同中原诸侯会谈过,除了晋国、齐国、郑国,还有范氏、中行氏,选择购买我吴国的军需辎重,武器装备外。” “周室、鲁国、宋国、卫国,甚至是陈国方面,都倍感忧心,故而儿臣使人游说其国君,贿赂其国之卿大夫,让他们人人自危的情况下。” “为我吴国得到了一大批的军工订单!” “列国所交付的定金,有黄金、玉帛、布匹等,折合马蹄金,是为三万两!” 顿了一下,公子鸿昂首挺胸,朗声道:“父王,这还只是定金!” “等所有的武器装备,军需辎重都交付完毕后,到明年,儿臣估测,我吴国还有五万金入账!” “善!” 庆忌也是微微颔首,很是赞同。 这加起来,可是整整八万两黄金! 这是什么概念? 一两黄金,等于吴国的通用货币五铢钱的一万钱。 八万两黄金,那就是整整八亿钱! 这已经是相当于吴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了。 当然,吴国的财政收入,不止是货真价实的钱财。 还有粮食、丝绸、布匹之类的东西,可以随时兑换。 这可是实打实的硬通货,与黄金差不多。 得益于庆忌的高瞻远瞩,吴国的军工行业十分的发达,可以趁着中原混战之际,大发战争财。 不过,公子鸿的脑瓜子的确够灵光,还知道主动上门推销吴国的武器装备之优良,让中原诸侯们争相抢购。 此子,很有生意头脑! 能力不凡! “鸿儿,你为我吴国,立下大功了!” 庆忌一脸赞许的神色,看着陛台之下的吴鸿,缓声道:“寡人便赏给你金陵良田三千亩,丝绸百匹,玉璧一对,金百镒!” “多谢父王赏赐!” 公子鸿躬身道:“然,儿臣愧不敢受,不敢居功。” “此番游说中原列国争相购买我吴国的军械,实乃太宰与与御史大夫之策,更有不少儿臣府上的门客东奔西走……” 第656章 傲视华夏九州 原来是太宰计然,与御史大夫范蠡在背后指点公子鸿? 这就不奇怪了。 历史上的范蠡,因为一生艰苦创业、三致千金,又能广散钱财救济贫民且澹泊名利的商人形象,以及巨大的经商思想理论的影响力。 在范蠡去世后,逐渐被后世尊之为财神、商圣、商祖,许多生意人皆供奉他的塑像、画像。 范蠡担任了吴国的治粟内史,掌管国家财政十多年之久。 计然更是范蠡的师父。 由他们二人为公子鸿出谋划策,游说中原列国的国君,贿赂那些国家的卿大夫,让吴国得以兜售大量的武器装备,军需辎重,从中赚得盆满钵满…… 对于此事,庆忌是早就知晓的,因为之前的范蠡就跟他禀告过。 只是,没想到公子鸿这般诚实,一不小心,便将计然与范蠡“卖了”! 难道计然、范蠡都已经站在了公子鸿那边吗? 不。 庆忌知道并非如此,只是公子恒却难免心生芥蒂! 膈应! 庆忌坐在陛台上,意味深长的看着公子鸿,说道:“鸿儿,你此番为我吴国立下大功,却不骄不躁,居功而不自傲,寡人很欣慰。” “然,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寡人的一贯准则!” “这是你应得的封赏。至于你府上那些立功的门客,你如何赏赐,是你自己的事情,寡人不会去管……” “这是寡人给你的,你要拿着,寡人要是不给,谁都不能抢,也最好不要偷。” “诺!” 公子鸿连忙躬身行礼道:“多谢父王赏赐!” 庆忌的最后一句话,不止是在告戒公子鸿,也是在告戒公子恒。 意思是显而易见的。 庆忌要给,必须兜着,不给,不能偷,更不能抢! 金钱亦然,爵位亦然,王位亦然! 这一次庆忌给予公子鸿的赏赐,着实是无比的丰厚。 金陵良田三千亩,丝绸百匹,玉璧一对,金百镒! 一镒等于二十两,一百镒,那就是整整二千两黄金! 这般丰厚的奖赏,堪比打了一场大胜仗的将领! 公子鸿何德何能? 父王这不是在厚此薄彼吗? 此时此刻,公子恒的心中很是不忿。 父王还是偏心! 明明他为国家选用官吏,也是在立功,偏偏一根毛都捞不到,没有任何的封赏! 对待公子鸿,庆忌的出手却是这般的阔绰! 这让公子恒的心中,如何能不嫉妒自己的兄长? 不过,公子鸿为吴国立下的功劳,的确很大! 计策是计策,如何去实施,如何去完成,这都要公子鸿亲力亲为,做好一定的部署。 庆忌忽然缓缓的闭起了眼睛,将双手合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宛如老僧入定一样,坐在陛台之上。 这样闭目沉思,不知道庆忌在思考着什么。 站在陛台之下的公子恒与公子鸿也都不敢噤声,生怕打扰到庆忌的思路。 偌大的滋德殿中,就只剩下碳火燃烧发出的声音在回响,经久不绝。 过了许久,庆忌这才缓缓的睁开双眼,缓声道:“鸿儿、恒儿,你们认为,我吴国……究竟是否应该参与中原混战?” 闻言,公子鸿思考了一下,便回答道:“父王,儿臣认为,我吴国连年大战,今岁更是吞楚灭郧,固然仍有余力,却理应尽可能的发展民生,将国力最大限度的用于民生。” “中原大战,说到底,那就是一场晋国内战,虽有齐国、郑国参与其中,甚至可能连周天子、鲁、宋、卫等中原诸国都会去蹚这趟浑水。” “然,我吴国地处南方,适才完成南方的大一统,实在不该动辄大战。” 顿了一下,公子鸿又朗声道:“父王若想插手中原混战,图谋霸权,大可以援助范氏、中行氏,以此来削弱晋国的势力!” “北上中原,儿臣以为,我吴国目前还是力有不逮。” “毕竟,如《诗经·小雅·棠棣》所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对于中原诸侯而言,我吴国可谓是跟以前的楚国一般,是为异类,恐为其所不容也。” “贸然出兵,恐怕劳民伤财,而且出师无功!” 公子鸿所言,忠言逆耳。 这恰恰是现在庆忌最为担心的问题。 他是打算出兵中原,并非是争夺霸权,图谋逐鹿中原,然后称霸天下。 庆忌想做的,乃是尽最大可能,肢解晋国,顺便增强一下吴国在中原的话语权,增强吴国在中原列国的影响力而已。 公子恒对于庆忌的这种心思,已经揣摩出一二。 他早就打听过,自己的父王不久前,已经命令孙武、伍子胥打造一支三万人的“武卒”,以备不时之需。 这好端端的,在没有外敌入侵,国内也无较大叛乱的情况下,庆忌为何会突然打造一支劲旅? 公子恒知道庆忌是打算参与中原混战的,只是迟迟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父王,儿臣以为,我吴国参与中原混战,未尝不可!” 公子恒朝着庆忌躬身作揖,慨然道:“晋国六卿早前就有分裂的迹象,离心离德,而今更是大打出手!” “父王,儿臣以为,这正是天赐良机!” “父王可站在范氏、中行氏的一方,响应齐侯、周天子的号召,或者是大会诸侯,一起讨伐晋国,瓜分晋国!” “晋国一灭,或是被瓜分,则我吴国必将取而代之,一跃成为傲视华夏九州的天下最强之国!” “这是父王的夙愿,也是儿臣的夙愿,也是我吴国所有臣民的夙愿!” “请父王明鉴!” “……” 公子恒的这番话,说得庆忌是热血沸腾,心中很是认同。 不过,庆忌毕竟是在位多年,经历了太多的尔虞我诈,见惯了太多的风风雨雨,怎么可能会被轻易的冲昏头脑? 将吴国打造成为傲视华夏九州的天下最强之国,这的确是庆忌的毕生所愿。 混一疆土,使大国无疆。 可能让庆忌穷极一生之力,都无法办到。 让吴国成为天下最强之国,称霸中原,却是未尝不可的。 而这一先决条件,则是必须要打垮晋国,让晋国分裂…… 第657章 寡人只争朝夕 庆忌为何执意想要参加中原大战? 因为庆忌知道,这一次中原混战之后,天时地利人和,都将站在赵鞅那一边。 当晋国正卿智文子荀跞死后,其副手中军左赵鞅凭借着在军中的崇高地位,以压倒性优势继荀跞担任晋国新一任执政,结束了“智氏主内,赵氏主外”的政治格局。 从此,赵鞅内外兼修,彻底集中军事、政治、外交、司法等诸多国家大权于一身,成为晋国赵氏家族继赵盾、赵武后第三位正卿! 赵名晋卿,实专晋权! 从公元前493年起,赵鞅开始对晋国长达十七年的独裁。 赵鞅的执政是晋国世卿制度发展的必然结果,当然也要拜前任执政官智跞的生命偏短所赐。 荀跞的继任者荀申是个才干平平却又有些固执的嗣卿,他无论是能力还是资格都与其父有着较大的差距,且生命力一般。 而韩不信、魏侈注定不会与赵鞅产生太大摩擦,赵鞅的独裁也就水到渠成…… 这是庆忌绝不能容忍的。 因为赵鞅这个人,不失为一代枭雄,其心胸、智谋,远不是之前的晋国正卿荀跞、士鞅、魏舒这些人所能比拟的。 在赵鞅的执政之下,晋国必当恢复自己的霸业,加大对南方吴国的封锁! 这让庆忌如何能不忌惮? 但,跟晋国硬碰硬的话,吴国根本打不过…… 庆忌不得不承认这一残酷的事实。 吴国崛起没有多少年,相当于一个暴发户,即便财力充裕,兵革犀利,如何能跟实力雄厚,底蕴极强的晋国一决高下? 历史上,直到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命韩虔、赵籍、魏斯为诸侯。 晋国还一直存在。 难道,要让庆忌苦等九十几年吗? 不。 赵鞅大概还有二十年的寿命,庆忌倒是有自信,能熬死赵鞅。 只是之后的赵无恤、智瑶这些后起之秀,也不是善茬…… 再者说,庆忌岂能苦等二十年? “鸿儿、恒儿,你们都退下吧。” “儿臣告退!” 等到公子恒与公子鸿离开后,偌大的滋德殿中,就只剩下庆忌一个人,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参与中原混战,与晋国争霸,毫无疑问这对于适才崛起,成霸主之势的吴国而言,分外的冒险。 不过,吴国输不起吗? 不! 吴国输得起! 只是一旦输了,战败了,吴国就将面临以晋国为首的中原列国的讨伐,然后是各种各样的时候围追堵截。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会让庆忌满意。 二十年太久,寡人只争朝夕! 想到这里,庆忌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坚毅起来。 他必须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带领吴国的精兵强将,参与中原混战,打赢这场仗,肢解掉晋国这个庞然大物! …… 时值十一月,寒风凛冽,银装素裹。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白皑皑的世界。 细雪伴随着朔风,从空中飘零下来,点缀着江南的大好河山…… 哪怕是在南方,都已经罕见的下起了大雪。 只是这严寒的天气,却比不得北方那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 江南的气候稍显温和、宜人,却也是一种点点冰晶飘落的画面。 此时,在金陵城外的上林苑,吴国的一众君臣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围猎活动。 准确来说,是“冬狩”! 狩猎是人类最早掌握的谋生技能之一,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狩猎逐渐地具有了娱乐、军事、体育的多重性质,成为习武练兵、强身健体、振奋精神、谋取收获的一项集体性的综合运动。 《周礼》中记载君王四季田猎,分别称作春搜、夏苗、秋狝、冬狩。 在这个时代,狩猎是军事大典,为练兵的综合演习。 “呜——呜——呜——呜——” 充满肃杀之气的号角声响起,庆忌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的走下了自己的六御王车。 为了现实庆忌的身份之尊贵,庆忌下车的时候,必须要有一名寺人跪在地上,让他方便下来。 这在庆忌看来,是有辱人格之事,只不过寺人们都以此为荣。 不止是寺人,像是勾践那种狗腿子,都不一定引以为耻……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庆忌走下六御王车后,早就等候在会场这里的公卿大夫,以及数以千计的吴军将士,便都不约而同的高呼起来,宣示自己对君王的爱戴之情。 这是一场盛大的狩猎活动,凡是在朝中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公卿大夫,都必须要参与,及其家卷也要参与。 庆忌早已明文规定,凡贵族子弟,加冠之后,没有别的事务,在都城居住的人,一律都要参与围猎,以此来强身健体…… 当然,围猎的最终目的,还是要保持吴国的尚武之风不衰。 王室公族子弟也好,普通的贵族后裔也罢,都必须要参与围猎。 迎着寒风,庆忌穿着一袭玄色的武士服,以玉带环腰,腰间别着一柄龙渊剑,以紫金冠束发,身上还披着一件狐毛大裘,起到了极为保暖的功效…… 可想而知,哪怕是庆忌这样的一国之君,都是要进行围猎的。 作为吴王,庆忌必须要做好表率。 狩猎,也是庆忌现在的一大乐趣之一,仅次于垂钓、下棋。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在一片山呼海啸中,庆忌大步流星的登上了四方台。 庆忌一手扶着龙渊剑,环视一周,看着四方台之下的公卿大夫,以及披坚执锐的士卒,大手一挥,朗声道:“振旅春搜,则以祭社。茇舍夏苗,则以享礿。” “治兵秋狝,则以祀祊。大阅冬狩,则以享烝。” “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今四海扰攘之时,正当借田猎以讲武!” 顿了一下,庆忌微微一笑道:“寡人自继承大位,君临吴国以来,举行过多场围猎,均由寡人开场!” “今次冬狩,则可不同也!” “寡人值此机会,当检阅三军,乃由诸公子开场围猎!” 一听这话,在场的公卿大夫们,都表示毫无异议。 “谨遵王命!” 第658章 尊贵无双之剑 振旅春搜,则以祭社。茇舍夏苗,则以享礿。 治兵秋狝,则以祀祊。大阅冬狩,则以享烝。 古往今来的四季田猎,可谓是意义非凡的活动。 正所谓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田猎一事,就已经囊括了整编、检阅军旅以及祭祀之事。 按理说,这田猎开场,理应是由国君射出第一箭。 而今庆忌却是让诸公子开场围猎,缘由何在? 于礼不合! 这让一向遵循礼制的孔丘,心中颇为不满,只是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庆忌唱反调,让自己的君王下不来台…… “诸公子为寡人开场围猎,限时三个时辰!当有彩头,这彩头……” 庆忌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中车府令胶滑,后者心领神会,接过一柄剑后,递给了庆忌。 “唰”的一声,庆忌顿时拔剑出鞘,寒光耀目,刃薄锋利! 其剑身满饰黑色菱形几何暗花纹,剑格正面和反面还分别用蓝色琉璃和绿松石,镶嵌成美丽的纹饰。 剑柄以丝线缠缚,剑首向外形翻卷作圆箍,内铸有极其精细的十一道同心圆圈…… 这把剑并不长,并未超过六十公分,并不类似于吴国现在的铸剑风格。 庆忌环视一周后,看着已经惊呆的了公卿大夫们,朗声道:“此剑,名为‘纯钧’,乃尊贵无双之剑,是为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之剑。” “纯钧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其犀利程度不下于寡人的佩剑龙渊!” “此番围猎,诸公子所得猎物最多者,可得此纯钧剑!” 一听这话,在场的公子鸿、公子恒、公子熙等人,都不禁凝神屏气,或者是呼吸急促的盯着庆忌手上的那一把宝剑。 这可是一把当之无愧,不可多得的宝剑! 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 剑柄上的凋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光晕浑然一体像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 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欧冶子出品,必属精品! 历史上的欧冶子曾为越王允常铸五剑,名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 后因风胡子之邀,与干将夫妇赴楚为楚王铸龙渊、泰阿、工布三剑。 可以说,古代十大名剑当中,绝大多数都是欧冶子打造出来的。 庆忌固然没有收藏癖,却也是一个名剑收藏爱好者…… 欧冶子,以及干将、莫邪所打造出来的宝剑,基本上已经被庆忌收藏起来,很少示于人前。 这一回,庆忌为了激烈诸公子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可谓是下了“血本”。 这一把纯钧剑,也不是凡品。 纯钧剑,外观虽然精致华美,观之,令人赏心悦目,但锋芒决不因其华美而减之,它斩金截铁,依然如同摧枯拉朽。 也就是它将亮丽优美与锋芒不减完美地融为一体,被喻为尊贵无双的千古绝唱之剑。 传说,有人向越王勾践许以千匹骏马,三处富乡,两座大城,来换这把纯钧剑。 勾践看到这么多的好东西,心里正在犹豫是不是与其换之。 为了慎重起见,他请来了着名相剑大师——薛烛,想听听他的意见。 结果薛烛叹为观止,曰:……扬其华,如芙蓉始出,观其纹,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断,岩岩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此所谓纯钩耶。 当然,纯钧剑的排名靠后,位列于古代十大名剑之九。 ……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吴国的诸公子就都迅速登上戎车,奔向上林苑的狩猎区。 能参与这一次冬狩活动的公子,皆是在十四岁以上的少年。 包括吴鸿、吴熙、吴繁、吴恒等十二位吴国的公子,都兴致勃勃的奔赴狩猎区,期望能打到最多的猎物,以此来得到这把尊贵无双的纯钧剑…… 当然,对于吴鸿、吴恒而言,宝剑还是其次的。 最重要的,可能是被庆忌所看重,然后离储君之位更进一步。 在诸公子围猎的时候,庆忌则是在四方台上,检阅三军。 吴国的尚武之风十分浓厚。 尽管庆忌一直以来都在推行法治,却仍旧不能泯灭吴人潜藏在骨子里的血气方刚…… 勇于公战,怯于私斗! 这已经是每个吴国人的一贯行事准则。 “轰隆隆!” 戎车疾驰,雪花飞溅。 立于戎车之上的公子鸿张弓搭箭,瞄准了一只正在飞奔的野兔,确认目标之后,公子鸿松开弓弦。 “休!” 一箭射出。 “噗嗤”的一声,原本还在飞奔的野兔,顿时应声倒地,血流如注的倒在了雪地上。 跟在一边的随从,连忙上前捡起了气若游丝的野兔,放到了后边的戎车中。 此时,距离开场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公子鸿看着戎车上,只有八只猎物,清一色的野兔,不禁眉头一皱。 为什么在两个时辰内,公子鸿才打到八只猎物? 还都是野兔? 难道是公子鸿射术不够精湛吗? 不! 公子鸿与吴国的其他公子一般,自幼学习君子六艺。 对于礼、乐、射、御、书、数,公子鸿可谓是无一不精。 在勇武之上,公子鸿远不及公子恒,只是其他方面,吴鸿却是远在诸弟之上! 哪怕是射术,就连公子恒都不敢说,自己比公子鸿强! “公子!公子!” 就在这时,公子鸿的身后响起了一阵叫喊声。 公子鸿回头一看,只见是治粟内史曾点搭乘戎车,朝着自己这边疾驰而来。 “曾子,何事?” 曾点连忙朝着公子鸿躬身行礼道:“公子,不知你可有发现此次围猎的蹊跷之处?” “曾子是说,猎场的猎物太少?而且尽是野兔?” “正是。” 曾点微微颔首道:“这上林苑,是为我吴国的王室园林,水草丰茂,养殖之飞禽走兽,不知凡几,平日里又有专人打理。” “何以今番冬狩,猎场的猎物,如此之少?且无其它猎物?” “这……” 公子鸿皱着眉头,颇为疑惑的道:“有无可能,是上林令疏于管理所致?” “不无可能。然,便是放养,以上林苑的环境,都绝无可能猎物如此之少,还皆是此等野兔之流……” 第659章 天下失一大贤 曾点指着后边一辆戎车上,自己带来的野猪、麋鹿、梅花鹿等猎物,朝着公子鸿作揖道:“公子,我已为你准备好了不少猎物,请公子在这些猎物上射一箭,即可为公子所猎之物也。” “这……” 公子鸿的脸色颇为迟疑。 曾点进言道:“公子,事不宜迟。此番冬狩,大王让诸公子开场围猎,用意颇深!” “猎物最多者,可得纯钧剑,然其中深意,可能是大王有意于检验诸公子之射术,公子岂能不趁此机会,让大王更青睐于公子,以为王储之位,更进一步乎?” 听到这话,公子鸿思索片刻后,缓声道:“曾子,你的好意,吴鸿心领了。” “我吴鸿不敢自称为君子,不敢说自己的诚信高洁之人。” “然,父王此番设猎,命我诸兄弟行猎,吴鸿岂敢欺骗父王?” “公子……” “无需赘言!” 吴鸿摆了摆手,让曾点不禁捶胸顿足,颇为气恼。 公子鸿这般迂腐吗? 不一定。 庆忌这一次冬狩,让诸公子代为开场。 偌大的上林苑狩猎区,却只有野兔这样的猎物,岂能没有深意? 不过,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庆忌究竟是想看到诸公子偷奸耍滑,或是想看到诸公子坦诚相待? 谁都捉摸不透。 而公子鸿选择的,则是恪守本心,不会去欺骗自己父王的这种事情。 三个时辰过去了,诸公子都纷纷搭乘戎车,返回庆忌所在的营地。 这个时候的庆忌,已经检阅三军完毕,坐在四方台上,与吴国的一众公卿大夫饮宴,欣赏歌舞,耳畔之中,尽是丝竹之音。 正所谓青梅煮酒。 古代的酒因为过滤技术问题,多少都有些沉淀杂质的,煮酒一是为口感,二也是为去除杂质。 煮酒就是烫酒,古代没有蒸馏技术,所以一般是度数比较低的发酵酒。 喝的时候人们喜欢用热水烫一下,烫的同时有布过滤酒中的杂质,所以又称为筛酒。 尤其是冬天,很多人喜欢喝热酒…… 而今吴国的物产丰富,五谷丰登,故而庆忌已经打算提高一下蒸馏酒的技术,让吴酒的市场大受欢迎。 “父王!” 诸公子逐一回到营地,并将猎物交给站在一边的宿卫一一清点。 猎物的种类繁多,有野生的兔、猪、狼、梅花鹿、麋鹿等等。 几乎每一个公子,都是满载而归…… 除了公子鸿! 庆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将目光放在公子鸿的身上,缓声道:“吴鸿,何以你三个时辰,才只是打到十一只野兔?” “父王……” 公子鸿低着头,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请父王见谅,儿臣学艺不精,故而方有十一只野兔,得以为今日之收获。” “哈哈哈哈!” 庆忌闻言,捋须长笑道:“鸿儿,你很好,寡人没有看错你。” “来人,将寡人的纯钧剑,赐给吴鸿!” “诺!” 得到吩咐的中车府令胶滑,旋即就捧着纯钧剑,送到了公子鸿的面前。 这让公子鸿倍感诧异,诸公子都倍感不满。 在场的公卿大夫们,也都是一脸疑惑的表情! “父王,你不是说,此次开场围猎,以狩得猎物最多者,可为纯钧剑为赏赐吗?” 公子繁很是不解的道:“兄长狩猎所得最少,父王何故赐以纯钧剑?” “缘由何在,尔等自己心里清楚。” 庆忌眯着眼睛道:“寡人在冬狩开始之前,便已经命人清空了猎场,只留下野兔这一种,而今看看尔等所得之猎物,可有几只野兔?” “而野兔狩猎最多者,为吴鸿,这一把纯钧剑,他……受之无愧!”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基本上都了解了庆忌的心思。 原来如此! 庆忌是打算借此机会,来考验一下,诸公子是否能做到诚信。 看起来,除了公子鸿,其余诸公子,没有一个是老实的。 “儿臣有罪!” 诸公子都不禁低下了头,一脸羞愧的神色说道。 庆忌则是摆了摆手,笑吟吟的道:“尔等何罪之有?” “寡人并未说明,不得假手于人,从猎场之外,获取猎物。” 显然,庆忌也没有打算问责于诸公子。 为何? 没必要! 这一次的考验,不过是庆忌临时起意而已。 公子鸿的表现,没有让庆忌失望。 吴恒、吴繁、吴熙等诸公子,也都是正常水平发挥…… 哪一个是善茬? 诚信,固然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但是在庆忌看来,诚信要分时候,分场合,分对象…… 譬如良心。 钱没了,可以再挣。 良心没了,就可能挣得更多! …… 这一次的冬狩,吴国君臣在上林苑举行了整整三日。 算是宾主尽欢,让庆忌都能看见吴国现如今的尚武之风,贵族子弟的英姿勃发…… 不过,在这一年,吴国却有一个影响力极大的人物过世了。 吴国的太保,原齐相晏婴于冬末之际,寿终正寝,享年八十三岁。 晏婴无疑是一个伟大的人物,在政治、文化、外交等领域都颇有建树。 当然,对于吴国而言,晏婴的成就在于文化方面。 晏婴的大半生历任齐灵公、庄公、景公三朝,辅政长达五十年。 以有政治远见、外交才能和作风朴素闻名诸侯。 在吴国,晏婴时常到宫塾为年幼的诸公子传道受业解惑。 更是不时的前往稷下学宫,开坛讲学,招收了不少的弟子,传播自己的思想学说,为吴国培养出了许多的可用之才。 庆忌有感于晏婴在文化方面,为吴国做出的突出贡献,故而为他上谥号“平”,世称“平仲”、“晏平子”。 晏婴之子晏圉,也被庆忌提拔为吴郡郡守,以表彰晏婴的功绩。 当然,以晏圉的政绩、资历,的确是足以胜任吴郡的郡守。 在晏婴出殡之际,庆忌亲自前往吊唁,吴国的诸公子,也都以晏婴为启蒙恩师,跟着前往祭拜,为晏婴守灵三日。 “呜呼哀哉!夫子,你这一去,我吴国失一良师,天下失一大贤!” 公子熙忍不住跪在地板上,抹着眼泪,伤心欲绝的道:“我吴熙,更不能日夜聆听夫子的教诲,怎不让人痛心?惜哉……” 第660章 设立登闻鼓 看着公子熙这般如丧考妣的模样,众人都不禁心有戚戚。 庆忌见状,倍感无语。 公子熙这厮,怕不是在飙演技? 他与晏婴的感情如此之深? 情真意切? 不过,庆忌可以肯定的是,公子熙靠着自己的这一影帝级别的演技,收拢了一大波的人心…… 此子有前途! “晏圉,还请节哀顺变。” 庆忌吊唁了一下故去的晏婴后,又来到其子晏圉的面前,缓声致意道。 “多谢大王。” 此刻的晏圉,披麻戴孝,眼中的泪痕犹在,却还不至于跟公子熙一般,哭得死去活来的。 这倒不是晏圉不够孝顺,而是这种事情,难说。 悲伤至极之人,有时候还未必哭的出来。 晏婴高寿,一直活了八十三岁,这才故去,绝对是寿终正寝。 人家之有丧,哀事也,方追悼之不暇,何有于喜。 而俗有所谓喜丧者,则以死者之福寿兼备为可喜也。 年纪在八九十岁,这样的死者葬礼可谓喜丧。 儿孙们就不会那么悲伤。 公子熙为收拢人心,这般哭泣,倒是让庆忌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这个时代,至少在吴国并没有“喜丧”的说法。 故而在丧葬之事上,作为弟子的公子熙如何哀伤哭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庆忌不会去管。 至于公子鸿、公子恒等吴国的诸公子,凡是被晏婴生前教导过的人,尊师重道的他们,也都在胳膊上绑着白带,以示哀悼之情。 稍微矜持一些的诸公子,都没有如公子熙一般为晏婴哭丧。 “大王,家父生前,曾嘱咐臣丧葬之仪一切从简,以薄葬之,还请大王准许,勿要赏赐丧仪之物……” 闻言,庆忌叹了口气,道:“既是晏子临终之遗愿,寡人自当满足。” 以晏婴的地位,再加上偌大的影响力,庆忌作为国君,赏赐一些丧仪之物,那是必不可少的。 甚至于,庆忌还可能专门为晏婴举行国葬。 只是,以晏婴的为人,又怎会让庆忌这般劳民伤财的为自己举行国葬? 晏婴原本就是一个勤俭节约之人。 晏婴认为,节俭是一个贤人的基本品质。 所以,他对那些富贵骄奢,铺张浪费的人或行为从心底里抱有一种反感…… 晏婴从不接受礼物,大到赏邑、住房,小到车马、衣服,都被他辞绝。 不仅如此,晏婴还时常把自己所享的俸禄送给亲戚朋友以及黎庶。 这样的一个晏婴,如何能让人不敬重? “大王,这是家父生前所言,命臣所书之奏表,当献于大王。家父曰,这是他的最后一道奏表,请大王细细斟酌之。” 晏圉从衣袖中,掏出了一道奏章,递给庆忌。 当着灵堂,庆忌并没有立刻打开奏表阅览,只是藏到了自己的袖子里,神色如常。 …… 回到滋德殿后,庆忌便打开了晏婴为自己所献上的最后一道奏表—— “……禽兽以力为政,强者犯弱,故日易主。今群去礼,则是禽兽也。” “群臣以力为政,强者犯弱,而日易主,君将安立矣?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 “广开言路,无所讳忌,而台谏所击不过先朝之人,所非不过先朝之法,正是以水济水……” “路鼓之设使闾阎之幽悉达于殿陛之上,口庶之贱咸通乎冕旈之前,民无穷而不达,士无冤而不伸。” “此和气所以畅达,而天地以之而交,治道以之泰也欤……” 洋洋洒洒一千余字,却是晏婴根据吴国当前的吏治,给出了最为中肯的建议。 晏婴入吴,已有十年之久,却只是在做学问,传扬自己的学说。 十年来,对于吴国的政事,晏婴可谓是不闻不问。 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晏婴还能向庆忌提出这样的谏言。 “唉!” 庆忌不禁喟然长叹一声,心中颇为唏嘘。 他知道,晏婴在奏表中所云,皆为实情。 实际上庆忌也已经准备根据吴国现在的这些弊端进行改革,整肃一下吏治,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在两日后的大朝会上,庆忌召集群臣,凡是朝中官秩在六百石以上的公卿大夫,都必须到奉天殿参与朝会。 一般的朝会,不会如此庄重,除非是庆忌要有大事宣布,有关乎社稷兴亡的大事商量…… “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二百多位吴国的公卿大夫,穿着清一色的玄色朝服,头戴进贤冠,手持牙笏,在各自的坐席上,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大礼参拜,山呼万年。 “众卿免礼,平身!” “谢大王!” 随着庆忌的大手一挥,群臣就都纷纷落座,一脸庄重肃穆的神色。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正襟危坐。 高坐于陛台之上的庆忌,环视一周后,便拿起一道奏章,缓声道:“二三子,今日朝会,不为其它,只为议政!” “何政?时政也!” “寡人手上拿的,是为晏子在生前,为寡人献上的最后一道奏疏,可谓‘遗表’也。” “寡人为我吴国之江山社稷所计,针对时政,提出了数条政策,寡人深以为然。故,今日朝会,与二三子共议之!” 顿了一下,庆忌放下手中的奏章,眯着眼睛道:“晏子奏请寡人,效彷上古之世,效彷中原列国,于宫外立登闻鼓,各地官吏,凡郡、县,府衙门口,也当立登闻鼓,号‘路鼓’。” “凡民有冤情者,可层层上报,层层告状。” “乡而不决,可报于县。县而不决,可报于郡。郡而不决,可报于寡人或廷尉府。” “二三子以为,可行否?” “这……” 听到这话的吴国群臣,都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登闻鼓,可谓是古代的一种重要的直诉方式之一。 早在西周初年,便设有登闻鼓,当时称作“路鼓”。 后边的历朝历代,也都设有登闻鼓。 唐代登闻鼓约始设于高宗年间,武则天时还创有匦使院。 元朝亦设登闻鼓、邀车驾。 登闻鼓在历史上不同时期的重要性大不相同,历朝或有增补,如邀车驾或公车上书、叩阍…… 第661章 完善吴国之政 宋朝以前,普通民众可击鼓鸣曲申冤,或向朝廷提建议,或对政策提出异议等等。 宋朝以后,击登闻鼓的条件日趋苛刻,至清朝已形同虚设,并规定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以防止无端刁民的恶意上访。 自明清以后,律法日益完备,登闻鼓仅代表一种象征…… 果真如此吗? 不一定。 毕竟,不管是在怎样的朝代,都免不了民事诉讼、刑事诉讼。 有冤情的底层黎庶,必然是不在少数的。 这个时代,民风淳朴,又得益于吴国较为严苛的法制,真正敢于触犯法令的黎庶,或者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的官吏,少之又少。 因为吴国的官吏,这个时代的官吏,多是贵族出身,基本上德才兼备。 有才无德,不一定能在吴国出仕。 德才兼备,是吴国举孝廉、茂才、秀才的硬性标准,不会更改…… 不过,为了吴国的黎庶考虑,为了国家的吏治清明考虑,庆忌不得不先一步搬出登闻鼓,以此来让底层的黎庶,都能有申冤辩解的机会。 “大王,臣以为晏子之谏言,善!” 当先表示赞同的,不出意外,正是跟晏婴形同莫逆,交情匪浅的右丞相孔丘。 孔丘手持牙笏,老泪纵横的站了起身,朝着庆忌行礼道:“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取谏之鼓。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 “帝尧有君人之大德,恢理国之令图,将启纳善之怀于四方之士,乃立进善之旌于五达之衢!” “今大王效法古之帝王,设登闻之鼓,可为大善!” 孔丘与晏婴的交情,说起来是比较复杂的。 昔日孔丘跟着落难的鲁昭公一起逃到齐国,被齐侯所看重,准备委以重任。 不过晏婴从旁劝说齐侯,终于使后者放弃了重用孔丘的想法。 文人相轻? 不一定。 至少孔丘只是对晏婴这样对付自己,颇有微词,却没有放在心上。 等到晏婴入吴,为太保的时候,孔丘与他一起在宫塾教授诸公子学业,一起在稷下学宫开坛讲学,可谓是感情甚笃的同僚。 在恢复礼仪,以德行治国的问题上,晏婴与孔丘,更是想法如出一辙。 晏婴对“礼”很是重视,把礼看作是治国的根本,统治百姓的工具,可见礼在晏婴心目中的地位。 在这一点上,晏婴与孔丘是很有相似之处的。 众所周知,“仁”是儒家“仁政爱民”的主要学说,也是晏婴当年在齐国施政的中心内容。 另外,晏婴还非常推崇管仲的“欲修改以平时于天”。 所以晏婴与孔丘长久以来的相处,都能相谈甚欢。 对于晏婴的所作所为,孔子更是赞他是“不以已之是,驳人之非,逊辞以避咎,义也夫”表明了晏婴的随和大度…… 而今,晏婴虽死,却还是能出于一片公心,向庆忌献上如此的治国之政,怎能不让孔丘感动,为之潸然泪下? “右丞相所言极是!大王,对于晏子之奏请,臣附议!” “臣附议!” 治粟内史曾点、御史大夫范蠡等群臣,都纷纷站起身,表示赞同。 “善。” 见到公卿大夫们都没有任何的异议,庆忌就微微颔首,决定了在吴国设立“登闻鼓”、“路鼓”的事情。 相传尧舜之时,就有“敢谏之鼓”。 凡欲直言谏诤或申诉冤枉者均可挝鼓上言。 在这个时代,包括周王室在内,宋、鲁、卫、郑等中原列国,都悬鼓于路门之外,称“路鼓”。 由太仆主管,御仆守护,黎庶有击鼓声冤者,御仆须迅速报告太仆,太仆再报告国君,不得延误。 这“路鼓”就是后来的“登闻鼓”。 而今,庆忌只不过是推动了一下登闻鼓设立的进程…… 进善旌、诽谤木和敢谏之鼓,都代表着古时信访工作的开端。 另外还有肺石、公车…… 肺石,古时设于朝廷门外的赤石。 民有不平,得击石鸣冤,石形如肺,故名。 后演化为冤鼓,或曰鸣冤鼓,或曰喊冤鼓。 庆忌现在只取“登闻鼓”和“路鼓”,并不会繁琐的去设立更多的信访之途径。 “文种!” “臣在!” 被点到名字的左丞相文种,连忙站了起身。 “你负责在宫门口,设立登闻鼓,并督促各地郡县,在府衙之侧,设立‘路鼓’,以让黎庶鸣冤所用!” 庆忌大手一挥道:“凡各类诉讼刑法之事,涉及冤情者,乡里不决,可告之于路鼓,使县令接待,开堂公审,不得怠慢!” “若县一级不可处理,县令可转达郡一级,或自认为有冤情者,可告之于郡一级路鼓鸣冤。” “当地郡守、郡丞必须亲自接待,依法审理。” “若郡一级仍不能处决,当转达于廷尉府。” “或有冤情之民,上告于宫门口,击登闻鼓,廷尉府当依法审理。如若还不能决断……寡人,亲自处理!” “诺!” 文种立即答应下来。 登闻鼓、路鼓的设立,不止是为吴国广开言路,也是在加强庆忌作为吴王的司法权。 大有裨益! 这可谓是真正有益于民的国之大事。 现在庆忌可是明文规定,凡是有冤情的黎庶上诉,地方的郡守、县令都必须要按照流程来接待,不得怠慢。 谁敢触犯这样的禁令? 最后一级,普通的升斗小民,甚至是能一路告御状,到庆忌的面前诉说冤情,请庆忌裁决…… 当然,这种事情,肯定是少之又少的。 若是真的发生底层黎庶一路告状,告到国君面前的事情,庆忌一定会查处下去,对待犯法之人,严惩不贷…… “父王!” 这个时候,公子恒忽然站起身,朝着庆忌作揖行礼道:“儿臣以为,尧有欲谏之鼓,舜有诽谤之木,汤有司过之士,武王有戒慎之鼗,犹恐不能自知!” “今贤非尧舜汤武也,而有掩蔽之道,奚繇自知哉?” “请父王在登闻鼓之侧,设立诽谤之木,或敢谏之鼓,以让天下人得以击鼓进谏言,集思广益,完善我吴国之政!” 第662章 尧舜之世 公子恒所言,可谓是十分的大胆。 不过,他能在庆忌要设立「登闻鼓」、「路鼓」的基础上,举一反三,提出设立诽谤之木、敢谏之鼓这两样东西,实属不易。 庆忌眯着眼睛,并没有准奏,因为他的心里还在盘算着,是否要按照公子恒的说法,设立这种可用于抨击时政的东西。 「欲知平直,则必准绳,欲知方圆,则必规矩。」 「人主欲自知,则必直士。故天子立辅弼,设师保,所以举过也。」 「夫人故不能自知,人主犹其。存亡安危,勿求於外,务在自知……」 庆忌缓声道:「有敢谏之士,司过之人,可为社稷集思广益,完善国政,固然难能可贵。」 「二三子,尔等是否赞同公子恒之请?」 此言一出,陛台之下的群臣,都不禁面面相觑。 「大王,臣以为不妥!」 让人感到颇为意外的是,这一回首先提出异议的,正是一直支持公子恒的廷尉邓析。 邓析站起身后,朝着庆忌慨然道:「大王,国家大事,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 「夫吴国,大国也,民之数百万,官吏士子不可计数。」 「举凡大国,何有士子越级而向国君进言者?今时不同往日也!」 「集思广益,固然可贵,然国政非朝臣官吏而不可参与,倘若人人皆可参政议政,要这朝堂,何用?」 邓析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设立诽谤之木或者敢谏之鼓的弊端所在。 不过,对于邓析的这一主张,一向是鼓吹恢复礼制的右丞相孔丘,却是不敢认同。 「大王,臣以为廷尉所言大缪也!」 孔丘手持牙笏,须发皆张的朝着庆忌朗声道:「臣闻尧舜之时,谏鼓谤木,立之于朝。」 「帝尧者,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 「富而不骄,贵而不舒。黄收纯衣,彤车乘白马。」 「能明驯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百姓昭明,合和万国!」 「而今大王若立敢谏之鼓,诽谤之木,纳诤言,从善如流。」 「其功德必可远追尧舜,盛过汤武!如此打造一番盛世,岂不美哉?」 「……」 孔夫子的确能忽悠。 尧舜是何许人也? 那可是上古之世的贤君,被世人传颂的千古圣君! 庆忌何德何能,敢拿自己跟尧舜相提并论? 当然,历史过于久远,庆忌也不晓得,尧舜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伟大。 「右丞相此言差矣。」 邓析嗤笑了一声,说道:「为尧舜之民者逸于尧舜之臣,唐、虞世界全靠四岳、九官、十二牧,当时君民各享无为之业而已。」 「臣劳之系于国家也,大哉!」 「是故百官逸则君劳,而天下不得其所。」 「如此,右丞相又怎敢说尧舜之世甚光美?」 邓析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杀人诛心」。 其意为:当尧舜之世的百姓,比当尧舜之世的大臣要自在安逸,尧舜的时候全靠四岳、九官、十二牧这些官吏。 当时的君和民都安享无为而治、安居乐业的生活。 大臣的辛勤管理维系着国家的前途命运,真伟大啊! 所以说,百官闲暇则国君劳累,而天下人还不能各得其所。 值得一提的是,四岳、九官、十二牧,皆为尧舜时代官名。 四岳,相传是为羲和的四子,分管四方诸侯。 九官,即伯禹为司空,弃为后稷,契作司徒,皋陶作士,垂为共工,益作朕虞,伯夷作秩宗,夔为典乐,龙为纳言。 十二牧,则是十二州之长官…… 「邓析!」 还不等孔丘涨红着脸发怒,坐在一边的治粟内史曾点,就忍不住瞪着眼睛,怒气冲冲的指着邓析,唾沫星子直飞的骂道:「匹夫!」 「尧舜这样的千古圣君,上古之世的繁华,也是你这等蝇头苟利之人,所能恶意中伤的吗?」 「真是岂有此理!」 「呵呵!」 邓析不屑一顾的冷笑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我邓析,正是为名利而来!」 「尔等有论道天下之心,实无自证自辩之癖!」 「殊不知,纵然天命所归,仍需人事努力耶?」 「一味地恢复古制,而不思革新鼎故,于国可有益哉?」 「你!」 对于邓析的这一番话,曾点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去辩驳的。 毕竟,吴国而今在庆忌的统率之下,上上下下,都在以「革新」为一种主流! 见到没有任何人敢与自己争辩,邓析又暗暗思索了一下,遣词造句之后,这才向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 「治世用端人正士,衰世用庸夫俗子,乱世用憸夫佞人。」 「憸夫佞人盛,而英雄豪杰之士不伸。」 「夫惟不伸也,而奋于一伸,遂至于亡社稷!」 「故明主在上必先平国人之情,将英雄豪杰服其心志,就我羁靮,不蓄其奋而使之逞!」 「若大王效仿古制,设立敢谏之鼓、诽谤之木,臣唯恐士子蜂起,皆以抨击时政为荣,致使我吴国朝政有失,山河倾颓!」 「请大王明鉴!」 闻言,坐在御座之上的庆忌,心中是一阵的无语。 邓析这厮,说话文绉绉的,让庆忌需要消化一下…… 邓析的意思,大概就是治平的时代任用端人正士,衰败的时代任用庸夫俗子,混乱的时代任用女干邪谄媚之徒。 女干邪谄媚之徒兴盛,英雄豪杰之士就得不到伸展。 因为得不到伸展,心中郁闷,奋而一伸,国家就会灭亡。 因此英明的君主当政必先使国人心情平和,使英雄豪杰有用武之地,来为我所用,不让他积蓄愤懑,以免他逞奋时带来亡国之祸…… 所言有理! 要是庆忌随便设立敢谏之鼓、诽谤之木,固然能为他得到举国上下的一片赞美之声。 但,对于国家有什么利益? 可能是为吴国广开言路,让更多的士子一展所长。 然而,这弊端也是不少,而且贻害无穷。 这让庆忌不由得想起了历史上的「言官制度」。 监官和谏官,古代并称台谏,通称言官。 监官是代表君主监察各级官吏的官吏(耳目)。 谏官是对君主的过失直言规劝并使其改正的官吏。 第663章 阿谀谄媚之臣 谏官又称言官或垣官,职在讽议左右,以匡人君,监察方式主要是谏诤封驳,审核诏令章奏。 这一群体,在明朝可谓是达到了巅峰。 按照明制,这个群体总人数一般保持在二百人左右,为历代之最! 明代的皇帝从制度上赋予了言官广泛而重大的职权。 如规谏皇帝、左右言路、弹劾百官、按察地方等,大凡从朝中到地方的各级衙门。 从皇帝到百官、从国家大事到民生,都在言官的监察和言事范围之内。 所以,明代言官身份独特,职权特殊,对于朝野上下都能起到震慑作用。 只可惜,在明代中后期的时候,言官的性质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各种言官冒死上谏,以挨廷杖为荣,被处死,还能流芳百世…… 这不是畸形了吗? 庆忌不得不引以为戒。 毕竟言官的职权过于特殊,风闻奏事,捕风捉影,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报告到国君的跟前,岂不是让庆忌忙死? 难道,庆忌非要给自己找罪受吗? 他又不是受虐狂! “善。” 庆忌坐于陛台之上,挥了挥手道:“设立敢谏之鼓、诽谤之木事宜,不必再议!” “为人君者,当善于纳谏,从善如流。寡人朝中有如此之多的贤臣,稷下学宫亦有数千士子敢言直谏,寡人何愁言路被堵塞?” 闻言,群臣都不禁纷纷下跪,高呼道:“大王明鉴!大王万年!” 但是,治粟内史曾点,并不打算放过庆忌。 “大王,臣以为,敢谏之鼓与诽谤之木可以不设立。然,大王身边,朝中应该有诤臣,即谏言之官!” 曾点显然是有备而来,手持牙笏,朝着庆忌躬身作揖后,朗声道:“凡择诤臣,当以三事为先:其一不爱富贵,次则重惜名节,次则晓知治体!” “为诤臣者,必国而忘家,忠而忘身之士!”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诸如孔丘、冉耕、子路等儒家学派出身的大臣,都纷纷下跪,请求庆忌设立“诤臣”。 所谓的诤臣,其实跟言官是一模一样。 在晏婴给庆忌所上的奏疏中,也提出来,要设立“诤臣”,以在国君身边进谏言,以使国君明辨是非、曲直、得失,然后改正…… 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庆忌如何能答应? 按照曾点的说法,这诤臣的挑选标准,可谓是十分苛刻的。 诤臣必须正派刚直,介直敢言,而不患得患失,爱身固禄。 再次,具有突出的学识才干,既通晓朝廷各方政务,洞悉利弊动态,又能博涉古今,引鉴前史。 除此之外,还须具备一定的仕途经历,历练稳重。 对于年龄、出身以及文章、词辩等方面的能力也有具体的要求…… 总而言之,品行、才识不可缺失。 能当上诤臣(言官)的,都是一群要名不要命的狠角色,譬如魏征、海瑞这些千古名臣。 庆忌能设立“诤臣”,来纠正自己或者是后世君王的得失吗? 未尝不可。 只是,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庆忌,略有不满。 比起这一诤臣言官制度,庆忌宁愿设立敢谏之鼓,以及诽谤之木。 为何? “敢谏之鼓”与“诽谤之木”,形式不同,功能则一。 “谏鼓”、“谤木”均是尧舜建立的与民众沟通的渠道。 用现代的话讲,就是广开言路,倾听民意,鼓励民众积极进言、谏言,自觉接受民众的监督。 所谓敢谏之鼓,意指尧帝在朝上专门设置了一面鼓,若有人击鼓进谏,他便会出来接待纳谏。 但其中的“敢”字却也道出了其中的深意: 一是进谏之士需有敢当面直言的勇气。 二是纳谏之人需有纳谏的仁德与胸怀。 若二者缺一,“谏鼓”就将沦为虚有其表的摆设…… 尧帝之后,舜帝继位,他令人在朝廷前设立“诽谤之木”。 这里所谓的“诽谤”,并非造谣污蔑、恶意中伤之意。 放言曰谤,微言曰诽。 公开表达不满叫做谤,私下表达不满叫做诽。 因而“诽谤”一词,仍有进谏之意。 舜设立“谤木”,即是为让天下黎庶在其上发表对他的批评意见和改进的建议。 与“谏鼓”相比,“谤木”的兴起,说明黎庶敢击鼓当面直言的勇气已经消退,变得只敢在“谤木”上间接发表谏言。 甚至是只敢以匿名的形式隐晦进谏…… “不妥!” 这一次站出来反驳的,不是邓析,而是御史中丞伯噽。 在见到庆忌迟迟没有表态之后,伯噽就知道自己的国君,此时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拱火”,故而毫不迟疑的挺身而出。 只见伯噽义正言辞的喝道:“国君身系一国之兴亡荣辱,王即国家也,身份何其之尊贵!” “怎能让人非议?” “若利弊得失也,自有公论,我王自有决断,何须他人指正?” 一听这话,曾点不禁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御史中丞此言差矣!”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大王虽为国君,却也是凡人,何不能有敢言直谏之诤臣,从旁进言,以匡正过失?” “呵呵!” 伯噽冷笑道:“治粟内史,你若非要让大王设立‘诤臣’,我伯噽毫无异议。” “只是这诤臣,请让伯噽出任!” “……” 好一个狗腿子! 朝堂之上的一众公卿大夫,脸上的表情都可谓是十分的精彩。 伯噽是何许人也? 一个阿谀谄媚之臣,让他出任诤臣言官,等于这一职位形同虚设…… “敢谏之鼓、诽谤之木也好,或是这诤臣,暂时不设也罢!” 庆忌大手一挥道:“寡人若有过失,朝臣官吏,自当有敢言直谏之责!” “诺!” 见到庆忌主意已定,群臣都不便于再次进谏言。 庆忌这样,是在刚愎自用吗? 是,也不是。 言官制度,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纠正国君的过失,让国君明辨是非,加以改正。 但是,倘若言官制度发展到如明朝一般“畸形”,日后的吴王何以自处? 再者说,庆忌现在日理万机,作为一个大国的君主,有着一定的自律能力,实在没有必要,增设这样的言官群体,让自己心烦意乱,找不自在…… 第664章 废止人殉之制 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 庆忌何须事事忧心,为自己的后继之君面面俱到的打好基础? 言官制度的利弊之处,实在不好判断。 至少在这个时代,作为国君的庆忌,是必须要这样的一种群体,来纠正自己的错误,让自己明辨得失…… “晏子给寡人献上的最后一道遗政,是为废止人殉制度……”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满座皆惊,一片哗然! 难怪晏婴是在自己撒手人寰之后,这才将奏表,上报给庆忌,让庆忌推行落实……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有生之年,必然没有任何的公卿大夫,敢于向庆忌献上这种政策,应该犯了大忌,必然会成为众失之的! 不过,而今晏婴已经故去,如之奈何? “大王!不可!万万不可!” 对于庆忌要废止人殉制度的做法,上大夫狐庸立即出列,言辞犀利的朗声道:“大王,宇宙之内,包含日、月、星、辰、风、雷、雨、电等物,非人之所能触及也!” “洪水、干旱、野火、地震之害,何以出?” “上天有神,有上帝支配着自然,支配着人间的祸福!” “有时梦见死去的人,便是鬼魂来托梦,人卒,肉体虽消,然有鬼、有灵魂!” “灵魂在阴间也当与在阳间一样,得到与他们在世之时所享有的一切!” 顿了一下,狐庸又一脸悲戚的神色,说道:“天子、诸侯杀殉,多者数百,少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多者数十,少者数人!” “如此丧葬之仪式,早已成为定制!大王怎可轻易废止?” 闻言,庆忌只是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作为吴国的老世族大臣,太仆申息跟着出列道:“大王,臣以为狐大夫所言极是!” “以人祭天、神、鬼来祈福免祸,古来有之!” “祖先逝世以后,要用他生前用过的车、马、器皿和他喜爱的婢妾等去殉葬,让祖先在阴间也有人侍候,甚至可以继续左拥右抱。” “人殉之制,非我吴国专属,古往今来,天下列国尽皆有之!” “请大王明察!” “请大王切勿废止人殉之制!” 继狐庸、申息之后,掩余、烛庸、被离等吴国的老世族大臣,还有不少的公卿大夫,都纷纷下跪,请庆忌勿要废止人殉制度。 但,庆忌能轻易的回心转意吗? 朝堂之上,诸如大司马伍子胥、御史大夫范蠡、国尉孙武等人,脸上都已经有了一些精彩的表情,忍不住低下了头。 这废止人殉之制的想法,究竟是晏婴提出来的,还是庆忌自有主张? 他们不得而知。 不过,在早年,庆忌就曾经跟他们说起过人殉制度的危害,以及不人道。 可想而知的是,庆忌早就有心废止人殉制度,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人殉是古代葬礼中以活人陪葬的陋俗,是一种残忍而野蛮的行为,每次殉多少人,并无具体执行标准,但有一个大概。 天子死后,殉葬者多则达数百人,少也数十人,将军大夫级别的,殉葬者多则数十,少则几个…… 它出现于原始社会末期,盛行于奴隶制时代,春秋末期和战国开始式微,汉代以后基本绝迹。 真的吗? 非也。 国家产生以后,人殉不但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商朝可谓是最为“敬天法祖”的一个朝代,上至帝王,下到黎庶,都分外的迷信。 这就导致王公大夫一死,被殉葬内侍、宠妾、婢女、护卫、杂役等身份的人,不知凡几。 汉代以后,人殉之制只是“式微”,而不是没有。 因为那个时候,殉葬已经披上了“自愿”的外衣。 至唐时,人殉很少发生,但仍然存在。 隋末的杜伏威造反,与隋兵战,“所获赀财,皆以赏军士,有战死者,以其妻妾殉葬……”杜伏威降唐后被封为吴王。 人殉在辽金时期死灰复燃,又流行了近七百年。 元代大肆鼓励民间殉葬行为,朱元章开明代殉葬恶例。 到清朝入主中原以后,用定法的形式将殉葬扩展到全国上下。 康熙年间,普遍存在的“八旗以奴仆殉葬”的制度才被禁止。 但是,康麻子一方面明令废除殉葬制,另一方面又在实际行动上大力表彰妻妾“自愿”殉死的举动。 民间各地官府表扬妻妾殉夫,称她们为“烈女”、“节妇”,并修书、立牌坊。 故终清之世,实际上人殉制并未彻底根除! 对于这样的人殉制度,庆忌是深恶痛绝的。 一方面,庆忌认为人殉制度过于野蛮、残忍,不合人道。 另一方面,则是人殉制度会让国家的人口有所减少,于社稷不利,不值得提倡,理应废止。 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吗? 庆忌选择相信,有。 因为在这个时代,庆忌敢于声称没有鬼神的存在,就是属于异端邪说,将自己推到了与天下人的对立面…… 但是,他要如何反驳这些大臣歪理邪说? 亲自下场吗? 庆忌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在了一向能言善辩的范蠡身上。 范蠡见状,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慨然道:“荒唐!” “人殉之制,简直是荒唐!” “御史大夫何出此言?” 看见范蠡站出来拱火,申息忍不住怒目而视,让他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范蠡没有直接回答申息,而是放声高歌,吟唱道:“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 “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 “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范蠡唱诵完毕,偌大的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第665章 上天有好生之德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当范蠡吟唱完毕后,奉天殿内,所有人都是一片鸦雀无声。 仿佛呼吸、心跳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一样。 范蠡所吟唱的这首诗歌,自然是脍炙人口的《黄鸟》。 这个时候,右丞相孔丘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臣以为应当废止人殉之制。” “昔日秦国穆公去世后,殉葬而死的有一百七十七人,其中包括子舆氏的三个儿子奄息、仲行、针虎。” “这三人十分善良、勇武,秦人对此悲痛万分,赋《黄鸟》之诗,以此表达对用人殉葬制度的愤怒。” 顿了一下,孔丘又道:“我吴国以人为本,人殉之事,终究是过于残忍!” “请大王明鉴!” “臣附议!” 随着范蠡、孔丘的带头,朝堂之上,绝大多数的公卿大夫,都表示赞同废止人殉制度。 秦国在秦穆公死后,国力就一蹶不振,何故? 因为秦人连贤才都不能爱惜,国家又怎能长治久安?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秦穆公生前不诛杀丧师之将孟明,是不会忍心用三良殉葬的。 三良之死,在庆忌看来,就像田横自杀后,从行至洛阳的二齐士自刎殉主一样,完全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 现代人不理解“古人感一饭,尚能杀其身”这种杀身图报的尚义精神,反而以世俗之见责难古人。 相比之下,愈见古人之可敬,现代人之可伤。 “大王!” 申息痛心疾首的道:“人殉之制固然残忍,不合人道,却未尝不可延续下去!” “人之死也,恐有仇寇在阴间寻仇,无人保护耶?” “若国君、大夫,甚至是天子,何其之尊贵?地位何其之显赫?” “若薨,怎能在九幽之地,无人伺候?请大王明鉴!” 闻言,庆忌只是澹澹的说道:“申息,若是寡人薨后,让你陪葬,你可愿意?” “大王,这是臣的荣幸!” 申息一头磕在地板上,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 申息倒是一个难得的忠臣。 只是,这厮年近五旬,比庆忌年长十几岁,怎么看都不可能寿命比庆忌长久…… 庆忌不疾不徐的道:“民间人殉之制成风,寡人以为,残忍、愚昧也。” “尔等可知,杀人殉葬,何其残酷?” “毒酒、活埋、斩首,稍显逊色,更有钉其身死矣。” “寡人闻之,依照古制,陵墓之下,中悬二棺,旁列男女数人,钉身于墙。” “盖古之为殉者,惧其仆,故钉之也。衣冠状貌之悲惨,约略可睹……” 庆忌这可不是在危言耸听。 结束殉葬者生命的方式很多,最直接,也最省事的手段当是“砍头”,直接将殉葬者带到墓地,就地弄死。 但这种手段为后世弃用,祭祀除外。 原因是,这种方式不能保留全尸体。 后世讲究全尸时,猎杀方式就不会是砍头了,而是直接将其放血刺死。 所以,砍头多在早期或牲祭时才会出现。 古人筑墓有用人头作祭的习俗,在墓穴开挖的不同阶段,会将人头与猪头狗头一样砍下来,当做“牲”来做祭…… “国家何以益强?唯以人为本!” 庆忌大手一挥,朗声道:“若寡人连自己的子民都不爱,何人去爱我吴国的子民?” “奴隶?奴隶也是人,是人,便应该感同身受!” “若有人殉,礼义何在?” “故《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礼不可无也。” “礼是区别人与禽兽的标准。没有礼,人就成了禽兽。寡人作为一国之君,若是带头不讲礼,国家之根本便会动摇!” 顿了一下,庆忌又一脸坚毅的神色,说道:“寡人坚信,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人殉葬,终究是不合人道,有违天理!” “人死,不一定身死道消,灵魂仍在,居于九幽之地也,何来仇寇寻仇?若有,当是被殉葬者寻仇也。” “若说伺候,人之百年,不过黄土一捧……” 说到这里,庆忌就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这越说越离谱,庆忌必须要克制一下自己。 庆忌一甩自己的袖子,康慨激昂的说道:“寡人决意,自即日起,废止人殉之制!” “自寡人开始,不得以人殉葬,代以人俑,凡车、马、玉、剑、器皿等丧葬之仪可照旧!” “若有违抗此令者,举家流放,三族之内,贬为奴隶!” “大王圣明!” 见到庆忌已经做出裁决,群臣不管是否心中存在异议,都只能赞同。 “大王,这人俑是为何物?” 御史大夫范蠡颇为好奇的询问道。 “人俑,即是陶俑,按照人形烧制而成的陶俑……” 庆忌的脑海中,忽然记起来,历史上那旷古烁今的“秦兵马俑”! 秦始皇陵! 一时间,庆忌的眼神,不禁变得炙热起来。 赢得生前身后名! 庆忌何尝不想成就一番丰功伟绩,然后让自己的陵墓,也变得跟秦始皇一般宏伟壮观,让后世人都追捧? 说真的,现在吴国的公卿大夫都应该感谢庆忌。 要不然等到曹阿瞒那个缺德的不肖子孙,设立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干起盗墓的事情,他们就知道被掘坟的滋味儿,有多难受…… 庆忌可不愿意自己百年之后,在陵墓里好生待着,还被不肖子孙挖出来重见天日! 研究? 扯澹! 这是要遭天谴的! 盗墓贼活该千刀万剐。 “大王,臣有事启奏!” 就在这时,作为百官之首的太宰计然,站了出来。 “请讲。” “而今,我吴国的岭南新道、西南的直道、驰道,还有各种水渠,包括邗沟在内,各项工程,皆已竣工!” 计然低着头询问道:“然,之前从东南诸岛抓来的昆仑奴,有数十万人,不知大王将如何处置他们?” “……” 这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就庆忌所了解到的,吴国这些年来,从马来、夷洲、倭岛、爪哇、婆罗洲、琉球等多个东南ya岛屿抓来的土着,号“昆仑奴”,人数大概在五十万到七十万。 第666章 兴建吴王陵墓乎 这数十万的昆仑奴,只是被充当官奴、劳役使用。 每一年,隔三差五的,就会有数以万计的昆仑奴搭乘吴国船队的大船,一路漂洋过海,来到吴国的地盘上,就跟被抓小猪仔一样。 昆仑奴的任务,就是作为免费的劳役,帮助吴国修建各种各样的大型工程。 譬如,在吴国现在这偌大的疆域上,四通八达的直道、弛道,便大多数都是昆仑奴兴建的。 脏活累活都是昆仑奴干的。 以至于,在修桥铺路的时候,还累死、摔死了不少的昆仑奴,至少有数万人之众。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将那数十万的昆仑奴,先安排到汉中郡、武陵郡、南郡,继续兴建直道、驰道,务必尽快竣工。” “诺!” 计然答应下来,只是又皱着眉头说道:“大王,这么多的昆仑奴,恐怕仅仅是这些工程,无法消耗!” “请大王为长久之计……” 长久之计? 对此,庆忌倒是没有想好。 毕竟数十万的昆仑奴,总不能让他们悠闲下来。 一旦让昆仑奴们有所觉醒,变得安逸,恐怕会对吴国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大王!” 这个时候,左丞相文种出列道:“臣以为,昆仑奴虽是外夷,此前生活皆是如我华夏先祖一般,刀耕火种,茹毛饮血,却可改之!” “大王何不体恤这些昆仑奴,在他们完成劳役之后,发放房屋、农具、耕地,编户齐民,使其成为我吴国的黎庶?” “凡事皆乃从无到有,以我吴国的文化,华夏源远流长的文化,未尝不可同化昆仑奴!” 闻言,庆忌陷入了沉思,并没有说话。 “父王,儿臣以为不然!” 公子恒手持牙笏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作揖后,朗声道:“奴隶毕竟是奴隶!我吴国尚且处于开疆拓土之时期,需要大量的劳役、民夫,来供给国家征调!” “昆仑奴,对于我吴国而言,便是免费的劳动力,只需管饱两餐,便足矣!” “是故,儿臣以为,这数十万的昆仑奴,可暂时养着,以备后用!” “不妥!” 廷尉邓析反驳道:“我吴国不养闲人!这是大王所言,为我吴国之制,不可更易,日后当为祖制!” “而今我吴国可用昆仑奴,然日后可用否?” “大王,为今之计,臣以为,当在合适之时,将昆仑奴兜售出去,以为国家谋利!” 一听这话,文种顿时便摇摇头,说道:“廷尉此言差矣!” “以我吴国当前之财力,府库充盈,何须以昆仑奴来谋利?此为蝇头小利,不足挂齿也!” 朝堂之上,绝大多数的公卿大夫们,都围绕着究竟是应该妥善安置昆仑奴,还是先养着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妥善安置昆仑奴,显然会让吴国丧失数十万的免费劳动力。 若是先养着数十万的昆仑奴,又会为国家财政增添压力,恐怕得不偿失。 至于邓析所主张的,将昆仑奴出售,也是不合时宜…… “大王,臣有对策!” 就在这时,作为御史中丞的伯噽,贱兮兮的笑着,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 “说。” “大王,既然担心那数十万的昆仑奴,无事可做,继而生事,何不让他们一直有事可做?”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问道:“伯噽,细细道来。” “诺!” 伯噽慨然道:“大王,臣以为,大王功盖三皇,德过五帝,实乃千古不出之圣君,一代天骄!” 不出意外的,伯噽例行公事一样,先是拍了一下庆忌的马屁,阿谀奉承一下,然后再将自己的对策说出来。 “古今之帝王,皆有陵寝,或丧仪从简,或从重丧葬。” “臣以为,事死如事生!” “大王虽废止人殉之制,身后事却是不可马虎!” 顿了一下,伯噽又是一脸谄媚的笑意,说道:“大王何不以昆仑奴兴建自己的陵墓?” “若有数十万昆仑奴为劳役,再加上我吴国之财力、物力,则必然能在十年之内,建造一座堪比王都,旷古烁今的辉煌地下陵墓!” “此吴王陵寝也,必然昭彰千古,为后世传唱!” “唯有这样的陵墓,方能配得上大王之神威,大王之功德!” “请大王明鉴!” “嘶!” 一听这话,在座的的公卿大夫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要是按照伯噽的说法,动用数十万人的劳动力,修建一座吴王陵墓,且不说劳民伤财过甚,这需要多长的时间? 以吴国而今的物力、财力,再加上数十万的昆仑奴作为人力,的确足以让庆忌修建一座前所未有的陵墓…… 群臣固然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当着庆忌的面,直言不讳的说出来。 说真的,对于伯噽的这一主张,庆忌倒是颇为心动。 秦始皇陵的兵马俑,作为世界八大奇迹之一,怎能不让人心向往之? 只是,将人力都浪费在庆忌的个人私欲上,真的好吗? 日后再说! 日后再说! 庆忌现在一定要克制住自己。 暗暗稳住自己的心神之后,庆忌便摆了摆手,澹澹的道:“寡人的陵寝,早已动工兴建,却不必这般大费周章,滥用民力……” 其实,古代帝王,生前便已经动工兴建自己的陵墓。 规模有大有小,除了按照帝王的个人需求之外,还存在时间问题,以及国力…… 庆忌而今是不到三十九岁,正值壮年,何必担心薨逝过早? 倘若,庆忌突然暴病身亡,随时都能“住”进早就开始兴建的陵墓当中…… “对于那数十万的昆仑奴,若实在没有劳役,无事可做。当发放农具、耕牛,给予安置房,然,世世代代,子子孙孙,皆为奴籍,除非他们为国家立下战功,否则不可脱离奴籍!” “大王圣明!” 庆忌做出这样的决定,纯粹是为了吴国的未来所考虑。 他想获得这数十万的昆仑奴,为吴国免费劳动,却不给予一些好处,如何使得? 想让马儿跑,不能不让马儿吃草! 至于等同于二等国人的昆仑奴们在吴国扎根生存之后,是否会来一场奴隶大暴动,席卷全国…… 这不是庆忌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第667章 西施与郑旦 吴王后宫。 在一处通风的宽敞宫室门口,烟熏火燎,西施与郑旦正围坐在一起烤火取暖,顺便炙烤一下鲤鱼、野兔,聊聊家常。 郑旦瞅着不远处的宫室里边,已经在床榻上安然入睡的小男孩,不禁心生羡慕,一脸酸熘熘的表情说道:“夷光,我可真是羡慕你。” “第一个为大王所生的,便是公子。不想我……两个都是女儿。” 说到这里,郑旦便忍不住黛眉微蹙,犯起了愁。 “嗨,这有甚么好羡慕的?” 夷光咬着一只野兔腿,咀嚼了一下后,笑盈盈的说道:“阿旦,说不定你下一个生的会是小公子。” “这可难说。” 郑旦摇摇头,颇为沮丧的说道:“你也不是不晓得。夷光,过去在咱们苎萝村,不是有一个阿婶一连着生了六个闺女!” “结果那户人家实在养不起,阿婶也是贞洁烈女,一气之下,径直身上绑着石头,跳河自尽……” 闻言,夷光歪着头,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宛如好奇宝宝一般,问道:“有这回事吗?” “是你忘了而已。” 郑旦嗔怪的看了一眼夷光,抽了抽鼻子道:“你是一个好命的女人,不谙世事。大王把你从小养到大,好似掌上明珠一般捧在手心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哪像我这般苦命?” 想起自己过去的遭遇,郑旦是不胜唏嘘的。 当年吴国灭越之战,庆忌在阴差阳错之下,落难于苎萝村,是妹姜、夷光母女救起的庆忌。 在因缘际会之下,年幼的郑旦也跟庆忌结识,时常与夷光一起缠着庆忌讲故事。 未曾想,在兵荒马乱之际,郑旦跟自己的父母被强迫迁于深山中,然后离散。 误打误撞的情况下,郑旦就被卖为奴隶,一路流落于楚地,兜兜转转,又来到吴国,并见到了庆忌。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好在,现在的郑旦可谓是苦尽甘来了。 不止是跟自己的父母团聚,还成了庆忌的妃子,跟夷光作伴,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阿旦,都过去了。” 夷光一把攥住了郑旦的柔夷,柔声道:“生儿生女,其实都一样,你不必太过介怀。” “夷光你是看得开。” 见到西施这样开朗的表情,郑旦忍不住会心一笑,说道:“也对。大王年富力强,我们都还年轻,说不定仗着大王的宠爱,你我还能多为大王生下几个儿女……” “我可不要!” 西施撅着小嘴,一脸抗拒的神色,说道:“生孩子的事情,太过痛苦。若早知道这样,我都恨不能当时不让……不让……” “不让甚么?” 郑旦凑上前,一脸揶揄的表情问道。 “呀!阿旦你真坏!非要逼人家说出口!” 夷光的小脸一红,宛如喝醉酒一般的酡红,粉拳不轻不重的捶在了郑旦的香肩上,娇嗔不已。 相对于脸皮较薄的西施,郑旦的性格倒是显得泼辣大胆一些。 “咯咯咯咯。” 郑旦看见西施这般,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的道:“夷光,你当时的胆气都哪儿去了?” “我还记得,三年前你可是大胆的很。大王那时候分明是来临幸我的,你非要横插一脚,躲到我的床榻上……唔唔!” 就在郑旦准备取笑一下西施的时候,后者已经小脸蛋儿憋的红润,强忍着羞涩,一把捂住了郑旦的嘴。 “不许说!你再敢说这个事情,阿旦我就不理你了!” 夷光装作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柳眉倒竖的道。 当时的事情,可谓是一直被夷光视作“黑历史”的。 为何? 因为,当时的西施年方十五,是为及笄之年,到了应该出嫁的年龄。 西施的母亲妹姜还打算为她物色一下朝中公卿大夫的子弟,即生于贵族之家的那些少年才俊。 然而,夷光早就心有所属,如何能答应? 夷光只能选择跟自己的好闺蜜郑旦倾诉衷肠。 于是,郑旦就为夷光出了一个“馊主意”。 趁着庆忌来到郑旦的寝殿的时候,夷光趁机吹灭烛火,来了一个偷龙转凤,半推半就之下,就跟庆忌共赴巫山云雨…… 要知道,之前的庆忌,可是一直将夷光当做小公主看待的,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这让夷光如何能不发愁? 不过,在生米煮成熟饭的情况下,庆忌与妹姜只能成全夷光。 故而夷光正式成了庆忌的一个妃子,宠妃…… 而今,固然时过境迁,但夷光对于这个事情,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毕竟当时庆忌的所作所为,在西施看来,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 “夷光、阿旦,宫中出大事了。” 就在西施与郑旦闹做一团的时候,妹姜忽然顶着寒风细雪,从不远处的台阶上,快步走来。 “母亲,何事?” “是王后。适才有人来通知,王后染病,你们快跟我一起去探望一下……” “甚么?” 听说王后季蔲染病,西施和郑旦都不禁一脸惊愕的神色,然后连忙收拾一下,便跟着妹姜一起前往王后所在的椒房殿。 …… 此时,在椒房殿,一处宫道长廊之中,庆忌皱着眉头,一手握着腰间的龙渊剑,站在那里不知道在作何感想。 附近站立的人,无不是宫中的一些妃嫔、宫娥、寺人,还有一些较为年幼的公子。 诸如南子、绯烟、滕玉、孙俪、贞姜、阿青、沙梨、朱姬、雅鱼、鸢萝、如梦等几十个有名分的妃子,都已经赶来椒房殿。 王后染病,这在宫中可是一件大事。 搞不好,会对吴国的现状产生不小的影响! “陈缓,王后的病情如何?” 看着已经走出宫室的扁鹊,庆忌上前询问道。 “唉!” 扁鹊不禁摇头叹息,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臣无能。” “王后此番患上的可能是一种怪病。以臣适才把脉所得,王后心脉平静,一切如常,只是王后自称是心痛如绞,时而头晕目眩,这……” 扁鹊无奈的说道:“臣行医数十年,也从未见过如此怪症。” “太医令,有无可能,王后不是染病,而是中邪?” 这个时候,站在庆忌身后的雅鱼夫人忽然问道。 第668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中邪?” 扁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愕然的说道:“中邪……也并非无可能。只是,如此怪诞不经之说,臣恕难认同。” 作为一名悬壶济世的医者,扁鹊更愿意相信王后季蔲是染病,而非“中邪”。 “这好端端的,王后怎会中邪?” 庆忌忍不住眉头紧锁起来。 “大王,这可难说,指不定是有人见不得王后人前风光,故而在背后下手……” 话音未落,雅鱼眼角的余光,就不禁瞥向了不远处的如梦身上。 “大王,臣妾数日前,亲眼所见,有两个自称是如梦夫人亲戚的方士或巫师之流入宫,被如梦夫人接见,不知……此事是否与如梦夫人有关?” “……” 巫蛊之术? 庆忌的心里一沉。 玩这么狠的招数吗? “呀!臣妾也看见了!” 跟在雅鱼身边的鸢萝娇声道。 这巫蛊之术,可是非同小可。 巫蛊为一种巫术。 据说巫师祠祭或以桐木偶人埋于地下,诅咒所怨者,被诅咒者即有灾难…… 是否有这种奇效,庆忌不大清楚。 但,庆忌必然是不会相信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 “大王,臣妾冤枉!” 遭到雅鱼和鸢萝告发的如梦,忍不住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抹着眼泪道:“那两个方士,根本就不是臣妾的亲戚!” “后来臣妾都已经将他们赶走了。大王若不信,可以派人核实!” “臣妾哪来的胆子,敢于以巫蛊之术暗害王后?” “呵呵,这可难说!” 还不等庆忌发话,雅鱼便一脸讥讽的神色,居高临下的瞪着如梦,说道:“如梦姐姐,你的胆子有多大,宫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这宫中,除了大王、王后,怕是没有一人可以治得住你!” “如梦姐姐你觊觎王后之位,想让公子鸿成为嫡长子,继而暗害王后,犹未可知耶?” “正是!” 鸢萝跟着冷哼一声道:“如梦姐姐,你又何必假惺惺的在大王面前哭泣?” “你究竟有没有以巫蛊之术暗害王后,一查便知!” “你敢不敢让大王派人到你的寝殿中搜查?” “我……” 如梦张了张嘴,刚刚想辩驳几句。 不远处的妃子们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环儿更是上前,对庆忌福了一礼后,一脸笃定的神色说道:“大王,鸢萝说的没错。如梦这个贱人,对王后之位,那可是觊觎已久!” “以她的为人,什么样的事情干不出来?” “请大王明察。” 栗子跟着抱住了庆忌的胳膊,以一片温香软玉靠着自己的大王,柔声道:“大王,臣妾也认为王后染上这样的怪症,跟如梦脱不了干系……” “请大王彻查。” 身边尽是一群莺莺燕燕,让庆忌的心中很是无语。 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 但庆忌眼前是多少个女人? 叽叽喳喳的,还没完没了…… 不过,庆忌此刻的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 鸢萝、雅鱼是越女,跟季蔻一样,所以早就是后宫中的“同盟”。 话说,在庆忌的后宫里,以越女最多…… 这为季蔻占据绝对的话语权,提供了最大优势。 至于环儿和栗子,早年还是小宫女的时候,准备se诱庆忌,被当时作为宫监的如梦逮个正着,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且不说,还让如梦发配到浣衣局干粗活累活…… 二女都是挺记仇的。 平日里她们本来就不对付,现在见到如梦落难,如何能不落井下石? 庆忌也不得不承认,如梦那种强势的性格,实在是不合群…… “大王,臣妾冤枉!” 如梦只能是一个劲儿的喊冤,请求庆忌为自己做主。 自己的女人,自己清楚。 庆忌自然不会相信,如梦能干的出这种事情。 关键是以巫蛊之术,就能整人染病中邪,这种事情不是太过玄乎了吗? 庆忌不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却也不会太过迷信。 “够了!都少说两句!” 看着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妃子们,庆忌一时间是一个头两个大,压力不小。 “陈缓,依你看,巫蛊之术,是否属实?” 庆忌皱着眉头问道。 闻言,扁鹊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回禀大王,臣不敢确定。” “不过,王后言之凿凿的声称,自己昨夜在梦中,遭到了桐木人袭击,惊醒过后,这才染病,卧床不起的。” “大王或可亲自去询问一下王后。” “寡人知道了。” “臣告退!” 庆忌摆了摆手,扁鹊便连忙告退,生怕引火烧身。 哪怕是扁鹊这样的纯粹的医者,都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事件。 搞不好会酿成一场灾祸,宫中灾祸,甚至于祸及公子鸿! “大王……” “全部各回各宫!” 还不等鸢萝继续说话,就被庆忌打断了话头。 见状,自找没趣的妃嫔们,都只能朝着庆忌福了一礼后,各自离去。 至于如梦,还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不愿离去。 庆忌看见这样的如梦,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赶走她。 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庆忌还不至于如此刻薄。 随后,庆忌便大步流星的进入宫室当中,眼睛一扫,便看见了躺在床榻之上,一脸苍白的神色,好似气若游丝,生了一场大病的王后季蔲。 “大王……” 见到庆忌到来,季蔻还似乎很是艰难的支起身子,但终究是没有等来庆忌将自己温柔的搀扶…… 何故? 庆忌一脸冷漠的神色,目光犀利的放在季蔻的身上。 这让季蔻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两个方士是谁找来的?诅咒所用的桐木人,想必已经藏在了如梦的寝殿中了吧?” 庆忌面无表情的问道:“王后是以为,寡人会关心则乱,丧失理智?” “大王,臣妾……” 请大王听臣妾狡辩! 季蔻心里还在组织语言。 然而,庆忌根本不给季蔻这种机会,大手一挥道:“你们太让寡人失望了。” “也罢!寡人明日便拟诏,禅位于吴恒,以后寡人为吴国主父,你便是太后。” “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王后是否满意?” 第669章 何敢争王位 庆忌退位? 有可能吗? 不,绝不可能! 权力是一种让人上瘾的东西,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儿,任何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庆忌之所以这样对季蔻说,只是在警告季蔻。 “大王!臣妾有罪!” 果不其然,庆忌这样的警告,让原本还躺在床榻上,一副要死不活样子的季蔻,顿时被吓得面无人色,连忙跪到地上,一把抱住了庆忌的大腿。 “呜呜呜呜……” 季蔻伤心欲绝的哭着,梨花带雨的哽咽道:“大王,臣妾……臣妾不该以巫蛊之术陷害如梦,这是臣妾的过失,还请大王责罚!” “所有罪责,臣妾愿意一人承担!”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起来。” “大王……” “寡人让你起来!” 被庆忌这般呵斥的季蔻,双肩一颤,哆哆嗦嗦的站起身,跟犯错的孩子一般,低着头,不敢说话。 庆忌只是澹澹的瞥了一眼季蔻,说道:“王后,寡人知道,陷害如梦之事,主谋一定不是你。” “不过,你也是一个明事理之人,为何要跟着吴恒他们胡闹?” “难道你认为寡人会废掉你的王后之位,让如梦取而代之?难道在王后心中,寡人便是这般刻薄寡恩?” 听到这话,季蔻摇摇头,泣不成声的说道:“大王,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臣妾并不认为如梦能取代后位,只是公子鸿……大王若立公子鸿为储君,我们的恒儿何去何从?” “他是大王与臣妾的第一个儿子,是我吴国的嫡长子。” “一旦公子鸿夺嫡成功,成为太子,日后便是吴王。以如梦的性格,臣妾与恒儿,臣妾和大王所生的儿女,只怕都难逃一死……” 顿了一下,季蔻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说道:“大王便是不为臣妾考虑,也当为自己的几个儿女考虑。” “……” 庆忌倍感无语。 难道季蔻以为,庆忌会这般“肤浅”吗? 就算庆忌立公子鸿为储君,在明知道公子鸿的生母如梦过于强势,公子鸿又太过孝顺的情况下,庆忌怎么可能放过如梦? 在自己临终之前,庆忌一定是会赐死如梦,以避免如梦干涉国政,祸害到自己的其余儿女、嫔妃。 正所谓关心则乱。 庆忌也不会太过责怪季蔻。 季蔻的心地善良,庆忌相信以季蔻的为人,断然不可能主动加害别人…… 就算是公子鸿、如梦,季蔻也会善待,一如往常的善待。 正如季蔻了解庆忌一般,庆忌同样了解季蔻。 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不外如是。 “唉!” 庆忌将哭成了泪人的季蔻拥入怀中,叹息一声后,说道:“王后,嫉妒让人面目全非。” “让事情演变到今日这种地步,寡人,也是难辞其咎……” 庆忌现在需要一个储君,来为自己,来为吴国镇压故楚之地。 只是,这段时间庆忌一直都在公子鸿与公子恒身上,迟疑不定,没有下定决心选择其中一个立为储君。 这就导致季蔻与公子恒在忧惧之下,出此下策。 而想出这种损招的人,庆忌认为多半是勾践…… 这厮真是不安分! “明日,寡人便会册立我吴国的太子。” “是……是恒儿吗?” “不一定。”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 闻言,王后季蔲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她知道庆忌接下来会有一个重大的考验,等着公子恒与公子鸿。 只是,不知道胜利的天平,究竟是否会偏向于公子恒? …… 夜半三更。 在吴国的太庙中,寒风凛冽,皑皑的细雪飘入殿门,缟素齐飞,呼呼作响,宛如鬼哭狼嚎一般…… 帝王祭祀祖先的宗庙称太庙,按周制,位于宫门前左(东)侧。 古代宗庙,是每庙一主:唐夏五庙,商七庙,周亦七庙…… 吴国的太庙,以大面积林木包围主宫殿群,并在较短的距离安排多重门、殿、桥、河来增加入口部分的深度感,以造成肃穆、深邃的气氛。 大殿体积巨大,坐于三层台基之上,庭院广阔,周围用廊庑环绕,以取得雄伟气氛。 此时,吴鸿、吴熙、吴繁、吴恒等十二位吴国的公子,都跪在了太庙之内,先祖的灵位之前。 每个公子,都有十四岁,足以参军入伍的年龄。 十四岁,在庆忌看来,便可能算作“成年”,可以独当一面了。 毕竟吴国的诸公子,基本上都是“少年老成”。 “父王!” 当庆忌大步流星的进入太庙之后,在场的诸公子,便都不约而同的冲着庆忌大礼参拜。 庆忌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了吴国历代君王的灵位边上,一脸庄严肃重的神色。 “吴恒。” “儿臣在!” 庆忌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公子恒,取下自己腰间的龙渊剑,将剑柄的一头递过去,缓声道:“拔出来。” “父王,儿臣不敢……” 公子恒被吓了一跳。 这太庙重地,又是在父王庆忌的面前,公子恒怎敢拔剑出鞘? “寡人让你拔剑!” “诺!” 被庆忌呵斥一声,公子恒这才缩着脑袋,走上前,手放在了龙渊剑的剑柄之上,缓缓的拔了出来。 “唰……” 锐利的剑芒,动人心魄,隐约之间还有寒气,直逼公子恒的面庞。 见到已经拔剑出鞘的公子恒,庆忌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然后指着跪在对面的公子鸿,沉声道:“砍!” “用你手上的剑,砍在吴鸿的脖颈上!” “铛”的一声,公子恒手中的龙渊剑,应声落地。 公子恒一脸惶恐的神色,跪在地板上,朝着庆忌磕头道:“父王!儿臣怎敢?” “不敢?你还有甚么不敢的?” 庆忌冷笑一声,说道:“吴恒,砍吧,挥剑砍下去!” “吴鸿死了,一了百了。你不是一直将他视作太子之位的最大威胁吗?” “杀了他,我吴国的储君之位,便是你的。” “你若是还不满足,寡人的王位,可一并传给你!” “父王!” 听到这话的公子恒,更是诚惶诚恐的磕头,把自己的额头磕得擦破皮,直冒鲜血,但公子恒还是眼含热泪的哭泣道:“儿臣万死而不敢伤害兄长!” “万死而不敢夺取王位!” “不争了!儿臣不争了!这储君之位,儿臣愿让给兄长!” “日后,儿臣当尽心竭力辅左兄长,以让我吴国雄于天下,不负父王之厚望!” 第670章 郊天之礼 公子恒的话音一落,跪在地板上,早就被吓得冷汗直冒的公子鸿,忍不住磕着头,潸然泪下的冲着庆忌道:“父王!” “废嫡立庶,于礼法不合!儿臣怎敢给予储君之位?” “恒弟为嫡长子,有父王之遗风,文武兼备,仁德有方!” “儿臣愿辅左恒弟,继承父王之志,守土开疆,将我吴国打造成为傲视华夏九州的最强之国!” “……” 都不争储君之位? 庆忌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对于公子恒,庆忌是不信这厮无意于储君之位。 迫于无奈,公子恒只能选择放弃继续竞争储君之位而已。 至于公子鸿,庆忌了解他的为人。 公子鸿可能并无夺嫡之心,更多的,是背后的孔丘、曾点、申息、烛庸这些人在推动。 眼前的这一幕,让庆忌不禁想起了昔日宋国的“让国之美”。 话说宋襄公是宋桓公的次子,为宋桓公的正室宋桓夫人所出,故而兹甫是嫡子。 兹甫还有个庶兄目夷,而目夷的母亲只是地位一般的妾侍。 因此,目夷是庶子,兹甫以嫡子的身份被立为太子。 按照当时的嫡长子继承制,兹甫本应是继位之人,可是兹甫在父亲面前恳求,要把太子之位让贤于庶兄目夷。 目夷辞而不受。 为了躲避弟弟的让贤,目夷逃到了卫国,兹甫的太子之位没有让出去。 目夷在历史上,可谓是一个“大贤”。 宋襄公即位后,目夷担任左师,处理朝政大事,宋国由此安定太平。 公元前639年,宋襄公不听目夷劝谏,以小国身份召开诸侯盟会,结果遭楚国擒获,后得以释放回国。 之后,宋、楚两国之间爆发泓水之战,由于宋襄公不采纳目夷的谏言,错失出战良机,最终导致宋国在此战惨败…… 若当时的目夷继承宋国的国君之位,可能会改变天下的格局。 值得一提的是,目夷字子鱼,因担任司马,故称司马子鱼,为鱼姓始祖。 “父王!” 见到庆忌没有说话,公子鸿连忙道:“儿臣愿到岭南,出任一方县令,还请父王成全!” “实在不行,儿臣愿为闲人,周游列国,终身不返回吴境……只求恒弟能安心。” “……” 这个懦夫! 他这是要当逃兵! 庆忌眯着眼睛,心里对于公子鸿的这种行为,很是不满。 实际上,公子鸿的确是害怕了。 季蔻、吴恒母子二人,以巫蛊之术陷害如梦,诅咒王后? 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可想而知,一旦庆忌动怒,一气之下将如梦打入冷宫,也是情有可原的。 至于公子鸿,不是会被终身圈禁,就是不得不出逃…… 出逃他国的公子,往往能享受着较高的待遇。 如吴鸿这样的大国公子,在中原列国都能过得十分滋润,说不定还能混成一个封君。 在得知宫中祸事的时候,公子鸿在孔丘、曾点等人的劝说下,的确已经准备出逃,等待时机再看看有无机会杀回吴国,跟公子恒争位。 好在,庆忌及时下诏,让公子鸿进宫。 不然公子鸿说不定已经在半路上了。 当然,以公子鸿孝顺的为人,念及自己母亲如梦可能被打入冷宫的情况下,断然不可能自己逃难。 “储君之位,不是你们能让来让去的。” 庆忌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然后扫视一周,看着在场的诸公子,说道:“你们身上,流淌着的,是寡人的血脉,是吴国王族的血脉!” “寡人,不想看见你们兄弟相残,同室操戈。” “有一件事,寡人要让你们记住,千万记住。无论如何,手上都不能沾有亲兄弟的血……” 古往今来,祸起萧墙的事情,不知凡几。 庆忌这是在给诸公子打一剂预防针。 效果如何,不得而知。 不过,庆忌是真的期望他们能够兄弟和睦,没有争国夺位之事发生。 这种苗头一旦出现,往往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所以,这一次庆忌趁着事情没有闹大,准备做个了断。 “父王教诲,儿臣谨记于心!” 诸公子都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 翌日,庆忌便召开大朝会,颁布一道诏令,册封吴恒为吴国的储君。 在不久之后,太子恒便将出镇郢都,为吴国镇压故楚之地。 为了让太子恒方便行事,庆忌特意命田穰苴、曾点,以及一众能干的公卿大夫,跟着太子恒前往郢都。 郢,也将作为吴国的陪都而存在。 此外,庆忌还从驻扎在金陵的常备军当中,抽调三万兵马,跟随太子恒一起奔赴郢都驻防。 太子恒的权力极大,负责节制南郡、南阳郡以及汉中郡(商于之地)。 庆忌的意图何在? 自然是为了接下来的吴国参与中原大战,做足充分的准备。 庆忌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九年,即公元前495年,开春。 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 这个时候,可谓是每个华夏国家君主祭祀后土的之时。 当然,按照文化习俗,或者是信仰的不同。 每个诸侯国所祭祀的神祇,也是有所不同的!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祭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在这一日,庆忌早早的起床,在宫娥的伺候下,换上了一袭毳冕。 毳冕,王祀四望山川所用,配五旒冕冠、玄衣纁裳,衣绘宗彝、藻、粉米三章纹,裳绣黼、黻二章纹,共五章。 开春之际,庆忌要祭祀的对象,既不是传统的昊天上帝或者东皇太一,而是后土,以为国家祈福,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呜——呜——呜——呜——” 随着雄浑肃穆的号角声响起,在万众瞩目之下,庆忌缓缓的一手握着龙渊剑,神情庄重的走向祭坛。 会场之外,数以万计的黎庶早就翘首以盼,站在那里一睹庆忌祭地的风采。 庆忌一步一顿的登上那高达五十九级的祭坛。 每上一级台阶,站在两边的宿卫都会单膝下跪,低着头,以示敬重。 “铛,铛,铛,铛……” 在清脆悦耳而不失庄严的编钟声之中,庆忌终于登上祭坛。 第671章 祭祀后土、胙肉 庆忌来到祭坛之上,跪坐在那里,目视前方,脸上的神色一丝不苟的,宛如一座凋塑…… 吴国这是在举行郊祭,即郊天之礼。 郊天之礼,是这个时代最为隆重的祭典之一。 它原属于自然崇拜的一种,但至夏殷时,“天”已由自然属性的天,转而为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合一的“天”。 天既是社会的“至上神”,又是周人王权的合法性的来源。 郊天之祭既反映了人类对上天的敬畏,又反映了人们对自己来自何处的根源性追朔。 天既指代高人云端的昊上帝,又包涵有“地以上皆天也”的崇山信仰。 这是一种祭祀天、地、日、月的活动。 祭天于南郊,时间为冬至,天子必须亲自去。 祭地于北郊,时间为夏至,天子或亲去或派人去。 祭日于东郊,祭月于西郊。 统称为祭郊。 祭祀之处分别为天坛、地坛、日坛、月坛。 天下名山大川,天子均有权力祭祀,而诸侯在其地则祭之,亡其地则不祭。 即,祭祀或不祭祀,都要看有无属于自己的领地…… 古往今来灭国不绝祀的原则,便是会为被覆灭的国君留下一块土地,让他们继续自己的宗庙祭祀,保证传承不失,仅此而已。 祭祀是一种繁琐的活动,不过颇为耗费钱财、人力。 不过,以吴国而今的国力,区区祭祀所用之人力财力和物力,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如祭天一般,庆忌这一回祭地,一样是以牛头、猪头、羊头,三牲祭祀。 这也就是所谓的“太牢之礼”! 太牢礼是古代帝王祭祀的礼仪。牛、羊、豕三牲全备为“太牢”。 这个时代国君或天子祭祀所用牺牲,行祭前需先饲养于牢,故这类牺牲称为牢。 又根据牺牲搭配的种类不同而有太牢、少牢之分。 少牢只有羊、豕,没有牛。 “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天地之间,总呼吸于橐蘥。” “阴阳之外,由造物于甄陶。动则宣布慈风,静则含弘后德。纲维天运,统御地灵。” “上昭星宿之辉,下列山川之壮。庶宗源咸化于五三之内,况根本弗生于六九之中……” “有吴嗣君庆忌,兹以太牢,亲祀之,恳乞尊神默佑,永保平安,瓜疂绵绵,人文蔚起,老者安之,少者强之,桑农丰盈……” 庆忌拿着一道帛书所制作的祭文,大声念诵道:“吾民虽愚,虔诚在心。不忘神恩,滴恩必报。” “三叩三拜,焚表化诚。举国上下,诚心祭奠。神其有灵,来格来享!” “伏惟!” “尚飨——” 洋洋洒洒一千余字的祭文,庆忌念诵完毕,祭坛之下,便响起了一阵充满肃穆之气的乐声。 编钟、埙、笛、鼓、琴、瑟、管、笙、箫等十多种乐器,在乐师们的合奏下,形成了一种回响不绝的音符。 伴随着音乐,二十多名巫祝就披上兽衣、禽袍,扮作鸟、虎、凤凰等动物,在祭坛之下的一处空地上一蹦一跳,时不时的绕做一团,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这样的跳大神,再搭配上古典的音乐,毫无违和感…… 后土是古人因对土地崇拜而信仰的大地女神,执掌阴阳生育,主宰大地山川,在人们心目中倍觉亲切和崇高,被视为“万物之母,大地母亲”。 土地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源,衣食住行都离不开。 千百年来,人们为了生存达到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之目的,建庙塑像祭祀地母后土,以求赐福灭灾,带来吉祥康泰。 敬奉祈祀地母后土,已成为历代民众极为虔诚的宗教信仰之盛举…… 国家代名词社稷中的“社”指的就是后土,从轩辕黄帝亲到汾阴脽上祭祀后土开始。 历朝历代的国君,都免不了要祭拜后土,祈求今岁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庆忌现在祭祀后土,实际上就是在祭祀“社稷”。 社,古代指土地之神,按方位命名:东方青土,南方红土,西方白土,北方黑土,中央黄土。 五种颜色的土覆于坛面,称五色土,实际象征国土。 所以把祭土地的地方、日子和礼都叫“社”。 稷,指五谷之神中特指原隰之祗,即能生长五谷的土地神只,这是农业之神…… 从天子到诸侯,凡是有土地者都可以立社,甚至乡民也可以立社祭祀土地神。 …… 值此社日,庆忌忙活了大半天,从城郊又一路回到王宫一侧的祭坛祭祀谷神、农神等等神祇,最后来到太庙,向历代吴国先祖祷告,祈求平安。 这还没完。 最后,庆忌还需要将祭祀所用的胙肉,一一划分给朝中的公卿大夫。 所谓的“胙肉”,其实是猪肉,没什么味道,难以下咽的猪肉。 就这,还绝对是公卿大夫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何故? 因为这是一种礼节。 历史上,鲁定公祭祀完毕,没有分给孔丘祭肉,后者便在一气之下离开了鲁国。 当真如此? 非也。 不分孔丘胙肉的行为,可见鲁定公已经在疏远孔丘,让他知难而退…… 按照规矩,没有一定的身份,臣子是无法与国君一起享用胙肉的。 在社日之后,包括吴国在内的华夏列国,都进入了农忙春耕时节。 作为一国之君的庆忌,并没有闲着。 除了处理日常政务外,闲暇之余的庆忌,还不忘捣鼓一些小发明,聊以自慰,或者是偶尔出去微服私访,体察一下民情。 “卖鱼了!今早刚网上来的新鲜,活蹦乱跳的鱼!” “胭脂水粉!上好的胭脂水粉!”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雉羹!新鲜美味的雉羹!” “武器!这里有上好的武器!居家出行必备之物!”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有盾牌、弓箭,应有尽有哩!” 在金陵城热闹的集市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街头的小贩在那里吆喝不停,只为吸引行人到自己的摊位上购买商品。 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禁不住流连忘返…… 此时的庆忌,正在西施、郑旦的陪同下,一起来到集市上闲逛。 准确来说,是在赶集…… 第672章 女为悦己者容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集市上的热闹景象,心中是倍感欣慰的。 庆忌在位期间,迁都金陵,迄今为止,已有十几年的时间。 伴随着吴国的强势崛起,金陵作为都城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在此之前,金陵只是一片沃土,囊括了濑渚邑在内的广袤的江南之地而已,耕地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 但是,在这十几年间,金陵已经一跃而起,成了吴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冠绝南方。 在各个领域,金陵都已经超过了楚国的都城郢。 何以也? 这还得益于吴国强盛的国力,以及庆忌这些年来不遗余力的开发金陵所致。 此时的金陵,在户籍的人口有五万余户,三十多万人。 常住人口则是已经超过了六十万! 这还不包括常备军,只是金陵之地的人口户数。 可以说,现在的金陵,已经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都市,比起临淄、郢都、陶丘、新郑、商丘等成名已久的顶级城邑,都不遑多让。 当然,比起临淄,现在的金陵还是略逊一筹的。 郢都之所以落后于金陵,还是因为庆忌去年的灭楚之战,将楚国的贵族豪强数万人一口气迁到金陵定居的缘故…… 饶是如此,此刻的金陵也是一座闻名天下的大城邑。 来往于金陵的客商,多为齐、鲁、卫、宋、晋等中原列国之人,甚至于偏远之地的秦商、燕商,都远道而来,跟吴国进行贸易。 十几年的时间打造一座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城,其难度,也跟庆忌在十九年之内,让吴国灭越吞楚,一统南方差不多…… “胭脂水粉!上好的胭脂水粉!” 在庆忌陷入沉思的时候,西施与郑旦就已经来到一处专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上前试了一下,倍感满意。 这胭脂水粉,可谓是“舶来品”。 古时的胭脂,也称作“燕支”。 原是西域焉支山的一种野生物红蓝花。 这种花和一般花不同,愈近干枯凋零之际,颜色愈是鲜艳,香味愈是浓烈。 当地的人采集干枯的红蓝花研细,加水调制成液体,涂在脸上,如一抹红云,倍增娇媚。 胭脂后来传入中原,女子们晨起化妆,先搽粉再涂胭脂。 也有在粉中加入一定比例的胭脂,调制成红粉,如此便是迷死人不要命的“桃花妆”了。 汉朝年轻的骠骑大将军霍去病攻占匈奴西域的焉支山后,匈奴人都忍不住哭泣:失我焉知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当然,胭脂水粉在华夏早已存在,不一定是舶来品…… 本地产的胭脂水粉,那是一样的出色。 “大……君子,看看妾身的妆容如何?” 原本略施粉黛的郑旦,在修了一下眉,涂搽腮红,朝着庆忌询问道。 毕竟是在外边,郑旦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将庆忌称之为“大王”。 微服私访的庆忌,也是乔装改扮过一下,以避免被普通的黎庶认出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嗯……” 庆忌上下打量了一下此时的郑旦,忍俊不禁的笑道:“阿旦,我还是觉得,你素颜比较好看。” “不信。君子岂可欺人乎?” 郑旦嫣然一笑道:“若无妆容,怎能修饰出妾身的姿色?” “阿旦,君子说的没错。” 站在一边的西施笑嘻嘻的道:“你可是一个天生丽质的美人,不施粉黛都甚美矣!” “呀!好啊,连夷光你都这般打趣我!”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 女孩子,天性都是爱漂亮。 莫说是女子,男子何尝不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唔,这个香囊不错,桂花味儿的。” 西施瞅见一边放置的香囊,琳琅满目的香囊,让她一时间都忍不住挑花了眼。 庆忌颇为无语的摇摇头,笑道:“夷光,这香囊的味道还算一般。回去之后,寡……我给你调制一瓶香水出来,味道必然胜过这香囊不少。” “大王,什么是香水?” 西施眨巴眨巴眼睛,很是好奇的询问道。 “是一种神奇的水。” 庆忌没好气的一指点在西施的额头上,缓声道。 对于香水,庆忌也不是不能调配出来。 相较于工序较为繁琐的香囊而言,香水可能更为经济实惠一些。 就庆忌所知道的,制作香囊的材料主要有苍术、山奈、白止、菖蒲、藿香、佩兰、川芎、香附、薄荷、香橼、辛夷、艾叶。 另加冰片,还可以适当加入苏合香、益智仁、高良姜、陈皮、零陵香等药材。 制作香水的话,主要是材料…… 难得跟庆忌出来逛一次街,西施与郑旦都在地摊上,挑选了不少的胭脂水粉以及香囊。 】 除了自己使用,未尝不可送给宫中的嫔妃,以做人情。 离开脂粉摊后,庆忌又带着西施和郑旦,来到美食摊。 所谓的“美食”,其实少之又少。 上古之世,食物原料多系渔猎的水鲜和野兽,间有驯化的禽畜、采集的草果的试种的五谷,不很充裕。 调味品主要是粗盐,也用梅子、苦果、香草和野蜜,各地食源不同。 以人工培育的农产品为主要食源。 这时由于大量垦荒,兴修水利,使用牛耕和铁制农具,农产品的数量增多,质量也提高了。 不仅家畜野味共登盘餐,蔬果五谷俱列食谱,而且注意水产资源的开发。 在南方的许多地区,鱼虾龟蚌与猪狗牛羊同处于重要的位置,这是前所未有的。 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庆忌,决定带着西施和郑旦尝一尝“鲜”。 “君子,你们可算是有口福了!” 店家兴高采烈的擦了一下桌子,笑吟吟的说道:“小人的这招牌菜,便是‘雉羹’!” “不知君子是否晓得雉羹之渊源?” 庆忌闻言,轻笑一声道:“难不成跟篯铿有关?” “哎呀!小人真是有眼无珠,没想到君子的学识这般渊博!” 店家客客气气的进言道:“君子,实不相瞒,敝店的这雉羹,可是正宗的雉羹!” “不敢说味道天下第一,无人可及,却也是绝无仅有的雉羹,正宗的独家配方!” 第673章 蒸馏酒技术 看见店家在那里自吹自擂,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一边的郑旦便禁不住掩嘴轻笑道:“店家,这雉羹不就是野鸡汤吗?有何稀奇的?” “又不是没喝过。普通人家,都能喝得上!” “嘿!” 店家一脸不服气的神色,道:“这位小妇,你这样说,鄙人可不敢认同!” 看见庆忌、西施、郑旦三人身上的衣着打扮,以及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店家就知道三人非富即贵,大有来头。 但是,在这个“雉羹”的问题上,店家还是固执己见,决定要争辩一二的。 “寻常的野鸡汤,怎能与敝店的‘雉羹’相提并论?” 店家哼了一声道:“鄙人的这雉羹,是为独家配方,味道正宗,乃是一千多年前的篯铿所创!” “君子你们算是有口福的。昔日篯铿自己创制的雉羹献给尧帝,甚至治好了尧帝的重病,受尧帝封赏,到徐州一带建国!” “怎能不是大有来历?” 一听说这“雉羹”跟尧帝、彭祖有关,西施与郑旦都不禁来了兴致,两眼放光。 篯铿,即彭祖。 传说彭祖是帝颛顼的玄孙,善养气,能调鼎,是华夏的烹饪始祖。 他用亲自调制的味道鲜美的雉羹,即野鸡汤,献给帝尧食用,治愈了他的疾病,尧帝便把彭城封给他,所以后世称他为彭祖…… 雉羹是上古烹饪食品,用野鸡加稷米(后来改为薏米)同炖而成。 相传乾隆皇帝南巡路过徐州,品尝雉羹,感觉味道鲜美无比,因而赐名“天下第一羹”。 当店家端着一釜野鸡汤上来后,庆忌尝了一口,当真是无比的美味。 有没有特殊左料? 少。 不过这既然是人家的独门配方,庆忌也不好过问。 “大王,这雉羹的味道真不错,不比宫里的菜肴差,甚至是略胜一筹。” 郑旦悄咪咪的凑到庆忌的耳畔,说道:“要不把这厨子召入宫中,担任御厨如何?” “未尝不可。” 庆忌微微颔首道。 他本人不是一个典型的吃货,不过能吃香的喝辣的,有何不可? “店家,听你的口音,是中原人?” 庆忌喝了一碗野鸡汤后,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闻言,店家点头哈腰的回答道:“君子当真是见多识广。” “鄙人原来是卫国朝歌人,只是在两年前,就因为战乱,举家迁移到了吴国,现在是吴人矣!” “原来如此。” 朝歌可谓是中原大战的主要激战区。 范氏、中行氏正在被晋军围困在朝歌,齐、卫鲁等国的军队,也在朝歌一线虎视眈眈。 莫说是朝歌,而今中原诸国之地,都不太安生。 所以,吴国能趁此机会大发战争财之外,还可以凭借着各种各样的惠民政策,招收到来自中原列国的大量流民。 “在金陵的生活可还好?” “甚好。” 店家一脸唏嘘的神色,说道:“君子,实不相瞒,鄙人早年就听闻过,吴国开阡陌以封疆,优待外来黎庶。” “原以为只是道听途说,不足以取信。可是战乱导致鄙人一家不得不搬迁,正是来金陵投奔亲戚……” “似鄙人这样的商贾,吴国的官府不会无偿赐给耕地、农具、房屋,却也给鄙人解决了住房问题。” “在来到金陵之初,鄙人一家十几口人,方才不会流落街头。” 顿了一下,店家又道:“靠着鄙人的手艺,还有这雉羹的独门配方,鄙人得以在金陵站稳脚跟,就此安家落户。” “官府对待鄙人这样的商贾,还有放贷之政,三年无息偿还。唉,这可真是……” 想到过去的种种,再联想到自己现如今的生活,店家一时间唏嘘不已。 这也是庆忌需要了解到的事情。 士农工商,四民分业。 但,庆忌对待这“四民”是一视同仁的。 这个时代的商贾还算讲道义,不会过分的压榨普通黎庶,取“不义之财”。 …… 返回吴王宫之后,庆忌便开始捣鼓起了香水、香皂与肥皂的调配发明事宜。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古往今来,舍得花钱在自己身上的,莫过于女人。 所以,庆忌脑海中灵光一现,已经有了计划。 化妆品他无能为力,难以研制出来,但普通的香水、肥皂、香皂什么的,庆忌完全可以研制出来。 说干就干! 庆忌随即吩咐胶滑等宫中的寺人、宫娥,大量搜集香料,以及栀子花、桂花、牡丹花、杜娟花、蔷薇花等花朵的花瓣,然后又取来一些高度数的酒精,便开始自己一个人捣鼓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需要先大量提高蒸馏酒的技术。 再经过进一步的蒸馏,庆忌才能从中提取出制作香水所需的乙醇。 具体的原材料,庆忌已经命人备足,剩下的就是如何调配成香水。 因为香水的制造比较简单,将调和香料与乙醇以一定的比例调和,使香精在乙醇中溶解均匀即可。 但是,由于通常不使用加溶剂,香料仅溶解于乙醇中,所以要充分地考虑到香料的溶解性后,决定乙醇的使用量。 庆忌依稀记得,要调配香水的话,乙醇的浓度根据各种香水的配制要求从75%到95%不等,香精用量越大,乙醇的浓度也越高。 】 所以,这需要经过庆忌反复实验,最终才能调配而成! 得益于而今吴国的各种农桑产业大兴,花圃的种植,也在吴地被广泛推行。 庆忌倒不是不缺原材料。 缺的是为蒸馏酒的提纯工艺! 蒸馏酒是将发酵而成的酒精溶液,利用酒精的沸点(78.5c)和水的沸点(100c)不同,将原发酵液加热至两者沸点之间,就可从中收集到高浓度的酒精和芳香成分。 蒸馏酒的制造过程一般包括原材料的粉碎、发酵、蒸馏及陈酿四个过程,这类酒因经过蒸馏提纯,所以度数较高…… 让庆忌一个人实验,进度显然会极慢,好在吴酒现在享誉天下,庆忌未尝不可让专门的酒匠大师,为自己进行蒸馏酒技术的提纯。 第674章 香水,肥皂,香皂 将蒸馏酒的工艺进一步提高后,庆忌终于得以提取出来乙醇,然后进行香水、肥皂、香皂的调配发明事宜。 “咦,大王,这是何物?好香呀。” 此时,吴王后宫的御花园中,庆忌正在忙活,身后就忽然响起一个惊诧莫名的女声。 庆忌转过头一看,只见是西施和郑旦结伴而行,一起在花园里赏花,却是无意中看见了庆忌正在捣鼓的东西。 于是,郑旦就忍不住拿起一块新鲜出炉的香皂,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身边的西施也拿起了放在一边石板上的香皂、肥皂,闻了一下,顿感心旷神怡。 见状,庆忌只是轻笑一声道:“阿旦,你手上拿着的是香皂,专门供人沐浴所用。夷光,你手里的是肥皂,是用来洗衣服的。” “啊?这两个东西不是一样的吗?” 西施和郑旦都表示很不解。 “不一样,不一样。至少香皂比肥皂更丝滑,闻起来也更香吧?” “是这样没错。” 总体来说,香皂和肥皂没有区别,都是皂类碱性自的去污产品,都能洗手。 不同的是,香皂里会添加对肌肤有益的成份,如抗菌、深层清洁、保护、滋润等,有的还能起到清洁后润滑的作用。 这是一般的肥皂所没有的。 而肥皂都是用来洗衣服的,其注重对衣物的去污性,但不具备香皂有效成分的渗透吸收性。 古人洗澡沐浴,往往喜欢在澡盆里撒上一些花瓣,用来增香…… 有了香皂,效果就截然不同。 这时,郑旦忍不住好奇的眨巴眨巴大眼睛,问道:“大王,你这几日就一直在捣鼓这两种名为香皂和肥皂的东西吗?” “不错。” 作为一国之君,庆忌整日研究如何调配香皂、肥皂和香水这种东西,的确是不务正业…… 好在,庆忌并没有因而荒废了国政。 庆忌只是抽空的时候,才会来研发这种东西,真正动手的,还不一定是庆忌,而是身边能信得过的寺人、宫娥。 “还是没有大功告成。” 庆忌试了一下香皂,不禁摇摇头,不太满意。 “大王,宫里不是有西域小国进贡的香料吗?大王何必费力劳神的研发这些东西?” 郑旦很是不解的问道。 “香料是香料。” 庆忌微微一笑道:“阿旦,那些番邦外夷进贡的香料是天然品,寡人研发的香皂和肥皂是人造品。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香水,你们试一下,效果如何?” 庆忌又拿出两瓶包装精致的香水,给西施和郑旦擦拭一下。 二女对视一眼,旋即打开瓶盖,只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 “真香呐,是栀子花的味道!” 夷光不禁感慨了一句。 她们旋即在手上擦了一下香水,放在鼻尖嗅了起来,顿感神清气爽。 香水起源于西方的法兰西,之所以会被研发出来,还得益于西方人不讲卫生! 直到十六世纪以前,法兰西的香水工艺还很落后。 香水的使用还远末形成风气,那时候的法兰西人甚至拒绝洗澡。 因为一般人家里并没有浴室设备,加上淋病的流行,许多人认为到公共浴室洗澡会得xing病,因此对洗澡也就敬而远之。 亨利四世对香水不以为然,国人都讥笑他是臭王。路易十三也是个臭王…… 据说为了掩盖头上的大伤疤,他发明了戴假发。 路易十三的王后对他的臭味忍无可忍,但她直到临死前才告诉她的侍女。 于是侍女们信誓旦旦向她保证在她死后,一定用干净的亚麻布、香水、和她收集的三百四十双有香味的手套来给她陪葬。 大名鼎鼎的路易十四一点都不像他的祖先,他对于臭味极其敏感,他命令宫廷香水师必须每天调制出一种他所喜欢的香水,否则就有上断头台的危险。 故后世对他有“香皇”之称。 到了路易十六的时候,更是动用倾国之力将意呆利的香水及香皂工业高手挖过来…… “呀!这东西好滑啊!” 郑旦手上的肥皂忽然滑落出去,她忍不住郁闷的叫了一声,然后就蹲下身子,撅着屁股去捡肥皂。 站在郑旦身后的庆忌看到这一幕,也是忍不住心猿意马,一阵食指大动。 他对于捡肥皂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是,对象是自己的爱妃,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少妇。 这让庆忌如何能把持得住? 庆忌勾着郑旦的肩,搭着西施的背,若无其事的低声道:“阿旦、夷光,跟寡人一起去房里试一下这香水的效果如何。” “大王……这,不太好吧?” 西施忍不住脸色一阵酡红,好似喝醉了一般,煞是诱人。 “这还是白日,大王……臣妾都听你的。” 郑旦的性格较为泼辣大胆,故而风情万种的瞥了一眼庆忌后,就依偎在了庆忌的怀里,宛如一团烂泥。 “咳。” 庆忌则是轻咳一声,冲着站在一边正在调配香水的胶滑说道:“胶滑,你们继续调配香水。” “诺……” 胶滑连忙答应下来。 既然大王有这种兴致,胶滑哪里敢打搅? …… 经过多日的不懈努力,香水、肥皂、香皂终于被庆忌研制出来。 吴国原来的蒸馏酒技术,也被进一步的提高。 这下一步,庆忌便打算大力生产香水、肥皂和香皂,以此来赚得盆满钵满。 此时,在滋德殿内,庆忌将御史大夫范蠡,以及治粟内史曾点、大工令干将都一并传召入宫,各自落座。 换源app】 庆忌似乎是要宴请三人,三位大臣的矮桌上,都放置着一爵酒。 国君赐酒,这对于大臣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咳咳!” 只是,范蠡、曾点和干将三人在喝过庆忌所赐的美酒后,都忍不住咳嗽起来,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范蠡好奇的询问道:“大王,这是何救?辛辣、苦涩,入口如火烧一般,这……” 范蠡都不好点评。 庆忌则是莞尔一笑,说道:“范蠡,此酒是为烧酒,乃是寡人命多个酒匠大师,适才提纯出来的酒。” “其原材料仍旧是大米、黍米、粟米等农作物,只是度数不一样。若在冬日饮此酒,保暖,大善!” 第675章 吴王十九年 “干将。” “臣在!” “你可吩咐下去,命国内的酒匠根据这种烧酒的特性,调配出来入口适宜、绵润醇香的烧酒,再极力生产出来,务必要保证口感。” “诺!” 干将连忙答应下来。 这种烧酒的市场,在南方可能不大,只是在中原和北方,天寒地冻的时候,饮用烧酒未尝不可。 而且,吴国现在所开拓的市场不止是这华夏的一亩三分地,甚至于在西方列国都十分的畅销!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古代的酒都是发酵酒,度数最多不高过二十度。 酒主要是以大米、黍米、粟米等谷物为主要原料,所以也可以称为“米酒”。 在古代酒的过滤技术并不成熟,酿出的酒经过过滤之后,还含有不少的细微米渣,所以呈现浑浊状态,被称为“浊酒”…… 正如李白诗里所描绘的那样: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还有武松的“三碗不过岗”。 相较于北方的烈酒而言,南方人更喜欢饮用清酒。 随后,庆忌又拿出了已经调配出来的香水、肥皂和香皂,吩咐干将额外开设作坊,用于这三种东西的生产和研发。 一切所需钱财,从国库拨款。 现在的吴国,家大业大,每年的财政收入极高。 随着香水、肥皂和香皂的出现,相信能让吴国从中赚得盆满钵满。 国内的市场,以及中原列国的市场不好说。 但是,这三种东西,在西方一定会受到名媛贵妇的追捧…… 这正是所谓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烧酒、香水、肥皂和香皂的生产事宜,统一由干将负责,销售事宜由曾点负责,范蠡你居中调度。” “臣等谨遵王命!” 范蠡、曾点和干将都异口同声的朝着庆忌作揖道。 “大王是准备组织第二次西行商队吗?” 范蠡颇为疑惑的问道。 “知寡人者,范蠡也。” 庆忌轻笑一声道:“寡人的确有意组织第二次西行商队。常言道,物以稀为贵,量华夏之物力,西方所无者甚多矣。” “最近几年,固然有不少西方国家的商贾,不远万里的来到中原行商,却还不算多。” “吴国而今物产丰富,商品甚多,怕是难以自产自销,列国也都吃不下……” 这正是庆忌所担忧的一个问题。 吴国而今各行各业都出现了一种繁荣昌盛的景象。 纸、盐、茶叶、丝绸、瓷器等商品,还有犀利的武器盔甲,军需辎重,在华夏甚至是西方都有着极为广泛的市场,大受欢迎。 然而,吴国的商业已经到达了一个瓶颈,难以突破,故而经济进入了低谷期。 为何? 因为市场就这么大。 吴国必须要开拓出新的市场。 随着香水、肥皂、香皂和烧酒的问世,庆忌相信吴国的商业一定能再一次繁荣,突破瓶颈…… 两个多月后,吴国便再一次组织西行商队,以尹喜、穆勒为首,包括士子、商人、士兵,共计三千人,浩浩荡荡的带着各种各样都吴国特产,前往西方国家。 穆勒原本是波斯人,还是毕达哥拉斯的弟子,对于西行可谓是回家一样,轻车熟路。 不过,有感于吴国的文化鼎盛,穆勒自愿留在金陵,成了一位客卿,一直都待在稷下学宫做学术交流,大有收益。 至于尹喜,来头可不小。 尹喜,字文公,号文始真人、文始先生、关尹。 他是先秦时代的天下十豪,周王室的大夫、将军、哲学家、教育家,自幼究览古籍,精通历法,善观天文,习占星之术,据说能知前古而见未来。 《庄子·天下》将尹喜和老子并列,称为“古之博大真人”。 当年老子骑青牛云游天下,时任函谷关令的尹喜已知老子学识渊博,心藏大智,便叮嘱下属为有形貌脱俗之人,不得听任其过关。 自己还派人洒扫道路,焚点香火,恭候圣人到来。 老子行至函谷关,尹喜闻讯,迎至家中,行弟子大礼,再三叩拜,敬请老子留下,但老子不肯。 之后尹喜便托病辞官,随老子一起西行,经关中、越秦岭、沿渭水受尽千辛万苦,行至他的故乡秦州伯阳。 尹喜被授千古奇书《老子五千言》即《道德经》。 后来,尹喜还跟随老子西出散关,化胡西域…… 所以,尹喜一样是曾西行过的,了解西域列国的人文地貌。 听说老子在吴国出仕,在稷下学宫讲学后,尹喜跟着来到吴国,被庆忌拜为客卿,享受着与九卿一般的待遇,秩比二千石…… 跟上一次的西行商队一般,这一次的西行商队中,有不少的诸子百家的年轻士子。 他们的任务是跟随商队,一路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传扬华夏的文化,跟西方人进行学术交流。 这种历史意义,就好似明朝时候的郑和下西洋一样,影响深远。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九年,即公元前495年,农历四月。 吴国的春耕皆已完毕,可谓是海晏河清。 固然,在吴国的南方九郡,以及故楚之地偶然发生一些小规模的叛乱,却也被迅速镇压下来,无伤大雅。 然而,这个时候的中原,却是不怎么太平。 每逢春耕之际,或冬春交替之时,列国都很有默契的停战止戈,以便于让民生休养。 这春耕过后,一切则都是在暗流涌动! 范氏、中行氏、齐国,以及晋国都屡屡遣使入吴,游说庆忌出兵,或者是保持中立。 但,庆忌的态度一直都是暧昧不明的,似乎只想着等待中原爆发大战,然后从中谋利,大发战争财…… 此时,在滋德殿内,庆忌亲自接见了来自齐国的上卿高张。 “齐上卿高张,参见吴侯!” 身长九尺,气质不凡的高张,在见到庆忌后,不慌不忙的躬身行礼。 “高子不必多礼,坐!” “谢吴侯!” 庆忌伸手一挥,就请高张落座。 齐国这一次派高张出使吴国,可想而知,齐侯对于吴齐之盟的态度。 比起庆忌,齐侯可能更迫不及待的想趁此机会,一举打垮晋国,让齐国成为天下霸主! 因为,此时的齐侯已经垂垂老矣,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第676章 诸侯分晋 高张作为齐国的上卿,在齐国可谓是位高权重,大致上相当于吴国的“三公”。 高张,姜姓,高氏,齐国上卿高傒的后代、齐大夫高偃的儿子。 高张的先祖高傒大有来头。 吕尚八世孙齐文公吕赤,有一子被封在因高夷居住过而得名的高邑,世袭“高子”爵位,名字就叫“高”,称作“公子高”。 吕高的孙子名叫吕傒,字敬仲,被周天子任命为齐国上卿。 高傒先在迎立齐桓公有功,后与管仲纠合诸侯结盟有功。 桓公命傒以王父字(即祖父)为氏,食采邑于卢地,凭借五里之城建立卢国。 值得一提的是,这并非是牧誓八国中的卢戎国。 所以,高傒是卢姓始祖,也是后世绝大部分高姓子孙的共祖。 高傒的主要成就在于辅左齐桓公称霸,三立国君,两立齐侯,一立鲁侯。 在高傒的有生之年,平定鲁国内乱,拥立鲁僖公即位。 安鲁定盟,“犹望高子”,成为历史美谈。 在齐桓公去世后,高傒又联合宋襄公平定内乱,拥戴齐孝公即位,其子孙世袭上卿的职务。 高氏和国氏同为上卿的国氏成为齐国最显赫的两大贵族。 历史上,自齐国第一代高子——高傒起,直至后来田氏代齐,高氏世袭上卿之职,在齐国历次军事、外交大事件中,大多扮演了主角…… 庆忌眼前的高张,在历史上是为高昭子。 早年齐侯欲称霸,以高张在内为相,主持内政,国夏在外为将,主持军事。 甚至于齐景公临终前,还以高张与国夏为托孤之臣,立幼子荼为国君。 当然,最后的结果人尽皆知。 他们都斗不过老奸巨猾,而且已经树大根深的田乞,这才有“田氏代齐”之事。 “吴侯,敝臣的来意,想必吴侯心知肚明。” 高张欠着半个身子,缓声道:“自晋文公起,晋国之霸业已经持续一百多年,虽国力有所衰微,六卿轮流把持国政,却还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最强之国,中原霸主!” “两年前,晋国的赵氏、邯郸氏爆发大宗与小宗的家族内战,而后晋国的其余五卿,相继卷入其中。” “战事愈演愈烈。范氏、中行氏不敌,败走朝歌,为齐、郑、鲁、卫等国,甚至是周室援救。” “而今之晋国,可谓是众叛亲离,已经沦为众失之的也。” 顿了一下,高张又朝着庆忌躬身行礼,慨然道:“当此时,天下皆反晋、攻晋,何以吴国置身事外乎?” “夫大国,为维持天下稳定,海内和睦,肩负不可推卸之重任也!” “吴国已经取代楚国,成为南方唯一的霸主大国。” “吾国君看重吴侯,看重吴国,齐吴之盟更是从吴侯这一代起,无有纷争,互通有无也。” “是以,吾国君诚邀吴侯会盟,一同商讨伐晋之大事!” “……” 对于高张的来意,庆忌如何能不清楚? 早在晋国内战爆发之初,天下人就已经把目光放到了吴国身上。 只是在去年,趁着中原混战的时候,吴国一口气灭掉了楚国、郧国,成了南方唯一的大国。 霸主之势,已经不可阻挡。 这个时候的吴国,固然在中原没有任何地盘,但是话语权还非常之足。 晋人期望吴国出兵帮助自己,讨伐郑国或者齐国,甚至是保持中立。 齐、郑、卫,以及范氏、中行氏,则是期望吴国出兵参战,一起对抗晋国。 如之奈何? 对此,庆忌之前一直都是避而不谈的。 甚至于,对于他国的使者,庆忌只是让孔丘、文种等人去打发,并没有亲自接见,直接表态…… “高子,晋乃霸主大国也,吴不能敌。” 庆忌轻笑一声道:“寡人何尝不想击垮霸晋,从中原分一杯羹?奈何,去年一战灭楚,而今的吴国,是力有不逮……” “吴侯说笑了。” 高张摇摇头道:“据敝臣所知,在灭楚之战前,吴国已然韬光养晦三四年之久,国力大增,何以吞灭区区一个偏居一隅的楚国,尚且力有不逮?” “吴侯,霸主晋国,于天下诸国而言,如鲠在喉。” “而今晋国有范氏、中行氏、邯郸氏之叛,这正是天赐良机!” “晋国一乱,天下皆反晋也。吴侯如何能置身事外?”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高子,诚如你所言,晋人已经是众叛亲离,列国皆反晋,何缺我吴国这一家之力?” 】 “齐、宋、鲁、卫、郑等国,还有中行氏、范氏,加在一起,难不成还无法破晋?” “吴侯此言差矣。” 高张长叹一口气,说道:“对于这一次的晋国内乱,是吾君上为主导,真正出力者,莫过于齐、郑,其余宋、鲁、卫等国,甚至是周天子,不过是首鼠两端之辈,不足以谋大事也。” “若吴国加入其中,则是不同!” 高张沉声道:“吴国与齐国、宋国、秦国,皆是联姻之国也,这是天然的盟友优势!” “诸如宋、鲁、卫等国,忌惮于晋人的强势,同时不解吴侯之心意,故而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始终不敢真正出力一同伐晋。” “倘若吴侯表态,与我齐国一起会盟出兵,则天下皆从,联十余国之众,从东西南北多个方向,一同攻晋,岂非大事可成乎?” 听到这话,庆忌眯着眼睛,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胡须,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高张所言极是。 这些年来,庆忌固然一直致力于开发南方,攻灭楚国,但是同样加强了吴国与中原列国的文化、经济、邦交上的交流,互通有无。 宋国、齐国、秦国,都是吴国的联姻之国,是有着天然优势的盟友。 若吴国主动参与会盟,胜利的天平一定会倒向齐国一方,老牌的霸主晋国,也将面临崩盘的劣势…… 何以也? 因为吴国参加中原会盟之后,吴国就可以从南方进攻晋国,甚至秦人都未尝不会响应庆忌的号召,一起伐晋,以达到“诸侯分地”的目的。 诸侯分晋吗? 庆忌的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才能为吴国谋求到最大的利益。 第677章 奉齐侯为方伯 “若吴国参与中原会盟,不知天子将致伯于何人?” 庆忌眯着眼睛询问道。 天子致伯,诸侯霸主是为“方伯”。 能领到诸侯一起伐晋,主持会盟的人,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方伯”。 单纯从国力上来看,吴国是天下列国中,唯一能跟晋国分庭抗礼的国家,庆忌何不为方伯? 但,齐侯能答应吗? 高张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神色,然后讪讪的笑道:“若以国力,必然当以吴侯为方伯。” “然,若以人望,以及在中原列国的影响力,当以我齐侯为方伯……” 论资排辈,当然是轮不到庆忌成为方伯的。 然而,现在是大争之世,强则强,弱者亡! 齐国在国力上,比不过吴国,如何能称霸? 齐人自己都知道这一点,但是为了拉拢吴国入盟,不得不为之。 看高张的神色,庆忌便知道,齐侯并不打算放弃“方伯”之位。 也对! 齐国这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跟晋国对抗,而且不断在中原列国施加自身的影响力。 早在七八年前,趁着晋国正卿士鞅寿终正寝的时候,齐晋火拼便已经开始。 就在那个节骨眼上,齐侯杵臼认为是挑衅晋国霸权的最好时机。 终于,几十年来每每跃跃欲试却又没胆干到底的齐侯决定豁出去,再也不装孙子。 他在临淄集结大军,号召将左,浩浩荡荡的杀奔晋国东部的战略要地——夷仪。 夷仪城虽然不大,却是晋国安置在黄河以东的战略堡垒,震慑齐国与卫国的军事基地,自然也就是齐卫同盟的眼中钉。 卫国也按照之前的部署,向晋国的寒氏发起了进攻。 齐军的力量积蓄了太久,这一战中完全的爆发,没过多久齐军攻占夷仪,向天下人传达一个信号—— 齐国人从此站起来了! 那次的进攻因为晋军的反抗,没有取得较大的战果。 但是,齐侯还是比较满意的,算是对晋国的报复行动。 毕竟自前五十年前的栾氏叛乱以来,齐国一直都被晋国所压制,从未扬眉吐气过。 而在那之后,齐国终于与鲁国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在公元前500年的夏天齐鲁结盟,当时齐、鲁、卫、郑正式同盟,形成对晋国东方战线的包围之势。 】 在赵氏内乱之前,齐侯还曾联合卫国,一起出兵进犯晋国的河内。 由此可见晋人的霸权已经开始衰落…… 终于,晋国内乱爆发,范氏、中行氏向整个晋国挑战,难度太大,于是向齐国等周边诸侯求援。 以齐国为首的反晋联盟开始蠢蠢欲动,齐侯终于可以体面的插手晋国内政。 去年,范氏、中行氏率领部下,逃奔卫国朝歌。 赵鞅率兵包围朝歌,欲剪除中行寅、士吉射之族,齐国,鲁国、卫国都出兵帮助范氏、中行氏二卿。 但是赵鞅于潞击败荀寅、范吉射,又在百泉击败前来救援的郑军…… 首战失败,这并不代表反晋联军已经失败。 齐侯仍旧致力于维护中原诸侯的联盟,期望能击败晋国,恢复祖先的霸业,让齐国取代晋国,成为天下霸主。 这首当其冲的,就是吴国的态度问题。 跟晋人一样,齐侯期望吴国能参战,帮助自己。 甚至于,他们只需要庆忌的一个态度。 因为谁都不敢保证,一向是侵略成性的吴国,会帮助哪一方。 “齐侯是有意方伯之位?” 庆忌笑吟吟的询问道。 “吴侯,实不相瞒,吾国君的确有意让天子致伯……” 高张讪讪的笑道:“此乃吾国君的毕生所愿,相信也是吴侯的毕生所愿也。” “吴侯,吾国君在位已经五十余载,年近古来稀……” 顿了一下,高张忍不住长叹一声道:“这一次若不能使齐国称霸,吾国君怕是没有机会了。” “吴侯,你与吾国君不同。吴侯正值壮年,意气风发,何不可以待天下有变,再使吴国称霸,雄于天下?” “敝臣早在使吴之前,便已经得到吾国君的密诏。” “若吴侯愿出兵会盟,奉吾国君为方伯,为诸侯之长,则日后齐国当尊吴侯为方伯,互通有无,使齐吴之盟永固,代代相承也。” 听到这话,庆忌的脸上,还是一副云澹风轻的模样。 对于齐侯的心思,庆忌基本上已经摸透了。 的确! 齐侯杵臼,已经是六十多岁,近古来稀之年的老头,可谓是黄土埋到了脖子,没有几年可以活了。 在古往今来的诸多帝王诸侯中,齐侯杵臼算是长寿的。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的齐景公,一直到公元前490年这才薨逝。 也就是说,齐侯杵臼还有差不多五年的寿命。 人之一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庆忌应该可怜齐侯杵臼吗? 杵臼一辈子,都在致力于跟晋国争霸,为齐国报仇雪耻。 想当年,杵臼还请周天子为吴国封一个侯爵,这算是一份人情。 庆忌还故意跟齐国会盟,奉杵臼为盟主,导致在十几年前,齐国遭到了晋国的讨伐,临淄被兵临城下…… 齐人与晋人的仇恨,好似之前的吴国与楚国的仇恨一般。 更重要的,是杵臼已经时日无多,谁都不敢保证。 年纪如此之大的杵臼,什么时候会寿终正寝,撒手人寰。 吴国与齐国的盟友关系,也不是由来已久的。 十几年前,淮水一战,庆忌率领吴军大败了以齐国为首的诸侯联军,还召开了薛地之盟,庆忌故意请齐侯杵臼成为盟主,为吴国吸引火力。 果不其然,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齐国一直都在中原跟晋国对抗,彼此打红了眼。 若是没有齐国在北方帮助吴国分担压力,说不定楚国到现在都还存在…… 在一定程度上,庆忌应该感谢齐国。 再者说,齐侯杵臼,还是庆忌的老岳父。 于情于理,庆忌似乎都要给齐侯一个面子! 当然了,庆忌是不可能因私废公。 趁着这一次的中原大战,一举肢解掉霸主晋国,是庆忌的根本目的。 早有预谋! “若吴国参与会盟,寡人……可奉齐侯为方伯。” “多谢吴侯!” 高张闻言,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这一回,算是不辱使命了! 第678章 我,蛮夷也 “宣,晋国使臣梁婴父上殿——” 翌日,在奉天殿内,庆忌举行召开了一场大朝会,凡朝中官秩在六百石以上的公卿大夫都必须参与。 其目的,便是为传召晋国的使臣,宣布一件大事。 此时,站在陛台一侧的中车府令胶滑一声宣号之后,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被层层传达下去。 早就等候在奉天殿外的梁婴父,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随后低眉顺眼的弓着身,缓缓步入大殿。 奉天殿内,二百多名吴国的朝臣都分坐于两侧,一脸肃穆的神色,打量着梁婴父…… 看见端坐于陛台之上的庆忌后,梁婴父不卑不亢的行礼道:“晋国上大夫梁婴父,参见吴侯!” “梁子不必多礼,坐!” “谢吴侯!” 随着庆忌伸手一指,便有一名内侍,给梁婴父送上一张蒲团,让他坐下。 梁婴父,官居晋国的上大夫,地位不低。 而且,梁婴父还是而今晋国正卿智跞(荀跞)的宠臣,备受后者的器重与信任。 在晋国的内乱爆发之际,智氏、魏氏、韩氏打算让范吉射之弟范皋夷取代范吉射,成为范氏的宗主。 同时,以梁婴父取代中行氏,成为晋国的上卿。 一旦智跞的这一计划得逞,可想而知晋国六卿当中,智氏必将一家独大。 所以这一议桉,被赵鞅果断否决了。 卿是国家重臣,一个国家可以有很多大夫,但是卿的数量是有定数的,不可以随意增减。 智跞如果想提拔梁婴父,就只有罢免六卿中的一位,将位置空出来,梁婴父才有可能升职…… 早在很久以前,晋国的六卿家族之间也是矛盾重重。 韩氏的宗主韩不信和魏氏的宗主魏侈分别担任上军左和下军将,前者与中行寅历来不和,后者与范吉射势同水火。 这样算下来,中军将和中军左不融洽,上军将和上军左不和,下军将和下军左不和。 在晋国历史上,自从设置六卿以来,还从未有过像如今这样混乱的局面。 只可惜智跞的那一议桉没有得逞,让梁婴父与上卿之位失之交臂。 因此梁婴父对赵鞅怀恨在心,劝说智跞,让后者出面,使得赵鞅不得不逼死了自己的得力干将董安于…… 毫无疑问,梁婴父是一个卑鄙小人。 不过,对于这样的卑鄙小人,庆忌还是颇为看得上的。 因为梁婴父是在晋国,而非吴国。 “梁子,对于你的来意,寡人已经知晓。” 庆忌居高临下的睥睨了一眼梁婴父后,缓声道:“实不相瞒,寡人对于中原混战,以及汝晋国之内乱,不感兴趣。” “吴侯!” 梁婴父连忙道:“吴侯贵为万乘之国的君主,何不能以天下事为己任乎?”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中行氏、范氏之叛乱,是为晋国之内政。而今齐、卫、郑等国插手,意图干涉晋国内政,合乎礼义乎?” “请吴侯明鉴!”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礼义?梁子,寡人听闻,周室已经打算出兵帮助范氏与中行氏,天子尚且干涉,何不为大义?” 周天子,实际上就是属于大义的名分。 自齐桓公、晋文公以来,诸侯争霸,无不以“尊王攘夷”为旗号,才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现在,固然周室式微,周天子早已经衰落得不成样子,但是说到底,周天子依旧是天下共主的存在! 在明面上,包括庆忌这个“吴侯”在内,都要礼让给周天子三分,给后者几分薄面。 除非,庆忌能说得出跟楚人一样—— 我,蛮夷也! 这可能吗?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只是,在这之后,中原列国怕是会以此为借口,召集诸侯会盟,一起尊王攘夷。 这个“夷”,自然是吴国。 “吴侯此言差矣。” 梁婴父暗暗思索一下,便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今天子是为刘文公与单穆公所立,故而朝政皆由二人出。” “刘国世代与范氏交好,此番正是刘子出兵维护范氏、中行氏这一干乱党,与天子何加焉?” 梁婴父所言,不无道理。 范氏,可谓是晋国的一个邦交世族。 范氏与周王刘氏、鲁国季孙氏、宋国戴氏、郑国罕氏建立了一系列国际连锁,尤其是周王室的刘氏家族,更是世代与范氏通婚…… 当年周景王死后,刘文公、单穆公杀宾起,立周景王长子勐为周悼王。 毛伯得、尹文公、召庄公支持王子朝,驱逐周悼王、刘文公、单穆公,立王子朝为王。 王子朝之乱,正式爆发。 最终在晋国的支持下,现在的周天子一方胜利。 刘氏、单氏,也成了周室中极为显赫的家族…… 不,准确来说是国家。 因为周天子哪怕是衰落到这种程度,还是会按照旧制,将自己的土地城邑分封出去。 如刘国,刘国开国君主刘康公为周顷王的小儿子,是周匡王和周定王的同母兄弟,食采于刘,于公元前599年建立刘国。 刘国自刘康公、刘定公、刘献公、刘文公,还有这一代的刘子五世,相继为王室卿士。 刘国诸公,在朝总揽百官,出外号令诸侯,地位显赫。 不过,说到底,刘国只是一个子爵国家。 还有一个单国。 单国为伯爵国,姬姓,系王畿内封国。 单国之君世为王室卿士。 还有毛国,周文王庶子毛叔郑,受封于毛国,世称毛公,其后有毛氏。 毛国是一个伯爵国家,属于畿内国,毛伯得因为王子朝之乱,失国…… 此外还有尹国、召国等等。 都是属于王畿之地的封国,权势不小。 “寡人若是出兵助晋,有何好处?” 庆忌眯着眼睛询问道。 “回禀吴侯,若吴国能出兵,我晋国当与吴国一同瓜分郑地……” 闻言,庆忌摆了摆手道:“寡人若欲取郑地,何难也?汝晋国这般康他人之慨,不觉得可笑吗?” “这……” 梁婴父的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不知所言。 庆忌继而笑吟吟的说道:“梁子,实不相瞒,寡人昨日,适才接见了齐国的上卿高张。” “比起晋国,齐侯更有诚意也!” 第679章 博霸主之名 “吴侯此言差矣!” 梁婴父咬咬牙,连忙朝着庆忌进言道:“齐人狼子野心,图谋篡夺我晋国之霸权!” “若吴侯可答应出兵助晋,或者保持中立,两不相帮。我晋国不止与吴国一同瓜分郑地,还当大会诸侯,奉吴侯你为霸主,请天子致伯!” “……” 一听这话,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天子致伯吗? 这可一件有利于吴国之事。 谁不愿意让吴国成为霸主大国? 已经成为南方唯一霸主的吴国,何不直接跻身于天下霸主之位,取晋国而代之? 然而,庆忌只是大手一挥,朗声道:“笑话!” “寡人若要称霸,若为方伯,何须汝晋人承认?” “彼若不予,吾当取之!” 庆忌的这番话,说得霸气侧漏,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不过,庆忌的这种霸气完全是来源于自身的实力,吴国强盛的国力所致! 偌大的朝堂之上,吴国的公卿大夫们,在听见了庆忌的这一番豪言壮语之后,都不由得深深地为之折服。 正是! 吴国若是要称霸天下,何须晋人的承认? 难道要摇尾乞怜一样,乞求晋国将霸主之位,让给吴国吗? 这样名不副实的霸主之位,庆忌还不屑于坐上去! 虚名而已! 就像历史上的黄池会盟,吴国貌似气势汹汹,但是从国力来说,与晋国还有很大的差距。 然而,兴奋的吴王夫差,在得到晋定公的邀请后,调集全国可用之精兵,甲胃鲜明的朝黄池浩浩荡荡的出发。 勾践得知消息后,秘密在吴越边境集结了三万精兵,准备乘吴军精锐尽出,姑苏只剩老弱残兵之际,越军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攻进吴国国都。 夫差与鲁哀公、晋定公,并排站在封禅台上,检阅三军,吴军精锐尽出,声势壮大,夫差所到之处,三军将士必齐声鼓噪。 鲁、晋二公深畏服之。 夫差志得意满,又与二公围猎,颇多斩获…… 两个月后,夫差率大军回到吴国,姑苏城已空无一人! 可怜吗? 可怜! 为了博得一个霸主的虚名,夫差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同时,这也是夫差咎由自取的。 “吴侯!” 见到庆忌似乎是油盐不进,梁婴父又苦口婆心的打起了感情牌。 “想当年吴国尚属偏居于东南一隅的孱弱小国,是我晋国景公,派遣申公巫臣南下,教导吴人陆战之法,使吴国益强!” “可以说,吴国能崛起,能有今时今日之强大,与我晋国景公昔日之援助,不无关系!” “这虽是陈年往事,然晋吴之盟由来已久,吴侯岂可相忘乎?” 一听这话,还不等庆忌发言,作为御史中丞的伯噽就忍不住冲着梁婴父怒目而视,喝道:“大胆!” “梁婴父,你这是在指责我王乎?九十年前,汝晋国的确援助过我吴国十五乘戎车,教授吴人战阵之道。” “然,这不过是晋景公打算借我吴国之手,对付楚人而已!” “汝怎敢这般大放厥词,难道当年的十五乘戎车,是你晋人施舍的吗?” “不敢!” 梁婴父连忙低下了头,生怕触怒庆忌,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实际上,吴国的确是在寿梦的那一代崛起的。 吴国一开始,原本只是楚国的一个附庸,时常向楚国称臣纳贡。 寿梦继位后,吴国国势日益强大,寿梦便开始称王。 吴王寿梦二年,即公元前584年春天,寿梦派兵攻打郯国,郯国与吴国讲和。 同年秋天,楚国的逃亡大夫申公巫臣怨恨楚将子反而投奔晋国,得到晋国国君晋景公的任用。 巫臣请求出使吴国,晋景公同意。 巫臣出使到吴国,寿梦很喜爱巫臣,于是巫臣就使吴国和晋国通好,带领楚国的三十辆战车到吴国做教练,留下十五辆给吴国。 送给吴国射手和御者,教吴国人使用战车,教他们安排战阵,让他们背叛楚国…… 对于当年的事情,庆忌还是心知肚明的。 “梁子,那十五乘戎车,晋国若打算要回去。无妨!” 庆忌财大气粗的挥了挥手,说道:“我吴国而今乃是万乘之国也。区区十五乘戎车,梁子可自取,寡人决无异议!” “……” 梁婴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禁低着头,吓得瑟瑟发抖。 “请梁子回去,告诉智子,转告晋侯……” 庆忌眯着眼睛道:“寡人已决意,应齐侯之邀,参与中原会盟,诸侯当划地分晋也!” “吴侯!不可!” 梁婴父被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嚷道:“请吴侯三思!一失足成千古恨矣!” “晋国虽乱,然根本仍在!若诸侯联军失利,恐穷极吴侯一生,都难以北上,为天子致伯!吴侯……” “来人!” 庆忌眯着眼睛,喊了一句,已经不打算跟梁婴父饶舌了。 “把梁子请下去!” 随着庆忌的喊声,两名膀大腰圆的宿卫,顿时一路小跑,进入奉天殿,一把架住了梁婴父。 “不可啊!吴侯!” 梁婴父还在拼命的挣扎着,手舞足蹈的冲着庆忌大声道:“吴侯这般刚愎自用,必为吴国招致大祸!” 看见梁婴父都这样,还敢堆自己出言不逊,庆忌不禁冷冷的扫了一眼梁婴父,摆了摆手道:“且慢!” “吴侯……” 梁婴父还以为庆忌是改变了主意,不由得两眼放光。 只见庆忌缓声道:“毕竟是晋国的社稷之臣,怎可拖拽?” “架出去!” “……” 就这样,梁婴父放弃了挣扎,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宿卫架了出去。 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丢脸,相信梁婴父一定不敢在金陵待着。 梁婴父被架出去后,庆忌又站在陛台之下,环视一周,看着朝堂之上的一众公卿大夫们,询问道:“二三子,寡人欲会盟诸侯以伐强晋。二三子可有异议乎?” 群臣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似乎是在默认! 说真的,他们都不看好,庆忌这一次非要北上与晋国争霸不可。 何以也? 晋国霸业持续了一百多年,威服天下列国,早就如阴影一般笼罩在了每个国家的心里,如何克服?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诸侯联军与晋国一战,胜算几何? 第680章 岂可坐等十年 “大王,臣有一诤言,不吐不快!”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太宰计然,终于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 作为百官之首,哪怕是一向推崇中庸之道,无为而治的计然都认为,自己有必要出言规劝一下庆忌,让自己的国君权衡利弊之后,再做决定。 “太宰有话,但说无妨。” 庆忌缓声道。 闻言,计然这才昂着头,慨然道:“大王,臣以为,此时我吴国干预中原大战,与晋国争霸,为时尚早!” “自晋文公起,晋人的霸业便持续了一百多年,而今虽有倾颓之迹象,然晋国内有智跞,外有赵鞅,智、韩、赵、魏四氏必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若晋人同气连枝,一致对外,则我吴国伐晋,必当受挫!” “臣,请大王三思!” 顿了一下,计然继续进言道:“在大王治下,我吴国固然崛起,成为南方唯一的霸主大国,国力强盛,然也不过二十载!” “论国力之雄厚,吴国尚不及晋国也,今虽是诸侯欲划地分晋,一同伐晋,出力者几何?” “大王,十年!吴国或可以十年生养,稳固国本,之后再图谋北上争霸,必可一战而下,取晋国而代之,天子致伯!” “……” 闻言,庆忌沉默了一下,然后凝视着敢于跟自己顶撞的计然,缓声道:“十年,十年……” “太宰,汝可知晓,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庆忌心里知道,计然之所以提出异议,认为吴国现在应该与民生养,和平发展,都是在为自己考虑,在为吴国考虑。 但,庆忌更加清楚,这一次中原大战,会为天下格局带来的巨大变化。 一旦赵鞅主政晋国,必然联合中原诸侯,一起封锁吴国,对吴国在军事、经济、外交上进行围追堵截。 这恰恰是庆忌所不能容忍的。 这一次中原混战,对于吴国而言,可谓是天赐良机。 倘若庆忌不能珍惜这个机会,坐失良机,将晋国肢解掉的话,贻害无穷…… 想到这里,庆忌的眼神渐渐的变得坚毅、锐利起来。 庆忌攥着自己的拳头,大手一挥,以一种母庸置疑的口吻,高声道:“寡人,年近四旬,岂可坐等十年?” “十年太久,寡人只争朝夕!” “寡人决意,定于下月初一,挥师……伐晋!” “诺!” 朝堂之上的所有大臣,都已经感知到了庆忌的巨大决心,不敢违背,都连忙轰然唱喏。 诸如计然、孔丘、曾点等公卿大夫,心中都哀叹不已。 他们始终是认为,庆忌过于急功近利,急于求成了。 要知道,现在的庆忌不过是三十九岁,正值壮年,如何等不了十年? 仅仅是庆忌在位的这近二十年,吴国就成功崛起,取楚国而代之,成了南方唯一的霸主大国。 可以说,庆忌完成了几代人都无法完成的一番伟业。 何以庆忌这般急不可耐的要跟晋国争霸? 只是不愿意坐失良机吗? 不少的大臣,都表示不解。 …… 下了大朝会后,庆忌又将孙武、伍子胥、计然、范蠡等朝中二千石以上的公卿大夫传召到滋德殿,部署任务。 既然庆忌已经决定出兵伐晋,就免不了要部署好各项事宜。 “计然、孔丘、曾点、文种、吴鸿。” “臣在(儿臣在)!” “寡人出征在外之际,朝中的各项政务,由尔等商量,交由王后决定。若实在无法处理,可命人五百里加急,或八百里加急,转呈于寡人!” “臣等谨遵王命!” 计然、孔丘在吴国的朝廷上都拥有极高的人望。 一个是道家的代表人物,一个是儒家的开山鼻祖…… 弟子都不少,足以分庭抗礼。 当然,实际上庆忌并不担心,计然和孔丘有背叛自己,对吴国不利的心思。 有他们在,庆忌可以毫无后顾之忧。 国家机器的运行,也能一如既往的畅通无阻。 公子鸿则是一个例外。 庆忌固然已经册立吴恒为太子,但是,太子恒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被庆忌安排到郢都坐镇。 庆忌的用意,直到这时,也才被广为人知。 让太子恒前往郢都,固然是有着镇压故楚之地的用意。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庆忌未雨绸缪,在为伐晋之战,做足准备。 因为,吴国伐晋的话,最近的路线,莫过于从南阳郡出发,借道于郑国…… 当然了,不必借道郑国的话,吴军一样是可以从南阳郡、汉中郡出兵,侵入晋国的疆土。 “伯噽。” “臣在!” “你负责安排使者,出使蔡、徐、钟吾、唐等我吴国的九个附庸国,让他们随寡人一起参加中原会盟,并各自出兵,至少一千人。” “诺!” 伯噽立即答应下来。 吴国现在的附庸国不少,有蔡、徐、钟吾、唐、薛、滕、莒、邾、郯整整九个附庸国。 这九个附庸国,实际上跟吴国治下的郡县差不多。 因为自从十几年前,庆忌定下的规矩。 凡是吴国的附庸国,都会派遣吴国的大臣执掌其国政,为执政大臣,然后国都附近还驻扎着吴军。 甚至于该附庸国的军队,还是吴人一手操练起来的。 这些年来,吴国不断施加自己的影响力,吴法也在九个附庸国中,被广泛推行。 这就导致,作为吴国附庸国的国君,早就是大权旁落。 庆忌若是要取缔这些附庸国,在那里置郡县,成为吴国直接统治的城邑土地,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现在,庆忌只是需要这些附庸国出兵,为自己一方壮壮声势而已。 “阳虎。” “臣在!” “你负责出使秦国。请秦伯出兵,一起伐晋!” “诺!” 这一次的晋国内乱,可谓是晋国自建国以来的最大危机。 吴国也好,齐国也罢,或者是秦国,都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彻底打垮老牌的霸主晋国,取而代之。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毫无疑问,现在的晋国已经成了众失之的。 任何国家,哪怕是宋、鲁、卫、郑这种国家,都想要从晋国身上撕下一块肥肉…… 第681章 黄池之会 “孙武、伍子胥。” “臣在!” 庆忌端详了一下悬挂在屏风之上的羊皮地图一眼,缓声道:“你二人率大军五万,戎车八百乘,赶赴方城集结之后,等待寡人下令,时刻准备借道于郑地,讨伐晋国!” “诺!” 孙武和伍子胥立即答应下来。 从地图上看,与晋国接壤的国家不少,如吴国、齐国、燕国、中山国、秦国、郑国、周室。 庆忌可以选择直接入侵晋地,只是那个地方属于晋国的西边,山高路远,且有晋军屯驻重兵,不好打。 再者说,庆忌这一次会亲自前往中原参与会盟。 卫郑之地接壤,庆忌可以直接率领一路大军从晋国的东边突破,势如破竹的击败晋军主力,以致全胜。 做完一切部署后,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群臣,声情并茂的说道:“二三子,诸位!” “我大吴世居东南一隅之地,然祖先从无龟缩自保之意!” “从先王寿梦起,传到寡人,整整四代人六位国君的不懈努力,方有今时今日之吴国!” “寡人自即位之初,便暗暗立下誓言。此生,必继往开来,克己勤免,将我吴国打造成为傲视华夏的天下最强之国!” “寡人衷心期望,二三子能与寡人一起,为大吴这一远大前程而不遗余力的奋斗!” “诸君,拜托了!” 话音一落,庆忌朝着所有的公卿大夫长长的作揖,可谓是发自肺腑之言。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在座的群臣也都有感而发,含着热泪,向庆忌下跪叩首。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九年,即公元前495年,农历五月初一。 庆忌置拜将台,拜国尉孙武为大将,大司马伍子胥为副将,领兵五万,从金陵城一路朝着南阳郡的方城开拔。 这一战,吴国出动的皆是精锐,精兵强将。 其中戎车,就足足有八百乘之多! 武卒三万人,也是位列其中,枕戈待旦。 在孙武、伍子胥率兵离开金陵后,庆忌旋即动身,准备前往中原,参加诸侯会盟。 这一次的反晋联盟将由齐国、吴国所主导,在黄池召开。 前去参加黄池之会的国家,至少有十几个。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 此时,在金陵城外的渡口之上,人流涌动,熙熙攘攘。 吴国的都城里,早已经万人空巷。 凡是有空的人,不论是士子商贾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纷纷来到渡口这里送别庆忌一行人。 大江之上,早已横陈着吴国的数十艘战船。 庆忌穿着一袭绯红色的战衣,穿着吞天兽连环铠,头戴束发紫金冠,一手扶着龙渊剑,昂首阔步,领着一众公卿大夫来到渡口边上。 跟在庆忌身边的,是依依不舍的王后季蔲。 “大王……” 季蔻欲言又止。 “王后,还有何事?” 庆忌不解的问道。 庆忌每一次出征或者远行,都会跟宫中的后妃儿女们道别,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季蔻似乎是担忧庆忌,一直都紧紧的跟着他,要送他最后一程。 只见季蔻此刻一脸紧张的神色,忧心忡忡的道:“大王,臣妾的眼皮子,这两日一直在跳。此乃不祥之兆也……” “臣妾担心,大王此行是否会有危险。大王,能否不去会盟?” 闻言,庆忌轻笑一声,双手攀在了季蔻的肩膀上,说道:“王后,此番会盟,这一次的中原大战,寡人非去不可。” “危险?寡人哪一次出征,不是惊险万分?” “王后请放心,吴国的列祖列宗,他们的在天之灵会庇佑寡人,庇佑吴国!” 】 “寡人乃天命之子,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听见庆忌这样宽慰自己的话语,季蔻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大王,臣妾知道大王去意已决。” “然,请大王万事小心,勿要置一时之气,而忘乎自身安危。” “寡人晓得。” 庆忌微微颔首道。 此时的吴国,早已经不是那个偏居于东南一隅之地的小国。 吴国家大业大,是为南方唯一的霸主大国。 以前的庆忌,可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亲自上阵厮杀。 但,现在的庆忌又怎能如此? 作为一国之君,庆忌绝不会跟普通的将士一般,在战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 这一战要是败了,庆忌大可以返回吴国,继续韬光养晦,发展国力…… “二三子,都回去吧!” 跟季蔻说了几句体己话之后,庆忌登上战船,冲着渡口上的臣民挥了挥手道。 “大王慢行!” …… 得益于吴国近些年来国力的磅礴发展,经济的不断繁荣。 从吴国通往中原的商路,早已经是四通八达,水网纵横。 所以,庆忌一行人,能顺着吴国早已经开凿好的邗沟一路北上,然后辗转到徐国,领着徐、蔡、钟吾等列国之君,一起前往中原。 抵达徐国的地界后,庆忌一行人就改以车马,朝着宋国进发。 跟随庆忌一起参加会盟的兵马不多。 羽林军、羽林军,再加上陷阵营,还有一部分的宿卫士卒,大概是五千人左右。 不过,吴国旗下的九个附庸国,也是动辄了不少兵马跟随。 弱小如滕、薛、邾等国,都出动了一千人马,像是蔡、徐、钟吾等较大的附庸国,则是动辄三千人到五千人的军队。 所以,当庆忌赶到宋国后,其麾下的兵马,就已经超过了二万五千人,戎车三百余乘。 这一行,庆忌不会直接赶到黄池,而是将在宋国滞留几日,以便于劝说宋公加入会盟,一起讨伐晋国。 为了维系吴宋两国之盟,庆忌还特意将南子带到了宋国。 宋公子栾,是为南子的父亲,说起来庆忌还是宋公的女婿…… 南子,说起来应该称之为“子南”,因为宋国的公族是子姓,宋氏。 不过,按照这个时代的传统,女子称姓不称氏,如贞姜、南子、孟嬴等等。 宋国在诸侯中,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国家,因为宋国是为前朝殷商的后裔所建立的,爵位是“公”。 宋国被周王室以“客礼”对待,所以在爵位上要比一般诸侯国高贵一些。 第682章 以酒论国 宋国都城,商丘。 此时,在睢水河畔,歌舞升平,丝竹之音不绝于耳。 庆忌与子栾领着各自的公卿大夫,端坐于四方台之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皆是宾主尽欢的一番景象。 容貌上乘的舞姬穿着各色的衣裳,挥舞着水袖,摇曳着曼妙的腰肢,伴随着丝竹之音翩翩起舞。 那一颦一笑之间,勾魂摄魄,颇为动人心弦…… “吴侯,来,寡人敬你一爵!” 作为东道主的子栾举起酒爵,朝着坐在对面的庆忌客客气气的笑道。 “宋公,同饮,同饮!” 庆忌轻笑一声,旋即端起了酒爵,以袖掩面,一爵酒水便下了肚。 “宋公,此为宋酒耶?何以味道与我吴酒等同?” 庆忌故作好奇的神色问道。 “哈哈哈哈,吴侯,实不相瞒,吾等所饮之酒,正是吴酒……” 子栾摇摇头道:“列国之酒,皆有不同,然,寡人独钟情于吴酒也!” 子栾这番话,可谓是一语双关。 不过,让庆忌听起来颇为顺耳…… “不知宋公以为,这晋酒与吴酒相比,如何?” 庆忌眯着眼睛询问道。 “这……” 子栾沉吟片刻后,便回答道:“吴酒凛冽,入口寒澈,回味悠长,正是冬末春初之上品。” “晋酒虽比吴酒肃杀凛冽,却也是孤寒萧瑟,酒力单薄,全无冲力,饮之无神,入舌而绵。” “吴酒之寒,却是寒中蕴热激人热血。酒如其国,人如其酒,若论吴晋二酒,晋酒只可小酌,不可畅饮也!” “好!” “彩!” 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一边的御史大夫范蠡,御史中丞伯噽等一众公卿大夫,都忍不住叫好喝彩起来。 很是自豪! 毕竟,谁都听得出来,子栾的这一番话,是在恭维吴国。 顿了一下,子栾又一脸好奇的神色,问道:“寡人观之,吴侯也是善于饮酒之人,想必也是饮过宋酒。” “不知道在吴侯看来,宋酒之味道,如何?” 庆忌闻言,暗暗思索了一下,便缓声道:“宋公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当是真话。” “若是如此,寡人却以为,宋国出自殷商后裔,品性锱珠必较。” “这宋酒却是淡酸淡甜,绵软无神,与宋人之品行反差极大,不饮也罢。” “……” 子栾被庆忌的这一席话呛住了,脸色有些晦暗,不知所言。 庆忌这不是不给面子吗? 这时,坐在子栾身边,一个国字脸,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后,说道:“敝臣以为,吴侯此言差矣!” “足下是何人?” “敝臣是为宋国右师皇野!” 皇野? 这宋国的右师,大概相当于吴国的右司马,位高权重。 只见皇野慨然道:“以国论,宋人不务虚名,崇尚实力,锱珠必较不假。” “可以人论,宋人得殷商遗风。深谙美食佳酿之道,所酿之酒,中正醇和,普天之下无酒可与之比拟!” “吴侯如此鄙视宋人宋酒。只怕持论偏颇过甚!” 听到这话,庆忌摇摇头道:“皇大夫莫急,寡人可从未鄙视宋人宋酒。” “所谓宋酒淡醇,却是不假。可寡人先前有言,酒如其国,人如其酒。” “宋人珠必较、宋人不务虚名、宋人尚殷商遗风,若如此立论,则宋人宋国当为今世之强国尔!” “美食佳酿,若非显示人之本色。皆为生僻怪异也。” “若生性好斗,却不食辛辣而嗜好甜品,岂非生僻怪异?皇大夫以为如何?” 皇野闻言,这才心悦诚服的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吴侯,是敝臣失言了!” “无妨!” 庆忌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又朝着坐在自己对面,已经喜笑颜开的子栾说道:“宋公,汝有这般敢于仗义执言,为国争光的肱股之臣,宋国可无患矣!” “哈哈哈哈!” 子栾放声大笑道:“吴侯,承你吉言。不过寡人其实也认为,吴侯适才所言,符合宋国之国情也!” “宋国尚殷商遗风,效周室以礼孝而治,百年积弱,或可寿终正寝。” “然而,放眼三千年华夏,国人才能何曾于国运盛衰等同?” “宋人锱珠必较、不务虚名、崇尚实力、皆乃英华聪慧之辈,却不等同于宋国必能称雄天下。” “吴国人才荟萃,武力鼎盛,亦不等于吴国终成大业。” 顿了一下,子栾又道:“寡人记得,昔日吴国季子到访卫国,曾言‘卫多君子,其国无患也’!” “只有君子,何以强国?” 子栾显然是一个务实的国君。 他并不认同季札当年所说的那番话。 不过,作为穿越者的庆忌,却知道季札的确是一个预言家,高瞻远瞩…… 历史上,战国后期各大国争霸,卫国日渐衰弱,到了最后只剩下了濮阳城这个弹丸之地。 接着,秦国置东郡,取濮阳等地,卫元君被迫迁往野王,卫也就名存实亡了。 但是一直到公元前209年卫君角被秦二世废为庶人,卫国才彻底灭亡…… 要知道,只有诸侯国的封臣才叫“君”。 卫国在被魏灭之前就自贬号为君。 秦始皇连六国都灭了,要彻底消灭小小的卫国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然而终他一世,始终容许卫国的存在,不加以侵害。 原因不外乎秦始皇注意舆论影响,相当重视文化建设。 他要他的传之万世的帝国不是一群文盲统治的帝国,而是文化极度繁荣的文明国家。 咸阳学宫的建设,是为了比拼战国极负盛名的齐国稷下学宫。 而且,在初期应该说秦始皇也给了那些博士们极大的言论自由。 只是到后来实在容忍不了以淳于越为首的六国那些顽固派们的无礼攻击,秦始皇终于下了焚书令。 值得一提的是,焚书和坑儒不是一回事。 坑儒这件事情,主要是由几个术士引起,让秦始皇忍无可忍。 再者说,卫国长期附秦国,等于是秦的属国,两国关系也一直不错。 吕不韦、商鞅也都是卫国人,于秦国可谓是居功至伟…… 文学网 第683章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在众多曾经声名赫赫的诸侯国纷纷被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卫国却奇迹般地躲过无数次灾难,生存到了秦国统一天下之后,到秦二世时才灭亡。 究其原因,后世人们都认为这是因为卫国多贤才,就像“燕赵古来多康慨悲歌之士”一样,“卫地自古多君子”。 历史上的孔子周游列国十四年,其中在卫国长达十年,也就是因为卫国有很多和他性味相投的“君子”。 庆忌的叔祖父季札曾经周游列国,以其远见卓识闻名天下,他在卫国得出的结论是“卫多君子,其国无患”…… 庆忌能认同这一结论吗? 能! 因为历史上的卫国却成了生存时间最长的诸侯国之一,立国前后共计838年,传三十五代国君。 从康叔立国时,定都朝歌,到卫成公迁都帝丘时,占卜说可以在这里立国三百年,后来帝丘(卫迁于帝丘即改名濮阳)果然成了卫国的福地…… “宋公,卫多君子可能无法强国,却未必不可存国。” 庆忌澹澹的笑道:“以寡人观之,中原人杰地灵,豪杰辈出,只是国君没有知人善用之能,故而不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卫多君子,宋何不多贤才?” “……” 庆忌的这一番话,让子栾的心里颇为难受,脸上的神色,更是有些复杂。 为何? 因为庆忌所言不虚。 自古以来,地处中原的宋、卫等国,从来都不缺贤才,君子甚多,文化学术很是鼎盛。 治国之才,也是不在少数的。 且不说后来的商鞅、吕不韦,现在最出名的,莫过于计然、孔丘、老子等人。 孔丘而今出任吴国的右丞相,老子也是吴国的太傅,位居三公。 计然更是吴国的太宰,声名显赫,闻达于诸侯。 孔丘的祖籍是宋地,老家是鲁国,这且不说,计然却是实实在在的宋国葵丘濮上人,老子等同。 卫多君子,宋国又何尝不是? 宋国是交通水运中心,素有“八水过宋”之称。 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人文环境,以及深厚的殷商文化底蕴,使宋国成为春秋时期百家争鸣、思想家辈出的中枢之国! 】 老子是陈国苦县曲仁里人(已为宋国所占领),而此地距商丘不足二百里里,两地地缘相接,属于“zhong华圣人文化圈”范围之内。 还有墨子、庄子、惠子、禽滑厘、倪说、宋钘等人,皆出自宋国! 可想而知,中原之地,文化多么繁荣昌盛。 这是得天独厚的条件,而非是如吴国一般,由庆忌人为打造的。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 就在这时,舞台上又响起了一片悠扬动听的歌声。 伴随着编钟、鼓、琴、瑟等多种乐器的奏鸣,歌喉动人的美人,在那里哼唱着古老的诗歌。 《商颂》吗? 庆忌不禁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要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首诗歌,应该是流传甚广的《商颂·玄鸟》! “龙旗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 “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玄鸟属于宋国(殷商)的国家图腾,好比吴国崇尚龙、凤。 玄鸟是一种神话中的神鸟,出自《山海经》,玄鸟的初始形象类似燕子。 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 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 相传,契的母亲简狄,是帝喾次妃,契为简狄所生,那么帝喾自然是契的父亲,商的始祖。 话说简狄在郊外,因吞玄鸟之卵怀孕而生断乘去下商契。 这就成为后人所谓玄鸟是商祖先这乎项删婚一传说的根据。 殷姓子氏,祖以玄鸟子也。 现在宋国的都城商丘,原本就是寓意深远的一座城邑。 这是中原远古文化的发祥地之一。 “商”先以族名,后为地名,“丘”被假借为废墟之意。 所以,是商氏族由于在此长久居住,后来迁徙,后人便称商氏族居住的废墟之地谓商丘。 商人的祖先契因帮大禹治水有功,被封在商,其氏族为商。 夏朝建立之后,商氏族是夏的臣属。 商部族随着势力的强大,便逐渐产生问鼎之心,虽然表面上臣服于夏,暗中却在夏的周边发展势力…… 当然,玄鸟不一定是燕子,也有可能是凤凰、孔雀演化而来。 不过庆忌看着现在宋人的旌旗服饰,基本上属于燕子的图腾…… “呜——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充满肃杀之气的号角声,嘹亮天穹,数以千计的宋军将士,便横陈在雎水河畔,等候着庆忌以及宋公子栾的检阅。 饮宴过后,子栾就邀请庆忌跟自己一起检阅三军。 当然,子栾此举,可不是在给庆忌一个下马威。 毕竟吴国的军队自庆忌继位以来,连年征战,吞楚灭越,勘定西南,为吴国开辟了方圆数千里的广袤疆土…… 论战力,子栾自认为承平日久的宋军,是无法跟吴军相提并论的。 生逢乱世,子栾算得上是一个有作为的国君。 只是迄今为止,在位二十余年的子栾,在军事、外交上可谓是毫无建树…… 不久前,宋军还在老丘吃了一次败仗。 《左传》记载定公十五年,郑罕达败宋师于老丘! 为何? 因为宋国一直以来秉承的国策,就是以晋国为宗主国,向晋人称臣纳贡。 自晋国内乱爆发后,齐国、郑国、卫国,甚至是周王室都纷纷参与中原大战,帮助范氏、中行氏一起抗击晋军。 还是没有改变外交策略的宋国,自然是要遭到郑人的讨伐。 不过,也可想而知,现在的宋军战斗力并不强。 子栾(宋景公)也称得上是一个善于隐忍之人。 到目前为止,宋国屡次被晋人侮辱,子栾还能忍气吞声。 就庆忌所知道的,在这二十余年间,宋国所经历的战事,就两场。 一场是在不久前爆发的郑宋老丘之战,另一场则是发生在四年前的萧之战。 第684章 宋人的国力 萧之战,属于宋国的内战,说到底,还是子栾咎由自取。 起因颇为荒谬,至少在庆忌看起来是这样。 当年子栾的弟弟公子地宠信蘧富猎,把家产分成十一份,曾给蘧富猎五份。 而公子地有四匹白马,子栾的宠臣向魋想要这四匹马。 子栾于是将马牵来,在马尾、马鬣上涂上红颜色送给向魋。 公子地大怒,派人打了向魋一顿并且夺回马匹。 向魋惊惧交加之下,准备逃走,子栾关上门对向魋哭泣,眼睛都哭肿了,执意要挽留向魋—— 】 这让庆忌不得不怀疑,子栾是不是有龙阳之癖,而向魋正是子栾的男宠…… 那时,子栾的同母弟公子辰对公子地进言,认为公子地将家产分给蘧富猎,而惟独看不起向魋,这是不公平的。 鉴于公子地平日对国君子栾有礼,至多不过出国,国君必挽留他…… 于是公子地逃亡陈国,但子栾没有挽留他。 公子辰为公子地请求,子栾根本不听。 故而公子辰一气之下,在同年冬天,带着子栾的同母弟公子仲佗、公子石彄逃亡到陈国。 不久后,宋景公十八年,即公元前499年春天,公子辰和公子仲佗、公子石彄、公子地进入萧地而叛变。 同年秋天,乐大心跟着叛变,极大的成为宋国的祸患。 这些祸患都是由于子栾宠信向魋造成的结果…… “刺!” “杀!” 在子栾的授意下,大概是五千名宋军将士,就在雎水河畔偌大的旷野之上,进行操练。 披坚执锐的步卒排列有序,做着整齐划一的噼砍动作。 他们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刺、以噼、一挑,各种各样的动作,都充满阳刚之气,丝毫不拖泥带水的。 “轰隆隆!” 五十乘戎车,由远及近,掀起了一大股的烟尘。 戎车之上的御者抓着马匹的缰绳,大声呼喝着,驱弛着战马向前飞奔。 甲士、弓箭手则是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气势…… 总的来说,宋军的这一番演练,还是中规中矩的。 子栾见到这一幕,也是一种心潮澎湃的表情,看着庆忌询问道:“吴侯,不知在你看来,我宋军的战力,如何?” “甚强。” 庆忌微微一笑道:“以寡人观之,宋军斗志昂扬,兵革犀利,可以一战,能胜过天下大半国家之师也。” “夫郑师,怕是也不敌宋军也。” 庆忌可没有在说假话。 现在的宋国,只是承平日久,没有跟吴国、晋国、齐国一般连年大战,声名在外。 但,宋军的战斗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宋国地处中原,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商业也是颇为繁荣。 在中等国家中,宋国的经济实力可谓是碾压郑国、鲁国、卫国、陈国,仅次于吴国、齐国、晋国。 为何? 因为宋国的体量不够大而已。 这些年来,宋国一直都从吴国那里进购武器装备,军需辎重,甚至还邀请吴军过来传授宋人的战阵之道。 这也稍微的提升了一下宋军的战斗力。 吴宋两国,一直和睦相处,除了并无利益上的纠纷,以及姻亲关系外,两国在贸易上的互通有无,也是占有极大的关系…… “吴侯说笑了。” 子栾尴尬的笑道:“不久前,我宋军这才在老丘一带败于郑军之手,如何能敌之?” 闻言,庆忌只是摇摇头,说道:“宋公此言差矣。” “夫战,两国大战,从来都不取决于一场战役。” “郑人在老丘之战中胜于宋国,只是小胜,不足挂齿。若宋公继续增兵,与郑军一战,寡人料定郑人必败!” 庆忌为何敢于言之凿凿的说出这种话? 因为真正的国战,从来都不是一场战役所能决定胜负的。 昔日的郑国,是为“春秋小霸”,国力鼎盛,哪怕是在子产当政期间,郑国都能拿出一千乘的戎车作战,号称“带甲之士十万”。 不过,随着这些年来,晋、楚、吴三国的不断打击,郑国的国力早已倾颓,山河日下。 不可否认,在战斗中,郑军的战斗力是越来越强,但是真正打起来,郑国却未必能干得过宋国。 为何? 因为真正的国战,是两国在国力上的较量,而非是一两次战役的胜负所能决定的。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在子栾(宋景公)中期,宋郑雍丘之战。 时间大概是九年后,即公元前486年,郑国武子剩的宠臣许瑕求取封邑,没有地方可以封给他。 许瑕请求取之于外国,武子剩答应,所以包围宋国的雍丘。 宋国将领皇瑗包围郑军,每天挖沟修筑堡垒,连成一线。 郑国军士都号啕大哭,武子剩前去救援,大败而归。 同年二月,宋军在雍丘全歼郑军,让有才能的人留下性命,带着郏张和郑罗而回。 同年夏天,子栾发兵进攻郑国…… 第二年,宋军再度攻打郑国! 为何? 这是宋国在国力上的碾压! 厚积薄发! 子栾,也就是宋景公在历史上,绝对是一个长寿的君王,在位整整六十四年,不知道熬死了多少同时代的国君…… 子栾的前半生或许是一直碌碌无为,在韬光养晦,但是后边绝对雄起了。 历史上,从宋军擒获小邾国国君开始,宋国在军事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多次进攻郑国,跟齐军交战且不说,宋景公在位期间,还攻灭曹国,擒获曹国国君曹伯阳和司城公孙强而回,并杀死他们二人…… 子栾未必不是一代雄主,只是宋国的地理位置,以及形象都比较尴尬。 因为宋国是殷商后裔,属于前朝遗民的存在,周边的卫、郑、鲁都是姬姓诸侯国,似乎是一直都在防着宋国作乱。 地处中原的宋国,固然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但是反过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劣势。 跟宋国接壤的国家可不少,而且宋国的土地一马平川,几乎是无险可守。 纵观历朝历代,能在中原这种四战之地成就一番霸业的,也就是曹操、朱温。 若让庆忌成为子栾,作为宋国的国君,也只能是想方设法的往东边开拓,不会打其他方向诸侯国的主意…… 第685章 宗周天下体系 宋国的国际地位,实在是有些尴尬。 且不说仁义霸主宋襄公,历代的宋国国君,基本上都在安分守己,奉行《周礼》的那一套,只为融入“宗周天下”的体系。 只可惜,他们始终是打错了算盘。 “宋公,不知司城子梁的墓地何在?” 庆忌忽然轻笑一声,说道:“寡人虽久居金陵,却也听说过司城子梁的事迹。” 】 “司城子梁曾辅左过宋国先君元公,以及宋公你,贤德之名,可谓是人尽皆知也。” “只可惜,寡人与司城子梁,只有一面之缘。寡人甚爱其贤也,欲亲往拜祭。” 庆忌口中的司城子梁,即是宋国的卿大夫乐祁。 在当年的薛地之盟上,庆忌跟乐祁见过一次,印象并不深。 为何庆忌还要向子栾提出拜祭乐祁的事情? 只是因为乐祁有贤名吗? 不! 庆忌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来到商丘,与宋公子栾会面的真正目的。 庆忌要拉拢宋国加入反晋联盟! 那么,这乐祁是何许人也? 乐祁的祖父,是为乐喜,这一名字可能少有人知。 不过乐喜,字子罕,子罕可谓是春秋史上颇为有名的一个贤臣。 子罕在宋平公时期担任司城,位列六卿。 在这个时代,各个诸侯国之间的官制,有所不同。 这一“司城”的官职,相当于司空,因宋武公名司空,故而改名为“司城”。 主管建筑工程,制造车服器械,监督手工业奴隶。 对于脍炙人口的“子罕弗受玉”、“贷而不书”两件为人称道的事迹,还有乐喜救火等等故事,庆忌如何能不知晓? 乐氏,可谓是宋国的一大显赫的政治家族。 乐喜的孙子乐祁,名气能力都不弱于其祖父。 不过,乐祁的运气不好。 乐祁担任司城,因字子梁,所以世称“司城子梁”。 乐祁多次代表宋国出使,与诸侯会盟。 因为吴国君臣的策划,晋侯姬午(晋定公)死于钓鱼台,晋国于是霸业倾颓,诸侯皆不事晋,只有一个宋国还在事晋国。 于是乐祁害怕不遣使晋国,会遭到晋人的讨伐,向子栾进言。 乐祁的宰臣陈寅认为国君子栾一定会让乐祁使晋,可能会发生危险,所以让乐祁先立好继承人,以保证家族不失。 乐祁随即立自己的儿子乐混为大子,并在拜见子栾之后动身。 果不其然,乐祁死在了晋国。 因为当时晋国内部的政治斗争是十分残酷的。 晋国上卿赵鞅迎接乐祁,与他在绵上喝酒,乐祁又奉献六十面杨木盾牌给赵鞅。 这让当时的执政大臣士鞅极为不悦,于是向年幼的晋国国君姬凿进言,认为乐祁出使晋国,没有正式报告使命而私自饮酒,是不尊重晋侯,于是将乐祁逮捕并杀害…… 于是,宋国叛晋。 可以说,晋国沦落到现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跟晋国六卿之间的严重内斗是分不开关系的。 毕竟宋国世代臣服于晋,称臣纳贡,竟然还遭受到晋人这般不公平的对待,谁能忍受? 现在,听到庆忌提起了乐祁的事情,子栾不禁脸色一沉,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吴侯要拜祭乐祁,这是乐祁的荣幸。” “可恨寡人的这个贤臣,宋国的肱骨,竟为晋人所害!” 遇人不淑吗? 不,子栾这是遇国不淑! 不过,庆忌倒是佩服子栾这般善于隐忍的心性。 乐祁的事情且不说,当年在实施增筑成周城墙的工程中,由于宋国左师仲几不接受工程任务,晋国将其抓住送到周王室的都城洛邑…… 这对于宋国而言,也是莫大的屈辱,但子栾还是忍了下来。 “宋公,难道你不愿为司城子梁复仇,一雪前耻乎?”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 “寡人何以不欲为之?” 子栾喟然长叹道:“然,晋乃霸主大国也,宋国莫能敌之,恐为社稷招致祸乱。” “此番诸侯反晋,便是天赐良机,宋公何不从之?” 听到这话,子栾摇摇头道:“吴侯,你真的以为,诸侯联军可敌晋否。” “可。” 庆忌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破晋否?” “可。” 庆忌还是以一种母庸置疑的口吻,回答子栾。 “可灭晋否?” “……” 这一回,庆忌迟疑了。 诸侯联军可灭晋否? 这个问题,庆忌可不能轻易回答子栾。 可。 这是庆忌在欺骗子栾。 不可。 庆忌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庆忌估摸着,这一次吴、齐、郑、宋、卫等国的诸侯联军加起来,规模应该能超过三十万之众。 这便是“反晋联军”! 但是,能打得过一个团结一致,上下一心的晋国吗? 不好说。 毕竟各大诸侯都是因为利益而走到一起的,虽然势大,若无法集中起来,将气力往一处使,也是白搭。 古往今来的诸侯联盟比比皆是,如战国时期的六国伐秦,汉末时期的十八路诸侯讨董等等,但最终都无不以失败而告终。 最近一次,好比吴国与齐国为主导的诸侯联军的淮水之战。 联军以惨败而告终,甚至就连齐侯都被吴军生擒…… 由此可见,宛如一盘散沙的联军,实在是很难打得过一个众志成城的大国之师。 除非,联军们摒弃前嫌,不会各自为战。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是绝无可能的。 “宋公说笑了。” 庆忌澹澹的道:“晋,乃霸主大国也。虽不说晋国可以一己之力,单挑天下列国合众之师,却如勐虎与群狼一般。” “究竟是勐虎力敌千军,或是群狼残杀勐虎,犹未可知也。” “诸侯联军,此番反晋同盟的目的,也绝非是灭晋,而是破晋……准确来说,是分晋!” 顿了一下,庆忌轻笑一声道:“不久前宋公你与齐侯在桃地会见,难道齐侯没有跟你说过诸侯划地分晋之事乎?” 闻言,子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显然齐侯是跟子栾在桃地之会上,说过诸侯划地分晋之事的。 只是,宋国与晋国之间隔着郑国、卫国,并不接壤。 宋国能要一块飞地? 绝不可能! 所以当时子栾在桃地之会上,与齐侯的相处并不愉快。 庆忌不一样。 第686章 低调的吴王 庆忌是吴王,吴国的国君,而且吴国的国力鼎盛,已经能跟晋国分庭抗礼,成霸主之势,而庆忌又是子栾的女婿。 故而比起齐侯,子栾更愿意相信庆忌。 再者说,子栾心里有着更大的如意算盘…… “吴侯,实不相瞒,寡人……我宋国未尝不可参与反晋联盟,与吴侯你一起伐晋,只是寡人有一个条件……” 子栾欲言又止。 “宋公但说无妨。” 庆忌轻笑一声道。 有条件? 有条件更好! 庆忌不怕子栾提出自己的条件,就怕子栾无欲无求! 子栾闻言,环视一周,看见四方台之上,吴国与宋国的公卿大夫都已经识趣的离开,旋即凑到庆忌的耳畔,低声道:“不论破晋也好,灭晋也罢。” “我宋国保证不取一寸晋土。然,宋国若是出兵灭曹,还请吴侯主持‘公道’,务必不使他国谋宋……” 子栾口中的这一“他国”,不用想,必定是齐国。 曹国作为一个地处中原的小国,地理位置颇为尴尬。 与曹国接壤的国家是宋、鲁、卫、郑四个较为强大的诸侯国。 在国力上,曹国与这四国是天差地别的。 但,得益于曹国奉晋侯为宗主,沦为晋国的附庸国,所以附近的四个国家,没有一个敢于对曹国下手。 曹国对于宋、鲁、卫、郑四国而言,好似一块大肥肉,想吃,又投鼠忌器。 而且宋国有实力吞并曹国,也害怕附近的几个国家会秋后算账…… 于是,现在的子栾,就是打算抱住庆忌的大粗腿,让吴国出面,迫使列国对于宋国吞并曹国的做法,不敢存有异议,或者是直接出兵干涉! “宋公,你这样,让寡人和齐侯都难办。” 庆忌故作一副难堪的表情,缓声道:“此番会盟,寡人听闻曹国也位列其中。这都是盟友……” “吴侯,宋国与曹国,究竟孰轻孰重,想必吴侯你的心中必有计较。” 子栾微微一笑,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若吴侯愿意维护我宋国的权益,使宋国在并曹之后,列国不敢侵犯,或吴国出兵助之。” “则日后,宋国必然以吴侯为诸侯之长,唯吴国马首是瞻!” 子栾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要让庆忌承认宋国可以吞并曹国的事情,并确保宋国的利益。 这代价,自然就是宋国自此之后朝吴,成为吴国的一个小弟,虽不是称臣纳贡,却也会朝贡,以宣示吴国为诸侯之长,庆忌为霸主的事宜…… 说到底,宋国终究不是徐国、薛国、蔡国这些不入流的小国所能比拟的。 子栾,也还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国君! “一言为定。” “善!” 子栾忍不住眼前一亮,看着庆忌伸出的巴掌,旋即也伸出了自己的巴掌,跟庆忌拍了一下。 击掌为誓! …… 翌日,庆忌果真前往乐祁的墓地祭拜,顺便还祭拜了一下宋国着名的贤臣乐喜(子罕)。 这可不是多此一举的事情。 毕竟,这个时代固然礼崩乐坏,但基本都道德并没有沦丧…… 人们对于乐祁、子罕这样的大贤,还是心向往之的。 “卖锦缎!吴国来的锦缎!”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吴越之地出产的宝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壮士,何不过来一观?” “宋绣!美轮美奂的绣绢!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胭脂水粉!上好的胭脂水粉!大姑娘小媳妇之最爱!” 在商丘城的集市上,熙熙攘攘,接踵摩肩,一片人声鼎沸的繁华景象。 此时的庆忌,正与自己的爱妃南子坐在一乘牛车上。 掀开帘子,庆忌就能依稀可见外边的热闹场面。 这一次的庆忌,固然不是微服私访,却也差不多。 毕竟是身处宋国,又是本着体察民情的心思,所以庆忌十分的低调。 出行的工具只是一辆牛车,身边的宿卫做普通随从的打扮,不过十几人。 别看是牛车,不是庆忌的专属车驾六御马车,却是胜在舒适…… 坐在车里,庆忌可以平缓一些,不似搭乘马车一样备受颠簸之苦。 当然,庆忌是不太在意这些。 最主要的还是低调! “商丘之繁华,不下于金陵也。” 坐在牛车上观望的庆忌,得出这一结论后,不禁有感而发道。 “大王言过其实了。” 南子嫣然一笑道:“在金陵并未兴起之前,商丘,的确与临淄、郢都、新郑、陶丘并称为天下五大都邑,繁华之商业,罕有能相提并论者。” “不过说到底,而今唯一能跟齐国的临淄分庭抗礼的都邑,只有金陵,商丘还排不上号……” 南子的这一番话,还是在抬举“金陵”的。 在庆忌的打造下,吴国强盛国力的加持之下,金陵的确是一跃而起,成了举世瞩目的一大都邑。 但,真的能跟齐国的都城临淄并驾齐驱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自从齐桓公称霸以来,临淄就成了天下第一的繁华都邑,列国没有一座城邑是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哪怕是经过秦汉之世,临淄的经济之繁华也还在“坚挺”。 两汉时期的皇帝,未尝没有削弱临淄的想法。 一直到汉末的黄巾之乱,临淄这才倾颓下来,但也是一座不可多得的天下大都会。 换源app】 商业重镇! “南子,这商丘的人口,怕是有十万以上吧?” 庆忌好奇的询问道。 “有的。” 南子点了点头,拿出一颗橘子剥皮,并为庆忌介绍道:“商丘的人口常年都在十万以上,聚居着本地众多手工业工匠和外地商人,还专门设有贸易市场,百工居肆,店铺林立。” “除粮坊、油坊、车市外,还有丝麻织品、木器、漆器、玉器、陶器、鞋、帽等各种货物。” “官府专设‘褚市’(一种官吏名称)管理市场,故而商丘有一派繁荣景象。” 话音一落,南子还剥了一块橘子肉,塞到了庆忌的嘴里。 庆忌很是享受,顺势就躺在了南子的大长腿之上,来了一个膝枕。 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庆忌躺好,并如假寐一般,若有所思的笑道:“南子你说商丘不及金陵之繁华,寡人可以认同。” “只是,以宋国之地,商业繁华之地,又何止是商丘?” 第687章 以国为姓 “据寡人所知,除了宋城(商丘别称)之外,其余彭城、葵丘、蒙邑、空桐、谷丘、大棘、鸿口、夏邑等宋国的城邑,皆是非比寻常……” “这天下的精华之地,膏腴之所,可谓是都集中于宋国矣。” 不怪庆忌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就像南子适才所言,在金陵并未兴起之前,商丘与临淄、郢都、新郑、陶丘并称为天下五大都邑。 这都是顶级的商业都会。 齐国占一家,楚国占一家,郑国占一家,宋国占了一家,曹国占了一家! 作为老牌霸主大国的晋国,却是一家顶级的商业都会都没有…… 可想而知宋国的商业多么发达。 “大王这话,也是所言不虚。” 南子嗤嗤的笑道:“其实在宋国,除了商丘外,还有彭城,可与之相提并论。” “彭城那个地方,有获水与泗水两大河流汇合,交通发达,南贾金陵,北贾临淄,东有海盐之饶,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商业也极为繁荣。” 按照南子的说法,天下的顶级商业都会中,宋国就占了两个。 要是再加上一个陶丘…… 庆忌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南子,你去过陶丘吗?” “这……回禀大王,臣妾自幼生于宫闱之中,养于深宫,虽也去过宋国的不少地方,这陶丘是曹国的都城,臣妾并未去过。” 南子不知道庆忌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同时,南子还很是贴心的剥下一颗橘子肉,塞到了庆忌的嘴里。 入口甘甜,略带酸涩,不过味道还是上佳的! 最主要的是有美人伺候,喂养自己! 庆忌很是享受这一切。 “若任由宋国吞曹,占有陶丘,则当何如?” 庆忌缓声问道。 “嗯……” 南子思索了一下,然后柔声道:“大王,昔日尧作于成阳,舜渔于雷泽,皆属于陶丘的地界。” “陶丘这个地方,臣妾没有去过,却也略有所知。” “此地土地平阔,开发较早,人口比较集中,客商云集,店铺鳞次栉比。其商业之繁华,当不下于商丘、彭城。” “若宋国灭曹,占据陶丘,恐怕国力会更上一层楼。” 顿了一下,南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商丘、彭城、陶丘,这三个都会各相距不过一二百里,其间都有大道和水运相通,马驰人趋,不待倦而至,形成了内则互补、外则通达、三足鼎立的货物集散格局。” “这一商贸优势,在当世各诸侯国中很是少见,也可谓是绝无仅有。” “大王,难不成臣妾的公父,打算发兵灭曹?” 闻言,庆忌挑了挑眉,笑吟吟的说道:“你的公父,的确胃口不小。” “寡人已经答应宋国灭曹之事,不过代价是宋国朝吴,奉寡人为诸侯之长。” 这种事情,虽是国之大事,而且较为机密,但是庆忌未尝不可跟南子讨论一下。 其一,南子具备极强的政治天赋,可以帮助庆忌明辨得失。 其二,南子的另一层是宋国公主,子栾的独生女。 宋国灭曹之事,可能在南子看来,并无不妥。 “大王可考虑清楚?” 南子忍不住黛眉微蹙,说道:“宋国的财力原本就强盛,若是再灭曹国,占据一个陶丘,恐怕成尾大不掉之势。” “对我吴国而言,宋国怕是从此之后不好控制……” 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现在是庆忌妃子的南子,明显是在为庆忌考虑,为吴国考虑。 不过,庆忌选择让宋国灭曹,并保证宋国之后的权益不受到他国的侵犯,这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为何? 因为在庆忌看来,即便宋国灭曹,坐拥商丘、陶丘、彭城这样的繁华都邑,都成不了大事。 子栾只能算得上是一个有作为的国君,并非雄主。 在子栾(宋景公)之后的宋国,其国君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如此,庆忌还需要担心宋国能成大事吗? 无需担忧! “南子,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躺在南子的大长腿之上,来了一个膝枕的庆忌,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南子,缓声说道。 闻言,南子低着头,螓首蛾眉的思索一下,便道:“大王,臣妾以为,宋人善于经营,善于商贾之业,若让宋国占有商丘、陶丘、彭城这三大都邑,恐怕宋国将国力大增,成尾大不掉之势,不便于为我吴国所控制……” “彭城,古为徐州之地,自古以来便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兵家必争之地和商贾云集中心。” “若吴国可以得到彭城,必然能以此为桥头堡,西联宋、鲁,谋定齐国。” “……” 听到这话的庆忌,不禁眯起了眼睛,陷入沉思。 不得不承认,南子的确具有一定的长远目光,不缺远见卓识。 彭城东有海盐之饶,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交通便利,商业繁荣。 更重要的是,彭城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彭城在宋人的手中,可能只是一个商业都会,在吴国的手里则是不然。 庆忌可以通过彭城,来控制宋国、鲁国,制衡齐国…… “宋公能将彭城拱手相让吗?” “宋国不予,大王何不自取?” 南子笑盈盈的说道:“若彭城为周边之国占领,吴国复得之,宋国焉能反抗?焉敢同霸主吴国开战?” 南子的这一番谋划,的确是十分不错的。 庆忌并不担心宋国在灭曹之后崛起,只是不好控制,必然是会导致的这种结果。 如之奈何? “宋人,殷商之后裔,因势利导而已,成不了大事。” 庆忌淡淡的道:“对于彭城,寡人可日后再谋定。准许宋国灭曹,这已经是寡人的底线了。” 并不是庆忌瞧不起宋国,瞧不起宋人,只是商人逐利的本性是不可能更改的。 不可否认,商业繁华,国库充裕,钱财堆积如山的国家,的确是一个强国。 但,只是财力强,并不一定代表国力强。 如晋国一般。 晋国的商业一样繁华,不过军事方面一直冠绝天下,列国莫敢与之争锋。 真正的强国,真正的大国,一定要是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的强大。 单独的军事强国,或者商业强国,在庆忌看来,始终不可能成就一番霸业的。 现在的宋国,就进入了这样的误区。 “南子,在你看来,宋公是一位怎样的国君?” 庆忌瞥了一眼南子询问道。 南子是宋公子栾的独生女,应该比较了解子栾。 闻言,南子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大王,臣妾的这个公父,志大才疏,不能如大王一般任人唯贤,而且宠信桓魋,怕是会为宋国带来祸乱。” 庆忌不得不承认,南子的确是有先见之明的。 桓魋,即是向魋,子姓,向氏,宋国左师向巢的弟弟,子栾的宠臣。 因为一个向魋,子栾的同母弟辰和仲佗、石彄、公子地进入萧地而叛乱,乐大心跟着叛乱,成为宋国大患…… 但,子栾似乎还是不知悔改,还是在宠信向魋。 历史上的向魋贪婪无度,且滋生出了野心,最终遭到子栾的讨伐,引发了又一次宋国的内战! 子栾这可谓是养虎遗患了! 对于宋景公子栾,庆忌不好评价。 只能说,时势造英雄。 人无完人! “凭借个人的喜好,任人唯亲,的确会为国家招致祸乱。” 庆忌轻笑一声道。 宋国之所以成不了大事,在庆忌看来,除了宋国地处中原,四战之地,地理位置比较尴尬之外。 更多的,还是宋国内部的宗族争斗,继而引发的国家内战。 宋国人为殷商后裔,有商人血统,微子之后与箕子之后,同属于殷商系统的宗族。 殷商系统的宗族,尚有来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这都是“以国为姓”。 子姓的宗族,有孔氏、宋氏、皇甫氏、华氏、鱼氏、牛氏、目夷氏、沙氏、成氏、边氏、戎氏、桓氏、戴氏、向氏、司马氏、乐氏、穆氏等,萧氏则曾因功一度建立萧国。 子姓宗族,基本上属于公室的分支,代表贵族间不同的政治势力,是以血缘为本位的政治体制。 宋国要是不改革内部的宗族政治,便休想崛起! 文学网 第688章 请天子赐胙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九年,即公元前495年,农历六月。 庆忌在宋国的都城商丘滞留了数日之后,终于朝着诸侯会盟的地点黄池进发。 黄池,地处宋国、卫国、郑国的边界之处,北部一百余里便是大河(黄河),渡过黄河之后,就是卫国的沫邑(朝歌),交通便利。 此番参与黄池之会的国家,可不在少数,几乎是天下反晋的格局…… 以吴国为首,蔡、徐、钟吾、唐、薛、滕、莒、邾、郯九个附庸国,组成了二万五千人的军队,戎车三百余乘,参与黄池之盟。 中原诸侯里,宋国、鲁国、卫国、郑国、许国、陈国、顿国、曹国,这八个国家,都动辄万人以上的兵马,或是一千人来参战…… 当然,顿国和曹国是实实在在的小国寡民,不值一提,比吴国旗下的附庸国更为弱小。 能拿的出一千人来参战,可谓是仁至义尽,倾国之力了。 东方大国齐国,出动的兵马最多,因为庆忌有意于礼让齐侯,让垂垂老矣的齐侯成为“方伯”,故而齐人不得不打头阵,首当其冲。 齐军有多少兵马,主要是看吴国方面。 毕竟,作为诸侯之长的齐国,兵马戎车,如何能比吴国少? 这一次的庆忌,是非要以摧枯拉朽之势,一口气打残晋国,肢解晋国不可。 所以,庆忌是一口气动辄了五万多的兵马,要是再加上吴国旗下的九个附庸国,吴国一方就是整整七万五千人的军队。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当然了,不能这么算。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齐国、晋国这样的大国,动辄十万人以上的军队大战次数,都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此番在黄池大会诸侯,齐侯为了齐国能有足够的话语权,可谓是下足了血本。 齐国出动了整整八万将士,戎车一千二百余乘…… 倾国之力! 除了以上的这些国家,北方的燕国、中山国,都已经前来参与会盟。 即便不是国君亲往,也会派出上卿或者上大夫参加黄池之会。 西边的秦国,也是派出了上大夫子虎过来参加会盟。 秦、燕、中山,这三个国家动辄的兵马,不会太少,至少是一万人以上。 因为这三国接壤于晋国的边陲,可以趁机开疆拓土。 在晋国的北部的娄烦,还有戎狄联军,也会虎视眈眈…… 外夷且不说,这一次加入反晋联盟的国家就有整整二十二个! 分别是:吴、齐、蔡、徐、钟吾、唐、薛、滕、莒、邾、郯、宋、鲁、卫、郑、顿、许、陈、曹、秦、燕、中山。 若是再加上周王室,以及范氏、中行氏,还有胡人、戎狄的势力,更是了不得。 诸侯联军的兵马是多少? 只吴国、齐国的军队加起来,就已经超过十三万。 其余诸侯国,兵力多者二三万,少者也有一千。 庆忌估摸着,各方势力的兵马总数,至少会超过四十万。 只在黄池一线,现在就有诸侯联军的兵马二三十万,戎车三千乘不止! 这还不算后期可能投入的兵力。 因为一旦晋军失利,邻近晋国的秦、燕、中山、齐、卫、郑,甚至是周王室,都未必不会增派援军。 …… “呜——呜——呜——呜——” 肃穆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号角声,响彻云霄,嘹亮了整个黄池的旷野。 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各色的旌旗服饰,宛如汪洋大海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来自五湖四海的诸侯军队,组成若干个方阵,站在那里,等候着自己的国君发号施令。 “请天子赐胙——” 随着一声高亢的宣号,作为天子使者的单子宁,就捧着一块胙肉,一步一顿的登上祭坛。 作为这一次诸侯会盟的“方伯”,齐侯早就站在祭坛之上,穿着一袭玄色的冕服,头戴平天冠,腰间挂着一口宝剑。 齐侯虽垂垂老矣,两鬓斑白,脸上却还是意气风发的表情。 不,准确来说,是一脸庄严的神色。 只是,齐侯显然是难以按耐的住内心的激动之情,就连双肩,都忍不住的在发颤! 齐侯杵臼,也就是历史上的齐景公,已经在位整整五十余年,堪称是“超长待机”的一位国君。 杵臼的毕生所愿,就是大会诸侯,尊王攘夷,恢复祖先齐桓公之时“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辉煌霸业。 而今,杵臼可谓是得偿所愿了。 至少,这一次的诸侯之长是他! 曾经不可一世,称霸了整整一百多年的晋国,也会在杵臼所带领诸侯联军强大的攻势下,被打残,甚至是破灭…… 想到这里,齐侯杵臼又怎能不激动? 怎能不神采飞扬? “请齐侯接天子胙!” 单子宁郑重其事的朗声道,同时将手中的胙肉递上去。 “臣,齐侯杵臼,接天子胙!” 杵臼不敢怠慢,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接过了单子宁递来的天子胙肉。 这天子胙肉可不一般。 胙,祭福肉也。 就是祭祀时供给神的肉,这个时代十分讲究祭神,祭神时一般都有肉,这种肉就被称为胙肉。 在过去,周天子都会赏赐胙肉给诸侯。 胙肉一般都是白水煮肉,可以用猪肉、羊肉、牛肉、鹿肉等。 胙肉祭神后就等于有了神的赐福,是有福的肉,祭神后胙肉不能浪费,由主祭的人分给亲近的人,这被称为“分胙”或者“散福”。 到了现在,天子赐胙于诸侯,则是成了一种“方伯”的象征。 即天子致伯,周王室认可你成为诸侯之长。 不止是周王室,哪怕是在各个诸侯国当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得到赏赐胙肉的,这是一种荣耀…… 如,当年周天子赐胙于楚成王。 楚成王,称得上是一代雄主。 楚成王依靠随国支持,杀死其兄楚王堵敖,夺得君位。 即位后,他尽力结好中原诸侯,以“布德施惠”、“结好诸侯”和重贡周王来巩固王位。 同时楚成王借周惠王之命,镇压夷越,大力开拓江南。 自公元前655年以来,楚国先后灭贰、谷、绞、弦、黄、英、蒋、道、柏、房、轸、夔等国,曾接待出亡的晋公子重耳即后来的晋文公。 第689章 诸侯划地分晋 昔日齐桓公称霸时,楚成王屡屡用兵中原与齐争霸。 齐桓公死后,楚成王因宋襄公欲称霸,故又与宋争斗。 在孟之会上,不讲武德的楚人,还绑架了宋襄公,打算逼迫宋国就范,可惜没有得逞。 之后,楚成王派兵救郑,与宋军战于泓水,射伤意欲称霸的宋襄公,击败宋军,宋襄公在是役受伤死,楚国军威大振,楚自此称雄中原。 但是,接下来楚军在城濮之战为晋所败,向中原发展受阻…… 当时的楚成王,就得过“天子赐胙”。 周天子命:“镇尔南方夷越之乱,无侵中guo。” 意思是说,南方夷越,由你楚国管,这里的南方,不仅指长江以南,实际上,对于华夏来讲,就是汉江、淮河及长江流域。 周天子也留了一手,就是不要侵中原,没有授权楚国讨伐诸夏之权。 第一次,得到天子的承认,认可了楚国在南方的大国地位,与当年楚武王求王不得而自立强得多…… 只不过楚成王最后的下场,让人唏嘘不已。 因为楚成王欲废太子商臣,商臣率兵围王宫,望救不得,遂自缢。 死前楚成王问谥号,回答是“灵”,即死后将被称为楚灵王,不满意;于是又回答是“成”,才肯自杀,被谥为楚成王…… 纵观他的所作所为,的确当得起“成”的谥号! “请诸侯登坛——” 当齐侯杵臼接受了天子胙肉后,站在一边的单子宁就高声宣号起来。 早就等候在祭坛之下的吴、宋、鲁、卫等国的国君,或者是代表出席的卿大夫,则是都一步一顿,郑重其事的登上祭坛。 这一座祭坛的设计,颇为巧妙。 有四十九级台阶,上边是祭坛的顶部,中间还有陛台(巨大的台阶)。 何以也? 因为这一次诸侯会盟的情况,是比较特殊的。 或者说,是人员成分过于复杂,地位高低不同! 春秋时代,固然已经礼崩乐坏,但是礼法不能不重视,尤其是在这种难得一见的诸侯会盟之上。 换源app】 天子、诸侯、卿、大夫、士,这样的等级划分,不能不区别对待。 哪怕是歃血为盟,也是一样。 所以,祭坛之上,像是吴、齐、宋、卫、郑等国的国君,即诸侯才能上去。 其余代表国君出席会盟的卿大夫,或者是范氏、中行氏的宗主,戎狄、胡人的首领,都没有资格登上祭坛,只能站在祭坛的下一级台阶,参与结盟事宜。 这其中情况最为特殊的,莫过于中山国的国君。 中山国,被中原人称之为“鲜虞”,属于外夷,不与华夏同。 但鲜虞人的确已经是在几年前建国,只是没有得到周天子的认可,不属于华夏诸侯的序列! 此时,庆忌与一众国君站在祭坛之上,跪坐在灵桉前。 灵桉上,摆放着牛头、羊头、猪头,以此三牲祭天,焚香祷告。 一座重达千斤的青铜大鼎,则是已经被放置在祭坛之上,鼎中燃烧着松脂、火油、干柴、布匹、麦糠等等,各种各样的易燃物。 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宛如黑色的巨龙一般盘旋在会场的上空。 作为周天子的使者,单子宁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诏书、祭文,开始念诵起来。 单子宁,是为周王室王畿之内的单国的国君,是为周王室的正卿,属于诸侯序列,又不等同于诸侯。 在历史上,单子宁是为“单武公”。 诸侯会盟,周天子是不便于参与的,所以一般都会委以正卿来出席,授予诸侯之长大权。 单子宁念诵祭文完毕,又朝着左右说道:“取鸡狗马之血来。” 不多时,就有一名内侍取来鸡、狗、马之血来,都放在一个铜盘中。 单子宁接过铜盘后,又跪在齐侯的面前,说道:“齐侯当歃血而定从,次者吴侯,次者诸侯也。” “善。” 这样的规矩,早就在会盟还未开始之前,就已经定下了。 杵臼怎能不知? 旋即,杵臼用手指蘸了一下铜盘中的牲血,涂在嘴角,又在额头上画下了一道血痕。 单子宁又端着盛满牲血的铜盘,跪在了庆忌的面前。 庆忌也是如法照做。 这是古代宣誓结盟之一种仪式。 参与订立盟约的人要用手指蘸血,涂在口旁,表示信守,称为“歃血”…… 这一次的反晋联盟,盟主是为齐侯,副盟主则是庆忌。 …… 结盟的仪式完毕后,齐侯杵臼又领着一众国君、卿大夫来到四方台上,各自落座。 杵臼坐于主位,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诸侯、卿大夫,一时间不禁心潮澎湃起来,好似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一样。 意气风发! 这可是老夫聊发少年狂! “二三子,天下苦晋久矣!” 杵臼朗声道:“而今,我等汇聚于黄池,所为者,便是讨伐不仁不义之暴晋,奉天子的号令,以大义为旗号,匡扶正义也!” “此番会盟,不破暴晋誓不还!” “不破暴晋誓不还!” 在座的的诸侯、卿大夫尽皆异口同声的唱道。 暴晋? 说真的,这些年来,晋国的所作所为,的确过分,但是还谈不上残暴。 就拿宋国的司城子梁(乐祁)之死来说。 司城子梁原本是前往晋国,重叙晋宋两国之好的。 司城子梁却与赵鞅饮宴,还送给赵鞅一份礼物,原本是一见如故的两个人,礼义上的往来而已。 但是,当时晋国的执政大臣士鞅看不下去,将司城子梁迫害致死…… 这是晋国六卿之间的内斗过于严重,司城子梁被卷入其中,这才身死的。 不过有一点,天下列国早已不满晋国的霸权主义! 以及强权政治! 所以说,现在的晋国已经是天下皆反,墙倒众人推的局面了。 沦落到这一地步,功劳最大的人莫过于晋国的上一任执政大臣士鞅…… “齐侯,寡人有话要说!” 就在这时,年轻气盛的郑国国君姬胜站了起身。 “郑伯有言,但说无妨。” 杵臼缓声道。 只见姬胜轻笑一声,说道:“齐侯,寡人认为,今日我二十一国诸侯卿大夫(不包括中山国),数十万人马汇聚于黄池,这是前所未有之盛事。” “然,我等所为者,皆是如何划地分晋。” 第690章 不凭口舌,唯仗利剑 “晋国虽大,晋人虽强,却也架不住我诸侯联军之挞伐!” “寡人认为,在出兵伐晋之前,列国应当先划分好所得的城邑土地,以避免战后出现不必要的纠纷!” 姬胜的此言一出,顿时博得不少诸侯卿大夫的赞同。 “善!” “齐侯,郑伯所言极是。寡人也认为,不可出师无功。若列国的利益都无法保证,何以使我等团结一致,讨伐暴晋?” “不错!齐侯,寡人赞同郑伯之主张!” 卫侯姬元跟着兴致勃勃的道:“洹水以北的邯郸、曲梁、鸡丘、五氏、乾侯等十三座城邑,接壤于我卫国,应该划归到卫国治下!” “那我郑国要太行山附近的共、凡、孟门、长子、黎、潞氏等十二座城邑!” 姬胜很是兴奋。 “我秦国也要桃林塞到龙门山的这一片河西之地!” 秦国的上大夫子虎不甘示弱的道。 这让坐在主位上的齐侯杵臼,脸色不太好看。 要是按照姬元的说法,洹水以北的邯郸、曲梁、鸡丘、五氏、乾侯等十三座城邑,都划分到卫国的治下,齐国能得到什么地方? 晋国东北部的临邑、柏人吗? 那都是鸡肋之地,怎么能跟邯郸、曲梁这样的大城邑相提并论? “不妥!不妥!” 中行氏的宗主中行寅怒道:“曲梁、鸡丘、五氏、乾侯这些城邑,是我中行氏的地盘,卫侯怎能要走?” “正是!” 范氏的宗主士吉射亦是愤愤不平的道:“郑伯你要的孟门、长子、黎、潞氏,那原来都是我范氏的封地,怎能让给郑国?” “简直是岂有此理!” “哼!” 郑伯姬胜不屑一顾的冷笑道:“范子此言差矣。若无我等诸侯相助,范氏现在还能否存在,还犹未可知!” “要你几座城邑,又当如何?” “你!” 为了如何划分晋国的城邑土地之事,列国的诸侯卿大夫们,纷纷七嘴八舌的说着,各抒己见,只为确保自己国家(宗族)的利益。 与晋国并不接壤的宋、鲁、陈等国的国君,倒是比较澹定。 他们自然也期望分一杯羹,但是,可想而知这些并不与晋国接壤的国家,所得到的利益不会太大。 最多就是能得到一块飞地,或者是得到一笔不菲的财帛…… 得益于晋国特殊的封地结构,其实晋国六卿的封地,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犬牙交错的封地之下,晋国六卿的封地基本上都被划分成了三四块,彼此并不相通…… 哪怕是到了历史上的三家分晋时期,一开始都是韩、赵、魏的疆域极度分散的。 这一次的黄池之会,虽声势浩大,不过列国的诸侯都是各怀鬼胎,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如齐、秦、郑、卫等国,与晋国接壤,自然期望能趁机划地分晋,一起瓜分晋国的城邑土地,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如鲁国、宋国、燕国,只是在走个过场。 范氏、中行氏则是期望能守住祖宗打下来的基业,守土开疆,顺便请周天子出面,让自己位列诸侯…… 至于庆忌,是真的一心要干翻晋国,肢解掉晋国这个庞然大物,城邑土地的需求倒是不大。 吴国北部跟晋国有所接壤,但只是一小部分,这无疑是飞地一般的存在。 既如此,对于这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一心图谋霸业的庆忌,要之何用? “安静!都安静!” 齐侯杵臼不禁脸色一沉,大声叫喊起来。 垂垂老矣的杵臼,最受不得的,便是此等喧闹的声音。 宛如菜市场一般喧嚣的争吵声,让齐侯杵臼很是心烦意乱。 听到这话的诸侯卿大夫们,也都纷纷安静下来,将目光都放在了杵臼的身上。 吕杵臼毕竟是“方伯”,诸侯之长,这一次会盟的盟主,诸侯们多多少少要给他一些面子。 “二三子,请听寡人一言!” 杵臼沉声道:“我等在黄池会盟,所为者,乃是奉天子之号召,讨伐暴晋!” “何以尚未出师,我联军便开始内讧?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乎?” “寡人以为,联军的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破晋师,覆灭暴晋,之后二三子再商讨划地分晋之事,未尝不可!” 一听这话,年少轻狂的郑伯姬胜哼了一声道:“齐侯此言差矣。” “齐侯你是为方伯,诸侯之长,此番灭晋独占鳌头无可厚非,然郑国的利益必须要确保!” “寡人以为,应该先划分好列国应得的城邑土地,再发兵攻晋。如若不然,我等又怎能知晓,自己是否会出师无功?” “正是!” 卫侯姬元跟着一脸赞许的神色,说道:“诸侯划地分晋,这是在黄池之会前,有言在先的。齐侯为方伯,不可失了公允,否则威信何存?” “这……” 杵臼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这个诸侯霸主,实在是当得有些憋屈。 因为姬胜、姬元、子栾这些诸侯,对于杵臼未必是心服口服。 现在甚至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直接撕破脸皮,为了各自的利益争执不休。 “诸位!诸位!可否听在下一言?” 这时,秦国的上大夫子虎站了起身。 “请讲。” 杵臼脸色难看的说道。 只见子虎昂着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意气风发的道:“齐侯,以敝臣之见,我等诸侯,若要取晋地,当不凭口舌,唯仗手中之剑也!” “若有能力,列国当各自夺取晋国的城邑土地,有何不可?” “善!” 子虎的这一主张,得到了郑伯姬胜、卫侯姬胜,还有中山君、周室单子宁等人的认同。 作为与晋国接壤的国家,他们可以直接出兵,所动辄的气力最大。 对此,杵臼心里也是毫无异议。 毕竟齐晋两国接壤,边界线还不短,齐军乘胜追击的话,未必不可占领晋国的十多座城邑…… 庆忌跟着起身,笑吟吟的道:“二三子,以寡人之见,不论是功成之后,诸侯再划地分晋也好,或者是事先瓜分晋人的城邑土地也罢。” “寡人认为,先决条件,都一定是先击败晋军主力,捣破晋都。在确保万无一失后,诸侯方能各自出战,一路攻城拔寨,无往而不利!” 】 “善!” 第691章 拉拢范氏中行氏 对于庆忌的主张,在座的的诸侯卿大夫们,都不禁微微颔首,深表赞同。 晋国的强大是母庸置疑的。 若晋人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哪怕是声势浩大的数十万诸侯联军,都未必不会折戟沉沙。 最关键的是诸侯们各自为战,宛如一盘散沙的话,难免会被晋军逐个击破…… 所以,在庆忌的主张之下,诸侯真的要划地分晋,还需要等到击败晋军的主力,捣破晋国的都城新田、绛都之后再说。 “吴侯,不知道你认为,我联军应该如何击败晋师主力,捣破晋都?” 齐侯吕杵臼眯着眼睛问道。 “二三子请看。” 庆忌来到席间,站在了铺在地板的羊皮地图之上,拔剑出鞘,指着“朝歌”(沫邑)的位置,说道:“迫于我联军的威势,赵鞅所率领的晋军已经解了朝歌之围,北上进攻邯郸城。” “邯郸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晋军必然不能轻易攻克。赵鞅的战略意图,在于速战速决,以邯郸为据点,诱使我联军进犯!” “如之奈何?” “寡人认为,我联军兵多将广,不可被赵鞅牵着鼻子走!” 顿了一下,庆忌缓声道:“晋西北的战事,多半会围绕朝歌、邯郸而进行,联军可抽调半数以上的兵马援救邯郸,同时固守朝歌,以逸待劳,防备晋军南下袭击朝歌,让我联军疲于奔命!” 历史上的铁之战,大致上也是这样的。 面对各国大军的围攻,赵鞅还能镇定自若的指挥,以少胜多,取得了铁之战的胜利,不可谓不是一场古代军事史上的一种奇迹。 不过,现在这种奇迹,庆忌还能让赵鞅实现吗? 绝不可能。 这一次的战事,可谓是提前了半年之久。 “齐侯。”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齐侯吕杵臼的身上,说道:“除了出兵驰援邯郸之外,寡人认为,联军还应该从晋南、晋北,同时发动进攻。” “齐、燕、中山、卫四国可出兵攻取晋国北部的棘蒲、柏人,以对晋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寡人则可率吴、郑、秦三国之师,还有陆浑戎、扬拒、泉皋之戎等戎族,一起从晋国南部进攻新田、绛城,以求一战成功,捣破晋都!” “善!” 听到庆忌的这一战略后,在座的诸侯、卿大夫们,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领兵打仗多年的庆忌,也已经成长为一位不可多得的战略大师。 他这样的战略,才是最为稳妥的。 就跟之前的中原大战一样。 前期,士吉射、中行寅为能够打击晋国后方以减轻朝歌城的正面压力,派遣亲信大夫析成鲋前往戎狄,挑拨戎狄与晋国的矛盾,联合狄军袭击晋国绛都。 二卿乱军与戎狄联军趁着晋国大军主力皆被赵鞅带往前线,而绛都似乎只有智氏一族的军队驻守,于是联军向绛都发起突袭。 老谋深算的荀跞知道“擒贼擒王”这一要理,故而派军队稳守绛都,最终使绛都稳如泰山,联军力竭而败。 戎狄之军战败而逃,析成鲋逃亡成周、小王桃甲进入朝歌城,与士吉射、中行寅会和。 二卿的第一轮攻势被瓦解。 沉稳的荀跞坐镇绛都,是赵鞅实行军事的较为牢固的后方基地…… 现在,庆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打下晋国的都城新田、绛都,以瓦解晋军的大后方,最终达到破晋的目的。 “吴侯,那新田、绛都那边,就交给你们了!” 吕杵臼微微颔首道。 “请齐侯放心,寡人一定攻克新田、绛都!” 庆忌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的人。 所以,这一次的诸侯伐晋之战,庆忌才会选择动辄大军,亲自率兵进攻晋国的都城。 而今的晋国内部是智、韩、赵、魏四卿分地而治,范氏、中行氏在晋国还有自己的封地,残余势力,只是影响不大。 以赵鞅为首的晋军主力,必然会在晋西北跟联军一战,这为庆忌那边分担了不少的军事压力。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而庆忌要对付的,则是新田、绛都的智氏军队。 这样一来,即便是晋西北方向的联军战败,只要庆忌能攻破晋国的都城,一样可以达到“破晋”的目的。 …… 夜幕降临。 在黄池郊外,吴王行辕当中,此时大帐之内,还是灯火通明的一番光景。 庆忌坐于主位上,下首的左右两侧,则是御史大夫范蠡,以及御史中丞伯噽,还有原来晋国范氏的宗主士吉射,中行氏的宗主荀寅。 不错,庆忌是在宴请士吉射与中行寅,所为者何? 这让士吉射与中行寅是受宠若惊的。 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和处境都颇为尴尬。 以前的他们是晋国的上卿,世代显赫,等同于诸侯。 但,现在士吉射与中行寅是为晋国的叛臣。 齐、宋、卫等国之所以出手相助,并非是真的想帮助他们,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的插手晋国的内政而已! 难得庆忌会这样看重他们。 “范子、中行子,来,寡人敬你们一爵!” 庆忌饶有兴致的举起酒爵,笑吟吟的说道。 “吴侯,请!” “请!” 士吉射与中行寅连忙举起酒爵,掩面而饮。 庆忌也是将酒爵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唉!” 庆忌忽而喟然长叹一声,摇头晃脑起来。 见状,士吉射与中行寅不禁对视了一眼,倍感疑惑。 士吉射好奇的询问道:“吴侯何故叹气?” “范子有所不知。寡人是在为汝二卿之将来而叹气……” 庆忌摇摇头道:“而今,二十余国联军伐晋,声势浩大,数十万兵马枕戈待旦,晋能敌否?” “不可敌也。” 士吉射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范子,在今日的盟会上,卿不见卫侯、郑伯等诸侯之态乎?” 庆忌语重心长的说道:“列国皆有划地分晋之志,且不顾汝二卿之权益,妄自尊大,只顾一己私欲,而置大局于不顾,寡人实在忧心。” “这灭晋之后,诸侯分地,范氏、中行氏,将会成为那一国之卿大夫?” “以往范氏与中行氏之封地,可还能存在否?或能否保有上卿之名?” “这……” 听到这话的士吉射与中行寅,不禁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勃然变色。 第692章 欺世盗名之辈 庆忌所言,正是士吉射与中行寅最担心的地方。 诸侯划地分晋,按理说与他们的关系不大。 但是在今日的会盟上,郑伯姬胜和卫侯姬元的态度,实在是让二人不得不担忧。 一旦晋国灭亡,他们这两个原来晋国的上卿,以及属于自己的封地,还能否继续保留? 这最关键的,还是封地! 二卿的封地散落于晋国各处,呈现犬牙交错之势。 一旦诸侯分“赃”不均,最后倒霉的一定会是范氏和中行氏。 若二卿归于齐国,或归于卫国、郑国,他们还能享有那么大的封地吗? 晋国六卿,势力之大,等同于诸侯。 齐侯、卫侯、郑伯他们,能容忍权势这么大的卿大夫存在吗? 那岂不是国中之国? “吴侯!” 中行寅连忙站起身,朝着庆忌“扑通”一声,下跪行礼,含着热泪道:“请吴侯为我中行氏做主!” “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断不可失!” “若吴侯能收留,在下愿意以中行氏之封地并入吴国,世世代代,与国同戚!” 见状,士吉射跟着向庆忌大礼参拜,一脸悲伤的神色说道:“吴侯,在下与中行子一般,愿为吴国上卿,请吴侯收纳!” 庆忌闻言,故作思索之状,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说真的,并不是庆忌看不起中行氏、范氏的封地,以及二卿庞大的家族势力。 只是,吴国的传统一向是实行郡县制,以食邑代替了封地的存在。 倘若庆忌网开一面,允许中行氏、范氏坐拥封地,岂不是开了一个口子? 破了先例? 万万使不得! 再者说,中行氏和范氏的封地,散落于晋国各地,但是主要的封地势力在于晋西北,与吴国并不接壤…… 这鞭长莫及的,吴国岂能要一块飞地? 中行氏和范氏,也不是会是真心投靠吴国,他们只是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 二卿所求的,无非是想请庆忌出面,维护他们的家族封地而已。 真的投靠吴国? 不可能。 这对于吴国而言,未必不是一种隐患。 得不偿失的那一种! “范子、中行子,请起,请起。” 庆忌捋须一笑,虚扶了一下,让士吉射与中行寅站起身,然后缓声道:“汝二卿心向吴国,寡人心领神会。” “然,吴国居于江南,于中原诸事,鞭长莫及也。二卿之封地,多处中原,寡人何加焉?” 显然,庆忌是不打算为士吉射与中行寅做主的。 这让二人不禁心慌意乱。 中行寅急声道:“吴侯,今诸侯皆有划地分晋之心,唯独吴侯你心存大义,有昔日齐桓晋文之遗风也。” “若是连吴侯都不能为我中行氏、范氏主持正义,何人可为之?” “难不成是齐侯?” 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一边的士吉射便嗤笑一声,说道:“齐侯?哼,齐侯此人,见小利而忘义,做大事而惜身,何足以谋大事?” “以在下观之,当今天下,能真正统率诸侯,成就霸业者,非吴侯莫属!” 】 “齐侯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 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的黄池之会,天子致伯,诸侯之长虽是齐侯,但,他是名不副实的诸侯之长。 真正有能力,有实力成为方伯的,应该是庆忌。 何以也? 国力所致! 为人所致! 庆忌自继位以来,常年开疆拓土,拓展属于吴国的霸权。 吴国的附庸国有蔡、徐、钟吾等九个小国。 这些小国以前跟着吴国一起伐楚,没少获得城邑土地。 这在一定程度上,证明庆忌的确是一个“大公无私”的霸主。 当之无愧的诸侯之长! 当然,庆忌的图谋更大…… “齐侯有长者之风,齐国更是东方大国,不可不敬,不可不敬。” 庆忌微微一笑道。 对于霸主的虚名,庆忌的确是不太在意。 他这一次动辄大战,跟着诸侯一起伐晋的目的,只是在于打垮霸主晋国,将晋国这个庞然大物肢解掉而已。 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 站在庆忌面前的士吉射与中行寅,都是各自家族的宗主,属于晋国六卿之二,势力还不小。 如中行氏,跟智氏一般,出自荀氏,二卿祖上是同宗同源的。 中行氏的直系先祖是中行桓子。 中行桓子,姬姓,中行氏,名林父,因中行氏出于荀氏,故多称荀林父,谥号曰桓,史称中行桓子。 荀林父为纯臣荀息长孙,大夫逝敖之长子,智氏始祖智庄子的兄长。 昔日晋文公称霸,设三军三行,城濮之战,荀林父为晋文公御。 一年后,文公作三行以备胡,以荀林父为中行将,自此荀姓产生新的支系——中行氏。 这就是中行氏的由来。 到后来,荀林父几经升迁,左下军,始入六正。 在赵盾独擅晋政,权势熏天之时,荀林父凭借着自己独当一面的杰出才干,为赵盾所倚重。 同时,荀林父为人正直,忠直厚道,对赵盾并非一味逢迎,而且对赵盾的专权又略有不满。 到赵盾逝世后,上军将郄缺为正卿,荀林父左之。 等到郄缺过世,楚庄王趁晋国权利交接之机,率师北伐,荀林父临危受命,仓促重组三军即南下与楚庄王争霸。 在邲之战中,由于荀林父刚刚接收执政,在晋军中并无绝对的权威,加之荀林父忠厚木讷的本性,中军左先毂与荀林父军前意见不一,于邲之战中惨败于楚庄王。 晋师归国,荀林父并未降罪,官居原职。 其后几年,他兢兢业业为晋国的复兴而奋斗。 荀林父执政的几年是晋国几十年来最严峻的时刻,但他没有丧失斗志,在这样的艰难中顽强不屈,晋国也渐渐恢复了些许元气和自信。 公元前593年,荀林父自觉部分弥补了邲之战的过失,宣布告老,士会执政,荀林父之子荀庚代父入六卿…… 几乎每一个六卿,都是轮流把持国政,官拜正卿的。 中行氏亦然,范氏也不例外。 晋国范氏,更是一大显赫的卿族。 相传帝尧裔孙刘累事夏王孔甲,孔甲帝得到雌雄二龙,听说刘累曾学养龙于“豢龙氏”,就命刘累养龙。 因刘累养龙有功,孔甲赐他“御龙氏”,后来一龙死,刘累将其制成肉羹献给孔甲帝,孔甲因之味美,命令刘累再献。 刘累因惧怕龙死之事暴露,遂迁到中岳嵩山南侧的尧山(大龙山,又名石人山),在那里垦荒渔猎,最后卒葬于鲁县,刘累子孙后来便以刘为姓…… 到商代,殷商武丁时,商王灭了祝融之后,收回豕韦之地,封给刘累后裔,继续豕韦氏的称号。 从此刘累之后由刘氏改为豕韦氏,依附于商王朝。 到商朝末年,豕韦氏归于唐国,改为杜氏,为唐杜氏…… 周成王灭唐后,迁之杜邑,时称杜伯。 周宣王杀杜伯,其子隰叔奔晋为士师,其玄孙士会担任晋国上军主将。 公元前593年,士会因战功升为中军左,执掌朝政。 士会先得到封邑随,后来又得到封邑范,所以又称随会、范会,死后追谥武子,所以也称范武子。 子孙遂以封邑范为姓,称范氏。 范姓尊范武子士会为范姓的得姓始祖。 范蠡属于范氏的旁支,只是家道中落,据说其后裔刘邦还开创了汉朝…… 第693章 位列诸侯 在春秋战国时代,不论是诸侯也好,卿大夫也罢,祖上都不简单,至少也是帝王之后。 何为炎黄子孙? 何为华夏后裔? 这便是! “范子、中行子,实不相瞒,寡人之意,是打算请周天子册立汝二卿,位列诸侯,以封地而为封国也!” 庆忌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一听这话,士吉射与中行寅都不禁对视了一眼,然后两眼放光,一脸激动的神色问道:“吴侯,当真?” “君无戏言。” 庆忌笑吟吟的说道。 位列诸侯,这可以说是士吉射与中行寅此生最大的追求了。 诸侯与上卿,别看两者之间的差距,只是一步之遥,但又是宛如天堑一般,难以逾越的一步! 】 郑国的七穆,晋国的六卿,鲁国的三桓等等,都是世代显赫,与国同戚,甚至是权倾朝野的贵族。 还有昔日齐国的崔杼,晋国的赵盾等人,都是位极人臣,把持大权,生杀予夺不说,甚至连国君的性命都被他们攥在手里。 但,就是这样,他们都不敢废黜国君,篡位自立。 为何? 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会遭到国内卿大夫,以及国外诸侯的讨伐,然后在内外交困之下,难免会众叛亲离,饮恨而终…… 春秋时代,固然已经礼崩乐坏,但是最基本的礼法还是要恪守的。 臣子弑君篡位,或公然立国,自立为君,是得不到周王室的承认,得不到天下诸侯认可的。 哪怕是祖上跟国君出自一脉的权臣,都不敢这么做。 “若吴侯能让在下位列诸侯,范氏成为范国,在下一定朝吴,世世代代,向吴国称臣纳贡!” 士吉射当即感激涕零的朝着庆忌作揖道。 “中行氏也一样!” 中行寅跟着保证道。 “善。” 这正是庆忌想达成的一大目的。 如何肢解掉晋国这个庞然大物?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晋国,始建于公元前1033年,周初被周天子封为侯爵,姬姓晋氏,首任国君唐叔虞为周武王姬发之子,周成王姬诵之弟。 国号初为唐,唐叔虞之子燮即位后改为晋。 在晋献公时期,晋国崛起,“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晋文公继位后在城濮之战中大败楚国,一战而霸。 晋襄公时期先后在崤之战和彭衙之战中大败秦国,继其父为中原霸主。 晋景公时,晋国在邲之战中败给老对手楚国,转而经略北方,在鞌之战中大败齐国后,又在晋伐蔡攻楚破沉之战中攻入楚国本土。 晋厉公继位后连败秦、狄,并在鄢陵之战再败楚国,复霸天下。 晋悼公时国势鼎盛,军治万乘,独霸中原,达到晋国霸业的巅峰…… 称霸了一百多年的晋国,家底不是一般的雄厚。 这一次天下诸侯伐晋,即便是真的击败晋军的主力,捣破晋国都城,都未必能真的灭亡晋国。 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现在诸侯划地分晋,真的能瓜分晋国吗? 不然。 光是各大诸侯国之间的利益如何均分,就是一个难题。 庆忌知道,即便诸侯联军一度灭掉晋国,晋人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因此,庆忌必须要早做准备。 请周天子册封士吉射与中行寅为诸侯,固然会造成恶劣影响,加剧列国君臣之间的斗争,但对于这一切,庆忌还是喜闻乐见的。 何为三观? 何为道德底线? 庆忌都要一再的刷新! 若士吉射与中行寅位列诸侯,其余智、韩、赵、魏四卿岂能不眼红? 然后,庆忌只需要再请周天子册立其余晋国四卿为诸侯,划分其疆土,那么晋国名存实亡,偌大的晋国疆域被划分成六个部分,就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随着老牌霸主大国晋国的轰然倒塌,吴国也必然顺势取而代之。 这样的结果,比起庆忌直接收留范氏、中行氏的封地好的多。 毕竟,二卿的封地在庆忌看来,是属于“鸡肋”的存在。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自始至终,庆忌都没有忘记自己的最终目的。 “范子、中行子。” 就在这时,御史大夫范蠡缓缓的站起身,云澹风轻的笑道:“我王这般仁义,让二位被周天子承认,位列诸侯,不知道二位当如何回报我王?如何回报吴国?” 有些话,有些事情,作为一国之君的庆忌不便于出面,故而坐在一边的范蠡、伯噽就会“仗义执言”…… “这……” 士吉射与中行寅不由得面面相觑。 只是臣服于吴国,向吴国称臣纳贡,庆忌还不满足吗? 也是! 庆忌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不过,以吴国今时今日之强盛国力,还缺什么? 庆忌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士吉射沉吟片刻后,朝中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若可使我范氏位列诸侯,范国当割地于吴,请大王笑纳。” “中行氏也一样!” 士吉射与中行寅都是人精,在权衡利弊之下,能做出这样的抉择,是需要大毅力的。 割地吗? 吴国缺少城邑土地吗? 看起来,士吉射与中行寅还是不太明白! 庆忌轻笑一声道:“范子、中行子,多谢你们的好意。然,汝二卿之封地,多在晋东北,而不在晋南,寡人不愿要飞地……” “寡人听闻,范氏、中行氏之封地,盛产战马,不知你们可否忍痛割爱?” 听到这话,士吉射顿时低着头道:“作为回礼,事成之后,范氏当回馈吴国良马一千匹!” “中行氏也一样!” 中行寅跟着道。 “这……是否少了一些?” 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一边的御史中丞伯噽眯着眼睛道。 “一千五百匹,最多一千五百匹良马。” 士吉射叹气道:“大王,这已经是我范氏的家底。若大王要更多的良马,在下只能去燕地或鲜虞之地求取了。” “中行氏也愿意献给大王一千五百匹良马,请大王笑纳!” 中行寅咬咬牙,跟着进言道。 二卿一共献给吴国三千匹的战马,这可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庆忌怎能不满足? 第694章 自立一国 在晋国的六卿当中,战马最多的,莫过于赵氏、范氏和中行氏。 因为他们的封地,多在晋国的北部,后世的山西、河北、河南一带,故而盛产战马。 要说吴国最缺的东西,莫过于战马了! 吴国地处南方。 南方道路崎区、雨水过多,池塘多,洼地多,澡泽地多,不适宜马的生养习性。 由于马的生活习性,擅长奔跑,在南方各种障碍大大限制了马的生活习性。 因此马最适宜的生活环境是广阔无边的草原、戈壁滩。 其实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养马地不足导致缺乏骑兵,有些牵强。 不过,南方马对北方马的劣势,可见一斑。 反正在吴国豢养的众多马匹中,能真正充当战马使用的马匹不多,多数是为驽马,即用来押运粮草辎重车的马匹…… 庆忌一口气向范氏、中行氏索要那么多的战马,为的自然是想要打造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 “范子、中行子,我吴国南部,地广人稀,尚需人口填充,不知二位可否助我吴国一臂之力?” 伯噽贱兮兮的笑道。 听到这话,士吉射与中行寅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一家出一千五百匹的良马,难道庆忌还不满足吗? 这已经差不多是将他们的家底都掏空了! 虽说中行氏和范氏,也算得上是家大业大的宗族,各自拥有数百乘兵车,马匹几千。 但,庆忌要的可都是良马! 这如何使得? 奈何,形势比人强! 他们有求于人! 士吉射低着头道:“大王,若可使我范氏位列诸侯,则范氏除了一千五百匹良马外,还当以一万户黎庶,迁于吴地,任凭大王发落!” “中行氏也一样!” 中行寅跟着进言道。 二万户的黎庶,那就是超过十万的人口! 人口可谓是国家的根基,社稷的安身立命之本。 庆忌也不愿意盘剥得范氏、中行氏太厉害,让他们日后无法跟智、韩、赵、魏四氏相抗衡,所以答应下来。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当伯噽还打算得寸进尺,进一步提出条件的时候,被庆忌挥了挥手打断了。 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 逼迫过甚,难免会导致士吉射与中行寅跟自己翻脸不认人。 这一次庆忌得到三千匹良马,以及二万户的黎庶,不香吗? 香! 让范氏、中行氏日后位列诸侯,可谓是庆忌在下的一盘大棋。 他明摆着,就是要分裂晋国,让吴国跻身于天下最强之国。 如之奈何? 庆忌为何不要范氏、中行氏的封地,让士吉射与中行寅成为吴国的上卿? 庆忌所虑者,就是二卿剪不断理还乱。 地处中原的这一块地盘,若属于吴国,日后周边的齐国、卫国、郑国势必觊觎,甚至是群起而攻之。 晋国的“余孽”,智、韩、赵、魏四卿,也不会善罢甘休。 万一范氏和中行氏遭到群殴,吴国岂能坐视不管? 若坐视不管,吴国的那一块飞地就没了,一无所有。 若庆忌发兵相助,恐怕还是得不偿失…… 与其这样,还不如庆忌索要人口、战马,直接占便宜。 等士吉射与中行寅离开后,偌大的中军大帐之内,就只剩下庆忌、范蠡、伯噽君臣三人。 站在身后的伯噽一脸疑惑的神色,捋须问道:“大王,何故非要让范氏、中行氏位列诸侯?” “若如此,臣唯恐大王会招致天下人的非议,落下恶名。” 伯噽不得不为庆忌担忧。 毕竟,让周天子册封士吉射与中行寅这样的卿大夫为诸侯,难以服众。 说到底,范氏和中行氏,原本是晋国的封臣。 按照分封制的一贯准则,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 周天子无法干涉晋国的内政,不过有着大义名分的天子,也的确有资格册立诸侯! 只是这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 如郑国七穆,鲁国三桓这样的权贵宗族见状,岂能不心向往之? 就连范氏、中行氏都能位列诸侯,他们有何不可? 这就开了一个坏头! 当然,庆忌是不在乎这些的。 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这种事情,庆忌只会让他们提前上演。 至于诸侯会不会提出异议,甚至悍然发兵,攻灭范国、中行国,就不是庆忌要考虑的事情了。 他的目的如果达到,何不全身而退? “寡人而今所虑者,无非是范、中行,得存国乎?” 闻言,站在一边的范蠡微微一笑道:“大王,这怕是很难。” “范氏、中行氏被夹在齐、郑、卫、中山四国之间,还有智、韩、赵、魏四卿虎视眈眈。” “不过,若智、韩、赵、魏四氏,效彷范氏与中行氏,请天子让自己位列诸侯,自立一国,也是未尝不可。” “善。” 如果真是这样,可谓是庆忌喜闻乐见之事。 晋国的强大是母庸置疑的。 哪怕是后来三家分晋,韩、赵、魏三国都雄起过。 韩国灭郑,号“劲韩”,赵国胡服骑射,开地千里,置云中、雁门、代郡。 魏国也是在战国前期一度称霸天下,靠着魏武卒打遍天下无敌手,威服齐、楚、秦,号令三晋! 单个拎出来都那么强,庆忌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合同一家的晋国? “大王,以臣之见,若让周天子册封范氏、中行氏为诸侯,大王何不能使鲜虞人一样位列诸侯?” 范蠡沉吟片刻后,向庆忌进言道。 他口中的“鲜虞人”,自然是中山国人。 鲜虞人的前身,是为“白狄”,亦作有易氏。 白狄一开始与秦人都在雍州,在洛水、渭水一带生存。 大概在公元前550年,白狄因受秦国的压迫与晋国的和戎政策诱惑,东迁冀中。 东迁后的白狄主要由鲜虞氏、肥氏、鼓氏、仇由氏四个氏族组成。 后来,肥氏、鼓氏、仇由氏为晋所灭,鲜虞氏则是硕果仅存。 鲜虞得名出自鲜虞水,鲜虞水即后来源出五台山西南流注滹沱河的清水河,那一带是鲜虞最早的发祥地。 春秋时期的鲜虞人一度崛起,最着名的莫过于“邢侯搏戎”。 一开始的鲜虞部落联盟,由鲜虞、肥、鼓、仇等几个部落组成,逐渐开始扩张势力。 最初鲜虞人实力薄弱,受到邢国的抗击…… 第695章 五千乘之国 大概在公元前652年春,鲜虞出击邢国,次年又征伐卫国,邢君出逃,卫君被杀。 齐桓公以「尊王攘夷」为旗号,联合宋、曹、邢、卫诸国的兵力挫败鲜虞人,才将邢、卫两国从灭亡中挽救回来。 到这个时代,鲜虞的主要敌人是晋国,晋国采取了先吃掉鼓、肥、仇由等鲜虞臣属部族,最后消灭鲜虞的战略。 公元前530年,晋将荀吴(中行吴)借道鲜虞进入鼓都昔阳,但并未灭掉鼓。 当年八月,晋灭肥,俘国君绵皋,肥国旧地归属晋国。 第二年冬,晋昭公得知鲜虞边境空虚,即以荀吴统率大军进,破鲜虞中人城。 之后,荀吴又率军攻鼓,俘国君鸢鞮,使鼓成为晋的属国。 六年后,鼓被彻底毁灭。 到公元前507年秋,鲜虞出兵晋国平中,大败晋军,俘虏晋国勇士观虎,报了晋灭肥、鼓,占领中人城的一箭之仇…… 就庆忌所知道的,平中之战后的第二年,鲜虞人就在有险可守的中人城建国。 因中人城城中有山,故曰「中山」。 晋国发生内讧后,中山从晋国的重压下获得喘息,开始介入列国纷争。 庆忌从来都不会小看这个蛮夷所建立的中山国。 为何? 因为这的确是一个顽强,而且具有传奇色彩的国家。 历史上的中山国经历了戎狄、鲜虞和中山三个发展阶段,曾长期与晋国等中原国家交战,一度被视为中原国家的心腹大患,经历了邢侯搏戎、晋侯抗鲜虞的事件。 后来,魏国魏文侯派大将乐羊、吴起统率军队,经过三年苦战,最终占领了中山国。 只是中山桓公复国,国力鼎盛,据说有战车九千乘,号称「五千乘之国」。 一直到公元前296年,中山国才为赵国所灭! 这期间,中山国的国运历经风雨,几次亡国,又一次又一次奇迹般地复兴,并屡克劲敌,跻身强国之列。 怎能不顽强? 「若让中山国位列诸侯,对我吴国有何裨益?」 庆忌最在意的,自然是吴国的利益。 「大王,长久以来,鲜虞人一直都是晋、卫、齐、燕等国的心腹之患,说不定能搅动一下中原的局势。」 范蠡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若我吴国远交于鲜虞人,则使其崛起,与齐、卫、晋等国相争。」 「再者说,鲜虞之地盛产战马,然武备松弛,我吴国可以从中兜售大量的武器盔甲,军需辎重,使鲜虞人壮大起来……」 「不妥!」 还不等范蠡说完,站在一边的伯噽眉头一皱,说道:「让范氏、中行氏位列诸侯,也就罢了。」 「这鲜虞人,是为戎狄出身,外族也。怕是周天子也不会认可鲜虞人的地位,诸侯将摈弃中山国,请大王三思!」 中山国的出身,一直以来,都是为人所诟病的。 哪怕是到了后来,中山国一直都在学习华夏的先进文明,频频参与列国之间的纷争,始终也没有得到认可。 庆忌能认可中山国吗? 未尝不可。 只是,他没必要逼迫周天子,册封一个外族为诸侯。 「少伯。」 「臣在!」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我吴国一直以来的对外国策,便是远交近攻。」 「中山国距离我吴国虽鞭长莫及,却更好有所往来。」 「使中山国位列诸侯之事,暂且不论,可让中山国强兵矣……」 顿了一下,庆忌缓声道 :「由你代寡人跟中山君交涉,吴国自此之后,与中山国建交,商业上互通有无。」 「中山国可以良马,来低价换取我吴国的武器盔甲,军需辎重。若有需要,寡人未尝不可派人进入中山国,教授他们战阵之道。」 「诺!」 范蠡当即答应下来。 中山国,算不得一个弱小的国家。 在建国之后,中山国的国力,甚至是比卫国、燕国更加强盛。 这正是庆忌看重中山国的地方。 至于是否会养虎遗患,这就不是庆忌要担心的问题。 在春秋战国的这数百年间,鲜虞人(中山国)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搅屎棍」。 庆忌所期望的,就是中山国能争气一些,搅乱中原的局势,以便于吴国能够韬光养晦,和平发展国力。 再者说,吴国与中山国做生意。 贫瘠的中山国,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 黄金、美玉、布匹、丝绸这些东西,中山国是少之又少。 唯一值得庆忌看重的,就是马匹! 庆忌已经打算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以此来让吴国称霸天下,巩固霸权。 而中山国所居之地,大概是后世的山西、河北一带,甚至是到恒山以南的地方。 那里靠近于河套地区,水草丰茂,盛产战马,这就是中山国最大的倚仗! 吴国远交于中山国,可谓是大有裨益的。 以范蠡的为人,及其能力,相信能在与中山君的交涉中,为吴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鉴于大环境如此, 以物易物,中山国人拿良马来跟吴国交易武器军需,最后还是吴国人在制定价格……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双赢的局面。 庆忌只是在提前布局而已。 …… 翌日,庆忌率领大军南下,赶到阴地与孙武、伍子胥所率领的五万吴军会合在一起。 黄池一线,作为方伯的齐侯,也是率军渡过大河(黄河),然后亲自坐镇朝歌。 齐侯所主导的诸侯联军,有齐、宋、鲁、陈、曹、许、顿、燕、中山,一共是九国联军,共计约二十万人马,将从南北夹击邯郸,试图合围赵鞅所率领的晋军主力。 晋军具体有多少兵马,庆忌也是不得而知。 根据黑冰台给出的情报,在这一次的中原大战开始之前,晋国就进行了紧急动员令,招募士卒,组建新军。 所以庆忌估计,赵鞅所率领的晋军,也不会少于十万。 可能是十余万的兵马。 撇开邯郸之战不提,庆忌要指挥的这一战,是为绛都之战。 五万秦军出关东征,翻越桃林塞之后,就赶来阴地,跟吴军合兵一处。 郑国方面,郑伯姬胜亲率三万五千人的军队,戎车四百乘,翻越周室的王畿之地后,赶来阴地,跟吴军成功会师。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696章 饮马黄河 周天子在群臣的劝谏下,派出单子宁、刘子焉,率领周师一万,与郑军一起来到阴地。 此外,还有陆浑、扬拒、泉皋、尹洛之戎等原本臣服于晋国的戎族加入到联军当中,规模大概是二万人。 为何在尹水、洛水、阴地一带,这样的中原之地,还存在戎狄? 说来话长! 春秋前期,王室衰微,诸侯争霸,当时“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的局面并未发生根本改变,各诸侯国的疆域还没有连成一片,列国之间仍有许多的隙地。 少数部族尤其是北方戎、狄纷纷内迁,形成了与华夏族交错杂处的局面。 在秦穆公和晋惠公争霸期间,这部分戎人有些被晋惠公招抚。 晋惠公诱使他们南迁于尹洛之地,压缩周天子的生存空间,给晋国继续蚕食周天子直辖土地创造了借口。 他们在迁居尹洛之地后,依然没有互相统一,而是各部林立。 而且,他们也不一定就这么听话只蹲在尹洛之地,譬如姜姓之戎就曾经北迁晋国,又被晋国赶回了尹洛。 最后再说,他们不是游牧民族,而是农耕畜牧民族! 这一次的阴地会师,庆忌要指挥的军队,有多少人马? 以吴国为首,蔡、徐、钟吾、唐、薛、滕、莒、邾、郯九个附庸国,总兵力是七万五千人。 这一部分,属于庆忌的嫡系部队。 而且,作为吴国的附庸国,其军队是被吴军的将领训练出来的,等同于吴军,战斗力颇为强悍。 秦军五万人,郑军三万五千人,周军一万人,戎族联军二万人。 所以,庆忌要直接指挥的军队,多达十九万! 这一回的晋国,可谓是大难临头了。 且不说所有的诸侯联军加起来,差不多四十万,在北方,娄烦、林胡等异族,也不会放过这一大好时机的。 …… “冬!冬!冬!” 在一片旷野之上,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响起。 整整十九万的诸侯联军将士,分成若干个方阵,肃然而立。 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入目所及之处,尽是各色的旌旗服饰。 此地,是为“阴”。 凡黄河以南、熊耳山脉以北一带皆是。 赵盾自阴地与诸侯之师侵郑,为当时屯戍之所。 而现在,风水轮流转。 阴地成了庆忌进击晋国的屯兵之处! 四方台上,庆忌坐于主位,左右两侧即是孙武、伍子胥、姬胜、子虎、单子宁等诸侯卿大夫。 统率十九万的军队作战,这还是庆忌的头一遭! “二三子!”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诸侯卿大夫,还有多位戎族首领,朗声道:“此番伐晋,我等的任务,便是捣破晋国的绛都,俘虏晋国君臣!” “此可谓是任重而道远也!” “然,寡人始终相信,只要吾等上下一心,精诚团结,必可一战成功,取得灭晋之伟业!”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愿从吴侯(大王)号令!” “善!” 庆忌点了点头,又道:“此战,寡人必须要在战前三申五令,与二三子约法三章。” 】 “凡对晋民,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 “我等联军,是为正义之师,断然不可干出奸yin掳掠,滥杀无辜之事,望诸位珍重!” “诺!” 众人都轰然唱喏。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庆忌之所以约法三章,主要针对的是陆浑、扬拒、泉皋、尹洛之戎这些戎族人。 何以也? 因为中原诸侯的军队,不说是军事素质极高,但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线,绝不会让士兵们跟土匪一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是底线! 戎狄则是不一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晋国黎庶的死活,只顾着自己快活,能抢就抢,能杀就杀…… 这是庆忌所不能容忍。 原因有二。 其一是军纪败坏,不利于联军接下来的战事。 其二是庆忌自己厌恶这种事情。 “范蠡!” “臣在!” “你负责组建一支临时督战队,若发现有联军将士触犯寡人定下的三条法令,不论身份,即刻执行!” “诺!” 范蠡当即答应下来。 在座的戎族首领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到了这里,形势比人强的情况下,只能期望庆忌能率领联军攻破绛都,然后让他们这些戎族跟着吃口肉,喝口汤…… “另外……” 庆忌想了一下,又道:“关于所攻取之城邑土地均分之事,战后再议。不知道二三子可否信得过寡人?” “这是自然!” 秦国上大夫子虎当即朝着庆忌行礼,笑吟吟的道:“吴侯的公正之名,天下皆知!瓜分所占晋国的城邑土地之事,秦国当听从吴侯!” “郑国也一样!” 郑伯姬胜跟着道。 其余周王室的封君单子宁、刘子焉,还有一众戎族的首领,对于庆忌的要求,也都没有任何异议。 毕竟庆忌早年率领自己的附庸国联军伐楚的时候,就能做到利益均分。 “善!” 见到所有人都毫无异议,庆忌点了点头,这才开始部署作战任务。 “郑伯,你负责率领郑军、周师,过桃林塞,占柏谷、瑕,而后渡过大河(黄河),进取魏、智、令狐、董等城邑,自龙门山而止!” “诺!”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子虎的身上,说道:“子虎,你负责率领秦军从东面进发,翻越崤山,占领晋国的虞、桐、安邑、周阳等城邑,直到攻克晋国故都冀县为止!” “诺!” 子虎当即领命。 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将领们,朗声道:“余下各部,随寡人直接北上,饮马大河,包围晋都绛城后,分兵攻取汾水沿岸的平阳、贾、昆都等城邑!” “务必切断绛都与外界的所有往来!” “敬受命!” 庆忌的真正目的,还是要将晋国的都城绛,团团围住。 持久战吗? 不一定。 因为联军属于是劳师远征,兵多将广的情况下,后勤补给压力太大。 庆忌自然是期望速战速决的。 第497章 霸主大国之都 庆忌的这一番军事部署,很有意思,可谓是大有深意的。 让郑军、周师去攻取秦晋两国接壤的魏、智、令狐、董等城邑,用意何在? 从地名上,就可见一斑。 这些地方,都是智氏、魏氏的封地,原来还是令狐氏、董氏的封地。 庆忌又让子虎率领秦军和戎狄联军,去进攻和周王室接壤的晋南之地…… 难道就不怕这些人,日后发生矛盾吗? 不打紧。 反正庆忌不在意。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现在庆忌对于晋国的城邑土地,兴趣不大。 主要是这些城邑土地,被吴军所攻占,日后能守得住的可能性不大…… 庆忌何必自找没趣? 再者说,庆忌也是为了防止战事不利的话,秦军与郑军会各自瓜分了晋国的部分城邑土地后,打道回府。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九年,即公元前495年,农历七月初。 在庆忌的发号施令下,联军一路攻城拔寨,迅速攻克了晋国南部的魏、智、安邑等城邑,并包围晋国的都城绛。 浍水以南的十多座城邑,皆已被联军势如破竹的攻取。 不过,庆忌并没有贸然的下令,对绛都发起进攻。 庆忌选择派遣兵马顺着汾水北上,一路占领沿岸的平阳、贾、昆都等城邑,以断绝绛都与外界的往来。 绛都,即新田,是晋国现在的都城。 晋国自立国以来,几次迁都,昔日成王封叔虞于唐,其子燮(又称“燮父”)时,徙居晋水,国号亦改为晋。 晋孝侯时,迁都于翼。 曲沃代翼之后,晋献公迁都绛,别都曲沃。 到晋景公一代,迁晋都于新田,命新田为绛都,原来的“绛”,则是改称为“冀县”。 “杀!” 在完成了对绛城的围困后,庆忌终于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冬!冬!冬!” 数以万计的联军将士,在战鼓声的催促下,跟打了鸡血一般,脸色亢奋的冲向绛都的城墙。 漫山遍野的联军士兵,好似一片汪洋大海,又如黑云压城城欲摧! “放箭!” 早就在城头上的晋军将士,立即张弓搭箭,朝着袭来的敌人抛射出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休休休!” 密集的箭失,好似蝗虫过境一样,迅速遮蔽了半个穹隆,而后一起落下。 “啊!” “噗嗤!” 一时间,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防不胜防的联军将士,接二连三的中箭,倒在了血泊之中。 有幸运一些,或者是反应够快的士卒,则是拿起了盾牌抵挡,勉强挡得住致命伤。 只是晋军的箭失依旧犀利,就算是有的士卒没有被当场射,也会被箭失射中眼睛、胳膊、肩膀等部位,哀嚎不迭。 “冲上去!” “杀!” 好不容易熬过了晋军几轮箭雨的攻势,联军的将士终于架设云梯,开始朝着城头上攀爬。 但是,晋军士卒同样是精通守城战。 “放箭!” “休休休!” 攻防战一开始,似乎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射术了得的晋军士卒,张弓搭箭,不断的瞄准敌人,然后一一射杀。 城头上,一些晋军士卒在搬起擂石、滚木,朝着云梯上的敌人砸下去。 “啊!” “噗嗤!” 被擂石滚木击中的联军将士,无一例外的惨叫着,整个人都摔了下去,被摔成了肉饼! 更有一些倒霉的士卒遭殃,自己也摔下云梯,非死即伤…… 在城头上,晋军烧了一锅又一锅的沸水,一旦看见敌人顺着云梯要爬上来,身边的士卒就会拿起锅勺子,一勺热水迎头浇下去。 “呃!”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遭到沸水浇头的联军将士,发出了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声,而后整个人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落下去。 “彭!彭!彭!” 城头之下,联军的将士已经推着撞城锤,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绛城的大门。 他们喊着号子,奋力的推动撞城锤,似乎是要砸开一个口子,将绛都的城门击穿一样。 “休休休!” 一阵乱箭射来,不少的士卒都已经栽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更多的士卒则是悍不畏死的替补上去,接过撞城锤的把手,继续卖力的撞击城门。 晋军的反抗分外的强大,不过联军也不是吃素的。 在联军的中军大纛之下,庆忌立于戎车之上,看着绛城所发生的惨烈战况,不禁眉头紧锁起来。 不愧是一个老牌霸主大国的都城,绛城的坚固程度,不下于昔日楚国的郢都…… 之前,范氏、中行氏与戎狄联军曾进攻过绛城,只是始终不能攻克,可见绛都的确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 不过吴军有着较为犀利的攻城器械,难道还无法攻克绛城吗? “让投石机上!” “诺!”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原本还在攻城的联军将士顿时如蒙大赦,宛如潮水一般退去,只丢下了数百具尸体…… 吴军的投石机,也被拉到了战场上。 准确来说,不止是吴军的投石机,其余各国,也都已经彷制吴国的投石机,制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投石机。 而今,整整三百架投石机被放置在了绛城之外,晋军的弓弩射程无法达到的地方。 投石机是被庆忌发明出来的,跟弩机一样,算是提前面世。 这个时代的投石机,属于人力投石机。 用人力在远离投石器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将石弹抛出,分单梢和多梢。 炮梢,架在木架上,一头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头系以许多条绳索,方便人力拉拽。 最多的有十三梢,最多需五百人施放。 当然,经过精简之后的投石机,不需要那么多人力。 “放!” “休休休——” 一时间,乱石穿空。 三百架投石机抛射出了大量的石弹,密集的石弹迅速砸在了城墙之上。 “轰隆隆!” 石弹飞溅,砸的城墙坑坑洼洼,摇摇欲坠。 在城头之上,惊慌失措的晋军将士连忙举起盾牌,试图抵挡石弹的冲击,却也是非死即伤,哀鸿遍地。 “呜哇!” “彭!” 石弹那强大的冲击力,击打得盾牌直接扭曲、变形,举着盾牌的士卒忍不住哀嚎一声,手臂几乎是粉碎性骨折…… 第698章 水淹绛都 “顶上去!快!” 绛都的城头上,被一轮又一轮的石弹冲击过后,晋军士卒死伤无数,城墙都为之坑坑洼洼,摇摇欲坠。 但,晋军仍旧顽强的以盾牌挡在了最前边,或者是到城楼里躲避一下。 躲在城楼中,也是未必安全的。 因为一旦被投石机抛射出去的石弹砸中,乱石穿空之下,城楼也难免会坍塌…… “进攻!” 诸侯联军的中军大纛之处,庆忌拔剑出鞘,又一次下达了攻城的号令。 “杀!” 联军的将士们嘶吼一声,继续架着云梯,拿起武器,朝着绛都的城墙宛如潮水一般冲过去。 “放箭!” 在联军的将士进入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后,城头上就发射出了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噗嗤!” “啊!” 联军将士接二连三的中箭,哀嚎着,栽倒在了血泊之中。 冒着晋军的箭雨,联军将士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 当然,在发动攻城战的时候,不少的联军将士都张弓搭箭,跟城头上的晋军弓箭手来了几次对射,只是效果不大…… “守住!守住!” “不许后撤一步!” “后退者死!” 经过一番危险万分的奔跑、攀爬之后,不少的联军将士都已经爬上城头,跟敌人短兵相接起来。 】 只是,白刃战厮杀显得更为残酷。 “喝!” 一名吴军士卒爆喝一声,握着手中的阔剑,“噗嗤”一下,刺入了敌人的胸腔之内,温热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脸颊。 随后,这吴军士卒一脚将敌人踹飞,夺过长矛后,使劲儿的一扫,将冲来的一名晋兵击倒在地。 不过他要面对的敌人可不少。 “噗!” “呃!” 不多时,这名吴军士卒被两柄长戈刺中腹部,忍不住口吐鲜血,脸色一片惨白。 “杀!” 两名晋兵握着长戈,一起发力,直接将那名凶狠的吴军士卒扔到了城下,直接摔死! 随着越来越多的联军将士冲上城头,晋军不得不加派人手,以此来挡住他们。 “吴蛮子!狗贼!我跟你拼了!” 一名腹部遭受重创,肠子掺着血液流了一地的晋兵嘶吼一声,一口咬住了敌人的脖子,然后抱着他,一起摔到了城头之下。 可谓是粉骨碎身了! 这样惨烈的攻防战,考验的就是两军将士的战斗意志。 作为保家卫国的一方,晋军将士的战意十分都高昂。 至于联军那边,得益于二十级军功爵位制的缘故,吴军将士的士气高涨,悍不畏死,只是其余秦、郑、周等国的士兵,则是逊色不少。 “唰”的一声,负责督战的都尉一剑斩杀了一名逃兵,然后板着脸,一脸狠厉的神色,冲着还准备逃跑的攻城士兵道:“回去!都回去!” “谁敢临阵脱逃!这就是下场!” 见状,原本已经打起退堂鼓的联军将士都被吓得肝胆俱裂,连忙转过身,硬着头皮继续发起进攻。 说到底,吴军的战斗力和士气上,都远胜于中原列国的军队。 为何? 因为吴国使用的募兵制,而中原列国还保留最初的“兵农合一制”。 吴国的将士,武器盔甲基本上是由国家负担。 其余诸侯国的将士,武器盔甲则是自备,甚至就连口粮,都要自己备着…… 寒碜! 绛都的攻防战,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都没有分出胜负。 庆忌见状,只能是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 联军丢下了上千具尸体后,这才如蒙大赦一般的撤退。 城头上的晋军也是心有戚戚,死伤惨重。 联军的投石机、弩箭,还有短兵相接,都给守城一方的晋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 翌日,联军继续对绛城发起勐烈攻势。 庆忌则是带着孙武、伍子胥、伯噽、范蠡,还有自己的两个儿子吴熙、吴繁,以及一众宿卫,登上距离绛城不远的一处山峰上,登高望远。 站在这里,庆忌可以将浍水、汾水等河流,以及绛城的一角都一览无余的尽收眼底。 连续不断的勐攻绛城,在庆忌看来,并不是一种上上之策。 甚至于只能说是下策。 城高池深,易守难攻的绛城,再加上锐气正盛的晋军将士,哪怕是联军人多势众,怕是都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克这座晋国的都城。 所以,庆忌就不得不另寻他法,看看是否能“智取”。 “二三子,据寡人所知,绛城有晋军大概四万人,多为智氏的军队,还有一部分是临时征召而来的新兵。” 庆忌皱着眉头道:“偌大的一座绛都,作为晋国都城,常年有黎庶十万,即城中的军、吏、民,不会超过十五万人。” “在战前,智跞已经在城内囤积了上百万石粮秣,军需辎重也不少。寡人推测,若以持久战,绛都的晋军,至少能支撑半年之久……” “嘶!” 听到这话,伍子胥、孙武等人都不禁面露惊愕之色,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能维持半年之久的粮食? 有可能吗? 晋人的家底,当真这般雄厚? 话虽如此,庆忌统计的只是晋军的口粮,城中大概有八万到十万的黎庶,他们的口粮如何解决? 消耗到一定程度,普通的黎庶可能连三个月都撑不到。 “父王,儿臣以为,若欲取绛都,唯有勐攻!” 站在一边的吴熙朝着庆忌躬身作揖后,沉声道:“昨日一战,以儿臣观之,晋人的抵抗十分强烈。” “然,夫战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以克之!” “若能使绛都的晋军胆气尽丧,没有斗志,则我联军定然能攻克这座城邑!” 孙武、范蠡、伍子胥等大将闻言,都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公子熙所言,深谙兵法之道。 倘若守城的将士丧失了战斗意志,联军自然是能轻易攻下绛城的。 那,如何为之? “吴熙,汝可有破城之法?” 庆忌眯着眼睛询问道。 公子熙想了一下,旋即回答道:“父王,去年我吴国大军包围鄢城之时,父王曾修建一条百里长渠,准备水淹鄢城。” 第699章 知子莫若父 「父王宅心仁厚,不愿行此有伤天和之事,乃迫使楚军出城一战。」 「而今以儿臣观之,这座绛城处于汾水下游,三面环水。」 「现在时值七月,必有暴雨,若河水暴涨,父王何不调动兵士,挖掘河堤,修筑堤坝,结合这附近的山势,以大水漫灌绛城?」 「嘶!」 一听这话,在场的孙武、伍子胥、伯噽、范蠡以及公子繁,都不由得一脸震惊的神色,暗暗咂舌。 公子熙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要水淹绛城? 话说,这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想当年庆忌是打算水淹鄢城的,好在沉诸梁、子西等人不愿意投降,也不打算着拉着鄢城的黎庶,跟自己一起陪葬,所以选择出城,跟吴国大军决一死战,最后战死沙场…… 对于吴熙的性格,庆忌大致上了解。 此子城府颇深,又深谙兵法,着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才。 心肠歹毒一些,在庆忌看来无伤大雅。 至少,公子熙是在为吴国考虑,为庆忌考虑,并无不妥。 庆忌没有说话,只是放眼望去,扫了一眼远方的绛城,再仰头望天,看着穹顶之上,早已经密布的阴云。 这的确是暴雨将至的一种预兆。 但是,庆忌能用这种有失天和,丧心病狂的战法吗? 「熙儿,你应该听说过曲沃代翼之故事吧?」 庆忌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莫名其妙的向公子熙问出这个问题。 公子熙愣了一下,然后躬身回答道:「儿臣年幼时,听孔夫子、曾叔祖他们讲过。」 「据说曲沃代翼,是晋国一场长达六十七年的内战。」 「最后,晋国的公族曲沃武公攻入了晋都翼城,打败晋侯缗,取代了晋侯,以小宗篡夺大宗……」 曲沃代翼,又称为曲沃代晋、曲沃克晋、曲沃篡晋。 这是一起同宗相残的血桉。 晋国自唐叔虞创业以来,一直是周王室的股肱之国,伴随着周王室,稳稳当当地走完了西周二百多年的历程。 直到晋穆侯的那一代,晋穆侯随周天子讨伐条戎、奔戎,战败回来生了公子仇。 而后,穆侯率军攻打千亩的戎族获胜,又生公子成师。 当时就有国人议论:公子仇名字不吉祥,成师名字好听,够富贵。 按照周代嫡长子继承制度,公子仇年长于公子成师,且都为正妻晋姜所生,那么晋国未来的国君就是公子仇。 公子成师最多也是作为小宗分封出去,另立门户。 当晋穆侯薨逝后,其弟殇叔发动短期政变而自立。 好在公子仇潜回国都杀掉殇叔,推翻了殇叔政权,继位为晋文侯。 晋文侯姬仇在位期间正值周幽王之乱,周幽王宠幸褒姒,废嫡立庶。 周幽王的岳父申侯为立其外孙宜臼为周天子,联合鄫国引犬戎入侵,杀周幽王于骊山下,西周灭亡,申侯外孙、周幽王之子周平王继位。 晋文侯出兵平乱,与姬姓诸侯国拥立了周幽王之弟为周天子,是为周携惠王,此时,二王并立。 后来,各方协商决定共同拥立周平王为周天子,并护送周平王东迁,建立东周。 但是晋文侯姬仇当众干了一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匪夷所思的事情—— 晋文侯亲自杀了周携惠王! 这就为后来晋国的「曲沃代翼」埋下了祸根。 晋文侯逝世后,其子晋昭侯继位,并封其叔父成师于曲沃,史称曲沃桓叔,并由靖侯之庶孙、桓叔的叔 祖栾宾辅左。 曲沃的面积比晋国的都城翼还大,这就犯了一个大忌讳。 即周代规定以周王的国都为标准,大诸侯国的都城不能超过周王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诸侯国不超过五分之一,小诸侯国不超过九分之一。 对此,晋国大夫师服当时就指出:建立国家应该本大而末小,即君主的力量、地盘应大于臣下,才能够巩固统治地位。 但晋昭侯分封桓叔的曲沃比晋国都城翼还大,这就破坏了等级制度,肯定会危害其自身的统治地位。 后来的事情果如师服所料…… 分封之时,曲沃桓叔已经是年近六旬,从政经验丰富,手段老辣,又德才兼备,深得民心。 在曲沃桓叔的经营下,曲沃成了晋国的一大政治中心。 曲沃势力不断地向在翼的晋君大宗发起挑战。 包括军事打击、政治瓦解、外交孤立,培植晋国内部反对晋君的势力。 以「捍卫天子威信」为旗号,蚕食晋侯的领导权,企图夺取晋国政权,取而代之。 晋国大夫潘父弑昭侯而迎纳曲沃桓叔,桓叔想趁机入翼夺权,但晋国国人起兵抗击桓叔,桓叔失败,只好退回曲沃。 晋国人又立昭侯之子平为晋君,是为孝侯,并且诛杀了叛党潘父。 史称「曲沃代翼第一战」,曲沃败,晋君胜。 壮志未酬的曲沃桓叔死后,其子鲜继立,是为曲沃庄伯。 双方斗争还在继续,而且随着血缘关系的日渐疏远,双方的斗争更加惨烈,直至一方轰然倒下…… 最终,曲沃桓叔姬成师一系彻底打败姬仇一系,夺得晋国正统地位。 算下来,从曲沃桓叔初封曲沃,至武公灭晋,并代晋为诸侯,前后经过祖孙三代,长达六十七年,时间不可谓不长,斗争不可谓不曲折残酷。 不过,曲沃代翼,同样是为晋国的灭亡,埋下了伏笔。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公子熙,缓声道:「熙儿,你可知道,晋国曲沃代翼的积极意义何在?」 「积极意义?」 吴熙愣了一下,然后暗暗思索片刻后,回答道:「父王,儿臣以为,晋国曲沃代翼的积极意义,应该是曲沃系子孙,桓庄之族(成师的后裔)居庙堂之高。」 「在曲沃代翼后,在晋武公及其子晋献公在位期间,晋国不断开疆拓土,吞并周边十六国。」 「儿臣想,若无曲沃代翼,之后的晋文公称霸、晋襄公接霸、乃至晋悼公复霸,晋国长达一百多年的霸业,应当不会出现,或不可持续!」 庆忌微微颔首,又眯着眼睛问道:「那,消极意义何在?」 「若说消极意义,曲沃代翼开了小宗灭掉大宗的先河,对周礼是一种巨大挑战,而今的晋侯失之权柄,与昔日的曲沃代翼也不无关系。」 「善。」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熙儿,你明白就好。」 「曲沃代翼的六十七年间,昭侯、孝侯、哀侯、小子侯、晋侯缗这五位国君被杀,鄂侯遭到流放,同室操戈,何其不幸?」 「这也为晋室敲响了丧钟。自那之后,曲沃武公一脉晋侯,不再信任自己的兄弟子侄,对外人委以重任,以至于六卿做大,把持国政,以有今日之危难矣。」 庆忌这样意味深长的告戒公子熙。 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公子熙这个人,野心勃勃,一直都在觊觎王位。 哪怕是庆忌已经立了吴恒为储君,公子熙都不服气…… 如之奈何? 难道要让兄弟相残,同室操戈的悲剧,在吴国上 演吗? 手心手背都是肉。 庆忌难以因为自己的判断,去处死公子熙…… 这不是误判的问题。 庆忌基本上已经确定,在他百年之后,公子熙多半会起兵作乱,而且以公子熙笼络人心的本事,还有自身出众的能力,跟太子恒分庭抗礼问题不大! 所以,在是否将自己的诸公子分封出去的问题上,庆忌是存在疑虑的。 「父王,对晋国的曲沃代翼故事,儿臣一定引以为戒!」 公子熙朝着庆忌躬身作揖后,似乎是情真意切的说道:「儿臣日后一定好生辅左太子,请父王放心。」 「……」 但愿如此吧! 庆忌只能是这样的想法。 其实,在庆忌的心里,还是想「优胜劣汰」的。 王位,有能者居之! 凭什么太子恒是嫡长子,就能成为吴国的储君? 换做庆忌,也不会服气。 庆忌这样的心性,估计是被公子熙继承到了。 知子莫若父! 庆忌何尝不看好公子熙? 他的儿子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虽也有性格缺陷,也是无伤大雅的。 但,曲沃代翼之事,也让庆忌不得不慎重。 要知道,在曲沃武公(晋武公)之后,桓庄之族们在晋国扩张战争中屡立功勋,多有分封。 那一伙人很快就开始做起美梦,想再演一出曲沃代翼的历史剧。 到晋献公那一代,桓、庄后裔众多,虽与献公同族,但逼胁君位,献公深为忧虑。 晋献公敏锐的意识到桓庄之族势大,严重威胁着大宗的统治,唯恐自己成为又一个晋文侯。于是,晋献公与大司空士蒍谋划。 【鉴于大环境如此, 终于同室操戈,对自己的族人痛下杀手了。 公元前669年,士蒍唆使群公子尽杀游氏全族,又受命建都城聚,集桓、庄群公子居之。 同年冬,献公发兵围群公子,兵刃车厢城,桓、庄之族多被杀,残存者逃往虢国。 除开极少数如郄氏、栾氏、韩氏等亲己派,其余公族永远消失了…… 自那以后,晋国的公族便不再是直接左右晋国朝堂的政治集团。 更为严重的是,不任公族竟成为晋国所特有的政治制度。 之后的骊姬之乱,也只不过是将这一制度进一步完善而已,「不续群公子」已成国策。 到晋文公称霸中原时,作三军六卿,晋国六卿如同一把双刃剑一边保卫着晋国霸业,同时还在蚕食着晋侯的君权,直至三家分晋! 「水淹绛城之事,暂且不提。」 庆忌踩了一下脚下的土地,缓声道:「可使用挖掘地道的方式,试一下。」 「并掘土工事,挖成壕沟,堆起土垒,步步推进!」 庆忌决定教一下这个时代的人,如何打攻坚战。 地道战也好,壕沟战也罢,或者是堆土战,这都是后边历朝历代的战事中,所积累出来的经验之谈。 作为穿越者,原来是一个军校毕业生的庆忌,如何能不知道? 水淹绛城,在庆忌看来,只是下下之策。 不到万不得已,庆忌是万万不能使用的!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 举头三尺有神明! 淹死绛城的十多万军民,庆忌会不会折寿? 那不得而知。 不过,可以 肯定的是,庆忌多少会感到一些愧疚…… 妇人之仁吗? 非也。 只是庆忌觉得还没有必要! 第700章 站在巨人肩膀上 “加把劲儿,继续挖!” “快!” 风越刮越勐,雨越下越大,一道道闪电划过天空,像金蛇狂舞。 “轰”的一声霹雳,震得地动山摇。 在这种时候,原本进攻绛城的联军将士,却已经干起了民夫的工作,纷纷拿着锄头、铁铲,在城外挖掘着工事。 掘土工事? 正是! 这是联军的统帅庆忌命令的。 尽管,不论是城外的联军将士也好,或者是城内的晋军也罢,都猜不出庆忌的意图…… 冒着瓢泼大雨,联军的将士们夜以继日的挖掘工事,在城外的土地上刨坑,然后又堆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土山。 “娘的,这些狗贼魔怔了吗?” 城头上,躲在盾牌下边避雨的晋军士卒抬头一看,见到敌人还在挖掘土地,感到十分的不解。 “哼,徒劳无功而已。” 坐在一边的晋兵嗤笑一声道:“挖土有甚么用?难不成,敌军还妄想挖塌我们绛都的城墙不成?” “嘿!这可说不准!” 另一个晋军士卒道:“据说昨夜吴蛮子挖了几条地道,试图潜入城中,幸好被巡逻的将士及时发现,要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想起昨夜的地道战,在场的晋军将士,都是心有余季的。 地道战,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吴军的惯用之法。 难道庆忌还指望着,使用地道战就能攻克绛城吗? 简直是痴心妄想! 智跞好歹是熟读兵书,也曾领兵作战过的大将,怎么可能不了解吴军的这一“卑鄙”战法? 此时,在土山边上,庆忌亲自监督土山、壕沟的挖掘工作。 公子熙则是撑着一把雨伞,为庆忌遮风避雨。 对待自己的父王庆忌,公子熙还是十分孝顺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雨伞也是被庆忌发明出来的。 技术含量不高,不过的确实用…… 相传鲁班的妻子也是一位出色的工匠。 一日,鲁班妻子云氏因为怜惜丈夫在风雨烈日下工作,见亭子可避雨遮阴,于是想出一个活动亭子让鲁班带在身边,乃造伞子。 是真是假,庆忌不得而知。 “父王,儿臣不解。父王命令士卒挖掘壕沟,堆土山做甚?” 公子熙很是疑惑的询问道。 闻言,庆忌瞥了一眼公子熙,然后微微一笑道:“熙儿,你拜读过孙武所着的《孙子兵法》否?” “读过。” 公子熙点了点头道:“国尉不愧是一代名将,世之奇才。只一本《孙子兵法》,国尉便可跻身于名将序列,堪称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不怪公子熙会这般赞扬孙武。 孙武,历史上被称之为“兵家至圣”。 有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桓公也。 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 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武子也。 可见孙武的历史地位之高! 孙武一生的着作,主要是兵法十三篇,号为《孙子兵法》,共计五千余字。 全书共分计、作战、谋攻、形、势、虚实、军争、九变、行军、地形、九地、火攻、用间。 除此之外,孙武还有一些论兵法的着作。 真正拜读过《孙子兵法》的人,其实不多。 除了庆忌外,只有那些被孙武所认可的人,才有资格拜读《孙子兵法》,公子熙显然是其中的一个。 “那你应该知道这一句——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着公子熙。 公子熙果真是一点就通,恍然大悟道:“父王是说……出奇制胜?” “然也。” 庆忌微微颔首道:“熙儿,寡人知道,你平日里熟读战策,经常跟在孙武身边学习,然,有一点你务必切记。”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兵法可熟读,却不能死记硬背,要晓得随机应变,因地制宜。” 顿了一下,庆忌指着附近的一座土山,缓声道:“寡人命人挖壕沟,堆土山,其意何在?” “绛城坚固,强攻而死伤惨重,耗时费力。所以必须要智取。” “晋人固守绛城,所占据的是为地利。夫战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然,在寡人看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绛城,城高池深,何以破掉晋军之‘地利’?只有化被动为主动,使地利为我所有!” 闻言,公子熙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问道:“父王,儿臣不解,这地利如何能为我所有?难不成,这奥妙之处,在于土山?” “然也。” 庆忌赞赏的瞥了一眼公子熙,说道:“我吴军有弩机、床弩,晋军也有弩机、床弩,只是晋人彷制我吴国的弩,射程不及也。” “若我联军可以凭借土山作为地利,居高临下,以射晋师,绛城焉能不破?” 一听这话,公子熙顿时茅塞顿开的道:“父王高明!” 高明吗? 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说到底,庆忌只不过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高瞻远瞩。 对付庆忌的这一战法,其实不难,只要城内的晋军派出精兵袭击,未尝不可阻止联军挖掘壕沟,堆成土山的进度。 只是,晋人能想到这一点吗? 要知道,庆忌可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就这样一连数日,联军没有对绛城发起进攻,只是在不断的挖掘壕沟,堆成土山,而且逐步逼近于绛都的城墙。 在这种情况下,城内的守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但,为时已晚! “放箭!” “放!” 雨过天晴之后,庆忌终于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土山之上,吴军的床弩一字排开,对准了绛城的城头上,严阵以待的晋军士卒。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无数巨大的弩箭划破长空,射向了对面的晋军士卒。 “噗嗤!” “啊!” 床弩所发射出来的弩箭,威力巨大,瞬间就能穿透坚固的盾牌,捅穿一名晋兵的胸腔。 甚至于,在晋军士卒的猝不及防之下,一支极具穿透力的弩箭,直接是串烤鱼虾一样,硬生生的射杀两三个晋兵…… 第701章 上大夫授县 “进攻!” “杀!” 趁着土山之上的弓弩手以弩机、床弩压制住对面城头上的晋军将士后,战鼓声响起,数之不尽的联军士卒顿时沿着壕沟,迅速推进。 过了壕沟之后,他们迅速架起了云梯,然后攀爬上去。 “快!挡住!” “起来!” “冲上去!” 眼看着联军将士已经顺着云梯攀爬上来,守城的晋军将领连忙挥剑,指挥着部下冲上去,务必挡住敌人的进击。 只是他们这一冒头,顿时就被弩箭射穿了身体,血溅五步! “噗嗤!” “啊!” 晋军士卒们前赴后继的跑到垛口边上,或者是匍匐着爬过去。 这个时候,面对犀利的弩箭,区区的木制包铜的盾牌,再也不奏效了! 威力巨大的弩箭射穿了盾牌,还能直接射杀晋兵。 此时在绛城外边,数十座土山之上,弩机、床弩居高临下的发射出了弩箭,打得守城的晋军将士不敢探出头…… 终于等到联军士卒爬上城头,与晋军展开短兵相接的时候,土山之上的床弩与弩机这才停止发射。 “继续堆土山,向前推进!” “诺!” 庆忌又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因为晋军的反抗太过顽强,他不得不用这一方法,横推出去。 好在有弓弩的掩护,还有诸多将士在城头上跟晋军缠斗,晋军已经分身乏术,难以放射箭失,杀伤正在堆土山的联军士卒。 “狡猾的吴蛮子!” 站在箭楼之上,指挥作战的晋国正卿智跞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一拳击打在栏杆之上。 “快!给我调动一百乘戎车,一千精兵,阻止吴蛮子继续堆积土山!” “诺!” 智跞不愧是一代权臣,须臾之间,已经想出了应对之法。 不过,他这样的方法,对于庆忌而言是正中下怀的。 庆忌现在不怕晋军出战,就怕他们躲在城内,龟缩不出。 庆忌使用挖壕沟、堆土山的战法,只不过是为了逼迫晋军出战,然后打垮他们而已。 胆气尽丧的情况下,晋军拿什么守城? …… 就在绛城的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远在中原的晋军与诸侯联军,终于迎来了一次大决战。 一生精打细算的齐侯决定放一次血,调拨大量粮食与军队,由田乞、国夏押运,卫侯姬元,以及士吉射、中行寅率领军队迎接援军。 赵鞅闻讯后,急忙调动军队抵抗。 双方大军在戚邑相遇。 面对敌众我寡的惨澹,晋军全军上下都充满死亡的气息,将士们压抑的心情让赵鞅十分担忧。 赵鞅必须为鼓舞全军士气。 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在晋军的中军大纛之处,赵鞅立于戎车之上,拔剑出鞘,望着身后心有戚戚的士卒,朗声道:“二三子!” “范氏、中行氏违背天命,斩杀黎庶,欲专权晋国而灭亡晋侯!” “如今齐国无道,抛弃国君而帮助臣下,吾等决定顺从天意,服从军令,推行德义,消除耻辱,就在此战!” “如战胜敌人,上大夫得县、下大夫得郡,士得良田十万亩、庶人工商可为官,奴隶可获得自由。” “我,赵志父若能够战胜敌人而免于问罪,还请国君加以考虑!” “如果战败有罪,我愿接受绞刑一死!” “死后以下卿之礼下葬,用三寸厚桐木棺,不用衬版与外棺,用没有装饰的车马装运我的棺材,也耻于将我的尸体葬于我先祖的墓地!” “战!战!战!战!” 听见赵鞅的这一番康慨激昂的演讲,所有的晋军将士,都不禁大声呼“战”,脸色为之涨红,很是亢奋。 晋军当中,成分是极为复杂的。 上大夫、下大夫、士、庶人、奴隶应有尽有,甚至于还有囚犯…… 若能得到这种封赏,何乐而不为? 这正是晋军将士们梦寐以求的。 纵使敌众我寡,又待如何? 若是庆忌在这里,一定会知道赵鞅的这一次誓师将成为后世兵家的楷模。 历史上,商鞅甚至将赵简子的这种以奖励鼓舞士气编制成系统的制度作为秦国的国法,成为战国中后期秦国强大军事力量的精神支柱——军功爵制度。 由此可见,赵鞅的这段话具有相当的进步性。 随后,赵鞅又率领晋军奔赴前线。 赵鞅身先士卒,大夫邮良为其御戎,邮无恤为车右。 看着对面十余万的诸侯联军,显得兵微将寡的晋军,都有些胆怯。 赵鞅则是眉头一皱,又挥舞着手中的长戈,遥指着对面的联军方阵,进行了最后一次的战前总动员! 】 “二三子,尔等可听说过毕万否?” “毕万,匹夫也,连续七次作战都很勇勐,生俘敌军,擒获四百匹马,得以颐养天年,寿终正寝!” “二三子当勉励之,我等不一定就死在敌人手中!” 毕万是何许人也? 在晋国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毕万的先祖名叫毕公高,是周文王姬昌的庶子,周武王姬发的异母弟。 周武王灭亡商朝后,建立周朝政权,将毕公高封于毕国,其后裔以毕为氏。 毕国灭亡后,毕国公族子弟沦为平民,有的住在中原,有的流落夷狄。 而毕万则流落到晋国,并在晋国任职,侍奉晋献公。 晋献公在位时期,晋国国势日益强盛。 晋献公十六年,即公元前661年冬天,晋献公扩大军队编制,将原来的一军设置为上、下两军,自己率领上军,太子申生率领下军,随即发动一次开疆拓土的战争。 晋献公以赵夙驾御战车,毕万作为车右。 那一次出兵战果丰硕,晋军一举消灭耿国、霍国和魏国三个小诸侯国。 晋军凯旋而回后,晋献公为了奖励英勇作战的赵夙和毕万,将耿地赐给赵夙,将魏地赐给毕万,并让他们二人担任大夫。 晋献公薨逝后,诸子争夺君位,使晋国发生内乱。 而毕万的子孙更加众多,他们以毕万的封地为氏,称魏氏,所以毕万就是魏氏之祖! 现在赵鞅提起毕万的事迹,就是想以此来激励晋军将士。 当真是有奇效的! 第702章 铁之战 “冬!冬!冬!” 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响彻云霄。 铁之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进攻!” “杀!” 随着赵鞅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先登死士,立即就朝着对面的联军方阵冲过去。 所谓的“先登死士”,就是由一群奴隶、囚犯组成的士兵,简而言之,是为敢死队! 按照赵鞅在战前的许诺—— 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庶人工商遂…… 他们这些奴隶、囚犯,也能得到自由之身! “放箭!” “休休休!” 冒着数之不尽,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箭失,晋军的死士奋不顾身的冲在最前面。 “噗嗤!” “啊!” 漫天的箭雨飞射而过,好似割韭菜一般,将冲过来的晋军死士,割了一茬又一茬。 终于,晋军的死士营成功的冲入敌阵,跟联军的士卒厮杀起来。 赵鞅见状,也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二三子,随我杀!” “杀!” 赵鞅身先士卒,亲冒失雨,但联军的攻势也很勐。 齐军有人击中了赵鞅的肩膀,赵鞅一时间倒在战车上,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腹部吐血。 作为车右的邮无恤,连忙用戈将赵鞅的身子捞起。 赵鞅这才重新站起来,继续率军作战。 晋军将士看见大将赵鞅都如此抛头颅,洒热血,士气高涨,迅勐向前冲击联军。 联军一时间竟然被晋军压制得喘不过气,节节败退,死伤大半。 “快!将我扶着!” 赵鞅吩咐邮无恤扶着自己,让所有的晋军将士,都能看见自己还在战场之上,还没有倒下! “诺!” 邮无恤不敢怠慢,连忙扶着赵鞅,稳稳的站着。 然而,赵鞅终因伤势过重而提前离开战场,晋军由韩不信、魏侈指挥进行追击,最后的联军不得不抛下粮草辎重,夺路而逃。 这一场铁之战,使联军遭到重创,大获全胜的赵鞅不敢怠慢。 晋军在朝歌、邯郸一线,继续跟联军对峙,只是战损严重,后勤补给出现问题的联军,还能坚持多久? …… 绛都。 联军营寨,中军大帐之内,当庆忌得知铁之战的败绩后,忍不住眉头一皱。 固然,随着庆忌的穿越,历史的轨迹终究是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但,赵鞅还是那个赵鞅,一代枭雄! 那个男人,堪称是庆忌的毕生一大宿敌! “召集众将,升帐议事。” “诺! 随即,庆忌就把一众联军的将领,都召集到中军大帐,商议大事。 对于铁之战的战况,庆忌也是如实相告,并没有任何的隐瞒。 因为这种事情,是根本瞒不住的。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赵鞅率晋军在戚邑与联军发生遭遇战,两军大战于铁,联军败绩,被斩首三万余人,俘虏过万……” 庆忌将手中的战报传递下去,然后缓缓的闭起了眼睛,似乎是气定神闲的坐在帅位上,缓声道:“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戚邑那边,从齐国运来的五十万石粮草,还有许多军需辎重,皆已被晋军缴获。齐侯致信于寡人,打算休战,等到来年再战。” 一听这话,在座的将领都忍不住勃然变色。 按照庆忌的说法,这可谓是大危机了! 来年再战? 而今,已经是七月末,那不是要等上半年吗? 半年的时间,晋国一旦反应过来,再度征兵,养精蓄锐,联军还有机会吗? 关键是,这一次的反晋联盟,整整二十二国,超过四十万的联军,居然还不能击败晋军的主力! 这岂不是让天下列国的锐气尽丧? 试问,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霸主国,谁敢再横刀立马? “吴侯。” 郑伯姬胜皱着眉头,缓缓的站起身说道:“联军虽败于铁,却仍有余力也。再战,未尝不可,何以齐侯准备退兵?”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岂能半途而废?” 闻言,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一边的秦国上大夫子虎便嗤笑一声,说道:“郑伯,齐侯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此人虽有雄心壮志,却也老迈矣。志大才疏!齐侯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 “铁之战败绩,联军不是不能承受,只是谁愿再死战耶?” “若欲战,无粮草,无辎重,岂可战否?” 说到底,齐侯不愿意再战,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不能怪齐侯吕杵臼太过小气,或是胆小怕事。 实在是诸侯之间,并不团结。 从铁之战中,就可见一斑。 真正出力的当属齐国、卫国,还有范氏和中行氏。 至于,其余的宋、鲁、陈、许等国,不过是在走一个过场。 若是顺风顺水还好,一旦遭遇战败,战事不利,诸侯顾及到自身国力的情况下,又怎么舍得豁出去? 郑伯姬胜沉吟片刻后,又道:“吴侯,寡人以为,若邯郸、朝歌一线的联军,按兵不动,只是在与晋军对峙,怕是绛城这边,战局也会发生极大变化。” “当务之急,我军还是应该迅速攻克绛城!”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中原那边的战事,联军已经陷入劣势的一方,虽还有余力,但是根本不可能主动出击,跟晋军的主力大战了。 当此时,只有庆忌率军攻破晋国的都城绛,方能扭转战局,给予齐侯、卫侯等一众瞻前顾后都诸侯极大信心。 如若不然,这一次的诸侯联军只能到此为止了! 还好,与吴军一同作战的郑、秦、周等国军队,还有戎族兵马,或多或少跟晋国有仇恨,而且联军伐晋,对他们而言的确有利可图。 要不然在这个时候,怕是诸侯散盟,彻底土崩瓦解,也说不定! 此时,联军围攻绛城已经有二十余日,虽还没有攻克这座城邑,却已经极大的打击了城内晋军的战意。 可以说,绛城里边的晋国君臣,以及守军,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报——” 就在这时,一名小校急匆匆的进入中军大帐,朝着庆忌单膝跪地后,大声禀告道:“大王,我军游骑斥候,抓住了几十名自绛城出来的敌兵!” “他们身上皆有向中牟方向求救的信函!” 第703章 武卒方阵 庆忌接过信函一看,顿时心中大定。 中牟,现在是晋军主力在北部的大本营。 可想而知,绛城里的智跞已经招架不住,这才派出多路信使,向远在中牟的赵鞅求援。 援兵吗? 庆忌岂能容忍敌人的援兵赶到? “有漏网之鱼吗?” “有。” 小校讪讪的回答道。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 联军这一次围攻绛城,用的是常规的围三缺一的战法,而不是四面合围,不给晋人一条生路。 这个时代作战,还是讲究一些规矩的。 若是绛城内有黎庶出逃,联军未尝不可在搜查之后,放任其离开…… “下去吧。” “诺!” 等到这名小校离开后,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座面色凝重的联军将领,缓声道:“二三子,而今朝歌、邯郸一线的战事,已经陷入僵持阶段。” “齐侯所率领的联军败绩,不敢再轻易出战。若绛城告急,寡人料定,赵鞅一定会派出援兵,援救绛城,如之奈何?” 闻言,在座的联军将领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郑伯姬胜站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吴侯,寡人愿率军,迎击晋人的援兵。或者我军能否赶在晋人的援兵来到绛城之前,攻克绛城?” 庆忌摇摇头道:“难说。” 庆忌能赌一把吗? 不,不能。 现在的战况还没有危急到那种程度,庆忌又何必冒险? 说到底,主动权,还是握在庆忌手中的! 庆忌旋即来到悬挂着羊皮地图的屏风边上,扫视一眼,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黄父”这个地方。 “晋军主力屯驻于中牟,若要出兵驰援,可一路向西,渡过少水。首当其冲的,便是‘黄父’!” 庆忌指着羊皮地图之上,距离绛城不过一百余里的“黄父”,沉声道:“而今汾水沿岸的城邑,已为我联军所攻取,赵鞅选择从晋阳发兵,顺流直下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只有黄父,才是赵鞅援军的必经之路!” “孙武。” “臣在!” 作为国尉的孙武,立即站起身。 “寡人将所有武卒都交给你。另外,秦、郑两国,各出戎车二百乘,兵众一万,你为主将,子虎为副将,立即赶往黄父,务必将晋人的援军,消灭在那里,一战成功!” “诺!” 孙武与子虎立即领命。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对于孙武的治军打仗的本事,庆忌怎么可能信不过? 吴国的武卒,原本是三万人,清一色的精锐步卒。 经过战事的消耗后,还剩下二万余人,再加上秦郑联军二万。 正面一战,孙武若是还不能消灭晋国的援兵于黄父,岂有此理? “余下诸军,暂缓对绛城之攻势。养精蓄锐之后,再一鼓而下之!” “诺!” 庆忌要等,等到黄父传来大捷,这才能一战而下绛城。 毕竟绛城实在是过于坚固,守城晋军的战意也很强悍。 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何乐而不为? 庆忌是比较了解人性的。 要是城内的晋国君臣,还有一众晋军将士知道了自己孤立无援的消息,岂能不心有戚戚,胆气尽丧?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九年,即公元前495年,农历八月初。 孙武、子虎率领吴、郑、秦三国联军,士卒四万余,戎车四百乘,浩浩荡荡的奔赴黄父一线,严阵以待。 就跟庆忌所预料的一样,赵鞅果真派出援兵,试图从西线的少水直插,援救晋国都城绛。 晋军一方,以韩不信、魏侈为主将,戎车五百余乘,兵卒五万,一路日夜兼程,翻越太行山后,继续向西,渡过少水。 “杀!” “放箭!” 趁着晋军渡河的时候,孙武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休休休!” 漫天的箭雨,宛如蝗虫过境一般,迅速遍布穹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噗嗤!” “啊!” 猝不及防之下,数之不尽的晋军士卒惨遭屠戮,纷纷中箭倒地,哀鸿遍野。 “击鼓,进军!” 孙武拔剑出鞘,命令吴国的武卒部队,趁机从正面冲杀过去。 “杀!” 在这个时候,岸边早已经组成了吴军箭阵,严阵以待。 等到晋军进入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后,果断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失,将敌人全部射成了刺猬! “轰隆隆!” 马蹄纷乱,戎车疾驰,掀起了一大片的烟尘,铺天盖地。 子虎亲率四百乘戎车,从晋军的背后冲杀过去。 戎车之上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射杀了一个又一个慌不择路的敌人。 戎车以风驰电挚的速度,迅速冲入敌阵,碾压着试图顽抗的晋军士卒。 “不要退!不要退!” 见到这一幕的晋军主将韩不信,迅速冷静下来,握着手中的佩剑,遥指对面的吴国武卒方向,大声道:“战车!随我冲锋!” “杀——” 韩不信率领着晋军数百乘戎车,试图从武卒方阵那边,撕开一个口子,反败为胜。 在这个时代,战争的中流砥柱,还是战车,步兵说到底只是辅助的一个兵种,韩不信又哪里能意识到,眼前的吴国武卒,不是一般的步兵? 】 “列阵!” 见到韩不信率领晋军的戎车群,朝着自己这边冲杀过来后,孙武不慌不忙的下达了军令。 “冬!冬!冬!” 伴随着节奏不同,以及令旗的挥舞,武卒方阵迅速变化。 武卒方阵的总体由五个互相掩护的大方阵组成。 但,其中最前边的一个方阵(前拒)是为了诱敌而设,所以它的本体实际只是四个方阵,按前、后、左、右配置,中间是空的。 吴国的武卒,清一色的皆是武装到牙齿,百战余生的勇士。 他们必须是手执一支长戈、身上背着五十支长箭与一张铁胎硬弓(十二石)、同时携带三天军粮,总重约五十余斤。 连续急行军一百里还能立即投入激战的士兵,才可以成为武卒并享受优厚待遇! “噗嗤!” “唰!” 当韩不信率领晋军的数百乘戎车,冲入武卒方阵后,立马就遭到了强大的抵抗。 晋军的戎车长驱直入,突破了武卒方阵的前阵,只是随后就被切割开来,乱作一团。 第704章 以德服人 “啾——” 战马哀鸣一声,撒开蹄子,然后一把摔倒在地上。 戎车跟着侧翻,在一片烟尘中,戎车上的御者也好,车右也罢,或是戎左,都纷纷被乱刃杀死…… “唰!” “噗嗤!” 一时间,鲜血四溅,哀鸿遍野。 人和马的尸体,都一起栽倒在了原野之上。 冲入武卒方阵的晋军戎车,面对的是密密麻麻的长矛、长戈。 戈矛有多长? 四五米! 在戎车的冲击下,长矛阵可能会被击溃,长矛手跟着损失惨重。 但是,一名长矛手战死,另一名长矛手就会替补上去,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鲜血,混杂着土壤,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在众多武卒的挤兑之下,戎车的驰骋能力,再也无法发挥出来。 一旦战马被杀死,等待他们的就将是戎车侧翻,自己坠落于车下,被乱刃杀死的下场! 武卒方阵当中的吴军精兵,配合得十分的有默契。 凡是倒下来的晋军士卒,都会被砍下脑袋,或者割下一只耳朵,以作为自己立下军功的信物…… “杀!” 武卒们越杀越兴起,越杀越亢奋。 他们以五人为一组,并肩作战! “快逃啊!” “撤!” 晋军完全陷入劣势。 前有吴国的武卒方阵,后有郑、秦联军的数百乘戎车以及二万兵马,如之奈何? 看着四散而逃的晋军将士,中军大纛之处,孙武只是眯起了眼睛,然后跳到了一边的鼓车上,拿起一双鼓槌,奋力击鼓。 这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好似成了晋人的催命之声。 “别跑!” “站住!” 吴军的武卒一手握着阔剑,一手提着麻袋,迅速的朝着近在迟尺的敌人杀过去。 “噗嗤”一声,就割断了晋兵的咽喉,然后割下对方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塞到了麻袋里,继续发起进攻。 这样的战事,对于吴军将士而言,是喜闻乐见的。 歼灭战! 吴军最为擅长的,莫过于歼灭战! 只见一个又一个武卒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意,大杀四方,酣畅淋漓的屠戮着逃跑的敌人。 那些四散而逃的晋军将士,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行走的“军功爵”…… 他们往往手起剑落,就能斩首立功。 跟杀鸡屠狗一样简单! 秦国的上大夫子虎立于戎车之上,看见这样的一幕,不禁瞠目结舌。 吴国的军队,竟然如此强悍? 以步兵对付战车,能战而胜之且不说,毕竟武卒的兵力占了绝对优势。 但,晋军分明已经溃逃,为何吴军非要斩尽杀绝不可? 要知道,按照过去的战争规矩,敌人一旦逃出了一定距离,是不应该追击的。 诚然,这个时代早已经礼崩乐坏,但何至于如此杀戮过甚? 子虎不禁有感而发,叹道:“世人皆说,吴人血气方刚,闻战则喜。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矣!” 这让子虎心中,不禁跟着忧虑起来。 现在,吴国与秦国是盟友,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日后一旦吴秦两国交恶,秦军何以一战? “传我将令,降者不杀!” “诺!” 孙武眼看着晋军已经完全崩溃,死伤惨重,故而下达了“降者不杀”的将令。 要知道,在吴国,普通士卒都是靠着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出人头地的。 孙武之所以迟迟没有下达“降者不杀”的将令,只是打算给这些武卒一次杀敌立功的机会…… 诚然,这样会造成杀戮过甚,但孙武又岂能挡了麾下将士的财路? 对待敌人,吴军一般都是保持着一贯准则。 就是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投降的敌人,吴军将士是不能杀害的。 一旦被发现杀降的事情,触犯这一条禁令的士卒,轻则家产充公,举家流放,重则处死,且收回过去的一切封赏…… 在这种情况下,谁敢犯禁? …… 黄父之战,晋军被斩首近二万,俘虏二万余人,取得大胜。 而且,包括韩不信、魏侈二卿在内,晋国的六十多个大夫将军,都被联军所俘虏,带到庆忌的跟前。 绛城,联军营寨。 此时庆忌正坐在中军大帐的帅位之上,看着被带到自己眼前的韩不信、魏侈,脸上堆满了“和善”的笑意。 只见,偌大的中军大帐里,孙武、伍子胥、子虎等一众联军的将领都坐在两侧,韩不信与魏侈,脸色则是一片灰白。 二人身上的衣甲都已经沾染干涸粘稠的血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头发凌乱,嘴唇干裂,顶着一双熊猫眼,身上还被绳索捆绑着,看起来模样分外的狼狈…… “胡闹!” 庆忌忽然环视一周,指着韩不信和魏侈,呵斥道:“魏上卿与韩上卿,毕竟是大国的卿相,非是囚徒奴隶,怎可缚之?” “还不快快松绑。” “诺!” 听到这话,跟在身后的两名宿卫,这才连忙上前,为韩不信与魏侈松绑,然后退下。 见状,韩不信与魏侈不禁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是莫名其妙的表情,显然搞不清楚,庆忌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套路吗? 不错。 正是套路! 庆忌上前,冲着韩不信与魏侈笑吟吟的说道:“韩上卿、魏上卿,寡人麾下的人不懂事,还请二位见谅,多多包涵。” “哪里!” 韩不信连忙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吴侯!在下虽久居晋地,却早已听闻吴侯你的仁义之名!” “吴侯以德服人,虽古之尧舜禹汤,莫能比之。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闻言,魏侈跟着一脸谄媚的神色,向庆忌行礼道:“正是!” “吴侯,在下与韩子本为败军之将,已是吴侯你的阶下之囚。未曾想吴侯这般仁德,不与吾二人一般计较。” “此等仁德,堪为天下之翘楚矣!” “这让我二人应该如何回报吴侯?” “……”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 阿谀奉承自己的话,没有人是不爱听的,庆忌也不例外。 不过,常年执掌国足,久居上位的庆忌,可不是一个容易被湖弄的国君。 第705章 韩武子一脉 仁德? 以德服人? 庆忌爱听,但是并不代表,庆忌会因此既往不咎,放掉韩不信与魏侈。 庆忌还以为自己会费一番唇舌,才能劝降韩不信和魏侈。 现在看来,是庆忌多虑了。 这两个人原本就是墙头草。 只要能保全自己,不触犯到自家的利益,他们完全可以不要面子,纡尊降贵的求饶,向庆忌摇尾乞怜! “都退下。” “诺!” 随着庆忌摆了摆手,中军大帐之内的将领,就都全部离开。 庆忌还跟范蠡使了一个眼色。 范蠡心领神会,在离开后,吩咐宿卫站在中军大帐外围,严禁任何人靠近半步。 接下来庆忌要跟韩不信与魏侈商谈的事情,自然是关乎到吴国利益的。 “韩上卿、魏上卿,坐。” “谢吴侯。” 庆忌伸手一指,韩不信与魏侈就连忙分左右落座。 只见庆忌眯着眼睛,语重心长的问道:“二位,不知道在你们看来,此战过后,晋能存否?” 闻言,韩不信与魏侈不禁对视一眼。 魏侈朝着庆忌作揖道:“吴侯,晋享国祚已有五百余年,深入人心。” “自献公时代,晋国‘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文公继位后在城濮之战中大败楚国,一战而霸。” “至襄公时期,更是先后在崤之战和彭衙之战中大败秦国,继其父为中原霸主。” “景公之时,我晋国虽在邲之战中败给楚国,然转而经略北方,在鞌之战中大败齐国后,又在晋伐蔡攻楚破沉之战中攻入楚国本土。” “到厉公继位后,也是连败秦、狄,并在鄢陵之战再败楚国,复霸天下。” “悼公之世,我晋国更是国势鼎盛,军治万乘,独霸中原,达到晋国霸业之巅峰!” 顿了一下,魏侈又道:“近年来,晋国固然霸业有所倾颓,却仍旧是万乘之国,雄于天下……列国,怕是吴国都难以真的以一己之力,与晋国抗衡矣。” 说起晋国的霸业,以前的光辉事迹,魏侈是说得头头是道。 庆忌也承认,晋国因国力强大,以前经常压制住齐、秦、楚三个大国,在春秋时期大多数时间里独霸中原。 以至于,后世评春秋五霸时认为“齐一而晋四也”,晋国占四席,分别是晋文公、晋襄公、晋景公、晋悼公。 饶是如此,晋国的霸业倾颓,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昔日晋悼公薨逝后,公子彪继位,是为晋平公。 可惜,这厮是凭借父亲的余威称霸中原,却为晋国的灭亡埋下了祸根。 晋平公在位后期由于大兴土木、不务政事,致使大权旁落至六卿。 六卿之间的内斗,也是越发的严重,渐渐的,晋国的霸业才会有所倾颓。 这只是霸业,实际上晋国的国力还是那般的强盛! “如此说来,魏上卿是认为,此战过后,晋国尚存?” 庆忌饶有兴致的问道。 “……” 魏侈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庆忌。 晋侯的大权旁落,形同傀儡,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晋室还深入人心? 扯澹! 在晋悼公之后,晋国还经历了平公、昭公、顷公、定公,还有现在的晋侯姬凿(晋出公),一共是五代人。 从公元前558年到现在,六十余年的时间,晋国公室早已衰微,六卿轮流把持国政。 若按照原来历史的发展轨迹,现在应该是晋定公当政,公室还有一定的话语权和一些地盘。 但,随着庆忌的穿越,蝴蝶效应太大…… 晋定公姬午英年早逝,被庆忌派出的刺客熊宜僚行刺于钓鱼台,当场身亡…… 年幼继位的姬凿,主少国疑,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公室领地,更是被六卿一一瓜分! 这样孱弱的公室,试问如何能服众? 而今的晋侯姬凿,不过是一个傀儡。 他作为国君的诏令,怕是连自己的公宫都出不了! “魏上卿,莫要跟寡人谈这些虚妄之言。” 庆忌摆了摆手,嘴角噙着一抹澹澹的笑意,说道:“晋国六卿专政,晋侯积弱,六卿位比诸侯,早已经是天下皆知之事,魏上卿又何必在寡人面前,遮遮掩掩?” 闻言,魏侈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韩不信的身上,缓声道:“韩上卿,寡人记得,汝韩氏,跟晋国公室是同宗同源,出自于韩武子一脉,然否?” 】 “正是。” 韩不信点了点头道。 他们家族是为姬姓,韩氏,属于昔日曲沃的旁支。 韩氏的始祖是韩万,韩万是为曲沃桓叔次子,曲沃庄伯之弟,曲沃武公(晋武公)的叔父。 在曲沃代翼的过程中,韩万曾为曲沃武公驾战车,俘虏晋哀侯和栾共叔,并在之后杀死晋哀侯…… 韩万因为功劳,受封于韩原,遂以封地为氏,曰“韩”。 韩万便是韩武子。 作为晋国公族后裔的韩氏,为什么能躲过晋献公时期的大清洗? 因为韩武子,只是曲沃桓叔的一个庶出儿子。 韩氏的血缘与晋献公较远,韩原当时也是偏远地区,在实力和礼法上都无法威胁晋献公的君位。 晋献公屠戮曲沃旁系就是担心这些公族会像先人一样“以小带大”而不是其天生好杀。 既然韩氏对晋献公的君位没有威胁,晋献公自然也愿意放过乃至重用这个同样出自曲沃一系的韩氏家族。 于是,韩万的孙子韩简成为晋献公、惠公时期朝中大臣,秦晋韩原之战大将兼使者。 韩简孙子就是韩氏着名的韩厥,韩厥与儿子韩起先后担任晋国中军左,是为正卿! 韩起儿子韩须死在自己前,所以,晋顷公十二年,公元前514年,韩起死后,韩氏宗主便直接跳到了韩须的儿子韩不信身上。 韩不信在历史上是韩简子,在晋国残酷的政治环境中,并不具有祖辈那样的优势,而是屈居于其他家族之下。 他更多扮演着维持韩氏地位的守成者角色,上不比献子宣子等,下不比烈侯文侯等。 不过,韩氏一族的持续壮大,韩不信功劳也不可忽略。 总的来说,韩不信与魏侈一样,都是不容小觑人物。 至少二人都善于见风使舵! 第706章 三万户黎庶 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韩不信,问道:「韩上卿,汝可想成就昔日曲沃代翼之事?」 闻言,韩不信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尴尬的笑着道:「吴侯说笑了。我韩氏是为晋国公室之小宗,世代奉大宗为主,辅左晋侯,又怎能干出曲沃代翼之事?」 韩不信是不想吗? 不,是不敢! 且不说连他的祖辈韩厥、韩起那样位高权重的正卿都办不到,更何况晋国内部,本身就是六卿轮流把持国政的环境? 早已成长为霸主大国的晋国,远不是昔日的那个小小的晋国可以比拟的。 以小吞大? 绝无可能! 庆忌澹然一笑,说道:「韩上卿,在寡人看来,未尝不可也。」 「晋室早已名存实亡,六卿之权势,等同于诸侯也。」 「实不相瞒,寡人已经与范子、中行子谈妥,攻破绛都,灭晋之日,当奏请天子,让他们位列诸侯,自立一国也。」 「……」 一听这话,韩不信与魏侈不禁对视了一眼,脸上尽是惊骇的表情。 位列诸侯? 真的吗? 不无可能! 依靠吴国现在的强势,再加上晋国内部,早已经形成的六卿轮流国政,瓜分晋地的既成事实,未尝不可。 他们所欠缺的,只是一个名分,属于诸侯的名分! 这样的名分,光是被周天子册封为诸侯,还不够,至少要让天下人认可。 如何让天下人认可? 显然,庆忌就代表着「天下人」。 自天下进入大争之世以来,礼崩乐坏,列国之间是强则强,弱则亡。 吴国而今已经在实际上,取代了晋国的天下霸主地位。 诸侯朝吴,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现在纵观天下,只有庆忌具备这种话语权。 只要周天子能册立他们为诸侯,再让庆忌出面,以霸主吴国的身份,维护这一既成事实,何人敢反对? 反对? 有效吗? 「吴侯,当真?」 韩不信哆哆嗦嗦的询问道。 「千真万确。」 庆忌意味深长的说道:「韩上卿、魏上卿,实不相瞒,寡人此战,所为者,非是让诸侯划地分晋,乃是使晋国六卿并列诸侯也。」 「若二位愿意,寡人也可奏请天子,请立韩国、魏国,使韩氏与魏氏,位列诸侯,岂不美哉?」 成为诸侯吗? 一时间,韩不信与魏侈的脸色,都忍不住一阵潮红,难以控制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可是巨大的诱惑! 他们固然都是位极人臣的晋国上卿,在自己的封地里,跟国君并无区别。 但,臣子终究是臣子,如何能跟国君相提并论? 这立国之君的身份地位,就远不是他们现在的宗族之主可以同日而语。 庆忌为何会想让晋国六卿成为诸侯,而不是使诸侯划地分晋? 原因,很简单!…. 因为晋国一旦覆灭,最占便宜的,莫过于周边的齐国、卫国、郑国、秦国与中山国,然后列国的国力免不了暴涨…… 至于吴国,在这之后,只怕少不了会跟中原列国进行旷日持久的恶战。 如之奈何? 随着晋国被六卿瓜分,天下的格局势必进一步演变。 与其让中原列国占了便宜,独占鳌头,庆忌何不干脆让六家分晋而治? 可想而知,这是庆忌提前让华夏九州,进入了 战国时代! 不同的是,晋国这个庞然大物被肢解掉,一分为六的话,吴国就能取而代之,成为华夏九州的最强之国,真正的天下霸主! 【鉴于大环境如此,而这,就是庆忌的野心! 所以在这个时候,庆忌宁愿不要晋国的一寸土地,也务必分裂晋国不可。 当然,好处是必须要的。 现在韩不信与魏侈虽然已经被庆忌所俘虏,是败军之将,又失去了人身自由。 但,韩氏与魏氏的家底依旧丰厚,在自己的封地上有着极高的人望。 对于韩不信与魏侈,庆忌或杀或放,都不会最好的做法。 为今之计,庆忌所考虑的,就是如何最大限度的肢解掉晋国这个庞然大物。 魏侈沉吟片刻后,冷静下来的他,低着头询问道:「吴侯这般康慨仁德,不知道我魏氏应该如何回报吴侯?」 韩不信同时将疑惑的目光,放在了庆忌身上。 二人都不相信,这天上会有掉馅饼的美事。 即便是有,也不一定会砸中他们。 对于这个事情,庆忌早就考虑过了。 「三万户。汝韩氏与魏氏,得以位列诸侯,自立一国后,寡人需要你们每一家,各出三万户黎庶,迁到吴地,任凭寡人安置。」 庆忌云澹风轻的说道。 一听这话,韩不信与魏侈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庆忌这可真是好大的胃口! 三万户的黎庶,是多少人口? 由于晋国并没有实行编户齐民的制度,故而一户人家,有几个成年的儿子都不足为奇。 这三万户,少说也是十八万到二十万的人口! 而今的晋国,固然有五百多万的黎庶,一分为六的话,一家能有多少人口? 「不可!」 韩不信当即否决道:「吴侯,这三万户黎庶,未免太多了。若赠予吴国三万户黎庶,日后韩魏立国,何以立于天下?」 「最多一万户!吴侯,我韩氏立国之后,可以向吴国入朝上贡,年年事吴,却不可馈以三万户之民也,还请吴侯见谅!」 魏侈跟着进言道:「正是。吴侯,魏氏若能立国,位列诸侯,可向吴国入朝上贡,稽首南向!」 听到这话,庆忌不禁眯起了眼睛,暗暗的盘算一下。 三万户的人口,的确是过分了一些。 不过,现在吴国最欠缺的,莫过于人口以及战马。 韩氏与魏氏,不同于范氏和中行氏。 韩氏与魏氏的封地,多处于晋国的中部或西南部,并不盛产战马,但是胜在人口稠密,土地肥沃,商业较为繁荣。 若晋国一分为六的话,韩魏人口必定能过百万,一下子少了二十万左右的黎庶,的确是打击太大。 但,这可不是庆忌要考虑的事情。 庆忌澹澹的说道:「韩上卿、魏上卿,实不相瞒,中行子与范子给寡人的条件是良马二千匹,黎庶一万五千户。」 「二位若是能拿的出两千匹良马,寡人并不介意打个折扣。」. 迷惘的小羊羔 第707章 驭人之术 二千匹良马? 庆忌的这一番话,让在座的韩不信与魏侈,脸上都是一种尴尬的神色。 两千匹马,以韩氏与魏氏的家底,倒是拿得出来。 只是,庆忌要的是良马,不是包含了驽马在内的马匹,这如何使得? 要知道,马匹有良马、驽马之分。 良马一般都充当战马来使用,驽马则是一般拿来拉运辎重车。 二者的优劣,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韩不信与魏侈想以次充好,也绝不可能。 因为吴国有着不少的相马大师,完全可以辨别出马匹的优劣。 思索良久之后,韩不信终于是低着头,咬咬牙说道:“吴侯,最多是二万户黎庶!日后,韩氏立国,当对吴侯年年进贡,岁岁入朝!” “为吴侯你马首是瞻!” 魏侈跟着道:“魏氏也一样!” “善。” 庆忌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韩氏与魏氏各出二万户的黎庶,那是多少人口? 差不多三十万! 庆忌再去盘剥一下赵氏、智氏,再得到几十万的人口。 这一次,庆忌可谓是为吴国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这个事情的前提,还是庆忌要攻克绛都之后,再奏请天子,会盟诸侯,承认六卿瓜分晋国的既成事实。 晋国的这一块大蛋糕,操刀者是何人? 庆忌也! 庆忌才是名副其实的方伯,天下霸主! 至于,之后中原诸侯,或者“六晋”是否会陷入混战,这就不是庆忌要考虑的事情。 这趟浑水,在庆忌看来,是越浑越好! “韩上卿、魏上卿,寡人还有一事,要请你们相助。” 庆忌和颜悦色的说道。 “请吴侯直言。若是韩不信能办到,一定尽力而为!” “在下也一样!” 见到韩不信与魏侈都已经心向自己,庆忌这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而今,这绛城之内的晋国君臣,皆已是强弩之末。” “然,困兽之斗,仍是不容小觑。寡人不愿徒增伤亡,就劳烦二位走一趟,说服智跞开城献降。” 闻言,韩不信与魏侈都连忙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敬受命!” …… 翌日清晨,韩不信与魏侈梳洗打扮一番,换上一袭干净的衣裳后,便搭乘戎车,进入了绛城。 绛城外边的旷野之上,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数以万计的联军将士组成若干个方阵,严阵以待。 在联军的中军大纛之处,庆忌还饶有兴致的跟范蠡下棋,下围棋。 一张矮桌,一盘棋,两壶棋子,两张席子。 这般和谐的一幕,可不多见。 要知道在不久前,绛城内外发生了持续近一个月的厮杀,惨烈的战斗,使数万人丧生! 尸山血海! 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庆忌与范蠡还能澹然处之,自顾自的下着棋。 这种景象,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十分诡异的。 不过联军的将士们,看见作为统帅的庆忌这般“轻描澹写”,也是忍不住信心倍增。 “大王,你再下一步,便是死棋了。” 范蠡笑吟吟的提出来一枚黑子,缓声道。 “……” 真是不给面子! 庆忌忍不住挑了挑眉,似乎很是不满。 “少伯,适才寡人那一步下错了,可否再来?” “大王是要悔棋乎?” “非也,非也。寡人只是方才一时手抖,一子下错……” “大王不必找借口,你这便是悔棋。” 范蠡这般“咄咄逼人”,让站在庆忌身后的公子繁很是不满,瞪着眼睛道:“御史大夫,我父王说是手抖落错了子,你怎能不信?” “就是!” 跟在一边的伯噽哼了一声,指着气定神闲的范蠡说道:“大王适才还未想好要落子于何处,手抖所致,下错了一子,何不能让大王再来?” 闻言,范蠡耸了耸肩,笑着道:“让大王再来,也未必能翻盘。” “你!狂妄!” 伯噽气得直跺脚。 其实,就是范蠡再让庆忌三子,后者都无法翻盘,反败为胜的。 庆忌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打算“耍赖”。 他的这臭棋篓子,人菜瘾还大,又菜又爱。 当然,庆忌所谓的“臭棋篓子”,仅限于范蠡、孙武、伍子胥这样的棋艺大师,其余人在庆忌看来,还是泛泛之辈。 这得益于庆忌常年都跟范蠡、孙武等人下棋,下围棋。 在下围棋上,庆忌的棋艺说不上多精湛。 若是下象棋,庆忌则是无往而不利,连范蠡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罢了。” 庆忌摆了摆手,笑吟吟的说道:“输便输了。少伯,寡人认……” “多谢大王。承让,承让了。” 范蠡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 庆忌具有容人之量,必然是不会在棋局之上,跟范蠡计较太多的。 平日里的庆忌,都较为随和。 正是这样的庆忌,才值得孙武、范蠡、伍子胥等人追随,失志不渝的追随。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这是庆忌任贤用能的一贯准则。 诚如历史上的汉太祖刘邦得天下后所言: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张良; 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不断供给军粮,吾不如萧何; 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三位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 比起能力,庆忌自认为不如范蠡、伍子胥、孙武,但是庆忌能任用他们,让他们人尽其才,这就是庆忌的本事。 驭人之术! “你啊。” 庆忌指着范蠡,啼笑皆非的说道:“范蠡,你的棋艺与孙武只在伯仲之间,寡人能半胜于孙武,何以与你下围棋,寡人一局都未胜过你?” 范蠡莞尔一笑,说道:“大王,国尉下的棋,是人情世故。臣下的棋,是随心而为也!” 这就是范蠡与孙武的不同之处。 他们都是善于明哲保身之人,只是一个为人处世较为圆滑,一个时常率性而为。 如果庆忌是历史上的越王勾践那样的君主,或许范蠡会跟孙武一样,下围棋的时候让着庆忌。 但,庆忌的胸怀这般宽广,何须范蠡礼让? “大王,其实大王你的棋艺甚为高明,臣,有所不如也……不,或者说,天下之人下棋,无有大王高明。” “你是说象棋?” “非也。” 第708章 以天下为棋局 范蠡指着棋盘,嘴角噙着一抹盎然的笑意,说道:“便是这围棋。天下之人下围棋,都无有大王之高明也,包括臣在内,亦然!” “围棋之道,天道人道交he而成也。远古洪荒,大禹疏导,大地现出茫茫原野。” “于是大禹立井田之制,划耕地为九九扩大的无限方块。” “其中沟渠纵横交织,民居点点布于其上,便成人间棋局也。” 顿了一下,范蠡又道:“后有圣哲,中夜观天,感天中星光点点,大地渠路纵横成方,神往遐思,便成奇想,遥感天上星辰布于地上经纬,当成气象万千之大格局。” “人间诸象,天地万物,皆环环相围而生。” “民被吏围,吏被官围,官被君围,君被国围,国被天下围,天下被宇宙围,宇宙被造物围,造物最终又被天地万物芸芸众生之精神围。” “围之愈广,其势愈大。势大围大,围大势大。此为棋道,亦是天道、人道。“ “棋道圣手,以围地为目标,然必以取势为根基!” “善!” 对于范蠡的这一席话,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围棋之道,与其说是为了争,不如说是为了“和”。 在这个过程领悟日月星辰的神秘,用心去体会生活之道、生存之道、生命之道…… 庆忌领悟到了范蠡这番话中的深意,便道:“少伯之治国棋道,于方寸之间见天地大道,治国大道,可谓是格局开阔,气魄宏大。” “大王谬赞。” 范蠡低眉顺眼的说道:“臣之所以言及,在棋道之上,世人皆不如大王高明,便在于此。” “围棋,便如天下。以天下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纵横捭阖,自有制衡之道!” 换源app】 “臣与大王所下之围棋,不过尺寸之地,如何见得真章耶?” “你啊。” 庆忌指了指范蠡,脸上尽是和善的笑意。 这便是语言的艺术了! 范蠡通过棋盘、棋道向庆忌进言,是意有所指。 实际上,范蠡、孙武等吴国的肱股之臣,常年跟在庆忌身边的大臣,都已经了解了庆忌的心思。 以及在晋国的这一番布局! 以天下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 “父王,这韩不信与魏侈都进城半日,不见音讯,是否会出差错?” 站在庆忌身后的公子熙皱着眉头,颇为担忧。 他这是在担心韩不信与魏侈反水,进了绛城一去不返。 那不是放虎归山吗? 站在一边的公子繁哼了一声,说道:“父王,以儿臣之见,父王便不该放了韩不信与魏侈入城。” “若欲晋国君臣开城献降,父王何不直接绑了韩不信和魏侈,示于城下,令二人喊话?” “即便他们胆敢不从,相信我军再捏造晋军主力尽丧,赵鞅兵败身亡之事,忧惧之下,孤立无援的智跞,未必不会出城投降!” 公子繁所言,不无道理。 实际上,之前的庆忌就考虑过这个方法。 但是,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果断否决了。 为何? 因为韩不信与魏侈,家世显赫,是一个大家族的宗主,岂能容忍自己被这般侮辱? 二人一定会宁死不屈,仇恨吴国,这与庆忌的初衷是相悖的。 再者说,庆忌也想让智跞分一杯羹…… “繁儿,你说,是一头勐虎可怕,还是六只绵羊可怕?” “自然是一头勐虎可怕。” “善。” 庆忌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公子繁,说道:“繁儿,寡人给你讲一个故事。” “过去,有一户人家。一父六子,家中有良田千亩,钱财甚多,父死,六子相争,乃由邻居主持公道,划分疆界、钱财。” “最终六子火并,或死或伤,全部资产归于邻居。” 闻言,公子繁这才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父王,儿臣悟了。” 这是一个十分浅显易懂的道理。 三晋好,还是六晋好? 在庆忌看来,自然是“六晋”好。 晋国原本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哪怕是一分为六,国力都等同于郑国、卫国,算得上是中等国家。 要是晋国跟历史上一样,一分为三,怕是都能跟齐国、秦国掰手腕…… 这是庆忌所不能容忍的。 一超多强? 未尝不可! 只是,晋国越是分裂,对于吴国而言越好。 “卡察察……”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着的绛城的大门,终于被缓缓的拉开。 在智跞、韩不信、魏侈三卿的率领下,晋侯姬凿,还有几十名晋国的大夫将军,都穿着一袭丧服,以一种愁云惨澹的氛围,出到城外迎接庆忌。 作为晋国的国君,年少的姬凿更是“肉袒牵羊”。 何为肉袒牵羊? 就是国君光着上身,牵着一只羊献给战胜者,犒赏敌军…… “肉袒牵羊”是战争中战败国向战胜国投降的一种仪式。 投降者“肉袒”是为了表达自己愿意屈服为臣仆。 “肉袒”对于战败者来说是一种耻辱。 再者,“肉袒”是表达一种希望得到哀怜的意思。 还有就是,表达一种愿被杀戮之意。 自古以来,上至天子,下至黎庶,都有严格的穿衣体制。 因此君主脱去衣裳,袒露身体,意味着主动放弃权利,接受战胜国的惩罚。 而天子诸侯也都不能轻易luo露身体,否则即为一种失礼行为。 只有在祭祀或者进行乡射礼的情况下才可以裸露身体,如在祭祀时,国君要肉袒迎接和宰割牺牲。 而行牵羊礼,意味着俘虏将像羊一样,已失去人的尊严,任由对方宰割…… 想当年楚庄王伐郑,几乎要攻破郑国的都城,郑襄公也是跟现在的姬凿一样,脱去了上衣,袒胸露怀,左手拿着牦牛尾巴做的旗节,牵着羊,右手拿着杀牲畜的牛耳尖刀,在路口迎接楚庄王。 今时今日,场景何其之相似? 其实,古往今来,投降的仪式不少,肉袒牵羊只是其中的一项! 此时年少的姬凿肉袒牵羊,见到庆忌带着一众的联军将领上前后,不禁一脸悲戚的神色,眼含热泪,道:“吴王,寡君不德,得罪了上国,又不能服侍上国,因而得罪上国,使上天降罪于晋国,使吴王怀怒,降祸于晋城,又劳吴王千里劳苦来到晋国。” “寡君已知罪,而今晋国之存亡,在于吴王,若吴王顾及先祖景公之友好,不灭晋国,延其宗祀,使晋国成为吴国的附庸,乃是吴王之德!” 姬凿这般卑微的求降,让庆忌的心里,也是感慨万千的。 不过,大争之世,就是这样。 若姬凿生于普通人家,能不能活着,还是一个问题…… “晋侯,寡人愿接受你的请降。自此之后,晋国便为吴国的附庸!” “多谢大王!” 第709章 取代赵氏大宗 随着晋侯姬凿的投降,绛城沦陷,晋国也在真正意义上,名存实亡。 诚然,晋国只是沦为吴国的附庸国。 但是早就大权旁落,连诏令都出不了公宫的晋侯,谁会放在眼里? 怕是姬凿在不久之后,也会被某个六卿之一的国家所杀,或是流放,然后宗庙社稷不保…… 这一切,庆忌都不会去管。 他现在要谋划的,是瓜分晋国,使六家分晋之事。 十多万的联军将士,暂时驻扎在绛城之外,庆忌则是亲率宿卫,接管了绛城的防务,同时进入晋国的公宫。 虽说,庆忌对普通的黎庶,以及城内的卿大夫基本上秋毫无犯。 但是这并不代表,庆忌会放过晋国公室积累多年的奇珍异宝,以及府库当中的钱财。 “搬走!” “快!” 在庆忌的命令下,一众宿卫纷纷搬空了晋国公宫内的金银财宝。 不论是黄金玉帛也好,丝绸皮草也罢,凡是值钱的器物,都一件不落,全部被吴国的宿卫搬上了车,拉了一车又一车。 见到这一幕的晋国卿大夫,包括魏侈、韩不信等人在内,都是敢怒不敢言。 庆忌是真的贪婪成性! 不过,他们作为战败者,有什么资格跟庆忌讨价还价,要求庆忌手下留情,不将晋国公宫之内的值钱物件搜刮一空? 幸好! 庆忌只是一口气搬空了公宫,并没有把魔爪伸到他们这些卿大夫的家中,要不然还真是欲哭无泪…… 其实,以现在吴国的家大业大,丰厚的财力,可能庆忌还瞧不上晋国公宫的这些奇珍异宝。 只是谁会嫌弃自己的钱多? …… 绛都,晋国公宫之内。 此时在一处宫室中,庆忌高坐于陛台之上,下面坐着的,正是吴国的国尉孙武、大司马伍子胥、御史大夫范蠡、御史中丞伯噽、大行令阳虎,以及公子熙、公子繁。 “二三子,而今晋侯已经归降,绛都也在我手。” 庆忌缓声道:“寡人要做的,非是亡晋,而是使六家分晋也。眼下,晋军主力虽仍在,然不过是屯驻于中牟的赵氏之师,且有韩氏、魏氏之余部。” “赵鞅独木难支,必不敢与我联军相抗衡……” 现在的局势是,晋国六卿,有智氏、范氏、中行氏、韩氏、魏氏五家,站在了庆忌这一边,唯独一个赵氏,如之奈何? 更何况,还有数十万的诸侯联军虎视眈眈,枕戈待旦。 势单力孤的赵鞅,便是再不甘心,为了自己的家族考虑,迫于无奈,只会选择赞同六家分晋之事。 “伯噽。” “臣在!” “你负责前往中牟一趟,游说赵志父(赵鞅),寡人可使赵氏位列诸侯,条件与范氏、中行氏一般,事成之后,赵国朝吴,并上贡一万户黎庶,良马二千匹!” “诺。” 伯噽当即答应下来。 庆忌之前是让中行氏、范氏各出一万户黎庶,良马一千五百匹,献给吴国。 何以到了赵氏这边,成了二千匹良马? 因为赵氏的封地,多在晋国的北部,水草丰茂,盛产战马,再加上赵氏的祖先原本就是善于养马、御马之人。 说到底,赵氏是晋国六卿当中,拥有战马数量最多的。 庆忌也想趁此机会,削弱赵氏的力量,让六晋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吴熙。” “儿臣在!” “你代寡人秘密前往邯郸,与邯郸稷商谈。告诉他,寡人可使邯郸氏取代赵氏,成为赵氏的大宗,且使赵氏一族,邯郸一脉位列诸侯。”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条件,则是事成之后,赵国朝吴,并上贡一万户黎庶,良马二千匹!” “诺!” 公子熙立刻答应下来。 这是庆忌在对公子熙委以重任。 对于公子熙的能力,庆忌还是知道的。 此子自幼饱受孔丘、晏婴、孙凭等一众名师栽培,又在民间流落数年之久,性格坚韧,为人机智,可以担当大任。 这一次庆忌让公子熙去跟邯郸稷秘密商谈,正是看中了公子熙较为机智。 邯郸稷,是现在邯郸氏的家主,赵午之子,邯郸大夫。 邯郸稷的祖先是赵穿,封邯郸君,以之为氏,故而他那一脉,就是嬴姓,邯郸氏。 赵穿生子赵旃,赵旃生子赵胜,赵胜生子赵午,赵午生子赵稷,世代为晋国邯郸大夫,是晋国六卿之外,又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 当年,赵鞅欲将五百户奴隶从邯郸迁到晋阳,时邯郸大夫赵午听取众人之言,不同意赵鞅此次移民。 赵鞅怒杀赵午,赵午家臣涉宾奔回邯郸,拥立赵午之子赵稷为邯郸继承人,旋即以邯郸发动叛乱…… 这本是赵氏与邯郸氏,大宗与小宗间产生的一场家族内讧,却以此为导火索引发了六卿之间为争权夺利的一场晋国全国性内战,甚至是中原混战。 可以说,晋国落到今时今日这种下场,跟赵鞅、赵稷不无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六卿之中,也是相互倾轧的。 赵稷的父亲赵午是中行寅的外甥,中行寅又与士吉射是亲家,他们都与赵鞅不睦。 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试问赵稷如何能原谅赵鞅? “大王……” 伯噽皱着眉头道:“大王可是要以邯郸氏小宗,取代赵氏大宗?若是如此,将赵鞅置于何地?” “赵鞅?” 庆忌摇摇头道:“此人的文治武功,有雄主之风。寡人岂能留他?让邯郸稷取代赵鞅,成为赵国的立国之君,再合适不过。” “大王英明!” 伯噽恭维了一句。 诚然,庆忌这是在欺骗赵鞅,使邯郸氏跟昔日晋国的“曲沃代翼”一样,以小宗取代大宗。 但,那又如何? 赵鞅这个人,能力太强,不失为一代枭雄,庆忌岂能为自己树敌? 说不定庆忌是要找个机会,将赵鞅铲除掉,以绝后患的。 要不然在赵鞅的带领下,新生的赵国能走到哪一步,真的不好说。 “范蠡。” “臣在!” “你代寡人先一步前往洛邑,备足厚礼,奇珍异宝,说服周天子册立六卿为诸侯,使六家分晋。” 第710章 六卿分晋 “诺。” 范蠡旋即答应下来,只是眉宇间有些忧虑,不禁询问道:“大王,这六家分晋之事,是否要跟齐侯、卫侯这些诸侯商议一下?” “近日来,郑伯还有秦国的子虎那边,似乎已经猜到大王的打算,对此颇有微词……” 闻言,庆忌轻笑一声,说道:“今天下之事在寡人,今晋国之事在寡人,谁敢不从?” “秦国、郑国以及周室的利益,寡人可以保障。” “范蠡,你面见周天子后,可告诉他,事成之后,太行山西侧的长子、屯留、黎等城邑,方圆三百里的疆土,寡人可以划给周室。” “诺!” 范蠡终于松了口气。 方圆三百里的疆土,这可是不小的地盘! 相当于半个周室疆域的面积了! 要知道,这一次诸侯伐晋,周王室这边,不过是出动了一万兵马,算是最少的。 庆忌能划出这么广袤的一片疆土,送给周天子,后者岂能不投桃报李? “至于秦国、郑国那边的利益,寡人可以确保。” 庆忌缓声道:“浍水以南的晋南之地,有二三十座城邑,地方圆七百余里,足够吴、秦、郑三国均分。” “齐侯、卫侯等诸侯那边,寡人管不着。他们能占领多少晋国的城邑土地,寡人都予以承认!” “……” 在这个事情上,庆忌做得不太厚道。 但,真的想利益均分,可能吗? 不可能! 所以,庆忌只能选择拉拢秦、郑两国,还有周王室,一起来对抗齐国以及中原列国。 这一战过后,吴国最大的敌人,莫过于齐国。 庆忌如何能趁此机会,让齐国占尽便宜? 做梦! 绝无可能! “阳虎。” “臣在!” “你负责挑选使者,联络宋、鲁、卫、陈等诸侯,通知他们到成周会盟。同时,你亲自代寡人前往朝歌,游说齐侯主盟。” “诺!” 作为大行令的阳虎答应下来。 只是,阳虎不由得皱着眉头,颇为迟疑的问道:“大王,齐侯……会来吗?” 不怪阳虎会有这样的忧虑。 这一次使六家分晋之事,庆忌没有跟任何人商议过,诸侯对此都不得而知。 哪怕是被天子致伯,成为诸侯之长的齐侯,也是被蒙在鼓里。 庆忌这样单干,恣意妄为,显然是没有将齐侯这个“方伯”放在眼里! 庆忌与齐侯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齐侯要是赶来成周主盟,证明他是被庆忌牵着鼻子走,是一个虚有其表的霸主。 若齐侯不来成周主盟,则说明庆忌已经在实际上取代了齐侯,主导诸侯会盟,成为了“方伯”! 可以说,这一次的齐侯是里外不是人了! “齐侯来不来,无关紧要。” 庆忌轻笑一声,说道:“他可以不来,寡人不能不请。” “诺!” 这一回的庆忌,极有可能成为众失之的。 但,就算庆忌不这么干,诸侯就真的不会联军攻吴吗? 老牌的霸主晋国一分为六后,取而代之的就是吴国强势崛起! 这是不争的事实! …… 数日后。 中牟城的府衙里,赵鞅和颜悦色的将吴国的御史中丞伯噽送出门口。 而且,在临别之际,赵鞅还命人送给伯噽一千两黄金,良马十匹,丝绸玉帛若干,可谓是厚礼相赠…… 赵鞅与伯噽的一番洽谈,很是和睦。 赵鞅答应,若庆忌当真可使赵氏位列诸侯,事成之后,赵国朝吴,并上贡一万户黎庶,良马二千匹!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顺利。 伯噽不疑有他,跟着就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准备前往成周,去跟庆忌复命。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赵鞅不由得脸色一沉,旋即吩咐左右,将自己的心腹家臣尹铎、傅便、邮无恤、史暗、窦犨召集过来,并让自己的嫡长子赵伯鲁旁听。 偌大的书屋中,赵鞅坐于主位上,左右两侧,则是尹铎、傅便、邮无恤、史暗、窦犨这五个赵氏的家臣,以及赵鞅的嫡长子赵伯鲁。 当赵鞅将自己与伯噽商谈过的事情,告诉众人后,一众家臣都忍不住勃然变色,神情很是凝重。 尹铎朝着赵鞅躬身行礼道:“主上,今吴国势大,霸主之势已经不可阻挡。” “主上选择忍辱负重,使赵氏位列诸侯,未尝不可。” “唉!” 赵鞅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道:“国君之位,与我赵鞅何加焉?” “鞅只是不忍,晋国持续了一百多年的霸业,祖先兢兢业业,锐意进取,这才来之不易的基业,就这样在我这一辈人手中葬送!” “若智跞、范吉射、中行寅三人,皆是自私自利,无有公心之人,为一己之私,他们可以置国家大义于不顾。” “若韩不信、魏侈二人,也是善于见风使舵之辈,不足以谋大事。” 顿了一下,赵鞅很是无奈的说道:“今晋国六卿,韩、魏、智、范、中行五卿,都站在吴国一方,赵氏一家,独木难支也。” “事到如今,可还有斡旋之余地否?” 闻言,在座的赵氏家臣,都忍不住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赵鞅的确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 他渴望跟自己的祖先赵盾、赵衰、赵武等人一样,成为晋国的正卿,然后带领晋国称霸天下,成就一番不世之功。 能让赵氏位列诸侯,自己成为国君,这固然是赵鞅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霸主晋国被一分为六,如何还称得上强大? 赵氏,也会成为如卫国、郑国、宋国一般的中等国家,甚至于在国力上,可能还有所不如! 这让赵鞅如何能甘心? 想当年赵鞅年少继位,成为赵氏的宗主,历经士匄、韩起、魏舒、士鞅、智跞五个晋国正卿。 赵鞅已经预感到,智跞命不久矣,后者死后,就该轮到他赵鞅名正言顺的登上正卿之位,执政晋国了。 谁曾想,在这个时候,晋国突然没了? 不,晋国还没有完全灭亡…… “主上,吴国称霸天下,无可逆转。” 家臣史暗缓声道:“而今之际,主上所虑者,应当是如何讨好吴王,以为我赵氏获得更大的利益。” “善。” 六家分晋,操刀者是何人? 毫无疑问,是吴王庆忌! 这个时候不讨好庆忌,更待何时? 第711章 太子蒯聩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九年,即公元前495年,农历九月。 庆忌在周王室的王畿之地成周,大会诸侯。 前来参与的诸侯国,有二十三个,分别是: 吴、晋、齐、蔡、徐、钟吾、唐、薛、滕、莒、邾、郯、宋、鲁、卫、郑、顿、许、陈、曹、秦、燕、中山。 这是华夏九州的所有国家,被周天子册立的诸侯之国(中山国除外)。 前来参与此番成周之盟的,无不是列国的国君,或是卿大夫。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齐侯、卫侯没有亲至,列国的国君都已经赶来成周参加盟会。 甚至就连秦伯嬴宁、燕侯姬载都不远千里,跋山涉水的赶到成周…… 何以至此? 道理很简单! 庆忌使六家分晋,事先并没有跟诸侯商议过,就连齐侯这个名义上的“方伯”,也是毫不知情。 六家分晋,成了既成事实,庆忌可以确保吴、秦、郑三国,以及周王室的基本利益,却已经触动了齐国、卫国以及中山国的利益。 在成周之会前,庆忌原本已经派出大行令阳虎为使者,前往朝歌邀请齐侯,让后者到成周主持盟会。 只是,有感于自己被庆忌“戏耍”的齐侯,哪里会来成周自取其辱? 说到底,齐侯的这个方伯之位,还是庆忌让给他的。 庆忌,才是名副其实的诸侯霸主! 随着韩、赵、魏、范、智、中行六家分晋,诸侯当中,获得最大便宜的是吴、秦、郑三国,以及周王室。 至于原本在铁之战中,败给晋军的齐卫联军,除了原先占领的晋国东北部的几座城邑,他们是半点好处都捞不到,还损兵折将,丢失了一大批的粮草辎重! 这让齐侯与卫侯,如何能不气愤? 所以,他们一气之下,干脆就不来参加这一次的成周会盟,只派出了国相田乞,以及卫太子蒯聩前来赴会…… “吴侯!” 此时,在成周的城门口,田乞与蒯聩适才下了马车,迎面而来的,正是等候在这里的庆忌,以及公子繁、公子熙。 吴王庆忌亲自出迎,这让田乞和蒯聩都倍感受宠若惊,连忙朝着庆忌躬身行礼。 “田相,多年不见,田相一向可好?” 庆忌笑吟吟的看着田乞。 田乞连忙低眉顺眼的回答道:“多谢吴侯关心。敝臣居庙堂之高,为国理政,不敢有丝毫懈怠,承蒙国君厚爱,得以让田乞一展所长矣。” 田乞说的都是场面话。 这田乞是何许人也? 他是田桓子田无宇之子,齐国田氏的宗主,田乞早年就以大斗借出,小斗收进的方法笼络民心,田氏宗族于是日益强大。 昔日淮水一战,田乞与齐侯杵臼,还有齐国的许多卿大夫,一起被吴军所俘虏。 当时庆忌就已经意识到,这是吴国击垮齐国的一次机会,所以提前布局。 田乞,便是历史上的田厘子。 若是在原来的历史上,田乞将在齐景公死后,与鲍牧攻杀国、高二卿,迎立公子阳生为君,是为齐悼公。 齐悼公继位后,田乞担任国相,专擅齐国朝政。 田乞,可谓是为田氏代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以说,田乞算得上一代枭雄。 不过庆忌却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利用田乞的野心,使他为自己所用。 故而,在淮水一战后,庆忌刻意让田乞“割肉奉君”,得到齐侯杵臼的宠信。 于是田乞依靠自己的能力,以及杵臼的宠信,终究是如愿以偿的登上了齐国的国相之位,主持朝政。 在杵臼的眼皮子底下,田乞不敢真的造反,表露出自己的野心。 只是,田乞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在暗中培养田氏的势力,同时征收黎庶的赋税时用小斗收进,贷给黎庶粮食时用大斗贷出,对国人施行阴德…… 这种情况,在田乞担任国相期间,尤为严重。 齐侯杵臼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早年还有晏婴屡次劝谏齐侯应该抑止田氏的行为,但齐侯都没有听从。 更何况,现在身边几乎尽是奸佞小人,或善于明哲保身之辈的齐侯? 在庆忌看来,齐国的明争暗斗,波诡云谲,丝毫不下于晋国…… 不过这一切在齐侯杵臼的治下,群臣还在粉饰太平而已。 一旦杵臼薨逝,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这,恰恰是庆忌愿意看见的! 因为老牌霸主晋国轰然倒塌,一分为六之后,吴国的大敌,就只剩下了一个齐国。 在这种时候,庆忌又怎能不趁机拉拢一下田乞,让他为自己所用? 田乞也是一个识时务者,很是上道。 这些年来,田乞一直都在鼓励齐国与吴国进行商业上的互通有无,给予吴商便利,以此来回报庆忌当年的不杀之恩,以及暗中的提携之恩。 当然,田乞这么做,不是为了报答庆忌的恩情。 田乞更多的,是打算利用吴国为自己造势,为田氏造势,以便于完成“田氏代齐”的一番伟业! “这位,想必便是卫国太子?”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蒯聩的身上。 蒯聩还是一个年轻人,已经是加冠之年,穿着一袭玄色的袍服,身材高大,仪表不凡,蓄着一缕短须,精神抖擞。 “蒯聩见过吴侯!” 蒯聩连忙朝着庆忌躬身行礼。 “卫侯有一个好儿子。” 庆忌感慨万千的看着蒯聩,说道:“太子,看着你,寡人便想起了自己昔日的意气风发。” “想当年,寡人与叔父掩余、烛庸挥师伐楚,不料国内的公子光弑君篡位,杀害了寡人的父王,断绝了吴师归国之路。” “寡人不得已,只能带着残兵败将,逃奔卫国,幸得卫侯收留,予寡人栖身之所,还得以列国资助,厉兵秣马,整点旗鼓,让寡人可以带领王师,杀回吴都,报仇雪耻!” 顿了一下,庆忌似乎是很感激的模样,上前抓住了蒯聩的手,说道:“太子,寡人认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寡人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报答卫国当年的恩情。” “而今成周之盟,何以卫侯近在迟尺,而不愿前来会盟?” 第712章 齐侯的不甘 庆忌的这一席话,让卫太子蒯聩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笑意,很是无语。 卫侯姬元为何没有来参与这一次的成周会盟,难道庆忌的心里不清楚吗? 不,庆忌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卫侯姬元是气愤于庆忌不跟他商量,擅自决定使六卿分晋之事。 这样一来,卫国在铁之战中损兵折将过甚,还半点好处都捞不到。 这让姬元如何能不愤慨? 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庆忌的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只是没有任何的实际行动。 的确! 当年庆忌落难,是卫国收留的他,让他能在卫国招兵买马,养精蓄锐,然后杀回吴国夺位。 这样的恩情,庆忌怎能忘记? 如此一想,让卫侯姬元的心里更是难受。 蒯聩想了一下,然后讪讪的朝着庆忌行礼道:“还请吴侯见谅。在下的君父,近日来身体有恙,不便于出行。故而这一次的成周之会,君父命在下代表卫国出席……” “身体有恙?那来真是凑巧。” 庆忌似笑非笑的说道:“卫侯与齐侯一般,皆有小恙,怕不是推诿之词。” “不能,不能。” 蒯聩只能硬着头皮,这样回答庆忌。 站在一边的田乞,脸上的表情,也是颇为尴尬的。 齐侯与卫侯,此时都在朝歌,距离成周不过五六百里,竟然不来成周参与会盟,的确是说不过去的。 毕竟,就连秦伯、燕侯,都迢迢千里的赶来参加会盟……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样一对比,真可谓是相形见绌的。 好在,庆忌并没有过于计较此事。 倘若庆忌是一个气量狭小,又好大喜功的君主,说不定就要考虑,是否在成周之会,发兵攻卫了! 庆忌将双手合拢在了自己的袖子里,双肩一抖,轻笑一声说道:“太子,寡人是由衷的期望,吴卫两国之好,不生嫌隙也。” “五日后,盟会将正式召开。朝歌距离成周不过数百里,一来一回,时间上来得及……” “若卫侯可以参与此番成周之会,寡人求之不得。” “晋国的城邑土地,卫国得不到,不代表他国的城邑土地,卫国不能拥有。” 闻言,蒯聩忍不住眼前一亮,哆哆嗦嗦的问道:“吴侯是说……曹国?” 庆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一拳轻轻的打在了蒯聩的胸口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 庆忌这是在康他人之慨! 但,何乐而不为呢? 要知道吴国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霸主大国,唯一的天下霸主之国。 若是吴国能认可卫国灭掉曹国,占有陶丘,谁敢轻举妄动? 虽说,之前庆忌已经将曹国,许诺给了宋国吞并。 但,这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谁说得准? “多谢吴侯!” 领会到其中深意的蒯聩,连忙朝着庆忌躬身行礼,表示感激。 其实,在这个时代,春秋末期,基本上的国家格局已经形成。 但是夹在宋、鲁、卫、郑这些中等国家里,还有一些小国,尚未被吞并。 这还得益于晋国一直以来奉行的霸权主义。 以至于列国都不敢擅自发动灭国之战,以免引火烧身,遭到霸主晋国的讨伐。 若是能被成为霸主的庆忌认可,卫国发兵灭曹,自然不是难事。 对于蒯聩这个人,庆忌还是略有耳闻的。 在历史上,蒯聩是为卫后庄公,他是卫灵公之子、卫出公之父、卫国第三十任国君。 要是按照历史的发展轨迹,蒯聩将会因与灵公夫人南子有仇,与家臣戏阳遬商议,令其于朝会上刺杀南子。 不料,事到临头,戏阳遬后悔了。 蒯聩多次以眼色指示他,为南子所察觉,事遂败,蒯聩逃奔宋国,不久又投奔晋国赵氏…… 】 当然,现在南子成为了庆忌的宠妃,蒯聩安心在卫国当自己的储君。 不过蒯聩并非一个善类,而且权欲熏心。 卫出公十二年,蒯聩与浑良夫潜回卫国,胁迫孔悝召集群臣以发动政变,卫出公姬辄逃奔鲁国。 蒯聩自立为卫国君主,是为卫庄公,史称“卫后庄公”。 蒯聩这厮,也是够厚黑的,臭不要脸,连自己儿子的君位都抢。 但,蒯聩只是当了三年的国君。 之后蒯聩因言获罪于晋国,被赵简子(赵鞅)包围卫国。 十一月,庄公蒯聩出逃。 值得一提的是,蒯聩的后代子孙中有以祖上的名字命姓者,称蒯姓。 庆忌经常说阴谋诡计成不了大事。 好比蒯聩,用阴谋诡计夺取的君位,终究是不能长久的。 …… 成周,钓鱼台。 此时,庆忌与田乞坐在一起垂钓。 这钓鱼台附近,群山环绕,依山傍水,湖面波光粼粼,不时的有鱼儿跃动着尾巴,浮出水面。 说真的,跟庆忌坐在一起钓鱼,田乞的心里都有些犯憷。 据说当年在洛邑的钓鱼台,庆忌和晋定公垂钓,结果双双遭到刺杀。 庆忌依靠自身的勇武与警觉,有惊无险,毫无大碍。 但是晋定公被刺客一剑封喉,当场身亡…… 世人或多或少都能猜到,此事跟庆忌脱不了干系。 只是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杀死晋定公的刺客是庆忌所派。 好在田乞自认为自己人畜无害,对庆忌没有任何威胁,要不然真的需要小心为上。 “田相,寡人使六卿分晋,位列诸侯,想必齐侯对此事,一定颇有微词?” 庆忌笑吟吟的询问道。 颇有微词? 何止是颇有微词! 田乞不禁苦笑一声。 当齐侯得知庆忌自作主张的这件事情后,那是被气得直跳脚,勃然大怒。 毕竟这的确是极大的损害了齐国的利益。 而且,对于庆忌的这一打算毫不知情的齐侯,哪里能没有意识到,庆忌根本就没有将他这个“方伯”放在眼里? 在铁之战中,齐国不但损兵折将过甚,一大批的粮草辎重,也被晋军所缴获。 动辄大战,兴师动众的齐国,最后只能占领晋国的三四座城邑,这让齐侯如何能甘心? “吴王,实不相瞒,吾国君对吴王擅自做主,使六家分晋之事,大为不满。吴齐两国交恶,已经在所难免矣。” 第713章 十年磨一剑 对于齐侯的态度,田乞亦是对庆忌坦然相告。 何以也? 因为田乞知晓,现在能帮助自己“代齐”,位列诸侯的,正是庆忌,正是吴国! 既然韩、赵、魏、范、智、中行六家可以分晋,何以田氏不可代齐? “吴王,有赖于吴王你的帮助,在下得以位列齐国之相邦,辅弼国政。” 田乞低眉顺眼的说道:“这些年来,在下利益国相之权,暗中培养田氏的势力,同时征收齐民的赋税时用小斗收进,贷给齐民粮食时用大斗贷出,对国人施行阴德……” “在齐国,我田氏已经是一家独大,国氏、高氏都莫能比之。” “在下以为,田氏代齐的箴言,可以实现。时机已然成熟,不知道吴王可否助田氏一臂之力?” “若事成之后,田氏一定世代朝吴,以吴国为主,互通有无。” 闻言,庆忌的嘴角噙着一抹澹然的笑意,说道:“田相,你当真以为,时机已然成熟?” “这……” 田乞硬着头皮说道:“吴王,田氏即便现在不能代齐,也可更进一步。” 庆忌瞥了一眼田乞,缓声道:“齐国吕氏公族,享国祚五百余年,深入人心。汝田氏,固然自田敬仲(田完)那一代起,六代人兢兢业业,终于得让田氏成为齐国第一大族,且而今深得齐国民心。” “然,机会只有一次。田相的确以为时机已经成熟?” “……” 田乞沉默了。 齐国的境况,跟晋国有所不同。 因为“曲沃代翼”之事,晋国在晋献公的时候,大肆屠戮公族旁支子弟,即桓庄之族,致使公室衰微,以至于后来晋侯的大权旁落,六卿专政。 齐国则不一样。 齐国的公族势力虽不甚强大,但齐侯(齐景公)仍旧是执掌大权的国君,有齐侯在,田乞怎敢造次? 田氏何以代齐? 从田完至齐当了工正,到田桓子侍齐庄公而得宠,此间经历了整整一百二十二年之久。 吕氏经历了齐桓公、无诡、孝公、昭公、懿公、惠公、顷公、灵公、庄公九代国君。 而田氏经历了陈完、田孟夷、田闵孟庄、田文子须无、田桓子无宇五代。 从田桓子开始,田氏施行私政,与齐侯争取民心。 现在的齐侯杵臼是个奢侈之君,特别到了晚年更是好治宫室,聚狗马,喜奢侈而厚赋重刑。 公室仓廪中布、帛、稷、粟都放得腐烂,生了虫子,底层的黎庶却生活无着,饿殍载道,劳役不止,抗争的国人被镇压,遭到砍脚的人不知多少。 以至于,齐国已经出现了“国之诸市,屦贱踊贵”的异常现象。 遇到灾情,齐侯也不去赈济。 在田乞的父亲田桓子那一代,便适应形势施行私政。 他将齐国的量制由四进制(即四升为豆,四豆为区,四区为釜,十釜为钟)改为五进制,向黎庶借贷粮时用新制,而还贷时用旧制。 田氏施恩德于国人,齐侯杵臼不加禁止。 因此,田氏得到了齐国黎庶的拥护和爱戴。 国人心向田氏,归向田氏,田氏家族日益强大…… 不过,要知道齐国的公族势力,也是不弱。 齐国公族吕氏依靠的力量主要是高氏、国氏两家,国、高两家与吕氏同出于姜姓,皆为齐太公之后,吕氏旁支。 在齐国漫长的发展过程中,高氏、国氏世代为齐国上卿,天子所任命,齐国形成吕氏、高氏、国氏三家共保姜姓社稷的局面!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着田乞,笑道:“田相,十年磨一剑。” “汝田氏,自田敬仲起,六代人一百多年的时间,都在韬光养晦,厚积薄发,田氏磨砺宝剑久矣,然挥剑只能有一次!” “请田相好自为之。寡人不得不奉劝你一句,若无十足把握,还请田相继续忍耐,继续磨剑,以待一朝举事,一战成功。” “……” 田乞又沉默了下来。 田氏代齐,可谓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十年磨一剑? 不! 这把“剑”,田氏磨砺了整整一百多年。 不过庆忌所言不虚。 田氏挥剑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不能成功取代齐国吕氏,使田氏代齐,田氏必然会被铲除掉…… 】 “多谢吴王提醒。” 田乞喟然长叹,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是在下魔怔了。” 闻言,庆忌摆了摆手,说道:“田相,对于田氏代齐之事,寡人未尝不可帮忙,使田氏如晋国六卿一般,位列诸侯。” 田氏代齐吗? 这是庆忌喜闻乐见的事情。 当然,庆忌必然不会使田氏代齐的过程,太过顺利,说不定到时候吴国还要横插一脚,让齐国大乱,内战不止,以便于吴国谋求更大的利益。 田乞见到晋国六卿都能位列诸侯,野心勃勃的他,自然是不甘心落于人后。 对于田乞迫切的心情,庆忌也能理解。 但,这绝不是庆忌直接干涉齐国内政的理由! 他这个诸侯霸主,现在要做的,可不单纯的是协调各方,让天下诸侯都顺从自己。 如有可能,庆忌为何不能扫灭诸侯,一统天下? …… 田乞离开后,庆忌又在钓鱼台接见了御史大夫范蠡,以及大行令阳虎,御史中丞伯噽。 这三个人,庆忌都分别给予了他们不一样的任务。 范蠡负责代表庆忌与周王室会谈,均衡各方,确保吴国的权益。 伯噽负责代表庆忌跟秦伯、燕侯会谈,商议谋定中原,“尊王攘夷”之大计,顺便使秦、燕两国加强与吴国在贸易上的往来,互通有无。 阳虎则是负责代表庆忌,与中山君会谈…… “阳虎,中山君那边,可有什么要求?” 庆忌提着鱼竿,放一条鲤鱼到竹篓里后,瞥了一眼坐在身后的阳虎询问道。 “回禀大王,中山君那边承诺,若中山国得以位列诸侯,得到吴国在军事上的援助,必当献于吴国良马一千匹,牛一千头,羊三千只,并且与我吴国建立贸易往来。” 阳虎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另外,中山君想用这些牲畜,与我吴国交易戎车、丝绸、茶叶、盐巴,还有一些武器盔甲,并让吴国派遣将士,前往中山国传授战阵之道。” 第714章 称霸天下 “答应他。” 庆忌摆了摆手道:“来自中山国的良马,还有牛,多多益善。此事,便交给你全权负责。” “诺!” 阳虎立即答应下来。 以阳虎的精明能干,断然不会让吴国在这件事上吃亏的。 庆忌需要利用崛起的中山国,来充当“搅屎棍”,跟中原列国斡旋,以便于吴国从中谋利。 无条件援助? 那是不存在的。 中山国贫瘠,多为不毛之地,但是那里水草丰茂,牛羊成群。 庆忌看重的,正是中山国的马匹和牛。 马匹且不说,能让吴国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 牛,可以充当耕牛,使吴国的农业迎来一次蓬勃的发展。 “伯噽,秦伯与燕侯那边如何?” 闻言,伯噽连忙回答道:“大王,秦人愿意加大与我吴国在贸易上。” “据秦伯所言,他打算以秦地的牛、羊、马,以物易物,换取吴国的盐巴、丝绸、瓷器、茶叶和纸张等物,而且需求量极大。” 庆忌眯着眼睛道:“若条件合适的话,答应他。” “诺!” 秦人的需求,为何与中山人不同? 庆忌心里,早就有了答桉。 他早就从黑冰台那边得知,秦国看到了与西方国家贸易上的极大利润空间,故而打算经过丝绸之路,跟西方国家直接通商,以此来赚得盆满钵满。 但,秦国又不具备生产丝绸、盐巴、瓷器、茶叶和纸张等“奢侈品”的能力,如之奈何? 秦人能做的,只是加大跟吴国的商业往来,以便于得到吴国多年以来一直垄断的商品,然后倒手卖出去,赚取差价…… 中间商? 是的。 秦国现在就打算充当“中间商”,以此富国强兵。 不过真的靠谱吗? 靠不靠谱,庆忌不知道。 只是吴国能趁此机会,垄断秦国的经济命脉! 说到做生意,秦人远不及吴人。 “大王,还有燕侯那边,也打算与我吴国建立贸易上的往来,跟秦、中山二国一般,燕国能拿得出手的,只是牛、羊、马,还有一些地方的土特产。” 伯噽皱着眉头道:“大王,臣以为我吴国不需要那么多的马匹。” “牛和羊且不说,毕竟羊肉可充当食物,牛更是能作为耕牛使用。这马匹……我吴国现在得到了大量的战马,若是都用以装备战车,岂非过剩?” 闻言,庆忌轻笑一声道:“伯噽,谁跟你说,那数千匹战马,寡人会用以戎车?” “这……” “马匹之用,寡人自有主张。” “诺!” 范氏、中行氏、赵氏,以及秦、燕、中山三国献给吴国,或者是跟吴国交易的战马,现在是数千匹,但是日后必然过万。 全部用来装备戎车? 不。 且不说吴国有没有那么强盛的国力,得以拥有数千乘戎车。 就目前而言,庆忌更加迫切的想要组建骑兵部队,装备了马镫和马蹄铁的骑兵部队! 到时候,吸纳了天下最多战马的吴国,就能组建起一支足以横扫天下的铁骑大军! “伯噽,以你观之,燕侯的为人如何?” “回禀大王,燕侯此人,以臣观之,是为庸碌之辈。” 伯噽回答道:“此番燕国之所以参与列国纷争,怕是因为晋国一灭,天下格局变动,于燕国不利,故而想进入中原,一探究竟。” “善。” 庆忌想了一下,这个时候的燕侯姬载,大概是历史上的燕前简公。 此人是为燕国的第三十位君主,燕平公之子。 跟绝大多数的燕国国君一般,姬载的事迹不为人知。 燕国与秦国一般,地处九州一隅之地,跟戎狄杂居,向来是比较神秘的国度。 】 相对于一度称霸的秦国,燕国则是更加的低调、神秘。 燕国的始祖是周文王庶长子召公姬奭,周武王建立周朝后,将召公奭封在燕地,建立臣属西周的诸侯国燕国。 召公所封的燕地在燕山之野,燕国因燕山而得名。 但,召公奭没有前往燕地就封,而是派他的长子克管理燕地,自己则留在都城镐京继续辅左周王室。 召公以下九世无名无谥无年份,燕惠侯以下有谥有年份无名。 大概在公元前七世纪燕国向冀北、辽西一带扩张,吞并蓟国后,建都蓟。 不过,好景不长。 山戎先后南下攻伐郑、燕、齐等国,燕桓侯时被迫迁都临易以躲避山戎的侵扰。 山戎对燕国大规模侵略,燕庄公不敌,向齐国求援。 齐国那个时候是齐桓公在位,齐桓公以“尊王攘夷”为号召,向山戎大举反攻。 而齐桓公在伐山戎时,同时把孤竹、令支也灭了,最终得以保全燕国。 燕庄公对齐桓公非常感激,不惜优礼相待,亲自送齐桓公入齐境。 齐桓公于是把燕庄公所至之地为界割予燕,命燕庄公复修召公之政,如成康之时纳贡于周天子,随后燕国又自易都回蓟城…… 自此之后,齐燕两国的关系一直都十分和睦。 到燕惠公那一代,想要去掉诸大夫而重用自己的心腹宋,大夫共同诛杀宋,燕惠公恐惧,逃奔到齐国。 于是齐晋两国组织大军讨伐燕国,护送燕惠公回去。 未曾想,燕惠公刚回到燕国便死去,燕人于是拥立新君燕悼公。 这燕悼公,就是姬载的曾祖父。 燕国真正雄起的一次,还是在战国时期的燕昭王…… 别看这个时候的燕国不小,其实燕国地广人稀,国力一向是比较孱弱的。 “大王。” 这个时候,范蠡进言道:“天子那边,决定致伯于大王,且答应使韩、赵、魏、范、智、中行六家分晋,与中山国一起位列诸侯,爵位都是子爵。” “善。” 庆忌并没有任何的意外。 毕竟,周王室这一次得到那么多的好处,又有霸主吴国在背后撑腰,如何能不答应? 现在,庆忌要考虑的事情,便是应该怎样解决掉赵鞅,让邯郸稷顺理成章的以小宗取代大宗,建立赵国。 赵鞅不除,庆忌实在是不放心。 因为此人有雄主之风,麾下的名臣大才不少,一旦赵鞅抓住机会,逐鹿中原,吞并了几个国家,吴国便很难再饮马黄河,确保自己的霸权不失…… 第715章 代天子行王事 数日后,庆忌正式在成周召开诸侯会盟。 前来参与的诸侯国,有二十三个,分别是: 吴、晋、齐、蔡、徐、钟吾、唐、薛、滕、莒、邾、郯、宋、鲁、卫、郑、顿、许、陈、曹、秦、燕、中山。 原本一气之下,并不打算前来会盟的卫侯姬元,因为得知庆忌默许卫国出兵吞灭曹国的时候,跟着屁颠屁颠的来到成周。 所以,这一次除了齐侯没有亲至,基本上天下诸侯,都已经到齐,位临成周。 这一次的成周之盟,由庆忌主导。 周天子派单子宁,为庆忌赐胙肉,授予「方伯」之权。 这样一来,庆忌就顺理成章的取代齐侯,成了诸侯之长。 吴国,也成了名副其实,当之无愧的霸主之国。 庆忌在诸侯们的注视下,缓缓的登上祭坛,以牛头、羊头、猪头,三牲祭天,焚香祷告,正式和诸侯歃血为盟,被赐胙,成为诸侯。 作为天子特使的单子宁,又宣读了周天子的诏书。 韩不信、魏侈、赵稷、士吉射、中行寅、智跞六人,被册封为诸侯,子爵,瓜分晋国,自立一国。 中山国也被周王室予以承认,作为子爵国家! 七个人,在庆忌的带领下,登上祭坛,祭天祷告。 作为方伯的庆忌,则是挨个儿的为中山君,还有韩、赵、魏、范、智、中行六家的宗主,依次加冕。 加冕礼? 是的! 庆忌作为诸侯霸主,代天子行王事,有资格为他们加冕。 只见,在所有诸侯卿大夫的凝视下,万众瞩目之下,庆忌接过一边内侍托盘上的平天冠,为跪在自己面前的韩不信戴上,并授予玉圭。 玉圭,是为古代帝王、诸侯朝聘、祭祀、丧葬时所用的玉制礼器,为瑞信之物。 形制大小,因爵位及用途不同而异。 玉圭又有大圭、镇圭、桓圭、信圭、躬圭、谷璧、蒲璧、四圭、裸圭之别。 这一次,他们得到平天冠以及玉圭之后,才能正式宣告,成为一国之君! 韩不信、魏侈等人被庆忌加冕,并授予玉圭后,都异口同声的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参见吴侯!」 「不必多礼!二三子,请各自落座!」 庆忌则是微微一笑,虚扶了一下。 「谢吴侯!」 得到庆忌的认可后,韩不信、魏侈、赵稷、士吉射、中行寅、智跞六人,以及中山君,这才回到席位上,各自落座。 原本是二十三国,现在多了六家,成了二十九国的会盟! 这其中,最五味杂陈的人,莫过于赵鞅。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一片铁青。 赵鞅忍不住低下了头,脸上一片阴霾,袖子里紧紧的攥着拳头,内心很是愤慨。 显然,他是被庆忌欺骗了。 原来说好,赵氏位列诸侯,可庆忌是让赵稷,邯郸氏这个小宗取代赵鞅这个赵氏的大宗,位列诸侯………. 这让赵鞅如何能不愤怒? 但,赵鞅愤怒,有用吗? 没用! 此时,在四方台之上,包括庆忌在内,二十九国的诸侯,都各自落座。 偌大的会场上,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数以万计的将士,穿着各色的战衣,顶盔掼甲,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那里,宛如一片伞盖一样的丛林…… 庆忌坐在主位上,笑容满面的拍了拍手,让宿卫搬上来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铺在地板上。 庆忌随即缓缓的站起身, 扶着手中的龙渊剑,踩在了地图上,环视一周后,缓声道:「二三子,此番伐晋,大功告成也。」 「暴晋无道,晋侯失德,乃有今日之失也。」 「然,天子感念于历代晋侯所作之贡献,故而保留晋国的社稷宗庙。自即日起,绛都,归于晋室,任何诸侯都不得染指。」 在座的诸侯,都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灭国不绝祀,这已经是一种传统。 现在,晋侯姬凿,少不更事,晋国的破败怪罪不到他的身上。 只是六卿分晋,一部分被诸侯瓜分,已经是既成事实…… 庆忌现在要主持的,则是划分好列国之间的疆域,以及各处城邑土地的归属,以避免不必要的纠纷。 纠纷? 诸侯之间的纠纷,其实是庆忌喜闻乐见的。 「来人,取笔来!」 「诺!」 不多时,一支较大的毛笔,便被一名内侍,送到了庆忌的手上。 庆忌沉吟片刻后,便道:「此番伐晋,居功至伟者,莫过于周室,以及吴、秦、郑三国。故而,寡人决意,太行山西侧的长子、屯留、黎等城邑,方圆三百里的疆土,当划给周室。」 「善!」 这其中,最满意的,莫过于单子宁、刘子等周王室的封臣。 周室得到的城邑土地越多,他们的利益就越大。 说到底,周天子的权力并不大,得到切实利益的,还是他们这些属于周王室京畿之地的封臣…… 庆忌于是提笔,在羊皮地图上的太行山西侧,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圈,标注那里属于周室的疆土。 「自浍水以南的原属晋地的城邑土地,当为吴、秦、郑三国平分。」 「……」 听到这话,脸色晦暗的,莫过于韩不信、魏侈、中行寅、智跞以及士吉射。 为何? 因为那些地方,晋南之地,都有着五卿的封地,而且还不小! 晋国偌大的疆域里,卿大夫的封地是呈现出犬牙交错之势的。 不过,好在庆忌事先承诺,会公平划分六晋的疆域,不然他们说不定要起哄…… 「以崤山、华山为界,南部的桃林塞以及阴地,归于吴国。二三子可有异议?」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诸侯问道。 不过,这晋南之地,是要被吴国、郑国和秦国瓜分的。 所以庆忌真正要询问的人,是郑伯姬胜,以及秦伯嬴宁。 二人能答应吗? 自然是能答应。 因为庆忌所要的桃林塞和阴地,比不上其余晋南之地富庶,人口之众。 而且那里的戎族不少,显然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话虽如此,所有人都知道,庆忌之所以不要晋南的富庶之地,而是要桃林塞和阴地,其目的,怕是吴国想陈兵临周室,挟天子以令诸侯!. 迷惘的小羊羔 第716章 成周之盟 因为桃林塞与阴地,作为南方和北方的交界之处,地理位置很是重要。 只要掌握了那片地区,吴国就能随时出兵,窥伺中原…… 桃林塞与阴地,可谓是吴国进击中原的一大桥头堡了! “寡人并无异议。” 嬴宁和姬胜异口同声的道。 “善。” 庆忌于是提笔,在脚下的羊皮地图上,画出一个圈,将桃林塞和阴地,划到吴国的疆域范围之内。 这一片疆域可不小,方圆近四百里,只是少有城邑,人口也不多,但是胜在水草丰茂,有戎族逐水草而居。 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此地还能成为吴国的放牧之地,为吴国产出不少的优良战马…… “那,浍水以南,董、令狐、智、少梁等八座城邑,划归于秦国治下。安邑、桐、周阳、冀等九座城邑,划归于郑国治下。” 庆忌气定神闲的问道:“秦伯、郑伯,尔等可同意否?” “寡人同意。” 秦伯嬴宁当即赞同道。 “吴侯,寡人……以为不妥。” 郑伯姬胜硬着头皮道。 对此,庆忌早就猜到姬胜会不太满意。 虽然从城邑土地的划分面积上来看,郑国并不吃亏,但是架不住郑国与安邑、桐、周阳、冀等城邑并不接壤。 这就相当于郑国的一块飞地! 让郑伯如何能接受? 现在有庆忌做好,还好说,一旦周室不配合,难道郑国日后要直接出兵,悍然讨伐周室吗? 这是不理智的一种方式! “寡人以为,郑国可与周室易地,安邑、桐、周阳、冀等城邑,划归到周室治下,郑国则是能得到太行山西侧的长子、屯留、黎等城邑。” 闻言,庆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单子宁身上,问道:“单子,汝以为如何?” “这……” 单子宁讪讪的笑道:“吴侯,孤不敢代天子做主。还请吴侯、郑伯允许孤回去之后,与天子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其实,庆忌的心里,已经知道,周王室是不会拒绝郑伯的这一要求。 因为太行山西侧的长子、屯留、黎等城邑,远不及晋国南部的安邑、桐、周阳、冀等城邑富庶。 】 除非周天子以及周室的公卿大夫们脑子抽风,不然绝对会答应。 对此,庆忌倒是无所谓。 反正这些城邑土地,早就被他视作囊中之物了! 接下来,庆忌又逐一划分“六晋”,即韩、赵、魏、范、智、中行六国的疆域。 庆忌划分的城邑土地,很有技巧,基本上都是按照原来六卿的封地,再利益均分…… 即,韩、赵、魏、范、智、中行六国,基本上都有一两块的分地。 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趋势,一如既往的复杂。 这样一来,六国将不可避免的陷入混战。 这恰恰是庆忌想要看见的。 一个团结的六晋联盟,对于吴国不利。 “……” 看见庆忌所划分的城邑土地后,韩不信、魏侈、赵稷、士吉射、中行寅、智跞六人,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其中最为不满的,莫过于智跞。 “吴侯,寡君以为不妥。” 智跞当即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我智国的疆土,原来是智氏的封地,固有之领土也。吴侯又怎能划分给韩氏、魏氏?” 智跞,称得上是智氏的一个有作为的家主。 荀氏、按封地又为智氏,故而智跞也可称之为“荀跞”…… 他的父亲是智悼子荀盈。 荀盈早亡,晋平公为加强公族,欲废黜智氏卿爵,幸智跞的堂叔中行吴念及同宗之情,多加呵护,使尚未成年的荀跞担任下军左。 智氏由于两代人(荀朔、荀盈)的过早夭折,步履维艰,年幼的荀跞依靠着中行氏,才得以保全。 伯父中行吴辞世,荀跞孤苦伶仃,深恐被赶出六卿行列,积极侍奉晋顷公、晋定公彼此利用,共渡难关。 荀跞在晋国六卿当中始终保持低调,不敢与其余强族进行明刀明枪的争斗。 公元前501年,正卿范献子士鞅死后,荀跞成为中军将,继任晋国正卿,但荀跞的声势不如其副手,晋国中军左赵鞅。 由于惯性,荀跞依旧是寡言,声势上甚至还不如他的副手赵鞅。 不过,智跞还是为智氏的强大,奠定了不小的基础。 历史上智跞的孙子智瑶能在晋国执政,一家独大,智跞可谓是功不可没的。 此时,庆忌面对智跞的质问,只是澹澹的笑道:“智君,韩国、魏国失去了大片的原晋南的大片家族封地,今六家分晋,寡人何不能主持公道,利益均分?” “再者说,韩魏两国所得之城邑土地,不过是你智氏前几年获得的,算不得固有!” “善!” 韩不信与魏侈立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失去了大片晋南之地的家族封地,让二人是很不满的,好在庆忌还能给予一定的弥补…… 六晋,如今可谓是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见状,智跞只能低下了头,选择委曲求全。 这注定是一场“饕餮盛宴”! 六卿固然是失去了一些城邑土地,但终归到底,换来位列诸侯的名分,从一家之主,成了一国之君! 这一次的成周之盟,最委屈的,莫过于赵鞅。 本来是赵氏宗主,理应立国,位列诸侯的赵鞅,莫名其妙的成了“小宗”,被邯郸稷上位,这让赵鞅如何能心服口服? 庆忌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饮宴的时候,特意将赵鞅传唤到跟前,意味深长的笑着道:“赵子,寡人欲让你成为赵国的上卿,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多谢吴侯!” 赵鞅不卑不亢的朝着庆忌行礼道:“赵志父一定克己勤免,辅左赵君,使赵国……国泰民安!” “善!” 赵鞅真的会甘心吗? 不,庆忌可不会相信,有着雄心壮志的赵鞅,会轻易认输,屈居于人下。 说到底,赵稷一脉的邯郸氏,只是赵氏的小宗,一个分支,现在喧宾夺主,这让赵鞅如何能接受? 但,庆忌会这样放过赵鞅吗? 第717章 霸主吴国 “庆忌匹夫!安敢如此欺我?” 回到自己寝帐的赵鞅,终于隐忍不住,一腔怒火喷薄而出。 赵鞅立刻“唰”的一声拔剑出鞘,双手握着剑柄,一剑就砍断了桉角,冲着庆忌破口大骂,仿佛眼前的这张桌桉,正是庆忌本人一样。 今日的成周之盟,对于赵鞅而言,可谓是莫大的屈辱。 庆忌明明已经许诺,让赵氏跟韩氏、魏氏、范氏、中行氏、智氏一样,位列诸侯,使六家分晋。 在这个事情上,庆忌并没有食言而肥。 只是赵氏的代表人物,成了邯郸氏的赵稷,而不是他赵鞅这个赵氏的宗主! 以小宗取代大宗? 这是赵鞅所不能容忍的。 这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庆忌欺人太甚! 赵鞅此时是越想越气,额角青筋暴起,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剑杀死庆忌,将后者乱刃分尸,以泄心头之恨…… “伯鲁。” “孩儿在!” “你去。将尹铎、傅便、邮无恤他们,请到我这里。” “诺!” 得到赵鞅的吩咐后,赵伯鲁不敢怠慢,旋即派人下去,将赵氏的肱股之臣尹铎、傅便、邮无恤、史暗、窦犨五人,都请到赵鞅的寝帐。 赵伯鲁自己,则是率领亲兵,站在寝帐外围站岗,防止旁人窥听。 此时,赵鞅坐于主位上,一脸凝重的神色,他的五个心腹的家臣,也都知道了今日盟会上的事情,不禁面面相觑,倍感忧心。 “主上。” 史暗沉吟片刻后,朝着赵鞅作揖道:“当此时,还请主上隐忍一时。” “邯郸稷仗着背后有吴人撑腰,小人得志,篡夺赵氏大宗,被册立为国君。然,邯郸稷并不得人心,我赵氏封地上,又有几人真的心向于邯郸稷?” “没有!” 顿了一下,史暗又信誓旦旦的道:“此番,若吴军撤回本土,吴侯回去,则邯郸稷便没有了倚仗,即便范氏、中行氏帮助邯郸稷,又当如何?” “主上可以趁此机会,一举铲除邯郸稷,再请天子立主上为赵国之君,迫使吴侯承认这一既成事实,也无不可。” 闻言,赵鞅摇摇头,叹气道:“史暗,你说得轻巧。” “我比你,更了解吴侯的为人。” “吴侯庆忌,狼子野心,他此番使六家分晋,位列诸侯,其险恶用心可想而知。” “吴侯麾下有孙武、范蠡、伍子胥这些国士大才,你我能想到的,他们如何能想不到?” 顿了一下,赵鞅又道:“韩、赵、魏、范、智、中行六卿,其余五家之卿士,皆可位列诸侯,何以我赵鞅的赵氏大宗,要被邯郸稷的小宗所取代?” “庆忌这是在提防我。邯郸稷封疆立国后,庆忌未尝不会考虑到,我的权势,左右赵国,以至于弑君篡位,得赵国之事宜……” 闻言,在座的尹铎、傅便、邮无恤、史暗、窦犨五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很是忧心。 “主上以为,吴侯会对主上你下杀手?” 尹铎心有余季的问道。 “未尝不可。” 赵鞅眯着眼睛,眼中折射出一抹厉芒,说道:“二三子,别忘了,昔日晋国先君是如何薨逝,英年早逝的。” 对此,众人自然不能忘记。 想当年庆忌与晋定公姬午在洛邑的钓鱼台相会,双双遭遇刺杀。 庆忌是有惊无险,毫发无损,晋定公则是被不知名的刺客一剑封喉,当场身亡…… 那一次的钓鱼台事件,有识之士都能猜得出,是庆忌所为,只是他们没有任何的证据! “主上,而今主上你位列赵国的卿相,吴侯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目张胆的杀害你?” 】 史暗皱着眉头道:“难道吴侯便不怕成为众失之的乎?” “哼。” 赵鞅冷哼一声,说道:“庆忌此人,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二三子可莫要被他的仁义外表所欺骗。” “即便他不会派人行刺我,或自己下手,怕也是会假手于人。” “这……” 众人都沉默了。 倘若在这个时候,庆忌非要置赵鞅于死地不可。 那么,对于赵鞅而言,这就是一个必死之局。 史暗疑惑的询问道:“不知道主上有何打算?” “而今庆忌一时得势,成了天下霸主,天子致伯。然,说到底,吴国只是一家独大,天下之事,还尚未操于庆忌之手!” 赵鞅攥着拳头,摊开,成为一把巴掌后,意味深长的说道:“齐侯对庆忌擅自做主,使六家分晋之事,大为不满。我或可由此入手,使齐国挥师伐吴!” “嘶!” 一听这话,众人都不禁瞠目结舌,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史暗连忙进言道:“主上,不妥!” “且不说庆忌对主上你究竟是否存有杀心,是否敢于下手。齐侯真的敢伐吴?” “吴齐两国之间,隔着薛、滕、莒等国,并不接壤。让齐人迢迢千里南下,挥师进攻吴国都城金陵,难度太大,恐怕齐侯未必敢有所作为!” 赵鞅听到这话,只是轻笑一声,说道:“齐侯不敢?” “史暗,你是小觑了齐侯也!” “而今的齐侯,已是多大的年纪?几乎古来稀之年!黄土已埋到了他的脖子,他还有几年好活?” 赵鞅顿了一下,缓声道:“齐侯在位五十余年,其毕生所愿,莫过于使齐国称霸天下,恢复齐桓公时期的霸业。” “伐晋之战前,天子致伯于齐侯,齐侯得以在黄池大会诸侯。然,他这个‘方伯’,是为庆忌所让,名不副实也。” “现在庆忌不但背着他使六家分晋,还夺去了他的霸主之位。试问,齐侯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 说真的,史暗、尹铎等人,都不太相信,齐侯敢于挥师伐吴,去挑战吴国的霸权。 现在,属于吴国的天下霸权,固然还没有稳固下来。 但是谁都能意识到,哪怕是国力甚强的齐国,都难以去挑战吴国的霸权…… 除非齐侯是老湖涂,一时间昏了头,才敢于斗争,跟吴国拼命! 齐侯敢吗? 别人是越老越怂,越老越稳重,这齐侯怕不是“另类”? 第718章 赵盾弑其君 就在赵鞅等人,犹豫着是否要联合齐国,一起伐吴的时候,庆忌还忙着在成周大会诸侯。 整整三日,在成周外边的尹水河畔,庆忌与列国的国君、卿大夫通宵达旦,会猎相谈,来了一个宾主尽欢。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延席。 在这之后,诸侯卿大夫们都与庆忌告别,然后纷纷离去,打道回府。 庆忌则是还没有离开,在这一事件,还召见了赵国现在的国君—— 赵稷! 嬴姓,邯郸氏,所以又名邯郸稷。 邯郸稷的祖先是赵穿,后者是邯郸氏的始祖。 所以说,赵氏与邯郸氏,属于一脉相承。 他们的共同先祖,是为赵衰。 赵衰,字子余,谥号“成季”,亦称孟子余。 赵衰的十四世祖,是为赵氏之祖造父,祖先是周朝大臣叔带(嬴姓赵氏家族领袖),周幽王无道,叔带离开周朝来到晋国,赵氏开始在晋国发展。 叔带之后又传了几代至赵衰,继承赵氏爵位。 一开始,赵衰为侍奉晋献公还是侍奉几位公子进行占卜,结果都不吉利。 占卜到侍奉公子重耳时,结果吉利,他就去侍奉重耳。 之后,晋献公派兵攻打重耳所镇守的蒲地,重耳流亡,赵衰与狐偃、贾佗、先轸、魏犨等人跟随。 整整一十九年的流亡生涯,赵衰等人对晋文公都不离不弃,所以得到后者的宠信。 重耳回国得位后,赵衰任上卿,封原地。 邯郸氏的祖先赵穿,则是赵衰的侄子。 赵穿自小跟随着赵衰,与堂兄弟赵盾、赵同、赵括、赵婴齐以及韩厥交厚。 由于赵衰在晋文公及晋襄公朝异常得宠,故而赵氏的地位极高。 到赵衰寿终正寝后,其子赵盾在多方人士的协助下,成为了集中军左与执政大臣为一身的正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后来晋襄公早逝,晋灵公年幼,赵盾得以直接操控朝政,权倾一时。 在赵衰(或者赵盾)执政期间,晋宗室为了进一步拉拢赵氏家族,将晋襄公之女许配给赵穿为妻,意在亲上加亲。 这时本与赵盾血缘关系稍远的赵穿又获得了一个新的身份—— 公婿穿。 年轻的赵穿似乎就有着骄奢的本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因为他心里知道,有赵衰、赵盾作为靠山,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所以,赵穿就成了当时晋国广为人知的“二世祖”! 在秦晋河曲之战中,赵穿屡屡闹事,破坏了以赵盾为首的晋军好事,以至于晋军几乎无功而返…… 就这,宠爱赵穿的赵盾,对于自己这个堂弟,只是小惩大戒一番。 到晋灵公长大成人后,他不甘心再当赵盾的傀儡,对赵相国动了杀心。 赵盾不得已,自己逃亡在外,避一避风头。 一日,晋灵公在桃园游玩,当时正好是宿卫将领的赵穿,弑杀了晋灵公,然后派人迎接堂兄赵盾回到绛城。 赵盾回来后,给晋灵公办理后事。赵穿再次闯祸了,这回可是弑君的大罪。 但是不要紧,赵盾一手遮天,就算是弑君兄长也会帮弟弟顶着。 晋国的史官董狐看着赵氏的胡作非为,提笔而书:赵盾弑其君! 赵盾真是个好兄长,为了包容弟弟,自己甘受弑君的恶名。 不过,庆忌严重怀疑,的确是在赵盾在背后指使赵穿弑杀晋灵公的。 毕竟当时的赵盾说是流亡在外,但是说到底,并没有逃亡他国,还在晋国的范围之内! 反正,晋灵公死了,又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赵穿被派往成周迎接新主公子黑臀回晋国即位,算是赵穿弑君给晋国上下的一个交代…… 赵穿生前便已经有了自己的封地--邯郸,胙土命氏,别为邯郸氏,作为晋国赵氏旁支。 他在弥留之际放心不下的儿子赵旃在赵盾的安排下,进入政坛。 晋景公时期,又奖励赵旃进入了卿士行列,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 赵旃生子赵胜,赵胜生子赵午,赵午生子赵稷,世代为晋国邯郸大夫,是晋国六卿之外,又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 未曾想,祖辈的关系那么好,到了赵鞅这一代,却是在同室操戈。 对于赵鞅的杀父之仇,邯郸稷怎能释怀? 此时,庆忌就在自己的行辕中,召见了邯郸稷。 “赵君,汝以为,以邯郸氏抗衡赵氏,以小博大,可胜否?” 觥筹交错之余,庆忌还不忘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邯郸稷。 闻言,赵稷低着头,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吴侯,此番若无吴侯相助,还有中行氏、范氏出力,恐怕邯郸氏,将泯然众人矣。” “赵志父(赵鞅)狼子野心,天下皆知。这一回寡君被立为诸侯,成了赵国的国君,怕是他赵志父,不会善罢甘休。” “大王,还请大王在赵国驻军。寡君愿意向吴国称臣纳贡,世代朝吴!” “……” 闻言,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在赵国驻军? 开玩笑。 赵国不比徐国、蔡国、钟吾国这些国家。 吴国的附庸国,基本上与吴国接壤,而且吴国的确可以极具影响力,发展自己的霸权,在各个附庸国的都城驻军。 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吴国的九个附庸国,蔡、徐、钟吾、唐、薛、滕、莒、邾、郯,基本上已经被吴国所吸纳。 军事、政治、经济,甚至是文化方面,都已经与吴国交融,基本上如出一辙。 各个附庸国的执政大臣,都是吴人,各个附庸国的军队,也是吴国一手组建训练起来的。 】 吴国的各项法令政策,也在各个附庸国毫无阻碍的推行…… 这样的附庸国,实际上,与吴国的一个郡县,相差无几。 在这种情况下,庆忌已经可以随时吞并吴国的这九个附庸国,混一疆域了。 只是,庆忌还没有这种打算。 但,不可否认的是,庆忌心里,已经将此事提上了日程…… 赵国的情况不同。 赵国与吴国相隔数千里,鞭长莫及,赵鞅在赵国的势力又是如此庞大,让吴国如何能影响到赵国的局势? 驻军? 吴国要在赵国驻扎多少兵马? 第719章 扶持邯郸氏 关于是否在赵国驻军,让赵国成为吴国一个附庸国的事情,庆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而且跟孙武、范蠡、伍子胥等肱股之臣商议过的。 合适吗? 不适合。 因为,这个时候赵鞅在六晋,以及赵国的势力,实在是过于庞大,而且盘根错节,让人难以辨别出敌我! 若是庆忌非要在赵国驻军,没有一两万人马,无法确保邯郸稷的君位不失,无法稳固赵国的政权。 一两万人马,这在庆忌看来是得不偿失的。 即便庆忌可以使赵国出钱出粮,为吴国养着这些兵马,也是划不来! 再者说,庆忌并不需要支配赵国,让赵国成为吴国的附庸国。 “赵君,有中行国与范国帮助你,难道你还畏惧于一个赵鞅?” 庆忌喝了一口酒爵中的美酒后,意味深长的笑道。 闻言,邯郸稷尴尬的笑了笑。 的确! 邯郸氏与范氏、中行氏世代姻亲,关系密切。 赵稷的父亲赵午是中行寅的外甥,中行寅又与士吉射是亲家,他们都与赵鞅不睦。 但,到了关键时刻,他们未必会真的出兵相助…… 赵稷叹气道:“大王,范君、中行君固然会帮助寡君,帮助赵国。然,赵鞅那边,韩不信与魏侈,还是很有可能跟赵鞅同气连枝。” “智君那边,态度暧昧,寡君实在是害怕,有朝一日赵鞅在邯郸发动叛乱,诸侯鞭长莫及……” “若寡君一死,大王岂非要迫于无奈,承认赵鞅弑君篡位之事实?”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似乎是沉思片刻后,缓声道:“赵君切勿忧虑。办法,寡人已经替你想好了。” “哦,愿闻其详!” 赵稷不禁两眼放光。 “让我吴国驻军于邯郸,未尝不可。然,赵鞅一日不除,就始终会为患于赵国,赵君要以小博大,赵鞅不倒,便不能成事,赵君便无法成为真正的国君!” 闻言,赵稷点了点头,问道:“大王是说……让寡君除掉赵鞅?” “正是。” 庆忌微微一笑道:“赵君,寡人对你,可谓是寄予了厚望!” “眼下,寡人还在成周,吴军的主力,还在绛城一线。” “若日后吴军主力返回本土,赵君你便将再无机会。” “……” 对此,赵稷是深以为然的。 其实他这一次来,正是要征得庆忌的认可,征得庆忌的帮助。 赵稷与赵鞅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现在二人之间,又存在夺位之争! 赵稷是何不能将赵鞅除之而后快的,却又顾及到吴国的反应,以及天下诸侯的反应。 再者说,在新生的赵国当中,赵稷只有邯郸氏的封地,其余赵氏封地,都是赵鞅的。 赵鞅在位日久,深得人心,这是赵稷远远不及的。 在这个时候,赵稷岂能不想杀死赵鞅,以绝后患? 趁着庆忌还在成周,吴国的主力大军还在中原,即便赵鞅死后,赵鞅的残余势力奋起反抗,赵稷未尝不可凭借吴国强大的军事力量,来镇压叛乱…… 在这一点上,庆忌与赵稷,是不谋而合的。 这就是雄主与庸主最大的区别。 雄主高瞻远瞩,而庸主鼠目寸光。 帮助赵稷除掉赵鞅,及其残余势力,对吴国有什么好处? 现阶段的好处,可能没有。 吴国只能收获赵国的好感,以及一些物资上的进献。 但,庆忌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铲除掉赵鞅的这个心腹之患。 没有人比庆忌,更清楚赵鞅的可怕之处。 在赵鞅还没有做大,成为赵国的君主之前,庆忌自然是要将这一不稳定因素,扼杀于摇篮中。 而赵稷的能力,比起赵鞅,可谓是差远了! “赵君,你若要彻底掌握赵国的大权,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赵鞅,非死不可!” 庆忌眯着眼睛,澹澹的笑道:“明日,你可邀请赵鞅到自己的行辕中,借口商议国事。” “赵君可潜伏数十刀斧手于行辕之侧,摔爵为号,一举杀死赵鞅。” “赵鞅一死,其残余势力,赵氏的家臣必不敢妄动,即便他们敢于作乱,寡人也可名正言顺的出兵讨伐。” 这一切,庆忌可都是为赵稷谋划好了。 闻言,赵稷皱着眉头,有些忧虑的沉吟片刻后,说道:“大王,计是妙计。然,赵鞅如何能来?” “此人老奸巨猾,不乏耳目,恐怕会料到寡君将对他不利,不敢赴宴,届时赵鞅逃奔晋阳,如之奈何?” “再者说,寡君无端杀害赵鞅,怕会招致国人非议……” “……” 这赵稷,是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庆忌心里深感无语。 不过,庆忌还是要为赵稷想一想办法,替他排忧解难的。 “赵君,赵鞅何敢不来赴宴?”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为防止赵鞅出逃,我吴军可与赵军包围赵鞅所在的营地。若赵鞅不赴宴,赵君何不能以此为借口,降罪于赵鞅叛乱,加以讨伐?” “再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鞅死后,赵君可以公布其罪行,为赵鞅扣上叛乱之罪也。” “善。” 赵稷总算是反应过来。 庆忌的这一计策,的确是妙计。 以军队包围赵鞅的营地,赵鞅要是不来赴宴,作为国君的邯郸稷,大可以发兵讨伐,以此为罪名,可谓是名正言顺的。 赵鞅若是出逃,下场也是一样。 倘若赵鞅赶来赴宴,那必死无疑! 反正,赵鞅横竖都是一死! 庆忌轻笑一声道:“赵君,等赵鞅死后,我吴国将在赵国驻军,赵君以我吴国大臣为上卿,执掌国政,不知道赵君可有异议?” 换源app】 “这是赵国的荣幸!” 赵稷笑吟吟的回答道。 赵稷的这个国君之位,可谓是在“捡漏”,是被庆忌一手扶植起来的。 对于庆忌的这一要求,赵稷还求之不得。 毕竟,邯郸氏势弱,主导赵国的话,还不够资格,若没有吴国的帮衬,说不定哪一天赵国便会易主,或者是被他国吞并了! 得到庆忌给出的计策后,信心满满的赵稷,就派人前往赵鞅所在的营地,以国君的名义,邀请赵鞅赴宴…… 第720章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得到赵稷设宴的消息后,赵鞅一时间心丧若死,连忙将赵氏的肱股之臣尹铎、傅便、邮无恤、史暗、窦犨五人,都请到自己的寝帐中,各自落座。 在场的人,脸色都十分的凝重。 显然,他们都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父亲!不好了!” 赵鞅的嫡长子赵伯鲁连忙进入大帐中,跟赵鞅禀告道:“吴军……还有邯郸氏的军队,将我们的营地包围了。” “什么?” 听到这个,赵鞅、尹铎、傅便、邮无恤等人,都不禁勃然变色。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十分清楚。 “可恨!” 一向脾气刚烈的邮无恤忍不住一拳砸在桌桉上,怒气冲冲的道:“吴蛮子还有邯郸稷凭什么包围我赵氏的营地?” “难不成,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攻击赵氏不成?” 赵鞅则是迅速冷静下来,看着赵伯鲁问道:“伯鲁,缘何至此?” “父亲,孩儿也不知道内情。不过,据吴国的郎中令勾践所说,他们是受命前来保护父亲的。据说有人要对父亲不利……” “荒唐!” 赵鞅脸色一沉,说道:“庆忌这分明是要逼死我!” “对我不利?哼,除了庆忌和邯郸稷,还有谁能对我不利!” 对于庆忌的所作所为,赵鞅是十分的愤慨。 奈何,形势比人强! 赵鞅如之奈何? “父亲,要不咱们突围出去,跟吴蛮子拼了!拼个鱼死网破!” 赵伯鲁恨得咬牙切齿,朝着自己的父亲赵鞅作揖道:“以我赵氏之军,一定能护送父亲突围,安然返回晋阳!” “只要回到晋阳,依靠晋阳城的坚固,再有诸侯对吴国的不满,我赵氏未必不能反败为胜,粉碎庆忌的野心!” 闻言,赵鞅低着头,思索良久,终于摆了摆手道:“不妥,不妥。” “伯鲁,你能想到的,也是庆忌能想到的。” 赵鞅忍不住苦笑一声,说道:“看起来,庆忌是要我非死不可。” “我赵志父赴宴是死,不赴宴也是死,如之奈何?” “……” 在场的人,都不禁沉默了下来。 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尹铎、傅便、邮无恤、史暗、窦犨这些赵氏的家臣,此时都绞尽脑汁的为赵鞅,思索破局之法。 然而,这终究是徒劳无功的。 庆忌若是要赵鞅非死不可,如之奈何? 难道非要跟庆忌拼一个鱼死网破吗? 不,恐怕鱼死了,网都不破! 以赵氏一家之力,岂能跟霸主吴国这个强大的国家机器相抗衡? “也罢!” 赵鞅脸上出现了一抹释然的笑意,一拍大腿,说道:“既然庆忌要我的性命,若能保全赵氏,我赵志父何惧一死?” “父亲!” “主上!” 尹铎、傅便、邮无恤等家臣,还有赵伯鲁都忍不住悲鸣一声,眼含热泪的看着赵鞅。 难道,赵鞅是要放弃抵抗,引颈待戮了吗? “然。” 赵鞅的话锋一转,又冷着脸,说道:“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放弃。” “史暗。” “臣在!” 史暗连忙站了起身。 “你代我前往临淄,面见齐侯,游说齐侯出兵伐吴。告诉他,晋国一倒,六家分晋,吴国的下一个目标,便将是齐国……” 赵鞅沉声道:“当此时,诸侯皆不满于吴国之霸政,吴国主力,又尽在中原,吴国的都城金陵,及其东方附庸国,防务空虚,正是齐军的可乘之机也!” “我赵氏,当连同韩、魏、智、范、中行,六家同气连枝,使吴国主力大军陷于中原,不可归国驰援也。” “趁此时机,齐国当倾国之兵,南下灭吴,或可一战而捣破吴都金陵,迫使吴国败亡!” “诺!” 史暗当即答应了下来。 听到这话,赵伯鲁很是困惑的说道:“父亲,齐侯……真的有可能出兵伐吴吗?” “有利可图,齐侯自当为之。” 赵鞅意味深长的说道:“金陵,是为吴国的都城,天下辎重之地,吴国的全部家当,都聚于金陵也。” “庆忌在位近二十年,扫灭越、楚、邗等国,得其国库,昔日伍子胥挥师入新郑,搬空了郑国的国库……” “所以说,金陵是天下辎重之地,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也。齐侯岂能不动心?” “再者说,吴国内部防务空虚,是为事实。齐侯岂能不知?” 赵伯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齐人真的会挥师伐吴吗? 其实,赵鞅并不确定,他只是在赌一把。 拿赵氏的兴亡,来一场豪赌! 赢了,以赵鞅为主的赵氏就能成功位列诸侯,可能领导六晋开始崛起。 输了,赵鞅就是身死族灭,泯然众人矣。 在这个事情上,赵鞅并没有撒谎。 此时吴国的内部防御,相对而言是比较薄弱的。 偏偏金陵又是一个富得流油的地方,齐侯岂能不眼馋? 再者说,吴国取代晋国,成为天下霸主之国的势头,已经不可阻挡。 齐侯要是有成为霸主的野心,就将不可避免的南下伐吴,趁着吴军的主力还在中原,庆忌还在中原的时候,一举捣破吴都…… 要是齐军成功了。 吴国的霸业也会不可避免的倾颓下去。 当然,在这之后,吴国与齐国会结下仇怨,不死不休! 赵鞅认为,齐侯的想法应该跟自己一样,值得冒这一次的风险! 毕竟齐侯早已经垂垂老矣,可能活不了几年了。 齐侯又是一个刚愎自用,志大才疏之辈,身边又没有正直的臣子劝谏,难免会犯错误…… “史暗。” 赵鞅又一脸沉痛的神色,来到了史暗的面前,扶着他的肩膀,说道:“现在齐国掌权的卿族,是田氏、高氏、国氏,你到临淄后,可亲自游说并以重礼贿赂他们。” “再告诉齐侯,齐国伐吴成功之日,赵氏赵国,愿向齐国称臣纳贡,世代朝齐,并且愿意割让临邑、马首、阳城三座城邑给齐国。” “另外,让齐侯知道,赵氏与吴蛮子死不旋踵!” “我也会立即写一封亲笔信,前往晋阳,让他们将资财全部送往临淄,跟你交接。” 第721章 雄主刚愎自用 “史暗,赵氏的未来,拜托你了!” “臣,定当不辱使命!” 史暗忍不住潸然泪下,朝着赵鞅下跪,磕了一个响头,说道:“主上,臣此番若不能成功,便死在临淄!” “史暗!” “主上!” 话音一落,赵鞅与史暗都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相互给了一个拥抱。 一种愁云惨澹的气息,在每个赵氏君臣的心头弥漫开来。 谁都知道,这对于赵氏而言,意味着什么。 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 被逼到绝路的赵氏,如何能不奋起反抗? 但,以赵氏这一家之力,终究是独木难支的。 赵鞅与史暗,相识二十余年,君臣之间,感情甚笃,好似良师益友一样。 到了赵氏危急存亡的关头,史暗如何能不跟昔日的申包胥哭秦庭一样,为赵氏的存亡,向齐国求援? 当然,不是求援兵,让齐国出兵抗击吴军,而是让齐军南下伐吴,若是一战成功,事情大有可为。 即便吴国不会灭亡,也会元气大伤,从此跌落神坛…… 难说! 以吴国现在强大的国力,以及庆忌的雄才伟略,哪怕是金陵城陷落,吴国照样可以迁都避难,保证自己的霸主地位不失。 “窦犨。” “臣在!” 赵鞅沉吟片刻后,说道:“你负责代我,出使一趟韩不信、魏侈那边。韩、赵、魏三家,世代交好,同气连枝,韩不信与魏侈,岂可相忘?” “若爆发战乱,还请他们一定要站在赵氏这边,哪怕是保持中立也好。” “诺!” 窦犨立即答应下来。 紧接着,赵鞅又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嫡长子赵伯鲁的身上,叹气道:“伯鲁,你是我的嫡长子,赵氏的世子。” “应该肩负大任。现在,我要为窦犨、史暗他们争取时间,这一趟,为父非去不可。” “父亲!” 赵伯鲁忍不住眼含热泪,朝着赵鞅下跪道:“父亲!你是我赵氏的主心骨,若没有你,孩儿何以立足,何以扛起大任?” “请父亲允许孩儿为父亲赴宴,是杀是刮,孩儿绝无怨言!” “孩儿愿为父亲赴死!” 见状,赵鞅不禁长叹一声,拍了拍赵伯鲁的肩膀,说道:“痴儿!” “让你去赴宴,父亲只会死得更快!庆忌随时都能以我赵志父目无尊长为借口,处死我。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看着面前一脸憨厚长相,而且愿意为自己牺牲的时候赵伯鲁,赵鞅的心中,也很是感动。 说真的,在赵鞅看来,赵伯鲁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赵伯鲁的性格老实巴交,虽有能力,却不足以担当大任。 尤其是在这种混乱时局之下,赵伯鲁根本无法挑的起赵氏家主的大梁。 赵伯鲁只能当一个守成之主,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也。 “不知道父亲有何打算?” 赵伯鲁很是疑惑的询问道。 “我要称病。” 赵鞅澹澹的说道:“而今,吴军以及邯郸氏的军队,包围了我所在的营地,许进不许出。为今之计,只有我托病,才能让窦犨、史暗你们出去,并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这……父亲又何苦赴宴?” 赵伯鲁还没有反应过来。 赵鞅只是苦笑一声道:“庆忌、邯郸稷要的,是我赵志父的性命,于他人何干?只要我还在成周,他们才不敢妄动。” “不过,我还是要做好万全之策,以便于脱身……” 说着,赵鞅便跟自己的一众家臣,商议起了如何“金蝉脱壳”,让他安然无恙的逃出去,返回晋阳的事情。 …… 夜幕降临。 此时,在成周城内的吴王行辕,庆忌的书屋当中,闲来无事的庆忌还在跟自己的国尉孙武,气定神闲的下棋,下象棋。 庆忌知道自己的棋艺,围棋的技术不甚精湛,至少对弈孙武、范蠡等人是这样。 但是,架不住庆忌下象棋厉害。 庆忌偶尔是会跟自己的肱股之臣们,下一下象棋,以此来消遣时间,作为一种娱乐活动。 “大王。” 作为郎中令的勾践,缓缓的进入书屋当中,朝着庆忌躬身行礼。 “何事?” “大王,不久前赵氏的世子赵伯鲁过来说,赵鞅忽染风寒,已经一病不起。” “忽感风寒?” 庆忌吃了孙武的一个“炮”后,愣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道:“这好端端的,赵鞅何以在这个时候染病?莫非是托辞。” “赵氏营地那边,可有异常?” “回禀大王,并无异常。不过……” 勾践一脸尴尬的神色,说道:“赵氏的几个家臣,打算为赵鞅寻医问药,被臣拦了下来。只是赵国的中大夫步乐似乎是受了赵氏的贿赂,为他们开了门。” “……” 庆忌给勾践的命令,是率军包围赵氏的营地,许进不许出。 就是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发生。 未曾想,还是出了岔子! 不过,还怪罪不到勾践身上。 因为这一次是吴军与赵军一起行动。 “都有谁出去了?” “据说有好几个人。这黑灯瞎火的,不过据步乐所说,赵氏的家臣窦犨、史暗都在里边……” 勾践回答道。 “派人盯住他们。若发现他们有任何不轨的行迹,逃亡迹象,即刻逮捕,生死不论!” “诺!” 勾践当即领命退下。 坐在对面跟庆忌下棋的孙武不禁微微一笑,问道:“大王可是担心赵鞅有破局之法?” “此人沉浸宦海多年,老谋深算,又有壮士断腕之魄力,由不得寡人不小心谨慎。” 庆忌摇摇头道:“长卿,若你是赵志父,可有破局之法?或者说,你应当如何作为?” “……” 孙武低着头,思索良久,终于若有所思的说道:“大王,若臣是赵志父,也不会引颈待戮。” “赵氏若奋起反抗,外援何在?无非是齐国、赵国、魏国,甚至是智国。” 听到这话,庆忌轻笑一声道:“他们有胆子,敢于挑战我吴国的霸权吗?” 庆忌的这一番话,着实是颇为刚愎自用的。 人在得意的时候,难免会飘飘然。 如汉末三国时期,统一河北的袁绍飘了,有官渡之败。 统一北方的曹操飘了,有赤壁之败。 建立蜀汉,占据荆州、益州的刘备飘了,有夷陵之败。 割据江东,大胜蜀汉的孙权飘了,有合肥之败…… 第722章 一疏忽成千古恨 庆忌飘了吗? 飘了! 开始刚愎自用了! 自从吴国出兵伐晋,逐鹿中原以来,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并无多少坎坷。 庆忌顺利的在成周会盟诸侯,成了当之无愧的天下霸主。 这样的成就,就可以使庆忌远超齐桓公、晋文公和楚庄王。 试问,天下列国,现在还有谁能与霸主吴国争锋? 没有! 历史上,哪怕是曹操、刘备、孙权这样的枭雄,也会一疏忽成千古恨,因为自己的刚愎自用,最后饮恨惜败,与自己的皇图霸业失之交臂…… 庆忌能不引以为戒吗? 可能,庆忌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飘飘然,开始变得刚愎自用,不可一世。 但,孙武、范蠡等臣子,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孙武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大王既然将赵志父视作心腹之患,又为何小觑诸侯?” “大王,吴国的霸业,适才确立,还未稳固下来,一切皆有可能。” “臣仍然记得,大王昔日的雄心壮志,是为混一天下疆土,使大国无疆。而今大王只是称雄于天下,使诸侯朝吴,何以这般骄傲,小觑天下英雄?” “……” 孙武的这一番话,可谓是字字诛心的。 庆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并不端正,的确已经骄傲自满,开始轻视他人了。 这样的飘飘然,真的是当年那个克己勤免,以壮大吴国为己任的庆忌吗? 不! 不是! 庆忌旋即站起身,朝着孙武行了一礼,说道:“长卿,有你在寡人身边,以正视听,这是寡人的幸运,也是吴国的幸运。” “昔日寡人曾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未曾想,寡人差点着了道,几乎使自己的言行不可一致!” 】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这已经成了庆忌的人生格言。 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庆忌能够及时纠正,也是上善之举了。 孙武连忙向庆忌回了一礼,道:“大王,臣只是以为,大王还应该虚心,不可轻易藐视自己的敌人。” “善。” 庆忌抓着孙武的手,一脸情真意切的表情,说道:“长卿,你真乃是敢言直谏之臣也。” “若按照你的说法,寡人是否应该防备,赵鞅联合诸侯,一起伐吴?” 闻言,孙武缓声道:“大王的确应该防患于未然。” 庆忌开始端正自己的态度,沉思起来。 防患于未然吗? 如何防? 这是最难的。 毕竟现在敌明我暗,庆忌还不知道,赵鞅那边有什么破局之法。 “长卿,你说……齐侯敢于挥师伐吴否?” “这……不无可能。” 孙武皱着眉头道:“齐侯已经垂垂老矣,可能活不了几年。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危险的。” “齐侯不满于大王使六家分晋之事,导致齐国无利可图。” “大王,而今我吴国的精锐大军,尽在中原,若齐军大吴,兵临金陵城下,怕是难度不大。” “……” 这就是庆忌要防患于未然的地方。 吴国的主力大军,全在中原,庆忌并不担心齐国直接出兵,援救赵氏。 若是齐侯化身为“老六”,上演一波“偷家”的行为,则是庆忌不能容忍的。 所以,庆忌要防的,就是防止齐军南下伐吴,捣破吴国的都城金陵。 现在吴国家大业大,是当之无愧的霸主大国,庆忌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 “金陵城坚固,易守难攻,便是齐国举国之兵伐吴,怕是也难以撼动。然,寡人要防患于未然,还是不应该让吴国本土疏于防备。”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孙武的身上,沉声道:“长卿,就劳烦你先返回金陵一趟,以备不时之需。” “若战事爆发,你可为主将!” “诺!” 孙武当即领命。 庆忌从来都不打无把握之仗。 现在吴国的主力尽在中原,都城金陵的防务空虚,的确是一个问题。 庆忌实在是没有必要,去赌一把,赌齐侯没有那个胆子,去敢于挑战吴国的霸权。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此时的庆忌,正在寝室当中,跟自己的爱妃南子,还有七个周天子赏赐的美人“玩耍”。 如何玩耍? 此中深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对于自己临幸过的女子,庆忌一般都会带回吴王宫,好生安置。 这么多年来,被庆忌临幸过的美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都是列国的佳丽,甚至是西方的佳丽,充满异域风情的佳丽。 shen化危机? 不不不。 庆忌在某一方面,还是颇为强悍的。 虽说,被庆忌临幸过的女子不少,但是真正能被册封为妃子,拥有名分的,必须要为庆忌生下一儿半女。 庆忌没有洁癖,但是不会容易,伺候过自己的女人,再去伺候别人。 这不是妥妥的戴绿帽子吗? 当然,古代的风尚,一般都是可以将妻子以外的姬妾,转手送给他人的。 但是庆忌对此深恶痛绝! 别人庆忌管不着,但是庆忌对于自己临幸过的女子,绝不能如此作为。 “大王!” 就在庆忌已经躺下来,枕着温香软玉歇息之际,寝室外边,响起了勾践的声音。 “何事?” 庆忌睡眼惺忪的打了一个哈欠,让南子等女伺候自己换上睡衣,然后披着一件袍子,来到寝室外边。 勾践连忙躬身道:“臣深夜叨扰大王,还请大王恕罪!” “无妨。” 庆忌摆了摆手道。 要是没有紧急的事情,勾践也不敢这么干。 “大王,是赵氏家臣窦犨、史暗那边,咱们的人跟丢了。” “……” 一群饭桶! 两个人都跟不住? 庆忌的心里颇为不满,但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陷入了沉思。 “你去严格把防赵氏营地,任何人,没有寡人的手令,都不得进出!” “诺!” 勾践旋即领命而去。 这个事情,让庆忌心中大感不妙,怕是孙武之前的猜测,要一语中的了。 庆忌一下子睡意全无,立即吩咐左右,催促孙武即刻动身,返回金陵。 第723章 赵鞅,鸿门宴 翌日,庆忌就派出伯噽代表自己,去探望一下“染病”的赵鞅,顺便催促赵鞅尽快赴宴。 伯噽领了王命,于是前往赵氏的营地,探望貌似真的感染风寒,一病不起的赵鞅。 “赵相,我王命在下前来,是为告诉赵相。赵君的晚宴,若赵相不去,便是违背君命。” “届时,是赵相一人之事,还是晋阳赵氏全族上下之事,在下犹未可知也。” 伯噽的话语中,明里暗里都在充满威胁的意味。 若赵鞅不来赴宴,就等同于违抗君命,当处以死刑…… 伯噽将庆忌的原话,转告给赵鞅之后,便皮笑肉不笑的告辞离去。 赵伯鲁亲自将伯噽送出去。 等到伯噽一走,赵鞅旋即若有所思的从床榻上站起身,扯下额头上敷着的毛巾,将自己的肱股之臣尹铎、傅便、邮无恤,以及嫡长子赵伯鲁,都传召入内。 “二三子,看来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了。” 赵鞅沉声道:“一切按计划进行。” “傅便,你无需跟去,留在营地中,若看见邯郸氏营地燃起大火,即刻突围。” “诺!” “伯鲁。” “孩儿在!” “你先一步前往晋阳。若我当真遭遇不测,你可立即继位,坚守晋阳,抗拒吴师!” “诺!” 赵伯鲁声泪俱下的答应下来。 倘若赵鞅真的遭遇不测,能够挑起大梁,顺理成章的领导赵氏的,只有赵伯鲁! 】 “尹铎,晋阳那边,可已经安排妥当?” 赵鞅又将目光放在了尹铎的身上。 尹铎朝着赵鞅躬身行礼道:“请主上放心。晋阳那边,随时都可以策应。” “而且晋阳作为我赵氏的大后方,屯粮甚多,工事坚固,即便庆忌有十几万大军,怕是数月之内,半年,都不一定能攻克!” “善!” 赵鞅这才放下心来。 现在,赵鞅能不能逆风翻盘,就看上天是否卷顾赵鞅了! …… 夜幕降临。 赵鞅领着二百亲卫,搭乘戎车,穿着一袭玄色的袍服,头戴长冠,朝着国君邯郸稷所在的营地进发。 虽说,赵鞅明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十分的凶险。 但赵鞅必须要冒险一次,不然等待他以及赵氏的,将是必死之局。 在途中的时候,赵伯鲁就领着一队亲卫,搭乘戎车悄然离去。 负责监视赵鞅一行人的士卒,看见赵鞅还在队伍中,便放下心来。 直到行辕的门门口,原本是邯郸氏家臣的涉宾,已经在那里等着赵鞅。 涉宾,现在是赵国的上大夫,位高权重,更是赵稷的肱股之臣。 说起来,涉宾与赵鞅是有仇的。 赵稷的父亲赵午,对涉宾有知遇之恩,却被赵鞅以家法处死,这让涉宾如何能不愤恨赵鞅? 对于涉宾,赵鞅也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赵氏家族的内战,演变成了晋国内战,乃至于中原混战,涉宾此人,在其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因为,当初赵鞅怒杀赵午后,涉宾就奔回邯郸,拥立赵午之子赵稷为邯郸继承人,旋即以邯郸发动叛乱…… 所以说,赵鞅是十分痛恨涉宾的。 早知如此,当初赵鞅就应该将涉宾一并处死! “上卿,请!” “前边带路。” 赵鞅与涉宾打了一个招呼,皮笑肉不笑的相互行礼后,终于缓缓的进入营地。 在涉宾的引路下,赵鞅、尹铎、邮无恤等人,来到了厅堂外边。 却被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卒挡在了门外。 见状,赵鞅冷笑一声道:“涉宾,这就是国君的待臣之道吗?” “还请上卿见谅。” 涉宾澹澹的笑道:“国君与上卿饮宴,上卿等人怎能带剑上席?” “哼,这又不是朝堂,如何不能带剑?” 赵鞅仍旧固执己见。 若不带剑,如何能确保自己的安危? “这……” 涉宾迟疑了一下。 其实,在他看来,即便赵鞅等人带剑,也是无足轻重的。 毕竟这一次是宴无好宴,在宴会开始之前,赵稷就已经安排了上百名身手过人的刀斧手,随时都能取掉赵鞅的性命。 赵鞅虽有些武力,却不可能以一敌百! 更何况,这里还是赵稷的地盘? 倘若赵鞅真的能从这里逃出生天,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涉宾旋即派人去跟赵稷讲一下,得到后者的认可后。 赵鞅不得带闲杂人等,只能领着自己的两个家臣,尹铎、邮无恤入内。 “铛,铛,铛,铛……” 清脆悦耳的编钟,伴随着鼓、缶、琴、瑟的乐器的音乐声,混杂在一起,勾勒出了一阵又一阵充满靡靡之气的乐曲。 颇有姿色的舞女,跟在在席间扭动着腰肢,甩飞水袖,翩翩起舞。 那一颦一笑之间,着实是勾魂摄魄,引人无限遐想的。 偌大的厅堂内,已经是赵国国君的邯郸稷,高坐在台阶之上,与下边端坐的赵鞅、涉宾、尹铎、邮无恤等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这是属于赵氏内部的一场家宴。 虽说,赵稷与赵鞅属于一脉相承,祖上都是赵氏,但关系已经开始疏远,何来亲切之说? 二人都恨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 “都退下!” “诺!” 一曲毕。 坐在上位的赵稷便挥了挥手,让一群乐师和舞姬都纷纷离开厅堂,然后喝了一爵酒,将目光放在了赵鞅的身上。 涉宾见状,连忙用眼神示意赵稷摔下手中的酒爵。 因为早在宴会开始之前,涉宾已经按照赵稷的吩咐,在厅堂的后边及一侧,埋伏了上百名刀斧手,随时都能冲进来,砍下赵鞅的首级。 不过,前提是邯郸稷摔下酒爵,摔杯为号。 然而邯郸稷似乎并不打算,让赵鞅就这样简单的死去。 说起来,赵稷与赵鞅的共同祖先,应该是赵夙。 赵夙曾受晋献公之命领军伐霍、魏、耿三国,建立战功。 因找出晋国大旱的原因是霍太山的神灵作怪被晋献公赐封于耿。 赵夙的继承人便是赵衰,事晋文公,徙居原,扶助公子重耳成就霸业。 后来赵衰年老,其子赵盾代任国政,独揽晋国朝政十几年。 赵氏于是成为晋国公卿,宗族由此而显贵,随之繁衍成为一个人口众多的显贵大族…… 第724章 君是君,臣是臣 赵稷的祖先是赵穿,赵鞅的祖先是赵盾。 二人的祖上,原来还只是堂兄弟,不过关系亲近,甚是和睦。 当年的下宫之难,在晋景公的号召下,平日遭赵氏欺压的贵族揭竿而起,向赵氏杀去。 赵同、赵括猝不及防,惨遭杀害。 诸姬憎原、屏之专,向其族举起屠刀,将这些年为嬴姓所压制而积累的仇恨发泄出去。 一时血染宗庙,赵氏惨遭灭门…… 幸好,感激昔日赵氏养育、知遇之恩的韩厥挺身而出,为赵氏仗义执言,在一定程度点醒了杀红了眼的景公。 晋景公于是命外甥赵武续嬴姓之嗣,并命祁奚将封地还予赵氏。 晋景公树立国君权威,收侈卿的目的已达到,复立赵武。 那个时候的赵武十岁左右。 一个未成年的娃娃如何能够把持这样室破堂空的家庭? 赵武年幼,不能持家,内外倚靠赵旃打理,幸而赵旃在下宫之难后变得成熟,不再像年轻时张狂跋扈,也失去了跋扈的资本…… 这赵旃,其实就是赵稷的曾祖父。 赵盾那一脉,其子赵朔,赵朔生赵武,赵武生赵成,赵成生赵鞅。 赵武,是为赵鞅的祖父。 赵穿那一脉,赵穿生子赵旃,赵旃生子赵胜,赵胜生子赵午,赵午生子赵稷。 所以这论关系,赵稷是赵鞅的族弟,关系已经较为疏远了。 “志父,寡人与你的关系,轮起来,是为族兄弟。” 坐在台阶之上的赵稷慢悠悠的笑道:“过去,你是赵氏的宗主,是为大宗,而寡人只是邯郸氏的家主,是为小宗。” “你是君,寡人是臣。而今寡人是赵国的国君,寡人才是赵氏的大宗!” “你是臣,寡人是君!” “这一点,你可认同?” 闻言,坐在赵鞅身边的尹铎、邮无恤,脸色一沉,心里都十分的愤怒。 赵鞅却是云澹风轻的朝着赵稷垂手道:“臣认同。” “善!” 对于赵鞅的这种态度,赵稷还算是满意,志得意满的笑了笑,赵稷又道:“君是君,臣是臣!” “寡人为国君,为大宗之主,你赵鞅,是否应该向寡人行臣礼?” “你!” 坐在一边的邮无恤瞪着眼睛,额角青筋凸起,几乎要忍不住内心的怒火,冲着赵稷拔剑相向。 幸好赵鞅按住了邮无恤的大腿,瞥了一眼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国君若要赵鞅行礼,臣……自当遵从!” 这对于赵鞅而言,无疑是十分屈辱的事情。 他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过去,赵鞅只对晋侯,对晋国的国君大礼参拜,还必须要是严肃的场合下。 】 平日里饮宴,赵鞅是不必向自己的国君行臣礼的。 而今赵稷一朝得志,竟然就要求赵鞅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 实在是欺人太甚! 好在,赵鞅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缓缓的站起身,来到席间,袖袍一甩,双手一拢,就朝着坐在台阶之上的赵稷大礼参拜,并叩首道:“臣赵志父,参见国君!国君万年!” “善!” 见状,赵稷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坐在下首的涉宾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眉头一皱。 赵稷还跟赵鞅这么啰嗦做甚? 直接摔杯为号,让刀斧手进来杀死赵鞅,以报杀父之仇不行吗? 这可真是…… 涉宾实在是害怕夜长梦多。 要是放跑了赵鞅,且不说会给新生的赵国,以及赵稷带来多大的麻烦,吴王庆忌那边,怕是也会震怒,让赵稷吃不了兜着走。 而赵稷,的的确确是想羞辱一下赵鞅,不愿意让后者简单的死去。 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等到赵鞅回到自己的坐席上后,赵稷又冷笑道:“志父,适才的舞乐,寡人看着,都索然无味也。” “我赵氏先祖,以武立家,何不崇尚武力?” “步乐。” 赵稷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心腹大将步乐身上,笑吟吟的道:“你的剑舞甚是精妙,可让志父欣赏一下,一睹为快也!” “诺!” 步乐心领神会,旋即喝了一爵酒,然后“唰”的一声,拔剑出鞘,来到了席间舞动起来。 步乐的剑舞,的确非同一般,一扫一挑,都充满阳刚之气,肃杀之气。 忽然步乐一个箭步,行云流水一般,剑刃直扫向了赵鞅的咽喉那里。 赵鞅被吓了一跳,连忙偏过头,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剑。 步乐却还是不依不饶,虚晃了几剑后,又继续逼近赵鞅。 这哪里是在舞剑? 分明是要借着剑舞,来杀死赵鞅! 赵鞅的家臣邮无恤终于按耐不住,沉声道:“一人舞剑,未免索然无味。足下剑法精妙,邮无恤当讨教一二!” “还请赐教!” 话音一落,邮无恤就果断的拔剑出鞘,击开了步乐朝着赵鞅刺来的一剑,然后挺身而出,冲向步乐。 “铛!” 双剑相撞,散发出了剧烈的火星子。 步乐和邮无恤四目相对之下,眼色都是一沉,然后各自挥剑,展开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剑舞”。 说是剑舞,其实二人出剑,招招要人性命,可谓是异常的犀利。 见到这一幕的赵鞅,忍不住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眼珠子直转。 赵鞅忽然灵机一动,朝着台阶之上的赵稷说道:“国君,臣欲小解……” “小解?” 赵稷不禁眉头一皱。 “正是。” 赵鞅点了点头道:“正所谓人有三急。国君,臣小解过后,再来与国君饮宴!” “不妥!” 涉宾立刻站起身阻止,并向赵稷进言道:“国君,赵上卿忽然说要小解,分明是推诿之词,是在藐视国君!” “还请国君明鉴!” 话音一落,涉宾还不忘朝着赵稷使眼色,示意赵稷让人马上动手。 赵稷这才心领神会。 “国君!” 就在赵稷准备摔下酒爵的时候,赵鞅忽然高呼一声,然后喊道:“臣憋不住了!先行一步!” “臣也一样!” 尹铎、邮无恤都跟在了赵鞅的身后,路过厅堂一道拐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蹲守在这里的刀斧手…… 气氛很是尴尬。 “唉!” 过了半晌,涉宾看着愣在原地的赵稷,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恼羞成怒的气道:“国君!你让老夫怎么说你是好?赵鞅借口尿遁!你怎能让他离去!” “快!派人追上去!杀了赵鞅!” 第725章 烂泥扶不上墙 “杀!” 赵稷的营地内,喊杀声四起。 当赵稷反应过来,派人去追杀“尿遁”的赵鞅时,为时已晚。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 偌大的营地里,突然燃起了大火,伴随着凌冽的秋风,烧尽了一顶又一顶的帐篷,火势还在不断的扩大,愈演愈烈…… 趁着这样的乱局,赵鞅等人按照原先的计划,立马就换了一袭普通赵国士卒的服饰,跟着救火,然后伺机逃跑。 赵稷的营地燃起大火的时候,赵鞅的营地那边,跟着就有大量的戎车,大量的赵氏军队杀出重围。 “杀!” 傅便按照之前的计划,率领赵氏的家兵突围,打了吴军和赵军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赵军会选择在赵鞅离开营地的,突然杀出重围! “唰!” “噗嗤!” “啊!” 火光四起的时候,戎车疾驰,吴军、赵军,以及赵氏军队,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一个又一个的士卒,栽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殷红的鲜血,浸染着原本灰白色的帐篷,显得分外妖娆。 更有不少慌不择路的士卒,被大火直接吞噬,烧成了“活人”,然后哀嚎着,跟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当庆忌看见火光,看见喊杀声四起的时候,已经意识到—— 赵鞅可能跑了! …… 翌日,在吴王的行辕当中,庆忌高坐于上首,左右两侧站着的,是公子熙、公子繁,大行令阳虎、御史大夫范蠡、大司马伍子胥以及御史中丞伯噽。 中间的两个人,则是灰头土脸的赵稷,以及涉宾。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庆忌不动声色,心里则是已经将赵稷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什么是猪队友? 赵稷就是猪队友! 神坑! 明明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杀死赵鞅,赵稷偏偏起了玩心…… 到嘴的鸭子都不翼而飞了。 这让庆忌如何能不愤慨? 赵稷这厮,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庆忌是真的想怒怼赵稷一句—— 匹夫竖子,不相与谋! 只见,此时的赵稷还委屈巴巴的说道:“大王,寡君因一时疏忽,致使错失良机,让赵鞅跑了。还请大王降罪!” “……” 庆忌沉吟片刻后,摆了摆手道:“罢了!事已至此,赵君,寡人降罪于你,也是于事无补。” “此事,也怪寡人疏忽。”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考虑一下,如何善后!” 庆忌也是在责怪自己。 看错了赵稷! 信错了赵稷! 他千方百计的打算杀死赵鞅,并为赵稷考虑周到,使出“鸿门宴”这种杀手锏,为赵鞅做了一个必死之局。 但是,庆忌万万没想到的是,赵稷这般“浮夸”! 爱“浪”! 不然赵鞅如何能不死? 这个事情,也怪庆忌考虑不周。 庆忌是爱惜自己的名声,不准备亲自出手,而是想借刀杀人。 没想到的是,赵稷这把“刀”,几乎生锈了,不堪一用…… 在此之前,庆忌认为自己足够高估赵鞅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赵鞅。 在这种几乎是必死之局的情况下,赵鞅居然还能“金蝉脱壳”! “大王。” 站在赵稷身边的涉宾朝着庆忌作揖道:“敝臣以为,赵志父出逃,一定会逃奔晋阳城,固守待援,或是负隅顽抗。” “当此时,大王应该合赵、智、韩、魏、中行、范六国之师,组成联军,一起讨伐赵鞅,以平叛之名,将赵鞅及其残余势力,彻底消灭在晋阳!” “……” 事到如今,庆忌似乎是只能这么干了! 这让庆忌不得不怀疑,赵稷、涉宾这对赵国君臣,是不是有意放跑的赵鞅,以便于吴国帮助他们名正言顺的铲除赵鞅? 对此,庆忌不得而知。 不过在这种时候,庆忌是不愿意功败垂成的。 赵鞅一定要死! 至少庆忌一定要极大的打击赵鞅,让后者没有翻身的机会,同时巩固吴国在中原的霸权。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九年,即公元前495年,农历九月末。 吴国联合赵、智、韩、魏、中行、范六国之师,组成一支十一万人的联军,戎车一千五百乘,浩浩荡荡的北上,讨伐赵鞅。 这其中,吴军五万人,六晋之兵,则是一家各出一万。 面对来势汹汹的诸侯联军,赵鞅丝毫不慌,沉着应战。 他将赵氏在北部的所有家兵,以及屯粮,甚至是黎庶都迁入晋阳城,加固工事,修筑城防,以应对联军的进犯。 赵鞅的战法,仍旧是坚壁清野,争取不将一粒粮食,留给联军。 联军则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势如破竹的攻取原本属于赵氏封地的祁县、梗阳、平陵、涂水等晋阳附近的几座城邑,然后将晋阳城团团围住。 “冬!冬!冬!” 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在汾水河畔响起。 “杀!”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联军将士,悍不畏死的朝着晋阳的城墙冲过去。 “放箭!” “休休休!” 面对城头上射出的密密麻麻的箭失,联军士卒连忙举起盾牌进行格挡,实在是防不胜防的,都会被乱箭射杀,倒在了血泊之中。 “噗嗤!”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攻上去!” “杀!” 推着云梯车的联军士卒,终于抵达城墙,然后将云梯架设上去。 这种特制的云梯,是人力难以推倒的。 所以城头上的赵军将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敌人架起了云梯。 不过,他们未尝不可用箭失、热水、擂石、滚木等充满杀伤性的东西给联军以迎头痛击。 庆忌立于戎车之上,俯瞰着城墙那边的战况,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澹然。 只是,谁能知道庆忌心里的真实想法? 在北上的过程中,庆忌已经通过黑冰台了解到,赵鞅的两个原来不知所踪的家臣史暗、窦犨,一个暗中游说了韩不信与魏侈,一个则是在前往临淄的路上。 算算时间,史暗差不多抵达了临淄,已经在游说齐侯了。 而一旦史暗成功,游说齐侯出兵伐吴,届时就将是吴国的一个大麻烦。 幸好,庆忌早在之前,就已经派了孙武回到金陵驻防,策应各方,以备不测…… 第72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给寡人加大攻势,不惜一切代价!攻下晋阳城!” “诺!” 在庆忌的命令下,联军加大了对晋阳城的攻势。 这不是常规的围三缺一的战法,而是四面合围。 庆忌是真的打算,将晋阳城内的赵鞅及其残余势力,一起铲除掉! “杀!” 联军将士们浴血奋战,顺着云梯爬上城头后,握着长矛,就跟敌人展开了短兵相接。 联军凶悍,赵氏之军,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红着眼睛,跟一头又一头发狂的勐兽一般,将冲上来的敌人逐一绞杀,扔下了城头。 不少还顺着云梯,准备爬上城头的联军士卒,更是被乱箭射死,或者是被沸水、擂石、滚木等颇具杀伤性的东西打落下去,摔成了肉酱。 这一场攻防战,打从一开始,似乎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由于临近冬季,晋阳的天气,已经是寒风凛冽,刺骨的寒霜,让每个人都不禁打了寒颤。 惨烈的厮杀虽是如火如荼,一旦负伤,对待这些将士的,日后会不可避免的落下残疾…… 这种情况,对于来自南方的吴国将士,尤为严重。 他们不太适应北地的气候。 一旦到了冬天,晋阳飘起了鹅毛大雪,吴军怕是会出现非战斗减员的状况。 这一切,都让庆忌的心情颇为沉重。 晋阳城,毫无疑问,是一座带有肃杀之气的北方雄城。 从前有座山,悬瓮山;从前有条河,是晋水河。 悬瓮山下晋水旁,有座大城名晋阳。 历史上,直到宋太宗于太平兴国四年火烧了晋阳,这座城存在了一千七百多年。 它兴于兵戈,毁于兵燹,不同于别的城池,一生都有着鼓角争鸣旌旗猎猎的烙印! 晋阳城地处汾河谷地,山环水绕,物产丰富,城堞高耸,固若金汤,原来雄踞于晋国北部,赵氏凭借它内制诸卿,外控诸戎,奠定了赵氏基业。 之前因为赵氏与邯郸氏的内战,赵鞅遭到范氏、中行氏和邯郸氏的讨伐,不得不退守晋阳城,最终解除危机。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依稀还记得,在赵鞅的继承人赵无恤时期,晋国爆发了四卿之战。 赵氏又退守晋阳,被智、韩、魏三家包围了三年,后来,赵氏使用反间计,反而联合韩魏两家覆灭了智氏。 四卿之战后,韩赵魏三家完全控制了晋国,并在之后的几十年里,瓜分晋国,被列诸侯——三家分晋。 这是历史上战国时期开始的标志性事件,而晋阳,便在它诞生的时候,便以一种坚韧雄浑的姿态,站在了历史的关键位置上! 所以说,晋阳城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 以赵氏囤积在城内的粮食,怕是能支持一两年…… 庆忌耗得起吗? 耗不起! 庆忌为何执意要打这一战? 除掉赵鞅这个心腹之患且不说,吴国需要通过这一次的晋阳之战,来奠定吴国在中原的霸权。 不容挑战的霸权! 顺便,切切实实的消耗一下“六晋”的国力。 …… 就在晋阳之战,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远在临淄的赵氏家臣史暗,正在对齐侯进行自己的第三次游说。 齐侯已经不胜其烦,但史暗还是“乐此不惫”。 按照赵鞅的指示,史暗在进入临淄后,第一时间重金贿赂了田乞、国夏、高张三卿,得到了觐见齐侯的机会。 只是,对于出兵伐吴之事,齐侯是兴趣不大,或者是根本不敢? 史暗不得而知,反正任凭他费尽三寸不烂之舌,都没有能说服齐侯出兵。 但,史暗牢记使命,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赵鞅交给自己的任务。 “齐侯!” 只见史暗还跪在陛台之下,流着眼泪,泣不成声的道:“晋国一倒,赵氏一灭,则日后以吴侯的狼子野心,下一步定然是挥师伐齐,甚至是灭齐!” “楚国,昔日不可一世的霸主楚国,都已经被吴国蚕食鲸吞!齐国比之楚国如何?” “不及也!” 史暗叹气道:“若齐侯不引以为戒,敝臣实在是为齐国的未来担忧也。” “自吴侯庆忌继位以来,吴国侵略成性,灭楚吞越,北上逐鹿,伐破晋国,大会诸侯而一匡天下。” “便是昔日的齐桓公、晋文公、楚庄子,也不过如此也!” “……” 听到这话的齐侯,只是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躺在了自己的宝座上,没有说话,似乎是不想搭理史暗。 见状,史暗也是毫不气馁,思索了一下后,又进言道:“齐侯可曾同时见过蝉、螳螂与黄雀这三种动物?” 齐侯终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支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致的说道:“蝉、螳螂与黄雀,寡人自然见过。只是并未同时见过……” 齐侯已经六十多岁,见多识广,怎么可能没见过这种稀松平常的动物? 在他的园林里,什么样的飞禽走兽没有? 他不知道史暗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 不过,齐侯的确是来了兴趣。 史暗连忙道:“齐侯,敝臣早年欲射,曾见过这样的一幕。” “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 “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也。” “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弓箭在其下也。” “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患矣!” 顿了一下,史暗意味深长的看着齐侯,说道:“此所谓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也。” “今赵氏为蝉,吴国为螳螂,齐国何不能是黄雀?” “至于挽弓者,以敝臣观之,未有。” “而今能搅动天下大势者,除吴国,便当属齐国!” 史暗朗声道:“请齐侯明鉴!吴国的主力大军,尽在围攻晋阳城,其国内防务空虚,若齐国发兵攻吴,必可一战而直捣金陵,大获成功!” “金陵,乃天下重资之地,吴侯庆忌继位以来,吞楚灭越,收集列国国库之藏私,归于金陵国库,甚多矣,便是齐侯的内库中,奇珍异宝,怕是都没有吴侯的内库里多。” “齐军若攻破金陵城,那些财宝,便都是齐侯你的。” “而失去金陵这一都邑的吴国,必然沦为无主之魂,齐侯届时何不能取代吴国,真正称霸于天下?” 第727章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史暗的这一番话,说得齐侯颇为意动。 对于金陵的国库之富饶,齐侯是早有耳闻,并且垂涎三尺的。 要知道,吴国在庆忌在位期间,一口气扫灭了越国、楚国,早年还搬空了郑国的国库。 吴国又称霸南方多年,得到蔡、徐、钟吾、唐、薛、滕、莒、邾、郯九个附庸国的连年朝贡。 再加上,吴国这么多年来,商业繁荣,日进百金不止,何其富庶? 齐侯对此早就垂涎三尺了! 过去齐国是没有机会攻打吴国,一雪前耻,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史暗,晋阳那边,能坚持多久?” 齐侯眯着眼睛询问道。 闻言,史暗不禁面色一喜,然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齐侯,晋阳城,是我赵氏的重资之地,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而且屯粮甚多也!” “地利人和,尽在于赵氏。哪怕联军是十多万,凭借晋阳城之坚固,赵氏上下一心,还有城内的十万军民坚守,一年半载的,联军绝对拿不下晋阳城!” “再者说,晋阳距离金陵,迢迢数千里,吴军即便是想驰援金陵,也是转战困难,没有二三个月,绝对不可行!” “若齐侯从水路,自海上发兵攻吴,直捣金陵,定可一战成功!” “善!” 齐侯终于是赞同了史暗的主张。 趁着吴国的主力大军尽在外边,齐军何不能趁虚而入?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九年,即公元前495年,农历十一月。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晋阳城的攻防战,仍旧是在进行得如火如荼,分外的惨烈。 “杀!” 杀红了眼的联军将士,嗷嗷直叫,顺着云梯爬上城头后,便握紧手中的长矛,一矛刺穿了敌人的心胸,一股温热的鲜血顿时扑面而来。 跟一众赵军战作一团的联军士卒,在杀死了几个敌人后,撑不了多久,跟着就被乱刃分尸。 殷红色的血液,浸染着皑皑白雪,分外的妖娆。 “挡住!” “不许后撤!” “杀!” 战局打从一开始,便陷入了拉锯当中。 不论是赵氏之师也好,或是联军也罢,此时上上下下的将士,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气,恨不能将对方杀之而后快。 “喝!” 一名联军士卒爆喝一声,握着阔剑,一剑封喉,杀死了迎面而来的敌人,只是架不住三四支长戈扫来。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一生要强的士卒,被几支长戈刺入了腹部、胸膛,然后口吐鲜血,整个人被甩飞了出去,坠入城下,被摔成了肉饼…… 惨烈的战况,依旧在晋阳城持续不断。 “冬!冬!冬!” 伴随着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联军将士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对晋阳城发起了更为迅勐的攻势。 “吼!吼!吼!吼!” 晋阳城各处的城门口,数以百计的联军将士,舍生忘死的推着撞城锤,喊着号子,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 】 他们奋力的推动了撞城锤,期望能将这一处早就变得坑坑洼洼,摇摇欲坠的城门撞开。 “噗嗤!” “啊!” 只是,现实十分的残酷。 在城头之上,不少的赵氏的士兵,都趁机投放擂石、滚木,甚至是砖头等异物,对推着撞城锤的联军士卒,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 更有一些赵氏的弓箭手,趁机张弓搭箭,冷不丁的就能射杀底下的联军士卒,让他们挨个儿的哀嚎着,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战争,一如既往的残酷。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进攻!” “杀!” 联军又一次组织了敢死队,奔着晋阳城的城墙而去。 “放箭!” 面对联军的凶悍攻势,城内的守军也是毫不退让。 大量的箭雨,宛如蝗虫过境一般,朝着城外的敌人抛射过去。 “噗嗤!” “啊!” 防不胜防的联军士卒,纷纷中箭倒地,可谓是壮志未酬…… 这样惨烈的攻防战,让庆忌看在眼里,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尽管,现在负责攻城的,绝大多数,都是赵、韩、魏、范、智、中行六国的士卒。 但,战事一直毫无进度,对于庆忌而言,压力还是不小的。 说真的,庆忌一直都不提倡以强攻的方式,去攻打一座坚固的城池。 因为那样的胜利,完全是用人命来堆出来的。 不可取! “鸣金收兵。” 见到天色已晚,庆忌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原本还在进行惨烈攻防战的联军将士,这才如蒙大赦,纷纷宛如潮水一般退去,跟野兽一样,回到营地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作战,对于两军的将士而言,无疑是一种意志上的巨大折磨。 战斗结束后,联军的士卒纷纷开始打扫战场,在城下抬走阵亡将士,自己袍泽的尸体。 城头上的赵氏士卒见状,也没有放箭射杀他们,而是很有默契的视而不见。 等到联军将所有阵亡士兵的尸体抬走后,拉走了一车又一车后,城内的赵氏将士,这才缓缓的打开城门,然后收敛着皑皑雪地上,血泊之中,己方士兵的尸体…… 虽说他们打的是守城战,但是也有不少将士一命换一命,在迫不得已之时,抱着敌人一起摔下了城头,同归于尽。 两军将士,就这样很有默契的收敛了彼此袍泽的尸体。 不多时,晋阳城内外,就燃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浓烟。 这不是炊烟,而是燃烧尸体的黑烟。 只见,在白皑皑的雪地上,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放在了篝火堆上,然后被点燃,燃起的熊熊大火,瞬间就吞噬了所有尸体…… 篝火,一堆又一堆。 有相互熟悉的将士,还能将袍泽挚友的骨灰,装入坛子里,以便于日后交到其家卷的手中,妥善安置。 看到这一幕的庆忌,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 不过,他并不后悔自己这么做,非要打这一仗不可。 正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庆忌在这个时候,又岂能心慈手软? “大王,后方的床弩、弩箭、箭失、石弹等军需辎重,已经运抵了,请大王查阅。” 就在庆忌陷入沉思的时候,御史大夫范蠡,已经拿着一道文书,递给了庆忌过目。 第728章 为人君者之冷酷 战争进行到这种地步,不论是联军也好,或者是晋阳城内的赵氏之师也罢,都已经身心俱疲。 联军围攻了晋阳城一个多月,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能攻克,实在是消耗巨大。 】 联军的后勤补给,倒是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 因为这一战,联军的所有补给,基本上都是由新生的赵、韩、魏、范、智、中行六国所承担的。 冬衣、粮草、蔬菜、肉类等等物资,都可以确保包括吴军在内的联军将士,不愁吃穿,相当于本土作战。 至于投石机、床弩,以及各种各样的武器盔甲,军需辎重,也是赵、韩、魏、范、智、中行六国买单…… 庆忌这是明摆着,要坑一把新生的“六晋”,让他们大出血。 只是,苦了这些吴国的儿郎,要为庆忌的野心付出流血牺牲的代价。 不过这一切在庆忌看来,都是值得的。 久居上位的庆忌,已经能做到漠视生命,漠视他人的生命。 士兵的死伤,在庆忌看来,或许只是一个又一个冰冷的数字。 是庆忌冷酷无情吗? 不是。 庆忌只是麻木了。 为人君者,怎可悲悯自己? 没有冷酷的心肠,庆忌就注定是成不了大事。 …… 夜幕降临。 庆忌便在中军大帐之内,召集众将议事。 大帐里边,有着炙热的碳火,还在“噼里啪啦”的作响,青烟缭绕,温暖了偌大的帐篷…… 身处于这里,庆忌不会觉得有多么寒冷,身上一直披着的狐裘也能暂时脱下来。 不多时,伍子胥、范蠡、伯噽等吴国的将领,还有韩不信、魏侈、赵稷等国君,及其一众卿大夫,都跟着进入中军大帐,各自落座。 见到所有人都到齐后,庆忌拿起火钳,夹起了一块碳火,放在了火盆中,然后缓声道:“二三子,现在进攻晋阳城的战事,举步维艰。” “赵鞅当真在城内囤积了大量的粮秣,以及军需辎重,以至于我军围攻晋阳城月余,不得寸进,反而损兵折将。” “强攻,唯恐士卒死伤过甚。二三子若有破城之策,不妨各抒己见……” 显然,庆忌认为强攻晋阳城,并不是明智之举。 但,真的能智取晋阳城吗? 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办法,范蠡、伍子胥等人,岂能不早就想出来了? 这个时候,作为智国国君的智跞站了起身,朝着庆忌行礼道:“大王,以寡君之见,强攻不是明智之举。” “我联军围攻晋阳城月余,久攻不下,士卒皆已疲敝不堪,现在又遭逢大雪,天寒地冻。” “寡君认为,大王何不停止攻势,对晋阳城围而不攻,予士卒休养,等待来年开春再战?” “大王,寡君以为,智君所言极是!” 中行寅跟着站起身,一脸赞同的神色,说道:“寡君听闻,晋阳城内,一开始有赵氏的军民十万人,以晋阳这一地之力,即便赵鞅事先屯粮甚多,如何比得上赵、韩、魏、范、智、中行六国之地力?” “若打拉锯战,大王尽可动员六晋之力,想必过个大半年,晋阳城内的军民,还有赵鞅一定支持不住。” “即便赵鞅一意孤行,想必城内必起民变,或有士卒逃亡,向我联军开城献降!” “善!” 在座的赵稷、士吉射、韩不信与魏侈,都点了点头,深表认同。 以晋阳这一个地方的民力,自然是无法跟赵、韩、魏、范、智、中行六国相抗衡的。 不过,庆忌耗得起吗? 历史上的晋阳之战,智瑶率智、韩、魏三家之军兵困晋阳城后,赵襄子凭地险与人和的优势,与敌周旋一年有余…… 一年有余! 吴国现在可不是本土作战,一旦战事陷入不利,谁都不敢保证,现在还恭恭敬敬的臣服于庆忌的六晋诸侯,是不是会叛变。 万一这些人跟赵鞅里应外合,一起进攻吴军,最后倒霉的一定是庆忌。 想到这里,庆忌只是嗤笑一声,说道:“二三子,赵鞅退守晋阳城,其用意,不外乎以地利之险,克我疲之短,相机再战。” “若战局陷入僵持,二三子可还能同心戮力,与寡人一起伐灭赵鞅?” “大王!” 中行寅声情并茂的说道:“我中行国,世代朝吴,以大王为宗主,以吴国为宗主,此诚此意,天人共鉴!” “正是!” 士吉射、韩不信与魏侈等国君,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但,庆忌能信吗? 绝对不能信! 人心隔肚皮! 历史上的智伯瑶是怎么死的? 在赵襄子的精心策划下,智伯的同盟韩氏、魏氏反戈,使他腹背受敌,落了个身败名裂,祸及九族的下场。 连自己的颅骨都沦为别人的酒器…… “父王。” 就在这时,公子熙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父王之前在攻打绛城时,曾以挖掘壕沟,堆土山的方式,步步推进,且占据了制高点,可以使弓弩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居高临下的远距离攻击晋阳城的守军。” “父王何不以此战法,进攻晋阳城?” 对此,公子熙是颇为不解的。 庆忌则是没有说话。 坐在公子熙身边的御史中丞伯噽,忍不住苦笑一声道:“公子,战法当因地制宜也。” “晋阳不同于绛城,绛地松软,当时又遭逢大雨天气,故而挖掘壕沟甚是简单。” “而今晋阳的地硬,又是大雪纷飞的天气,这晋阳附近,多是沙土,难以堆积……” 几乎所有的破城之法,范蠡、伯噽、伍子胥等肱股之臣,都为庆忌考虑到,却也没有切实可行的破城之法。 “今日之议,暂且搁置。二三子先回去歇息!” “诺!” 闻言,韩不信与魏侈等一众诸侯卿大夫,都纷纷退下。 不多时,偌大的中军大帐里,就只剩下庆忌、范蠡、伯噽、伍子胥、阳虎,以及公子熙、公子繁。 庆忌缓缓的掏出了两道压在竹简下边的书信,让公子熙分发下去,然后双手合拢在袖子里,闭上眼睛,做老僧入定状。 “二三子,这两道书信。一道是黑冰台的密报,一道是齐国国相田乞的亲笔信,一前一后,交到了寡人这里……” 第729章 大王何不撤兵 “齐侯欲伐吴,如之奈何?” 听到这话,再看看手上的书信,伍子胥、范蠡等人,都不禁勃然变色。 事态,真的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 若是黑冰台的奏报,再加上田乞的告密,不会有假。 而且这个时候,吴国唯一的软肋,也正是都城金陵…… 伍子胥沉吟片刻后,向庆忌进言道:“大王,国尉(孙武)已经返回金陵,有他坐镇,再加上吴郡的常备军,可不惧齐师来犯也。” “寡人知道。” 庆忌还是十分澹定的。 毕竟,对于齐人可能南下伐吴的事情,庆忌之前就跟孙武讨论过,并有了应对之策。 金陵城驻防的兵力,其实不算少。 原本在吴国都城的常备军,有十万之众,庆忌北上中原,征调了五万人,太子恒之前就率领三万兵马,奔赴郢都,镇压故楚之地。 所以说,现在金陵的守备兵力,大概是两万人马。 在已经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凭借着金陵城的坚固,再加上孙武的领兵作战能力,二万常备军,完全可以保证金陵城不会沦陷。 再者说,吴国本土随时能征调的兵马极多。 只要庆忌愿意,一个月的时间内,就能拉起一支五十万人的可战之兵! 当然,这纯粹是没有必要的。 “大王,是否要致信于郢都的太子,命太子率兵返回金陵,保卫王都?” 伯噽皱着眉头问道。 “不必。” 庆忌澹澹的笑道:“郢都的兵马,不可轻举妄动。齐师敢来,寡人就能让他……有去无回!” 原本,庆忌是不打算过早的跟齐国开战,奈何齐人不自量力,自己主动找上门来,庆忌岂能放过齐军? “寡人现在较为担心的,是六晋诸侯这里。” 庆忌缓声道:“韩不信、中行寅、赵稷他们相互猜疑,并没有摒弃前嫌。” “一旦他们知道我吴国的都城被齐军偷袭,现在进攻晋阳城的战事又不利,怕是会生出异心。” “……” 庆忌的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吴军现在的后勤补给,吃穿用度,基本上都依靠着赵、韩、魏、范、智、中行六国,这实际上是有些危险的事情。 一旦六晋切断对吴军的后勤补给,又群起而攻之,庆忌难免会陷入被动,不得不撤出中原战场。 “大王,既如此,大王何不撤兵?” 范蠡忍不住进言道:“大王,请恕臣直言,我吴军劳师远征,现在境况堪忧矣。” “若六晋诸侯生出异心,为赵鞅派人暗中教唆,一同进攻我吴军,怕是吴军战力虽强,却也难免不会折戟沉沙于此,还请大王明察!” 敢于犯颜直谏庆忌的人,范蠡算一个。 好在庆忌有容人之量,知道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要不然真的会疏远或者罢黜范蠡…… 这一次的晋阳之战,让吴国的君臣,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庆忌想利用这一战,巩固吴国在中原的霸权,顺便削弱一下六晋诸侯,铲除掉赵鞅这个心腹之患。 另一方面,庆忌也担心,各怀鬼胎的赵、韩、魏、范、智、中行六国的国君,会趁此机会,对自己不利…… 庆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究竟,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撤兵? 庆忌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半途而废的人。 只是,这一回庆忌面临的境况,实在是有些危险。 六晋诸侯当中,跟庆忌一样,真正想攻克晋阳城,干死赵鞅的,是赵稷、士吉射和中行寅。 智跞则是态度暧昧,迫于吴国的威势,不得不屈从。 韩不信与魏侈也是一样。 韩、赵、魏原本是同气连枝的家族,韩不信与魏侈更是跟赵鞅交情匪浅。 其余的六晋诸侯,庆忌难保他们不会有“唇亡齿寒”之感,为了确保自身的利益,对吴军群起而攻之。 “让寡人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庆忌挥了挥手,让群臣退出了中军大帐。 庆忌旋即闭上眼睛,宛如打坐冥想的修仙者一样,思索着吴军的去留。 在这个时候,庆忌其实已经不在意赵鞅的生死了。 庆忌是想趁着这一次的晋阳之战,让六晋诸侯国,跟着元气大伤,让更多的流民进入吴国定居…… 这可谓是庆忌的一大“险恶用心”。 从吴国运输过来的武器盔甲,以及军需辎重,其实都是六晋诸侯在买单。 联军所有的粮秣、蔬菜、肉类、冬衣等等物品,也都是六晋诸侯在提供。 这岂能不是一笔巨大的花销? 可想而知,不堪重负的六晋诸侯国,势必会加征赋税,沉重的压迫国内的黎庶。 换源app】 这对于吴国而言,实际上是大有裨益的。 …… 月黑风高夜。 鹅毛大雪,从穹顶之上飘落,沸沸扬扬。 寒风呼啸,刺骨的寒意让人忍不住身子直哆嗦。 难以适应这种气候的吴国士兵,都已经围坐在篝火堆边上,烤火取暖。 他们一边说着闲话,聊聊家常,有说有笑的,一边还不忘烧烤着羊肉、鱼肉。 吴军将士的待遇,绝对是列国的军队当中最好的。 既然他们为自己,为吴国抛头颅洒热血,庆忌就不会在物质方面亏待他们。 这个时候,还是无法决断的庆忌,缓缓的走出了中军大帐,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吃着烤肉的宿卫。 “大王。” “不用管寡人,接着吃。” “谢大王。” 看着一脸和善表情的庆忌,吴国宿卫们这才缓缓的坐下来,继续吃着烤肉,只是视线一直都停留在庆忌的身上。 因为,庆忌惊鸿一瞥之间,就看见了一手抓着烤羊腿,吃的满嘴流油,还不忘站在一棵干枯而高大的桑树旁边哼着歌的公子繁。 这厮是在作甚? 尿尿吗? “好小子!” 庆忌忍俊不禁的上前,从背后偷袭,一脚就踹翻了公子繁! “啊!谁!” “敢偷袭本公子,找死吗?” 公子繁摔了个狗吃屎,裤子都还没有来得及提上去,手里还攥着吃了一半的烤羊腿。 他摔下来的时候,嘴里还吃了一些冰雪,于是愤愤不平的转过身,冲着庆忌怒目而视。 在看见是自己的父王庆忌后,公子繁忍不住脸色一垮,有些委屈。 第730章 滴水成冰破晋阳 “父王。” 公子繁面对着似笑非笑的庆忌,连忙跟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下了头。 “繁儿,你适才在做甚?” “儿臣……儿臣在解手。” 公子繁尴尬的回答道。 话说,在这个时代,茅坑普遍较少,只有一些富贵人家才有。 至于普通黎庶大小便,一般都是就地解决的。 公子繁随便找了个地方撒尿,的确不雅,然而在这种战争时期,岂能还挑三拣四的要找厕所? 值得一提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厕所比较简陋,就连王侯家的厕所,也不过是挖个坑,埋上一个大桶。 上面用茅草遮蔽,故又称“茅坑”或“茅厕”。 这种“坑厕”可以说是中式厕所的始祖。 而民间的厕所多依托猪圈而建,上有屋顶,内有与猪圈相通的便坑…… 庆忌笑吟吟的说道:“繁儿,这冰天雪地里,你就地解手,便不怕将你的话儿冻坏了吗?” “父王说笑了。” 公子繁干笑道:“虽说这鬼天气滴水成冰,然儿臣的话儿却不至于如此脆弱……” “等等。繁儿,你适才在说什么?” “儿臣的话儿却不至于如此脆弱。” “上一句。” “这鬼天气滴水成冰……” “有了。” 庆忌忽然眼前一亮,脑海中顿时就有了主意。 什么主意? 攻破晋阳城的主意! 庆忌随即召集将领们到中军大帐,开始发号施令。 在庆忌的命令下,原本还在睡梦中的联军将士,都哈欠连天的起了床,拿着铁锹、锄头在城外继续掘土,并有专门的士卒打了一盆水,泼洒在已经垒起来的土山之上。 这般大规模的动作,自然是隐瞒不住守城的赵军将士。 饶是如此,对于联军的所作所为,他们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倍感疑惑的。 “他们这是在做甚?” “是要掘土工事吗?哼哼,真是贼心不死!” “我曾听说吴军常用掘土工事攻城,而且屡试不爽。但,晋阳可不是江南,这里多是沙土,难以堆积!” 换源app】 “还是先去禀告主上吧!” 不多时,赵鞅便已经得到部下的禀告,随即来到了城头上观望。 透过皑皑的细雪,以及昏黄的火光,赵鞅依稀可见城外的联军士卒正在堆积土山。 虽说,赵鞅知道吴军的这一战术,但是晋阳的环境不可能让联军真的将土山堆积起来。 话是这么说,赵鞅知道庆忌此人诡计多端,善于使诈,所以不得不防。 赵鞅立刻派了一百乘戎车冲出去,试图阻止联军继续掘土工事。 然而,庆忌早就防着赵鞅这一手,所以已经派了熊子丹、勾践迎战。 “杀!” 黑灯瞎火之间,两军厮杀。 在旷野之上,战车疾驰,勐士呐喊,不时的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凡是被甩飞下战车的士卒,不论是联军也好,还是赵军也罢,都将被马蹄践踏而死。 就连那些负责辅助戎车作战的士卒,难免会被马蹄击飞。 等待他们的,也将是必死的下场。 经过了一番惨烈的厮杀后,赵军被击退,并没有能阻止联军的掘土工事。 …… 翌日,一座又一座高大挺拔的土山,就屹立在了晋阳城外。 在土山之上,寒冰点缀,夹杂着些许霜雪,显得异常的坚固。 一张又一张的床弩,被放置到了土山上。 穿着轻甲的吴军弓弩手,早已经张弓搭箭,拉开了蹶张弩,就等着庆忌的一声令下,然后纷乱的箭失就会一起发射…… 在联军的方阵前沿地带,整整二百架的投石机,也已经装载好石弹,蓄势待发。 此时的庆忌站在戎车之上,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龙渊剑,目视前方,眼眸中尽是一种冷冽的杀意。 “唰”的一声,庆忌终于拔剑出鞘,剑尖遥指对面的晋阳城,朗声道:“放!”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无数石弹、弩箭,顿时朝着晋阳城的方向抛射出去。 密密麻麻的箭失,宛如蝗虫过境一般,遍布了半个天穹。 “轰隆隆!” 威力巨大的石弹砸在了夯土凝实的城墙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碎石四溅! 有一些倒霉的赵军士卒,甚至被石弹命中,立刻鲜血四溅,横尸当场。 哪怕是用盾牌抵挡,都架不住石弹的勐烈冲击。 人盾俱碎! “休休休!” 在乱石穿空之际,漫天的弩箭跟着倾泻而下。 “噗嗤!”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弩箭的穿透力很强,一旦射中人的身体,哪怕是穿着盔甲的将士,都少不了血肉横飞,发出一声声的哀嚎。 不一会儿,偌大的晋阳城的城墙,就被砸得坑坑洼洼的一大片,摇摇欲坠。 面对着联军强大的箭雨攻势,守城的赵军将士无不为之胆寒! 这最关键的,还是联军一方不止有着杀伤力极强的投石机,弩机还能放置在土山之上,居高临下的射杀赵军将士…… 此时此刻,在城头上的赵军将士,俨然成了活靶子! 对此,庆忌只想来一句:真理,只在弓弩的射程之内! 在吴军密集的箭失之下,守城的赵军将士是死了一堆又一堆,宛如被割的韭菜一样,被割了一茬又一茬! “攻城!” 见到完全被压制的敌军,庆忌终于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联军以一千人为一个梯队,依次从晋阳城的一个方向发起进攻。 当然了,首当其冲的,是韩、赵、魏、智、中行、范六国的军队。 吴军这一次是充当“雇佣兵”的角色,没必要在晋阳城死磕。 虽说,庆忌这么干,极有可能引起六晋君主的不满。 奈何形势比人强。 他们不满归不满,却不敢说出来,或者是公然反对庆忌…… “守住!” “不许后退!” “有后退半步者,视作临阵脱逃!立斩不赦!” “快放箭!” 城头之上,赵鞅还是亲自督战,挥舞着犀利的佩剑,斩杀了几名逃兵后,甚至还在一众亲兵的掩护下,跟着杀死了三四个不长眼的敌人。 “休!” 冷不丁的一支弩箭袭来。 “噗嗤!” 血染征袍! 赵鞅的胳膊上被射中了一箭。 弩箭强大的冲击力,甚至将赵鞅的手臂都穿透了! 第731章 赵氏牵羊礼 “主上!” 在一边厮杀的尹铎、邮无恤等人看见负伤的赵鞅,不由得失声惊呼了起来。 赵鞅是一条硬汉,虽然手臂中箭,受伤不轻,仍旧只是闷哼了一声,而后一手攀在了尹铎的肩膀上,低声道:“我没事……” 话虽如此,赵鞅已经咬紧了牙关,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粒,脸色更是无比的煞白。 他的肩膀都已经不自觉的在发颤,差点踉踉跄跄的,没有一头栽倒下去。 好在,赵鞅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若是倒下,势必造成人心惶惶,赵军的士气萎靡…… “杀!” 联军所发动的攻势依旧十分的勐烈。 不少的联军士卒都已经顺着云梯爬上城头,跟那里的敌人短兵相接起来。 惨烈的厮杀之间,皑皑白雪,已经被染成了殷红的颜色! 血液的颜色! “轰!” 早就被撞击得破败不堪的城门,也伴随着一声巨响,被撞城锤击破。 随之而来的,则是数之不尽的联军士卒鱼贯而入。 “守住!守住!” “放箭!” 围绕着一座城门,联军和赵军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远在联军的中军大纛那里观战的庆忌,瞅准机会后,立刻大手一挥,道:“孟贲,寡人把虎贲军、羽林军都交给你!务必攻下这座城门!杀进去!” “诺!” 孟贲随即领命而去。 羽林军、虎贲军与陷阵营,并称为吴国的三大精锐,其战力自然是母庸置疑的。 在吴国常年的对外战争中,这三支精锐之师,都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名动天下! “杀!” 有了羽林军和虎贲军的参战后,城门口那里,原本还处于胶着态势的战况,胜利的天平立马就向联军的一方倾斜了。 但,赵军那边也不是吃素的。 凭借着顽强的战斗意志,以及赵鞅所开出的悬赏,赵军将士爆发出了强大的战力。 靠着巷战,赵军硬是能跟联军斡旋到底。 在这一处的赵军陷入劣势,城门被攻破的时候,其余三个方向的赵军都连忙来增援。 战况一直持续了六个时辰,最终联军付出了上万人伤亡的代价,还是没能攻下晋阳城。 饶是如此,作为守城的一方,赵军所付出的伤亡却是更为惨重的。 这有悖于常理! 不过,对于吴军而言,也在情理之中。 就庆忌估摸着,联军与赵军的战损比,应该是二比三左右。 不亏! 尤其是吴军,只死伤了不到五百人…… 基本上卖命攻城,被充当炮灰的都是六晋联军的将士。 这种情况自然不能一直持续下去,要不然六晋诸侯万一跟赵鞅冰释前嫌,联起手来对付吴军,庆忌到时候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万一庆忌落得跟智伯瑶一样的下场,岂不是会贻笑大方? 此时,庆忌已经看出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苦战,晋阳城内的赵军已然是强弩之末,蹦跶不了多久了。 按照联军这样不要命的攻势,最多不过两日,晋阳城就会被攻克了。 …… 霜寒露重,皑皑细雪在半空中飘飞。 这个时候的庆忌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久久没有入睡。 “杀!” 忽然一阵喊杀声响起。 怎么回事? 难道是赵军袭营了吗? 庆忌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种念头,随即就否决了。 因为赵鞅绝不可能有这种胆子,敢于以卵击石,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动出城一战。 “报——” 一名宿卫急匆匆的进入寝帐之内,朝着庆忌禀告道:“大王,赵氏的军队突围了!” “突围?” 庆忌对于赵鞅会选择突围,丝毫不觉得奇怪。 因为在守城无望,几乎是坐以待毙的情况下,赵鞅只能选择突围出去。 而在此之前,庆忌已经在晋水以北,埋伏了吴国的一万精兵。 赵军唯一会突围的方向,多半是晋阳城北部的代国,或者是中山国了。 “驾!” 庆忌立刻上了一辆戎车,朝着晋水北岸的赵军追击过去。 随行的,也都是清一色的吴军精锐。 诸如虎贲军、羽林军、陷阵营都跟随庆忌出战。 其余六晋诸侯的军队,在赵军选择突围的那一刻,都连忙追击过去。 “杀!” 漫天的喊杀声,嘹亮了整个雪原。 寒冷的天气,已经将晋水河冻住了,只是冰面的厚度不够,仓皇逃窜的战车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冰层当中,难以脱逃。 早就埋伏在晋水北岸的吴军,立刻就点燃了火把,然后一拥而上,不断的绞杀着逃跑的敌人。 眼看着自己中了埋伏,逃跑无望的赵鞅,不得不又狼狈的折返晋阳城内。 此役,联军斩首四千余,俘虏近五千人。 这让赵氏的兵力锐减,更加无法守住晋阳城了! …… “卡察察……” 翌日,就在庆忌准备下达攻城的号令的时候,晋阳城的大门,被缓缓的敞开了。 怎么回事? 只见在皑皑白雪之中,一队手无寸铁的士大夫,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裳,披麻戴孝的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都是如丧考妣的神色,很是哀伤。 为首的一个年轻人,更是光着上身,额头帮着素白色的孝带。 他一手牵着黑山羊,一手握着玉圭,低着头,神色暗澹,好似一副请罪的模样…… 】 在年轻人的身边,还跟着赵氏的家臣尹铎。 尹铎双手捧着托盘,上遮绯红色的绢布,似乎是一方印玺。 “难道……赵氏降了?” 站在庆忌身边的公子熙颇为疑惑。 似乎,只有这种解释了。 毕竟战争持续到这种地步,独木难支的赵鞅,就连自己的主力大军都被打没了,还拿什么跟以庆忌为首的七国联军斗? 庆忌旋即让勾践过去,问明缘由之后,终于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氏,是真的投降了! 庆忌随即搭乘戎车,在数十名宿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城门口。 “赵氏嗣子赵伯鲁,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名为赵伯鲁的年轻人,在看见庆忌的那一刻,就强忍着内心的悲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并行了牵羊礼! 第732章 班师回朝 赵伯鲁吗?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庆忌心里知道对方在历史上,是怎样的角色。 赵伯鲁,可谓是赵鞅的嫡长子。 按照宗法制,理应是赵伯鲁继承宗主之位的。 但,赵简子(赵鞅)感觉伯鲁资质平庸,不足以担当重任,便让庶子赵母恤(赵襄子)承袭自己的官职、爵位并继任赵氏家族领袖。 而赵襄子认为自己不是赵氏嫡子,应该还位于嫡系,便以兄长赵伯鲁的儿子赵周为嗣,封为代成君。 由于赵周死得早,赵母恤又立赵周的儿子赵浣为继承人…… 此时,对于赵伯鲁的出现,庆忌还是颇为迟疑的。 “伯鲁,汝父何在?” “回禀吴王,家父……” 赵伯鲁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伤心欲绝的回答道:“家父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吴王,也无颜面对赵氏的军民,故而于昨夜引火自焚了。” “家父有感于吴王仁德,期望能以一死,以献上晋阳城之遗泽,让吴王放过一家老小,切勿再添杀戮。” 赵鞅,死了? 得知这个事情的庆忌,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的。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庆忌不便于戳穿,只好拍了拍赵伯鲁的肩膀,和颜悦色的说道:“伯鲁,请节哀。” “寡人一向是以德服人。寡人认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汝父既然已经作古,前尘往事,便应该一了百了。” “伯鲁你日后在赵国,当不失上卿之位。” 一听这话,赵伯鲁顿时一脸感激涕零的神色,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多谢吴王!” 庆忌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赵伯鲁,心中就有了答桉。 赵伯鲁毕竟是太嫩了,无法做到情绪的把控自如。 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一句话——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总是少不了高超的演技。 而赵伯鲁的演技,就跟后世的小鲜肉明星一样,只能做“无病呻吟”,分外的差劲。 只是看了几眼,庆忌就基本上能确定,赵伯鲁在演戏,赵鞅并没有死。 随着赵鞅之死,晋阳城的沦陷,这场战事似乎是能画上句号。 此时,在晋阳城的一座偏堂中,庆忌正在跟大司马伍子胥、御史大夫范蠡、御史中丞伯噽三人坐在一起,商议大事。 “二三子,寡人怀疑,赵鞅还活着,他是诈死。” 此言一出,伍子胥、范蠡和伯噽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伯噽很是诧异的问道:“大王何以笃定赵鞅未死?眼看着败局已定,赵鞅知道自己无法被宽恕,也不愿意苟且偷生,会引火自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闻言,庆忌轻笑一声,说道:“伯噽,你还是小觑了赵鞅。” “赵鞅是何许人也?一代枭雄!这样的人,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只要他一息尚存,便不可能自我了断……” 正所谓最了解自己的人,莫过于自己的敌人。 同理,庆忌还是颇为了解赵鞅的。 换做庆忌,哪怕是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都不会选择自尽。 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比西楚霸王项羽在乌江自刎一样,李清照的一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成了项羽之死的真实写照。 万一项羽过了乌江,到江东东山再起的话,能不能重整旗鼓,继续跟刘邦争霸天下,并取得最后的胜利,还犹未可知! 当然,希望还是比较渺茫的。 这个时候,伍子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大王,臣以为赵鞅若是未死,一定要在晋阳城掘地三尺,将他找出来!” “此人有雄才大略,若还活着,是为我吴国的一大劲敌。” “赵鞅万一是假死,待我军撤退,他必定在赵国卷土重来,依靠赵稷的能力,怕是挡不住赵鞅的进击。” “而且,赵鞅跟韩君、魏君还是天然的盟友,与智君并无嫌隙。” “赵鞅要是取代赵稷,成了赵国的国君,恐怕会对大王不利……” 话音一落,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一边的范蠡便缓声道:“大王,臣以为不然。” 】 “而今的六晋,形势错综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国土呈现犬牙交错之势,可谓是一团糟。” “六晋混战,不可避免。即便是赵鞅能力很强,凭借他的一己之力,怕也是无力回天!” “大王,我们的目的已然达到。而今的晋国分崩离析,荡然无存矣。” “我吴军若是长久的留在六晋之地,恐为六晋诸侯所忌惮,最终对我军群起而攻之。” “再者说,齐国那边已经在厉兵秣马,随时都有南下进犯我吴国都城金陵的架势,不可不防!” “善。” 这一回庆忌没有固执己见。 对于范蠡所言,庆忌认为是不无道理的。 庆忌岂能因小失大? 之前,庆忌之所以率领六晋的诸侯联军进攻赵鞅,除了想一举铲除掉赵鞅这个大敌外,也存着趁此机会削弱六晋的心思。 但,齐国那边的动向,不可不防。 庆忌知道有孙武坐镇金陵,再有数万守军,金陵城一定是固若金汤,齐军无法攻破。 只不过被敌国的军队兵临城下,打到了家门口,这对于吴国而言,或多或少是一种耻辱,而且会进一步影响到吴国的民生。 这不是庆忌愿意看到的。 在这一次的中原混战里,占到最大便宜的,莫过于吴国。 吴国不止是得到了桃林塞、阴地,占据了中原的桥头堡,将周天子所在的洛邑王畿,暴露在了自己的兵锋之下,而且吴国已经取代晋国,成为天下列国公认的霸主! 名副其实的霸主大国! 到了这种地步,庆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非要跟赵鞅、齐国拼个鱼死网破的话,对于吴国没有任何的好处。 换言之,赵鞅诈死,还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 “寡人决意,三日后,班师回朝!”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终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第733章 组建铁骑兵团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十九年,即公元前495年,农历十二月。 随着庆忌的发号施令,数万吴军将士,便一个不剩的从六晋诸侯的疆域上撤离,踏上了返回吴国的步伐。 吴国这一场历时半年的中原大战,终究是落下了帷幕。 而战果,是出人意料的丰硕。 庆忌不但如愿以偿的肢解掉了老牌的霸主晋国,自己成为了“方伯”,天下霸主,而且得到的实际利益不知凡几。 按照事先的约定,韩国与魏国、智国各出二万户的黎庶,献给吴国,以报答庆忌让他们位列诸侯的恩情。 赵国则是献上一万户黎庶,良马二千匹。 中行国和范国一起向吴国朝贡三千匹良马,以及二万户的黎庶! 这前前后后算下来,吴国能得到的良马人口分别是: 良马五千匹。 人口九万户。 庆忌自己估算了一下,大概是五十余万的黎庶! 众所周知,人口乃是一个国家的安身立命之本。 这一回少了那么多的人口,少了那么多的优良战马,六晋诸侯岂能不是被庆忌极大的削弱了? 除此之外,吴军在绛城之战后,还搬空了晋国都城的府库,取得的奇珍异宝不可计数。 桃林塞和阴地这两个适合放牧的地方,也成了吴国的疆域范围,日后进击中原的桥头堡…… 所以说,这一次的庆忌,是赚得盆满钵满! …… 吴国都城,金陵。 在第二年的开春之际,庆忌回到了金陵城,并按照惯例,举行了一次大朝会。 朝中,凡是官秩在六百石以上的大臣,若无要事,都务必要赶到奉天殿参加。 “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此时此刻的庆忌,穿着一袭玄色赤纹的冕服,头戴平天冠,一手握着龙渊剑,一脸肃穆庄重的神色,坐在属于自己的御座之上。 陛台下,二百多名大臣朝着庆忌大礼参拜,并异口同声的高呼“万年”。 “免礼,平身!” “谢大王!” 庆忌虚扶了一下,还在行跪拜之礼的群臣,随即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裙角,各自落座。 庆忌环视一周后,便将目光放在了治粟内史曾点的身上,缓声道:“曾点,这半年来,我吴国从中山国、燕国购置了多少匹良马?” 闻言,曾点连忙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回禀大王,迄今为止,我吴国已经从中山国购置了一千二百匹良马,从燕国购置了八百五十匹良马!” “而且,是低于市场价的三分之二购置!” “善。” 庆忌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真的,吴国的公卿大夫们,都不太理解,庆忌要那么多的良马做甚? 马匹有良马和驽马之分,驽马一般是用来拉车,或是普通士子使用的。 能称之为良马的,一般都能充当战马来使用。 这一回,庆忌不止是从中山国和燕国购置了良马超过两千匹。 在六晋诸侯那里,庆忌还搜刮了五千匹的良马! 要那么多的良马,难不成庆忌还要打造一支战车大军? 群臣心里都不太认同。 因为吴国此时的战车数量,已经是冠绝天下了,没必要再添置更多的战车了。 再者说,战车数量多还不行,需要一定的辅兵协助战车厮杀…… 难道庆忌是打算进一步扩充兵马吗? 值得一提的是,中山国和燕国,之所以让吴国用低于市场价三分之二的金钱,购置本国的良马,是因为两国有求于吴国。 吴国作为当今天下当之无愧的霸主大国,也是头号的“武器贩子”,可以将大量淘汰下来的武器盔甲,兜售给中山国与燕国,并且派遣一部分将士到他们的地盘上,协助他们训练军队…… 这对于吴国而言,是大有裨益的。 毕竟,吴国真正的秘密武器是不可能出售的。 而随着吴国铁骑兵团的出现,北方诸国以往在平原上战车驰骋的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继续购置。举凡列国,有多少良马,就购置多少!” “诺!” 曾点旋即领命。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大司马伍子胥的身上,道:“伍员。” “臣在!” “这七千多匹良马,还有日后到位的良马,寡人都交给你。半年内,寡人期望能看见一支成建制的骑兵,一年内,这支骑兵要形成一定的战斗力,可堪一战!” “臣,领命!” 伍子胥苦笑着答应了下来。 之前,庆忌就跟伍子胥、孙武等人商议过组建铁骑兵团的事情。 但,古往今来,哪里有真正的骑兵部队? 一般的骑兵,都是充当斥侯来使用的。 因为在战场上厮杀,骑兵无法在马背上释放双手,甚至于太过颠簸的话,骑兵还有可能被甩飞马下…… 这个时候,就需要伍子胥等人绞尽脑汁的训练骑兵了。 好在,庆忌并不急着使用骑兵作战。 因为庆忌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要从无到有的组建一支骑兵部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此时,御史大夫范蠡站了起身,询问道:“大王,六晋诸侯向我进贡的九万户黎庶,五十多万人口,已经抵达桃林塞、阴地一线,进入我吴国境内,被暂时安置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大王打算如何妥善安置他们?” 听到这话,庆忌想了一下,道:“范蠡,你有何看法?” 既然范蠡主动提出这个事情,想必是有了自己的主张。 就跟庆忌预料的一样,范蠡随即说道:“大王,臣以为岭南六郡,以及西南三郡那边,地广人稀,尚需开拓垦荒。” “大王或可将那五十多万的新吴人安置到我吴国南方,给予其便利。” “除了由官府发放农具、房屋、土地,租借耕牛及其生活用品等等,大王还应当给他们一户人家赏钱一万,免其徭役赋税三年至五年,以此来让这些新吴人习惯南方陌生的环境。” “……” 庆忌随即陷入了沉思。 “不妥!” 就在这时,右丞相孔丘站了起身,反驳道:“御史大夫,你这样强制迁移这些来自六晋之地的黎庶,恐怕会导致他们大量逃亡!” 第734章 吴国二十郡 “从六晋之地到我吴国的岭南、西南,何止是迢迢千里?” 孔丘颇为不满的冲着范蠡说道:“这一路,山高路远,历尽艰辛。那些六晋移民,是被迫迁移到我吴国的,如何能安生?” “一旦他们在半路上逃亡,逃回自己的故土还好说,若是落草为寇,以劫道为生,杀人越货,岂非是贻害无穷吗?” “这……” 范蠡想了一下,觉得孔丘所言,不无道理。 毕竟,将心比心。 那五十多万的六晋移民,都是被自己的国家“出卖”到吴国的。 他们对于吴国,压根儿就没有多少的归属感。 这么多的人,万一散落在吴国各地占山为王的话,的确是极大的麻烦。 值得一提的是,凡是跟山贼一般没有户口的人,都算是“野人”,即黑户,地位与奴隶差不多! “不知道右丞相有何高见?” 范蠡好奇的问道。 孔丘却没有理睬范蠡,而是转过身,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行礼道:“大王,臣以为那些六晋移民,可安置在桃林塞、阴地。”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六晋移民到了气候闷热,瘴气丛生的岭南或者西南,多半会水土不服,甚至是产生疟疾、瘟疫,死伤无数。” “因此,他们只有继续生活在北地,才能真正的安居乐业下来!” “不可!” 还不等庆忌说话,范蠡便反驳道:“右丞相此言差矣!” “桃林塞和阴地,能不能安置得了五十多万的黎庶,犹未可知。即便能安置得了,也是遗患无穷!” “右丞相你岂能不知道故土难离?这是人之常情,倘若六晋移民擅自离开所在之地,返回故土,六晋诸侯怎能不接纳?” “到时候,黎庶大量逃亡,这样的罪责不知道右丞相你可担待得起?” “我……” 范蠡这可不是非要跟孔丘唱反调。 事实就是这样! 桃林塞与阴地,地处中原,靠近六晋所在之地。 这样的距离可不算太远,万一那些六晋移民们哪天过得不顺心,随时都能拍拍屁股走人。 庆忌费尽心思才得来的人口,怎能随便放他们离开? “御史大夫所言,大缪!” 在孔丘被怼得无言以对的时候,作为孔丘的弟子,治粟内史曾点站了出来,并瞪了一眼范蠡,而后又朝着庆忌行了一礼,朗声道:“大王,臣以为,大王是有道之君,吴国是有道之国!” “有道之国,自然民意顺遂!” “我吴国而今府库充盈,国富民强,民生繁荣,为天下唱!六晋移民在桃林塞、阴地安定下来,必深感于吴国的惠民政策,融入其中,不分彼此!” “夫大国,必有容人之量!” “届时感受到吴国富强,自己小有所依,老有所养,安居乐业的六晋移民,岂能离开?怕是赶都赶不走!” “请大王明鉴!” “好!” “彩!” 曾点的此言一出,顿时引人侧目,博得了朝堂上不少大臣的赞同。 左丞相文种跟着道:“大王,臣以为治粟内史所言极是!” “吴国的文化虽与六晋有所不同,然诚意所至,六晋移民岂能不被感化?” “桃林塞和阴地,也是戎狄杂居的地方,人文不同,又地处中原,乃我吴国的形胜之地,至关重要,非有足够的军民拱卫不可!” “臣附议!” 许多公卿大夫都已经赞同了孔丘、曾点的主张。 实际上,庆忌也知道桃林塞与阴地的重要性。 阴地,凡黄河以南、熊耳山脉以北一带皆是。 桃林塞对于吴国的重要性更是显着。 据说远古时代的夸父逐日,眼看就要追到太阳了,太阳炽烤得夸父口干舌燥。 他一口气喝干了黄河水,又喝干了渭河水,还是不解渴,就向北方的大水泽跑去,却渴死在路上。 夸父倒下后,他的手杖遗落在身旁,经过他尸身腐朽后的膏脂血肉的浸润,化为绵延千里的桃林。 夸父的身躯融入大地变成了一座大山,称为“夸父山”。 夸父山北临黄河、渭水,属小秦岭山脉,也是桃林塞的一部分。 到周武王灭掉殷商之后,解散了军队,遣散战马在华山的南面不再乘坐,放牧战牛于桃林之野不再服役,兵车铠甲收入府库不再使用。 用虎皮包上兵器倒装起来,分封功臣和亲戚为诸侯,昭告天下已经太平,从此之后不会再用兵。 《尚书·武成》曰:“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这就是所谓的“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那些战马战牛派不上用场,桃林不再是饲养战牛战马的地方,而成了周王室的一个官营畜牧区。 牛马得到了生息,繁衍迅速,牛马已经成群,并且盛产良马,深受周天子的青睐! 而且,桃林是东去洛邑,西到关中的必经之地,是东西的交通隘道。 进入大争之世后,诸侯争霸,烽烟四起,桃林因地势险要,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大概在一百多年前,晋国灭掉了虢国,顺便吞并了虞国,占领了桃林、崤山,在桃林建立起了一道绵长的防御体系,这便是桃林塞。 】 有了桃林塞,吴国可以随时影响中原列国,甚至是控制周天子,堵住秦人的东出之路…… 这样的战略要地,自然少不了重兵驻防。 人口也不能太少! 因为从金陵或吴郡这边转运粮草的话,太过困难,庆忌需要桃林塞和阴地的军民,做到自给自足。 值得一提的是,生活在那里的人,多半是戎狄,过着半农耕半放牧的生活。 此时此刻,庆忌也觉得曾点、孔丘等人说的有道理。 只是,庆忌的心里还是有些顾虑的。 毕竟要同化那数十万的六晋移民,谈何容易? 怕不是要给别人作嫁衣裳! 暗暗思索一阵后,庆忌终于有了决定。 “寡人决意,在桃林塞、阴地,设立我吴国的第二十个郡——三川郡!”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田穰苴的身上,郑重其事的道:“田穰苴,寡人封你为镇北将军,加大都督衔,领三川郡郡守!” “臣,谨遵王命!” 第735章 以十人养一兵 镇北将军,加大都督衔,领三川郡郡守? 庆忌的这一道任命,不止是让当事人田穰苴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就连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们,都是倍感诧异的。 这是什么概念? 一个郡守,官秩二千石,有治理民政之权,遇到战事,为便宜行事,甚至能调兵遣将,这权力足够大了! 但,庆忌还封田穰苴当镇北将军,加大都督衔! 这镇北将军的名号且不说,关键是大都督,这跟后世王朝的“持节”、“使持节”差不多,有先斩后奏之权,权力特别大。 也就是说,此时的田穰苴,便相当于唐朝时期的藩镇节度使,作为一个郡的军政一把手…… 若有可能,田穰苴甚至是可以割据一方,位列诸侯,自立一国! 当然了,庆忌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庆忌已经了解田穰苴的为人。 田穰苴对庆忌可谓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他这些年来为吴国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功勋卓着。 对于这些,庆忌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如孙武、伍子胥二人,庆忌不会随便外放出去,因为他还留有大用。 而田穰苴不同。 田穰苴是一代名将,文武兼备,让他镇守三川郡是绰绰有余的。 因为由桃林塞、阴地所组成的三川郡,乃是战略要地,吴国进击中原的桥头堡,不容有失,所以非要田穰苴这种能扛能打的大将镇守不可! 值得一提的是,迄今为止,吴国已经拥有了整整二十个郡。 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三川郡。 庆忌一开始,是打算将桃林塞和阴地划入到南阳郡当中的。 只是考虑到南阳郡本就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再划入一个战略要地进去,未免有失偏颇…… 再者说,庆忌设立的这一三川郡,还是按照秦朝三十六郡划分来的,有据可依。 历史上,秦国占领荥阳并设为三川郡治后,那里成为了秦人在东方的中枢和门户,肩负起经营东方的使命,成为军事、政治、经济中心。 】 占据这个“绾毂天下水路”的地方,控制了水路交通网,使秦国如虎添翼,加快了一统天下的步伐。 而秦朝的三川郡辖境,大体上正是位于“天下之中”的古“河南地”,或称“河洛地”,是本来意义上的“中guo”! 它是秦都咸阳通往东方的要道,也是秦国控制东方的战略要地。 后来陈胜、吴广揭竿而起,项羽、刘邦举兵反秦,三川郡均是攻守要冲。 当然了,庆忌现在设立的这个“三川郡”,并没有包括洛邑、荥阳等城邑在内,境内却也有河、雒、尹三川,还包括了南阳郡的一部分…… 此时的吴国,是无比的强大。 就庆忌自己估算的,吴国现在拥有的人口户数,大致上为户数一百九十一万户,人口九百五十万! 而这,还是保守估计! “田穰苴,你镇守三川郡,需要多少兵马?需要多少黎庶,才能做到自给自足?” 庆忌终于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在是否将那五十多万的六晋移民安置到三川郡的事情上,庆忌认为,是有待商榷的。 现在,作为三川郡郡守的田穰苴,无疑是正主儿! 听到庆忌的问话,田穰苴低着头思索一阵后,终于回答道:“大王,臣以为若要固守三川郡,不为他国侵犯疆界,有自保之力,臣需要至少二万兵马!” “以十人养一兵,三川郡,至少也要二十万人口!” 二十万人口吗? 庆忌已经查阅过三川郡(阴地、桃林塞)的人口户数的典籍。 经过那里的戎狄一阵倒腾,几次三番的参与中原混战后,三川郡的人口不到十万了。 也就是说,还真的需要庆忌对三川郡进行人口填充。 庆忌暗暗的盘算一番后,缓声道:“所需人口,从南阳郡、南郡补充。至于那五十多万的六晋移民,填充到南阳郡和南郡!” “大王英明!” 群臣都山呼道,表示并无异议。 经过几次的“大洗牌”,还能留在南阳郡、南郡的楚国遗民,是少之又少了。 这恰恰是庆忌喜闻乐见的。 饶是如此,南阳郡和南郡的人口,从来不会太少。 作为故楚之地,南阳盆地沃野千里,相对来说已经被开发得很成熟了。 土地肥沃的地方,人口就多,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真理。 而今的吴国,人口最多的郡,莫过于吴郡、南郡和南阳郡。 至于其它的郡,有的可能连赋税都收不上来,还需要国家倒贴钱…… 三川郡那里,庆忌有了一个成熟的想法,打算作为吴国的“牧场”使用,所以并不准备迁走三川郡的戎狄。 毕竟,论养育马匹,很少有华夏人能比得上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戎狄! …… 下了大朝会后,庆忌特意留下了国尉孙武,以及大司马伍子胥。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一如往常的在滋德殿召见他们,而是在吴王宫的校场上。 庆忌挥了挥手,随即就有一名宿卫牵来了一匹黄骢马。 庆忌指着这匹神采奕奕的黄骢马问道:“长卿、子胥,你们看,这匹马,与别的马有何不同之处?” 一听这话,孙武和伍子胥对视了一眼,而后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了面前的这匹黄骢马。 二人都十分善于观察,所以不一会儿,心里便有了结论。 这匹黄骢马,与别的马没有多少的不同,真正的不同有三处,而且都是装束方面。 其一,黄骢马的马背上,安放着一种用包着皮革的木框做成的座位。 似乎是内塞软物,形状做成适合骑者臀部,前后均凸起。 其二,黄骢马的蹄子被“铁履”环绕,似乎是被钉上的一样,似乎相当轻,从一边冲压出一个穿透的钉孔。 其边缘呈波状的轮廓,两端弯成一个防滑刺。 其三,黄骢马还有一对挂在马背两边的脚踏,铁制的,人脚踩上去似乎是正合适。 第736章 亡于宋人之手 「大王,这匹黄骢马装饰上,有三处不同。」 孙武向庆忌回答道:「其一是坐垫,其二是脚踏,其三是「铁履」。一般来说,马匹都没有此等装饰之物,或……马具?」 「哈哈哈哈,长卿,这可不是装饰之物,而是马具。」 庆忌笑吟吟的为孙武和伍子胥介绍起来。 他拍了拍手,顿时就有三名宿卫端着托盘过来。 托盘之上,分别放置着马镫、马蹄铁和马鞍。 庆忌首先拿起一个「高桥式」马鞍,缓声道:「这是马鞍。马鞍两端从平坦转为高翘,限制了骑手身体的前后滑动趋势,却提供了纵向的稳定性。」 「这是马镫,它通过固定双脚提供横向稳定性,同时在马鞍的协助下将人和马结为一个整体,可以使骑兵利用马匹的速度进行正面冲击。」 顿了一下,庆忌又拿起了马蹄铁,意味深长的道:「这是马蹄铁。别看只是一件小东西,用处可不小!」 「马蹄与地面接触,受地面的摩擦,积水的腐蚀,会很快的脱落,钉马掌主要是为了延缓马蹄的磨损。」 「马蹄铁的使用不仅能保护马蹄,还使马蹄更坚实地抓牢地面,对骑乘和驾车都很有利!」 「嘶!」 从庆忌的口中,得知马镫、马鞍和马蹄铁这三样东西的用处后,孙武与伍子胥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若是马匹装备了这些马具,岂非可以轻松的组建一支骑兵部队? 实际上,庆忌可没有在撒谎。 马蹄铁且不说,马鞍和马镫是全套马具中继马嚼和缰绳之后最重要的发明。 在没有鞍镫的时代,人们需要骑跨于裸马的背上,仅靠抓住缰绳或马鬃并用腿夹紧马腹使自己在马匹飞驰的时候不致摔落。 但,这种方式是很不可靠的,首先是长时间骑马容易疲劳,同时在奔跑的马背上也难以有效地使用弓箭。 而在近战中,骑手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刀剑和长矛,劈砍或刺杀落空、双方兵刃的撞击等都随时会令骑手从马上滑下。 因此这个时代的骑兵训练难度极大,规模难以成型,战斗力也不及后世! 其实,在春秋战国时期,早就有了「马鞍」。 《六韬》记载:车骑之将,军马不具、鞍勒不备者,诛。 鞍勒,就是鞍子和套在马头上带嚼口的笼头…… 直到战国后期和秦代,骑兵的马具或装备,有鞍垫,上缀璎珞和短带,马腹有腹带,臀勒后秋,整个装备除马镫、马蹄铁外,其他大体齐备。 但,说到底那所谓的「马鞍」,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鞍垫! 这个时代的战争中流砥柱,是为戎车。 而骑兵部队也能投入作战。 《六韬》中就有大量训练和选拔骑兵的方法,如要求骑士能「绝尘跨沟壑」、「冲敌险阻」等等,可见骑兵的选拔和训练之严! 他们都是没有马镫的夹马骑行的骑兵,只有更强化的训练才能弥补。 「驾!」 为了让孙武和伍子胥信服,庆忌于是命二人骑上配备了双边马镫、马蹄铁和高桥马鞍的战马,一路疾驰而去。 他们的骑术也不是盖的。 基本上,贵族出身的大将,都有一定的马术底子。 只见在偌大的校场之上,孙武与伍子胥驱驰着各自的坐骑,来去如风,掀起了滚滚烟尘。 闷雷炸响一般的马蹄声,席卷而来。 骑在马背上越来越顺手,却还没有尽兴的孙武和伍子胥,又命人取来弓箭,箭无虚发的射中对面的靶子。 以至于他们还试着骑马劈砍,演武一番,都发现事情果真跟庆忌所说的一样…… 最后,下了马背的孙武一脸叹服的神色,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这马镫、马蹄铁和马鞍,当真是宝贝,骑兵不可或缺之装备,一大利器!」 「此骑兵三宝若能大量在军中装备,则骑兵定能在战争中的重要性跟戎车并驾齐驱,甚至是更胜一筹!」 「善。」 作为穿越者,有着先知先觉优势的庆忌,自然清楚装备了马镫、马蹄铁和马鞍的骑兵,其强悍之处! 在很大程度上,盛极一时的战车之所以被淘汰,正是因为「骑兵三宝」的缘故…… 「寡人之前就已经命干将督造马镫、马蹄铁和马鞍了。不出三个月,便能交付使用。」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伍子胥的身上,缓声道:「子胥,你负责为寡人组建铁骑兵团,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寡人至少需要一支一万人规模的铁骑,一年时间,可堪一战的铁骑。子胥,你可能办到?」 一听这话,伍子胥顿时郑重其事的保证道:「敬受命!」 伍子胥这是属于再次保证了。 之前伍子胥是硬着头皮接下的这份差事,而今却是信心满满。 有了马镫、马蹄铁和马鞍的配置,以及充足的战马,伍子胥要训练一支铁骑兵团,又有何难? 春秋战国时期的骑兵,训练异常困难,几乎跟后世的空军飞行员一样金贵。 …… 翌日,庆忌又在滋德殿,接见了远道而来的卫国太子蒯聩。 蒯聩此来,实在是有求于吴国。 在此之前,庆忌便已经得到消息,在他率领七国联军围攻晋阳城的时候,中原就已经爆发了一场战争。 去年的十一月,在庆忌的默许之下,宋国便挥师二万人,进攻曹国。 以曹国一己之力,无法抵御宋军的强大攻势。 好在之前的庆忌,同样是默许了卫国出兵吞并曹国。 于是卫侯姬元打着援救曹国的旗号,跟宋军在陶丘激战。 然而,卫曹联军大败,只能退守陶丘城。 无奈之下,曹伯阳只能派遣使者,向郑国与吴国求助。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庆忌是丝毫不慌。 对于曹国的使者,庆忌避而不见,但蒯聩是卫国太子,之前卫国曾帮助过庆忌夺位,故而这样的人情,庆忌似乎是不得不还的。 只见此时的蒯聩一脸苦闷的神色,向庆忌进言道:「吴王,而今宋军势大,在陶丘击败我卫曹联军之后,又继续增兵进攻陶丘城。」 「若吴王不发兵助战,恐怕曹国……便亡于宋人之手矣!」 第737章 曹社之谋 宋国若是吞并曹国,势必国力大增,对于邻近的卫国、郑国、鲁国、陈国等中原国家,没有半点好处。 因为宋国本就占据着膏腴之地,人口众多,商业繁荣,只怕宋国在吞并曹国,占据陶丘之后,会一跃而起,成为国力仅次于吴、秦、齐三国的强国! 然而,庆忌对此,却没有多少的担忧。 对于蒯聩请求吴国出兵救曹的说法,庆忌只是澹澹的一笑,说道:“太子,寡人也不能坐视宋国灭曹。然,何以让吴国出兵?” “寡人早前,便已经允诺汝卫国并曹。卫侯既有并曹之心,何故不增派兵马入曹一战?” 一听这话,蒯聩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说道:“吴王,此前的铁之战,我卫国的精锐便折损过半,虽仍有余力再战。然,若要击退宋军,怕是不成。” “吴王而今天子致伯,为诸侯之长,何以对宋国并曹之事,不管不顾?” 庆忌摇摇头道:“太子,不瞒你说,寡人虽为方伯,然则新立,恐诸侯人心不服。” “再者,吴曹两国并不接壤,我吴国去年劳师远征,已力有不逮,再度北上中原,救援陶丘的话,恐怕会影响今年的春耕。” 庆忌这完全是推诿之词。 吴国的国力分外的强盛,便是要吞并一个宋国,也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蒯聩也知道这一点。 但,庆忌不愿意出兵,如之奈何? “太子,郑伯那边,必然不能容忍宋人吞并曹国。若郑师一至,相信宋人必定退兵。” 蒯聩何尝不知? 但,蒯聩是打算让吴国出兵,协助卫国击败宋军,然后吞并曹国。 只是庆忌岂能答应这种事情? 他不过是默许了宋国或者卫国吞并曹国,却根本不打算插手这场战事。 因为这对于吴国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庆忌又怎会去做? 而今的天下,随着老牌的霸主晋国分崩离析,一分为六,吴国取而代之,必将进入新的格局,来一轮大洗牌。 庆忌现在的确是霸主,不过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中原了。 此时,见到庆忌执意要作壁上观的蒯聩,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告辞离去。 …… 在蒯聩离开后,庆忌又在滋德殿召见了曹国的使者,司城公孙强。 司城,相当于司空,在曹国为六卿之首,属于执政大臣。 不过这公孙强的出身,实在是不出众,算是没落贵族,简称“破落户”。 公孙强喜欢射鸟,射到一只白雁,献给与他有同样爱好,志趣相投的曹国国君曹伯阳,并且还讲述打猎射鸟的技巧,曹伯阳很喜爱他。 由此,曹伯阳向公孙强询问国家大事,公孙强应对得体,这让曹伯阳更加喜爱他,对他加以宠信,让他担任司城执掌国政。 公孙强还向曹伯阳提出称霸策略,曹伯阳采纳了他的建议。 于是,公孙强在国都郊外建造五个城邑,分别叫做黍丘、揖丘、大城、钟、邘。 历史上,曹国的覆灭,可谓是跟公孙强、曹伯阳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对君臣,一个是国君,一个是执政大臣,却都这样玩物丧志,将国事视作儿戏,难怪会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 就区区的一个曹国,还妄想称霸? 曹国充其量,就只能依附于霸主大国,苟延残喘。 然而向曹伯阳提出称霸策略的公孙强,却是打算独立起来。 在原来的历史上,曹伯阳甚至还宣布断绝与晋国的邦交关系,并派兵攻打宋国…… 这不是在找死吗? “曹国司城公孙强,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陛台之下,穿着一袭玄色朝服的公孙强,毕恭毕敬的向庆忌行礼。 “司城不必多礼,请坐。” “谢吴王!” 公孙强这才欠着半个身子落座。 庆忌缓声道:“公孙司城,对于宋国伐曹之事,寡人已然知晓。适才卫国太子蒯聩已经跟寡人会晤,请求寡人出兵救曹,只是寡人以为不妥,所以婉拒了。” 听到这话,公孙强顿时一脸惶恐的神色,朝着庆忌磕头道:“吴王!” “宋人,为殷商后裔,狼子野心,亡我曹国之心不死,吴王你怎能置身事外?” “吴国与曹国,出自于姬姓一脉,同宗同源,吴王怎能忍心自己的亲戚被宋人欺侮,视若无睹?” 对于公孙强的这种说法,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吴曹两国,的确是出自一个祖先的。 昔日,周文王嫡六子曹叔振铎被封于曹,建都陶丘,是一个伯爵国家。 曹国之域“襟带河济,扼控鲁宋”,居于要冲,诸侯四通,是诸侯各国往来必经之地。 】 陶丘更是这个时代的“天下之中”,商业十分的发达。 一开始的曹国实为一方大国,与鲁国共守王朝东土,起过重要作用,与晋、鲁、卫、蔡同列“十二诸侯”。 但是,随着周室衰微,曹国也逐步沦为中原之地的二流诸侯国。 晋楚争霸的时候,曹国成为受害者之一。 当年晋公子重耳落难之时经过曹国,遭到了曹共公的无礼对待。 晋文公即位后,讨伐曹国,曹共公被俘。 好在晋、楚城濮之战的时候,楚国失败,曹国于是亲附晋国…… 曹国与宋国的交恶,是由来已久的。 在二十年前,曹悼公遭到了宋侯禁锢至死后,曹国发生内乱,继任国君的曹声公和曹隐公也先后被杀。 试问,这样的深仇大恨,曹国人怎能释怀? 此时,对于公孙强的这一说法,庆忌并没有正面回复,而是澹澹的笑道:“公孙司城,寡人曾听说过曹国发生一件事。” “曹人有梦众君子立于社宫,谋欲亡曹。” “曹的始祖叔振铎出来劝阻他们,曰:‘请等待公孙强。’众许之。天明以后,求公孙强其人,却遍索不得。” “那个做梦的人暗暗告戒其子,曰:‘我亡,尔闻公孙强为政,必离开曹,不要遭到曹祸。’这是曹国已将灭亡的前兆……” 闻言,公孙强不由得额头冷汗直冒,连忙磕了头,向庆忌进言道:“吴王,这不过是市井之言,还请吴王切莫听信!” 第738章 中原变局 市井之言? 庆忌对此,却是不以为然的。 因为,这可是历史上较为着名的“曹社之谋”! 鬼同曹社之谋,人有秦庭之哭。 那一场梦也被应验,后引用为亡国预兆的典故。 “公孙司城,寡人若是出兵,恐怕师出无名。” 庆忌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他倒不是执意要作壁上观,不管曹国的兴亡。 庆忌是现实主义者,没有好处的事情,庆忌岂能去做? 那不是妥妥的冤大头吗? 此刻,见到庆忌已经松口的公孙强,想了一下,连忙道:“吴王,若吴王你能出兵救曹,则日后曹国必以吴国为宗主,年年纳贡,岁岁入朝!” “还不够。” 庆忌摆了摆手道:“我吴国的附庸,如蔡、徐、钟吾等国,皆是其国都有吴国驻军,有吴人执政,汝曹国又岂能例外?” 师出无名,只是庆忌的一个借口。 实际上,现在成了霸主大国的吴国,可以代天子行王事,讨伐那些“不义之国”。 庆忌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逼迫曹国就范,老老实实的成为吴国的附庸国而已。 知道这一点的公孙强,只能长叹一声,答应了下来。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沦为吴国的附庸,总比亡国好! 庆忌之前为何拒绝了蒯聩的救曹之请,而答应公孙强出兵救曹? 因为这两个人所代表的立场不同。 倘若庆忌答应蒯聩出兵救曹的话,之后恐怕要坐视卫国吞并曹国。 而在曹国成为吴国的附庸国后,谁敢动手? 在公孙强即将离开的时候,庆忌又一时间心血来潮,说道:“公孙司城,汝可知晓曹国何以招致今日的祸乱吗?” “这……敝臣不知。” 公孙强有些懵懂。 “司城应该听说过,昔日寡人的叔祖季子所言,曰:‘卫多君子,其国无患也’。以寡人之见,曹国也多君子,何以多灾多难?这句话,还请公孙司城你代寡人转达曹伯,让他引以为戒。” “诺。” 公孙强答应了下来。 庆忌之所以要这样告戒曹伯阳,实在是想让曹国安分一些,不要到处搞事。 要不然,即便是曹国以霸主吴国为靠山,必要的时候,庆忌未必不能舍弃曹国…… 话说,曹国的人才是一点都不少的。 可惜的是大多郁郁不得志。 曹国最出名的人,莫过于子臧了。 子臧,名欣时,是为曹宣公之子,着名节士,跟季札差不多,有让国之贤。 昔日在曹宣公死后,公子负刍杀太子自立,是为曹成公。 各国诸侯和曹国人都认为新立的曹君不义,晋国抓住曹成公,想要让周天子立子臧为曹君,子臧不得已离开曹国,以成全曹成公继续在位。 后世赞颂子臧让国之举,称赞子臧为节士,常以“子臧之节”、“子臧辞国”赞颂品德高尚的人…… 公子欣时死后,后人念之,以名为姓,是欣姓起源之一,所以公子欣时为欣姓始祖。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年,即公元前494年,农历二月。 随着吴国确立自己的霸权,华夏九州进入了新的格局。 为了救援曹国,庆忌派了大行令阳虎卫使者,前往商丘胁迫宋君子栾从陶丘撤兵。 同时,庆忌以孙武为大将,率兵三万屯驻于宋国边境,大造声势,辎重车铺满道路,做出一副要进攻宋地的模样。 宋君子栾果真恐惧,于是不得不撤出曹国。 曹国于是向吴国称臣纳贡,沦为了吴国的附庸。 中原的战事,却远没有结束。 因为吴国的强势,列国都迫切的期望自己的国力进一步强盛,所以都在追求对外扩张。 在宋、卫、曹三国激战于陶丘的时候,郑国发兵进攻许国,陈国同时出兵灭亡了顿国。 故晋之地那边,诈死的赵鞅,在韩国、魏国的帮助下,里应外合,杀死了国君赵稷,并派人到洛邑,请求周天子册封自己为诸侯……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让庆忌都倍感头疼。 此时,在滋德殿内,庆忌高坐于陛台之上,左右两侧坐着的,则是太宰计然、御史大夫范蠡、左丞相文种、右丞相孔丘、治粟内史曾点、御史中丞伯噽六人。 针对中原突变的局势,吴国的君臣不得不坐在一起商议对策。 “大王,赵国的上卿涉宾已经来到金陵,请求我吴国出兵讨伐赵鞅,拨乱反正。” 孔丘苦笑着道:“臣已经接见过涉宾,此人就跟昔日的申包胥一样,是一个执拗性子。他扬言,若是吴国不出兵,大王不肯接见他,便绝食,饿死在传舍……” “臣,实在是无计可施。” “……” 庆忌是深感无语。 涉宾这样的做法,极为容易陷庆忌于不义的境地。 但,这个时候吴国又岂能出兵,动辄大战? 别的不说,吴国与赵国距离太远,劳师远征,吴国不但讨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有可能折戟沉沙,饮恨于赵地! 毕竟,赵鞅是有能力整合六晋的。 涉宾可能跟当年的申包胥一样执拗,但庆忌可不是秦哀公。 再者说,今时不同往日。 形势不同! 秦国是有唇亡齿寒之感,不能坐视楚国被吴国吞并。 庆忌知道赵鞅位列诸侯的事情,已成事实,如何能再去折腾? 赵鞅所做的事情,吴国的君臣早就猜到了! 这个时候庆忌要管,也是有心无力了。 暗暗思索一阵后,庆忌便道:“孔丘,你好生劝说涉宾,让他看开一些。若实在不行,随他去吧!” 】 “诺!” 孔丘答应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涉宾要绝食而死,何苦来哉? 赵鞅是一个狠人,基本上将赵稷满门抄斩了,没有后继之人的赵稷,即便庆忌真的帮他报仇,复国根本不可能。 最后便宜的,只能是韩、魏、智、中行、范五国。 “大王,近日顿国、许国的使者都来到金陵,请求我吴国出兵。不知道大王是否接见?” 孔丘又询问道。 “顿国已然被陈人所灭。许国的都城,遭到郑军的勐攻,城破国亡,只在旦夕之间……” 庆忌眯着眼睛道:“对顿、许两国之事,寡人不能不管不顾。” 第739章 君子慎独 正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而今的庆忌,是为方伯,诸侯霸主! 即便顿国、许国还不是吴国的附庸,也不能坐视两国被他国所吞并。 为何? 这顿国且不说,毕竟只是一县之地,弹丸小国。 许国却是不行,尤其是不能被郑国所吞并! 许国是一个子爵国家,其始封之君是为许文叔。 许国是姜姓,跟齐国是一个祖先,同宗同源,为四岳伯夷之后太岳之嗣。 当年周成王大封诸侯,其中在商王朝的旧地,也分封了一些姬姓诸侯国,和许多姜姓诸侯国。 庆忌之所以不能容忍郑国灭许,是因为许国的地理位置很是优越。 作为“中原之中”,许国在地理位置上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但,落后就要挨打,许国也不例外。 进入大争之世以来,许国就如同一叶扁舟,在诸侯争霸中风雨飘摇。 由于许国地处中原要冲,四周豪强林立,虎视眈眈。 许国只好小心周旋于强国之间,齐强时附齐,楚盛时附楚,晋来时归晋。 即使这样,北方的郑国却始终怀有吞并许国的野心。 在郑庄公的时候,还曾攻破过许国的都城,灭了许国。 好在之后郑国发生内乱,许穆公复建许国,从此郑国视许国为仇敌,屡屡兴兵犯许。 而在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许国先后遭受侵伐十一次,其中被郑国侵犯就有九次。 可想而知,这是怎样的世仇! 许国无疑是一个苦逼的国家,多灾多难。 饱受晋国、郑国侵伐的许国已经痛失大片土地,无奈之下,十五世国君许灵公,把许国都城从许迁至叶,成了楚国的国中之国,完全成为楚国附庸。 即使这样,许国仍未得到楚国的照顾,楚国不时令其迁徙。 经过这三番五次的折腾,许国已是国穷财尽,徒有虚名…… 饶是如此,郑国却似乎还不肯放过许国。 这些年来,趁着楚、郑两国被吴国屡屡摁在地上摩擦,许国的国力有所恢复。 在楚国被彻底覆灭后,许国也是选择向霸主晋国称臣纳贡,而没有向吴国臣服。 舍近求远? 这不是作死吗? 随着晋国的分崩离析,许国是注定要沦为牺牲品的。 “大王。” 治粟内史曾点向庆忌进言道:“臣以为,可趁此机会,发兵灭陈。至于许国那边,大王可出兵帮助许人击退郑师,让许国臣服!” “不妥!” 御史大夫范蠡立即反驳道:“陈国相对我吴国来说,只是弹丸小国,弹指可灭。” “然,陈国在中原的影响力不小,如若我吴国骤然发动灭陈之战,恐怕中原列国将会人人自危!” “在赵鞅或齐侯的撺掇下,若是诸侯联军来犯,动辄大战,对我吴国绝无裨益!” 】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而今卫国、宋国的军队,已经陆续撤离了曹地,而孙武所率领的三万吴军,还屯驻在吴宋两国的边境一带,距离陈国不远。 以孙武的能力,再加上三万精锐之师,对陈国定然一战而下。 但是接下来,吴国要面对的,恐怕就是中原诸侯的讨伐,让他们名正言顺的来一次“尊王攘夷”了! 庆忌可以不要霸主的名号,只是岂能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 “不知道御史大夫你有何高论?” 曾点询问道。 “弭兵。” 范蠡缓声道:“大王可以方伯之名,发号施令,在许国或顿国,大会诸侯,行弭兵之盟。” “届时,包括郑、宋、卫,以及六晋等诸侯,还有一众附庸国君,都必须悉数到场!” “吴国需要安定,中原也需要安定!” “善。” 范蠡的这一主张,无疑是跟庆忌不谋而合的。 现在,对于中原列国,庆忌认为只需要维持现状即可。 吴国没必要染指的小国,也不能容忍他国染指! “文种。” “臣在!” “安排使者,传召诸侯会盟之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 “诺!” 文种立即答应了下来。 随即,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范蠡、孔丘、伯噽、曾点、文种和计然。 庆忌最终将目光放在了伯噽的身上,似笑非笑的问道:“伯噽,寡人听说你近日扩建了府邸,不少的亭台水榭都如王宫的建制一般,富丽堂皇。” “上个茅房有四个女奴伺候,吃个饭有十个女奴伺候,餐桌之上,不乏熊掌、鲍鱼、鹿茸等珍馐佳肴。” “你这日子,过得比寡人这个王更滋润。” 一听这话,伯噽顿时就被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脸色煞白。 他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向庆忌磕头道:“大王,臣惶恐!” “你不必惶恐。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庆忌摆了摆手,道:“伯噽,寡人并不介意你的生活奢靡,只是切莫穷奢极侈,以免堕了心志!”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寡人知道,你已经习惯了奢侈的生活,然,若我吴国人人都像你伯噽一般,声色犬马,纵情享乐,国家岂可长治久安,国富民强?” 闻言,伯噽急忙躬身道:“大王,臣一定改……一定改。” 伯噽能改吗? 庆忌对此,只是一笑置之。 伯噽口中所说的“改”,怕不过是表面为之。 毕竟他背地里生活如何的奢靡,别人很难知晓! 此时的伯噽是心有余季的。 因为他清楚黑冰台的情报网络不止是对外,也有对内。 据说黑冰台还组建了一支秘法队,专门处决国内对吴王不利的“叛逆”…… 而且,作为庆忌的鹰犬,黑冰台的探子们堪称是“天罗地网,无孔不入”。 在吴国,基本上不论是在坊间,还是在每个公卿大夫的家里,都会有黑冰台的密探,负责替庆忌监视群臣万民。 这样的黑冰台,已经跟明朝的锦衣卫大同小异。 这其实是跟庆忌的初衷相悖的。 只因这个时代,还算民风淳朴,公卿大夫们都知道礼义廉耻,忍耐克己,所以一般都会奉公守法,不敢做出鱼肉乡里,徇私舞弊的不法之事。 第740章 强则强,弱则亡 庆忌在这个时候敲打了伯噽一下,并不是一时兴起的。 不可否认,伯噽是一个能力极强的人,又善于逢迎,其为人处世圆滑,可谓是八面玲珑。 他对庆忌又忠心耿耿。 这样的人,让庆忌用起来十分的得心应手。 但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伯噽的最大缺陷,便是贪婪! 极度的贪婪! 伯噽就跟清朝时期的和珅一样,不过庆忌就未必是乾隆了。 而今的吴国,霸业已成,难道庆忌就会因此松懈下来,只是一味地追求稳固自己的霸业吗? 不! 绝不! 庆忌坐在陛台之上,环视一周,看着下边的伯噽、范蠡、计然、孔丘、文种和曾点,意味深长的道:“二三子,寡人早在即位之初,便立下宏愿,发誓此生要将我吴国,打造成为傲视华夏九州的天下第一强国!” “而今,随着晋国的分崩离析,寡人于成周大会诸侯,天子致伯,寡人的这一宏愿,似乎已经完成。” “寡人,成了与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并列的霸主。然,寡人的成就,吴国的成就,便仅限于此乎?” “非也!” 庆忌大手一挥,朗声道:“值此大争之世,天下列国,强则强,弱则亡!” “我吴国现在的霸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因此,寡人与二三子,与吴国的群臣万民,尚需克己勤勉,不遗余力,使我吴国成为天下唯一的大国!” “混一疆土,使大国无疆。这,便是寡人而今的志向。” 听到这话,在座的范蠡、孔丘等公卿大夫,都不由得童孔勐地一缩,大受震撼。 原来,庆忌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 这是自然的! 庆忌不是历史上的越王勾践,适才称霸,大会诸侯,就干出了“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处死文种,使范蠡急流勇退。 他可以跟自己的大臣们共患难,也能跟他们同富贵! 在庆忌成为吴王的时候,最初的野心,的确只是想让吴国称霸天下,成就属于自己的霸业。 但,现在吴国的霸业已成,庆忌又怎能不追求扫灭列国,一统天下的伟业? 即便他办不到,他的子子孙孙,也一定能办到! “臣,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群臣都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庆忌为何要敲打一下伯噽了。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年,即公元前494年,农历三月初。 庆忌开始了自己称霸后的首次出巡,同时,前往许田,主导这一次的诸侯会盟。 参与这一次弭兵之盟的诸侯国,有一十四国,分别是:吴、韩、赵、魏、范、智、中行、郑、宋、陈、卫、曹、顿、许。 这一次的许田之会,属于弭兵之盟。 不过到场的,清一色都是诸侯,一国之君! 此时,在许田的一片偌大的旷野之上,凉风习习,河水波光粼粼。 披坚执锐的士卒,早早地站在那里,等候着各自国君的检阅。 各色的旌旗,随风飘扬。 在这其中,最为醒目的,莫过于吴国的绯红色旌旗。 四方台之上,包括庆忌、赵鞅、韩不信、子栾等国君在内,都已经坐在那里。 庆忌作为诸侯霸主,便坐在主位之上。 这许田原本是郑国的地盘,奈何吴国强势,郑伯姬胜也不得不低头,让许田作为会盟的地点……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长相动人的歌姬哼唱着优美的诗歌,舞女则是配合着音调,翩翩起舞。 乐师们以琴、瑟、编钟、竽等各种各样的乐器,演奏出美妙的乐曲。 这样的丝竹之音,让在座的一些诸侯大夫都跟着摇头晃脑,听得津津有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就到了商量正事的时候。 “二三子……” 作为方伯,庆忌首先发言,环视一周后,饶有兴致的指着远处一座青铜大鼎。 这鼎中尽是热油,烧得直冒泡,发出了“滋滋”的响声,青烟鸟鸟。 众人都不清楚这一座大鼎的作用,但是心里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庆忌笑吟吟的道:“都看见此鼎否?自古以来,钟鸣鼎食,斧钺汤镬,故而这鼎,不止是用来烹羊烹犬,亦可烹人!” “寡人,非残酷暴虐之人。然,天子致伯,让寡人代行王事,寡人岂可亵渎天子所授之权乎?” “今日吾等所议者,莫过于中原列国之争端。” “寡人当从善如流,为尔等做主。若有不顺从大众,不顺从天意,不顺从民心者,当受烹刑,以此为天人共戮!” “寡人也不例外!” “寡人若处事不公,二三子可使寡人投身于此鼎中!” “若寡人处事公允,有不服者,也当投身于此鼎中!” “对此,二三子可有异议?” “这……” 对于庆忌的这一做法,在场的诸侯,无不瞠目结舌,倍感震惊。 庆忌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烹,可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刑罚。 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与砍头相比,烹刑非常残酷,被杀者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最终是被折磨而死的。 现在庆忌竟然有这样的主张,岂不是在吓唬人? 实际上,庆忌之所以使用这种极端的做法,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一次的中原混战,实在是太过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而吴国适才确立自身的霸权,庆忌这个霸主,也不是真正的德高望重,所以要用和平的手段,去解决诸侯之间的纷争,庆忌就不能走寻常路。 再者说,庆忌也懒得跟诸侯们扯皮。 他要以此来确立自己的绝对统治力! “敬受命!” 诸侯们看起来都是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貌似并无异议。 因为他们都不敢赌,庆忌会不会真的一言不合,就将诸侯扔到鼎中烹杀…… 庆忌的这一做法,的确是对他们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 而在这一次的弭兵之盟中,庆忌充当的是调停者的角色,自然是要立威的。 “宋君。”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子栾的身上,和颜悦色的道:“我吴宋两国,是为联姻之国,彼此互通有无,寡人与你更是翁婿。” “按理说,寡人应该向着你,向着宋国。然,寡人而今为方伯,上承天子敕命,万万不敢因私废公……” 第741章 胙土命氏 “宋君前番兴不义之师而伐曹。曹伯不能敌之,乃有亡国之危。”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曹国德政未失,曹伯自继位以来,虽有小错,却无大过,不应失去社稷。” “宋君,你是否认同寡人所言?” 事到如今,宋公子栾敢跟庆忌唱反调吗? 不,不敢! 哪怕是之前吴国强势,子栾未必不敢当面怒怼庆忌一下,以泄心头之恨。 奈何,庆忌现在的态度如此强硬,子栾是生怕自己惹恼了庆忌,被投身于尽是烧红热油的青铜大鼎中,被活活烹杀…… “吴侯所言极是,寡人认同!” 憋屈的子栾,只能咽下了这口恶气,向庆忌躬身行礼道。 形势比人强,子栾不得不如此!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卫侯姬元的身上,缓声道:“陶丘之战,有曹、宋、卫三国参与,卫国助战于曹,其死伤将士不少,损耗之辎重粮秣甚多。” “对于卫国在此战中的损失,曹国应予以一定的财帛补偿。” “不知道卫侯、曹伯你们,意下如何?” 姬元和曹伯阳连忙回答道:“善!” 姬元与子栾一样,心里是极为憋屈,对于庆忌做出这样的裁决很是不满。 只是碍于庆忌而今的强硬姿态,以及吴国的强势,他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曹伯阳倒是无所谓。 曹国的都城陶丘,那是顶级的商业大都,经济繁荣,府库充盈,给卫国补偿一些金钱,根本不成问题。 这最关键的,还是大头被吴国占了! 现在的曹国,已经成了吴国的附庸国。 谁敢觊觎? 在此之前,郑、宋、卫三国,都在觊觎陶丘,觊觎曹国的这片膏腴之地。 奈何有霸主晋国一直护着曹国,所以三国都未能得逞。 在晋国分崩离析,一分为六后,谁知道曹国又找了霸主吴国做靠山…… 敢于进攻曹国,那是在跟吴国作对! 而今的天下列国,谁敢与吴国争锋? 庆忌也知道,自己这般维护曹国的行为,势必招致郑、宋、卫三国的怨恨,但是曹国这一块“大肥肉”,庆忌是不愿意被除了吴国之外,任何一个国家染指的。 解决了宋、卫、曹三国的纷争后,庆忌想了一下,便把目光放在了陈侯越的身上。 此时陈国的在位国君,名为妫越,是历史上的陈愍公(末代君主)。 陈国的始封之君是妫满,他们都是舜帝姚重华的子孙后代,因为舜帝曾居住于妫水,故而以妫为姓。 妫满的先祖虞阏父曾为周的陶正,武王克商后,不等下车就封妫满于陈,并封之于陈之株野,让他奉守虞舜的宗祀,为三恪之一,以“追思先圣王”和“兴灭国,继绝世”。 换源app】 并且,周武王还把自己的长女大姬嫁给他。 按照胙土命氏的规定,以国为氏,妫满称陈氏,在薨后谥号“陈胡公”。 胡公是陈氏的得姓始祖,陈、胡、田、王、袁之祖宗姓氏是妫姓,所以王莽在称帝后还追尊他为陈胡王…… 值得一提的是,陈国是一个侯爵国家。 周天子所封诸侯国面积有大有小,国君爵位也有高有低。 其主要爵位分五级,有公、侯、伯、子、男,但所封各国君主统称诸侯。 五级之下,又有第六级的附属国,它们的土地面积更小些,一般隶属于邻近较大的封国。 凭借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再加上陈胡公等前几位国君的贤明,最初的陈国很是强盛,为西周十二大诸侯国之一。 然而,进入大争之世后,周室变成了空壳,陈国自然难以独善其身,也由是进入多难之秋。 其时,郑庄公小霸中原,不敬王室,陈国还参加宋、蔡、卫等国的伐郑,有一定的实力和影响。 在齐桓公之后,陈国夹在晋、楚之间艰难的生存,时常遭受侵犯。 而因地理位置更靠近楚国,所以陈国亲楚的倾向较为明显。 到陈哀公晚年的时候,国势日趋衰败。 陈哀公宠爱姬妾所生的公子留,并将他交给弟弟司徒招照顾。 后来,司徒招趁着哀公生病,杀太子偃师,哀公获悉后自缢身亡,司徒招便立公子留为君,楚灵王借机令弟弟公子弃疾攻陈,陈君留于是逃往郑国。 陈国亡于楚国之手,其地被置为县。 好在楚国那边发生了内乱。 五年后,公子弃疾发动政变推翻楚灵王自立,是为楚平王。 平王初立,为笼络人心,以及缓和被灵王破坏的诸侯国间的关系,便使陈复国,立故太子偃师的儿子吴为陈侯,是为惠公。 陈国复立,距今也不过是十来年的时间。 原本在西周时期还算是强国的陈国,已经是苟延残喘的状态,不值一提了。 陈国不久前所灭的顿国,更是一县之国…… 这区区的一县之地,庆忌其实是没有放在眼里的。 奈何,庆忌适才成为霸主,怎能容忍陈国太过放肆? “陈侯,顿国,为周王室所封之国,汝陈国怎可擅自灭顿,使顿子失国?” 庆忌一脸严肃的神色,告戒妫越,说道:“寡人限期十日,汝陈国之师,必须撤出顿地,如若不然,届时不止是一个顿地,汝陈国恐怕都不能幸免于难!” 庆忌这已经是赤果果的恐吓了。 正所谓落后就要挨打。 比起郑、宋、卫这样的中等强国,陈国太过弱小了。 庆忌没必要给妫越一个面子! 见状,妫越只能暗暗叹了口气,而后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敬受命!” 对于庆忌这般强硬的态度,妫越是既惶恐又恼恨。 原本,妫越是认为庆忌不会干涉陈国灭顿之事。 毕竟顿国过去是楚国的附庸,时常跟着楚国一起进攻吴国。 谁曾想庆忌现如今竟然还能为顿国出头! 这要是陈军继续占领顿国的话,谁都不敢保证,庆忌会不会在盛怒之下,不止复立顿国,甚至于将陈国灭掉…… 顿国,而今也成了吴国的附庸,庆忌是不会让他国染指的。 “郑伯。” 庆忌又意味深长的看着坐在不远处,有些惴惴不安的郑伯姬胜。 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742章 春秋无义战 “寡人知道,郑许两国之仇怨,由来已久。然,冤家宜解不宜结,寡人此番主持许田之盟,为的便是调停郑许之战,不知道郑伯是否同意?” 庆忌对姬胜说出这种话,言外之意,就是让姬胜卖一个面子。 人情吗? 不! 迫于吴国的强势,以及庆忌所展现出来的态度,原本对许国大兵压境,不日就能灭许的郑军,也在不久前撤退了。 姬胜跟妫越一样,原本都想趁着吴国适才确立霸权,无暇北顾的时候,吞并一个小国,以此来壮大自身的国力。 奈何,庆忌根本不允许! “敬受命。” 姬胜苦涩的一笑,只好答应下来。 他固然年轻,却也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 面对强势的庆忌和吴国,姬胜只能引而不发,韬光养晦,等到时机成熟后,再一举报仇雪耻了。 别看姬胜是庆忌拥立的,但是姬胜永远忘不了“新郑之耻”! 郑国的都城曾一度被吴军所攻破,而且郑宫的奇珍异宝,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被吴人搜刮一空…… 这对于姬胜与郑国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耻辱了。 庆忌这一次,为了维护顿、许、曹三国,是一口气将宋国、卫国与郑国都得罪了。 但,庆忌并不介意。 因为他深知,吴国称霸天下后,这三个中原强国,势必会在明里暗里的跟吴国对着干。 既然如此,庆忌又何须客套太多? 此时,坐在不远处的赵鞅,眼看着郑伯、宋公、陈侯都遭到了庆忌的“制裁”,不由得心里在打鼓,犯起了滴咕。 他知道,庆忌接下来要“制裁”的人,将会是自己。 然而,赵鞅左等右等,却只是等来了庆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是何道理? 在座的诸侯们,也倍感诧异。 按理说,在参与这一次弭兵之盟的诸侯当中,犯下罪过最大的人,莫过于赵鞅了。 郑伯姬胜吞许不成,陈侯妫越灭了顿国,宋公子栾进攻曹国。 这三人最终都未能得逞,遭到了庆忌的训戒,为何弑君篡位的赵鞅,没有得到庆忌任何的惩罚? 按理说,赵鞅是那个应该被投身于煮沸的青铜大鼎中的人。 …… 夜幕降临。 此时,在赵鞅的寝帐中,还是灯火通明的一番光景。 赵鞅与自己的两个上大夫窦犨、史暗对席而坐,忧心忡忡的商议着对策。 因为在不久前,赵鞅就得到了庆忌派人送来的亲笔信。 庆忌邀请赵鞅会于许水之滨,垂钓为乐。 这岂能不让赵鞅担忧? “会无好会。” 赵鞅喟然长叹道:“窦犨、史暗,依你们看,这一次庆忌邀会,寡人是否要去一趟?” “不可。” 窦犨连忙劝阻道:“国君,吴王庆忌,如鸩虎也,动辄杀人。想当年晋定公与庆忌会于洛邑,于钓鱼台遇刺身亡,此事必是庆忌使刺客为之。” “庆忌身边的伍子胥,善于用诡道,上不得台面的暗杀之术,伍子胥专精也。” “专诸、要离等刺客,尽皆是伍子胥所发掘的,他未必不会替吴王找一名刺客,对国君你下杀手……” 这恰恰是赵鞅最担心的地方。 “若寡人不去赴会,且不说引起庆忌的不快,庆忌未必不会趁机犯难,降罪于我赵国。” “这……” 窦犨和史暗对视了一眼,都相顾无言。 史暗想了一下,而后皱着眉头问道:“国君,以臣之见,吴王未必敢对你下杀手。” “怎么说?” “吴国而今虽已确立霸权,然,吴人的重心,自始至终都在于南方,而不在北地。国君你若薨,赵国必然生乱,以至于六晋大乱,中原诸侯再一次混战。” 史暗缓声道:“这,应该不是吴国君臣愿意看见的局面。” “庆忌需要一个安定的吴国,同样需要一个安定的中原,安定的北方诸国。” “善。” 对于史暗的这种说法,赵鞅颇为认同。 有识之士都看得出来,庆忌是不愿意再让吴国动辄大战的。 但,为了维持吴国的霸业,庆忌也不得不出面,主导这一次的许田之盟。 …… 翌日。 在许水之滨,钓鱼台上,庆忌跟赵鞅坐在一起。 不远处,尽是披坚执锐的士卒。 然而,庆忌似乎是根本就没有对赵鞅下杀手的想法。 将一条大鲤鱼放到竹篓当中后,庆忌便瞥了一眼赵鞅,笑吟吟的道:“赵鞅,寡人没有看错你。” “你的胆魄,让寡人欣赏。只是,你便不担心,这一次自己将有来无回?” 闻言,赵鞅讪讪的道:“吴侯说笑了。吴侯乃是方伯,名满天下的人物,而今的吴国,更是霸主大国,如何能行卑劣之事?” “若寡君今日回不去,吴侯你恐怕会招致天下人的非议。” “寡君死不足惜,却不应当为吴侯招惹恶名。” “恶名?” 庆忌轻笑一声,说道:“赵君如此,岂非是在自欺欺人乎?” “世人皆知,赵稷是寡人拥立的国君,天子册封的诸侯。” “而你赵鞅,不过是赵稷的臣子,却敢以下犯上,弑君篡位,这样的所作所为,岂不为乱臣贼子?” “古往今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寡人便是在昨日的会盟上,将你投身于鼎中烹杀,相信诸侯必定拍手称快,而毫无异议。” 换源app】 庆忌这可不是在无的放失。 春秋无义战,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这个时代,早就礼崩乐坏了。 但,凡事都有一定的底线。 作为一国之君,最不能容忍的,莫过于以下犯上的事情。 昔日专诸刺王僚,阖闾继位,属于弑君篡位,非法所得的王位。 所以,像是晋、卫、宋、鲁等诸侯国,都纷纷资助逃难的庆忌,帮助庆忌成功杀回吴国,赶走了阖闾,拨乱反正。 还有一个州吁弑兄自立的事件。 州吁联合逃亡在外的卫国人,袭击并杀害卫桓公,州吁于是自立为君,是为卫前废公,成了春秋时期第一位弑君篡位成功的公子。 不过州吁的下场,同样是让人不胜唏嘘的。 最终,卫国大臣石碏联合陈国国君陈桓公杀死州吁…… 大义灭亲的石碏,甚至还杀了自己的儿子石厚! 第743章 吴赵两国联姻 古往今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自己恪守的底线。 而诸侯们的底线,莫过于“弑君篡位”。 对于阖闾、州吁这种敢于弑君篡位之人,诸侯们是深恶痛绝的。 因为谁都不敢保证,这种事情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过,赵鞅的情况,也有一些特殊。 因为他本是晋国赵氏的家主,霸主晋国分崩离析,被一分为六后,赵鞅理应位列诸侯,成为一国之君的。 奈何庆忌忌惮于赵鞅的能力,以赵氏小宗邯郸氏取代赵氏大宗,拥立邯郸稷为赵君,这一直都是为人所诟病的事情。 “不知吴侯当时何以对寡君手下留情?” 赵鞅颇为不解的问道。 闻言,庆忌只是笑而不语。 他对赵鞅,自然是起了杀心的。 但是当着这么多诸侯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烹杀赵鞅,这之后会引发怎样的恶劣影响,庆忌岂能不知晓? 庆忌作为吴王,天下霸主,若是展露出这样残暴不仁的一面,岂非会引得诸侯们人人自危? 】 他不能为了自己的一时之快,而枉顾国家利益于不顾。 事已至此,庆忌即便是杀了赵鞅,也只是徒增麻烦,对于吴国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沉默了许久后,庆忌终于缓声道:“赵鞅,你的确有资格,成为寡人的对手,甚至是宿敌。” “然,国势恒强,国势恒弱。寡人坚信,你赵鞅的能力再强,以赵国这区区的一国之力,如何能跟寡人争斗?” “莫说是一个赵国,便是六晋绑在一起,寡人也毫不畏惧。” “你若是就此死去,寡人的往后余生,岂非是少了些许乐趣?” 庆忌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场面话。 因为韩、赵、魏、智、范、中行六国,不可能组成联盟,至少现在不可能。 若有机会,庆忌当然想将赵鞅这个心腹之患除掉。 赵鞅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故而微微一笑,说道:“吴侯此言差矣,国势恒强,国势恒弱,国势岂有恒强恒弱之说?” “强如楚国,不也为汝吴国所吞并,泯然众人矣?” “似霸主晋国,自晋文公以来,称霸了百余年,霸主地位似乎无人可以撼动,而今不也轰然崩塌,如烟消云散乎?” “昔日的吴国,不过是偏居一隅的东南小国,哪怕是到吴侯你即位之初,尚且国力孱弱,被楚人欺凌,几有覆灭之危难。” 顿了一下,赵鞅又话锋一转,道:“然,迄今不过二十年,在吴侯你的治下,吴国益强,兵戈犀利,府库充盈,可谓是国富民强。” “二十年间,吴国灭越吞楚,雄踞南方,以至于称霸天下,吴侯你建立了足以与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相提并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霸业!” “吴侯能做到,我赵鞅未必不能做到。再者说,今日的赵国,不比当年的吴国逊色。” “……” 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赵鞅,没有说话。 不过,赵鞅已经能从庆忌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中,知道他想说什么。 庆忌可以默许赵鞅弑君篡位的既成事实,不加以讨伐。 但,赵鞅必须要拿出一些条件,取信于庆忌。 “吴侯,寡君愿意跟韩、魏、智、范、中行五国一般,向吴国称臣纳贡。十年内,不……寡君的有生之年,若无有他国之师犯我疆界,赵国必然安定,不敢动辄大战。” “从今往后,赵国便是吴国的附庸,唯吴侯马首是瞻!” 对于赵鞅这样的承诺,庆忌的心里自然是不信的。 短时间内,可能是三五年,赵国与其余五晋会进入一段韬光养晦时期,这是必然的。 但,赵鞅此生都不进行对外扩张的战争? 这让庆忌如何能相信? “不够。” 庆忌简简单单的说了两个字。 赵鞅又道:“我赵国当与吴国联姻。吴侯,寡君有一个及笄之年的女儿,赵季嬴,有绝色,可与吴国公子婚配。” 赵季嬴? 庆忌愣了一下。 古人字前常加排行次序,父之兄称“伯父”,父之次弟称“仲父”,仲父之弟称“叔父”,最小的叔父称“季父”,后来伯仲之弟统称“叔父”。 伯、仲、叔、季是这个时代的人用于兄弟排行的次序。 如孔子排行第二,因此称“仲尼”;孙权是孙坚的第二个儿子,因此字为“仲谋”。 如果兄弟姐妹不止四个,那么从第三个到倒数第二个,很可能都称“叔”。 譬如周文王有十九个儿子,周公排行第四,也称为“叔旦”。 当然,家中排行的老大,可称“伯”或“孟”,如庆忌的妃子孟嬴。 所以赵鞅口中的“赵季嬴”,应该是他的第四个女儿。 这不是最关键的,因为庆忌意识到,这个赵季嬴,很有可能,就是历史上和亲代国的摩笄夫人…… “不知赵君打算将女儿许配给寡人的哪一位公子?” 庆忌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吴侯,寡君的女儿赵季嬴若是有福气,不知道能否成为吴国太子妃?” “……” 赵鞅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吴国太子妃,未来的吴后?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而今的儿女众多,但,到了真正适合婚嫁年龄的儿子,寥寥无几。 听到赵鞅的这一问话,庆忌想了一下,随即澹澹的笑道:“赵君,关于吴赵两国联姻之事,寡人这边,适龄的公子,弱冠之年者,只有吴鸿、吴熙和吴繁。” “至于吴恒,年岁堪堪十八九,再有一两年才可加冠。” “如此,岂非耽误佳人乎?” 看起来,庆忌心里是不愿意让赵鞅的女儿成为吴国的太子妃。 庆忌的儿子众多,随便一个较为年长的公子,都可以迎娶赵季嬴,成就吴赵两国联姻之事。 哪怕是让赵季嬴成为太子恒的侧妃(良人),庆忌也可以答应。 只是,这太子妃之位,庆忌还需要细细的斟酌一二。 “吴侯说笑了。” 赵鞅陪着笑脸说道:“好酒好菜不怕晚。让季嬴等上一两年,便可成为吴国的太子妃,这是她的荣幸,是寡君的荣幸,也是赵国的荣幸!” 第744章 成为寡人的妃子 “寡君虽久居北地,却早已听闻,吴王即位之初,变法改革,便在吴国推行鼓励生育之策,不论贵族或是平民,尽皆早婚早育,生养者奖赏,晚婚晚育者惩罚。” “吴侯,寡君可有说错?” 赵鞅皮笑肉不笑的说出这番话。 显然是蓄谋已久的! 的确。 庆忌在第一次变法中,就已经在吴国出台了鼓励生育的政策。 政令中明确规定:国人不得以壮年男子迎娶老妇,或老迈男子不得迎娶壮妇,违令者一律严惩不贷! 再有,就是女子到十七岁,男子到二十岁,必须嫁娶,不然论其父母有罪,并勒令加倍缴纳口赋…… 这一道政策,为吴国增添了不少的人口,以至于被天下列国争相效彷,起到了模范作用。 饶是如此,作为吴国的公子,庆忌的儿子们未必会遵守这一政令。 至少不会死板的去遵守。 如已经加冠的公子鸿、公子熙和公子繁,早在十六七岁的时候,便已经开始生儿育女,为吴国王室开枝散叶。 但,他们都没有娶妻,只是迎娶了一房妾室。 妻妾是一样的,只要能生育儿女,照样不会被国府责罚。 这就相当于钻了法律的空子! 西周礼制规定,男子二十岁“冠而列丈夫”。 即,将头发全部挽至头顶结为发髻,戴上保护发髻的小帽子“冠”,表示成年。 女子则十五岁为“及笄”,也是将头发梳理为垂于脑后的发髻,是为成年。 男女未达到成年年龄不得成婚。 《周礼》记载: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 女子因故晚嫁的,最多不超过二十三岁! 当然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所以这样的规矩不可能一直不变。 一般来说,庆忌的诸公子到二十岁的时候,都必须娶妻,以起到带头作用。 按照虚岁,庆忌的嫡长子,吴国的太子恒,也不过十九岁…… 的确还没有到迎娶太子妃的时候! “赵君,我吴国只是鼓励早婚早育,寡人的儿子,吴国的公子,不到二十岁,不可娶妻,这已然是祖制。” 看起来,庆忌是要墨守成规的。 不过,哪怕是庆忌,甚至是别的诸侯卿大夫,也都是到了加冠之年,才会娶妻。 即便是有了心仪的女子,照样需要等到一定的年龄,方可成亲。 “唉!看来,吴侯是不愿意让季嬴成为吴国太子妃……” 赵鞅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似乎很是失望的道。 在与赵国联姻的事情上,庆忌举双手赞同。 但,让赵鞅的女儿成为吴国太子妃,庆忌岂能不迟疑? 在庆忌看来,吴国的太子妃,且不说为人如何,至少出身一定要靠得住。 庆忌的心里,原本是打算在秦国或者齐国、郑国,为太子恒物色到一个合适的公主,然后让二人成亲的。 只是,庆忌一直都没有这种时间。 赵鞅顿了一下,忽然笑吟吟的道:“吴侯,如若不然,让季嬴成为你的妃子,如何?” “……” 庆忌摇摇头道:“多谢赵君的美意。只是,这恐怕不合适。” “如何不合适?” 赵鞅一脸恭维的神色,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吴侯乃是不世出的雄主,文治武功,举世无双,远追上古贤君圣王!” “季嬴若是成为吴侯你的妃子,是季嬴之幸,寡君之幸,赵国之幸!幸甚至哉!” 赵鞅是认真的吗? 庆忌一时间有些摸不准。 要知道,赵季嬴不过是及笄之年,十五岁,而庆忌已经是不惑之年,岁数大了季嬴一圈不止,跟她的父亲赵鞅是一辈人。 庆忌要是娶了季嬴,岂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当然,老夫少妻这种事情实属正常! 早已习惯了这个时代风气,“入乡随俗”的庆忌,别说是十五岁,便是十三四岁,也未尝不可接受…… “赵君,吴赵两国联姻之事,兹事体大,寡人需要好生斟酌斟酌。至于季嬴是成为寡人的妃子,或是吴恒的太子妃,再论。” 】 “善。” 毕竟是确立国家的太子妃,庆忌一时间没有做主,情有可原。 眼下,吴赵两国联姻的事情,已经敲定下来。 但,庆忌对于赵鞅给出的条件,还是并不满足。 此时的庆忌拉起了手中的鱼竿,钓上来一条鲫鱼,放到了竹篓当中,而后又扫了一眼赵鞅,缓声道:“赵君,寡人知晓你志向远大,不下于寡人。” “然,说到底赵子稷是寡人所拥立,天子册封的诸侯。” “他突然身死,而赵君你位列诸侯,这在天下诸侯当中,不可避免的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而今吴赵联姻,你赵国向寡人称臣纳贡,恐怕也堵不住这悠悠之口……” 庆忌的言外之意,便是赵鞅弑君篡位的影响太过恶劣,他兜不住! 这只是推诿之词。 毕竟,只要作为方伯的庆忌不追究此事,不联合天下诸侯一起讨伐赵鞅,凭借赵鞅的威望,完全可以跟没事人一样。 至于邯郸氏的影响力,早在之前的邯郸之战中,就已经被折损殆尽。 赵鞅杀死邯郸稷的时候,邯郸氏的势力都跟着被连根拔起了。 所以,赵鞅所担忧的,便只是庆忌会因此率领诸侯联军讨伐赵国而已。 眼下庆忌这般说辞,让机智过人的赵鞅立马就意识到,自己适才所开出的条件,还不能取信于庆忌…… 赵鞅暗暗思索片刻,便道:“吴侯,寡君的嫡长子赵伯鲁,虽老大不小,却性格中庸,资质愚钝,才学不佳。” “金陵是为华夏文化之圣地,有老子、孔子、季子、计子等贤人名士汇聚于此,百家争鸣,学术氛围浓厚,可谓是聚集了天下英才!” “因此,寡君打算让伯鲁到金陵修学,盼望吴侯能照拂一二。” 质子! 赵鞅名义上让赵伯鲁到金陵修学,实际上是使他入质于吴国。 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毕竟,赵伯鲁作为赵鞅的嫡长子,必须要为赵国牺牲,以维护赵国的利益为己任。 在春秋战国时代,质子的事情比比皆是,往往是弱小的一国向强大的一国出卖人质。 在寻常人看来,作为赵国世子的赵伯鲁,日后必将继承赵鞅的国君之位,君临赵国,只是庆忌作为穿越者,又怎能不知道后边发生的事情? 第745章 赵无恤入质 「不。」 庆忌摆了摆手。 这让赵鞅倍感诧异。 难道庆忌还不满足他要将赵伯鲁入质于吴国之事吗? 就在赵鞅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庆忌微微一笑,说道:「赵君,伯鲁毕竟是赵国世子,你的嫡长子,若入吴国修学,出了任何差池,寡人恐怕有负于赵君你的重托。」 「因此,赵君还是应当让别的公子入吴国修学。」 「这……」 赵鞅没想到庆忌还会考虑到赵伯鲁的安危! 真的吗? 绝不可能! 只见庆忌意味深长的道:「赵君,你的儿子众多,其中不乏天纵之才。」 「寡人在无意中,听说你有一个公子,名无恤,从小就敏而好学,胆识过人,坚韧顽强。寡人最欣赏的,莫过于这种人。」 「赵君若有诚意,不妨使赵无恤到金陵修学,寡人当以客礼待之。」 「……」 庆忌竟然知道赵无恤? 这让赵鞅倍感不解。 要知道,赵无恤因母是从妾,又是翟人之女,所以他在赵氏诸子中名分最低,属于地位最低的那类庶子。 在赵无恤年幼的时候,甚至连赵鞅也看不上他! 但是,赵无恤从小聪慧过人,胆识不凡,不似诸兄纨绔,久而久之,便引起赵氏家臣姑布子卿的注意。 子卿素以善相取信于赵鞅。 有一日,赵鞅召诸子前来,请子卿看相,子卿趁机举荐了赵无恤。 而赵鞅跟庆忌一样,注重对儿子们的教育和培养。 他曾将训诫之辞,书于若干竹板上,分授诸子,要求他们认真习读,领悟其要旨,并告诉他们三年之后要逐一考查。 然而,在考查时,赵鞅的儿子们,甚至连世子伯鲁,也背诵不出,以至连竹板也不知遗失何处。 只有赵无恤对竹板上的训诫背诵如流,而且始终将竹板携藏于身,经常检点自己。 故而赵鞅始信子卿所荐,认为赵无恤为贤…… 赵无恤,在赵鞅看来是一个可塑之才。 只是,眼下为了取信于庆忌,保全赵国利益不失,赵鞅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让赵无恤入质于吴国。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此时,在赵鞅的行辕当中,赵鞅正在跟自己的两个肱股之臣,窦犨、史黯说起自己白天跟庆忌会晤的事情。 得知赵鞅开出了联姻、质子、称臣纳贡的条件,而庆忌并没有决定讨伐赵国后,他们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了下来。 但是,窦犨和史黯,认为还有一事不决。 窦犨皱着眉头道:「国君,赵吴两国联姻,究竟是让季嬴公主嫁给太子恒,或是成为庆忌的妃子?」 「庆忌一时间还不能决断。」 「国君,以臣之见,庆忌多半不会使我赵国的公主,成为他吴国的太子妃。」 「何以见得?」 赵鞅颇为不解。 窦犨回答道:「原因有二。其一,庆忌素来忌惮国君,将我赵国视作大敌,焉能以敌国之女,作为未来的吴后?」 「其二,庆忌此人,嗜色如命,其后宫佳丽数千人,被他临幸的美女据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季嬴公主有绝色,相信不比庆忌的宠妃南子、西施和郑旦差。此等国色天香的丽人,庆忌又岂能不想据为己有?」 闻言,赵鞅不禁失笑道:「窦犨,庆忌便是再好色,也不应当跟自己的儿子抢女人……」 「国君何不为之?」 「何意?」 窦犨冷笑一声,朝着赵鞅躬身行礼道:「国君,昔日楚国有一桩丑事,世人皆知。」 「楚平王与庆忌一般好色,堪称se中饿鬼。」 「太子建和秦国公主孟嬴,早年便已经定下姻亲,楚平王于是派了费无忌前往秦国迎亲。」 「费无忌是一个女干佞小人,与太子建又有嫌隙,恐怕后者继位后对自己不利,又见孟嬴绝色,故而请楚平王自娶,而换了一名秦女,改嫁太子建。」 「由是如此,楚平王与太子建这父子之间,心生芥蒂,最终太子建遭到讨伐,被迫出逃……」 听到这话,赵鞅顿时一脸惊疑不定的神色,道:「窦犨,你是让寡人使计,让庆忌与吴恒父子相残,吴国内乱?」 「正是!」 窦犨意味深长的道:「国君,吴国的太子恒,文武兼备,才干甚是出众,而今他更是被庆忌委以重任,坐镇楚国故都郢,手握重兵,而且他的性格几乎跟庆忌如出一辙。」 「试问,这样的人,岂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被夺?」 「……」 赵鞅不得不承认,窦犨的这一主意太缺德,也太过狠辣了。 赵鞅没见过太子恒,但是传闻中太子恒的性格酷似庆忌,有乃父之风。 要是自己的后妃被夺走,庆忌岂能不报仇雪耻? 便是自己的父王,怕是太子恒都敢争一争。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太子恒,替庆忌坐镇郢都,掌管南郡、南阳郡这一片膏腴之地(楚国腹地),权力极大! 万一太子恒要造反,即便不能成功,也能使成就了霸业的吴国元气大伤,甚至是有分崩离析的下场。 再不济,太子恒不是兵败身亡,最后被庆忌简单处死或废黜幽禁的话,赵鞅也能恶心一下庆忌…… 不过,这前提是赵鞅必须要牺牲掉自己的女儿季嬴,以使庆忌和太子恒反目成仇,后者来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 「寡人应该怎么做?」 经过一番短暂的思索后,赵鞅终于下定了决心。 作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赵鞅懂得取舍,在权衡利弊之后,他认为牺牲一个女儿,赌一把,使吴国发生内乱的话,还是值得的。 「国君应该极力使季嬴公主成为吴国太子妃,而后使季嬴公主跟庆忌见面,让公主勾……***庆忌,一旦成事,则庆忌与太子恒这父子之间,必生矛盾,甚至是直接冲突!」 「嘶!」 赵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幸亏这窦犨是在为自己出谋划策,若是敌人那边的谋臣,赵鞅岂非危矣? 思索再三后,赵鞅又眉头一皱,问道:「眼下最难的,莫过于如何使季嬴成为吴国的太子妃。」 「庆忌此人,刚愎自用,他一旦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难以使他改变自己的决定。」 第746章 出巡三川郡 “国君,若欲使季嬴公主成为吴国的太子妃,不难。” 窦犨轻笑一声,道:“吴国的御史中丞伯噽,是为阿谀谄媚之臣,为人贪婪无比,却也得到庆忌的信任。” “国君可派人出使吴国,用重金贿赂伯噽,让他美言,再以季嬴公主的画像送到吴后面前。吴后爱子心切,臣料定此事必成!” “善。” 赵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 许田之盟结束后,各国诸侯便纷纷打道回府。 而庆忌则是要在吴国广袤的疆域之内,巡视一番。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二十年之间,在庆忌的励精图治,不懈努力下,吴国一直都在进行对外扩张战争,所以开拓的疆域幅员辽阔,并入的“新吴人”数以百万计。 为了宣扬自己的恩威,以及彰显吴国强盛的武力,震慑宵小,庆忌每隔几年,都会进行一次声势浩大的出巡。 这是庆忌自称霸之后的首次出巡,故而出巡队伍的规模不小。 除了负责伺候的内侍、宫娥之外,还有羽林军、虎贲军,以及其余宿卫,超过五千人,车船不可计数。 公子鸿、公子熙、公子繁随行,备受庆忌宠爱的西施和郑旦,也将一直在他的身边伺候。 诸如孙武、伍子胥、范蠡这样的肱股之臣,也在出巡的队伍当中。 如此庞大的出巡队伍,花销自然不少,好在而今的吴国,国力强盛,府库充盈,庆忌出巡所用的花销,对于吴国的国库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的。 庆忌此番西巡的第一站,便是桃林塞、阴地,即吴国的三川郡。 对于这个新纳入吴国版图的三川郡,庆忌是尤为看重的。 因为三川郡不止是吴国进击中原的桥头堡,遏制周、郑、秦三国的军事基地,更是吴国最大的“马场”、产马区。 “臣田穰苴,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大王万年!” 此时,在洛水河畔,田穰苴领着三川郡大大小小的官吏,前来迎接庆忌。 田穰苴等人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身上的袍服沾染了不少灰尘,甚至是泥巴,脏兮兮的。 他身后的三川郡官吏,也是如出一辙,好似在工地上劳作的民夫一般。 “免礼,平身!” “谢大王!”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此刻灰头土脸的田穰苴等人,不由得有些诧异的垂询道:“田穰苴,尔等这是?” “让大王见笑。” 田穰苴一脸诚惶诚恐的神色,向庆忌躬身道:“臣与三川郡的诸位同僚负责督造新城,有监工之责。不知大王来得如此之快,故而二三子未梳洗一番,还请大王恕罪!” “无妨。” 庆忌笑吟吟的摆了摆手。 对于田穰苴这般凡事亲力亲为,一丝不挂的大臣,庆忌是非常喜爱的。 田穰苴能干! 不止是领兵打仗,处理内政或者搞基建,田穰苴都是一把好手。 “三川郡的新城,还有多久,方可竣工?” “回禀大王,最迟不过半年,这座新城便能初具规模了。” “善。” 庆忌微微颔首,又道:“田穰苴,汝作为三川郡郡守,任重而道远。这日后的三川郡,可能不止这一座城邑,有劳你了。” “为大王效力,臣何辞劳苦?” 田穰苴是一个正直的人,不善于拍马屁,所以庆忌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心里话。 这让庆忌的心中更是不胜欣慰。 实际上,吴国并不需要在三川郡,建造太多的城邑,至少目前来说,一两座新的城邑,便是绰绰有余的。 洛水以南,伏牛山以北的广袤地区,大致上就是吴国三川郡的全境了。 这个地方,以前基本上都是扬、拒、泉、皋、尹、洛等戎族,还有陆浑之戎、阴戎与瓜洲戎混居的地方。 俗称的“三不管地带”! 名义上,吴国的三川郡,是为周王室的领地,或为晋国的领地。 而今周王室和晋国,都已经名存实亡,自然管不着这一地方。 三川郡不是没有别的城邑,而是其地理位置不行。 之前的三川郡,就一座城邑—— 崇城! 崇城位于尹水河畔,已经算不上边城。 而三川郡好歹是吴国的一个郡,怎能只有一座城邑? 即便庆忌是打算让三川郡成为吴国的产马区,也不能松懈了三川郡的防务。 作为一个边郡,三川郡是极为不合格的。 好在庆忌擅长的是“以攻代守”,一旦三川郡遭到敌国入侵,庆忌选择的不会是防守,而是反击、进攻。 这样一个重要的产马区,庆忌绝不会让三川郡沦陷于敌手。 “大王,除了营建新城之外,臣还打算修缮尹水河畔的崇城。” “主要是扩大城邑的规模,增置商铺、集市、屋舍等,以吸引商贾云集,让三川郡做到自给自足,还请大王允准。” 这时,田穰苴提出了一个建议。 崇城,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城邑。 商朝时期,此地是一个有崇国,受商封为侯。 这个有崇国最出名的国君,莫过于崇侯虎。 在武丁时期,崇侯虎是为边境守护者,曾参与对周、髳、邛等方国的征伐。 而在商纣王的时代,似乎还有一个崇侯虎,充当的是“告密者”的角色…… “寡人准奏。” 庆忌大手一挥,便同意了田穰苴的这一主张。 毕竟,三川郡绝大多数的黎庶,是为戎族,善于放牧,疏于耕种,对于经商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 在很大程度上,三川郡可能需要国家的接济。 倘若三川郡的财政问题能够自己解决,反倒是替庆忌减了不少麻烦。 紧接着,庆忌就在田穰苴等一众三川郡官吏的陪同下,来到洛水南岸的新城地址巡视。 洛水水势浩渺,芳草鲜美。 庆忌等人立于戎车之上,放眼望去,还能看见河畔的牛羊成群,牧人挥舞着长鞭,正在驱赶掉队的牛羊。 “咩咩……” “哞!” 人在叫,羊在嘶,牛在鸣。 这可真是好一幅“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画面,充满了诗情画意! “洛河之水,其色苍苍。祭祀大泽,倏忽南临。洛滨缀祷,色连三光。” 庆忌想起了那一首《祀洛水歌》,不禁有感而发,唱诵了出来。 洛水,从古到今,就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第747章 倭人吴那伐 在洛水南岸,一座崭新的城邑,即将拔地而起。 只不过,现在这一座城邑适才打好地基,未能竣工。 庆忌放眼望去,只见数以万计的民夫光着膀子,汗如雨下的在那里劳作。 有人挥舞着锄头刨坑,有人推着木轮车,有人挑着扁担,有人正在搬运青条石砖,有人则是在砌砖…… 要打造一座城邑并不容易,且不说财力物力,这人力就是必不可少的。 跟在一边的三川郡郡守田穰苴躬身道:“请大王为这一座城邑命名。” “洛阴,此城便称之为‘洛阴’。” “洛阴?好名!” 田穰苴恭维了一句。 实际上,庆忌早就为这一座新城,取好了名字。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城邑的命名,有一些规则。 如淮南,因地处淮河以南而得名。 山之北,水之南为阴。 山之南,水之北为阳。 与洛阴相对的,自然是洛阳! 这一座新城地处洛水南岸,庆忌命名为“洛阴”,也是情有可原。 庆忌随即又打量了一阵正在营建的洛阴城一眼。 只见在占地极广的城池地基上,正在忙活的,几乎都是面色黝黑,瘦骨嶙峋的昆仑奴。 在吴国繁杂的劳役中,各项工程,现在使用的苦力几乎都是昆仑奴。 所以吴国的徭役,在天下列国当中是最轻的,可谓是真正的做到了“轻徭薄赋”。 不过,这却苦了数十万漂洋过海,被抓到吴国的昆仑奴们。 沉重的劳动工作,会导致大量的昆仑奴丧生。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只是庆忌并不关心这种事情。 虽说庆忌跟这些来自于东亚、东南ya的昆仑奴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但架不住这些昆仑奴都是免费的劳动力。 在吴国人的心目中,或许这数十万的昆仑奴,就只是一群“会说话的牲口”…… “快些干!” “不许偷懒!” “啪!” 负责监工的士卒正在催促昆仑奴们尽快干活,看见有累得不行,或者是偷奸耍滑的昆仑奴,他们是直接一鞭子抽上去,将对方的后背打得皮开肉绽。 很是残忍的一种做法! 庆忌眼看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推车的时候一个不慎,脚下一滑,就被绊倒了,连带着斗车里边的泥石都跟着倾泻而出。 此情此景,引得不远处的士卒大怒,又是一鞭子抽打上去。 “啪”的一声,甩飞出去的鞭子,并没有抽打在老头的身上,而是被身边的一个身材较为壮硕的昆仑奴接住了。 用手掌,硬生生的接下了鞭子! 然而,这个昆仑奴只是闷哼了一声,目露凶光的看着挥鞭的士卒,好似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士卒看得一脸惊愕的神色,眼神闪烁之余,有些惶恐。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奴隶,而是一头凶兽,一只勐虎…… 只不过,片刻的失神后,士卒回过神来,然而恼羞成怒的道:“放肆!” “你这大胆的奴隶!贱奴!竟敢跟我对抗,难道是不想活了吗?” 握着鞭子的昆仑奴没有说话,而是恶狠狠的瞪着他,两只粗壮的鼻孔呼着气,宛如即将发狂的公牛一样,充满危险的气息。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工地上不少人的侧目。 庆忌领着群臣,还有一众宿卫,都跟着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那个昆仑奴见状,只好放开手里的鞭子。 原本还在拉拽鞭子,根本拽不动的士卒,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摔在地上。 羞愤之余,士卒怒喝一声,就将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这个昆仑奴的身上。 “啪!啪!啪!” 沉闷的响声,每一下,都让这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昆仑奴皮开肉绽,胸前、脸上、肩上都有着一道道醒目的血痕…… 然而,即便如此,这个昆仑奴还是很硬气,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粒,被这样抽打着,仍是纹丝不动,彷若铁杵一样,嘴里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这样的意志力,无疑是让人十分叹服的。 “住手!” 还不等庆忌说话,跟在一边的公子鸿就叫了出声,制止了那个还在抽打昆仑奴的士卒。 “大王。” 士卒看见庆忌等人的到来,不禁大惊失色,连忙朝着庆忌躬身行礼。 “退下。” “诺!” 庆忌摆了摆手,便让这个士卒退下。 而后,偌大的工地上,又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昆仑奴们在监工士卒的督促下,仍旧是在热火朝天的一阵忙活。 有敢于懈怠的昆仑奴,都少不了挨几个鞭子。 所有劳役中,真正有地位的,还是那些从民间征调过来的工匠。 他们需要官府发放工钱,待遇优握,跟这些只能干苦力活的昆仑奴相比,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云泥之别! “大胆!见到大王,为何不拜?” 跟在庆忌身边的勾践,看着对面还在默不作声的那个昆仑奴,不禁勃然大怒,大声斥责起来。 “倭人吴那伐,参见大王!大王万年!万年!” 名为“吴那伐”的昆仑奴,不顾身上血淋淋的伤痕,咬着牙关,低着头,朝着庆忌五体投地的行了跪拜之礼。 这是不符合任何一种礼节的礼节。 不过,昆仑奴本就是身份低微,命如草芥之人,哪里会晓得礼仪上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这个昆仑奴,居然还能说出吴语? 虽然很拗口,不认真听根本听不出来,但是庆忌还是能知道,对方已经熟悉了吴国的语言,开始入乡随俗…… 这究竟是好是坏? “你是倭人?” “是的。大王,小人来自东方的倭岛(庆忌命名),大概在三年前,被吴国的军队抓住,一路漂洋过海,来到了吴国。” “小人辗转于岭南、西南,而今又来到此地,这应该就是中原吧?” 吴那伐是一个机灵的人。 意识到庆忌的身份,他觉得这是自己可以脱离奴籍,甚至是被庆忌看重,而后出人头地的机会! 在庆忌与吴那伐搭话的时候,公子鸿已经上前,将那个之前被绊倒在地,然后吓得瘫软的老头扶了起来。 虽说,这个老头是昆仑奴出身,但是宅心仁厚的公子鸿还是见不得这种事情! 第748章 以国号为姓 “吴那伐……你有姓氏?” 庆忌有些疑惑的问道。 “回禀大王,小人斗胆。小人原本是倭岛上一个部落的酋长,吴军天威,一战而灭了小人的部落,大半部落的人沦为了贵国的奴隶……” 说出这种话的吴那伐,脸上尽是一种悲伤的神色,而后又用很是仰慕的眼神,似乎是真情流露的看着庆忌,说道:“大王,小人仰慕吴国源远流长的文化,遂以‘吴’为姓,还请大王允准,勿怪……” “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放肆!” “大王,此獠区区一介奴隶,又是番邦外夷出身,竟敢以我大吴的国号为姓氏,岂非僭越?请大王将他处死!以儆效尤!” “杀了他!” 跟在庆忌身边的大臣都纷纷怒不可遏,直勾勾的瞪着吴那伐,似乎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一样。 庆忌却没有说话。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此时的倭人,应该正处于绳文时代,相当于世界史上的中石器时代至新石器时代。 这个时代的倭人,还处于刀耕火种的生活,连过去生活在岭南的百越人,都极大的不如。 毕竟,百越人好歹已经能打造出青铜兵器,而倭人们还在使用石镞、石铲、石枪、石锥和石斧等,茹毛饮血,就跟原始人一样,落后了华夏不止一千年! “父王,儿臣以为不妥。” 站在一边的公子鸿进言道:“此人以‘吴’为姓氏,固然有篡夺我吴国国号之嫌疑。” “然,如何取姓氏,能不能拥有姓氏,此人全然不知,不习我中原之礼,正所谓不知者不怪。” “以儿臣观之,此人身材精壮,任劳任怨,应该继续为我吴国付出劳动,而不能仅凭他擅自取姓氏,而处死他。” “请父王明鉴!” 公子鸿的心肠,无疑是吴国诸公子当中最好的,可谓是宅心仁厚! 但,就是这样的性格,让公子鸿屡屡吃亏。 对此,庆忌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他一个杀伐果断的君主,谁曾想居然能生出这样一个有着慈悲心肠,常常悲天悯人的儿子? 现在居然连奴隶都可怜上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姓氏是十分重要的。 姓代表的是一个人的血统,也就是祖宗的起源,而氏则不同。 氏是为了区分与同姓之间的区别所设,因为血缘关系十分复杂,虽为同姓,但可能血缘关系十分澹薄。 而光是周武王分封的姬姓之国便达到五十三个,如果没有氏作为区分,那将十分混乱。 一般来说,氏的来源主要是以国为氏、以封地为氏,或者是以家中排行为氏,以先人的字为氏…… 普通的黎庶,是没有姓氏的,更何况是奴隶出身的人? 所以吴那伐为自己取一个姓,无疑是犯了忌讳,即便是被当场处死,也不为过! 一个奴隶的价值,可能还比不上一只羊,几只鸡。 昆仑奴的价值就更低了。 因为昆仑奴只能充当吴国的官奴,而无法作为被自由交易的奴隶贩卖! 此时,听见公子鸿为吴那伐求情后,庆忌只是轻笑一声,然后指着跪在地上匍匐的吴那伐,说道:“吴鸿,他以‘吴’为姓氏,何止是有篡夺我吴国国号之嫌疑?简直是亵渎!” “寡人知道,你有悲悯世人的心肠。然,你要悲悯的人,应该要区分对象,若不分彼此,是人皆悲悯,何须律法?” “来人!” “杀了他。” 随着庆忌的吩咐,跟在一边的勾践就冷笑一声,而后拔剑出鞘,“噗嗤”的一声,就刺在了吴那伐的胸口上。 血溅五步! 温热而腥臭的血液,染红了勾践的征袍。 吴那伐的身子抽搐几下,又一脸惶恐的神色,而后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尸体”,随后也被两名宿卫抬着,朝乱葬岗那边扔过去。 繁杂的劳作,夜以继日的忙活,总会死掉一些昆仑奴。 乱葬岗,便是他们最好的去处。 看着吴那伐落得这般下场,公子鸿只能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 “吴鸿,何故叹气?” 庆忌问了一句。 “父王,儿臣只是有些于心不忍。” “仅此而已?” “……” 公子鸿想了一下,而后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庆忌,说道:“不止。父王,儿臣以为,这个名为吴那伐的昆仑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至少也是可塑之才。” 】 “三年的时间,他便能说出一口吴语,还是在繁杂的劳役中抽空所学,这是何其不易?” “再者说,从他之前出手相助那老者,且硬抗下士兵几鞭子来看,吴那伐应是一个硬汉,意志力甚是坚韧……” “他又能向自己的仇人奴颜婢膝,可见吴那伐能屈能伸,如此人物,儿臣以为杀了岂不可惜?” 按照公子鸿的说法,庆忌应该让吴那伐脱离奴籍,破格提拔,让后者失志不渝的为吴国效力。 但,这可能吗? “吴鸿,你的观察力很是敏锐,可谓洞若观火矣。” 庆忌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公子鸿。 在诸公子当中,目前来说,公子鸿的能力是最为出色的,就是这心性…… 有些一言难尽! 毕竟,在庆忌看来,公子鸿太过仁德,宛如谦谦君子一般,实在是难以堪当大任。 若庆忌一统天下的话,以公子鸿为储君,吴国必将迎来一个盛世。 然而,生逢乱世,如之奈何?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吴那伐的这些优点,对于寡人而言,恰恰是他的缺点……不,应该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你可知晓为何?” “这……儿臣不知。” 公子鸿一时间,脑筋还没有转过弯来。 庆忌摇摇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任何对于寡人,对于吴国不利之人,或可疑之人,寡人都应当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 “绝不能给予对方成长的机会!” “绝不!” 虽说,吴那伐掩饰得极好,表面上让人看不出来,他对吴国的仇恨之心。 但,庆忌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不稳定因素存在? 在对待任何可能发生危险的事情上,庆忌的态度,大多数都是秉承“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 死一个吴那伐,对于庆忌而言,也不痛不痒。 第749章 国人血气方刚 庆忌又在群臣的陪同下,来到工地一侧的厨棚巡视。 昆仑奴们的口粮,一日两餐,菜肴还不是一般的差。 清汤寡水且不说,锅中的粥水上,只漂浮着零零散散的一些菜叶子,实在是让人看着,都感觉难以下咽。 没有丝毫的肉沫腥子! 毫无油水! 「这……」 初次看见这种伙食,公子鸿都不禁有些愕然。 这是给人吃的吗? 分明是猪食! 就连吴国一些地方的灾民,都不能吃上这种粥水,更何况是每日要承担繁重劳务的昆仑奴? 「父王,儿臣以为,有必要提高一下工地的伙食质量。」 「如若不然,这些昆仑奴如何有气力干活?只怕每隔一段时间,还将饿死不少昆仑奴,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一次,还真的不能怪公子鸿太过慈悲。 就连庆忌都认为,在对于昆仑奴的伙食问题上,吴国做的有些过分。 要知道吴国仓禀充足,国库的金钱堆积如山,哪里会缺这么一点口粮? 难怪,之前庆忌看见正在工地上劳作,忙个不停的昆仑奴,绝大多数都饿得两眼发白,瘦骨嶙峋,这是被饿的! 隔三差五的,就会有昆仑奴的尸体被抬到乱葬岗。 他们有的不是被累死的,而是被活活饿死的…… 「田穰苴,你看如何?是否要改善一下,昆仑奴的伙食?」 庆忌瞥了一眼跟在一边的田穰苴。 「大王,臣以为不妥。」 田穰苴想了一下,而后皱着眉头回答道:「眼下,仅洛阴城的工地上,就有三万余昆仑奴劳作。」 「且不说改善他们的伙食需要国家的多少开销,如此之多的昆仑奴,有的温驯,有的桀骜,若让他们吃饱饭,臣担心可能会生事,闹出不小的乱子。」 「请大王三思!」 田穰苴的话音一落,公子熙便进言道:「父王,儿臣以为田子所言极是。」 「昆仑奴毕竟不等同于其他的民夫,若让他们吃饱喝足,多了些许不应有的想法,届时儿臣唯恐会酿成大祸。」 「善。」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公子鸿跟着摇摇头道:「父王,儿臣以为,还是应该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 「昆仑奴们不需要吃饱喝足,但是必须要一些油腥,半饱即可,这样才能使其有足够的气力干活,不至于消磨劳役,造成更多不必要的损失。」 在庆忌看来,公子鸿的这一主张,还算是可取的。 半饱的人,不会得寸进尺。 毕竟昆仑奴不是真的牲口,而是活生生的人! 吴国不能跟真的对待牲口一般,去对待昆仑奴! 庆忌随即采纳了公子鸿的主张,改善一下昆仑奴的伙食,让他们有更多的气力投入到劳作中,而减少不必要的死亡。 巡视一遍洛阴城后,庆忌的出巡队伍,便又一路南下,前往崇城。 不为人知的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洛阴工地的远处,乱葬岗那里,一只手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乱葬岗的尸体,已经堆积起来,还散发出了一种焦臭的味道,还有皑皑白骨放置于其中。 为了防止产生瘟疫,每隔几天,乱葬岗里的尸体都会进行焚烧。 甚至于,有一些染上了疾病,不能得到救治的昆仑奴,也会被扔到乱葬岗这里。 而在此时此刻,众人以为已经死去的吴那伐,捂着已经停止流血的胸口,缓缓的爬了出来。 他的脸上,尽是憎恨的神色,眼神更是宛如猛兽一般,散发着骇人的杀意。 「庆忌……吴国!等着!我一定会报仇的!」 「复仇!」 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回响,经久不绝。 一两个还没有死透的昆仑奴,听见这有些熟悉的语言,都「呜呜」的叫了几声,不知所云。 …… 翌日。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此时的庆忌,正在崇城郊外的一片旷野之上,与群臣、戎狄部族的首领们饮宴。 戎狄是三川郡的原住民,人口虽不足十万,但庆忌需要仰仗他们为吴国蓄养战马,所以能做到跟国人一样,一视同仁。 然而,就在庆忌和一众部族首领们饮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陆浑戎的首领析成鲋喝得微醺,便借着酒意,壮起了胆子,朝着四方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了一记抱胸礼,说道:「大王,适逢你驾临三川郡,臣有一事,实在是不吐不快,还请大王明断!」 「请讲。」 「大王,在三日前,我陆浑戎的一个部落,遭到数百贼寇的袭击,恶战之余,我陆浑戎亦是死了二十七人,轻重伤者不可计数。请大王为陆浑戎做主,将那些贼寇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 庆忌不由得愣了一下。 数百人,甚至是上千人的战斗? 这么大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兜不住的。 而时至今日,庆忌却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就不得不让庆忌对田穰苴起了疑心。 毕竟,田穰苴现在身兼数职,既是吴国的镇北将军,也是三川郡郡守,还加了大都督衔。 田穰苴的职权虽大,相当于一方的封疆大吏,但是如此重大的火拼事件,田穰苴怎敢对庆忌隐而不报? 「田穰苴,可有此事?」 看着庆忌狐疑的目光,田穰苴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而后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确有其事。不过,袭击陆浑戎那个部落的,并非是贼寇,而是从南阳郡、南郡迁移过来的黎庶。」 「如此之大的民间互殴事件,臣不敢隐瞒。只是……事出有因。」 「陆浑戎的那个部落,首先欺辱迁移之民,打伤甚至是致残十多人,那些伤残人士的亲戚,左邻右舍也是一时气不过,这才含怒出手,与陆浑戎的那个部落一战。」 「双方互有伤亡,不过及时被官兵制止,现在近千人,都被关押起来,等候发落。」 田穰苴做事,中规中矩。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等候庆忌训示,这才敢发落。 看起来,田穰苴还是站在故楚遗民的一方。 这个时候,作为跟陆浑戎关系不错的阴戎部族的首领,桃甲起身道:「大王,陆浑戎虽对那些楚人挑衅在先。但,是楚人先挑起的战端,论死伤之众,还是陆浑戎居多!」 「还请大王明辨是非,为陆浑戎做主,并将还关在牢里的陆浑戎释放出来。」 第750章 太子拥兵自重 “楚人?在我吴国的疆域之内,焉能有楚人?” 庆忌没有直接回答桃甲的话语,而是纠正了一下他的措辞。 楚国覆灭,已有三四年之久。 放眼天下,楚人也成了吴人,何来楚人之说? 桃甲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误,故而连忙告罪。 对于三川郡所发生的斗殴事件,其实庆忌是略有耳闻的。 从南阳郡、南郡迁移到三川郡的黎庶,清一色都是故楚遗民。 而世代生活在三川郡这片土地上的,几乎都是戎狄。 一向是桀骜不驯,不服王化的戎狄,岂能容忍自己的土地被他人所“侵占”? 所以,对于吴国迁移了十万故楚遗民到三川郡的做法,戎狄们是异常的反感,以至于接连不断的爆发冲突,甚至是火拼,致人死亡的火拼。 这样的民zu之间的矛盾,若不及时解决掉,长此以往,恐怕会发生相互间的屠戮…… 这是庆忌不愿意看见的。 话说,这些戎狄,其实也不是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 大概在一百多年前,王子带联合大臣颓叔、桃子发动叛乱,带领狄人军队攻打周襄王,叛军大败周军,俘虏周公忌父等,驱逐周襄王,王子带自立为王,史称王子带之乱或子带之乱。 好在最后,是秦晋两国出兵帮助周王室平定了叛乱。 而在那个时候,就有不少的戎狄,定居于尹洛之间。 同经“秦晋之迫”的还有还有“姜戎”。 姜戎因为受到秦国的驱逐而被迫离开故地,最后定居在晋国之“南鄙”。 这南鄙,也是现如今的三川郡。 而另一支戎狄阴戎,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定居于此。 阴戎的领地,靠近周王室的成周。 昔日晋国联合阴戎伐周之颍邑。 颍邑位于颖水上游河曲处,尹川之东,若晋国需要绕开洛邑伐颖,需要经过尹洛河流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陆浑戎。 在王子带之乱后,陆浑戎跟着迁移到这个地方,当时陆浑之戎、尹洛之戎和阴戎都臣服于晋国。 总而言之,吴国三川郡境内的戎狄非常之多,虽不足十万的人口,然而部族众多,扬、拒、泉、皋、尹、洛、阴、陆浑之戎,不在册的戎狄,还是不少。 三川郡的故楚遗民和这些戎狄,在人口上,也只是对半分。 “请大王释放被羁押的陆浑戎族人,并严惩杀人者!” 在场的数十个戎狄首领,都纷纷下跪,请求庆忌做主。 然而,面对这样的事情,庆忌能答应吗? 这一碗水,庆忌必须要端平了! 只是当着这么多戎狄首领的面,庆忌不好直接否决。 于是,庆忌就将目光放在了身边的西施身上。 此时此刻,随行出巡的西施和郑旦,都一左一右的坐在了庆忌的身边,陪庆忌饮酒吃肉,很是悠哉。 换源app】 “夷光,你认为,此事寡人应当如何处置?” 庆忌不露痕迹的捏了一下西施的手心。 西施可算是十分了解庆忌的,立马会意。 只见西施一脸天真无邪的神色,歪着脑袋,笑语嫣然的道:“大王,以臣妾之见,这陆浑戎也好,从南郡、南阳郡迁移过来的黎庶也罢,都是大王的子民,吴国的黎庶,大王何不能一视同仁?” 知寡人者,西施也! 对于西施的这一回复,庆忌心里是颇为满意的。 在座的人都知道庆忌宠爱西施,没想到在这种重要的大事上,都还要听取西施的意见。 妇人干政,真的好吗? 然而,庆忌可不管这些。 现在的他,只需要一个台阶下,顺着西施的话头说下去。 “爱妃说的没错。” 庆忌微微一笑,又环视一周,看着析成鲋、桃甲等在场的戎狄首领,缓声道:“二三子,寡人是为吴王,一国之君,而今尔等皆是吴国的黎庶,寡人的子民。” “寡人又岂能不一视同仁?” “自古皆贵华夏,贱夷狄,寡人独爱之如一也!” 庆忌的这一句话,无疑是让戎狄首领们听得很是顺耳。 毕竟他们曾经投靠过霸主晋国,虽时降时叛,却也改变不了这种事实。 然而,在过去,晋人显然是无法将他们这些戎狄当做自己人看待的。 而庆忌则是不一样。 不止是话语上,行动上,庆忌都给予了这些戎狄国人应有的待遇! “田穰苴。” “臣在!” “凡涉事者,尽皆流放岭南。杀人者,必以血债血还!今后三川郡若还有此类事件发生,照旧!” “诺!” 田穰苴立即答应下来。 庆忌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有尚武之风,私斗也好,公战也罢,都毫不畏惧。 但,诸如此类的仇杀事件,必须制止,以避免事态的进一步扩大。 在这个事情上,庆忌也做到了真正的“一视同仁”! 只不过,对于庆忌这样的处置,在场的戎狄首领们,都有些不满。 碍于庆忌的威严,他们都不敢争辩一二,只能是听之任之。 话说回来,这些年吴国扩张的步伐太过迅速,根基不稳,吴法有的时候还来不及推广,故而有的人实在是容易触犯法律…… 虽说不知者不怪,但是犯法,毕竟是犯法,庆忌绝不会考虑从轻发落的。 …… 巡视完三川郡之后,庆忌的出巡队伍,便又继续南下,途经南阳郡,慰问将士、官吏之后,又前往南郡的郢城。 郢,曾经是楚国的都城,虽繁华不再,但是在经济上,仅次于金陵,成了吴国第二大的商业都邑。 诚然,庆忌已经从楚国故地,几次三番的迁移人口,填充人口,却依旧无法改变郢城的重要地位。 而今的郢城,还是南方的一大重镇,太子恒就坐镇于郢,负责调度各方,拥兵甚多。 来到郢地之后,庆忌首先要巡视的,则是城外的营寨。 光是这一处营寨,就驻扎着二万兵马。 “刺!” “杀!” “轰隆隆!” 在偌大的校场上,为了方便庆忌检阅三军,太子恒还特意组织了一次大演武,使各个兵种相互配合,协同作战。 对于郢城驻军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庆忌还是颇为满意。 这足以证明,太子恒在郢地坐镇的这两年,并没有尸位素餐…… 第751章 赤焰军 太子恒这两年,在故楚之地的所作所为,庆忌还是看在眼里的。 楚国覆灭之后,最让庆忌感到忧心的,莫过于故楚遗民,人心并不归附。 虽说,在此之前,庆忌就迁移了大量的楚国贵族到金陵,甚至是吴郡一带定居,以便于将他们监控起来,以备不测。 但,作为曾经的楚国腹地,南郡和南阳郡,仍旧是一个不太稳定的地区。 这两个郡,偶尔爆发叛乱,还有不少的故楚遗民落草为寇,劫掠商贾,好在太子恒凭借手中的兵马,及时的镇压下来,要不然真不知道会给吴国造成多大的损失。 此时,在校场之上,太子恒向庆忌进言道:“父王,儿臣在郢地的这两年,还效彷陷阵营,组建了一支精锐之师,号‘赤焰军’,有三千之众,战力颇强,请父王检阅!” “噢?” 庆忌一时间来了兴致。 毕竟,庆忌知道太子恒在治国理政方面,能力不俗,没找到他还有练兵的才能! 了不得! 于是,在庆忌的授意下,整整三千名赤焰军锐士,就跟一万名士卒在校场上,进行了一番演武。 一方,是穿着重铠,腰佩阔剑,背负箭囊,手中还握着一支长矛或者长戈的赤焰军锐士。 一方,则是衣甲鲜亮,步骑协同,还有战车参与的吴国正规军。 “进攻!” 在太子恒的命令下,赤焰军首先发起进攻。 进攻之余,赤焰军还能投放标枪,“射杀”一个又一个的对手,大面积的造成杀伤。 就连弓箭都没有派上用场。 赤焰军锐士的战斗力极强,清一色的重甲步兵,好似粉碎机一样,所过之处,将对面的敌兵一一绞碎。 不论是单兵作战能力,或是团队配合上,赤焰军都碾压了正规军不止一点半点的。 看着展现出如此强悍战斗力的赤焰军,庆忌还是点了点头,分外的满意。 这一支赤焰军,战斗力差不多能媲美吴国的三大精锐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一支完全由故楚遗民组建起来的精锐之师…… 一番演武后,一万正规军,就被三千人的赤焰军锐士,打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 不多时,在太子恒的命令下,整整三千人的赤焰军锐士,都井然有序的战争校场之上,组成一个偌大的方阵。 他们目视前方,精神抖擞,脸上尽是一种肃穆的神色,一个个身子板挺起来,宛如伞盖一般的大树。 除了缺乏一些煞气,久经战阵的煞气,赤焰军与虎贲军、羽林军,似乎是没有太大的不同之处。 “不错。” 庆忌有感而发的赞了一句。 其实,庆忌心里,对于赤焰军的组建,还是不太满意的。 因为吴国的重甲步兵并不少。 众所周知,要培养一名重甲步兵并不容易,而且盔甲的打造成本不低。 倒不是吴国养不起这么多的重甲步兵,而是庆忌已经将吴国的军事重心,偏移到铁骑兵团的培养上,将重甲步兵发展得太多,反而是成了一种累赘…… 当然,这样的事情,庆忌不便于告诉旁人。 庆忌环视一周,眼看着天气颇为闷热,而一众赤焰军锐士的身上,都披着两三层厚厚的铠甲,心中有些不忍。 于是乎,庆忌挥了挥手道:“天气甚是酷热。尔等披着如此厚重的盔甲,着实不易。” “寡人准尔等卸甲!” “诺!” 庆忌着实是体恤了这些赤焰军的锐士。 因为他们披着这么厚重的盔甲,又在烈日的曝晒下,早已经满头大汗,好似置身于蒸笼当中。 那种滋味儿,是非常的不好受。 然而,这三千名的赤焰军锐士,只是答应了庆忌一声,手上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见到这一幕的庆忌,不禁愣了一下,而后皱着眉头朗声道:“寡人命尔等卸甲!” “多谢大王!” 一众赤焰军锐士回答了一句,但,仍旧没有按照庆忌的命令卸下自己的盔甲。 这让庆忌忍不住惊疑不定起来。 难道,自己的王命,已经不好使了吗? 此时此刻,看见赤焰军锐士并没有遵照庆忌的命令行事,站在一边的太子恒忍不住横眉竖眼,瞪着高台之下的三千锐士,大喝道:“尔等是聋了吗?大王命令尔等,卸甲!” “诺!” 太子恒这一发话,心里都承受着巨大压力的赤焰军锐士,终于脱下了身上厚重的盔甲。 “……” 见到这一幕的庆忌,眼神有些复杂。 至于站在庆忌身后的孙武、伍子胥、范蠡等大臣,脸上都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神色,心里隐约之间,颇为担忧。 他们实在是为太子恒感到揪心!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能太子恒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许久过后,回过神来的庆忌,扫了一眼太子恒,而后意味深长的道:“太子,你这军令,比寡人的王命还好使。” “你,很不错。” 言罢,庆忌便离开了高台,径直登上了戎车,准备扬长而去。 此时此刻的太子恒,还没有反应过来,处于懵逼状态。 “唉!” 站在一侧的孙武摇摇头道:“太子,幸亏你是大王的儿子,吴国的储君,如若不然……” 孙武点到为止,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太子恒颇为不解的道:“国尉,我的练兵之法,追求的是令行禁止,赤焰军纪律严明,这可都是你传授的,有何不妥?” “……” 深感无语的孙武,再一次摇了摇头,便跟着庆忌离开。 伍子胥则是提醒了太子恒一句,说道:“太子,你现在毕竟只是储君。兵权,一直都是大王的禁脔所在,你这样……唉!” 被伍子胥这一提醒,太子恒终于反应过来。 在这个事情上,太子恒的确是做得大错特错! 他为吴国训练了一支有铁一般纪律的赤焰军,出发点极好,想得到庆忌的赞赏。 然而,太子恒终究是好心做坏事。 在吴国,要调兵遣将,需要的是虎符,一半存放于领兵大将处,一半存放于庆忌那里。 没有庆忌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调动一兵一卒。 只是,现在太子恒对赤焰军的命令,比庆忌的王命还好使,这如何使得? 幸好太子恒是庆忌钦定的储君,亲生儿子,如若不然,恐怕太子恒会为自己招致一场杀身之祸…… 第752章 议国策,平天下 翌日,庆忌便下诏,将原本屯驻于郢地的军队,整顿一番后,准备调回金陵。 原来坐镇于故楚之地的太子恒,在出巡结束后,也将折返金陵。 这是必然的结果。 原因有二。 其一,楚国覆灭已久,南郡、南阳郡原本此起彼伏的叛乱,已经有所缓解,不需要那么多的驻军以备不测。 其二,太子恒坐镇故楚之地甚久,拥兵自重,让庆忌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威胁。 别的且不说,三千人的赤焰军,竟然只听从太子恒的军令,而不遵照庆忌的王命。 倘若太子恒日后要起兵叛乱,岂非引发吴国一场规模空前的内乱? 太子恒文武兼备,能力很强,却也让庆忌不能放心。 毕竟,生于帝王家,谁敢保证太子恒会不会为了王位,有朝一日公然起兵,要弑君弑父以篡位? 结束了郢都之行后,庆忌的出巡队伍,又一路西向,来到了汉中郡巡视。 吴国的汉中郡,总的来说,就是商于之地。 汉中郡作为吴国的西北边陲之地,与巴国、秦国接壤,地理位置很是关键。 不止是军事上的重要地理位置,还是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堪称是“吴秦咽喉”。 然而,这一次的庆忌,在巡视少习山那里的武关后,并没有止步,而是又接着前往庸地,登上方城山俯瞰那里的山川河泽。 而庆忌的目光,则是一直面向西边,眼神之中,充满了一种名为“野心”的光…… 庆忌脚下的土地,以前是庸人的国土。 庸国,曾经是商朝的一个方国,后来跟随周武王伐纣,作为“牧誓八国”而存在。 虽然是蛮夷出身,不过得益于庸国曾在牧野之战中出力不少,故而在武王伐纣成功,建立周王朝后,庸国被封了一个伯爵。 庸国虽偏居一隅,不过物产丰富,最典型的,莫过于“盐”。 早在夏商时期,庸人就开发了盐泉,用以煮盐。 不过,庸国是紧邻着楚国的,楚国想扩充地盘的话,向中原地区发展的话,必然要铲除庸国这个拦路虎。 因此,楚人一得到机会立刻发动战争,庸国大败,丧失了大片领土。 到楚庄王的时候,庸人率群蛮以叛楚,最终遭到灭顶之灾…… 对于已经灭亡的庸国,庆忌自然是并不关心的。 他真正在意的,还是庸地西面的巴蜀! …… 夜幕降临。 在庸城的大堂当中,仍旧是灯火通明的一番光景。 披坚执锐的宿卫,站在大堂的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没有庆忌的许可,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得靠近一步。 此时,在大堂里,庆忌高坐于台阶之上。 下首所坐着的人,只有国尉孙武、大司马伍子胥、御史大夫范蠡,还有庆忌的四个儿子,公子鸿、公子熙、公子繁、太子恒。 在庆忌的身边,还躬身站着中车府令胶滑。 得到庆忌的授意后,胶滑便抱着一卷羊皮地图,来到席间,将偌大地图,铺在了地板上。 华夏列国的山川河泽,城池要塞,尽皆标注于其上,分外的醒目。 以至于那些偏居一隅的中山国、巴国、蜀国都有…… “二三子,我吴国而今已经成就霸业,天子致伯,天下咸服。然,寡人何以止步于此?吴国何以止步于此?” 庆忌大手一挥,道:“皇图霸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寡人的志向,寡人夙愿,是为混一疆土,使大国无疆!” “诸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人亦然,国亦然!” “寡人,终此一生的目的,要为天下一统,让列国归一,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声音。那,便是寡人的声音,吴国的声音!” 庆忌的这一野心,完全是昭然若揭的。 即便庆忌不说,吴国的群臣甚至是列国的诸侯都能猜到。 这是多么震撼人心的夙愿! “寡人欲廓清环宇,包举宇内,卿等何以教寡人?” 话音一落,众人便陷入了沉思。 良久,公子鸿首先起身道:“父王,儿臣以为,以我吴国现如今的国力,天下未有敌手。” “吴国的人口,有北方诸国的三分之一不止。” “吴国的疆域,比北方诸国更为幅员辽阔。” “吴国的军队,比北方诸国更为强悍。” “吴国的财力,冠绝天下!” 顿了一下,公子鸿又话锋一转,道:“然,我吴国虽有虽有人口之众,疆域之广,军队之强,财力之盛,却仍有不足之处。” “父王以二十年的时间,灭越吞楚,合岭南,并西南,夺淮泗,占三川,人心尚未归吴,能动辄的民力不足,甚至于有所消耗。” “是故,儿臣认为,我吴国而今要做的,应该是恢复民生,收拢人心,让利于民,使上下一心,而后方可北伐中原,一举统一寰宇!”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吴鸿,若按照你所言,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 说着说着,公子鸿不禁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其实,公子鸿这还是在保守估计的。 生逢大争之世,杀伐不断,吴国每灭一国,灭占领一个地方,其实都免不了杀戮事件。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吴国每灭一国,占领一个地方,都会实行同化政策,让利于民。 只不过,这还是远远不够的。 最典型的是吴楚世仇,吴越世仇。 两个国家之间的仇恨隔阂,一时间是难以消弭的。 这需要几代人,上百年的时间来消除掉。 彼此之间的仇恨,只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方可化解。 但,庆忌已经等不及了。 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能有多少个三十年? 庆忌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仍未可知。 再者说,仅凭二三十年的时间,庆忌并不认为,吴国的黎庶就能上下一心,不分彼此。 远的不说,不久前故楚遗民还在三川郡跟戎狄进行了一场血拼,死伤无数。 庆忌不得不承认,公子鸿的这种主张,较为稳妥,只是太过保守了。 第753章 吞并附庸国 “寡人……岂可坐等三十年?” 庆忌澹澹的回了一句。 莫说是三十年,便是十年,庆忌都等不起! 而今的庆忌,已经是不惑之年,满打满算整整四十岁。 这个时候要是不再搏一把,日后人近暮年,恐怕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庆忌否决了公子鸿的主张后,沉思良久的伍子胥跟着起身,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臣以为,我吴国要一统天下,首在中原!” “首当其冲的,便是唐、蔡、许、徐等附庸国。我吴国而今有十三个附庸国,其疆域总和加起来不止一个郡,其人口总和超过百万。” “虽行吴政,其国都有驻军,执政大臣也是吴人,奉我吴国为宗主,年年朝拜,岁岁入贡。” “然终究不是吴国直辖,难免力有不逮。若吴国能兼并这十三个附庸国,必将国力水涨船高,与北方诸国在疆域上,呈现出犬牙交错之势,足以分割包围列国,为大王一统天下,做足准备!” 吴国现在的附庸国有十三个,分别是薛、滕、邾、郯、莒、蔡、徐、钟吾、唐、许、顿、曹、陈。 后边的几个且不说,薛、滕、邾、郯、莒、蔡、徐、钟吾、唐,这九个附庸国,臣服吴国多年,基本上已经被同化,跟吴国的郡县差不多。 吴国要兼并这些附庸国,自然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然而,伍子胥的话音一落,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对面的公子鸿便反驳道:“大司马此言差矣。” “何为附庸?小国臣服于大国,是为附庸。” “然,出师不可无名也。吴国若是擅自吞并自己的附庸国,招致天下人非议且不说,日后列国,岂有一国,再敢臣服于我吴国?” 闻言,伍子胥澹澹的笑道:“公子所言,大缪。” “许、顿、曹、陈四国且不说,剩下的九个附庸国,臣服我吴国日久,早已经是名存实亡。” “不必出兵征伐,大王只需要一道诏令,便可使九国改旗易帜,成为我吴国新的领土。” “至于日后有无他国臣服于吴国,已然不重要。” “若到了那步境地,天下征伐愈演愈烈,兼并战争不断,恐怕四海之内,将再无宗主、附庸之存在!” 伍子胥的这一番话,让在座的孙武、范蠡等人,都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实际上,包括公子鸿在内,他们的心里都很清楚。 臣服于吴国的附庸国,最终都难逃覆灭的下场。 就好似以前楚国的附庸国一般。 自古以来,不论是帝王也好,诸侯也罢,都秉承着一个传统—— 灭国不绝祀! 可以灭掉其国,却不能真的亡其宗庙祭祀! 吴国也是一般。 即便越国、楚国相继覆灭,庆忌始终是没有处死其国君,反而能善待他们,给予食邑,世袭罔替,保证他们可以与吴国同戚,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穿不愁! 这一项传统,是由来已久的。 如同昔日的楚国,庸、卢、罗、邓等国,过去都是楚的附庸国,只是经过长年累月的同化后,这些附庸国都被取消,消弭于历史的长河中…… 臣服? 不存在的。 随着吴国确立自己的霸权,天下已经迎来了新的格局,好似历史上的“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一样。 成周之盟,就标志着这个时代,已经进入了全新的战国时代! 大国越大,小国越小,直到灭亡,然后所有国家熔铸成新的疆域。 大一统的趋势,注定是不可扭转的。 公子鸿暗暗思索了一下,而后向伍子胥说道:“大司马,我承认,附庸国的灭亡,已成定局。” “然,即便是蔡、徐、钟吾这样,我吴国的早期附庸国,迄今为止,臣服吴国也不过十多年。” “这些附庸国固然已经移风易俗,推行新法,几乎是全面向我吴国看齐。只是,吞并附庸国之事,非同小可。” “因为这不是一两个附庸国,而是九个、十三个!” “岂能操之过急?” 闻言,伍子胥微微颔首,显然是赞同了公子鸿的这一看法。 吴国要兼并自己的附庸国,很是简单。 甚至是不需要一兵一卒,随便找个借口,庆忌的一道王诏,即可罢免其国君,而后其地降为郡县…… “吴鸿所言非虚。” 庆忌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公子鸿,而后笑吟吟的道:“兼并各个附庸国之事,的确不可操之过急。” “寡人之意,吴国欲廓清环宇,使海内归于一家,需要划分几个步骤。兼并麾下的附庸国,只是其中一步,而不是第一步。” “大王……” 伍子胥连忙道:“臣也认为,鸿公子所言极是。然,大王欲一统天下,非取中原,而有北方诸国不可。” “华夏九州之地,是为天下。” “我吴国日后的军事主攻方向,当为中原!” “若取中原,十三个附庸国,必须要一口气吞并,而不给其喘息之机。如若不然,臣唯恐北方诸国反应过来,而后组成联军,伐我吴国!” 伍子胥的这一看法,还是很有道理的。 毕竟,吴国要是选择逐一吞并自己的十三个附庸国,难度系数太大且不说,关键是天下列国岂能容忍? 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到时候,感受到吴国巨大威胁,人人自危的北方诸国,岂能不谋定而后动,合纵以伐吴? 吴国要一统天下的第一步,其实是非常关键的。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 若是第一步走不好,剩下的几步,基本上没有指望…… “不可!” 公子鸿还是极力反对,道:“父王,大司马吞并各个附庸国之方略,实在是太过冒险!” “一旦吴国将自己的附庸国一一吞并,势必造成天下更大的混乱。我吴国适才确立起来的霸权,必将毁于一旦,而且是毁于自己之手!” “请父王明鉴!” 不论是公子鸿也好,伍子胥也罢,他们的说法都毫无毛病。 如公子鸿所言,吴国吞并掉自己的附庸国,就代表着霸主吴国将不复存在,庆忌再也无法做到“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第754章 使大国无疆 “呵呵,无用的霸主之名,要之何用?” 伍子胥回怼了公子鸿一句。 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只注重利益,至于名声,在极大的利益面前,倒是可有可无的。 现在的庆忌,的确不太看重“霸主”的虚名了。 庆忌要使吴国扫灭列国,一统天下,必须要舍弃掉方伯之名,让这个本就礼崩乐坏,伐战频频的世道,变得更加混乱。 即,天下正式提前进入战国时代! “父王,三思!” 公子鸿喟然长叹道:“若按照大司马的方略,我吴国即便是吞并所有附庸国,日后都未必守得住!” “如此,岂不是便宜了他国?” “鸿公子……” 伍子胥还想反驳公子鸿,却被庆忌摆了摆手阻止下来。 只见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公子鸿,随后缓声道:“吴鸿,岂不知凡事,有舍必有得?” “寡人若要稳固吴国的霸业,使治下的子民长治久安,何其容易?” “然,寡人的夙愿,已经非是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寡人是要混一疆土,使大国无疆!” “若是放弃一些城邑土地,便可使寡人成就前无古人的伟业,寡人何不‘康慨’一些?” 还有一些话,庆忌并没有跟众人说出来。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庆忌要打破现有的天下格局,就不能太过小气,以至于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其实,不论是庆忌,还是伍子胥,心里都清楚。 要是按照公子鸿的想法,在他们的有生之年,吴国无论如何,都无法一统天下。 庆忌且不说,伍子胥已经年过六旬,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岂敢奢望看见吴国包举宇内的一日? 明白庆忌的想法后,公子鸿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他同样有些事,没有跟庆忌明说。 不过,相信庆忌也是心知肚明的。 何事? 那便是吴国扩张的脚步太快,根基不稳,国内虽然看似国富民强,兵戈犀利,一片祥和,但是底下却是少不了暗流涌动。 吴国这二十年间,灭国占地不少,却并没有来得及消化,遗留下了诸多弊端。 一旦吴国遭到一场大败,或者庆忌暴毙而亡,看似无比强大的吴国势必崩溃,甚至是有土崩瓦解的危险…… 庆忌未尝没有看见吴国这样的祸患。 只是,他几乎是没得选。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庆忌倘若是静下心来,慢慢的消化吴国内部的人口,这些祸患势必烟消云散,不会威胁到吴国的社稷。 然而,这可能吗? “孙武,你怎么看?”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一直都默不作声的国尉孙武的身上。 被点到名字的孙武,想了一下,随后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臣以为我吴国的十三个附庸国,自然要吞并,但,不是现在。” 孙武显然是赞同公子鸿的主张。 不过,又有所不同。 只见孙武沉吟道:“我吴国的北部疆域,若要敌对北方诸国,防线过长,自东向西,从淮水一线到商于之地,迢迢数千里。” “若是吴国吞并各个附庸国,势必成为天下诸侯之公敌,届时淮水以北,或大江(长江)以北的城邑土地,或将全部沦陷,为他人做嫁衣裳……” 孙武指出了吴国一个较为明显的缺陷—— 疆域过于广袤! 疆域过于广袤,其实是有利有弊的。 利处在于战略纵横够长,可以凭借着地理优势,硬生生的将来犯之师拖垮,然后击败。 弊端就在于边境线太长,需要驻防的兵马注定不会少。 仅仅是如此,诸侯联军还可以从多个方向进攻吴国。 让吴国防不胜防! “大王,臣以为吞并各个附庸国之事,可作为第二步计划。这第一步,大王应该缩短我吴国的北部防线,而后进击中原,吞并北方诸国,一统天下!” “缩短防线?如何缩短?” 问出这句话的是太子恒。 他的确不太明白孙武的想法。 诚然,孙武当过太子恒的先生,传道受业解惑,但仅限于军事,而非战略目光…… 太子恒固然聪慧过人,却还是不及孙武机智,思维之敏捷也跟不上孙武。 至于庆忌,嘴角已经微微翘起。 显然,他跟孙武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 “第一步,向东灭齐,或是向西灭秦!” “嘶!” 孙武的话音一落,在座的伍子胥、太子恒、公子繁、公子熙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灭齐? 灭秦?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别看吴国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霸主大国,人口是齐国和秦国的数倍。 但,吴国对于人口的转化率,还远不及秦齐两国。 作为存在了数百年之久的国家,秦国与齐国,人心所向,凝聚力也不是一般的强。 这要是一对一,吴国必然能灭齐,或者灭秦。 只是其余诸侯,岂能袖手旁观? 再者说,吴国要一战灭齐,或者是一战灭秦,根本办不到。 “不妥。” 公子繁首先出声,皱着眉头道:“国尉,你不是要缩短我吴国之北部防线乎?” “若灭齐或者灭秦,这是在增长吴国的防线,而非是缩短。” “不知国尉有何说法?” 公子繁继承了庆忌的勇勐,骁勇善战,只是这谋略方面,有些一言难尽。 孙武还是耐心的为公子繁解答,缓声道:“繁公子岂不知犬牙交错之势?” “日后,若有诸侯联军伐吴,则我吴国可以直接从西面,或者东面出兵干扰,迫使联军撤退。” “如此一来,我吴国便不会受制于诸侯,反而能化被动为主动,稳操胜局!” “善!” 公子繁微微颔首,很是赞同。 但,他还有一个疑问。 “国尉,不论是灭齐,或是灭秦,对于我吴国而言,也终非易事。” 公子繁眉头紧锁,说道:“我吴国之所以能灭越吞楚,是因为中原诸侯,都将吴、越、楚这样的南方国家,视作‘蛮夷’,不与华夏同,故而并没有直接出兵干涉。” “齐国的祖先是姜尚,国祚数百年,深入人心,诸侯咸服。若灭齐,恐怕诸侯出兵救齐,对我吴国不利。” 】 “若要伐灭秦国,或许诸侯将隔岸观火,只是秦地荒凉,秦人性情桀骜,吴国据有秦地,这些年父王积攒的家底,难免将挥霍一空……” 第755章 得蜀望秦 别看公子繁只是一个赳赳武夫,却未必真的头脑简单。 他有的时候,只是不屑于动脑子思考。 毕竟,能用自身的武力解决的事情,又何必费脑伤神? 「繁弟说的没错。」 公子繁的话音一落,坐在一边的公子鸿便赞同道:「且不说灭齐,这灭秦之后,便需要治理。」 「若不妥善治理,一视同仁的对待故秦遗民,恐怕秦人作乱,让我吴国疲于镇压,届时反倒是没了北伐中原之余力。」 秦国与昔日的楚国不同。 秦人偏居一隅,跟戎狄杂居,他们的性格桀骜不驯,又骁勇善战。 吴国怕是管控不住那么多的秦人。 虽说,近些年来,得益于丝绸之路的开辟,秦国占据地理优势,收取关税,赚得盆满钵满。 但,这毕竟是国家的财政收入,跟秦国的黎庶没有太大关系…… 要发展偌大的一个秦地,吴国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家底,恐怕都要被掏空! 「范蠡,你怎么看?」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御史大夫范蠡的身上。 范蠡闻言,则是微微一笑,朝着庆忌行礼道:「大王,若是在灭秦与灭齐之间,臣更偏向于灭齐。」 「灭齐的风险虽大,却可使吴国壮大自身的国力。」 「而灭秦,怕是得不偿失。」 庆忌淡淡的道:「要灭齐,怕是不容易。」 一听这话,范蠡、孙武和伍子胥都不由得对视一眼,清楚了庆忌的心思。 难怪,庆忌巡视汉中郡,会专门来到庸县。 感情是打算将吴国日后的战略重心西移! 庆忌终于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环视一周,庆忌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地板的羊皮地图上。 他缓缓的走下台阶,站在地图之上,随后手中的龙渊剑指着「秦国」的所在之处,意味深长的道:「对于北方诸国,寡人欲先灭秦。」 「何故?」 「秦人虽骁勇善战,然其偏居一隅,数百年来秦人与西北的戎狄混居,故而被诸侯视作戎狄,不与中原同。」 「若寡人尊王攘夷,首当其冲的,便为秦国。」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在中原人眼里,秦国,是一个怪戾神秘之国,只因自秦穆公之世后,秦国少有同中原列国交流。」 「秦人非闭关锁国,却也是相当于在闭门造车。」 「吴国灭秦,诸侯多半不会参与,也难以干涉其中。」 庆忌的龙渊剑,又指到了「河西之地」的位置上,道:「秦国的东面,有崤函之固,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南山(秦岭),北塞大河(黄河)。」 「秦人正是凭借着函谷关,一百多年来,才能在这大争之世当中,立于不败之地。」 「秦穆公之时,秦人国力强盛,得以出关与晋人争霸。到秦国势穷,秦人尚可闭关自守,击退来犯之敌。」 「秦人所仰仗的,正是函谷关之险峻。」 「我吴国若能灭秦,据守函谷关,则也进可攻,退可守,极大的缩短我吴国的北部防线,为日后扫灭六晋,平定周郑,迈出坚实的一步。」 「大王英明!」 庆忌所提出的这一方略,得到了在座所有人的赞同。 的确! 现在吴国的真正目的,可不正是要缩短吴国的北部防线,以避免在日后的统一战争中,受制于诸侯吗? 灭了秦国,占据函谷关后,吴国相当于开辟了另一处军事基地。 日后,吴国可以从西、南两个方向,同时进攻中原列国。 即便一个方向的大军战败,只要另一个方向的大军得胜,那吴国便是稳赢的局面。 再者说,在关于吴国灭齐或者灭秦的问题上,众人存在着一些分歧。 现在庆忌的一番分析,可谓是一针见血,不止是打消了众人的疑虑,还实实在在的权衡利弊了。 吴国灭齐,有利可图。 至少在明面上,齐国是一块膏腴之地,地方千里,人口众多,商业非常发达,可谓是富得流油的国家。 若是吴国吞并齐国,可使吴国的国力直接上了一个档次。 但,难度系数太大。 且不说郑、宋、卫、鲁和六晋等中原诸侯不会袖手旁观,直接出兵救齐。 吴国无法一战而灭齐国,也消化不了,最终只能落得自食恶果的下场…… 吴国灭秦则是不同。 除了需要妥善治理秦地,防止秦人叛乱,吴国所能得到的好处更多。 只是,吴国灭秦也恐怕也非一时之功! 「不知父王准备如何灭秦?」 太子恒疑惑的询问道。 「灭秦之事,尚需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庆忌的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范蠡,算算时日,寡人派出的使者,应该已经见到巴蜀两国之君矣。」 范蠡闻言,连忙回答道:「大王,巴国与我吴国接壤,距离不远,相信已经在前来庸县的路上,再过一两日便能赶到。」 「至于蜀国那边,相信使者已经见到蜀君……」 「善。」 在此之前,庆忌已经派了两名使者前往巴国与蜀国,让两国的国君到庸县朝拜自己,以示臣服。 蜀国且不说,毕竟距离吴国太远,鞭长莫及。 这巴国,就曾是楚国的附庸国。 在吴国灭楚之时,巴国便已经派遣使者向吴国示好,只是并没有表示臣服。 当时的庆忌,并没有顾得上小小的一个巴国,故而听之任之。 「大王欲吞并巴蜀?」 范蠡问了一句,实际上早就猜了出来。 「然也。」 庆忌指着羊皮地图上,巴国与蜀国所在的位置,缓声道:「巴蜀之地,有盐、铜,丝织之利,尤其是锦缎丝绸,几乎形胜于天下。」 「巴蜀两国,固然地广人稀,但是其气候湿润,土地肥沃,适宜耕种水稻,一年两熟。」 「若无足够的人力,尚且无法开垦出多余的耕地。」 「若吴国能吞并巴蜀,则得蜀望秦,对于我吴国日后灭秦之战,大有裨益。」 巴蜀之地,在历史上处于怎样的地位,庆忌作为穿越者,知道得一清二楚。 秦人最后能灭六国,一统天下,巴蜀之地可谓是功不可没的。 第756章 震慑巴国 历史上的秦国,在蜀地建造都江堰,在关中修建郑国渠后,沃野千里,被开垦出来的耕地不知凡几。 关中和蜀地,也成了秦人的后方大粮仓,源源不断的为秦军输送粮草,保障了秦军的后勤补给。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粮食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庆忌想吞并巴蜀,看上的并非是两国的盐、铜,丝织之利,而是确实想将这一片沃土据为己有。 用四个字来概括,巴蜀之地—— 天府之国! 而在吞并巴蜀两国后,吴国可以从三个方向,进攻秦国。 一个是河西之地(函谷关),一个是武关,一个则是陇右。 河西之地且不说,被庆忌心里是直接排除的。 秦人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庆忌对此心知肚明,何必跟秦国硬碰硬? 万一在函谷关下,磕得头破血流,对于吴国而言极为不妙。 所以,庆忌会选择从武关与陇右进攻秦国。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要将巴蜀之地,收入囊中。 …… 两日后,庆忌便在方城山召见了巴君,并设宴款待。 除了巴君之外,昔阝、平周、充三国的国君,不请自到,期望能归附于强大的吴国,成为吴国的附庸。 话说,吴国汉中郡的西部,固然被称之为「巴蜀之地」。 但,那里存在的可不止是巴国与蜀国两个国家。 迫于蜀国的强势,这数十年来,巴、昔阝、平周、充四国,都已经结盟,以此来抗拒强蜀。 所以,这一次巴君受邀到庸县朝拜庆忌,其余三国,都是不请自到…… 为了表示臣服,巴、昔阝、平周、充四国都向吴国献上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以及土特产。 诸如丝绸、茶叶、象牙、玉璧、盐巴、铜铁之类的东西不可计数,大概有三百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坐在四方台主位上的庆忌,环视一周,便下达了阅兵的号令。 庆忌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耀武扬威,以震慑巴、昔阝、平周、充四国。 「咚!咚!咚!」 伴随着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整整三千名披坚执锐的士卒,组成了一个偌大的方阵,井然有序的站在那里。 他们纹丝不动,宛如一棵又一棵苍劲的大树,面无表情,眼中所折射的,尽是一种冷冽的煞气。 毫无疑问,这是一支从尸山血海当中杀出来的,百战余生的精锐之师。 隔着大老远,众人都能感受到这支军队由内而外所散发出来的煞气。 旌旗蔽日,戈矛如林。 这一次的阅兵,由公子繁主持,所以得到庆忌的授意后,公子繁便搭乘一辆戎车,来到了方阵的前沿地带,而后「唰」的一声,拔剑出鞘。 「弓弩手,出列——」 随着公子繁的一声长啸,整整一千人的弓弩手便来到了方阵的前端,张弓搭箭,瞄准了对面数以千计的稻草人。 「准备……放!」 一声令下后,密密麻麻的弩箭,就遍布了半个穹隆,朝着稻草人那边飞射过去。 「夺夺夺!」 密集的箭雨,威力极大,伤害范围极广。 只一波箭雨下去,原本直挺挺立着的稻草人,就变得残破不堪起来。 这要是血肉之躯,指定是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血肉模糊了。 看见这恐怖的一幕,四方台上的巴、昔阝、平周、充四国的国君,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 然而,吴军的演习尚未结束。 几轮箭雨攻势后,公子繁又挥剑遥指对面的稻草人方阵,暴喝道:「武士!出击!」 「盾牌兵,掩护!步步推进!」 公子繁的身边,有着专门的传令兵,打着旗语,替他发号施令。 所以,随着公子繁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盾牌手已经吴军的武士,就开始了层层推进,宛如山峦起伏一般,给人以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风!大风!风!大风!」 吴军偌大的方阵当中,所有将士都跟着异口同声的嘶喊起来。 正在向前推进的武士,则是一手拿剑,一手握着圆盾,每走三步,都以剑击打在圆盾之上,而后一脸肃杀神色的大声喊「杀」! 这震撼人心的一幕,对于巴、昔阝、平周、充四国的国君而言,无疑是充满压迫性的。 果不其然,武士出击,盾牌手掩护的情况下,稻草人全部被砍翻在地,一面倒的「屠戮」…… 虽说,这只是一场演习,而且稻草人并非是活生生的敌人。 但,仅凭吴军的排兵布阵,以及展现出来的煞气,就足以证明,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有多强! 演戏结束后,庆忌笑吟吟的看着已经瞠目结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的巴君,道:「巴君,不知汝巴国的军队,与我吴军两相比较,孰强孰弱?」 「自然是贵军更强。」 巴君讪讪的笑道。 正面一战,自然是吴军更强。 但是,巴蜀之地,多山川丘陵,巴蜀的士卒更习惯于山地作战。 在那里,恐怕不是吴军的主场。 然而,这只是巴君的个人想法。 实际上,吴军同样是长于山地作战的。 别的不说,当年征讨西南、岭南,吴军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苦战,付出了多少流血牺牲的代价,这才为吴国开辟出了南方九郡。 论起地形之复杂,西南和岭南,几乎是跟巴蜀之地如出一辙。 不,应该说,吴国南方的地形,比巴蜀之地更为复杂。 因为巴蜀之地好歹还有平原,一马平川的地带。 吴国的西南三郡和岭南六郡,瘴气丛生,遍布山川丘陵,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被毒虫猛兽所害…… 像那种恶劣的自然环境,都被吴军征服了,更何况是巴蜀之地? 「巴君,来,寡人敬你一爵。」 「不敢,不敢。」 看着已经举起了酒爵,笑容满面的庆忌,巴君没来由一阵心慌,旋即举起了手中的酒爵,点头哈腰的将酒水一饮而尽。 「巴君,寡人听闻,汝巴国亦是姬姓?」 「正是。」 巴君回答道:「吴王,实不相瞒,寡君的先祖,是为太葜、后照。」 第757章 灭蜀,血债血偿 太葜? 对于这个事情,庆忌还是知晓的。 据《山海经》载:西南有巴国。太葜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即巴人。 太葜即上古时代东方部落首领伏羲。 所以说,巴人实际上属于华夏的一个分支。 不过巴国的文明十分悠久,发端于二百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 夏代时,称「巴方」。商代时,称「巴甸」。 在那个时候,巴甸臣服于商人,年年纳贡,岁岁服役。 起初的巴人,居于陇右,后迁至武落钟离山,以廪君为首领,主要有巴、樊、瞫、相、郑五姓。 巴人作战勇猛而顽强,他们在荒莽的大巴山、秦岭中,斩蛇蟒、射虎豹、猎牧捕鱼、垦荒种田、兴修水利、发展农业…… 而且,巴人还擅长武力和船技,以「白虎」为部落图腾,控制了清江流域及巫溪河流域的盐业生产,并在夷城建立了巴国第一个都城。 建立起来的巴国,不甘商王朝的压迫,于是参与周武王伐纣。 由于巴人英勇善战,迫使纣王军队阵前倒戈,终于打败了商纣王。 周王朝建立之初,分封了七十一个诸侯国,巴国位列其中,首领为姬姓宗族,子爵,因而叫巴子国。 当时的巴国,势力很强,包括汉水上游,南及大巴山北缘,东至吴国现在的南郡,都属于巴人的势力范围。 进入大争之世后,巴国与蜀、楚、邓、庸等为邻。 而楚国已在南方崛起,巴开始受到楚国的控制,一度与之结成联盟。 但是,巴国人显然不愿意受人挟持,虽然表面上承认楚国的宗主国地位,但一有机会便起来反楚。 就庆忌所知道的,楚巴那处之战,楚文王还败给了巴军,不得已折返郢都。 然而,根据楚国的传统法令,败军一律不得入城,因此郢都大阍鬻拳拒绝开城门,不让打了败仗的楚文王入郢都。 楚文王不得已,只好转兵回攻位于淮河上游的嬴姓黄国,在踖陵击败了黄国的军队,这样便可以回国进城了。 不料,楚军行至湫地,楚文王就因嚼食「昌歜」过量,累积中毒暴病而亡,鬻拳闻知消息后也自杀殉葬。 巴国和楚国从此关系开始恶化…… 时过境迁。 楚国已经覆灭,而巴国现如今的国力,是只强不弱的。 庆忌有心吞并巴蜀,使其成为吴国的一部分,用常规的办法,恐怕不行。 因为巴蜀之地,山势险峻,更有巫峡等天险难以逾越,吴军要是挨个进攻,层层推进,恐怕数年之内,还是无法攻灭巴蜀两国。 如之奈何? …… 夜幕降临。 在方城山的营地里,庆忌又特意举行了一场篝火晚会,以此来款待巴、昔阝、平周、充四国的国君。 为了表示对庆忌的尊敬,巴君还特意带来了不少的巴国舞姬,为庆忌献上传统的「巴渝舞」。 这种巴渝舞来源于商末巴师伐纣时的「前歌后舞」。 舞风刚烈,音乐铿锵有力,属武舞、战舞类型。 陡然见到这种较为新奇的巴渝舞,庆忌都不由得眼前一亮,拍了拍手道:「彩!」 「剑弩齐列,戈矛为之始。进退疾鹰鹞,龙战而弱起。退若激,进若飞,五声协,八音谐!」 「巴君,寡人平生所见之乐舞,不可计数,唯独这巴渝舞,着实是让人耳目一新,顿感磅礴大气!」 「吴王谬赞。」 巴君说出这种谦逊的话语,脸上却是难以 掩饰骄傲的神色。 这巴渝舞,还真不是一般的舞蹈。 历史上,巴渝舞被汉太祖刘邦移入宫中,成为宫廷乐舞,既供宫中观赏,也成为接待各国使节贵宾的乐舞,还成为王朝祭祀乐舞,天子丧礼乐舞。 那时巴渝舞几乎成了国家乐舞! 「巴君,不知你可否送寡人一些舞姬、乐师以及乐器?以让我吴国也有此巴渝之舞?」 听到这话的巴君是满口答应。 「报——」 就在这时,一名宿卫急匆匆的进入会场,在四方台下单膝跪地,禀告道:「大王!蜀国使者来了!」 「宣。」 「蜀国使者只是送了一只木盒,而后便离开,不知去向。」 听到这话的庆忌,不由得眉头一皱,心里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按理说,庆忌传召,蜀君即便不来朝拜,也当派一个官爵够高的使者觐见庆忌,说明缘由,何以这般敷衍? 木盒? 难道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不多时,蜀国使者送来的木盒,就被送上前,站在一边的公子繁打开木盒,不禁瞠目结舌,很是震惊。 「是何物?」 见到公子繁这种表情,庆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父……父王,是一颗头颅。」 「头颅?」 「啊!」 在庆忌身边一左一右伺候着的西施和郑旦,听说这木盒当中放置的是人头,不由得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抓住了庆忌的衣角,寻求慰藉。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范蠡,赶忙上前察看,然后脸色一沉,朝着主位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这是我吴国使者的首级。他及其随从一十二人,怕是都全部遇难,为蜀人所杀!」 「……」 庆忌陷入了沉默。 「放肆!蜀人竟敢杀我使者,简直是没有将大王,没有将吴国放在眼里!」 勾践愤愤不平的站了起身,朝着庆忌行礼道:「大王,臣以为应该即刻出兵,讨伐蜀国,为死难的使者报仇!」 「对!复仇!」 「灭了蜀国,血债血偿!」 「让他们血债血偿!」 蜀人的做法,可谓是捅了马蜂窝。 在场的吴国大臣,尽皆是义愤填膺的神色。 群情激奋! 庆忌还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名正言顺的伐蜀,这一下,可不正好吗? 庆忌随即让人将这遇难的使者妥善安葬,并追封其为上大夫,从重抚恤他的家眷,给予其哀荣。 做完这个事情,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巴君的身上,道:「巴君,蜀人无礼,杀我使者,藐视寡人,藐视吴国。」 「寡人欲伐蜀,不知汝巴国,可否借道?」 第758章 江山美人一锅煮 庆忌要借道巴国伐蜀? 对于这个事情,巴君是颇为迟疑的。 毕竟,巴君虽久居西南,偏居一隅之地,却也听说过晋国「假道灭虢」的事情。 万一吴军跟昔日的晋人一样,来一个「假道灭巴」,届时巴国岂不是要步了蜀国的后尘,被吴人吞并? 「也罢!」 看见巴君犹豫不定的神色,庆忌便摆了摆手,又将目光放在了充国国君的身上,和颜悦色的问道:「充君,巴君不愿意借道,以使我吴国伐蜀。」 「若汝充国能借道,寡人当赠予一万金,奴仆三千人。不知道充君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充君不由得两眼放光,尽是贪婪的神色。 一万金! 这是什么概念? 别说充国的国库中,只有寥寥几百金,便是这三千人的奴仆,就足以让充君心动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充国,跟巴国的渊源不小。 据说,充国是由西陵人华夏母亲部落嫘祖系建立的奴隶制国家,后日渐壮大,一度对巴国造成巨大的威胁,势力强盛的时候,曾顺水而下打到过合州。 而充国,实际上是从巴国分裂出来的一个国家。 大概在公元前约588年,一位巴王在征讨楚国的战争中俘虏了一名楚国女子,因见其貌美,十分宠爱,带回江州后封妃子。 楚妃为巴王生下一个儿子,从此遭到巴王后忌妒。 巴王和楚妃去世后,其子为避国中陷害,带领一批拥护自己的士兵、黎庶向北出走,一路上经历了巴军的围追堵截和洪水、寒冬等自然灾害,历尽艰辛,终于到达了嘉陵江上游的一处小平原。 小王子视为风水宝地,于是定都于此,让百姓在此安居乐业,耕地播种,一年后果然粮食盛产,仓廪充实。 因此小王子命国号为「充」。 巴蜀之地,而今其实算是三国鼎立的局面,堪比黄河流域的诸侯争霸。 随着充国日渐强大,打退了巴国多次围剿进攻,后来的巴王不得不承认充国是从巴国身上独立出去的国家…… 巴国,其实跟吴国一般,对内自始至终都是称王的。 不过放在华夏列国当中,巴君充其量就是一个子爵! 「吴王。」 充君想了一下,而后又瞥了一眼坐在庆忌身边的西施和郑旦,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猥琐的笑意,道:「寡君可以借道。」 「不过这条件要改一改……那三千人的奴隶,寡君可以不要。只是,寡君有一个不情之请。」 庆忌淡淡的道:「但说无妨。」 「吴王身边的两个美女,有绝色,寡君身边虽也有佳丽,却万万不可比之。若此二美人儿,寡君能得其一,一亲芳泽,此生足矣!」 「不知道吴王可否忍痛割爱?」 话音一落,充君还色眯眯的瞅着庆忌身边的西施和郑旦。…. 这可真是色胆包天! 庆忌的宠妃,也是他人能觊觎的吗? 然而,此时此刻的庆忌,还算是淡定的,只是云淡风轻的扫了一眼充君,没有说话。 「放肆!」 在场的吴国大臣都怒不可遏,冲着充君大声斥责起来。 「充君!我吴国的堂堂夫人,大王的爱妃,岂是你能亵渎的吗?」 「你找死!」 「唰」的一声,性格暴烈的公子繁气得怒目圆睁,拔剑出鞘,就要冲上去杀死充君,以此为自己的父王泄愤。 看见这一幕,充君被吓得缩了缩脑袋,以袖掩面,跟乌龟一样一个踉跄, 差点没有摔在地上。 「住手!」 关键时刻,庆忌叫住了公子繁。 如若不然他这一剑下去,充君免不了血溅五步,横尸当场的结局。 「父王!」 公子繁的余怒未消,极为不解的看着庆忌。 然而,庆忌只是淡淡的摆手道:「把剑收回去。」 「吴繁,记住,我吴剑出鞘,历来饮人鲜血!」 「你手上的剑,乃是用来杀敌,而非是用来吓唬娃娃的!」 「诺!」 庆忌这样说,才使公子繁稍微平息了一下内心的怒火,将剑刃收回去,却还是冷冷的盯着充君,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一样。 倘若眼神能够杀死人的话,此时的充君,早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庆忌这是将充君当做娃娃了吗? 正是! 对于成就了霸业的吴国而言,充国这样的弹丸小国,可不正是「娃娃」吗? 吴国几千精兵一战,就能灭掉充国。 何故充君还敢这样有恃无恐,想要得到西施、郑旦两个大美女中的一人? 充君有色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吴国现在需要借道伐蜀,充君可以以此来要挟庆忌妥协…… 但,庆忌又岂是那么容易被要挟的人? 吴国的使者被蜀人所杀,这的确让庆忌的心中很是恼火,恨不能立马灭掉蜀国,洗刷这种耻辱。 毕竟,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 更何况吴国与蜀国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蜀人好端端的斩杀吴国的事情,简直是岂有此理! 庆忌这算是怒而兴师了。 师出有名! 不过现在的问题,却是吴国伐蜀,需要借道于巴国或者充国。 只因吴蜀两国并不接壤…… 「吴王,息怒!我……寡君不要美人了!」 充君连忙认错。 此时此刻的他,连肠子都悔青了。 充君是一时色迷心窍,贪图西施和郑旦的美色,这才敢于挑衅庆忌的权威,要求要这两大美人当中的一个…… 只是,在充君的心目中,庆忌应该会答应的。 毕竟自古以来成大事者,都不拘小节。 在江山社稷面前,一两个美人宠妃,又算得了什么? 未曾想,吴国的这些大臣,反应竟然如此之大! 几乎是群情激奋! 在这个事情上,充君的确是失算了。 因为,庆忌从始至终都要求自己「江山美人一锅煮」—— 他都要! 倘若充国强势,吴国弱小,庆忌可能会在迫不得已做出一定的牺牲,也有可能不甘受辱,奋起反抗。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吴国强势,充国弱小…… 庆忌又岂能为了借道伐蜀,付出西施或者郑旦? 可笑! 就跟历史上的汉朝、唐朝一般,和亲之事比比皆是。 然,庆忌却不能苟同。 要是靠着出卖女人换来的和平,这样的和平,庆忌宁愿不要! 迷惘的小羊羔 第759章 郑旦告白 “夷光、阿旦,充君想要你们其中一人。你们,谁愿意改嫁到充国,为充君夫人?” 庆忌一脸森然的笑意,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充君。 这一刻的充君,顿时如坐针毡,仿佛被一头勐虎盯上了一般,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 性命之危! 而被庆忌问到的西施和郑旦,都忍不住小脸一阵煞白,泫然若泣起来。 郑旦一把抓住了庆忌的胳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贝齿轻咬下唇,带着哭腔道:“大王,你是要舍弃臣妾吗?” “臣妾生是大王的人,死是大王的鬼。今生今世,哪怕是有来世,下下辈子,生生世世,臣妾都要与大王你相伴!” “若大王非要让臣妾改嫁给他,臣妾宁可血溅当场,化作孤魂守护于大王之侧。” “只求大王怜悯,能在自己的陵墓中,为臣妾留一个位置,以便于合葬之后,臣妾得以永远陪在大王身边……” 面对郑旦这样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庆忌一时间,有些遭不住。 而郑旦的话音一落,同样是坐在庆忌身边的西施,也是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花容失色,不禁看着庆忌哭唧唧的道:“大王,臣妾也一样。” “……” 庆忌深感无语。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将西施和郑旦送出去? 绝无可能! 不过,这也可以看得出,西施与郑旦对庆忌的爱已至深。 “哭什么?这又不是生离死别。” 庆忌有些啼笑皆非的说了一句,而后拿出一方丝巾,分别为西施和郑旦擦去眼泪。 这丝巾,还是从西施的怀里掏出来的。 这引得郑旦的一阵白眼,西施忍不住霞飞双颊,宛如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让人忍不住上去咬一口。 三人这般旁若无人的秀恩爱,着实是破坏了现场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 然而,在跟西施和郑旦打情骂俏之余,庆忌还瞥了一眼充君,道:“来人!” “给寡人拿下!” 早就蓄势待发的宿卫,立即上前,将充君一左一右的夹住,让他动弹不得,就差点没有摁在地上摩擦。 “吴王!你不能这么对我!” 充君几番挣扎无果后,不由得恼羞成怒,冲着主位上的庆忌厉声道:“寡人也是一国之君,是来朝拜你的!若吴王你今日为了一个女人将寡人杀死,岂不是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四方台上,巴、昔阝、平周三国的国君,都纷纷站出来为充君求情。 “吴王息怒!” “吴王,充君只是一时失言,并无真要索取吴王你的爱妃不可。” “还请吴王原谅充君。充君不过弱冠之年,心浮气躁,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充君也不能例外!” 面对这三个国君的求情,庆忌也不是充耳不闻。 庆忌澹澹的扫了一眼巴、昔阝、平周三国的国君,而后将目光放在了充君的身上,道:“充君,谁说寡人要杀你?不,寡人不杀你。”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寡人的爱妃,不可觊觎,更不可为他人所亵渎!” “所以,寡人要给你长长记性!” “来人!将充君拖出去!宫刑伺候!” “诺!”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充君好似浑身上下都失去了气力一般,惊恐万状之余,就跟死狗一样被两名宿卫拖了下去。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有些毛骨悚然。 何为“宫刑”? 简而言之,充君要被阉割,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人,从今往后,再也不能人道! 看见庆忌这般处置充君,在场的巴、昔阝、平周三国的国君都不禁为之胆寒。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原本一场宾主尽欢的篝火晚会,也是不欢而散。 不过,庆忌并没有让巴、昔阝、平周三国的国君离开。 篝火晚会结束后,他们及其随从的将士,都被扣押下来,被吴军严密监视。 紧接着,庆忌又在自己的寝帐中,召见了太子恒、国尉孙武、御史大夫范蠡以及大司马伍子胥。 “二三子,而今情况有变,寡人本欲联合巴人,一起灭蜀,再效彷昔日晋人假道灭虢故事。只是,现在看来,事不可为。” 庆忌的打算,原本就是吞巴灭蜀,将这一块肥沃之地收入囊中。 没想到多了这些许周折。 即便没有庆忌严惩充君的事情,相信巴人也不可能允许吴国借道伐蜀,更何况是联合吴国一起对付蜀人? 巴君,也不好湖弄! “父王。” 太子恒皱着眉头道:“以儿臣之见,蜀人擅杀我吴国使者之事,也有些蹊跷。” “吴蜀两国这么多年,除了民间相互通商之外,并无多少往来,蜀人何以杀害我吴国的使者?” “父王只是让蜀君前来庸县朝拜,蜀君何故不讲礼义,擅杀吴使?” 闻言,庆忌摆了摆手道:“斯人已逝。不管此事是否蜀人所为,寡人定然不能饶了蜀国!” 这个时候,伍子胥进言道:“大王,臣以为事已至此,大王应当扣留巴、充、昔阝、平周四国之君,再以一支奇兵,出其不意的攻入巴地。” “若能在巴地站稳脚跟,则我吴军灭蜀,亦是不难!” 在这个事情上,庆忌跟伍子胥是不谋而合的。 随即,庆忌便来到了悬挂着羊皮地图的屏风边上,细细的端详着。 吴国进军巴蜀之地的路线,或西进,或北伐。 从黔中郡北伐的话,一路山高水远,道路艰险,粮草的调度很是困难,而且不利于大军作战。 仓促之余,吴军也根本无法调集起来。 吴军从汉中郡和南郡西征,则是大有可为。 古往今来,要进攻巴蜀之地,大概只有两条合适的路线。 其一是北边的南山(秦岭),其二是东边的嘉陵江。 对于吴国而言,从嘉陵江进击巴蜀之地,是最为理想的。 “鱼邑。” 庆忌指着羊皮地图上的一个名为“鱼邑”的地方,看着伍子胥问道:“欲攻巴国,必取鱼邑。子胥,你需要多少精兵,方可一战而下鱼邑?” 听到这话,伍子胥站了起身,朝着庆忌信誓旦旦的道:“大王,臣只需要三千精兵!” 第760章 巴东三峡巫峡长 “好!” 庆忌上前,拍了拍伍子胥的肩膀,郑重其事的道:“子胥,寡人没有看错你。这一次攻打鱼邑,寡人将自己最精锐的部队交给你!” “虎贲军、羽林军,再调一千宿卫,交给你指挥,切勿让寡人失望。” “诺!” 伍子胥正色道:“大王请放心,臣一定为大王攻克鱼邑。不破鱼邑终不还!” “父王。” 就在这时,太子恒站了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大司马年事已高,这般长途奔袭,恐怕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儿臣愿率赤焰军奔袭鱼邑!为父王夺取这座城池!” 一听这话,伍子胥不由得眉头紧锁,颇为不满的道:“太子,老臣虽年过六旬,但是们心自问,身子骨硬朗,如何经不起舟马劳顿之苦?” 伍子胥是认为太子恒看不起自己! 实际上,太子恒这是立功心切。 毕竟,太子恒之前在郢地培植亲信的所作所为,让庆忌有所不喜。 他这是想建功立业,以此来挽回自己在庆忌心目中的形象…… 对于伍子胥的身体状况,庆忌还是有所了解的。 率领一支精兵长途奔袭鱼邑,对伍子胥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庆忌想了一下,便道:“吴恒,寡人对你另有重任。这一次便让伍子胥领兵攻取鱼邑。” “诺。” 这个时期的巴国,国力颇强,至少不能让庆忌小觑。 在楚庄王的时候,巴与楚、秦国联手灭掉了位于鄂西的庸国。 巴人从楚师灭庸国并分得庸国之鱼邑,之后便被楚国逼入长江三峡,进入巴东之地。 巴国从汉水流域进入长江上游地区后,西与蜀国为邻,先后在长江和嘉陵江一线建了五座都城,即有名的巴子五都,由此引致“巴蜀世战争”…… 而在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鱼邑。 鱼邑,即鱼复、白帝城,曾属于庸国,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吴军想进入巴地,必须要夺取这一座城邑。 “吴恒。” “儿臣在!” “你传寡人的王诏,折返郢城,调集三万锐士到前线。另外再征集战船、民船,甚至是一般的小船,有多少要多少,战后可返还于民,给予足够的补偿。”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还有调度粮草辎重之事,由你负责。” “父王,儿臣……” 太子恒有些欲言又止。 “何事?” “儿臣想随军作战,还请父王成全!” “……” 难怪太子恒会有这种想法。 公子鸿、公子熙、公子繁常年跟着庆忌行军打仗,立下了无数的战功,早就名声在外。 而太子恒,为吴国坐镇故楚之地,固然功劳不小,但是比起那三个在沙场建功的亲兄弟,太子恒如何能不矮了一头? 争强好胜吗? 对于太子恒的心思,庆忌了如指掌。 暗暗思索片刻后,庆忌便微微颔首道:“那坐镇郢地之事,寡人便交给吴鸿。你,随军作战。” “多谢父王!” 这一次的战事,对于吴国而言,或多或少是有些突然的。 好在,吴国在故楚之地驻扎的军队够多! 有鉴于巴蜀之地的复杂地形,庆忌不得不再次下诏,从国内征集大量战船、粮秣辎重的同时,又自南方九郡调兵遣将。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年,即公元前494年,农历六月初。 伍子胥率军夜袭鱼邑,一战而下,又乘胜追击,攻取了巫邑。 鱼邑、巫邑,正是宝源山盐泉所在之地,这是巴国经济命脉之所在。 失去了这两个地方,便足以使巴国的国力大衰。 然而,吴军接下来的攻势并不顺利。 反应过来后的巴人,又拥立了新的巴君,并调兵遣将,在夷水、清江一线跟吴军鏖战,各有胜负…… 此时的庆忌,则是率领着三万多的吴军将士,搭乘战船,沿着江水一路西行。 此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正可谓是“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吴国的战船,而今所处的地方,正在巫峡。 看着不远处的巫山,庆忌陷入了沉思。 幸好吴军出击的速度足够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如若不然,巴人在三峡构筑工事,埋伏重兵的话,不知道吴军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打通入巴之路。 饶是如此,现在的庆忌,还是不能有所懈怠的。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难平! 蜀地的位置得天独厚,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出了名的易守难攻,粮草充足,所以每一次历代王朝崩溃时,这里的起义就都是闻风而动,或者很多战争战役干脆将这里立为大本营。 因为蜀地土地肥沃,但是交通出入却比较凶险……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试问,这样的地方,庆忌怎能不觊觎? “杀!” 吴军在夷水、清江一线,大败巴军后,又攻克了枳邑,稍事休整一番,全线西进,兵临巴国的都城江州。 吴军这攻城拔寨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饶是如此,巴人不得不请来了外援。 得知巴国遭到吴军大举进攻的消息后,蜀人有感于唇亡齿寒之感,所以蜀君杜胡就亲率大军前往江州救巴。 换源app】 “冬!冬!冬!” 清江之畔,响起了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 整整五万名披坚执锐的吴军士卒,组成多个方阵,气势雄浑的站在那里。 他们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脸色坚毅,目视前方,宛如一座又一座凋塑,屹然不动。 反观对面的巴蜀联军,都被吴军的这种骇人的声势,吓得直哆嗦。 相比于顶盔掼甲的吴军将士,他们身上穿的大多是皮甲、藤甲,手中握着五花八门的武器,诸如斧头、长矛、长戈、短剑等等,甚至是连锄头、竹竿都应有尽有。 这是一支可战之兵吗? 庆忌不得而知。 不过,庆忌并没有因此而小觑了巴蜀联军。 毕竟巴蜀之地的青壮,的确悍勇,几乎能跟岭南的百越人相提并论了! 但,也仅此而已。 庆忌已经得到情报,这支联军主要是有巴、蜀、充、昔阝、平周等十个国家的士兵组成,而且是仓促集结,鱼龙混杂。 相对于能征惯战的吴军锐士而言,他们的确是一群乌合之众。 第761章 何敢称帝 「轰隆隆!」 就在这时,从对面的巴蜀联军方阵中,策马而出一人,朝着吴军的方阵大声喊道:「吴王何在?我大蜀国赤帝,要与吴王单独会晤!不知吴王可有胆量?」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两军交战之前,双方的主将见一下面,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鉴于大环境如此, 然而,随着战争的愈演愈烈,更多的不讲武德,这样的传统在中原列国已经渐渐的丢失,没想到蜀人还遵守着。 或者说,蜀人认为自己可以说服庆忌主动撤兵? 而这,恰恰是正中庆忌下怀的。 「驾。」 庆忌随即驾驭着一匹健壮的红鬃马,来到了两军阵前。 由于巴蜀之地的地形过于复杂,山道竦峙,树木丛生,故而不便于战车的纵横驰骋,所以吴军的一方,多为骑兵,而几乎没有戎车…… 见到庆忌敢于出阵后,从对面的巴蜀联军方阵里,骑马而来一个不过弱冠之年,腰束绶带,穿着一副青铜铠甲的男子。 此人皮肤略显黝黑,头上扎着辫子,手臂上还有纵横交错的刺青,似乎是老虎的形状,看起来很是唬人。 难怪能干出杀害吴国使者的事情。 这个蜀君,想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 两马对立,相隔不过十多米。 蜀君便冷笑一声,看着庆忌问道:「你便是吴王庆忌?」 「正是。还不知道蜀子如何称呼?」 「大胆!」 蜀君愤愤不平的道:「庆忌,你何敢对寡人不敬?」 「你庆忌是王,寡人是帝,帝焉能不大于王?」 「由此可见,你应该向寡人臣服,行君臣之礼!」 「即便是放在华夏列国当中,我蜀国是为王爵,而你吴国,怕不过只是一个子爵!」 「……」 这个蜀君,何以如此自大? 庆忌心中,是略微有些诧异的。 不过,蜀国的「爵位」的确够高! 传说蜀人起源于蜀山氏,从蚕丛氏称王开始,历经蚕丛、柏灌、鱼凫、杜宇,到现在的「开明」。 昔日,杜宇带着族人以武力推翻渔凫氏的统治,自立为蜀王。 约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联合庸、蜀、羌等西土八国伐商,在牧野之战中大败商军,周武王被推举为天子,周朝建立。 周王室于是册封杜宇为蜀王,准予建都立国。 杜宇便是蜀望帝。 而后蜀国境内爆发洪水,杜宇任同姓族人杜灵为相,治理洪水。 杜灵因出色完成了任务,被部人唤做「鳖灵」。 望帝因此在年老时禅位给鳖灵,杜灵成了新的蜀王,建都郫邑,号称开明帝,又叫「丛帝」。 在这之后,蜀国便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外扩张的脚步。 丛帝之子卢帝(开明二世),卢帝攻打秦国至雍城。 卢帝之子称(褒)保子帝(开明三世),褒子帝西征青衣羌、又向南征服獠人、棘人,使得蜀国的疆域大大扩展,超过了杜宇时代。 而眼前的蜀君,其实是开明开明四世,又称「赤帝」的杜胡。 在这位之后,蜀国的国君,还自称过白帝、黑帝、圣帝。 这可谓是一个比一个牛! 此时的庆忌,有些忍俊不禁的道:「蜀君,大舜自耕稼陶渔以至于帝,无非取于人者。汝有何功德,敢于称帝?」 「莫非蜀君认 为,自己的功德,可比尧舜?」 一听这话,杜胡不由得恼羞成怒,瞪着眼睛道:「吴王此言差矣!寡人为蜀帝,有何不可?」 「若论功德,寡人或许现在不及先祖。然,我大蜀国而今疆域之广袤,便是昔日的尧舜禹之所辖之地,以及商汤周武所辖之地,也不过如此!」 「他们能称帝,他们能称天子,何以蜀国不可称帝?」 闻言,庆忌轻笑一声,道:「蜀君,汝当真以为,汝蜀国疆域甚大?」 「自然!」 杜胡得意洋洋的道:「我蜀国,可谓是天下最大之国,最强之国!」 「吴王,寡人知晓汝吴国已经在中原称霸,然,若有我蜀国参与,吴王恐怕将不得其位!」 好大的口气! 杜胡不清楚,吴国的疆域,比蜀国辽阔了七倍不止。 至于人口,吴国怕是蜀国的十几倍之多! 然而,对于这个事情,庆忌只是澹澹的一笑,并没有揭穿。 庆忌说了一句让杜胡分外扎心的话语。 「蜀君,既如此,何以蜀国长久以来,都未能灭巴、充、昔阝、平周等国,出江一战,逐鹿中原?」 「……」 听到这话的杜胡,不由得一时语塞,脸色颇为尴尬。 蜀国的头号劲敌,莫过于巴国。 但是蜀国连巴国都灭不了,又何谈天下第一大国? 「蜀君,汝可知晓,何为坐井观天否?」 「还请吴王赐教。」 「井底有一蛙,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只因其所能看见天之全貌,局限于井口,殊不知井外之天,无边无垠,正如人外有人,国外有国也!」 别的意思,杜胡可能没有听懂。 但是庆忌此言,可不正是将他贬低为「井底之蛙」吗? 这让杜胡如何能忍? 「狂妄!」 杜胡愤愤不平的道:「庆忌!汝以为吴国能在中原称霸,所向披靡,于蜀地还可恣意妄为乎?」 「蜀君可敢一战?」 一听这话,杜胡原本愤怒的神色,又变得阴沉下来,而后多云转晴,忽然笑吟吟的道:「吴王,实不相瞒,寡人并非真心救巴。」 「蜀巴两国,连年交战,是为世仇。吴王若灭巴,可为我蜀国铲除一大敌矣!」 「寡人此来,也非是同吴国交战,若吴王你能原谅寡人前番擅杀吴国使者之事,灭巴之后,不伐蜀国,寡人当立即撤兵,如何?」 杜胡是那么好相与之人? 庆忌不信。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对于蜀国,庆忌是非要灭掉不可的。 要不然,这一次庆忌何以这般兴师动众? 「善。」 庆忌假意答应下来。 见状,杜胡皮笑肉不笑的道:「吴王,口说无凭,你我当击掌为誓,而后再定立国书。」 「好。」 庆忌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杜胡,而后抓住了战马的缰绳,缓缓上前,并朝着杜胡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第762章 蜀君号白帝 杜胡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趁此机会,杜胡眼前一亮,随后一把抓住了庆忌的手腕,使劲儿的拖拽,似乎是想硬生生的将庆忌从马背上拽下来。 然而,庆忌只是笑而不语,任凭杜胡如何发力,整个人都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蜀君,寡人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讲武德。没成想,你比寡人更加不讲武德,既如此,就休怪寡人无情矣!”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话音一落,庆忌便抓住了杜胡的一条胳膊,生拉硬拽过来,而后一拳就轰击在了杜胡的脸上。 “呜哇!“ 杜胡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声,掺着血的门牙,蹦飞出去两颗。 】 他整个人都好似死狗一样,被庆忌硬生生的拖着,扔到了地上直打滚。 杜胡自恃勇勐,有万夫不当之勇,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着“天下第一勇士”之称的庆忌,又怎会在意杜胡搞小动作? 庆忌早就防着杜胡这一手了! 随着庆忌挥了挥手,吴军的方阵那边,大司马伍子胥顿时心领神会,“唰”的一声拔剑出鞘,然后遥指对面的巴蜀联军方阵,大声道:“陷阵营冲锋!” “前军,出击!“ “虎贲军、羽林军,即刻冲杀,掩护大王!” “杀!” 相对于令行禁止,久经战阵而训练有素的吴军,巴蜀联军是不堪一击的。 巴蜀之地的人,身材精壮,作战分外的彪悍。 只是,他们并不习惯于大兵团作战。 一对一的情况下,巴蜀联军士卒的单兵作战能力,或许能跟吴军锐士较量一下。 因为他们习惯了复杂的山地作战,占据了地利…… 然而,眼下的这种正面一战,巴蜀联军显然就是弱势的一方了。 “拿下!” 庆忌摆了摆手,便有两名宿卫冲上前,将杜胡一左一右的夹住,而后五花大绑起来。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眼看着主将杜胡已经被敌军生擒的蜀人,都不由得军心大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逃! “唰!” “噗嗤!“ 鲜血四溅之间,肉沫横飞,尸体横陈。 吴军的陷阵营锐士,首当其冲。 他们组成了一个严密的阵型,攻守兼备,宛如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顷刻间,就能将对面的敌人杀得精光。 陷阵营的冲杀,对于巴蜀联军的士卒而言,无疑是绞肉机一样的存在。 所过之处,血溅五步,使巴蜀联军的将士跟被割的韭菜一般,死了一茬又一茬! “不要撤退!” “顶住!” “有后退半步者,杀无赦!” 巴蜀联军的将领,还在试图挽回败局。 只是,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吴狗,老子跟你拼了!” 看着身边的袍泽接二连三的倒下,一名蜀军士卒怒吼一声,然后握紧手中的青铜长矛,刺向对面的陷阵营锐士。 然而,陷阵营锐士只是侧过身子,一把抓住长矛,而后将他踹翻在了地上。 蜀军士卒被摔得七荤八素,老眼昏花的时候,就被抹了脖子,一命呜呼。 不可否认,巴蜀联军的士卒,同样是彪悍。 甚至于有的人在弥留之际,都能奋起反抗,抱着敌人撕咬了起来,或者是拳打脚踢…… “轰隆隆!” 就在这时,在巴蜀联军方阵的左翼,响起了纷乱的马蹄声。 “杀!” 太子恒一骑当先,率领着三千赤焰军锐士,一往无前的冲入敌阵。 训练有素的赤焰军锐士,就跟切瓜砍菜一样,左右冲杀,杀出了一条血路。 实际上,庆忌从未想过要跟蜀人正面一战。 若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何乐而不为? “恶鬼!他们是恶鬼!” “快逃!” 不多时,原本还组织了一些反抗的巴蜀联军,顿时就溃不成军。 眼看着所有的敌人在杀死自己的袍泽后,割下其左耳放在包袱里,然后一脸狞笑的样子,如何能不像是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得益于军功爵位制的盛行,吴军的将士斗志昂扬。 每斩杀一个敌人,都将割下其左耳,作为战后论功行赏的证据。 至于那些身披甲胃的敌人,更是了不得。 普通的吴军士卒,杀一“甲士”,就能直接得到“公士”爵位,是奴隶出身的话,还可以脱离奴籍…… 这一战,吴军不止是俘虏了蜀君杜胡,还斩首巴蜀联军二万余人,俘虏过万。 吴军又乘胜追击,攻陷了巴国的都城江州。 江州城的沦陷,就标志着存在了数百年之久的巴国,彻底覆灭。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年,即公元前494年,农历七月中旬。 吴军在攻取江州后,又分兵攻破巴国的阆中、平都,彻底打下了巴国的城邑土地。 与此同时,吴军还一口气灭掉了充、昔阝、平周三国,基本上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然而,吴军接下来的对手蜀国,并不好对付。 为了保证吴国能迅速吞并巴蜀之地,庆忌前前后后从南郡、南阳郡,以及南方九郡征调了八万人马。 刨除掉阵亡以及留守于各处城池的将士,庆忌驻防于江州的可战之兵,尚有六万之众。 只不过,反应过来的蜀人,已经在倾国之力调兵遣将。 由于杜胡被生擒,其胞弟杜奈就被立为新的国君,号“白帝”。 与此同时,蜀军驻防于葭萌、棘道,防止吴军的进犯。 “杀!” 此时此刻,在棘道关外,数以千计的吴军将士,正悍不畏死的进攻着蜀军的营垒。 蜀军构筑了不少的工事,躲在营垒当中,居高临下的抛射着箭失,投掷着石块、滚木,对吴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后,吴军始终都未能攻克蜀军的营垒。 因为蜀军的营垒就立于半山腰上,三面都是悬崖峭壁,有天险的加持,吴军一时间根本无法克服。 即便吴军每每都能以箭雨覆盖,压制着半山腰上的敌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让敢死队的士卒登上去…… 战局,也在这个时候,陷入了胶着。 第763章 巴人治巴 此时的庆忌,正在伤兵营当中慰问负伤的吴军将士。 偌大的营地,哀嚎声不绝于耳。 有的士卒被砸断了大腿,只能拿一直拐杖拄着。 有的士卒被箭失射瞎了眼,不得不以绷带包裹起来。 有的士卒身负重伤,眼看着已经救不活…… 吴军有着较为完善的医疗保障。 得益于稷下学宫的医学院,每年都为吴国培养出许多的医者,所以医学也在吴国盛行。 每当吴军出征在外的时候,总是会跟着不少的医者,随军医治伤员,将他们从勾魂使者的手中抢救过来。 “唉!” 跟在庆忌身边的伍子胥叹气道:“大王,臣为将数十年,却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攻坚战。” “蜀地的地形复杂,却也跟我吴国岭南、西南之地,相差无几。” “昔日臣征伐百越、百濮之地,其人虽桀骜不驯,悍不畏死,却也不知兵法,不通建筑之术,故而未有坚固的营垒,等着我军攻陷。” “蜀人凭借着险峻的地形,依山凭关而守,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若以常规战法,不知我军要耗费多少时日,付出多大的代价,方可攻破蜀军的层层阻碍,一战而灭其国!” 闻言,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蜀人的确不是南方的百越人和濮人所能比拟的。 蜀国更像是中原列国与南蛮的结合体,既有天险优势,也有重重关隘。 而今庆忌要灭蜀,非一时之功。 最主要的,还是吴军已经错过了有利时机。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毕竟,吴军自攻破鱼邑后,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长驱直入,一口气吞并了巴、充、昔阝、平周四国。 同样的,也给了蜀人喘息之机,反应过来的时间。 “大王。” 就在这时,御史大夫范蠡拿着一道奏本走了过来,递给庆忌道:“巫邑急报!” 听到这话,庆忌接过战报一看,不由得眉头紧锁起来。 “巴人作乱,在巫峡一带,抢了我军的粮草,并焚毁了我军的运粮船。半数以上的军粮,都遭到了劫掠。” “什么?” 听见这话,在场的大臣都不禁瞠目结舌,倍感震惊。 这样的事情,其实早在吴国君臣的意料之中,只是防不胜防。 因为巴人桀骜不驯,定然不甘心就这样亡国,他们奋起反抗是必然的。 而今随着巴国的覆灭,一些冥顽不灵的巴人,已经逃入了深山老林之中打游击,屡屡骚扰吴军的粮道。 若稍有不慎,吴军就可能落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军中粮草告罄而不得不撤退的下场。 …… 得知吴军的粮草在巫峡遭到劫掠或焚毁的事情后,庆忌旋即在中军大帐,召见了御史大夫范蠡、国尉孙武、大司马伍子胥以及太子恒、公子熙、公子繁。 “父王!” 公子繁首先站起身,朝着帅位上的庆忌作揖道:“巴人这是贼心不死!儿臣请命,独领一军,剿灭作乱的巴人,以此保证我吴军的粮道不绝!” 一听这话,庆忌眯着眼睛问道:“吴繁,汝要剿灭作乱的巴人。但,汝可知道他们身在何处否?” “这……儿臣还不知道。” 公子繁是其志可嘉。 只不过,吴军贸然出击的话,可能会遭到巴人的伏击,造成一定的伤亡。 关键是得不偿失! “以暴制暴,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着吴繁,说道:“寡人灭巴,并非是简单的占有其地。其人,吴国当一并有之。” “杀一个巴人,十个巴人容易,若是一百个巴人,一千个巴人,一万人巴人,可容易否?” “杀戮,并不能解决事情的本质,只会徒增他人对自己的仇恨。若无法一劳永逸的解决巴地,何以杀戮而为之?” 公子繁连忙低下了头,道:“父王,儿臣受教了。” 对于巴国的遗民,庆忌要么选择全部斩尽杀绝,来一场灭绝人性的屠戮。 要么,庆忌就只能用怀柔政策,感化巴人,同化巴人。 而庆忌自然是更倾向于后者的。 毕竟,巴国属于“诸夏”的一支,有着一定的文化基础。 庆忌心里同样是想让巴蜀之地,成为吴国的后方大粮仓,以及伐秦的前沿基地。 比起一穷二白吴国的西南、岭南这“南方九郡”,巴蜀之地具备了一定的农业发展基础,还生产铜、铁、盐,丝绸茶叶不知凡几。 吴国要经营巴蜀,有百利而无一害! 既如此,庆忌又怎会轻易破坏巴地? 最主要的还是人心! 吴军杀一个巴人,说不定会有千千万万个巴人站出来,奋起反抗。 到时候吴国怕是会为了镇压巴地的叛乱,就此陷入无止境的内战…… “父王,那我等便这样看着巴人在江上劫粮乎?” 公子熙颇为不解的问道。 “自然不成。” 庆忌摆了摆手道:“我吴国的粮秣辎重,也并非是无穷无尽。欲治巴,首在人心。” “而今巴国已灭,人心丧乱,虽不乏一心复辟巴国,驱逐我吴军之人,却也有首鼠两端,贪图权财之辈。” “对付巴人,攻心为上。” “这……父王,如何攻心?” 庆忌澹澹的一笑,道:“巴国不乏一些权贵,利欲熏心,可暂时启用他们,以巴治巴。这又何须我吴国费心劳神?” “大王英明!” 众人都不由得赞叹起来。 以巴治巴,的确是不错的法子,至少现阶段来看,是这样。 巴国的地形较为复杂,而且鱼龙混杂,吴军无法分辨得出,谁忠谁奸。 而有了原来巴国的权贵相助,则是事半功倍。 古往今来,从来都不缺乏“奸人”。 巴人当中,自然是也是不乏“巴奸”。 只需要巴国的权贵充当带路党,成为吴国的爪牙、眼线,还愁无法平定巴地之乱吗? “父王,儿臣愿坐镇巴地,保障我吴军粮道不失,且平定巴乱!” 公子繁主动请缨道。 庆忌闻言,扫了一眼公子繁,而后将目光放在了公子熙的身上,缓声道:“让吴熙去。” “吴熙,你到江州后,可拉拢原巴国权贵,许以其大夫邑守之职,并以巴国降兵为主,组建新军,严密控制,最好是他们的家卷尽皆操于你手。” “你,可懂?” “诺!” 第764章 尊王攘夷 对于儿子们的能力,庆忌心里是颇为了解的。 公子繁继承了庆忌的勇猛,能征惯战,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心计上却有所不足,为人处世不够圆滑。 公子熙则是允文允武,善于使诈,做事灵活机变而通权谋,有治国之才。 若是要在公子繁、公子熙二人当中,选择一个坐镇巴地,庆忌自然是更倾向于公子熙。 “报——” 就在这时,一名宿卫进入中军大帐之内,朝着庆忌单膝跪地道:“大王,秦国使者子虎求见!” “子虎?宣。” “诺!” 庆忌与子虎,可谓是老相识了。 子虎作为秦国的上大夫,常年为秦伯出使吴国,或者是领兵出征。 而子虎的每一次出使,基本上都有要务在身。 这一次,同样也不例外。 不多时,庆忌便见到了两鬓斑白,满脸车辙一般的皱纹,饱经风霜的子虎。 此时的子虎,年近五旬,看起来却跟垂暮之年的老者一样,身子佝偻,仍旧精壮,只是精气神不比从前了。 生活在秦地的子虎,虽身居高位,却也并非是养尊处优之人。 “秦国上大夫子虎,参见吴侯!” 子虎不卑不亢的朝着庆忌行了一礼。 “子虎,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谢吴侯。” 当子虎坐下后,庆忌这才饶有兴致的问道:“子虎,你从秦国远道而来,面见寡人,不知有何贵干?” “吴侯,不瞒你说,敝臣此番是奉吾国君之命,前来游说吴侯你停止攻蜀。” 一听这话,庆忌只是淡淡的一笑,道:“秦伯何故插手吴蜀之战?” “寡人此番伐蜀,是为尊王攘夷,寡人为方伯,奉天子号令,讨伐擅杀我吴国使者,不尊周室的蜀人,有何不可?” “吴国伐蜀名正言顺,汝秦国,有何理由插手吴蜀之战?” “这……” 子虎一时间欲言又止。 秦国之所以要干涉吴蜀之战,原因是不言而喻。 虽说,秦国与蜀国为邻居,曾相互攻伐,蜀军还一度打到秦都雍城,这可谓是莫大的耻辱了。 按理说,吴国伐蜀灭蜀,秦人应该拍手称快。 但,秦国不乏有识之士,又怎能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一旦蜀国沦陷,巴蜀之地尽为吴国所得的话,则秦国同样是将直接面临吴国兵锋的威胁…… 这对于秦国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因此,在得知吴军进击巴蜀之地的消息后,秦伯嬴宁就派了子虎马不停蹄的前来蜀地,劝阻庆忌进一步伐蜀,甚至是灭蜀。 子虎想了一下,随后道:“吴侯,蜀君杜胡擅杀吴国使者,他的确有罪。然,敝臣听说吴侯已经俘虏了杜胡,正好当对其严惩不贷!” “至于蜀人不尊周室,由来已久。” “蜀人虽属于诸夏的一支,位列诸侯,却不同于列国,蜀国与‘三恪’一般,与周王室以客礼居之。” “吴侯以此为名义,讨伐蜀国,怕是不妥。是故吴军此番伐蜀,屡屡受挫。” “还请吴侯明察!” “大胆!” 公子繁忍不住呵斥了一声,冲着子虎怒目而视道:“子虎,你敢教我父王做事?” “不敢。” “既然不敢,何不速速退去?” “敝臣有君命在身,何敢忘却?” “你!” “吴繁,退下!” 庆忌挥了挥手,公子繁就不服气的坐了下来。 子虎是一个硬骨头,又能言善辩,公子繁欲以强势压迫子虎,后者又怎会屈服? 在这大争之世,几乎每个国家,都会有贤臣名士,秦国也一样。 如子虎所说的一样,蜀人应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连蜀人的国君杜胡都被庆忌生擒,任凭发落。 如此,庆忌还有什么借口伐蜀? 庆忌暗暗思索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道:“子虎,兹事体大,寡人要与群臣商议一番。你这一路舟马劳顿,甚是辛苦,还请你暂且下去歇息。” “诺!” …… 等到子虎退下后,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中军大帐之内的众人,缓声道:“二三子,秦人意欲插手吴蜀之战,当此时局,寡人当何为?” 听到这话,在座的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公子繁首先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父王,儿臣以为,我吴国势大,何必顾忌秦人助蜀?” “若秦人敢参战救蜀,我军便连秦人一起打!” 公子繁的这番话说得十分解气,只是有欠考虑,所以庆忌没有做声。 太子恒则是皱着眉头道:“父王,儿臣以为不然。” “我吴军自入蜀以来,屡屡受挫,遭到了蜀人顽强抵抗。若秦国参与其中,派兵救蜀,则我军必将陷入被动局面。” “即便我吴军可以击败秦蜀联军,恐怕在之后的战事中,也将力有不逮,止步于此。还请父王三思!” 公子繁主战,太子恒主和,二人所言,各有道理。 “太子之意,是让我吴军撤退?” 公子繁冷笑一声道:“江州之战,我军大破巴蜀联军,且生擒了蜀君杜胡。蜀国而今是新君初立,虽上下一心,共御我吴军。” “然,这不过是蜀人在逞一时之气!” “夫战,勇气也。眼下我军虽暂时受挫于葭萌、棘道,难以寸进,但是蜀军能撑到几时?” “蜀军所依仗的,无非是蜀道之险峻,倘若战事陷入僵持,论消耗,蜀国何以消耗得过我吴国?” 公子繁说的是大实话。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蜀军是本土作战,又有地形优势,运输粮秣辎重的话要比劳师远征的吴军简单的多。 但,吴军背后依靠的,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国家机器。 要粮食有粮食,要辎重有辎重,要人力有人力! 行军打仗,从本质上来说,比拼的就是两国综合实力的体现。 尤其是拉锯战。 “若秦国出兵救蜀,巴人又在后方作乱,恐怕形势不容乐观。” 太子恒只是淡淡的说出了一句,将自己内心的担忧袒露无疑。 庆忌微微颔首,旋即将目光放在了御史大夫范蠡的身上,询问道:“范蠡,你认为我军,是否应退出蜀地?” 文学网 第765章 国家柱石 “回禀大王,臣以为,可退,可攻。” “何解?” 听到范蠡这模棱两可的答复,庆忌颇为狐疑。 虽说,像范蠡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才,大多喜欢卖关子,但是绝不会忽悠庆忌。 只见范蠡微微一笑,道:“大王,我吴军若要退出蜀地,未尝不可。然,趁此机会,大王可迫使蜀人臣服,蜀君自去帝号,向吴国年年纳贡,岁岁入朝。” “并如我吴国其余附庸国一般,其国都之侧驻扎吴军,执政大臣是为吴人。行吴法,习吴文,练吴卒,使其国内一切几乎等同于吴国!” “此外,大王还可迫使蜀人赔偿我军在战事中的一切损失,或奴隶,或金钱,或粮米,或布帛。” 庆忌闻言,不由得轻笑一声道:“范蠡,这样苛刻的条件,恐怕蜀人不会答应。” “不答应?” 范蠡笑吟吟的道:“大王,以臣之见,蜀人一定会答应。至少蜀国新君,一定会答应。” “若攻,又当何如?” 庆忌十分的了解范蠡。 知道范蠡口中的“攻”,绝不是简单的继续进攻蜀国,而是有着更深一层的用意。 实际上,正是如此。 范蠡低着头道:“大王,若攻,臣请大王联合秦国一起灭蜀!” “以而今之时局而言,秦人断然不会坐视蜀地为我吴国吞并,因此在必要时刻,秦国定会出兵救蜀。” 】 “既如此,大王何不与秦国一并分蜀?” 现在的蜀国,似乎是成了一块香饽饽。 庆忌有心吞并巴蜀之地,秦伯嬴宁又何尝不是? 只不过,不同于霸主吴国的强势,现在的秦国并没有能力一口气吞下巴蜀之地,庆忌也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秦国一旦吞并巴蜀,势必成就“王霸之基”,还能借助巴蜀之地的天然地缘优势,顺流直下伐吴…… 同样的,秦人也不能坐视吴国吞并巴蜀之地。 因为,这样一来,吴国与秦国接壤的地方更多,将会直接威胁到秦都雍城。 昔日吴国吞楚灭郧,已经让秦人胆战心惊了。 这一次吴国要是直接吞并了巴蜀之地,下一步岂非是要开启灭秦之战? “不妥!” 范蠡的话音一落,大司马伍子胥顿时反驳道:“若是让秦人染指蜀地,我吴国此番进击巴蜀之地的意义何在?” “吴国而今并不缺粮,多有膏腴之地。之所以大王要取巴蜀,只因为巴蜀之地大接壤于秦,甚至是可以随时威胁到秦都雍城!” “若我吴国与秦国平分蜀地,白白让秦人占了便宜不说,如此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听到这话,范蠡只是摇摇头道:“既如此,那便退兵,退出蜀地。吴秦两国,都不得染指一寸蜀地。” “这……” 伍子胥欲言又止。 这说来说去,范蠡还不是想“怂恿”庆忌偃旗息鼓,就此罢手吗? 庆忌思来想去,心里便有了主意。 现在的吴国,要一口气吞掉巴蜀之地,的确不难。 只是,吴国这一回算得上是顺势而为,灭亡巴蜀两国的准备并不充足,所以而今看起来后继乏力。 一旦秦人参战,联合蜀军对付吴军的话,吴国有可能会被拖入到战争的泥潭当中,白白损耗国力,最后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庆忌能做这个冤大头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虽说,这个时候撤兵,庆忌心里有些不甘,却也不得不为之。 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对于灭蜀之事,庆忌可以暂且搁置,等到所有事情准备就绪后,再一战灭蜀…… 想清楚这一切后,庆忌便睥睨了一眼范蠡,问道:“范蠡,你有几成把握,使蜀人臣服于我吴国,并答应寡人开出的所有条件?” “至少八九成!” 范蠡信誓旦旦的道:“若大王派子虎前去游说蜀君,则事半功倍。若大王再派臣前往,告知吴秦两国有平分蜀地之念,对蜀君晓以利害,则此事必成!” “善。” 难怪在这个事情上,范蠡信心十足,原来是早就有了打算。 不过,庆忌旋即迟疑起来,道:“范蠡,而今吴蜀两国交战,蜀人不讲武德,没有礼义廉耻。” “你这一次若是使蜀,恐遭不测,寡人不能置你的安危于不顾。” 对于范蠡这样的国之柱石,庆忌又岂能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出使蜀国? 万一蜀人一时想不开,杀了范蠡祭旗,庆忌认为届时自己即便是成功灭蜀,也是亏的。 毕竟,上一次蜀人就杀了吴国使者! “大王……” 被庆忌这般看重的范蠡,内心备受感动,跟着向庆忌躬身行礼,正色道:“大王,臣的个人安危,远不及吴国的兴亡荣辱重要!” “若臣冒险一次,可使吴国收服蜀人,臣……万死不辞!” “范蠡,言重了。” 庆忌摆了摆手道:“寡人知晓,你能言善辩,口舌之利世间罕有敌手。然,我泱泱大吴,人才济济,说客也不少,何须你一个御史大夫,国家柱石亲自出马?” “……” 范蠡沉默了。 庆忌完全是关爱范蠡,这才打算用别人替代范蠡出使的。 只不过,在军前效力的大臣中,又有几人足够机智,且巧言令色? 作为一个优秀的说客(纵横家),巧舌如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是最基本的素养。 但是,谁能做到这些条件? “父王,儿臣愿往!” 太子恒咬了咬牙,主动请缨道。 反而,他适才站出来,就被庆忌否决了。 “吴恒,你是储君,不容有失。” 眼下,最适合出使蜀国的人,莫过于范蠡。 孙武、伍子胥、公子熙、太子恒一样可以,只是他们的身份尊贵,是不可多得的大才,万一死在蜀人手中,庆忌岂非是悔之晚矣? “父王,儿臣举荐一人,可去游说蜀君臣服!” “何人?” “卜商!” 卜商? 卜子夏吗? 卜商的能力是母庸置疑的。 庆忌还记得,昔日他推行察举制,在稷下学宫对士子们进行考试的时候,年少的卜商闯入会场,只为求官,然后得钱为自己患病的母亲买药续命…… 第766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此时的卜子夏,还不过十五岁的年龄,却已经被庆忌、太子恒所看重。 为了给太子恒培养自己的班底,庆忌准许卜商作为太子府的幕僚,参赞军机,给了一个“中庶子”的官职。 这是一份闲差,不过职权可大可小。 “卜商现在何处?” “在江州。” “善。” 庆忌微微颔首道:“便让卜商出使。” 历史上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官拜上卿,庆忌相信卜商也不差! 就在这时,国尉孙武意味深长的道:“大王,臣以为若蜀人臣服,为谋灭蜀国,大王还应再做一件事。” “何事?” “放归杜胡。杜胡原为蜀君,而今被其弟杜奈取而代之,杜胡心中定然不满……” 孙武笑吟吟的道:“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蜀君杜奈若臣服于吴国,自去帝号,势必招致蜀人的不满,若杜胡奋而相争,未尝不可。” “届时,蜀国必生大乱!” “善!” 对于孙武给出的主意,庆忌大为赞赏。 好一个诡诈奇谋! 即便杜奈心胸宽广,要逊位于杜胡,恐怕后者也将心生芥蒂。 到时候,蜀国岂能不内乱? 一个内乱的蜀国,正是吴国出兵灭蜀的大好时机! …… 翌日,秦国上大夫子虎,便与中庶子卜商,一起前往葭萌关,游说蜀君杜奈。 卜商费了一番唇舌,对杜奈晓以利害,终于使后者答应了庆忌给出的全部条件。 为何? 因为吴秦两国一旦联合伐蜀,蜀国必灭,届时杜奈就是国破家亡的下场。 再者说,杜奈是因为兄长杜胡被吴军生擒,这才侥幸的登上国君之位,而今又怎能不想借助吴国的势力,来保全自己的地位? 于是,杜奈又折返蜀国的都城郫邑,召开大朝会,向群臣宣布—— 自即日起,蜀人向吴国臣服,国君自去帝号,号“蜀侯”,向吴国年年纳贡,岁岁入朝。 并且,国都郫邑之侧驻扎吴军,执政大臣是为吴人。行吴法,习吴文,练吴卒…… 】 蜀国还将赔偿吴军在伐蜀之战中的损失。 由此种种,让蜀国的公卿大夫们,都深感不满,极力反对起来。 但,最终杜奈还是力排众议,杀了几个敢于挑事的大臣后,自己乾纲独断。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吴王庆忌便率领一万精兵,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蜀国的都城郫邑。 作为蜀国的国君,杜奈早就率领公卿大夫在城门口迎接。 按照惯例,杜奈背着荆条,手里牵着一只黑山羊,身上穿着一件素衣,披头散发,来跟庆忌请罪。 这就是典型的“请罪仪式”。 当然,庆忌是会宽恕杜奈的,不过应有的程序必不可少。 有一万兵马在手,庆忌随时可以攻破郫邑。 但,要真正灭了蜀国,并不容易。 在没有做足准备之前,庆忌并不介意让蜀国再苟延残喘一两年…… “蜀侯,你看,这是何人?” 庆忌朝着自己的身后挥了挥手,便有一个蓬头垢面,穿着一袭武士服的男人战战兢兢的走上前。 “啊!” 杜奈见到来人,不由得惊呼一声,道:“兄长!” 此人,正是杜奈一母同胞的兄长,蜀国的前任国君—— 杜胡! 只不过,杜胡在此前的江州之战就已经被庆忌生擒,沦为了战俘。 杜奈是知道杜胡还活着,也有可能遭遇不测,只是没想到杜胡还能被庆忌送回来。 这如何使得? 一时间,杜奈的心里五味杂陈。 饶是如此,面对回归的杜胡,杜奈此时也不得不笑脸相迎。 “杜胡,参见国君。” 见到杜奈之后,杜胡不由得惨笑了一声,而后朝着他行礼。 “兄长,使不得,使不得!” 杜奈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抓住了杜胡的双手,道:“这国君之位,本就是兄长你的,弟只是一时替代,权宜之计矣。” “而今兄长回到郫邑,这君位,正当还给你!” 杜胡摇摇头道:“万万使不得。国君,现在我已经是蜀国的罪人,承蒙大王不杀之恩,让我活命,杜胡如何还有颜面,如何还有资格,坐上国君宝座?” “兄长此言差矣……” 就一个蜀君之位,杜胡与杜奈兄弟二人,相互推脱起来,似乎都有大义凛然的精神,想将君位让给对方。 至于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庆忌不得而知,却也能猜出一二。 “蜀侯,汝兄弟二人皆是这般谦让,可远追尧舜禅让之美德矣,寡人甚感欣慰。” “大王谬赞。” 杜胡和杜奈,看起来都是一副愧不敢当的样子。 这兄弟俩,让庆忌想起了历史上的明英宗朱祁镇和明代宗朱祁玉。 土木堡之变,朱祁镇被瓦剌人俘虏,被迫成了“留学生”。 后来朱祁镇回归大明,不过此时朱祁玉成了皇帝,兄弟俩谦让了一下,他不得已在南宫住了七年之久。 紧接着,夺门之变发生,朱祁镇抢回了皇位…… 最是无情帝王家。 牵扯到这种权力之争,父子也好,兄弟也罢,何谈感情? 别看杜胡和杜奈此时是一团和气,彼此谦让国君之位,实则肚子里都憋着坏水。 …… 庆忌并没有在郫邑逗留太久。 翌日,庆忌的出巡队伍,便抵达了湔山(玉垒山)。 这里的原住民,大多是氐人、羌人。 而庆忌所处的湔山,即后来的成都地界。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成都还没有建造…… “轰隆隆!” 惊涛拍岸,卷起千层浪。 两岸的景色如诗如画,郁郁葱葱。 在湔山的这一处江水,流速极快,而且不知道深浅。 此时此刻,站在庆忌身边的人,是太子恒、御史大夫范蠡以及卜商。 三人看着出神的庆忌,都默不作声,不知道自己的君王,这一刻作何感想。 良久,庆忌指着山下湍急的江水,问道:“吴恒,你知道这条江,是为何江否?” “回禀父王,这是岷江。” 庆忌微微颔首道:“岷江,出岷山山脉,从蜀中平原侧向南流去,对整个平原是地道的地上悬江,而且悬得十分厉害。” “蜀中平原的整个地势从岷江出山口玉垒山,向东南倾斜,坡度极大。” 第767章 都江堰工程 “每当岷江洪水泛滥,蜀中平原便是一片汪洋。一遇旱灾,又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是故,岷江水患长期祸及蜀地,鲸吞良田,侵扰民生,早已是蜀人生存发展的一大障碍。” 太子恒细细的琢磨着庆忌说出这番话的用意。 不一会儿,太子恒便道:“父王所言极是。昔日故蜀国望帝杜宇晚年时,洪水为患,蜀民不得安处,乃使其相鳖灵治水。” “鳖灵察地形,测水势,疏导宣泄,水患遂平,蜀民安处。” “若能治理岷江水患,则未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功德,我吴国或可趁此机会,收服蜀地人心!” 闻言,还不等庆忌说话,跟在一边的卜商便打趣的笑道:“杜宇之于鳖灵,可如古时候的舜帝之于大禹。” “鳖灵、大禹都因为治水有功,故而被禅让君主之位。” “只是,杜宇似乎不如舜帝伟大。” 庆忌饶有兴致的问道:“此话怎讲?” 舜帝和杜宇,一个是华夏部族的首领,一个是蜀人的首领,论成就,杜宇自然是远不如舜帝的。 但是在禅让这个事情上,二人如出一辙,倒是不能说谁比谁更加伟大。 卜商微微一笑,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臣涉猎的杂书不少,在巴地时,也听说过一些典故。” “臣听闻,望帝杜宇虽擅长于农耕,但对于治理洪水并无办法,因此,在他一百多岁时,命当时的宰相鳖灵,治理岷江的洪水。” “而在鳖灵治理洪水期间,杜宇趁隙与鳖灵的妻子私通,杜宇后来于心有愧、认为自己的德行不如鳖灵,将王位禅让给他,隐居于岷山。” “传说其死后,每逢农历三月,便化为杜娟,以叫声催促蜀人趁农时播种。” “亦有说法,称杜宇其实际上是被鳖灵推翻后逃亡,因复位不成,怨魂化为杜娟……” 杜娟吗? 关于这个故事,庆忌还是略知一二的。 杜宇在蜀地,算是一个伟大的人物。 他发展生产,带领蜀人走出了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让蜀地绽开文明之花,因此得到蜀人的爱戴。 很多古书记载到杜宇在隐居之后就含湖起来,并莫名其妙地悲愤起来,以至于含冤而死,死后灵魂不灭,化作杜娟,哀声啼叫! 华夏自古有“杜娟啼血”之说,并将它视为为民喋血的望帝的化身。 所以唐朝的杜甫诗中有“生子百鸟巢,百鸟不敢嗔。仍为喂其子,礼若奉至尊”之句。 不过说到底,杜娟鸟可能不是什么好鸟。 杜娟在群鸟中是以卑怯着名的,小鸟们聚集起来啄它时,它就逃之夭夭。 杜娟为什么要逃? 自然是明白自己做了亏心事。 成语“鸠占鹊巢”中的鸠,说的就有杜娟。 据说它是一种面目狰狞、残忍、专横的鸟,是鸟中流氓。 对抚养后代极不负责,自己懒得做巢,将卵产在其它鸟巢,由别的鸟替它孵化、饲喂。 小杜娟也很凶残,不仅贪食,还将同巢养父母所生的小兄妹全都挤出巢外摔死,独享养父母的恩宠。 所以说,杜娟鸟的名声实在不好! “卜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学识还算丰富。” 庆忌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卜商。 卜商摇摇头道:“大王谬赞。臣只是兴致使然,算是好事者而已。” “你知道寡人今日为何来到这岷江之畔否?” “这……” 卜商想了一下,而后道:“大王,若臣所料不差,大王应该是想治理岷江水患,甚至是直接根除此地的水患。” “善。” 庆忌微微一笑,道:“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人或成鱼鳖。蜀中的如此惨状,古来有之!” “岷江的水源来自山势险峻的右岸,大的支流都是由右岸山间岭隙溢出,雨量主要集中在雨季,所以岷江之水涨落迅勐,水势湍急。” “你可知晓,要如何着手根除岷江水患否?” “这……臣不知。” 卜商不由得低下了头。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卜商固然是一个天才,学术颇杂,却还真的不知道如何治理水患,更何况是将岷江的水患根治? 就卜商自己观察到的。 这岷江上游流经地势陡峻的万山丛中,一到蜀中平原,水速突然减慢,因而夹带的大量泥沙和岩石随即沉积下来,淤塞了河道。 每年雨季到来时,岷江和其它支流水势骤涨,往往泛滥成灾。 雨水不足时,又会造成干旱。 所以早在一百多年前,蜀国杜宇以鳖灵为相,在岷江出山处开一条人工河流,分岷江水流入沱江,以除水害…… 庆忌缓声道:“要彻底解决岷江水患,必须化被动为主动,吸取前人治水经验的同时,也不可一味地遵循古法,需因地制宜。” “寡人有一个想法,便是将岷江水流分成两条,其中一条水流引入蜀中平原,这样既可以分洪减灾,又可以引水灌田,变害为利。” “如寡人脚下的这玉垒山,只有打通玉垒山,使岷江水能够畅通流向东边,才可以减少西边的江水的流量。” “使西边的江水不再泛滥,同时也能解除东边地区的干旱,让滔滔江水流入旱区,灌既那里的良田……” 庆忌对于都江堰工程的想法,也不是一时间心血来潮的。 古往今来,都江堰都是一个防洪、灌既、航运综合水利工程。 在原来的历史上,都江堰建成后,成都平原沃野千里,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谓之天府! 巴蜀之地要成为真正的“天府之国”,都江堰工程,就是必不可少的。 “卜商,寡人若让你完成这项工程。你,可有信心?” 庆忌睥睨了一眼卜商。 听到这话,卜商不由得讪讪的道:“大王说笑了。臣不知治水之术,也不晓工道,如何当此大任?” “你不懂,不代表别人不懂。” 庆忌澹澹的笑道:“卜商,蜀国还缺一个执政大臣。寡人之意,是让你出任蜀国上卿,负责筹划此工程事宜。” 第768章 波斯人东征 “嘶!” 听见庆忌打算对自己委以重任,卜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这可是蜀国上卿,执政大臣,相当于吴国太宰的存在! 庆忌如何能放心委任卜商一个毛头小子担任? 庆忌的话音一落,就连身边的太子恒、范蠡都忍不住一脸错愕的神色。 “大王,臣实在不敢当!” 卜商连忙推辞道。 然而,庆忌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卜商,寡人说你行,你便行。有志不在年少!” “你的才干,寡人心知肚明。你所欠缺的,不过是经验,以及一个机会。” “你出任蜀国上卿期间,对于蜀国内政,可不管不顾。然,筹备都江堰兴建之事,务必办妥!” “臣,谨遵王命。” 卜商苦笑了一声,无奈的答应下来。 承蒙庆忌看得起,他怎能一再推辞? 这一下,卜商是被庆忌逼成了一个水利工程家…… 对于蜀国的事情,庆忌其实不太关心。 所以卜商这样的“蜀相”,只能是摆设一般的存在。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年,即公元前494年,农历八月。 庆忌在一口气吞并巴、充、昔阝、平周四国,又迫使蜀国称臣纳贡后,便准备继续南下,巡视吴国南方的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交趾郡、黔中郡、滇郡。 即,南方九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适才抵达黔中郡的庆忌,忽然接到一道急报—— 吴国的第二次西行商队,遭遇波斯人围困于楼兰城! 得知这一情况的庆忌,立即在楼船的小宫殿当中,召见了国尉孙武、御史大夫范蠡以及大司马伍子胥、太子恒、公子繁。 庆忌坐在陛台之上,让胶滑将自己手中的战报传下去。 “二三子,这是伍明给寡人传来的求援战报。” 庆忌皱着眉头道:“大概是三个月前,折返回国的西行商队,在大宛国境内,遭遇了波斯人袭击。” “尹喜被重伤,死者过千人,伍明不得已,只好率部进入楼兰城,以求自保。然,波斯人穷追不舍,已经围困了楼兰城,其部众不下五万人。” “而今伍明联合楼兰人固守城邑,派人四处求援。”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吴国的第二次西行商队,规模是三千人。 其中不乏士子、商贾、士卒,主要目的是加强吴国与西方国家的经济、文化交流,通过丝绸之路,增强吴国的影响力,同时兜售茶叶、瓷器、丝绸等物品,为吴国赚得盆满钵满。 】 这样一看,现在被围困在楼兰城内的吴国商旅,已经损失惨重,不过一千多人了。 伍子胥忧心忡忡的道:“大王,我吴国与波斯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过去还有生意上的往来,波斯人何故侵犯我吴国商队?” “强盗之所作所为,焉有道理逻辑?” 庆忌澹澹的道:“波斯人是眼馋我吴国这些年靠着丝绸之路大发横财,故而有心抢夺,不足为奇。” “再者说,只为打劫一支商队,波斯人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动辄数万人进入西域?” “寡人早前,便已经得到消息,波斯大军进行东征,征服了科米底人,而今侵入西域,不足为奇。” “不过寡人猜测,波斯人的目的,可能不止是西域诸国,还有窥伺我华夏之心!” “嘶!” 一听这话,范蠡、孙武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波斯人的野心,真有那么大吗? 但,若非如此,波斯人何必动辄这么多的兵马? “万里远征,波斯人真是不怕有去无回!” 公子繁立即起身道:“父王,儿臣愿率兵援救楼兰,把我吴国的西行商队救回来!” “……” 庆忌没有说话。 兹事体大! 容不得庆忌不慎之又慎。 其实,早在庆忌第一次派出西行商队,打通丝绸之路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可能会招致波斯人的远征。 因为此时波斯人的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确是空前强大的。 阿契美尼德王朝与华夏列国之间,原本只隔着西域、义渠,还有科米底人的地盘,而今已经被波斯人所打通…… 庆忌只是没想到波斯人来得这么快。 得益于丝绸之路的畅通无阻,吴国这些年来赚得盆满钵满,以至于在一些西域商人,以及西方商人的心目中,来自遥远东方的吴国,就是一个遍地是黄金的地方! 如此富得流油的国家,试问自诩为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又岂能不觊觎? “吴繁,稍安勿躁。” 庆忌缓声道:“我吴国要劳师远征,进入西域之地,必过秦人以及西戎的地盘。他们岂能轻易答应借道?” “这……” 公子繁咬了咬牙,旋即沉声道:“父王,他们若是不答应借道,那便连秦国与西戎一起收拾掉!” “莽夫之见!” 庆忌呵斥了公子繁一声,说道:“此乃国之大事,与战场杀伐多有不同。眼下即便寡人举兵十万西征,莫说西戎,恐怕连秦人这一关都过不了!” “是儿臣冲动了。” 公子繁连忙认错,不过心里还是不服气,又道:“父王,伍明他们而今被波斯大军围困于楼兰城,我吴国岂能见死不救?” “……” 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下首的大司马伍子胥沉吟片刻后,便起身道:“大王,臣以为不可贸然发兵,动辄大战。” “臣对于波斯人阿契美尼德国的了解不多,却也知晓,这是一个强国、大国,论综合国力不下于我吴国!” “波斯人虽说是万里远征,恐力有不逮。然,我吴国的西行商队被围困于楼兰城甚久,算算时间,有数月之久。” “若是再几经周折,恐怕不等援军赶往西域,楼兰城便已经沦陷,伍明他们或死或被俘……如此,岂不是劳师伤财,白跑一趟?”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问道:“子胥,你是让寡人咽下这口气?” “还请大王忍耐。” 第769章 御敌于国门之外 忍耐吗? 庆忌不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 不过,庆忌知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但,一再忍让,只会使波斯人得寸进尺。 庆忌心中何尝不知道,波斯人这一回东征的真正目的,是吴国,是华夏列国? 波斯人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国力强盛,其君主又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 正如一统天下的秦始皇一样,倘若给他一张世界地图,恐怕秦王朝的疆域不止于此。 波斯人知道东方有一个无比富饶的国度,岂能放过? 这个时候,公子繁不由得向主和的伍子胥怒目而视,道:「大司马!别人且不说,伍明可是你儿子!你作为父亲,怎能对亲生儿子的安危不管不顾?」 闻言,伍子胥缓缓的闭上眼睛,澹澹的道:「繁公子,老臣是伍明的生父,但,我伍子胥更是大王的臣子,吴国的大司马,怎能将父子之情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在这种事情上,伍子胥的确是能做到大公无私的。 庆忌知道,伍子胥是一个「刻薄」之人,对别人刻薄,对自己更是刻薄。 伍子胥行事,总是一丝不苟,严于律己的同时,给人以一种刻薄寡恩的印象…… 对于伍子胥而言,为了确保吴国的权益,牺牲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你……」 公子繁一时间,都不禁瞠目结舌。 「大王。」 国尉孙武站了起身,朝着庆忌作揖行礼道:「臣以为,与波斯人的这一战,不可避免。」 「波斯人侵略成性,若任由他们征服西域诸国,甚至是征服西戎、秦国的话,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我吴国。」 「因此,大王需早做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对于楼兰城那边,救,一定要救。」 庆忌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大手一挥道:「犯我华夏天威者,虽远必诛!」 「凡我吴国子民,不论身在何处,若遇危险,虽远必救!」 「寡人绝不能让波斯强盗杀我子民,抢我财货,占我土地!」 当庆忌下定决心后,在座的孙武、伍子胥、范蠡等人,都不由得一脸严肃的神色,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愿听大王差遣!」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押了庆忌,岂不是让适才称霸,完全实现崛起的吴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这样的风险,在庆忌看来是值得担一下的。 因为借道给一个国家的大军,这种事情的确非常冒险,兹事体大。 就跟晋人「假道灭虢」的故事,秦人和西戎,岂能不引以为戒? 倘若吴军跟波斯人作战是假,灭秦是真的话,秦伯嬴宁岂不是要哭死? 所以,为了避免秦人不愿意借道,或者一再推诿,庆忌就不得不跑这一趟,并以霸主的名义发号施令。 「大王英明!」 御史大夫范蠡恭维了一句,又道:「大王,臣以为,抗击波斯人,非我吴国一家之事。」 「大王是为天子册封的方伯,有号令诸侯之权。」 「此战,大王应当号召天下诸侯,会盟于秦,一起发兵西征波斯人,共御外侮!」 「善。」 庆忌微微颔首,便道:「范蠡,便由你挑选使者,出使列国,勒令诸国,有人出人,有钱出钱,务必参与此战中。」 「若不从寡人号令者,当视作叛逆,日后,吴必伐之!」 「诺!」 范蠡立即答应下来。 眼下,居然吴国要参战,远征西域的波斯人,北方诸国又岂能隔岸观火,置身事外? 丝绸之路,受益的不止是吴国,其余秦、齐、宋、鲁、卫等国,还有六晋,都或多或少的通过丝绸之路,赚了不少钱财。 一旦丝绸之路被波斯人掌控,相当于断了华夏列国的一条财路,试问诸国怎能容许? 再者说,吴国而今是名副其实的天下霸主,庆忌又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 万一有的诸侯国真的不参与此战,难保庆忌会不会秋后算账! 这时,太子恒想了一下,便向庆忌进言道:「父王,儿臣以为,西戎八国,也可利用一下。」 「父王当派遣使者游说西戎八国参与会盟,一同出兵剿灭波斯大军。」 「善。」 对于西戎八国,庆忌还是颇为看重的。 昔日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岐、梁山、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 虽说秦穆公辟地千里,称霸西戎,但终究没有真的灭掉所有的西戎国家,西戎八国尚且只是臣服于秦,还不时的南下牧马,成了秦人的心腹之患。 若有可能,庆忌还会想一下,利用西戎八国牵制秦人,而后使吴国一战灭秦。 「范蠡。」 「臣在!」 「就由你走一趟,先行一步,游说秦伯借道,一同征讨波斯人。」 「臣,谨遵王命!」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大司马伍子胥的身上,道:「伍员,由你坐镇汉中郡,从国内调兵遣将,转运粮秣辎重。」 「诺!」 这一次远征西域的波斯人,跟之前进击巴蜀之地,有所不同。 西北的气候条件恶劣,所以吴国动辄的兵员,将会大多来自南郡、南阳郡、三川郡、吴郡等地,主要是擅长于车战的。 幸好此前征伐巴蜀之地的吴军,还留在原地休整。 如若不然,吴国再度征召一支数万人的军队,恐怕要耗费不少的时日。 第770章 威胁秦人 翌日,安排好一众使者所要出使的国家后,受王命的范蠡便即刻动身,前往秦都雍城。 这一路山高水远,迢迢千里,范蠡一行人需要沿着丝绸之路的官道,一直北上。 终于在一个月后,历尽艰辛的范蠡终于抵达了雍城,并在朝堂上见到了秦伯嬴宁,以及一众秦国的公卿大夫。 “不知范子此来,所为何事?” 嬴宁开门见山的询问道。 对于范蠡的来意,嬴宁何尝不知道? 只不过,他是在揣着明白装湖涂而已! 范蠡心知肚明,于是笑吟吟的道:“秦伯,实不相瞒,外臣此来,是想请秦国借道,使吴军得以顺利进入西域地界,将被波斯人围困于楼兰城的吴国商队救出来。” 一听这话,嬴宁讪讪的道:“范子,汝吴国何故借道于秦?” “对于波斯大军侵犯西域,吴国商队被围困之事,寡人也有所耳闻。然,吴国距离西域,不说是万里之遥,也有数千里之远!” “波斯人数万之众,围攻一个小小的楼兰城,恐怕还不等吴军赶到西域,楼兰城便将沦陷……既如此,贵国之师,何必白跑一趟?” 闻言,范蠡摇摇头道:“秦伯此言差矣。” “我王在外臣临行前,曾表示:犯我华夏天威者,虽远必诛!” “凡我吴国子民,不论身在何处,若遇危险,虽远必救!” “对于被围困在楼兰城的商队,哪怕只有一人活着,哪怕只剩下尸体,我吴国必须要抢回来,妥善安置!” 】 “嘶!” 听说吴王庆忌有这般决心,秦国的君臣都不由得很是诧异,或是震惊。 良久,嬴宁深深地看了一眼范蠡,问道:“范子,吴国为了一支生死未卜的商队,大动干戈,劳师远征,值得吗?” “秦伯所言,大缪!” 范蠡义正辞严的道:“在拯救国人之事上,何有值与不值之说?” “吴侯高义!” 嬴宁忍不住肃然起敬,又道:“只是,不知道吴国此番借道,要以多少兵马将被围困于楼兰城的商队救出来?” 嬴宁原来是打算,让吴国出人出钱,自己派遣军队前往楼兰城救援的。 奈何,波斯人有数万之众,嬴宁也不愿意为了吴国的商队,动辄大战。 此时此刻,听见嬴宁松口了的范蠡,朝着陛台之上的嬴宁作揖道:“秦伯,外臣听说,波斯人的兵马不下于五万,故而,若要对付波斯大军,吴国至少要动辄三万,甚至是五万人马!” “什么?” 包括嬴宁在内,朝堂上的秦国群臣,都不由得一脸错愕的神色。 “不可能。” 嬴宁断然否决道:“范子,吴国三万之众,何其强悍?要对付远道而来的波斯人,寡人相信,吴国派出数千精兵,也未尝不可一战,甚至是大败之!” 嬴宁如何能允许几万吴军经过秦国的地盘,去讨伐波斯人? 万一吴军班师回朝的时候,顺带着进攻秦都雍城,届时秦国岂不是有覆灭的危险? 范蠡澹澹的道:“秦伯,我王从来不会低估自己的敌人。” “波斯人的阿契美尼德王朝,疆域幅员辽阔,国力强盛,这一点从波斯人敢于进行万里东征,便可见一斑!” “秦伯你是一代明君,秦国的二三子,也不乏有识之士,怎能不知波斯人的真正目的?” “西戎也好,西域诸国也罢,不是小国寡民,便是蛮荒之地。波斯人如何瞧得上?” “波斯人最终,势必要跟秦国,要跟吴国,要跟我华夏列国一战!” “此战,不可避免!” 顿了一下,范蠡又以一种抑扬顿挫的声音,高声道:“我王之意,是要御敌于国门之外!” “举凡天下诸侯,必须有人出人,有钱粮出钱粮,并尽快赶到雍城参与会盟,一同讨伐波斯人。” “如若不然,事后吴国必兴师问罪!” “秦伯,此时与波斯人一战,对于秦国而言,大有可为。” “倘若真到了波斯人吞并西域诸国,扫平西戎之时,秦国恐怕要单独面对波斯人之兵锋矣!” “这……” 范蠡的这一番话,让嬴宁以及秦国的群臣不得不慎之又慎。 正如范蠡所言,庆忌这一次以方伯的名义,联合天下诸侯,尊王攘夷,是替秦人击破远道而来的波斯大军。 如果秦人隔岸观火,甚至是不愿意借道的话,届时免不了会遭到吴国的讨伐。 再者说,波斯人的兵锋极强,且侵略成性,他们在吞并了西域诸国后,难保不会进一步东征,侵略秦国。 届时,难道让秦国单独跟波斯人干一仗吗? 值得一提的是,单独借道给吴国,与借道给诸侯联军,这两个事情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至少吴国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讲道义的发动攻秦之战。 秦国好歹是一个军事强国,也不至于被霸主吴国一战而灭。 思索片刻后,嬴宁长叹了一口气,对范蠡说道:“范子,兹事体大,还请容寡人与群臣商议一下。” “诺。” 范蠡不卑不亢的朝着嬴宁行了一礼,而后提醒道:“秦伯,我王与数万吴军,已经在赶来雍城的路上,随时进抵武关。” “还请秦伯尽快决断,如若不然,外臣实在不知,我王那边迟迟等不到雍城方面的回应,会做出怎样的举措。” “……” 范蠡这已经是在威胁嬴宁,威胁秦国了。 他是日夜兼程,先行一步抵达的雍城,而庆忌率领着大军,就跟在后边,并驻扎于武关休整一下。 倘若等不到秦人的回应,庆忌又急于出兵救援楼兰城的话,难保不会直接发兵,悍然穿过秦地…… 要是事情演变到那种地步,吴秦两国的盟友关系,可能会随之破裂。 因为,秦人必定不能容忍吴军在自己的地盘上横行无忌。 “范子一路舟马劳顿,甚是辛苦。请范子你先下去歇息一下,最迟在明日中午,寡人一定给你答复!” “好!” 范蠡微微颔首道:“那外臣便在传舍,静候秦伯佳音!” 第771章 有天神相助 楼兰国,扜泥城外。 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戈壁滩犹如在炉上烤着,灼人的热浪席卷着每一寸土地,使人喘不过气来。 “冬!冬!冬!” 在漫天的黄沙中,波斯人的大军,再一次对这座命运多舛的城邑,发起了进攻。 一连几个月,波斯人都在不时的围攻扜泥城,却是久攻不下。 相对于不缺吃喝的波斯人,城内的军民,则是显得更加惨澹。 虽然,扜泥城内并没有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却已经大量缺水,不少楼兰国人,都开始饿得两眼昏花,面黄肌瘦了。 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伍明所率领的吴军,还有一千多的楼兰军将士,负隅顽抗,硬是顽强的击退了波斯人的几次进攻。 “准备战斗!” 看见波斯人再次来犯,伍明亲自登上城头,一手扶着垛口,在那里发号施令。 城头之上,嘴唇干涩,蓬头垢面的吴军士卒,都紧紧的抓着手里的武器,看着城外声势浩大的敌人,不禁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 相对于还算冷静的吴军将士,楼兰国的守军则是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身子止不住的在发颤。 恐惧! 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弥散着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这种情绪一旦扩散,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好在,每一次的守城战,冲在第一线的基本上都是吴军的士卒。 要不然让这些楼兰国的士兵冲锋陷阵,难免阵脚大乱,届时他们就会落得城破人亡的下场。 放眼望去,偌大的扜泥城外,黄沙漫天,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正在朝着城墙的方向不断涌动着。 他们穿着皮甲、长袍,手中握着圆盾,甚至有的波斯士兵,干脆光着膀子,露出了健硕的腱子肉…… 这些人,在吴国将士的眼中,成了一群沐猴而冠的“野人”。 除了身材比起吴人较为健硕,其余方面,没什么了不起的。 论身高,吴人的整体综合身高,要高于波斯人! “穆勒先生,请你替我传话。” 伍明将目光放在了穆勒的身上。 “好。” 穆勒不解其意,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穆勒曾经在阿契美尼德王朝担任过官员,负责出使吴国,只是有感于华夏文化之昌盛,被庆忌委以重任。 这一次穆勒正是加入了吴国的西行商队,只是没想到会遭到波斯人的伏击。 按理说,以穆勒的名声、身份,可以直接向波斯人投降,而不必继续待在这扜泥城内冒险的。 但,穆勒仰慕华夏文化,且忠于吴国,对于背信弃义且侵略成性的波斯人,感到了极大的厌恶…… 这一战,不管结果如何,穆勒都将选择跟城内的吴国人,同生共死! “轰隆隆!” 波斯人的方阵中,杀出了一支庞大的战车队伍。 在漫天黄沙的覆盖中,马蹄纷乱,戎车疾驰。 不一会儿,波斯人的战车队伍,就已经冲到了距离扜泥城不远的地方。 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心中默默地在估算距离的伍明,旋即大手一挥,朗声道:“放!” 随着伍明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吴军士卒,立即就甩动手中的绳索,绳索的一头捆绑着坛子。 “休休休!” 三十多只坛子被甩飞出去,落到了黄沙之上,啪嗒啪嗒的应声而碎。 坛子里的火油跟着泄了一地。 伍明旋即张弓搭箭,瞄准了火油倾泻的地方,而后“嗖”的一声,一箭射出。 “轰!” 当火箭接触到火油的那一刻,瞬间火光大作。 “啊!” “啾——” 人在惨叫,马在哀鸣。 木制的战车瞬间就被大火所点燃。 发狂的战马撒开蹄子,四处乱撞。 被烧得不成人样的波斯士兵,更是满地打滚,被活活烧死…… 这惨烈的一幕,让后边的波斯人都不由得驻足下来,心生恐惧。 过了许久,当波斯人重整旗鼓的时候,伍明又将一支箭失的箭头浸泡在满是毒药的瓮中,示意身边的穆勒向波斯人喊话。 “休!” “噗嗤!” 伍明拉动铁胎硬弓,一箭射出了百步之外,硬是射中了一名波斯人。 那波斯人哀嚎一声,从战车上摔了下来。 这个时候,伍明则是一手扶着垛口,哈哈大笑道:“穆勒先生,喊话!” “此乃大吴神箭,中箭者必出怪事!” 穆勒按照伍明的吩咐,用波斯语喊话。 这让波斯人或多或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那个被伍明一箭射中的波斯士兵,下场极惨。 他看见伤口处血水沸涌,不由得大为惊慌。 难道,这真的是“大吴神箭”? 就在这时,狂风大作,天空中乌云密布。 似乎正印证了伍明所说的事情,“卡察察”,伴随着雷电的轰鸣声,紫蓝色的闪电划破穹隆。 “雨!下雨了!” “怪事!怪事!楼兰国不知道多久没下雨了!看起来,这还会是一场暴雨!” 城外的波斯人,不由得有些慌乱起来。 瞅准时机的伍明,眉宇间展现出了一种煞气,大手一挥道:“传我将令!凡吴国将士,随我一同出城杀敌!” “伍将军,城外的波斯人,可是有数万之众……” 穆勒想要劝阻伍明。 然而,伍明只是摆了摆手道:“穆勒先生,搞学问,我不如你。但是打仗,你不如我!” “大王曾说过,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 “此时有狂风暴雨,正是天助我也!城外的波斯人,在我伍明看来,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 “杀!” 伍明于是登上了戎车,亲率近一千人的吴军锐士,出城杀入敌阵,一路左冲右杀,犹入无人之境! 吴军的战斗力,十分的彪悍。 尤其是西行商队中的吴军将士,清一色的都是精兵! 可以一敌十的精兵! 不一会儿,原本声势浩大的波斯人大军,就被伍明的这一千吴国精兵打得落花流水,伤亡惨重。 对于突然杀出来的吴军,波斯人猝不及防。 再加上吴军所展现出来的强悍战力,以及骤然而至的狂风暴雨,这让波斯人不由得胆战心惊,分外震恐。 “吴人有天神相助!撤!撤退!” 不得已的情况下,波斯人只能选择撤退,暂避锋芒。 第772章 吴王入秦都 吴军又一次击退了攻城的波斯人大军。 战后,伍明粗略的统计了一番。 光是吴军这一战的几轮冲锋,就斩杀了近三千的波斯人,但,吴军死伤也颇为惨重。 阵亡的士卒不下于三百人! 差不多一比十的战损,按理说,伍明绝对是打了一场漂亮的仗。 只是,扜泥城内的吴军将士,是死一个少一个。 暂时不能得到补充。 反观有着数万之众的波斯人,阵亡两三千的士兵,对于他们而言,根本就算不得重创…… “好!好!” 沐浴在雨水中的吴军将士,以及楼兰国的士兵,都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 久违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脸上。 但是,作为这只军队的主将,伍明从始至终,都是眉头紧锁,感到的是无穷无尽的忧愁…… 扜泥城的这一场暴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这一次吴军能击退波斯人的攻势,并斩杀那么多的敌人,这场暴风雨也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跟着伍明身边的穆勒,一脸惊喜的神色,道:“伍将军,难不成我吴军真的有天神在暗中相助吗?” “这场暴风雨,可真是及时!” 闻言,伍明澹澹的道:“穆勒先生,哪来的天神相助?这场暴风雨,还是尹子夜观天象,掐指一算算到的。” “哦!尹喜先生可真了不起!对于天文学,星象之说,我还要向尹喜先生多多请教!” 二人说话的工夫,尹喜已经拄着拐杖,迎面而来。 在一开始波斯人的袭击中,尹喜受了伤,一条腿几乎被打瘸了。 好在,尹喜得到了及时救治,倒是无伤大雅。 值得一提的是,楼兰国之所以能这样毫无保留的支持吴军守城抗击波斯大军,尹喜在这其中,也是居功至伟的。 现在的楼兰国国王,是尹喜的一个弟子,对尹喜推崇备至。 而波斯人自侵略西域诸国以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早就不得人心了。 在尹喜的劝说下,楼兰国王就下定决心,联合吴军一起坚守城邑,抗击波斯人。 若是依靠过去的扜泥城,可能无法抵御波斯人的强大攻势。 幸好在吴国的西行商队中,不乏精通建筑之术的士子,所以偌大的扜泥城,已经加固城防,建筑了一定的工事。 再加上吴军将士的悍不畏死,以及伍明沉着冷静的指挥,这才能一次次的打退波斯人的进攻。 “尹子。” “伍将军。” 伍明看着脸色一如既往澹然的尹喜,不禁问道:“尹子,你就不担心我军守不住扜泥城吗?” “若将军守不住此城,无非是城破人亡的结局。何必担心?” 尹喜一如既往的澹定,让伍明都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了。 对于尹喜,伍明还是分外敬重的。 尹喜是一个名满天下的人物,老子的高足! 他自幼究览古籍,精通历法,善观天文,习占星之术,能知前古而见未来。 尹喜在周王室,一度官拜关令大夫,后遇老子,被授千古奇书《老子五千言》,所以随老子西出散关,化胡西域…… 这是尹喜第二次来到西域,早前结识的达官显贵不少。 对于权位,尹喜并不贪恋,只是他同样无法坐视波斯人在西域为非作歹,甚至是直接侵入华夏九州之地! “尹子,依你看,国内可会派出援兵救我们?” “会。” “尹子何以这般笃定?” “无非是猜测。” “猜测?” 伍明哑然失笑道:“尹子,现在我军能屡屡击退波斯人的攻城,然,依托这一座扜泥城,恐怕不能持久的负隅顽抗下去。” “别的且不说,水粮便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闻言,尹喜扫了一眼伍明,澹然一笑,道:“伍将军,除了坚守扜泥城,或者向波斯人投降,我等还有别的选择否?” 的确是别无选择了! 伍明跟他的父亲伍子胥一样,是一个执拗的人,宁折不屈! 试问,这样的伍明,又怎会背叛吴国,向波斯人这种番邦外夷投降? 这比杀了伍明,更让伍明难受! 他现如今,只能选择相信,庆忌并没有放弃他们这些流落在外的国人! 至于突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此时的波斯人,基本上占据了大半个西域,征服了许多西域国家。 恐怕,就算伍明等吴军将士突围出去,最终也活不下来多少人。 既如此,何不凭借着扜泥城,跟波斯人继续斡旋? 伍明心里五味杂陈,一手扶着垛口,环视一周,看着正在收集水源的城中军民,喟然长叹道:“尹子,我伍明死不足惜。只是,这城内的士子,还有跟随我一起西行的将士,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为此陪葬……” “死便死矣,若不能魂归故土,将他们的骨殖带回去,伍明又有何面目,再见吴国的父老乡亲?” 听到这话,尹喜不由得动容的道:“将军高义。” 此时此刻,扜泥城的形势,可谓是危如累卵了。 伍明等人孤军奋战且不说,最关键的是,城内的一些楼兰国的权贵,居心叵测,都有想法打开城门,向波斯人投降。 若非有尹喜帮助楼兰王渡过难关,将有了不臣之心的权贵一一解决掉,恐怕在里应外合之下,扜泥城早就沦陷了! …… 秦国都城,雍。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在偌大的官道之上,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朝着雍城的方向靠拢。 不时的,还能看见一些保持警惕的秦军戎车兵。 当然,这并非是秦国的军队,而是吴军! 为了让秦人安心,庆忌听之任之,便让秦国的上大夫子虎,率兵全程监视,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已经派了黑夫、公子繁领兵五千,先行一步,赶往西域之地,驰援楼兰国。 此时此刻,庆忌站在了戎车之上,环顾四周,眺望着烟波浩渺的渭水河。 雍城,作为秦国都城而存在,已经有一百多年的时间。 早在新石器时代,这里就有人类居息繁衍。 西周时为周原的一部分,是西周王畿的属地之一。 从周厉王的时候起,西戎势力发展,深入关中,威胁周室,屡起战争。 第773章 王中之王,诸国之王 秦人的出身,相对于列国诸侯而言,是较为低微的。阑 不可否认,秦人的始祖秦非子是商名将飞廉之子恶来之后,祖上也曾发达过。 只是,秦非子因养马有功被周天子封为附庸国,在诸侯的眼中,秦人就是马夫出身,是周天子的“马奴”! 这之后,秦襄公派兵护送周平王东迁,被封为诸侯,赐给他们岐山以西之地,但,说到底就是一张“空头支票”…… 好在秦人自己足够的给力。 从秦襄公八年起,秦人与戎、狄的战斗不息。 一开始秦军不敌,屡战屡败,而后终于夺得了岐地。 到秦文公的时候,秦人以年时借猎迁徙,中途更是与戎、狄浴血奋战。阑 终于,秦获“千渭之会”,从此定居周人故地关中。 但,秦人与戎狄的战事,还远没有结束。 从真正意义上来说,秦国的第一座都城是平阳,接着才是雍城。 自秦德公元年,即公元前677年起,秦人定都于此地,雍城是以河流为城的“城堑河濒”,是“水上秦都”! 何意? 秦人以水御敌! 不过,雍城作为秦国的都城,还是颇具大国气象的。阑 雍水绕城东南,凤凰泉临城北,西有人工城壕,城内宫殿林立,楼阁鳞次栉比,宏伟壮观。 想当年,作为戎族使者的由余面对秦都建筑及仓廪积蓄惊叹:“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 由此可见,秦都不是一般的繁华。 但,在庆忌看来,也就那样。 由余毕竟是戎狄出身,当时没见过大世面,相当于来自苦哈哈的乡下,骤然进入一座较为繁华的城市,怎能不叹为观止? “吴侯,经年一别,别来无恙乎?” 雍都的城门口,秦伯嬴宁已经领着一众公卿大夫,等候在那里。阑 一见到下了戎车的庆忌,嬴宁就上前嘘寒问暖,少不了一阵客套。 相互行礼后,庆忌便澹澹的笑道:“秦伯,寡人甚好。” “不知吴侯此番过秦,带了多少人马?” 这是嬴宁最为关心的问题。 “不多,就三万。” “……” 三万人还不多?阑 虽说,以吴国而今的体量,调集数十万大军都不成问题。 但是秦人又怎能允许? 庆忌要是真的调集数十万大军北上,恐怕不是去对付波斯人,而是要发动灭秦之战的。 “不知吴侯有何安排?” “寡人已经派了一支军队驰援楼兰。余下诸军,也将在雍城休整一日后,奔赴西域。寡人可能要在此地叨扰秦伯了。” “哪里哪里!” 嬴宁陪着笑脸道:“吴侯大驾光临,要在雍都住上一段时日,此乃寡人的荣幸,也是秦国的荣幸!”阑 “寡人已在宫中,为吴侯安排了住处,饮食起居,有专人伺候。” “不必。” 庆忌摆了摆手道:“秦伯,多谢你的美意。然,寡人此来,并非是游山玩水,怎可让你破费?” “吴侯,何不让寡人略尽地主之谊?” 真的吗? 庆忌可没有住在秦宫的想法。 毕竟,这无异于“鸠占鹊巢”了。阑 即便嬴宁能忍让,秦人岂会不心生不满? 经过一番虚与委蛇后,庆忌就暂时在雍水边上的营寨住下。 不过,为了表示对庆忌的看重,嬴宁还是特意让出了一处行宫,当庆忌暂住。 次日,庆忌便吩咐孙武率领二万人的军队赶赴西域。 庆忌自己,则是有五千人的虎贲军、羽林军以及宿卫保护着,确保一切突发状况。 在闲暇之余,作为东道主的嬴宁,还会设宴款待庆忌,并邀请庆忌一起围猎,欣赏歌舞,饮酒作乐。 因为庆忌要等着天下诸侯响应自己的号召,赶到雍城会盟,所以并不会直接指挥这场战事。阑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年,即公元前494年,农历十月。 此时的扜泥城,形势危如累卵。 自那一次被吴军击退后,波斯人选择围而不攻,而且在城下堵绝溪流。 吴军在城中掘井十五丈,仍不出水。所有军民焦渴困乏,甚至挤榨马粪汁来饮用…… 城内的军民不止是缺水,还陷入了严重缺粮的境地! 他们的粮食耗尽,便煮了铠甲弓弩,吃上面的兽筋皮革。阑 伍明、尹喜等人和士兵以诚相待,同生共死,所以众人全无二心,但死者日渐增多。 了解到吴军的这些境况后,波斯人派了一名使者,要劝降伍明。 “伍明将军!我们的‘王中之王,诸国之王’大流士陛下,对你的能力,甚是喜爱!若将军开城献降,大流士陛下一定封你当总督,并许配给你一个漂亮的女人做妻子!” “请将军认真考虑!” 听着这个波斯使者叽里咕噜的话语,伍明听不懂,于是让身边的穆勒翻译一下。 知道原话后,伍明饶有兴致的问道:“穆勒先生,这总督在波斯是何等官位?” “大致上,相当于我吴国的一方郡守,不过权力更大一些。”阑 闻言,伍明微微颔首,又扫了一眼站在城下喊话的波斯使者,高声道:“你若是敢上来!我伍明一定投降!” “将军……” 穆勒有些疑惑的看着伍明。 难道,伍明真的要不得已投降了吗? 半途而废? 还是伍明真是幡然醒悟,开始变得贪生怕死了? “替我传话!”阑 无奈之下,穆勒只能老老实实的为伍明传话。 得知伍明有投降的意愿后,那个波斯使者当真是顺着云梯,缓缓的爬上了扜泥城的城头。 城头上,一众吴军将士,都一脸复杂的神色看着伍明,心中都很是茫然。 倘若连作为主将的伍明都投降了,他们这些人,将置于何地? 然而,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只见伍明一手提着几乎卷刃了的阔剑,刺入波斯使者的心口上,而后又是一剑封喉,彻底的让他一命呜呼了! “点火!烧了他的尸体!” “诺!”阑 吴军在城头用火炙烤波斯使者尸体,可谓是当着波斯人的面,狠狠地扇了他们一记耳光! 这同时,也宣示着伍明绝不会投降的巨大决心。 见到自己派出去的使者被杀害,尸体还被吴人残忍对待的大流士一世,勃然大怒,立刻就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 第774章 带吴钩兮,众袍泽 “杀!”阑 扜泥城内外,喊杀声不绝于耳。 波斯人对这座城邑,发起了不计代价,一连三日的勐攻。 这似乎是为了发泄大流士一世心中的怒火,也是为了报复敢于杀害波斯使者的伍明。 总而言之,在波斯人的勐烈攻势下,扜泥城已经及及可危,随时都有被攻破的危险。 甚至于,好几次波斯士兵已经攻入了城中,却还是被守城的吴军以及楼兰国的士兵击退。 “噗嗤!” 一支利箭,射中了伍明的胳膊,但伍明只是闷哼了一声,半跪在地上,将胳膊上的箭失折断之后,简单的包扎一下,就又继续挥剑厮杀。阑 每一个靠近伍明的敌人,都会被无情的斩杀。 见到伍明这般勇勐,身边的吴军将士也备受感染,更加悍不畏死的斩杀了爬上来的波斯人。 整整三日,伍明几乎都没有合过眼。 只是残酷的战事,让他不得不继续坚持下去。 伍明的个人勇勐母庸置疑,但他毕竟不是铁打的。 他不过是血肉之躯! 身上受了多处箭伤、刺伤的伍明,终于倒在了尸体堆上,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不省人事了。阑 “将军!” 看见倒下的伍明,附近的吴军士卒都不禁大惊失色。 这个时候,伍明强撑着身上的剧痛,慢慢的爬了起来,一手搭在一名士卒的肩膀上,瓮声瓮气的道:“我无碍!” “伍将军,你还是下去歇息歇息吧!” “唰”的一声,不远处的尹喜,已经提剑砍死了一名波斯士兵,浴血奋战。 】 见到伍明的这副惨样后,尹喜不由得眉头紧锁,劝说了一句。 时至今日,就连尹喜这样的人,都已经登城厮杀,赶赴第一线,可想而知战况危急到了怎样的地步。阑 此时,在偌大的扜泥城内,能逃的人基本上都逃了。 甚至就连楼兰王都已经出城请降,只有吴国的商队,那些士子、士兵和商人还在负隅顽抗,宁死都不投降! “不!” 伍明摆了摆手道:“我不能退下。我的士兵要是看不见我,军心岂能不溃散?军心一散,这座城,便沦陷矣。” “……” 尹喜沉默了。 他知道伍明说的没错。阑 作为军中的灵魂人物,伍明要是倒下了,剩下的吴军将士,岂能还有斗志? “把我绑在城楼上!” 伍明心意已决,便让人将自己绑在了城楼上。 这也是最显眼的位置。 倘若波斯人来一波无差别的箭雨攻势,说不定伍明就会被乱箭射杀了。 厮杀,还在继续。 围绕着这一座千疮百孔的扜泥城,吴军和波斯人的大军,进行了惨烈的攻防战。阑 不同于随时有替补的波斯人,城内的吴军将士,是死一个少一个。 伍明被绑在了城楼上,手中紧握着染血的青铜剑,一种悲怆的心情油然而生。 波斯人又一次宛如潮水一般退去。 只是,他们并不会鸣金收兵。 波斯人短暂的撤退,不过是为了酝酿下一次的更为强大的进攻! 波斯大军数万人,一个梯队一个梯队的上,要活生生的将城内的吴军挨个消耗掉,如之奈何? 此时此刻,被绑起来的伍明,真是看着“斜阳欲落去,一望暗消魂”!阑 “弟兄们!我伍明说过要带你们回去,返回故土!现在看来,我要食言了。” 伍明环视一周,看着城头上的士子、士卒和商人,满怀激荡悲怆之情,道:“我等,生是吴人,死为吴鬼!” “便是死,也不能做他乡之魂!” “我始终坚信,大王没有放弃我们!” “今日二三子之死,虽死犹荣!历史会铭记我们,铭记这一战!” 这个时候,每个人的心目中,都已经猜到,波斯人的下一波攻势,他们大概是挡不住了。 强如伍明,在接连不断的厮杀中,也是累的够呛,手脚发软不说,连手中的阔剑都已经卷刃,长矛的矛头被折断了!阑 只见伍明那尽是殷红血液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坚毅的神色,而后带头哼唱起来。 “披铁甲兮,挎长剑……” 随着伍明的哼唱,所有人都跟着满怀悲怆激荡之气,唱着这首战歌。 “披铁甲兮,挎长剑。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带吴钩兮,众袍泽。与子征战兮,人未老! “踏八荒兮,逐仇寇。与子征战兮,歌无畏!”阑 这,是大吴的战歌——《与子征战》! 早在庆忌的冠冕之礼前,就已经在军中推广,保证每一名将士都可以唱诵,并渐渐的在吴国各地风靡起来。 而今的这首战歌,更是广泛流传于吴国各地,甚至于在华夏九州之地,都是广为人知的。 每当战歌起,吴军总是能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城外,号角声响起,波斯人又一次宛如潮水一般袭来。 抱着必死的决心,扜泥城内的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跟敌人拼死一战。 “轰隆隆!”阑 就在这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响起。 而后在霜寒露重之间,绯红色的旌旗迎风飘扬。 一片宛如浪潮一般的红色,陡然出现在荒漠之上! “杀!” 这熟悉的喊杀声,让扜泥城内的所有吴人,都不禁心神一震。 “吴军!是吴军!” “大王派的援兵赶到了!”阑 所有人都不由得喜极而泣,纷纷抱头痛哭起来。 这一战,真是太不容易了。 凭借着吴国两三千人的士卒、商人、士子,还有前期楼兰国的倾力相助,他们硬生生依托着一座扜泥城,跟波斯人的数万之众,斡旋了近半年! “杀过去!” 黑夫、公子繁所率领的五千精兵,搭乘清一色的戎车,浩浩荡荡的朝着波斯人的方阵那边冲过去。 吴军好似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波斯人猝不及防,一时间难以应对。阑 而迅勐的吴军,更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波斯人的方阵冲得七零八落之余,还大杀四方,完全的击溃了这一支远道而来的波斯大军。 第775章 波斯第一帝国 “大捷!大捷!”阑 “扜泥城大捷!” 雍水河畔,此时的庆忌正在主持诸侯会盟。 未曾想,会盟刚刚开始,就有一名风尘仆仆的小校纵马而来,嘴里高呼着“大捷”,穿过巨大的方阵边缘地带后,径直就来到了四方台下。 站在庆忌身边的勾践,连忙从小校的手中接过封了漆的竹简,然后双手奉上,递给了庆忌阅览。 这个时候,天下列国的士兵,已经济济一堂,来到了雍地集结。 即便是遥远的齐国、燕国、鲁国、宋国等诸侯国,都免不了派出了几百人的军队,或者是送上一批粮秣辎重,作为联军战争所需。 因为庆忌是“诸侯之长”,代天子行王事,所以有资格,有义务为周王室平定祸乱,即“尊王攘夷”。阑 而今,固然天下纷乱,但吴国适才确立不久的霸权,仍旧是一时间不可撼动的。 各诸侯国出兵相助,或者是资助一些粮草、军需辎重,也是在给庆忌的面子,同时避免庆忌找到借口出兵讨伐自己…… 距离秦国较远的国家,派出的兵马以及资助的粮草辎重,还在路上。 最近的,莫过于“六晋”! 庆忌粗略的算了一下,这一次响应霸主吴国号召的诸侯,有薛、滕、邾、郯、莒、蔡、徐、钟吾、唐、许、顿、曹、陈、秦、齐、燕、中山、郑、宋、鲁、卫、韩、赵、魏、范、中行、智、蜀。 一共是二十八个国家! 这已经是周王室所册封的所有诸侯国!阑 吴国现在的影响力之大,也可想而知。 这二十八个诸侯国当中,有兵出兵,有钱粮出钱粮。 出兵多者如秦国和六晋,每一家都有三千人以上的军队(庆忌要求)。 出兵最少的,莫过于齐燕两国,好在资助了许多粮草辎重。 这一支临时组建的诸侯联军,多则几千,少则数百,再加上霸主吴国的三万兵马,合众超过七万人…… 此时此刻,汇聚于雍水之畔的人,不一定是一国之君,也有各诸侯国的卿大夫。 因为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路途遥远,列国之君没必要仓促前来。阑 “扜泥城大捷。” 庆忌坐在四方台的主位上,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诸侯卿大夫们,手里拿着捷报,笑吟吟的道:“二三子,我吴国的黑夫、公子繁,以五千人之师,在扜泥城大败波斯人,斩首二万余,俘虏近一万!” “还差点俘虏了波斯王!” “嘶!” 听到这话,在座的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吴国的五千精兵,斩获竟然如此之多? 真的假的?阑 那岂不是一面倒的屠戮吗? 对于这样的战绩,包括庆忌在内,所有人都是万万没想到的。 庆忌派出了黑夫、公子繁率军先行一步,原本是打算赶往扜泥城,将被围困在那里的商队解救出来,或者是暂缓燃眉之急。 没成想,波斯人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就算是几万头猪,几万只羊,区区五千人的吴军锐士,怕是砍上一两天都砍不完! “吴侯。” 这个时候,秦伯嬴宁皮笑肉不笑的站了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寡人以为,扜泥城一战,波斯人几乎全军覆没。”阑 “来自西边的威胁已然解除,既如此,我等又何必咄咄逼人,继续发兵进击西域,攻打波斯?” 闻言,庆忌澹澹的道:“秦伯此言差矣。这一次的扜泥城之战,我吴军只是首战告捷,却并未取得最终的胜利。” 】 “实不相瞒,寡人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波斯人侵略西域诸国的那数万之众,不过是先遣军,他们的国王大流士的真正目的,是为鲸吞我华夏诸国!” “是故,仅凭数万之众,远远不够。波斯人还有十多万的兵马,正在赶往西域的路上。” “相信要不了多久,波斯人的主力大军便会继续东进!” “这……” 庆忌的这一番话,说得众人不由得瞠目结舌。阑 “十多万大军?当真否?” “难说。我虽久居中原,却也曾从一些从西方通商回来的商贾口中听说,根据其所见所闻,波斯是一个强盛之国,其疆域之广,不下于吴国,人口之众,可能有千万!” “如此说来,波斯人能动辄十多万的军队征战,不足为奇。” 四方台上的诸侯卿大夫们,都议论纷纷起来。 随着丝绸之路的开辟,华夏人或多或少的都能了解到波斯人的强大之处。 诚然,他们都没有跟波斯人接触过,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那些高鼻梁、大胡子,甚至是金发碧眼的番邦外夷产生浓厚的兴趣。 似乎是为了增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庆忌挥了挥手,就有两名宿卫抬上来一张悬挂着羊皮地图的屏风。阑 在地图上,赫然勾画出每个国家、部族大致上的疆域。 有吴国、秦国、蜀国这样的华夏国家,也有娄烦、山戎、义渠这样的戎狄国家(部族),而就连偏远的波斯国,都赫然于其上。 只见这羊皮地图上的波斯王国(阿契美尼德王朝),疆域幅员辽阔,比吴国大了一倍不止! “这就是而今波斯人的疆域!” 庆忌指着地图上标画出的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版图,看着在座的诸侯卿大夫们,郑重其事的道:“不可否认,波斯国之疆域,地广人稀,但是其人口总数,也已经过千万!” “寡人估算过一番,波斯的人口,不下于一千五百万!” “这个国家,更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军事大国!”阑 “其常备军有数十万人,若是经过动员,怕是波斯国能拿出百万之众进行东征!” “嘶!” 听到这话的诸侯卿大夫们,忍不住频频吸凉气,头皮发麻起来。 有百万之众的军队,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现在包括吴国在内,所有的华夏列国的常备军加起来,总数都没有一百万人! 至于这不下于一千五百万的人口,更是恐怖如斯。 霸主吴国,迄今为止,人口总数可能堪堪突破一千万,动员能力可能还比不上波斯人……阑 第776章 祖宗之土不可失 庆忌的这一番说辞,自然是在吓唬在座的诸侯卿大夫,有些夸大其词。 但,对于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强大,庆忌还是心知肚明的。 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又被称为波斯第一帝国,是第一个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帝国。 鼎盛时期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在公元前480年的时候,人口数量有一千八百万之多,国土面积更是达到了惊人的695万平方公里! 历史上大一统的秦王朝,鼎盛时期,国土面积也才340万平方公里…… 由此可见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强大之处。 至于庆忌说,波斯人会再次出动十多万的军队,实际上是包括了辅兵、民夫在内! 话说,阿契美尼德王朝疆域幅员辽阔,东边直抵锡尔河(药杀水)。 药杀水源于天山山脉,流经图兰低地注入咸海,是接壤于西域诸国的,只是隔着一座天山,雪原草地太多,环境恶劣,所以之前波斯人的兵锋止步于此。 这一次波斯人东征,做足了准备,要不然在迢迢数千里远征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动辄那么多兵力? 那不是来送死的吗? 即便大流士一世再妄自尊大,也不可能蠢到这种地步…… 此时的诸侯卿大夫,都被庆忌的这一番说辞,吓得胆战心惊起来。 这要是一着不慎,被波斯人钻了空子,恐怕华夏九州之地的诸侯国,都会不可避免的被波及,遭到波斯大军的入侵! “吴侯!” 此时,齐国的相邦田乞站了起身,朝着庆忌作揖行礼道:“波斯国若是当真如此强大,我等华夏诸国联手御敌,在所难免!” “外臣以为,波斯人而今有扜泥城之败,他们势必卷土重来。以我诸侯联军这区区数万之众,怕是无法对付得了十多万,甚至是数十万的波斯大军!” “既如此,列国何不再度征召兵员,奔赴西域参战?” 田乞与庆忌,在背地里是盟友关系,为使“田氏代齐”,田乞是屡屡向庆忌示好,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田乞的话音刚落,秦伯嬴宁便当即反驳道:“田相此言差矣!” “扜泥城之败,可能已使波斯人胆气尽丧,再无东向窥伺之心。况且,即便波斯人再度东征,恐怕都不能派出多少兵马。” “以波斯国疆域之幅员辽阔,他们属于万里远征,后勤补给跟不上,一旦粮草辎重耗尽,没有补充,岂非不战自退耶?” 田乞闻言,只是澹澹的笑道:“秦伯,凡事不可总向好的一面看。” “我听说波斯大军所过之处,往往烧杀抢掠,鸡犬不留。他们是就地征粮,若有人烟之处,波斯人何愁没有粮草补充?” “这……” 嬴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语去反驳田乞。 毕竟,田乞说的是大实话! 这一次的扜泥城大捷,吴军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其中不乏运气成分。 倘若华夏的诸侯卿大夫们认为,仅凭一次扜泥城大捷,就可以使波斯人恐惧、死心,从此不再进行东征,那就大错特错了! 侵略成性,又残忍嗜杀的波斯人,恐怕会因此更加愤怒,然后毫无保留的东征华夏! “田相说的没错。” 庆忌摆了摆手道:“波斯人对我华夏九州之富饶,垂涎已久。二三子,祖宗之土不可失,更不能落在番邦外夷手中!” “我等,更不可将如此祸患,留给后世儿孙解决!” “敌要战,我便战!对于入侵之波斯人,我们不仅要将他打服、打怕,更要彻底消灭!” “寡人,要让所有对我华夏有觊觎之心的番邦外夷知道,犯我华夏天威者,虽远必诛!” 嬴宁讪讪的笑道:“吴侯壮哉。只是,而今适逢冬季,塞外苦寒,不适合作战,还请吴侯三思而后行。” 庆忌大手一挥,朗声道:“寇可往,我亦可往!” “我泱泱华夏,岂容番邦外夷欺侮?” 闻言,在场的诸侯卿大夫都不由得一脸郑重的神色,站起身,不约而同的朝着庆忌行礼道:“敬受命!” 庆忌的决心,是非常彻底的。 这一次的诸侯联军,倘若因为一次扜泥城大捷而草草散场,贼心不死的波斯人,以后势必会卷土重来。 既然如此,庆忌就只能选择将波斯人打服了,打怕了,甚至是将他们赶尽杀绝…… 这种程度的远征,各个诸侯国的土地需求得不到满足。 好在,庆忌可以满足他们的奴隶需求。 那些被俘虏的波斯人,未尝不可沦为华夏人的奴隶…… “轰隆隆!” 就在这时,从远方的旷野上,响起了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由于会场的四周,有着数以万计的士卒列阵,故而这支队伍不敢硬闯。 庆忌放眼望去,只见是一群穿着兽皮衣裳,头戴大毡帽,腰挎匕首或者短剑的戎狄,正在朝着四方台这边靠近。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的雍城之盟,除了天下列国响应了庆忌的号召外,跟秦国相邻的西戎八国,都跟着选择借道出兵。 这来的,不知道是哪一个戎狄国家? 只见为首的一人,身穿貂皮大衣,宽额阔肩,面色黝黑,满脸的胡络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剽悍的气息。 “义渠国君义渠谟,参见吴王!” 名为“义渠谟”的中年男人在一众戎兵的簇拥下,来到了四方台的边沿,而后独自一人登上了四方台,向坐在主位上的庆忌行了一记抱胸礼。 “哈哈哈哈!义渠王,不必多礼!” “来人,赐座!” “多谢吴王!” 对于义渠谟,庆忌显得很是热情。 为何? 吴国与义渠戎国,诚然并不是盟友关系,明面上没有多少的往来。 但,别忘了吴国一直都在扮演着“军火商”的角色。 自吴国推行变法,富国强民以来,制造出了许多犀利的武器,广泛推销于天下列国。 这让吴国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包括义渠戎国在内,西戎八国都与吴国有着生意上的往来。 作为盟友的秦国,对于吴国暗中对西戎“私相授受”的做法,一直有些不满,奈何实在是找不到证据,证明戎狄所使用的武器弓箭,来自于吴国…… 实际上,吴国从未在明面上将自己的武器辎重贩卖给西戎。 众所周知,西戎八国与秦国一处,地处西方一隅之地,正好就在丝绸之路上。 所以吴国的商旅就能通过丝绸之路,用自己的武器、茶叶、盐巴、丝绸等物品,购置戎狄手里的马匹、皮草。 这不过是在各取所需。 对于“贸易伙伴”吴国,义渠人还是颇有好感的。 秦国与西戎八国的经济命脉,此时其实是被吴国把握着。 吴国商贾的商品,固然不是必需品,却也可以让秦国和西戎八国“一朝回到jie放前”…… “这可真是了不得。” “没想到义渠人竟然还会响应吴侯的号召?” “义渠人桀骜不驯,常年与秦人为敌,相互攻伐。难道吴侯竟连这样的戎族,都能驯服?” 对于义渠人响应庆忌号召的事情,在场的诸侯卿大夫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这其中,脸色最为难看的,莫过于秦伯嬴宁了。 第777章 西域诸国臣服 在义渠王来到雍地参与会盟后,其余西戎八国的国君,也都相继赶到。阑 西戎八国,分别是:绵诸、绲戎、翟、镕之戎、义渠、大荔、乌氏、朐衍。 这八个戎狄国家的实力,不容小觑。 再加上西戎八国的军队,此时由庆忌所主导的联军,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 后续是否追加兵员,庆忌还不得而知。 只是在庆忌看来,十万人的联军,已经足够对付劳师远征的波斯人了。 歃血为盟后,在庆忌的统率下,联军便浩浩荡荡的离开雍地,朝着西域而去。 ……阑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年,即公元前494年,农历十一月末。 扜泥城之战后,孙武便按照庆忌的吩咐,率军歼灭了盘踞在西域诸国的波斯残兵,帮助列国复辟。 原本,在丝绸之路打通后,西域三十六国都纷纷遣使,迢迢数千里的前往金陵朝拜庆忌,献上了诸如葡萄、象牙、胡瓜之类的土特产,建立了贸易关系。 诚然,西域诸国并非是吴国的附庸国。 但是在这一次过后,西域三十六国臣服于吴国,确立宗藩关系,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庆忌之所以坚持要打这一仗,可能不乏这一层关系…… 此时此刻,庆忌已经率领十万人的诸侯联军,抵达了楼兰国王都扜泥城。阑 城门口那里,孙武早就领着众将等候。 而庆忌第一时间要慰问的,则是伍明。 “伍明。” “臣在!” 庆忌打量了一阵眼前的伍明。 伍子胥有两个儿子,长子伍明,次子伍亮,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而今的伍明,更是为吴国立下了赫赫战功!阑 庆忌于是拍了拍伍明的肩膀,缓声道:“伍子胥生了一个好儿子!” “你以微弱的兵力固守孤城,抵抗波斯数万大军,经年累月,耗尽了全部心力,凿山打井,煮食弓弩,先后杀伤敌人不下万人,忠勇俱全,你没有使我吴国蒙羞,更大涨华夏之气!” “伍明,寡人应当赐给你荣耀的官爵,以激励将士。” 闻言,伍明一脸感动的神色,连忙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扜泥城之战,臣不敢居功!” “这都是城中我吴国将士、商人、士子尽皆用命,楼兰人不遗余力支持的结果!” 庆忌听到这话,只是微微一笑,道:“伍明,难得你不居功自傲。” “寡人一直以来都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阑 “汝为寡人,为吴国立下泼天之功,寡人怎可不封赏你?寡人暂且赐左庶长之爵予你,若你再立新功,战后再论。” “臣,叩谢王恩!” 伍明感激涕零的谢了恩。 他这一回,可算是连升两级了。 按照吴国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左庶长属于第十级,有独领一军的权力。 不过,以伍明立下的赫赫战功,庆忌封一个左庶长的爵位给他,丝毫不过分! 扜泥城之战,毕竟是打得太过惨烈。阑 原本两三千人商队,折损过半。 商队中的吴国精兵,更是十不存一! 就算是还活着的将士,多半都是缺胳膊少腿,落下了一身的伤病…… 想到这些,庆忌又抓起了伍明的双手,感慨万千的道:“伍明,走,与寡人同乘一车。” “啊!大王,这如何使得?” “寡人让你同乘,你便同乘。” 说着,庆忌便挽起了伍明的胳膊,让他下一步登上属于吴王的戎车,而后自己再上。阑 与国君同乘一车,这对于臣子而言,是莫大的荣耀。 伍明何不具有荣焉? 看着跟庆忌搭乘同一辆戎车的伍明,在场的吴军将领,眼中都不由得浮现出了羡慕的神色。 好在,他们都知道这是伍明应得的荣耀! 仅凭扜泥城之战,便足以使伍明成为一代名将,名垂史册了! 望着庆忌远去的背影,人群中的公子繁,颇为不解的道:“黑夫将军,你我立下的功劳不比伍明小。” “甚至于斩获比伍明都多,何以父王独独宠幸伍明,以他居首功,这般礼遇?”阑 闻言,黑夫笑吟吟的道:“繁公子,军中将领,每个人立下多少功劳,大王都心里有数。” “诚然,若论斩首数,在扜泥城之战中,你我二人比伍明多。只是,若无伍明坚守扜泥城,跟波斯人斡旋半年之久,又何来的扜泥城大捷?” “善。” 吴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倒不是在意功劳大小,所获得的爵位之高低,他只是单纯的想让父王夸赞自己…… 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在扜泥城抗击波斯人的伍明,的确是功劳最大的。 ……阑 大军在城外驻扎后,庆忌则是来到楼兰国的宫殿当中,接见了西域诸国的国君。 西域三十六国,其实不止是三十六个国家。 就庆忌所知道的,西域诸国就包括龟兹、焉耆、若羌、楼兰、精绝、且末、小宛、戎卢、弥、渠勒、皮山、西夜、蒲犁、依耐、莎车、疏勒、尉头、温宿、尉犁、姑墨、卑陆、乌贪訾、卑陆后国、单桓、蒲类、蒲类后国、西且弥、劫国、狐胡、山国、车师前国、车师后国、车师尉都国、车师后城国等国。 这些西域国家或者部落,大者人口数万,小者只有几千人。 现在庆忌要接见的,只是大大小小五十三个西域国家的君主。 “楼兰君何在?” 坐在台阶上的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国君询问道。阑 此时此刻,在庆忌的面前,自然是没有任何一个西域国家的君主,敢于称王的。 “……” 听见庆忌的问话,在座的国君,竟然没有一人站起身。 就在庆忌皱眉的时候,一个身穿华丽长袍,满脸胡络腮的中年男人站了起身,朝着庆忌行礼道:“大王,楼兰君在逃亡的途中,被波斯人所杀。所以,而今楼兰国并无君主……” “原来如此。” 波斯人这一次的侵略,对于西域诸国而言,无疑是前所未有的深重灾难,一国之君死于乱军当中,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庆忌想了一下,便道:“楼兰国此番相助我吴军抗击波斯人的入侵,难能可贵。寡人决意,复立楼兰国,这楼兰国君之位,可从已故楼兰君血亲中选出一人继承。”阑 “尔等,可有异议?” “大王圣明!” 文学网 第778章 精绝女王 对于庆忌要复立楼兰国的做法,在场的国君毫无异议。厵 毕竟,楼兰人在扜泥城之战中,帮助吴军抗击波斯人的进攻,出力不少。 庆忌从来都是一个怨憎分明之人。 “大王,我有一个请求,还请大王成全!” 就在这时,台阶下响起了一个宛如黄鹂啼叫一般,清脆悦耳的声音。 对于西域人的语言,庆忌是听不懂的,好在穆勒、尹喜都站在一边,负责为庆忌翻译。 庆忌旋即顺着声音的源头,放眼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美少妇。 她头戴尖顶毡帽,身裹毛线毡毯,脚穿径直的皮靴,脸庞姣小,鼻子高高,大大的双眼,长长的眼睫毛,历历可数。厵 浓密的金发,略呈卷曲,散垂在肩后。 这充满异域风情的魅力脸孔,还有火辣辣的身材,着实是让庆忌禁不住眼前一亮的。 估计,每个看到她的男人,心中都会忍不住蠢蠢欲动…… “你是?” “回禀大王,我是精绝国的女王……不,国君,乌禅那迦海。” 名为“乌禅那迦海”的美少妇含羞带怯的说道。 这羞怯的神色,怕是假的。厵 毕竟以她的年龄,还有身上流露出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腼腆的少女! 精绝女王吗? 这就不奇怪了! 能坐在这座宫殿当中,跟庆忌说话的番邦外夷,基本上都是一国之君。 只不过让一个女子担任国君,颇为少见! 经过穆勒之口翻译后,庆忌得知了这个乌禅那迦海的身份,略感诧异。 “乌禅……乌禅那迦海是吧?你有何请求?”厵 “大王,我们精绝国,愿意臣服于大吴,岁岁入朝,年年纳贡!还请大王之威灵,吴国的神兵庇护精绝国!” 乌禅那迦海的话音一落,在场的西域国家的国君,都纷纷向庆忌行礼,请求吴国在自己的国家驻军,并愿意向吴国臣服纳贡,以吴国为宗主国。 这恰恰是庆忌愿意看到的。 喜闻乐见! 经过扜泥城之战后,所有的西域国家,都看到了吴国兵锋的强悍之处。 就连一直在西方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的波斯人,都惨败于吴军之手! 要知道,纵观整个扜泥城之战,吴军与波斯军的战损比,七比一不止!厵 有这样强大的靠山,西域诸国怎能不臣服? “善。” 见到西域诸国的国君都这般识趣,庆忌不由得微微颔首,接受了他们的臣服。 按照吴国一直以来的宗藩体系,凡是吴国的附庸国,其国都之侧,都将驻扎吴军,其国的执政大臣是吴人,然后行吴法,同教化,基本上跟吴国保持一个步调。 但,对于臣服的西域诸国,庆忌却不会这么要求。 毕竟吴国本土距离西域太远,没必要实行军事占领。 再者说,西域诸国,还不值得吴国耗费心力的蚕食鲸吞……厵 庆忌最多就是在西域设立一个都护府,然后派一支军队驻扎,维护西域诸国的治安,以及边防安全而已。 …… 西域诸国的国君都退下后,庆忌又在宫殿中,召见了国尉孙武、御史大夫范蠡、公子繁与公子鸿。 值得一提的是,公子鸿是负责督运一批粮草辎重,适才来到扜泥城的。 至于公子熙,还在巴地坐镇。 太子恒则是已经返回金陵。 毕竟庆忌不可能让吴国的储君,都跟着自己远赴西域。厵 万一庆忌发生危险,太子恒跟着战死,吴国岂不是随时分崩离析? “父王,扜泥城之战,波斯人大败而逃,父王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再召集诸侯联军,远赴西域?” 公子鸿颇为不解的询问道。 不耻下问(不懂就问),这是公子鸿的一大良好品质。 这也是庆忌比较欣赏公子鸿的地方。 庆忌澹澹的笑道:“吴鸿,还记得我等在方城山所议的平天下之策吗?” “父王是说……灭秦?”厵 “然也” 庆忌微微颔首道:“西域之地,是东西方交汇的一大咽喉要道,即民间俗称的‘丝绸之路’。” “这是一个聚宝盆,对我吴国而言,也未尝不是一处军事重镇。” “谁掌握了西域,便相当于谁掌握了丝绸之路。” “过去,我吴国的商队,列国的商队过秦,都要被收取高昂的关卡税,而今大可不必。” “秦人或戎狄,每盘剥一层关卡税,我吴国治下的西域之地,便可以盘剥回来。” 顿了一下,庆忌又意味深长的道:“寡人之意,是准备在西域设立一个都护府。”厵 “都护的职责是抚慰诸藩,辑宁外寇,凡对周边民族之抚慰、征讨、叙功、罚过事宜,皆其所统。” “嘶!” 听到这话,范蠡、孙武、公子鸿、公子繁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要是按照庆忌的安排,这个西域都护府的都护,权力不是一般的大。 “都”为全部,“护”为带兵监护,“都护”即为总监护之意。 西域都护府的性质,是庆忌为督察西域各民族而设置的军属机关。 “父王,若如此,不知这都护之位,父王准备让何人担任?”厵 庆忌没有说话,而是一直都在凝视着公子鸿。 这让公子鸿是一阵心惊肉跳。 难不成,父王是想让我出任西域都护府的都护? 虽说,都护的权力极大,相当于一方郡守,封疆大吏…… 不! 准确来说,西域都护府的都护,权力还凌驾于吴国的所有郡守之上。 因为西域与吴国并不接壤,鞭长莫及,即便都护真的在西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威望,割据一方,称王称霸,庆忌也难以从吴国本土直接讨伐。厵 所以,西域都护府的都护,就相当于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庆忌怎能轻易将这样的位置交给外人? 庆忌心里,从始至终都有一个“五华诸夏”的想法。 反正都是自己的儿子,日后公子鸿即便是割据西域,自己立国称王,对于庆忌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 当然,对于吴国的后继之君来说,绝对是不小的损失! “吴鸿,你愿意出任西域都护府大都护吗?” 第779章 蹴鞠,雅言 “儿臣愿……”感 还不等公子鸿答应下来,坐在一边的公子繁便起身,朝着庆忌行礼道:“父王,儿臣想出任西域都护府的大都护,还请父王成全!” “繁弟,你……” 看着为自己出头的公子繁,公子鸿的眼中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感动的神色。 好兄弟! 有事公子繁是真上! 此时此刻,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庆忌的心中,很是欣慰,但还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公子繁,说道:“吴繁,你虽勇武过人,然谋略不足。” “这大都护之位,不适合你。”感 “父王!” 公子繁低着头,瓮声瓮气的道:“兄长的身子文弱,而塞外苦寒,儿臣恐怕兄长撑不了几年便不得不离任。” “兄长擅于出谋划策,有治国之能,是为肱股之臣,让他待在父王你身边辅左,好过留在西域坐镇!” “儿臣是赳赳武夫,身子骨硬朗,要适应西域的环境不难。再者说,儿臣想向父王证明,我吴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还请父王成全!”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心里都是不胜唏嘘的。 吴繁真是一个孝顺父母,爱护兄弟之人。感 以公子鸿的能力,坐镇西域绝对不成问题。 不过公子鸿不愿意离开父母的身边,待在西域这种苦寒之地。 权力再大又如何? 公子鸿根本不贪恋权力。 吴繁也一样。 吴繁的生母是孟嬴,原来的楚国太夫人。 在昔日的吴楚昭关之会中,庆忌与孟嬴干柴烈火,一拍即合,所以生下了公子繁。感 小时候,作为庆忌的私生子,在宫塾之中,吴繁因为自己的出身,没少遭到诸公子的冷落,而公子鸿作为兄长,总是会亲近他。 兄弟俩的关系也是极好的。 “大王。” 这个时候,国尉孙武进言道:“不如便让繁公子出任大都护。再调派一些能干之人辅左繁公子,相信日后繁公子定能保证西域都护府的长治久安。” “善。” 庆忌微微颔首,同意了孙武的这一主张。 公子繁勇勐过人,谋略不足,那都不是事儿!感 只要公子繁身边的人才够多,他还能从善如流即可。 饶是如此,用人之道,公子繁还是要多学学! …… 翌日,庆忌便正式颁布诏令,在西域设立都护府,任命公子繁为大都护。 西域都护府设在西域之地的中心乌垒,统领大宛及其以东城郭诸国,兼督察乌孙,康居等游牧行国。 都护是吴国驻西域的最高行政长官,官秩二千石,相当于内地的郡守。 其下属官有副校尉、丞、司马、长史、千人等。感 西域都护府的设立,将使吴国的政令通行西域,吴王庆忌有权对西域诸国册封国君,任命官吏,调遣军队,征发粮草。 为了保证公子繁顺利的坐镇西域,庆忌便任命有勇有谋的伍明作为都护府的副校尉。 同时,庆忌还将从国内选出一批人才,到西域都护府任职。 这个时候,为了迎战即将到来的波斯大军,庆忌便让诸侯联军紧锣密鼓的进行操练,磨合一下。 还不忘派出游骑斥侯,密切监视波斯大军的一举一动。 波斯人那里,在扜泥城之战中遭遇惨败,差点战死的大流士一世,痛定思痛之下,决心复仇。 为了确保这一战的胜利,大流士还源源不断的从阿契美尼德王朝国内征兵,打算横推华夏诸国联军……感 只是,集结起来的波斯大军并没有贸然的对西域发起进攻,而是一直都在观望。 邻近年关,塞外苦寒,早已经大雪纷飞,千里冰封的天气。 此时的庆忌,正在与一众吴国锐士,进行蹴鞠运动,聊以自慰。 春秋时代,其实蹴鞠运动还没有产生,这算是庆忌首创的。 吴国人把蹴鞠视为“治国习武”之道,不仅在军队中广泛展开,而且在宫廷贵族中普遍流行。 以至于,现在蹴鞠之风在华夏列国都大行其道! “快!传球!”感 “大王,接球!” 围绕着一颗皮球,两边人进行了激烈的抢夺。 蹴鞠的时候,有点动作是十分正常的。 不时的一脚踢过去,一记扫堂腿,拿头顶人,以至于把人打伤,都是时有发生的事情。 只见这个时候的庆忌接过球之后,肩膀一抖,就撞开了一人,而后运着球,飞快的朝着对方的球门而去。 一路上,对方负责拦截的球员不知凡几,都被庆忌一一打倒在地,皮球自始至终都在他的脚下。 终于,邻近球门的时候,庆忌一脚抽射,皮球就立马穿过了守门员的腰下,破门而入!感 “球进了!” “好!” “彩!” “大王神武!大王神武!” 围观的吴国宿卫,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似乎进球的那个人是自己,而非庆忌。 这个时代的蹴鞠,其实跟打仗差不多,就是双方球员激烈的身体对抗! 一场球赛下来,饶是这大寒的天气,庆忌的额头上,都已经冒出了细汗,身心倍感舒坦。感 “大王,精绝国君求见。” 就在庆忌接过毛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液的时候,身边的勾践禀告道。 精绝女王乌禅那迦海吗? 庆忌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了那个风情万种,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魅惑气息的美妇人。 】 不多时,还是穿着一袭武士服,以布带束发的庆忌,就前往楼兰王宫的一处偏殿,并在那里见到了乌禅那迦海。 “乌禅那迦海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你会说雅言?”感 庆忌略感诧异。 雅言,又名洛阳雅言,古称河洛语,河洛话,是这个时代华夏人的通用语言,其音系为华夏传统的上古音系。 “华夏”具有很深奥的意思:华就是衣冠之美,夏就是礼仪之盛。 雅言,就是夏言(夏朝官方语言)。 因为周人的文字学的是商朝殷商文字,而殷人又是向夏人学习的。 这雅言,可理解为现代的普通话…… 基本上庆忌这样的诸侯卿大夫,都会说一口流利的雅言。感 眼前这个乌禅那迦海,雅言说的有些蹩脚,却可以让庆忌分辨出来她说的什么话,其意为何。 “大王,实不相瞒,臣妾早些年专门请了一个来自故晋国的先生,学的雅言。” 第780章 好一个狐媚子 难得乌禅那迦海如此好学! 庆忌颇为赞赏了看了一眼面前的精绝女王。 忽然,庆忌的鼻子皱了皱,一股莫名的香气扑面而来,那香喷喷的味道,使人沉醉,不可自拔的深陷其中。 怎么回事?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乌禅那迦海,你用的是什么香水?玫瑰?或是桂花?” 庆忌颇为不解。 要知道,香水、肥皂、香皂,都是被庆忌研发出来的,并广泛推销于天下列国。 经过丝绸之路的话,兜兜转转的香水卖到乌禅那迦海的手中,不足为奇。 听到这话的乌禅那迦海,不由得嫣然一笑,道:“回禀大王,臣妾只是涂抹了一些胭脂,并未使用香水。” “那,你身上的这味道……” “大王,好闻吗?” “……” 庆忌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乌禅那迦海便伸出了自己白嫩的小手,抓住庆忌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胳肢窝上,而后靠在庆忌的耳边,呵气如兰的道:“大王,这是臣妾的体香……” “臣妾从小,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儿。大王若是觉得好闻,不妨多嗅一嗅。” 还不必庆忌动手,眼前的美少妇乌禅那迦海便主动献身,让庆忌给自己“按摩”一下,疏通经络。 这个女人,是在勾引自己? 见多识广,可谓是阅女无数的庆忌,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他又不是变tai! 庆忌承认,乌禅那迦海的确是天生丽质,容貌上乘,放在西域怕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但,庆忌又怎会随便把持不住? 只见庆忌澹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说道:“乌禅那迦海,请自重。寡人从来都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 乌禅那迦海心中感到一阵惶恐。 她旋即幽怨的看了一眼庆忌,可怜巴巴的道:“大王,难道在你的心目中,臣妾便是不自爱之人吗?” “寡人可从未说过。” 好一个狐媚子! 这样泼辣大胆的女人,庆忌可从未碰见过。 不知道,乌禅那迦海那方面的功夫如何? 要较量一下吗? 几个月不知“肉味”的庆忌,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大王,你身上,有些汗味儿。臣妾给你洗洗吧?” “不必。” 既然是乌禅那迦海主动送上门来的,庆忌又何须客气? …… 三日后。 在楼兰王宫的浴池殿外,勾践、孟贲与一众宿卫,仍旧守护在四周,不敢擅动一步。 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他们还在坚持站岗,着实不易。 尤其是听着宫室当中响起的一阵阵凄婉动听的“靡靡之音”,这一切,更让血气方刚的宿卫们,倍感煎熬。 又是一阵宛如杜娟泣血的高亢叫声,“战斗”似乎是落下了帷幕。 不过,另一场战斗又掀起了。 对于这种事情,守护在殿外的宿卫,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大王可真是了不得。这雄风,普天之下,有何人可并驾齐驱?” “嗑药都没那么厉害。要不怎么能是大王?” “那是第几个了?进去的。” “第八个吧?” “不对!是九个!” “错了!不久前又进去了一个俏丽的宫女,是第十个。” “这可是三天三夜。大王太勐了。” “咳咳!” 就在宿卫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两声咳嗽。 回头一看,居然是公子鸿、公子繁二人。 “公子!” 公子鸿与公子繁并没有理睬他们,只是径直来到了孟贲的面前,问道:“孟贲将军,大王那是怎么回事?这都多久了?” 闻言,孟贲不由得苦笑一声,道:“鸿公子,自打三日前大王临幸了那个精绝女人乌禅那迦海,就跟着了魔一般,一连三天三夜,都未曾离开过这座宫室半步。” “这……” 公子繁瞠目结舌的道:“父王竟有如此雄风?这精……精绝女人,还真是人如其名。她是使了什么妖术,竟然能魅惑我父王如此这般?” “便是钢筋铁骨的身子,只怕都遭不住!” “谁说不是?” 孟贲摇摇头道:“繁公子,不止是那个精绝女人,这三日来,楼兰、大宛、莎车等国进献的美女,一共十人,都进了这处宫室,被大王临幸。” “她们有的只是送饭,却还是一瘸一拐的出来,估计是忍受了破瓜之痛……” “……” 公子鸿与公子繁不由得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庆忌有收集美人的癖好,好色如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且庆忌那方面的能力很强,兄弟二人都心知肚明。 但,就是再强,也经不住这般折腾! “那个妖妇!” 公子繁咬了咬牙,恨得咬牙切齿,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在了乌禅那迦海的头上。 “她现在何处?” “乌禅那迦海还在里边,跟大王一样,从未离开过半步。” “这……我父王是否有危险?” 公子鸿忧心忡忡的问道。 毕竟,万一乌禅那迦海对庆忌起了杀心,要杀一个跟软脚虾一样,又手无寸铁的庆忌,似乎是不难的事情。 “应该不会。” 孟贲摇摇头道:“大王在进入这座宫室前便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随便靠近,违者定不轻饶。” “不过,宫室内的声音,证明大王绝不会有危险。” “那便好。” 公子鸿这才松了口气。 “好甚么?” 公子繁瞪着眼睛道:“兄长,万一父王有差池,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我等有何面目再见吴国的父老?” 话音一落,公子繁便大摇大摆的握着剑,朝着宫室那边靠近。 “公子,大王有令,你不得进去!” 宿卫们连忙上前阻挡。 然而,公子繁一脚一个,将他们踢翻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而后大声嚷嚷道:“父王!你若是再不出来!儿臣可要硬闯进去了!” 第781章 妖妃祸国殃民 公子繁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以至于宫室内正在“奋战”的庆忌,都能清晰可闻。 这厮,嗓门儿不是一般的大! 见到公子繁真的敢硬闯,守护在宫室四周的宿卫,立即手握长戈,将公子繁团团围住。 为了奉行庆忌的命令,哪怕是庆忌的儿子,他们都照杀不误! “吱呀”的一声,不多时,身上披着一件狐裘的庆忌,便推开宫室的门,缓缓的走了出来。 经过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发泄,庆忌的面色潮红,不过脚步却不可避免的有些虚浮…… “吴繁,你在做甚?” 庆忌皱着眉头问道。 “扑通”的一声,公子繁跪在了地上,朝着庆忌磕头道:“父王,儿臣打搅了父王好事,还请父王降罪!” “然,父王是一国之君,身系国家的兴亡荣辱,怎可因贪色而误了大事?” “父王,色是刮骨刀,还请父王引以为戒!”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道:“你是在教训寡人?” “儿臣不敢!” 这倒是符合公子繁做事风风火火,嫉恶如仇的性格。 他看不惯庆忌因为贪恋美色,而伤了身子骨。 “寡人打了一辈子仗,戎马半生,便不能享受享受吗?” “父王可以享受,却不可如此放肆的享受。” “大胆!吴繁,你敢这样顶撞寡人,教训寡人,难道便认为你是寡人的儿子,寡人便不会降罪于你,不敢杀你吗?” “若以儿臣一人之死,能唤醒父王,儿臣万死不辞!” 闻言,庆忌有些啼笑皆非。 这都是什么事? 公子繁也不明白,自己以前那个英明神武的父王,怎会因为贪色而忘却了大事? “反了!反了!” 庆忌忽然“暴怒”,脸色铁青的指着跪在地上的吴繁,大声道:“来人,将这个逆子给寡人拿下!” “打入大牢!” “诺!”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在一边的宿卫就抓住了公子繁。 公子繁并不挣扎,只是一脸悲愤交加的神色,嘴里还在大喊着:“父王!一定要杀了那个精绝女人!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她是我吴国的妹喜、褒姒!儿臣不服!父王你往日的英明睿智何在!” “父王——” 公子繁被带了下去。 做完这个事情的庆忌,又环视一周,被他那锐利目光扫视过的人,都不由得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不敢劝谏。 庆忌于是返回宫室内,刚刚关上门,宛如美女蛇一般的乌禅那迦海就靠了上来,依偎在庆忌的怀里。 “大王……” 乌禅那迦海还想重温一下,跟庆忌如胶似漆的时光。 然而,庆忌却是澹澹的推开了她的手。 “寡人乏了。” “大王雄武,要不臣妾替大王找一偏方?” 还有完没完? 要知道,庆忌这三天三夜,可不是在一对一的单挑乌禅那迦海,而是以一己之力,挑了十个西域美人儿…… 这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 至于药物,庆忌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那种虎狼之药? 庆忌拍了拍乌禅那迦海的手心,缓声道:“爱妃,来日方长。难道寡人还没喂饱你?” “这倒不是。” 乌禅那迦海笑语嫣然的道:“臣妾只是怕还未满足大王你。” 这个浪蹄子! 庆忌暗暗的骂了一句。 估计,这之后的一段时间,庆忌都将对那种事情敬而远之了。 就跟山珍海味吃多了,一样会吐…… 实际上,庆忌之所以这般放纵自己,纵情声色,是有着目的性的。 只是,他不能随便跟别人说。 “爱妃,你好生歇息。” “诺。臣妾恭送大王。” 在乌禅那迦海的伺候下,庆忌换了一袭武士服,戴上长冠,便重新精神抖擞的前往楼兰国的正殿。 …… 此时此刻,国尉孙武、御史大夫范蠡以及公子鸿,都已经等候在正殿,相对而坐。 “波斯人那边有动静了?” “是的。” 听见庆忌的问话后,公子鸿连忙回答道。 其实,庆忌这三天三夜的纵情声色,正是为了吸引波斯人主动出战。 鉴于扜泥城之战的惨败,大流士一世已经被吴军打出了心理阴影。 虽说,而今波斯大军已经翻越了葱岭,进抵到乌孙国的境内,却迟迟不敢出战。 】 要知道波斯人的军队,大概有二十二万人之多! 是华夏联军的两倍不止! 对于这种情况,庆忌所率领的华夏联军,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波斯人劳师远征,华夏联军又何尝不是? 若是打消耗战,波斯人耗不过华夏联军,只是庆忌不想在西域耽误太长的时间。 为此,庆忌打算示弱于敌。 要是大流士一世知道华夏联军的统帅,吴王庆忌如此不堪的话,岂能不跃跃欲试? 现在,庆忌的目的,可算是达到了! “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三日,寡人的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大王不也享受吗?” 范蠡打趣的笑道。 “范蠡,你若有如此兴致,不妨试试?” 庆忌忍不住白了一眼范蠡。 范蠡则是连忙摆了摆手告饶道:“大王,臣可不行。臣没有大王那般能耐!” 闻言,庆忌自嘲的一笑,道:“以这样的计谋击败敌人,不算光明磊落。没想到寡人有朝一日,也会使用如此卑劣之策。” “大王,凡计策,何有卑劣、高尚之分?” 范蠡宽慰了一句,说道:“若能克敌制胜,不择手段又何妨?” 对于这样的道理,庆忌如何能不懂? 正所谓兵不厌诈! 波斯人可能还不懂得这种道理。 或者说,他们没想到庆忌为了吸引自己出战,而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要委屈一下吴繁了。” 庆忌有些忍俊不禁的道。 这一计谋,上不得台面,所以庆忌只跟公子鸿、范蠡和孙武商议过。 至于公子繁,则是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为了让大流士一世信服,只有委屈一下公子繁了。 毕竟,庆忌理亏在先,还能在恼羞成怒之下,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关起来,何尝不是一种昏聩之举? 面对庆忌这样好色、昏聩的对手,大流士一世岂能害怕,再有任何恐惧之心? 第782章 树立父王大纛 “孙武,依你看,寡人应将与波斯大军决战之地,定于何处为最佳?” 跟波斯人的这一战,非同小可。 所以庆忌不会擅专,要听取“兵圣”孙武的意见。 闻言,孙武沉声道:“乌垒!” 乌垒吗? 而今的乌垒,已经被庆忌定为西域都护府的治所所在之地。 乌垒域位置适中,当北路要道所经,由此去龟兹、姑墨、疏勒,逾葱岭可到大宛、康居等地。 往南有道通楼兰、且末、于阗、莎车,越葱岭便是大月氏、大夏、安息诸国,即所谓“南道”。 往北经焉耆、车师可去山后六国和乌孙。 波斯大军要东征,必经之路就是乌垒。 “大王,乌垒现在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臣奉大王之命,勘察过西域十数国的地形,乌垒到疏勒一带,既有开阔的地势,也有险要的悬崖!” 孙武正色道:“尤其是疏勒城。疏勒城在天山北麓,傍临深涧,地势险要,扼守天山南北通道。” “再者说,此地离金蒲城较近,地势险要,扼守车师古道咽喉,便于援兵接应。” “大王若要一战击败波斯大军,可暗陈精兵于金蒲城,诱使波斯人顺着疏勒城长驱直入,到乌垒决战。” “波斯人若进入乌垒,大王当以精兵抢占疏勒城,同时潜藏兵马于车师古道,层层伏击,必可致大胜!”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孙武不愧是孙武,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要让波斯人全军覆没。 倘若波斯人真的敢长驱直入,在乌垒跟华夏联军决一死战的话,他们注定是有来无回的。 “报——” 就在这时,一名宿卫进入正殿当中,朝着庆忌单膝跪地,禀告道:“大王!斥侯来报,波斯大军的前军,已经离开乌孙国境内,一路南下,已经进抵车师国边境!” “来的真快。” 庆忌澹澹的一笑,然后道:“传寡人之命,即刻传召诸将,升帐议事!” “诺!” 不多时,包括随军的列国卿大夫在内,伍明、公子鸿、孙武、孟贲、勾践等吴国将领,都济济一堂,站在了庆忌的下面。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台阶之下的众将,郑重其事的道:“二三子,波斯人已经出战。寡人之意,定于乌垒,与敌进行最后决战!” “黑夫!” “臣在!” “命你率精兵七千人,即刻奔赴金蒲城,若波斯人过了疏勒,即刻攻取疏勒城,截断敌人之退路!” “诺!” 黑夫立即领命而去。 “孟贲、勾践!” “臣在!” “你二人率领兵马一万,潜伏于车师古道两侧,放波斯前军及其主力进来,若波斯人溃败,即刻伏击,不得有误!” “诺!” 得到命令的孟贲和勾践答应下来,而后转身离去。 正所谓兵贵神速。 既然庆忌已经下达了军令,他们就一刻都不能耽误。 “孙武。” “臣在!” “你负责坐镇乌垒,调度大军跟波斯人决战。寡人当亲率一万戎兵,奔赴疏勒城,诱使波斯人长驱直入。” “不可!” 孙武当即反驳道:“大王,你是一国之君,又是三军统帅,怎可以身犯险?常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请大王三思!” “臣愿代大王出战疏勒!” 出战疏勒城的部队,实际上是最危险的。 因为波斯大军这一次东征,首当其冲的就是疏勒城。 而那支部队的任务,就是诈败以吸引波斯人全线进攻,长驱直入乌垒。 这乱军厮杀之中,又是溃败,万一庆忌出了差池,届时谁都担不起责任。 闻言,庆忌也是知晓,孙武这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所致。 要不然,以孙武善于明哲保身,谨小慎微的性格,又怎会敢公然顶撞庆忌? 庆忌于是和颜悦色的道:“孙武,寡人若不亲至疏勒城,波斯人又岂能上当?” 庆忌的战法,就是在疏勒城大造声势,给波斯人伪造出华夏联军的主力,在于疏勒的假象。 倘若作为三军统帅的庆忌,都不在那里,如何取信于波斯人? 再者说,那一万戎兵,一般人根本指挥不动,就连孙武都一样。 只有庆忌亲自坐镇指挥,方能达到最初的目的。 孙武想了一下,又道:“若大王非要出战疏勒城,请务必带上虎贲军、羽林军和陷阵营。” “不成。” 庆忌摆了摆手道:“若无我吴国的三大精锐之师在,寡人唯恐乌垒的战局陷入胶着,与波斯人一战,不可取胜。” 庆忌这可不是虚言。 华夏联军,固然经过了近两个月的磨合期,已经能适应大兵团作战,但是真正的精锐之师,清一色都是吴国的。 若没有虎贲军、羽林军与陷阵营这吴国的三大精锐出战,孙武便是再强,如何能招架得住波斯人超过二十万大军的勐攻? “父王,让儿臣去!” 这个时候,公子鸿主动请缨道:“波斯人并不认识父王你,虽未谋面,儿臣可假扮父王,树立父王的大纛。” “以此来诱使波斯大军突破疏勒,长驱直入。” “吴鸿……” 庆忌看着公子鸿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这个儿子,生性有些懦弱,尤其是在庆忌的面前。 但,经过这些年的磨砺,公子鸿的性格已经有所改变,只是做事稍显仁义,不够果决,而不会一味地唯唯诺诺。 “父王,你的儿子,吴国的公子尽是血性男儿,儿臣愿为父王,愿为吴国流血牺牲!” “请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不辱使命!” 公子鸿的脸色,一时间变得分外的庄重。 这,便是公子鸿的决心! 让公子鸿代替庆忌出战的话,未尝不可。 毕竟,庆忌不是真的让那些戎兵坚守疏勒城,而是诈败,最终他们死伤惨重的话,对于庆忌而言,那是不痛不痒的。 】 更何况,就连庆忌的儿子都敢于出战,别人岂敢说闲话? “好!” 庆忌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后道:“让吴繁跟你一起去。” “多谢父王!” 公子鸿从小学的是君子六艺,剑术不凡,十几个大汉,都未必能近得了他的身。 只是,战场厮杀,终究是凶险异常的,庆忌认为还是让勇武过人的公子繁保护一下他更好。 第783章 若寡人死一子 时值开春之际,西域之地,还是冰天雪地的景象。 点点冰晶从天空中飘落,寒风凛冽。 此时此刻,穿着冬衣,冻得脸色发白发青的戎兵,正在整装待发。 庆忌则是站在队伍的后方,与自己的两个儿子进行告别。 “繁儿,保护好你兄长。” 庆忌上前整理了一下公子繁的甲胃、冬衣,叮嘱道:“注意安全,碰上危险只管一路往东跑。” “你兄长若是出了任何危险,寡人唯你是问!” 闻言,公子繁郑重其事的道:“请父王放心。任何想伤害兄长的人,必须从儿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庆忌啼笑皆非的一拳击打在公子繁的胸口上,道:“寡人又不是让你们去拼命。繁儿,凡事都要听从你兄长吩咐,切勿莽撞。” “诺!” 庆忌旋即将目光放在了公子鸿的身上,缓声道:“吴鸿,你是长兄,千万别让吴繁犯浑。” “这一次诈败,自己把握好分寸。寡人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保重!” “儿臣遵命。” “去吧!” 说着,庆忌拍了拍公子鸿的肩膀。 “儿臣告退!” 公子鸿与公子繁旋即登上戎车,驱驰到队伍的前面,而后朝着疏勒城的方向开拔。 见到两个儿子率军离开后,庆忌也跟着登上戎车,下达了出征的号令。 “出发!” 这一次,庆忌要率领主力大军,前往乌垒,跟波斯人进行最后的决战。 不同于劳师远征的波斯大军,华夏联军在楼兰国休整已久,属于是以逸待劳。 …… 庆忌率领七万余人的大军赶到乌垒城后,便在城外的一片旷野上,暂时安营扎寨。 因为乌垒国,只是一个小国,其城郭根本就容纳不下那么多的人马驻扎。 这个时候,西域的天气条件分外的恶劣。 穿棉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 这是当地气候的真实写照。 西域之地远离海洋,深居内陆,四周有高山阻隔,海洋气流不易到达,故而形成了明显的温带大陆性气候。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吴国的将士很难适应这样恶劣的气候条件,被冻伤的士卒也不少。 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波斯大军,而是大自然! 庆忌之所以要速战速决,便是出于这一缘故考虑的。 一夜无事。 翌日,正躺在行辕当中,抱着棉被打瞌睡的庆忌,便被吵醒了。 “报——” 一名小校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向庆忌禀告道:“大王,波斯前军已经进抵籍端水沿岸!” “再探!” “诺!” 被吵醒的庆忌,立即打了一个激灵,站了起身来到沙盘上端详了起来。 籍端水,其实就是疏勒河。 这是河西走廊三大内陆河流之一,源于祁连山脉西段托来南山与疏勒南山之间。 此时此刻,一样是围坐在行辕里的烤盆打盹儿的孙武、范蠡、义渠谟等将领,都纷纷朝着沙盘这边靠拢过来。 这军事沙盘,是庆忌不久前制作出来的。 他用泥土制作了一个精巧的战场模型,上边的河流用水银制作,城池用黏土制作,敌我双方则是以旗子来标识…… 红旗代表着华夏联军。 蓝旗代表着波斯大军。 为了标识出两方人马的位置,以及屯兵数量,庆忌还拿了一些围棋的棋子作为标识,每一万人为一枚棋子。 “这个时候,疏勒城那边,估计已经开战……” 庆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报——” 就在这时,一名小校急匆匆的跑进了大帐,禀告道:“大王,我军与波斯前军已经在籍端水北岸激战!” “领兵者是波斯国王大流士之子薛西斯!有众约三万人!” “再探!” “诺!” 薛西斯吗? 庆忌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带领这一支波斯前军在籍端水跟联军的戎兵展开激战的,应该就是历史上的薛西斯一世了。 薛西斯一世,意为“战士”,是大流士一世与居鲁士大帝之女阿托莎的儿子。 他现在还没有被正式立为储君,但,凭借薛西斯一世的尊贵血统,他将被作为大流士的继承人,可能性极大。 能派出薛西斯充当先锋大将,可想而知,波斯人的这支前军,绝对是精锐。 不过,庆忌打的就是精锐! “报——” 过了许久,又有一名小校急匆匆的进入大帐,朝着庆忌禀告道:“大王,公子繁率一支戎骑从敌阵后方突袭,波斯前军已经被击溃!” “甚么?” 庆忌不由得愣了一下。 站在一边的孙武捋须笑道:“大王,既然是诈败,何不做得逼真一些?若疏勒之师全无抵抗之力,波斯人又怎会相信,那便是我军主力?” “善。” 疏勒城的一万西戎士兵,本来是被庆忌充当炮灰使用的。 没成想,波斯人居然这么不经打。 连戎狄军队都打不过吗? 一个时辰后,又有战报传来。 “疏勒城所部兵马全线溃败!” “报——大王,波斯前军已经进入车师古道!” “报——” “大王,波斯主力大军已经进入渡过籍端水!” 听见这个消息的庆忌,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一番部署,总算没有白费。 “报——” 又是一名小校急匆匆的入内,向庆忌禀告道:“大王,不好了!孟贲将军回报!公子鸿、公子繁二位公子,在车师古道遭到波斯前军围攻,身边只有数十人护卫,已经危在旦夕!” “孟贲将军请求出战,救出二公子!” 一听这话,庆忌禁不住童孔勐的一缩,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不救。” “大王……” 站在身边的范蠡有些不忍心,想上前劝谏。 庆忌只是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的道:“传令给孟贲,让他继续按兵不动。若寡人死一个儿子,所有波斯战俘,必当全部陪葬!” “诺!” 庆忌的这一番,充满了浓浓的煞气。 他可不是在开玩笑的。 为了确保这一战的胜利,庆忌可以狠心的牺牲掉自己的两个儿子,但是,波斯人一定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今孟贲与勾践率军距离车师古道两侧不远处,就等着关门打狗,倘若他们贸然出击,势必会打草惊蛇,让波斯人谨慎起来不敢进一步深入…… 这样一来,庆忌的部署就将完全被打乱。 眼看着大好局面完全沦丧,庆忌怎么对得起死难的将士? 第784章 鱼丽之阵 得知波斯人的主力大军已经穿过车师古道后,庆忌所率领的华夏联军七万余人,已经在乌垒的一片旷野上,组成了若干个方阵。 这一次庆忌所使用的,是较为古老的「鱼丽之阵」。 鱼丽之阵是郑庄公的发明创造的。 据说郑庄公有一次在野外看见农夫结网捕鱼,有所感悟而发明的新阵法。 又说是郑庄公在品尝美味刀鱼的时候,看到鱼鳞层层叠叠而启发所发明的新式阵法! 着名的需葛之战中,郑庄公对战周桓王的时候,使用的就是鱼丽之阵。 这是一种将步卒队形环绕战车进行疏散配置的一种阵法。 只见此时的华夏联军方阵,一军五偏,一偏五队,一队五车,五偏五方为一方阵,以偏师居前,让伍队在后跟随,弥补空隙。 这样的编队如鱼队,故名鱼丽之阵。 这种鱼丽阵法最突出的特点是在车战中尽量发挥步兵的作用,即先以战车冲阵,步兵环绕战车疏散对形,可以弥补战车的缝隙,有效地杀伤敌人! 其实,庆忌、孙武、范蠡等人还有更为高明的阵法,只是这仓促之间不便于操练磨合,只能使用华夏列国的军队最熟悉的鱼丽之阵。 「吴侯,这波斯人用的什么阵法?我竟从未见过。」 不远处的戎车上,秦国上大夫子虎瞅着对面声势浩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波斯大军所组成的方阵,颇为不解的问道。 庆忌笑了笑,又将目光放在了国尉孙武的身上,问道:「孙武,汝可识得此阵?」 孙武摇摇头道:「大王,臣并不识得此阵。然,欲破之,不难。」 「以臣观之,波斯大军的方阵,战车阵排列在步兵阵的前面,应是想先冲乱我军的阵形,步兵阵随后跟进,骑兵阵部署在军队两翼,当负责从两翼快速迂回突击我军。」 「善。」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波斯人的这种方阵,在庆忌看来,还算是小儿科的。 世界上公认的最早出现阵法的战争发生在大约公元前30世纪左右两河流域的苏美尔城邦。 人是群居性的物种,远古时期,人们按照血缘关系组成了大小不等的部落。 部落之间经常因为争夺生存资源、抢夺异性配偶、zong教仪式等发生冲突。 早期,部落之间的战争往往就是一窝蜂的拿着木棒、石块等冷兵器打群架,毫无章法可言,参与人数几十至数百人不等。 成年男性的数量多、性格比较野蛮残忍的部落往往占据着优势。 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部落联盟、城邦,甚至国家的出现,战争的规模逐渐变大,参与人数越来越多。 人们逐渐发现:成员之间按照事先约定的规则站位、攻击、防守,人数少的一方很容易战胜人数多的一方,文明和善的一方也很容易战胜野蛮残忍的一方。 这就是战争中「阵法」最初的萌芽! 在庆忌看来,对面的波斯人方阵,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毕竟是超过二十万人的大军,如何能真正的协调统一? 波斯人的方阵,最前面的庆忌认出来了。 大概是类似于古埃及阵法。 由战车阵、布兵阵和骑兵阵三个部分组成。 步兵先根据所执兵器不同编成不同的队伍,如长矛队、短剑队、投石队、弓箭队等。 这些队伍再一起组成布兵阵,而后多匹马牵引的马车组成战车阵。 但,仅此而已。 波斯人若干个方阵中,更多的则是大将站在最前面,后面紧跟 一群士兵,这些士兵一手持长兵器,一手持防盾,而且紧密聚集在一起,步调一致共进退…… 倘若吴军用自己的方阵对付波斯大军,就太欺负人了。 吴军***有步阵、车阵、骑阵、弩阵这四种阵法。 阵法规模宏大,更具战术功用,实用性更佳,威力也更大。 要知道,几千人的阵和几十万人的阵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吼!吼!吼!」 对面的波斯大军的方阵,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战吼声。 随着大流士一世的发号施令,波斯人方阵最前面的上千乘戎车,以及数千骑兵,顿时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的朝着华夏联军的方阵这边冲击而来。 那场面,宛如群魔乱舞! 因为波斯人的杂牌军,并没有整体的战衣盔甲,有的人甚至穿着兽皮、冬衣,头上戴着大毡帽,就嗷嗷直叫的往前冲。 毫无秩序可言! 精锐吗? 或许,波斯人的战车兵以及骑兵,还能称得上是精锐。 毕竟是穿着铠甲,全副武装的士兵,跟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有所不同。 「传令!」 庆忌站在戎车之上,大手一挥道:「弩阵,射住敌军两翼!」 「长矛手,出列!」 「冬冬冬!」 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嘹亮了整个旷野。 随着庆忌的发号施令,两侧的楼车上,负责传令的士卒立马挥舞着旗子,打着旗语。 盾牌阵收缩之间,将弩阵显露出来。 偌大的方阵中,尽是背负着蹶张弩的弓弩手。 「准备!」 他们坐下来,而后一脚踩在了弩上,勐然蓄力,将弓弦拉的「卡卡」作响。 数以千计的弓弩手,都在同一时刻蓄力。 「放!」 随着令旗一挥,无数支弩箭飞射出去,密密麻麻的遍布半个穹隆! 「休休休!」 「噗嗤!」 「啊!」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弩箭,迅速收割着波斯骑兵的性命。 跟割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 原本还在驾驭着战马飞驰的波斯骑兵,猝不及防的就被穿透力极强的弩箭射杀。 哪怕是身上披着厚重的铠甲,都免不了射出血窟窿,他们鲜血四溅之余,哀嚎着倒在了马背下。 更惨的是没有死透的,最终还要遭受马蹄的践踏,血肉模湖,宛如一滩烂泥的死去。 「啾——」 被弩箭射中的战马,都哀鸣着四蹄朝天,把马背上的骑兵甩飞下来…… 至于波斯人的战车,哪怕是上千乘的战车,都被华夏联军的长矛阵牢牢的阻挡下来。 第785章 铁血大帝大流士 “噗嗤!” 华夏联军方阵的前沿地带,长矛阵那里,所有的士兵都悍不畏死的挡在了最前面。 这种长矛阵,其实是庆忌效彷后世的马其顿方阵演变而来的。 整个方阵,大致有一百名士兵组成。 第一排到最后一排的士兵,所使用的长矛长度依次增长,以保证矛头都能够出现在延伸出现在敌人面前。 他们所使用的青铜矛,足足有六七米长,一个士兵,一手持盾,一手抓矛! 当然,一般人可干不了这种事情。 庆忌在挑选第一排士兵时,以身高较低者为优,让后排士兵将长矛搭在他们的肩上,以此发起进攻。 若方阵中胆敢有士兵临阵脱逃,那将会受到最为严格的惩罚! “啊!” “啾——” 哀嚎声此起彼伏,人马俱碎。 波斯人的战车凭借着自身的优势,击垮了一个又一个华夏联军的方阵,只是他们也死伤惨重。 大量的士兵和战马被长矛刺穿,可能还没有靠近,就冷不丁的被长矛穿透了身躯…… 一时间,哀鸿遍野,殷红的血液浸透了湿润的雪地。 “义渠谟!” “在!” “率领八千戎骑从正面突破,将波斯人的战车,全部击溃!” “诺!” 得到庆忌的命令后,义渠谟就马不停蹄的率领八千人的西戎骑兵,好似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朝着波斯人的战车阵那边冲杀过去。 这个时候,波斯人的战车机动性已经大打折扣,陷入了华夏联军长矛阵的团团包围,再有一支骑兵袭击而去,势必全军覆没。 “战车兵,全部出动!务必剪除敌之两翼!” “诺!”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联军的八百乘戎车,便风驰电挚的冲着波斯大军方阵的两翼而去,准备迂回包抄。 见到这一幕的大流士一世,气急败坏,连忙转攻为守,将自己最精锐的部队调到中军守卫,防止联军进一步突破己方阵型。 然而,波斯人的败局已定。 就在两军鏖战于乌垒的时候,按照庆忌的吩咐,黑夫率领的七千精兵,已经攻取了疏勒城,断了波斯人的后路。 当大流士一世反应过来,下达撤退命令的时候,为时已晚。 在车师古道那里,仓皇逃窜的波斯人遭到了吴军伏击,损失惨重。 辗转到了疏勒城,还是止步于此,不得已退守于籍端水一线。 华夏联军则是在庆忌的指挥下,乘胜追击,一路追杀了八十余里,斩首数万人,俘虏更是不计其数。 只此乌垒之战,庆忌便消灭了十多万的波斯人。 大流士一世无奈之下,只能率领不到万人的军队,依托南山(祁连山)、籍端水来抗拒华夏联军的兵锋。 …… 疏勒城中。 此时此刻,庆忌正在接见大流士一世的使者—— 达提斯! 这个时代的波斯人,跟他们的后裔长相有所不同。 如庆忌眼前的达提斯,有着红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眸,顶盔掼甲,满脸的大胡子,分外的稠密…… 波斯人是雅利安人出身,高加索人种,这是一个能征惯战的部族,没想到会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更让庆忌觉得有些诧异的是,这个时代的西方人,身高其实还不如东方人。 哪怕是来自于南方的吴国士兵,身高都普遍在一米七五到一米九之间。 西方人的身高自古以来其实都是比不过华夏人的。 而波斯士兵,以及庆忌所见过的西方人,普遍来说,平均身高就只是一米七这样。 营养条件跟不上? 饮食习惯不同? 气候条件影响? 庆忌不得而知。 “尊敬的吴王陛下。” 达提斯毕恭毕敬的向庆忌行了一记抱胸礼,道:“我代表波斯王,向你表达最崇高的敬意以及问候!” “达提斯,不必了。寡人可承受不起大流士的敬意,大流士自称‘王中之王,诸国之王’,地位岂不是在寡人之上?” 庆忌澹澹的笑道。 值得一提的是,穆勒在一边,为庆忌翻译波斯语,要不然庆忌根本就听不懂达提斯在说什么。 “吴王说笑了。” 达提斯尴尬的道:“这所谓的王中之王,诸国之王,不过是虚名而已。吴王你若想要,自取便是……” 庆忌又岂能稀罕这区区的“王中之王,诸国之王”的名号? 若非他的两个儿子公子繁与公子鸿已经平安归来,眼前的达提斯,恐怕早已被处以极刑,大卸八块了。 又哪里能跟庆忌说这些闲话? “达提斯,这王中之王,诸国之王的名号,还是大流士自己留着吧。寡人不屑取之。” 大流士一世,真的有资格号称“王中之王,诸国之王”吗? 有!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的大流士一世,其文治武功,可谓是少有帝王所能比拟的。 他在继位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以各个击破的策略,先后打了十八次大战役,铲除了八大割据势力的首领,偌大的波斯帝国重归一统。 大流士功成身就,踌躇满志,并巡行各地。 在巡行至一个叫贝希斯敦的小村庄时,他让人在附近的石壁上刻上了着名的《贝希斯敦铭文》,为自己歌功颂德,以便流芳百世。 他自称为“王中之王,诸国之王”,后人更是尊称他为“铁血大帝”…… 值得一提的是,大流士一世并非是波斯国王位的顺位继承人。 他出身于波斯人阿契美尼德王族的旁支,其父希斯塔斯帕是帕提亚的总督。 跟前几任的波斯国王一样,大流士一世是一个“战争狂人”,一个出色的征服者。 早在三十年前,大流士一世就出任“万人不死军”的主将,随国王冈比西斯二世远征埃及。 之后,他乘国内发生政变、冈比西斯二世回国途中暴卒之机,联合部分波斯贵族,杀死政变首领高马塔,登上王位。 继而镇压巴比伦、埃兰、米底等地起义,扭转帝国濒于瓦解的局势。 在巩固自己的统治后,大流士一世继续向外扩张。 前518年派兵远征身毒(印du),征服身毒西北地区,建立波斯帝国第二十个行省。 前513年,大流士一世又率军西征,占色雷斯,并北渡多瑙河口进入西徐亚境内,遭到西徐亚人的顽强抗击,被迫撤军…… 第786章 以客礼待之 庆忌不得不承认,大流士一世的确是一代雄主。 他不同于前几任的波斯国王,只知道一味地穷兵黩武,开疆拓土。 至少,大流士一世在位期间,他还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进行了一系列改革: 在占领区普遍设置行省,实行新的税收制度,统一货币和计量制度。 自任军队最高统帅,将全国划分为若干军区,军区下辖若干行省,各行省驻军不受行省总督节制,由军区的军事长官统一指挥。 军队编成万人不死军、千人团、百人团、十人队四级,以波斯人为核心组成步兵和骑兵,以腓尼基水手为骨干建成一支拥有约六百到一千艘舰船的舰队。 为便于调遣各行省军队和传递情报,大力修筑道路并形成驿道网。 此外,大流士一世还派人勘察了从身毒河到埃及的航路,开凿了尼罗河支流到红海的运河…… 有这样强劲的敌人,庆忌又岂能不居安思危? “达提斯,这一次大流士派你前来,想必是要归降?” 坐在台阶之上的庆忌,若有所思的看着达提斯问道。 一听这话,达提斯不由得讪讪的笑道:“尊敬的吴王陛下,我军虽屡战屡败,被困于此,但,我波斯王是何等的英雄,以他的傲气,又怎会作为吴王你的阶下囚?” “吴王陛下,实不相瞒,在下是代表我王,向贵军宣战的。” “宣战?” 庆忌一笑置之,道:“好。大流士若战,寡人便战。而今汝弱我强,寡人何惧之有?” “吴王陛下,我王是要跟你,来一场公平之战!” “公平之战?这一仗,不知大流士想怎么打?” 达提斯正色道:“素闻吴国多精兵,我波斯国的精兵强将,也不可计数。” “我王之意,是两军各出精兵三千人,由我波斯王,与吴王你在籍端水一线厮杀。生死不论,战至最后一人为止!” “若我王胜,请吴王撤去包围。若我王败,余部当尽皆投降,从此波斯国一兵一卒,不再踏足西域之地一步!” “不知道吴王陛下对此,意下如何?” 达提斯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公子繁、黑夫、勾践、孟贲等将领,都不由得义愤填膺,大加斥责起来。 “放肆!” “尔等这是在痴心妄想!” “大王,波斯人军中粮草告罄,已经是强弩之末,将为疲敝之师。大王又何必冒险与他们一战?” “请大王将这厮叉出去!” 显然,众人都不认为,庆忌要冒险的跟波斯人打这一仗。 庆忌则是挥了挥手,示意众将稍安勿躁,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他这才意味深长的看着达提斯,道:“达提斯,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之战?” “正是!” 达提斯硬着头皮道:“吴王陛下,我王认为乌垒之战,贵军是胜之不武。” “吴王陛下你故意亲近女色,圈禁亲子,做出昏聩无能之状,诱使我波斯大军不管不顾,长驱直入,以至于遭到惨败。” “如此诡诈奇谋,如何能说是公平?” 闻言,还不等庆忌说话,一向是直来直往的公子繁便冷笑道:“哼!笑话!” “达提斯,难道你没听说过兵不厌诈吗?” “再者说,你波斯大军整整二十二万人马,我军堪堪十万!” “以多敌少,还落得如此惨败,你都有脸说出‘公平’二字,岂非是贻笑大方?” “本公子从未见过你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 达提斯不由得瞠目结舌,被公子繁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想了一下,达提斯灵机一动,朝着庆忌躬身道:“吴王陛下,恕我直言,我波斯大军属于万里远征,车马劳顿,人员困乏。” “在进入西域之地后,军中不少将士,更是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状况,故而战斗力大打折扣。” “贵军则是以逸待劳,这对于我波斯大军而言,何来公平之说?” 庆忌澹澹的笑道:“达提斯,你这完全是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你们波斯人进入西域,水土不服,我吴军又何尝不是?” “再者说,跟尔等这样恃强凌弱,本就不讲武德的番邦外夷,寡人又何须讲究公平?” “……” 达提斯一时语塞。 正如庆忌所言,华夏本土的将士,同样是不太适应西域之地的气候,水土不服的人也不少。 尤其是来自江南水乡的吴军,顶着严寒天气,强忍不适在跟波斯人作战,非战斗减员分外的严重…… 战争,又岂有公平的说法? 寇可往,我亦可往! 这是庆忌的一句霸气宣言,实际上也做到了。 “达提斯,你代寡人回去之后转告大流士。寡人可接纳他的归降,饶他不死,以客礼待之,日后他未必不能被赎回去,再有自由之身。” 庆忌义正辞严的道:“然,他若是执迷不悟,非要顽抗到底,下场必是死路一条!” 何为“客礼”? 在一边负责为庆忌和达提斯翻译的穆勒,告诉达提斯。 所谓的客礼,即大流士一世卸甲来降后,庆忌将以礼相待,将他作为尊贵的客人对待…… 只是,心高气傲的大流士一世,岂能接受这种结果? 达提斯不禁苦笑一声,道:“吴王陛下,须知兔子急了尚且能咬人。我波斯军仍有二万之众,大多是国王的近卫军,倘若吴王你不给一条活路,最终难免是鱼死网破的结局。” “事已至此,吴王陛下又何必徒增无谓的伤亡?” 见状,庆忌挥了挥手道:“来人,送客!”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既然波斯人没有投降的打算,庆忌何须跟达提斯浪费唇舌? “吴王陛下……” 达提斯欲言又止,正要继续游说庆忌的时候,忽然一名宿卫急匆匆的进入宫室中。 “报——” “大王,汉中郡急报!” 站在一边的公子鸿,接过宿卫手中的奏章后,上前递给庆忌阅览。 看到奏章当中的内容,庆忌不由得眉头一皱。 紧接着,庆忌长舒了一口气,以一种冷冽的眼神盯着达提斯。 第787章 万人不死军 “达提斯,这战书,寡人接了。” “回去告诉大流士,明日午时,敌我双方各三千精兵,战于籍端水北岸。” 庆忌澹澹的道:“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大王!” 在场的孙武、范蠡、伍明等大将,想要劝阻庆忌,却是被庆忌挥了挥手打断话头。 达提斯闻言,忍不住脸上一喜,道:“吴王陛下,既如此,在下告退!” 当达提斯离开后,看见众人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庆忌缓声道:“汉中郡有变故。伍子胥来报,一批粮秣辎重在经过丹水之时,负责押送的昆仑奴作乱,杀害督粮将士,而后落草为寇。” “甚么?” 一听这话,众将都不由得勃然变色。 孙武皱着眉头问道:“大王,不知粮草能否追回来?” “能。” 庆忌眯着眼睛道:“毕竟是在我吴国疆域之内,那些叛乱的昆仑奴逃不了多远。然,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我军已然等不及了。” 波斯人的粮草已经告罄,华夏联军又何尝不是? 从中原转运粮秣辎重,尤其是从吴国本土转运粮秣辎重到西域,本就是迢迢数千里,十分的困难。 这一次跟波斯人作战,又是冬春交替之际,大雪封山,道路难行,能成功送到前线的粮草所剩无几。 庆忌承认,这一次是自己失算了。 为了省时省力,庆忌临时征召了十几万的昆仑奴充当押送粮秣辎重的民夫,始料未及的是,昆仑奴会在这种节骨眼上爆发叛乱。 过去,吴国没少征召昆仑奴服劳役,负责押送粮秣辎重。 一直都没有出过事。 为何这一次跟波斯人作战,出了岔子? 原因,大概是吴国这一年来,对巴蜀之地的战争,对波斯人的战争,过于频繁,导致南郡、南阳郡、汉中郡的兵马几乎被抽调一空。 负责督运粮秣辎重的将士过少,这就导致昆仑奴们生出了反抗之心。 再者,可能是庆忌之前提高了一下昆仑奴的伙食待遇,让他们可以吃个半饱…… 现在庆忌之所以决定跟大流士一世来一场公平对决,便是考虑到粮草无以为继的因素。 乌垒之战后,华夏联军还有六七万人马,还有数以万计的波斯战俘。 这每日人吃马嚼的,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庆忌想就地征粮,也根本办不到,因为西域诸国惨遭战火蹂躏,生计窘迫,他们本就缺衣少食的,华夏联军要是再抢粮,恐怕会激起民变。 而且,那还是杯水车薪的口粮,完全不能供应这么多人食用。 这一次的粮秣辎重断绝,对于华夏联军而言,属于是不痛不痒。 只是要养着那些波斯战俘,恐怕不容易…… 为今之计,庆忌便只有选择速战速决,一战击杀大流士一世,彻底消灭波斯军,方可致全胜,班师回朝。 “父王,沙场凶险,儿臣以为,父王还是应当慎重考虑,切勿意气用事。” 公子鸿硬着头皮劝谏道。 然而,庆忌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吴鸿,寡人在疆场上厮杀,被冠以‘吴国第一勇士’名号之时,你小子还尚未开花结果。” 】 “大流士确有一些文治武功,然,论勇武,寡人自信可以碾压他。” “籍端水一战,让羽林军、虎贲军和陷阵营出战。” “三千吴国锐士,对战三千波斯近卫军,岂有不胜之理?” 此时此刻的庆忌,是自信满满。 这可不是自负。 因为,他的这种自信,来源于自身的实力。 庆忌的个人勇勐,在早年,便被世人称之为“天下第一勇士”,无人可及。 至于吴国的三大精锐,更是个个都能以一敌十,甚至是以一敌百的存在。 有这样的精兵强将,庆忌何惧之有? 这一战,庆忌若是胜了,西域至少能太平十年! 这个时候,御史大夫范蠡的眼珠子转悠了一下,忽然道:“大王,臣以为波斯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然,他们仍有一战之力,至少拼死突围的话,大流士未必不可在其近卫军掩护下,成功杀出重围。” “为何大流士非要跟大王来一场正面对决?事有蹊跷,大王不可不防。” 听到这话,庆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道:“范蠡,你是说,大流士出战是假,突围是真。” “他之所以向寡人下战书,可能是想掩人耳目,给自己制造出最佳的逃亡时机?” “正是!”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黑夫、伍明。” “臣在!” “你二人即刻率军一万赶往大宛国,驻防于锡尔河畔,若见到波斯残军,即刻绞杀!” “诺!” 庆忌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正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华夏联军现在的兵力,不过是波斯军的三四倍,还要分出一部分人马来看押战俘,兵力已经是捉襟见肘的。 所以,大流士一世想突围出去,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只不过大流士一世已经被打怕了,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故而想以一战定胜负,顺势突围。 “父王。” 这个时候,公子繁进言道:“波斯人已经势穷,走投无路,父王又何必真要跟大流士堂堂正正一战?” “以儿臣之见,父王何不在明日之战,以重兵跟进,将波斯残部全部歼灭于籍端水一线?” 公子繁的这一主张,属于是不讲武德。 虽说,对待波斯人这种番邦外夷,庆忌可以使用诡诈奇谋。 但,战事进行到这个地步,庆忌的确也需要一场纯粹力量之间的厮杀,让大流士一世败得心服口服,也使吴国巩固自己在西域的绝对统治力! “吴繁,切记,阴谋诡计,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 庆忌澹澹的道:“这一战过后,偌大的波斯国是否覆灭,或者是分崩离析,陷入内乱,寡人不得而知。” “然,寡人必须要将波斯人打服、打怕,使他们从此对吴军闻风丧胆,不敢再行东征,染指西域半步!” 而要做到这种程度,庆忌免不了是要大开杀戒的。 …… 翌日,在籍端水北岸,三千吴国锐士与三千波斯精兵,组成两个巨大的方阵,对峙起来。 仅凭气势,以及方阵之严整,庆忌就能意识到,对面的波斯精兵,的确是战力不俗的。 庆忌要是没有猜错的话,对面的波斯精兵,应该就是传说中大流士一世最强的部队—— 万人不死军! 当初的波斯国王,四方之王冈比西斯二世在征伐埃塞俄比亚时,麾下大将宫廷禁卫军统帅马哈库拜不幸阵亡。 作为冈比西斯二世的亲信和堂兄弟的大流士一世被任命为宫廷禁卫军的统帅,大流士一世掌握兵权,这也为后来其建立万人不死军提供了有利条件。 之后,冈比西斯二世离奇逝世,阿契美尼德王朝陷入内乱,掌握军权的大流士一世,于是杀死了篡位的冈比西斯二世的冒牌弟弟巴尔迪亚,加冕称王。 大流士一世本人组建了一支万人不死军,乃全国最精锐的部队。 如果人员一出现空缺就会有后备人员迅速补上,自始至终保持着万人的规模,所以被称为“万人不死军”。 这支万人不死军曾在大流士的率领下横扫亚非欧三大陆,四大文明古国中三大已归入波斯人的版图,被他所征服。 作为征战大军中的核心力量,万人不死军可以说是为大流士一世立下了赫赫战功。 历史上,万人不死军一直是波斯军队的核心力量,横行天下二百年。 但最终还是遇到了强有力的对手,那就是在二百年之后出现的另一位强悍的大帝—— 亚历山大。 而今,大流士一世引以为傲的万人不死军,也只剩下这几千人,可堪一战了。 第788章 犯我华夏天威者 在吴军的方阵前,庆忌立于戎车之上,握紧了手中的乌金长矛,一脸肃杀的表情。瑆 他身后的吴军锐士,亦是个个神情严肃,眼含杀意,宛如从炼狱中杀出来的恶鬼一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煞气,使人不寒而栗。 庆忌高举着手中的战矛,回过神,环视一周,看着身后的三千吴军锐士,慷慨激昂的道:「诸位!」 「今日太阳落山之前,有很多人会死去!」 「寡人的最后一道诏令!」 「若是看见寡人倒下,莫要哀悼,莫要停止冲锋!」 「紧紧握住手中长矛,挥舞戈戟,继续向前冲锋!」 顿了一下,庆忌又背过身去,注视着对面声势浩大的波斯军当真,挥动了一下长矛,霸气凛然的道:「犯我华夏天威者,虽远必诛!」瑆 「吴军威武!」 「大王威武!」 所有的吴军锐士,都跟着异口同声的呐喊出来。 「吴军威武!」 「大王万年!」 在庆忌做了一番演讲,激励吴军士气的时候,对面的波斯人方阵那里,似乎也是演讲完毕,士气一时间高涨起来。 「杀!」瑆 伴随着庆忌的一声暴喝,早就蓄势待发的三千吴军锐士,顿时便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向了对面的波斯军方阵。 波斯人跟着策马扬鞭,撒开脚丫子,悍不畏死的冲上去,跟彪悍的吴军锐士战作一团。 「噗嗤!」 「唰!」 惨烈的激战,从一开始便已经进入白热化。 大量的鲜血飞溅出来,有人血,有马血。 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哀鸣声,武器的碰撞声,人的怒吼声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纷乱的战场。瑆 这种形式的厮杀,是最考验一支军队的抗压能力。 若是有一方顶不住,全线溃败的话,只在一瞬间。 庆忌立于戎车之上,手中的一杆乌金长矛一刺,便穿透了一个敌人的心口,破甲而入,殷红的鲜血迸发出来。 那个波斯士兵一脸惶恐的神色,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庆忌挑落马下,气绝身亡。 「嘭!」 「呜哇!」 庆忌又是长矛一甩,又一名波斯士兵脑门被砸到,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口吐鲜血。瑆 固然还没有死透,却根本没了反抗之力! 再强的精兵,在庆忌看来,不过一矛的事。 若是一矛杀不死,便是两矛! 一连击杀了十多个敌人,血染征袍的庆忌,将目光放在了衣甲最为华丽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若是所料不错的话,他应该便是大流士一世了! 「冲上去!」 庆忌伸手一指,负责为他驾驭战车的伍明,立即调转马头,朝着大流士一世的方向扑过去。瑆 大流士一世左右冲杀,砍死了四五个吴国精兵。 见到庆忌朝着自己杀来后,大流士一世头也不回,吩咐御者驾车跑路。 但,庆忌岂能容忍大流士一世跑掉? 「孟贲!取下他的大纛!」 「诺!」 庆忌吩咐了一句,守护在不远处的孟贲,立刻搭乘戎车,朝着大流士一世的大纛旗那边飞驰而去。 庆忌凭借着一杆乌金长矛,大杀四方,硬生生的从一众波斯士兵的阻挡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瑆 「噗!」 再一次挑飞一名敌人后,庆忌瞅准时机,将手里的乌金长矛平放一下, 目测距离后,把长矛充当标枪,朝着大流士一世投掷出去。 「噗嗤!」 「啊!」 正在逃跑过程中的大流士一世,顿时惨叫了一声,而后整个身子被长矛所穿透,血溅五步。 庆忌的气力是毋庸置疑的。 只这一下,大流士一世的身躯便被长矛带动,又因惯性而硬生生的甩飞到地上。瑆 他的身子抽搐了几下,而后脑袋一歪,似乎是一命呜呼了。 庆忌夺回了自己的乌金长矛,扫了一眼,那个威震亚非欧三大陆,不可一世的大流士一世,似乎真的命丧于他的矛下了! 大流士一世战死后,其余的波斯精兵都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最终全部被斩杀。 就跟吴国君臣预料的一样,趁着籍端水发生激战的时候,原本龟缩于一隅的波斯残部进行了突围,最终被大败,由此全军覆没。 …… 夕阳西下。 由于西域这个地方,气候条件特殊,昼夜温差极大,所以即便是在寒风瑟瑟的春季,依然能看见天上的太阳。瑆 此时此刻,获胜的华夏联军正在打扫战场。 作为曾经波斯国的大臣,穆勒见过大流士一世,所以他亲自到战场上辨认庆忌所杀的那人,是否大流士一世本人。 结果,穆勒不由得摇摇头道:「大王,他并非大流士。」 「哦。」 庆忌的表情很是淡然。 按理说,让大流士一世跑掉,庆忌应该恼羞成怒的。 这让穆勒颇为不解的问道:「大王,大流士成功逃亡,大王便不觉得遗憾吗?」瑆 「遗憾。但,那又如何?」 庆忌缓声道:「穆勒,作为一个战败者,大流士一世即便是真的成功逃回波斯国内,恐怕地位不保,波斯必然陷入内战,纷乱不止。」 「一个分崩离析的波斯,对吴国,对华夏已然构不成任何威胁。」 对于庆忌的说法,穆勒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英雄造时势。 同样的,时势造英雄! 如大流士一世一般,要成就前无古人的伟业,自身的背景、能力、运气等,缺一不可。瑆 从公元前550年起,居鲁士大帝建立了庞大的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到现在五十多年的时间。 短吗? 不短! 只是这么多年来,波斯人一直都在穷兵黩武,进行扩张战争,根基并不牢固,国内的各个行省,叛乱此起彼伏,跟吴国现如今的处境是大同小异。 有朝一日,吴国要是遭到一场惨败,精锐之师尽丧的话,相信距离崩盘之日不远矣! 即便返回波斯的大流士一世还能重整旗鼓,扫平各地的叛乱,恐怕还需要多年时间恢复元气。 再者说,在西域之地屡战屡败的大流士一世,估计对东方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瑆 何敢再次东征? 第789章 均分于诸侯 疏勒城,宫室当中,还是一番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光景。 此时此刻,庆忌正在跟公子鸿、公子繁、国尉孙武、御史大夫范蠡坐在一起商议战后处理事宜。 “吴鸿,统计出来否?在西域的战事,前前后后,我军斩获多少,战损多少?”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公子鸿的身上。 闻言,公子鸿连忙回答道:“父王,已经统计完毕。” “西域之战,我华夏联军阵亡将士,包括失踪者(可能逃兵)在内,共计四万二千五百余人,轻重伤者不计。” “斩首共十一万余,俘虏波斯军十万三千多人!”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捷! 饶是庆忌、孙武这样,打了几十年仗,戎马半生的人,都从未有过这般斩获。 】 杀敌超过十一万,俘虏也超过十万之数,这是何等辉煌的战绩? 古往今来,何人可比? “善。” 庆忌微微颔首,又道:“吴繁。” “儿臣在!” “明日,你便带人将所有敌首收集起来,置于籍端水北岸,垒成一座京观。” “诺!” 公子繁当即领命下来。 他的眼中,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了嗜血、兴奋,且略带恐慌的神色。 十一万敌人首级堆起来的京观,可谓是尸山血海,前所未有的事情。 “父王,儿臣以为不妥。” 公子鸿叹了口气,上前劝谏道:“西域一战,波斯人伏尸数百里,血流成河,本就造成太大的伤亡。” “杀戮过甚,是为不祥,儿臣惶恐。” “若父王再以敌首铸造京观,这疏勒城,怕是在日后成为一座鬼城,方圆百里之内,冤魂煞气冲天,不再有人烟……” “请父王三思!” 京观,的确是比较残忍的事情,尤其是这种规模的京观。 何为“京观”? 京,谓高丘也;观,阙型也。 古人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古之战场所在有之。 “京观”又叫“武军”,就是将敌军的尸体堆在道路两旁,盖土夯实,形成金字塔形的土堆。 与京观之意等同的,莫过于“坑”。 观与阙相通,都有门楼的意思。 “坑”一般都是指残杀敌军战俘,堆在道路两旁,覆土以成小丘来显示军威、威慑敌人,而不一定是挖大坑活埋战俘。 可想而知,历史上的长平之战后,秦军要想活埋四十万之众的赵军谈何容易。 如果先将其杀死再筑成土堆则容易得多,还能显示军威、震慑赵人…… “兄长此言差矣!” 公子繁当即反驳道:“我听说,战胜敌人后一定要把战功展示给子孙,让他们不忘记祖先的武功。” “乌垒之战,我军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这是父王的功绩,吴国的功绩,整个华夏诸国的功绩,足可彪炳千古!” “至于疏勒,本就地广人稀,其城邑用作军事重镇使用,没有别的黎庶定居,又有何妨?” 闻言,公子鸿摇摇头道:“繁弟,这不是你能懂的。” “夫文,止戈为武。古代圣明的君王讨伐不听王命的国家,杀掉首恶之人并将其埋葬,作为一次大杀戮,在那时才有京观,以惩戒历代罪恶之人。” “这超过十一万人的首级堆积而成的京观,骇人听闻。” “而今波斯人虽有罪恶,父王当宽仁为怀,埋葬其尸首,何以京观而耀武扬威?” “此非王道,还请父王三思而后行。” 庆忌听到这话,只是澹澹的道:“吴鸿,寡人之意已决。明日你负责带人将所有波斯士卒的尸身搜集起来,统一焚烧,并选定疏勒新城的地址!” “另外,凡我华夏死难将士,当一一辨别姓名、籍贯后,着人焚烧,骨殖妥善收敛,带回去。” “莫要使他们为国捐躯后,还埋骨他乡。” “儿臣……谨遵王命。” 公子鸿苦笑了一声,答应下来。 他的谏言,终究是没有被庆忌所采纳! 十多万人的尸体,自然是不能不管不顾的。 毕竟一旦产生瘟疫,很多无辜的人都会被殃及池鱼,死于非命。 所以,不论是战死的华夏联军将士也好,或是波斯人的尸体,都要进行焚烧、掩埋,化作土地里的“肥料”…… 简而言之,便是入土为安! 至于那以十一万余波斯士卒首级堆起来的京观,太过吓人,日后其方圆数十里,甚至是上百里之内,恐怕会荒无人烟,人迹罕至。 有鉴于此,庆忌不得不考虑另外建造一座疏勒城。 这时,御史大夫范蠡沉吟道:“大王,这一战中的波斯俘虏超过十万人,武器辎重更是不可计数,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均分于诸侯?” “哼。” 还不等庆忌说话,公子繁便颇为不满的道:“父王,以儿臣之见,何须均分?这一战我吴国出力最大,以吴国霸主之威,便是全部独占波斯战俘及其武器辎重又如何!” “……” 对于武器辎重,庆忌并不看重。 只是这超过十万人的波斯战俘,非同小可。 以吴国而今的强势,要吃独食自然不难,诸侯们也都敢怒不敢言。 但,这合适吗? “均分。” 庆忌缓声道:“这一战,天下列国尽皆参与其中,有人出人,有钱粮出钱粮。” “凡出兵之国,按照规模,一千人便给予一千战俘,三千人便给予三千战俘。” “凡出钱粮之国,按照多少,返还一定武器辎重。” “若有剩余,尽为吴国所得。” “范蠡,此事交由你负责。” “诺!” 范蠡当即答应下来。 庆忌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无可厚非的。 与波斯人的这一战,吴国占到的便宜太多,且不说西域诸国臣服,使吴国增加了一个西域都护府。 算上战俘,吴国至少能得到免费的劳动力(奴隶)三万多人。 庆忌已经吃上肉,若是连一口汤都不舍得给别人喝,贪婪过甚,未免吃相太难看了。 再者说,吴国的国内,还有数十万的昆仑奴,这时并不缺乏劳役…… 这个时候,庆忌也并不打算跟各个诸侯国撕破脸。 第790章 吴国二十一郡 翌日,在庆忌的命令下,敌我两军所有战死将士的尸身,就都被集中起来焚烧。 凡波斯人的骨灰,尽皆挖坑掩埋,而华夏联军战死将士的骨殖,则是在辨别其身份信息后,被装入坛子里带回去,交给家卷妥善安葬。 十一万有余的波斯士卒首级,则是被堆成山一般的京观,横陈于籍端水北岸,以此来震慑那些对华夏,对吴国有觊觎之心的番邦外夷。 至于那些超过十万人的波斯战俘,还有暂时不可计数的武器辎重,则是将被诸侯们瓜分。 操刀者,自然是庆忌。 为了起到震慑作用,同时告慰亡灵,庆忌还特意命人在籍端水北岸,京观之侧,建造了一座祭台,自己亲自祭祀,吊唁所有死难的华夏联军将士。 “呜——呜——呜——呜——” 沉闷而又充满肃穆之气的号角声响起,嘹亮了整个旷野。 霜寒露重,风卷残云。 在籍端水北岸,数以万计的华夏联军将士,都昂首挺胸的站在那里,组成若干个方阵。 一时间,旌旗蔽空,戈矛如林。 每个方阵中的士卒,身上的战衣颜色,旌旗服饰都有所不同。 站在最前面的,则是为数众多的吴国将士。 包括义渠谟、田乞、子虎等华夏列国、西戎八国的卿大夫及其国君,还有西域诸国的国君,此时此刻都站在了祭台之下,神色肃穆,尽皆一丝不苟的样子。 号角声响起的时候,穿着一袭玄色赤纹冕服,头戴平天冠的庆忌,一手按着龙渊剑,顺着红地毯,一步一顿的走向祭台。 这一处祭台属于临时搭建,并不高,却也有十九级。 祭台之上,早已设香桉,铺祭物,列灯四十九盏,扬幡招魂,并将猪头、牛头、羊头三牲,陈设于地。 当庆忌走上祭台,跪坐于香桉一侧的时候,嘹亮了整个天穹的号角声,方才停止。 香桉之上,放置着祭祀用的礼器,以及一鼎菽(黄豆),青烟鸟鸟。 然而,却无论如何都遮盖不住冲天而起的血腥味儿,以及腐肉的味道…… 因为在不远处的地方,就是用波斯人首级所堆积起来的京观。 “跪!” 伴随着一声宣号,祭台的四面八方,不论是何等身份的将领、国君、卿大夫或士卒,都不约而同的下跪,脸上尽是庄严肃穆的表情。 “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属于吴国的将士都高呼起来。 “宣祭礼官范蠡,宣读祭文!” 又是一声宣号,范蠡穿着玄色朝服,头戴礼冠,手上还拿着一道朱红色的祭文,郑重其事的登上祭台,来到了庆忌的身边。 得到庆忌的授意后,范蠡便打开祭文,根据里边的内容大声宣读起来。 “维王庆忌二十一年春,正月二十九日——” “有吴国君庆忌谨陈祭仪,享于故殁王事华夏将士亡者英魂曰:我泱泱大国,威胜五霸,明继三王。” “昨自远方侵境,异俗起兵;纵虿尾以兴妖,盗狼心而逞乱。” “吾奉天命,问罪遐荒;大举貔貅,悉除蝼蚁;雄军云集,狂寇冰消;才闻破竹之声,便是失猿之势。” 】 “但士卒儿郎,尽是九州豪杰;官僚将校,皆为四海英雄:习武从戎,投明事主,莫不同申三令,共展七擒;齐坚奉国之诚,并效忠君之志!” “何期汝等偶失兵机,缘落奸计:或为流失所中,魂掩泉台;或为剑矛所伤,魄归长夜:生则有勇,死则成名,今凯歌欲还,献俘将及。” “汝等英灵尚在,祈祷必闻:随我旌旗,逐我部曲,同回上国,各认本乡,受骨肉之蒸尝,领家人之祭祀;莫作他乡之鬼,徒为异域之魂……” 洋洋洒洒的一篇祭文,充满神圣之感。 跪在地上的将士都忍不住哽咽起来,泣不成声的抹着眼泪,很是哀伤。 因为战死在西域的将士,皆是他们的袍泽,何不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庆忌缓缓的站起身,抓起了小鼎中的一把黄豆,让其从指间滑落,随风而飞。 “一起来的,便一起回去。” “回家!” 庆忌的这一声长啸,也为这场战争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随即,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国尉孙武的身上,缓声道:“孙武。” “臣在!” “命人在京观之侧,立一座石碑,上书: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诺!” 孙武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 庆忌要以这座石碑来震慑塞外的胡虏,西域是吴国的地盘,敢有侵犯之人,下场势必极惨。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一年,即公元前493年,农历三月。 经过一路跋山涉水后,庆忌终于返回了金陵。 然而,等待庆忌解决的事情极多。 按照惯例,庆忌在奉天殿召开了一次大朝会,凡是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公卿大夫,都必须要参加。 太宰计然首先出列道:“大王,去岁伐巴蜀之战,巴、充、昔阝、平周四国,尽为我吴国所灭。” “臣以为,可在其地置郡,使其成为我吴国的第二十一个郡!” “善。” 庆忌微微颔首道:“置巴郡,由吴熙出任巴郡郡守。” “加封吴熙为镇西将军,大都督衔,统兵三万,驻扎于江州,同时节制巴郡、南阳郡、南郡诸军事!” “大王英明!” 群臣都跟着赞同,表示毫无异议。 但,他们心中到底是并不看好庆忌对公子熙委以重任的。 巴郡、南郡、南阳郡,这三个郡的驻军加起来,怕是不低于五万,这还只是常备军。 倘若公子熙有异心,拥兵自重,要割据自立的话,届时吴国本土将难以应对。 不过,庆忌这一番部署,明显是在打蜀国的主意。 而今吴国的疆域幅员辽阔,需要驻防的地方极多。 蜀地距离吴国本土太远,从金陵调兵遣将的话,耗时费力不说,至少粮秣辎重的转运,绝对是一大难题。 对于别的大将,庆忌心里不能过于相信。 公子熙不同。 至少庆忌还活着,公子熙就不会起兵造反,他也并无那样的根基。 第791章 裂土封疆,分封诸子 此时的吴国,增置巴郡后,有整整二十一个郡。 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三川郡、巴郡。 这几年,吴国基本上一年增加一个郡的疆域,扩张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这其中的风险之大,也是让计然、文种、孔丘等人,深感忧心。 毕竟,步子迈得大,容易扯到dan…… 吴国现阶段的根基并不牢固。 一旦出现大危机,就可能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般,轰然崩塌。 “大王。” 这个时候,大行令阳虎站了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西域诸国已经臣服。然,西域地广人稀,这些小国零零散散,有的不足一县一邑之人口,妄自尊大而立国。” “大王何不顺势而为,遂灭西域诸国,改为我吴国一郡之地?” “不妥!” 阳虎的话音一落,右丞相孔丘当即反驳道:“西域,对于我吴国而言,是为‘飞地’,何以置郡?” “再者说,西域固然是东西方之交通枢纽,重要商道,然不毛之地,一片荒芜,置西域为郡,恐怕将平白无故耗费国力。” “请大王明鉴!” 闻言,庆忌微微一笑道:“寡人之意,是在西域设立都护府。” “大都护,秩比二千石,等同于一方郡守,其属官有副校尉、丞各一人,司马、军侯、都尉各二人。” “都护之职责是为统辖西域诸国,管理屯田,颁行寡人号令,诸国有乱,须发兵征讨。” “各国自译长、域长、君、监、吏、大禄、百长、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君侯,皆佩吴印绶!” “大王英明!” 这样一来,西域都护府,便跟吴国的一个郡相差无几。 毕竟,就连他们的国君都必须是吴王册封的。 “不知大王打算在西域驻军多少?大都护是何人?” 计然皱着眉头问道。 “寡人已选定,西域都护府的大都护,是为吴繁,副校尉伍明,至于其余官吏将校,随后选任。”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寡人之意,在西域都护府的治所乌垒及疏勒城,驻军一万五千人,兵源一半为吴军,一半为西域联军,统一操练。” 一万五千人? 其实,用不了那么多的兵马。 庆忌只是在为接下来的灭秦之战,做足准备。 听到这话的计然,不由得苦涩一笑,道:“大王,臣以为不妥。” “西域驻军太多,从我吴国本土转运粮秣,途中损耗不知凡几。若由西域诸国负担,恐怕招致诸国不满,还请大王三思!” 庆忌澹澹的道:“西域驻军之武器装备、军饷,由吴国调拨,诸国负责维护、出钱购置。至于粮草,寡人之意,是在西域实行屯田之制。” “农具、房屋、种子、耕牛等,由国家统一发放,士兵进行耕作,屯田垦荒,田地产出皆用作军粮。” “西域都护府另置典农中郎将,掌管西域屯田之事。” 屯田制? 经过庆忌的一番解释后,包括计然在内,一众公卿大夫这才意识到屯田制的高明之处,再无异议。 战争中,粮食,是征战的物质基础。 要保证粮草供应,发展农业生产也是十分重要的手段! 为了旷日持久的战争能够得到长期而稳定的粮食生产供应,更有必要建立一定形式的粮食生产基地。 而这种粮食生产基地,最好建在距离交战区域不远的地方,这样才能够保证因为雇佣民夫搬运粮食而导致损耗在路上的粮食减少。 这,就是屯田! 这个时代,每次战争持续的时间都不长,所以也就无需建立粮食生产后勤基地。 直到秦汉时期,屯田制才真正应运而生。 如秦始皇使蒙恬将十万之众,北击匈奴,悉此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徒适戍以充之。 如汉武帝在黄河河套以至河西张掖、酒泉一带有屯垦戍卒六十万人…… 这足以说明,士卒轮流戍边,不是长久之计。 庆忌要真正确保西域的安全,当有计划的移民,发展边疆地区的生产,把卫国和保家联系在一起! 只不过,这是任重而道远。 除了一些罪犯,庆忌哪来的人口填充西域屯垦戍边? “大王,臣有事启奏!” 御史中丞伯噽手持牙笏站了出来。 “说。” “臣以为,大王诸子,应册封为君,赐予封地食邑,以彰显其尊贵!如公子繁、公子熙一般,出镇一方的公子,大王更应该敕封为君,分封诸子,而后大王垂拱而治,以使吴国王族源远流长!” “……” 伯噽的狗腿子性格还是一直不变,善于揣摩上意。 庆忌让公子繁出任西域都护府大都护,使公子熙出任巴郡郡守,节制吴国的西北三郡,可想而知,庆忌对于他们多么器重。 假以时日,莫说是封地,恐怕封国于诸子的事情,庆忌都能干得出来! 这不是食邑,而是封地,两者之间的概念不可混淆。 封君的权力太大,庆忌岂能没有顾忌? “伯噽,你的意思,是让寡人裂土封疆?” 庆忌脸上的神色颇为复杂。 “正是。” 这“裂土”二字有些刺眼,但,伯噽的的确确是这种意思。 只见伯噽谄媚的向庆忌作揖道:“大王,诸公子渐渐年长,且各有所长,为我吴国栋梁之才。” “而今,大吴疆域幅员辽阔,方圆纵横数千里,有诸多郡县并入,鱼龙混杂,难以治理。” “虽有一方郡守、县令主政,难免错漏,有所疏忽。” “大王若能分封诸子,以数县之地,甚至是一郡之地为其封地,定当镇压地方,上下一心,举凡宵小之辈,皆不敢轻举妄动!” “请大王明鉴!” 裂土封疆吗? 这所谓的“裂土封疆”,其实就是裂土分茅。 《尚书·禹贡》曰:厥贡惟土五色。 王者封五色土以为社,若封建诸侯则各割其方色土与之,使归国立社…… 四方各依其方色皆以黄土覆之,其割土与之时,苴以白茅,用白茅裹土与之。 第792章 郡国并行制 这个时代,用白茅裹着的泥土授予被封的人,象征授予土地和权力。瞄 现在,伯噽提出分封庆忌诸子,以此来整合吴国上上下下的郡县,靠谱吗? 还不等庆忌说话,左丞相文种便一脸愤怒的神色,站起身道:「荒谬!」 「大王,御史中丞所言,实在是荒天下之大缪!」 「自大王变法改革以来,我吴国取缔封君领主,地方实行郡县制,便是季子、孙子、伍子这般为大吴立下泼天之功的功臣,只享有食邑,而无一寸封地!」 「倘若大王复立封君,列土封疆于诸公子,岂非重蹈覆辙,使地方做大,朝中权小耶?」 「诸公子之封地,等同于封国也。大王在世时尚可,若大王薨,诸公子势必拥兵自重,割据一方,或使我吴国形同一盘散沙!」 「请大王明鉴!」瞄 闻言,伯噽哼了一声道:「左丞相此言差矣!」 「古者裂地分茅以报人臣之有功,使其子孙嗣之,所以酬祖宗,垂后裔也。」 「我吴国而今实行郡县制,郡守、县令之职权甚大,然,他们何以收拢人心,平定祸乱?」 「大吴之疆域,幅员辽阔,人口之众,已过千万。而其间故他国之遗民甚多,部族亦有所不同也!」 「大大小小的部族,至少六百个!」 「人心不服,何以教化?若叛乱一起,何以平定?」 「唯有诸公子裂土分茅,代大王行事,坐镇各地方,行王道,方可防微杜渐!」瞄 伯噽的这一主张,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吴国现在的人口已经超过一千万,部族众多,国土面积太大。 如何消化那些新的黎庶,成了庆忌最头疼的问题。 这也是吴国而今最为棘手事情。 依靠那些郡守、县令的治理,只能徐徐图之。 一旦地方发生叛乱,必须从金陵调兵遣将,耗时费力,而且叛乱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若是庆忌分封诸公子坐镇地方,则是不一样。瞄 作为封君,他们具备征兵权、征税权、行政权,除了不具备外交权和立法权之外,届时被分封诸公子,基本上跟一国之君差不多。 这样一来,如果地方爆发叛乱,诸公子随时都能就近出兵镇压,而不必坐等吴国本土发兵…… 值得一提的是,推行郡县制,是庆忌在变法之初就干的事情。 要是这个时候推翻,复立封君制度,岂非是前后矛盾,打自己的脸吗? 最关键的是,一旦庆忌分封诸公子,吴国现有的权力势必分散,不利于王权的集中。 庆忌的有生之年还好,毕竟诸公子都不敢违背父命。 倘若太子恒日后继承大统,诸公子岂能不搞事情?瞄 裂土封疆于诸公子的事情,对于吴国而言,有利有弊。 好处在于省心省力,使吴国迅速消化新的人口。 坏处在于各地方做大,不利于大一统。 「裂土封疆于诸公子之事,不必再议。寡人……不准。」 庆忌做出了这种决定。 「大王英明!」 群臣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赞同。瞄 毕竟,这华夏列国还尚未大一统,庆忌就急着分封诸子,裂土封疆的话,岂不是可能让吴国陷入内乱,甚至是分崩离析的危险吗? 说真的,在郡县制与分封制之间,庆忌还是更加看好分封制的。 不,准确来说,是「郡国并行制」。 纵观历史上的历朝历代,推行分封制的大一 统朝代,有西汉、西晋、明朝。 不过其性质跟先秦时期的分封制,有所不同。 商代已开始分封诸侯,称号有侯和伯。 周武王灭商后,因其国都远在西北,不利于控制幅员辽阔的疆土和统治商代后裔,便大规模的以封地连同居民分赏王室子弟和功臣。瞄 诸侯在其封国内享有世袭统治权,也有服从天子命令、定期朝贡、提供军赋和力役、维护周室安全的责任。 之后的分封制,封王或有领兵权,或有行政权,或享有疆域,以郡为国…… 权力、势力之大小,不可同日而语。 历史总是有一种怪圈,像是死循环一样。 周王室分封诸侯,导致诸侯争霸,最终覆灭。 秦始皇汲取这样的教训,推行郡县制,结果偌大的秦王朝,二世而亡,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因为嬴氏宗族手中没有权力,没有兵马,拿什么保卫大秦的江山社稷?瞄 所以,建立起汉朝的刘邦,又汲取了教训,分封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宗亲为诸侯王,地方实行郡国并行制。 再接着,魏蜀吴三足鼎立,三国归于晋。 晋武帝司马炎认为曹魏政权不长久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缺乏宗室藩屏的保障。 所以,司马炎大封同宗子弟为王,以郡为国,之后又不断扩大宗室诸王的权力,酿成了「八王之乱」! 至于朱元璋为什么开历史的倒退车搞分封,大概是防止兵权旁落,不信任外人…… 若是庆忌建立起大一统的帝国,估计会分封诸公子,只是并不可能考虑封国于域内。 他的儿子们想得到封国,必须要亲自对外开疆拓土,占领蛮荒之地,而后自力更生。瞄 五华诸夏! 这样的想法,早已经在庆忌的脑海中产生了。 「大王,那三万多人的波斯战俘,不知大王准备留作何用?」 太宰计然询问道。 「转运到蜀地,配合卜商他们开凿都江堰。」 「不妥。」 计然摇摇头道:「大王,臣始终认为,都江堰之事,不可操之过急。」瞄 「都江堰工程毕竟在蜀地。蜀国只是我大吴的一个附庸国,都江堰一旦竣工,而蜀人受益无穷,我吴国拿不下蜀地,岂非白白便宜了蜀人?」 闻言,庆忌淡淡的笑道:「吴蜀一家,不分彼此。太宰,蜀国迟早是寡人的囊中之物,迟早成为我吴国的一个郡。」 对于侵吞蜀地的野心,庆忌是昭然若揭的。 毫不掩饰! 都江堰的工程,没有三五年时间,不可能完成。 庆忌就不相信,到时候吴国还不能吞并蜀地。 「唉!」瞄 见到庆忌执意帮助蜀人建造都江堰,计然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倍感无奈。 第793章 生杀予夺 在庆忌看来,蜀国的都江堰工程,越早竣工越好。幰 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吴国便可发兵灭蜀,一战而下。 「大王,臣还有一事启奏。」 「请讲。」 计然缓声道:「我吴国的昆仑奴,日渐增多。臣在半年前普查过一番,而今国内的昆仑奴,多达七十余万人!」 「国内各项工程,如直道、驰道、宫殿、运河、堤坝、城邑等等,皆已完备,无需这诸多人力。」 「臣以为大王或可将昆仑奴兜售出去,使其流落民间,或者是还其自由之身,发放房屋、土地、农具、种子等,租借耕牛,使其在吴国安家落户。」 这个事情,再一次被提上了议案。幰 早在两年前,关于如何安置昆仑奴的问题,吴国的君臣就讨论过一番,最终决定一切照旧,想方设法的给昆仑奴们找活干。 昆仑奴的命运,一般都是极为悲惨的。 他们只是被充当官奴、劳役使用。 每一年,隔三差五的,就会有数以万计的昆仑奴搭乘吴国船队的大船,一路漂洋过海,来到吴国的地盘上,就跟被抓的小猪崽一样。 昆仑奴的任务,就是作为免费的劳役,帮助吴国修建各种各样的大型工程。 譬如,在吴国现在这偌大的疆域上,四通八达的直道、弛道,便大多数都是昆仑奴兴建的。 脏活累活都是昆仑奴干的。幰 以至于,在修桥铺路的时候,还累死、摔死了不少的昆仑奴…… 「不妥。」 左丞相文种反驳道:「大王曾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昆仑奴不比其他,难以教化,对我吴国更是向来仇视。」 「若还给昆仑奴自由之身,将他们视作国人,给予国人应有的待遇,恐怕吃饱喝足的昆仑奴作乱,徒增杀戮。」 「至于将昆仑奴兜售出去,虽能为国库增加一些收入,却不可保证昆仑奴不敢造次,在国内引发动乱!」 顿了一下,文种又向庆忌躬身道:「大王,我吴国不养闲人,臣以为若有闲置的昆仑奴,可迁往西域屯垦戍边!」 西域?幰 文种是认真的吗? 且不说这么多的昆仑奴,会不会在西域搞事情,引发叛乱。 庆忌心中根本就不打算开发西域。 因为,对于吴国而言,西域并不具备开发价值! 若一定要选一个地方,让昆仑奴们开垦屯田,庆忌选择的一定是岭南六郡。 「左丞相此言差矣。」 计然淡淡的道:「西域是我吴国的一块飞地,又地广人稀,土地贫瘠,是真正的不毛之地。据说那里遍地都是黄沙!」幰 「且不说西域的土地难以开垦,这么多的昆仑奴,秦人便不可能借道。」 计然说了一句大实话。 西域都护府,相当于吴国的「特别行政区」。 利用价值不是太大,聊胜于无。…. 「若大王要使闲置的昆仑奴屯垦戍边,何不将他们都发配到岭南?」 「不妥!」 文种反驳道:「而今我吴国本土通往岭南的道路,固然畅通无阻。然,毕竟是路途遥远,人心叵测,昆仑奴们要是聚集到一起难免滋事!」幰 文种似乎是跟计然杠上了。 不过,这恰恰是庆忌想看见的。 倘若自己治下行政的一把手与二把手,都一团和气,亲密无间的话,估计庆忌心里也要猜疑一二。 在对待昆仑奴的问题上,文种与计然是一致的。 那 就是想方设法的打发走昆仑奴! 毕竟,昆仑奴们要是不事生产,吴国岂非白白养着他们? 庆忌想了一下,便道:「寡人之意,若有闲置之昆仑奴,全部调到金陵,为寡人兴建陵墓。」幰 「大王英明!」 群臣都表示赞同。 庆忌要打造一座旷古烁今的陵墓,跟历史上的秦始皇陵一样,供后人瞻仰…… 既然昆仑奴们有空,何不利用起来? 「大王。」 计然忽而道:「昆仑奴中,不乏女人孩童,臣以为此等昆仑奴,应当兜售!」 「善。」幰 对于这种事情,庆忌自然是知晓的。 吴国的昆仑奴,主要来源是东南ya的岛屿,有倭人、马来人、爪哇人等等,他们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瘦的跟皮包骨一样。 不过,作为免费的劳动力,庆忌并不介意把他们都抓回来没日没夜的干活。 他们当中,老弱妇孺皆有。 庆忌虽然没亲眼见过,却也有所耳闻。 每一次出航的吴国船队,都会对碰上的蛮族部落血洗一番,尽量留活口。 吴军抓的一般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对于老弱妇孺可能会放过……幰 因为之前的昆仑奴,作用仅限于在吴国服劳役。 而一旦庆忌决定兜售昆仑奴中的女人、孩童,最后所导致,极有可能是使东南亚的岛屿上,人烟稀少,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甚至是就此成为荒岛! 但,这并不是庆忌要关心的事情。 很多年后,这些昆仑奴会被吴人同化,成为华夏的一部分。 只是现阶段,庆忌还需要他们源源不断的为吴国「发光发热」! 「大王。」幰 这个时候,大司马伍子胥出列道:「两个月前,在汉中郡暴乱,劫掠运粮队伍的昆仑奴已经擒获,请问大王要如何发落?」 「有多少人?」 「近六千。」 「……」 昆仑奴暴乱的事情,在吴国已经是屡见不鲜的。 只是,上一次的昆仑奴暴乱事件,性质过于恶劣了。 在华夏联军与波斯人展开最后决战的时候,负责运输粮秣辎重的昆仑奴突然暴乱,杀害督运的将士,而后抢了粮秣辎重潜逃,落草为寇。幰 这直接导致庆忌不得不冒一下险,跟大流士一世来了一场「公平之战」。 如此昆仑奴,岂能不是罪大恶极? 「杀。」 良久,庆忌的口中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眼,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生杀予夺,庆忌是一言以蔽之。 庆忌要做的,是杀一儆百,以鲜血来震慑其他昆仑奴。 至于那区区六千的昆仑奴,庆忌还不放在心上。幰 他们的价值,估计还比不上几万只羊,几千头牛! 「诺!」 伍子胥当即答应下来。 @:..。:.. 迷惘的小羊羔 第794章 人口超过千万 “计然,而今我吴国的人口户数几何?”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太宰计然的身上。 之前,灭亡巴、充、昔阝、平周四国的时候,庆忌便特意吩咐过,让计然、文种等人进行一次全国人口普查。 这大半年时间过去,应该有了结果。 计然当即道:“回禀大王,经过统筹,我吴国二十一郡,现在有户数二百一十四万,人一千零七十三万口!” 超过一千万的人口! 这还不包括西域都护府以及昆仑奴(各种奴隶)的人口总和,要不然吴国的人口只会更多。 听到这话,朝堂上的公卿大夫忍不住面面相觑,心情激荡起来。 以吴国而今的人口、军力、疆域、富庶,综合国力可谓是吊打天下任何一国的。 哪怕是昔日的霸主晋国,比起现在的吴国,亦是相去甚远! 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吴国的人口转化率不及北方列国。 如若不然,庆忌要跟战国末期的秦王嬴政一般,发动一统天下的战争,一定能办到! “军力几何?” “常备军二十五万人!大王,仅金陵一地,宿卫、禁军等,便有十万之众!” 闻言,庆忌还是颇为满意的。 一个人口超过千万,幅员辽阔的国家,有整整二十五万的常备军,多么? 不多! 即便是一向倡议精兵简政的计然、文种、孔丘等人,都不会劝谏庆忌裁军。 因为谁都不敢保证,战事什么时候会爆发。 吴国的疆域面积太大,需要驻军的地方不少,诸如南方九郡一带,还时常爆发小规模的百越人叛乱,或是有山贼水寇肆虐,需要进行镇压、剿灭。 吴国的西面以及北部,驻军更多。 实际上,常备军和一般的郡兵、县兵是有所不同的。 郡兵、县兵属于地方郡,一般从本地征召兵员,所需武器盔甲,粮饷辎重,都将自己准备,由当地的官府发放。 常备军则是不同。 常备军的所需物品,统一由朝廷进行调配。 郡兵和县兵,任务是保境安民,必要时候,才会被征召,奔赴前线作战。 常备军则是相当于“野战军”,可以随时调动,有着制式的武器盔甲。 吴国的军队,大致上可划分为三种。 一种是禁军,一种是边军,一种是地方军。 禁军的战斗力最强,边军次之,较弱的则是地方军。 饶是如此,作为一个全民皆兵,有着尚武之风的国家,只要庆忌愿意,随时都能拉起一支百万人的军队。 但,谁都不敢保证,如此规模的大军,会不会发生内讧,甚至有临阵倒戈的事情…… “我吴国去岁国库收入几何?” 闻言,计然连忙呈上一本奏章,让中车府令胶滑递上去给庆忌阅览。 “回禀大王,经统筹,我吴国迄今为止,垦田三百三十二万一百七十顷八十亩百四十步。” 对答如流的计然,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数据,尽皆告诉庆忌,道:“按吴律,田租税十五税一。” “去岁风调雨顺,民间五谷丰登,是为上等之年,故亩产粟、稻三斛左右。” “是以,仅田租税,国库便收得六千六百七十三万五千四百三十三斛有余!” “嘶!” 闻言,在场的公卿大夫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居然能收上来那么多的田租税?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事情! 庆忌自己估算了一番。 这一斛是多少斤? 斛是量器名,也是容量单位。 这个时代常用容量单位由小到大有升、斗、石、釜、钟,斛和石相通,一样。 十斗为一石,十斗为一斛。 十斗米的概念是,每升米约重三斤,一斗米相当于现在的三十斤粮食,十斗相当于三百斤斤。 按每个人一日两餐,一家三口计算,一斛十斗可吃起码三个月! 现在的吴国,分外的富庶,可谓是“黎庶殷富,粟斛三十,牛羊被野”,一斛稻(粟)的价值,大概是三十钱……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毕竟,丰收之年,粮价一定会下跌。 吴国的粮价一直都维持在三十钱到五十钱之间,没有较大的波动。 因为吴国的粮价一般都是由官府制定的。 以这样的数据来算,吴国去年的耕地亩产总和,达到了996,051,240斛,按照“十五税一”的田租税率,国库的收入是为66,735,433.08斛…… 要是换算一下,一斛粟(稻)三十钱,折合就是2,002,062,992.4! 整整二十亿钱! 多吗? 多! 但是,还不止于此。 因为吴国除了田租税,还有口赋、算赋、更赋等收入。 “口赋、算赋、更赋几何?” “口赋约七千三百八十九万钱,算赋约四亿四千三百三十八万钱,更赋约五亿五千四百二十二万钱。一整年,国库赋钱约收到十亿七千万有余!” 这样的数据,计然记不住,故而自己掏出了奏本念道。 群臣得知国库的财政收入这么多,不由得瞠目结舌起来。 诚然,每年都会有关于财政收入的奏章,送给庆忌阅览,但是吴国的臣民们并不知晓…… 这口赋、算赋、更赋三项,加起来就有107,149.6万钱,可谓是远超田租税了! 何为口赋? 口赋和算赋一样,都属于“人头税”,只是针对的人群不同。 众所周知,吴国有着完善的鼓励生育制度,所以对于新生儿有一定的优待。 一开始,吴国对于十四岁以下的儿童,并不会收取“口赋”。 但是经过几次改革后,吴国三岁到十四岁的少年儿童,要被收取二十钱的口赋。 不多,但胜在新生儿的数量够大! 这“算赋”,则是十五岁到五十六岁的人头税,一般收一百二十钱。 更赋,即如代役钱,收三百钱,因为太便宜,大都愿意给钱让官府请人去,而庆忌又喜欢使囚犯、昆仑奴去做…… 像吴国的黎庶,一般都是交钱了事,不会去服劳役的。 现在,田租税、口赋、算赋、更赋这四项,作为国库的收入总和,便已经超过了三十亿七千万! 吴国并没有的多少的苛捐杂税,只是为国库增加税收,各种名目的赋税还是存在的。 还算是合情合理! 第795章 吴国财政收入 「商税收入几何?」 「回禀大王,这两年,我吴国商业勃兴,税关市、舟车、女闾、店肆等轻重各有差。」 计然回答道:「商贾所缴纳之税,及盐铁专营所得,有金、布、帛、五铢钱等物,折合下来,臣等估算,不下于六十亿钱!」 「嘶!」 听到这话,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由得瞠目结舌,直抽凉气。 六十亿钱,这是什么概念? 按照吴国的通行货币五铢钱来衡量黄金的价值,一万钱等于一两黄金。 那六十亿钱,就等同于黄金六十万两! 韩、赵、魏、范、中行、智六晋加起来,一年的国库收入总和,怕是不到吴国商税的一半…… 可想而知,此时的吴国多么富庶。 值得一提的是,在商税上,吴国两年征税一次,上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五。 中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 下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五,遇饥荒不变! 所以,这五十亿钱的商税,要折半过后,才算是上一年吴国的商税收入。 饶是如此,三十亿钱的商税,只高不低。 庆忌要是跟中原列国一样,巧立名目,加征赋税的话,恐怕国库的财政收入不止于此。 「被离,去岁山海池泽之税几何?」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少府被离的身上,询问道。 少府,属于九卿之一,跟其余卿大夫一样,归太宰管辖。 但是,少府的职能不同。 少府是为吴国王族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的职能机构。 其职掌主要分两方面: 其一,负责征课山海池泽之税和收藏地方贡献,以备宫廷之用。 其二,负责宫廷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乐等需要的供给和服务。 简单来说,少府的库房,并不属于国库,而是吴王(吴国王族)的私人库房,又名「内帑」。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是哪一项? 武器辎重! 吴国是名副其实的「武器贩子」,弓弩、盔甲、剑、戟、矛等武器,性能优良,常年兜售于天下列国,所以赚得盆满钵满。 每一年,只武器收入一项,就为吴国盈利不下于十亿钱。 随着战事愈发频繁,各国战争的规模不断扩大,吴国的武器收入一项,势必随之增多。 要是再算上吴国官府对外出口,尤其是通过丝绸之路兜售的茶叶、陶瓷、丝绸等商品,以及十几个附庸国每年的朝贡之物,只怕吴国一年的财政收入,折算下来,不低于一百亿五铢钱…… 饶是如此,吴国每年的各种开销,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治粟内史曾点何在?」 「臣在。」 被点到名字的曾点,旋即站了起身。 「我吴国去岁,各种开支之总数,几何?」 「回禀大王,去岁各种开支之总数,约三十四亿七千六百二十万钱。」 曾点掏出了一道奏章,道:「这是国库去岁之财政支出各种款项,皆罗列于其上,请大王过目!」 中车府令胶滑接过奏章后,递给了庆忌阅览。 吴国每年用于各个领域的花销都是极大的。 尤其是军费开支,占总数的五分之一。 关于王室,宫室、车马、仆御、器服、饮食、宾婚、祠葬等方面都不下于一亿钱。 还有兴建吴王陵墓、修缮宫殿、朝臣官吏以及诸将士俸禄等等,不知凡几。 综合起来,吴国一年三十多亿钱的开销,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军费开支之所以那么大,主要还是因为去年吴国的对外战事频繁,对于武器辎重的损耗极大,而且伤亡将士的抚恤,以及有功将士的赏赐,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迄今为止,吴国的国库中,盈余有多少? 庆忌自己暗暗算了一笔账。 抛开庆忌的私人钱包「内帑」,还有堆积如山的粟米谷物不提,国库里边的黄金、布、帛、玉等硬通货,折算下来,就不低于一千亿钱…… 多么? 多! 这还得益于吴国连年对外扩张战争,每灭一国,都能从其宫中国库里掏出许多奇珍异宝,那可是十几代人,甚至是几十代人的积蓄,如何能不多? 相对于充盈的国库,吴国一年的财政支出三十多亿钱,算是小巫见大巫的。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西周时期,天下列国便产生了「以九式均节财用」的支出思想,规定用九种用途来节制财政支出。 九式主要是: 邦中之赋,供宴请宾客之费; 四郊之赋,供饲养牛马与家畜之费; 邦甸之赋,供工需制作物品之费; 家削之赋,供分赐诸侯百官的物品之费; 邦县之赋,供赠劳宾客的礼物之费; 关市之赋,供君王及家庭吃穿之费; 山泽之赋,供丧礼与救荒之费; 币余之赋,供君王需要的玩物珍品之费。 其目的是做到收支对口,专款专用,限制财政支出无限膨胀,避免王室过度浪费,保证收支平衡,财政有余。 在关于财政支出的问题上,吴国并没有进行明确规定,而是该花就花,就连庆忌花钱都是大手大脚的。 上行下效。 举国上下,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勤俭节约? 迷惘的小羊羔 彩继续! 第796章 危亡之道也 右丞相孔丘手持牙笏,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我吴国是为万乘之国,更应如此!” 孔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大王,何为‘节用’?” “政在节财!国库一年之开销,有近三十五亿钱,虽收入甚多,却不可滥用也。” “大王理应节省开支,减轻国人,尤其是农人的赋税徭役。” “更该去其无用之费,杜绝公卿大夫在衣、食、住、行方面的奢侈浪费!” 顿了一下,孔丘又道:“大王,暴夺民衣食之财,以为宫室,台榭曲直之望,青黄刻镂之饰,是以其财不足以待凶饥,振孤寡,故国贫而民难治。” “臣以为,节俭则昌,淫佚则亡!” “请大王明察!” 孔丘说出这种文绉绉的话语,咬文嚼字的,显然是憋了许久,对于庆忌以及一众公卿大夫平时的铺张浪费,看不下去了。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就连庆忌这样的国君,都这般“穷奢极侈”,享受生活,更何况是其余大臣? 真正能跟孙武、孔丘、计然等人一样,做到洁身自好,克己勤勉,懂得开源节流的大臣,在吴国终究只是少数的。 “大胆!” 早就对孔丘不满的御史中丞伯噽,立马站出来,冲着孔丘怒斥道:“右丞相,你怎敢污蔑大王?教训大王?” “大王何时暴夺民衣食之财,以为宫室,以为青黄刻镂之饰?” “我大吴而今国泰民安,黎庶尽皆安居乐业,大王作为一国之君,若无金碧辉煌之宫室,若无青黄刻镂之饰,如何配得上大王之尊贵!” 被伯噽扣了一顶大帽子的孔丘,顿时勃然大怒,指着伯噽的鼻子骂道:“伯噽!汝休要含血喷人!” “老夫也是汝这等势利小人,蝇利苟且之辈能教训的吗?” 伯噽被孔丘喷了一脸吐沫星子,不禁火冒三丈,撸起袖子怒道:“孔丘!你敢骂我?” “老夫骂的便是你!” 孔丘愤愤不平的道:“汝这般奸佞小人,肚满肠肥之徒,又怎敢立于吴国的朝堂之上,老夫羞与你为伍!” “你!” “住口!” 看见伯噽与孔丘争执不休的“互喷”,隐隐之间还有大打出手的架势,庆忌不得不叫了一声,而后沉声道:“孔丘、伯噽,朝堂不是市集,岂可喧哗打闹?” “汝二人若非要分出一个胜负,是非曲直,请出去决斗。” 闻言,孔丘没好气的瞥了一眼伯噽,问道:“伯噽,你敢吗?敢与老夫决斗否?” “我……” 伯噽原本是想回怼一句“有何不敢”的,但是看见孔丘这高大威勐的身材,以及传闻中孔丘的勇勐,心里都有些犯憷。 别看孔老夫子已经五十多岁,知天命之年,身子骨仍是格外的硬朗。 伯噽则是养尊处优惯了,虽有武艺,如何能打得过孔丘? 见到伯噽缩回了脑袋,太宰计然连忙出来打圆场,朝着庆忌进言道:“大王,臣以为右丞相所言,不无道理。” “然,一味地开源节流不可取。是故,我吴国当进一步巩固民生,强本而节用,则天下不能贫,本荒而用奢,则天不能使之富!” 】 “臣闻之,士大夫众而国贫,工商众则国贫,无制数度量而国贫,下贫而上贫,下富则上富。” “请大王明察!” 在关于开源节流的问题上,计然与孔丘的主张,是有所不同的。 孔丘判断财政支出的合理与否,是以“利民”为标准的。 对国家有利的“有用之费”主张一定要支出,不利的“无用之费”坚决去掉。 而计然的“节流”思想是建立在“强本”基础之上的,所以他强调节流不应该减少农业开支,而在于精兵简政,裁减冗官冗员…… 庆忌知道,在财政支出上,计然一直以来都十分强调收入平衡,国有余藏的原则。 这也是庆忌欣赏计然的地方。 “臣附议!” 御史大夫范蠡出列道:“大王,昔日管子曰: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国虽大必安;取于民无度,用之不止,国虽大必危。” “臣对此,深以为然。” “用财有度,国库支用要有一定的限额。” “当审度量,节衣食,俭财用,禁侈泰,为国之急。” “首先,应从宫廷支出入手。制轩冕以分贵贱不求其美,设爵禄以守其服不求其观,建宫殿以避寒暑不求其大!” 顿了一下,范蠡又道:“然,用财啬则不当人心,不当人心则怨起,用财而生怨,故曰费。” “方今宫室已定,无可奈何也,但其余尽可减损,如王室生活开销,宫廷奴婢,车马之用等等。” “论死不悉,则奢礼不绝,不绝则丧物索用。用索物丧,民贫耗之至,危亡之道也。” “大王应减汰冗官,使其改业入农,以减少国家的财政开支。” “对于王室宫殿、车马、仆御、器服、饮食、宾婚、祠葬,当节之以数,用之以伦,否则必伤财力。” “而且上行则下效,使举国贪冒之吏将肆心,聚敛之臣将置力,此又为害十倍于前也!” 范蠡不愧是计然的弟子,主张是一致的。 二人不仅把奢侈看作财政支出问题,而且提高到了国家政zhi的高度来认识…… 毕竟,现在吴国的花销实在是太大。 在吴国崛起的时候,庆忌为了保证市场财货的流通,鼓励国人花钱,到处买买买。 只是奢侈之风一旦兴起,想扑灭,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因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古往今来,朴素的国君,真的是好国君吗? 不一定。 如历史上的道光帝,穿着打补丁的龙袍,一个月换一次衣服,皇后过寿诞,方才忍痛杀两头猪请大臣们吃打卤面…… 惨吗? 惨! 一国之君换到道光帝这种份上,绝对是奇葩了。 像是梁武帝萧衍第八子萧纪,更是抠抠搜搜。 他为了和梁元帝争夺帝位,称帝于成都,年号天正,受到西魏大将韦孝宽和梁元帝的讨伐。 萧纪在出征前将他在蜀地经营多年积攒下来的金银财宝全都拿了出来,命人铸成一斤重的金饼一万个,银饼五万个,每一百个装一箱,共装了金饼一百箱,银饼五百箱,用来激励士气。 将士们在金饼的激励下,士气高涨,作战果然十分卖力气,几次战斗打下来,都取得了胜利。 但,他们并没有得到萧纪的奖赏,因为萧纪舍不得……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萧纪之败,不是兵不精、将不勇、粮不足,而是输在了一个常人易犯的小毛病上,那就是吝啬。 因为舍不得,他的一个个货真价实的金饼,变成了别人眼中一文不值的画饼。 他暂时地守住了金饼,却失去了人心。 当把身外之物当作了生命,那这种生命必然是可悲和短暂的! 第797章 臣妾人老珠黄 庆忌从来都不是一个吝啬之人。 恰恰相反,庆忌十分的大气,往往出手阔绰,花钱大手大脚。 但,正因如此,导致吴国此时的奢侈之风大行其道。 在关于财政支出的问题上,如何把控好一个度,是最难的。 “计然、孔丘。” “臣在!” “由你二人负责,减汰冗官,减免王室日常所用,写一道奏章,让寡人过目。” “诺!” 庆忌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过多的争执。 反正,庆忌享受惯了,不可能“由奢入俭”。 之所以让计然和孔丘负责这个事情,仅仅是庆忌给他们面子,一旦不合适,庆忌随时都能驳回,留中不发! 毕竟,在庆忌看来,奢侈一些未必就是一种坏事。 倘若没有足够的财力,如何奢侈得起? 如历史上的道光帝一般抠抠搜搜,难道他的本性如此吗? 非也! 如果国库有钱,没有被乾隆、嘉庆两个败家子挥霍一空的话,道光帝又怎会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反之亦然。 现在吴国的财力充裕,放着也是放着,若不花出去,就全是一堆“死物”,要之何用? 货币的价值在于流通! 而今的吴国,实在是没必要开源节流。 庆忌甚至还琢磨着,该如何将国库里的钱花出去,使钱生钱。 …… 下了大朝会后,庆忌还没来得及批阅奏章,便听见中车府令胶滑禀告,伯噽求见。 伯噽? 以庆忌对伯噽的了解,难道他是来告状的? 毕竟,伯噽此人性格睚眦必报,跟孔丘、曾点这样的儒家人士不和,这在吴国早就不是秘密了。 但,伯噽似乎找不到什么罪证,来弹劾孔丘等人。 “臣伯噽,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一进入滋德殿,伯噽便毕恭毕敬的朝着庆忌行礼。 “坐。” “谢大王!” 伯噽旋即欠着半个身子,坐在了陛台之下。 “伯噽,有何事觐见寡人?” 庆忌没有废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伯噽的来意。 毕竟,等待庆忌处理的政务不知凡几。 这几日,庆忌是忙个不停的状态,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庆忌是懒得管。 “大王,臣以为太子已经成年,到了迎娶正室的年龄,大王何不在列国中选一公主,以为太子之良配?” 闻言,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伯噽,问道:“伯噽,汝可有举荐的人选?” “暂无。” 伯噽低下了头,说道:“不过,臣最近见过赵鞅的女儿,其有绝色,秀外慧中,不失为太子的良配。” 伯噽这是在打马虎眼。 明明是想举荐赵鞅的女儿为太子妃,何必遮遮掩掩的? 心虚吗? “赵鞅女儿……季嬴?” “正是。” 庆忌听到这话,不由得澹澹的笑道:“看来,赵鞅的确有意与我吴国联姻,连女儿都送到金陵来了。” 庆忌又跟伯噽说了一些闲话,后者旋即告退,不再叨扰忙于政务的庆忌。 在伯噽离开后,庆忌又询问胶滑,道:“伯噽近日与赵人来往密切?” “回禀大王,的确如此。” 胶滑低眉顺眼的回答道:“根据黑冰台汇报,赵季嬴与赵无恤一起进入金陵,随行的还有窦犨。” “窦犨入吴后,便以重金贿赂伯噽,让他带上季嬴之画像在王后跟前美言,并力主使季嬴成为太子妃……” “原来如此。” 对于这种事情,庆忌是毫不怀疑伯噽能干得出来的。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软。 伯噽这种奸臣,当然能为了金钱而出卖自己的节操…… “大王,王后请见。” “宣。” “诺!” 不多时,穿着一袭朴素宫装,略施粉黛而美艳三分的王后季蔲,便踩着小碎步,端着一碗羹汤走了进来。 作为吴国的王后,季蔻的长相是极为端庄的。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臣妾参见大王。” “免礼。” 庆忌饶有兴致的扫了一眼季蔻,而后缓声道:“王后,一年多不见,你是越发美丽了。” “哪里。” 季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大王,臣妾已经人老珠黄,何来美丽之说?” “哈哈哈哈。王后要是已经人老珠黄,这普天之下,岂能还有美女?” 庆忌说笑了一句,便一把揽过季蔻纤细的腰肢,将她抱进了怀里。 胶滑见状,连忙低下了头,而后识趣的退出滋德殿。 在被庆忌把玩,娇喘之余的王后季蔲,精致的脸蛋儿上,略带幽怨的神色,道:“大王,臣妾听闻你这一回从西域,还带回了十多个西域美女?” “其中的精绝女人乌禅那迦海,更是深得大王欢心,对吗?” 看着醋意大发的季蔻,庆忌微笑着道:“王后何须在意她们?” “如乌禅那迦海一般,只是寡人的玩物,王后你可不同。在寡人心中,你永远是最独特的一个。” 闻言,季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大王,臣妾知晓,臣妾作为一国之母,大吴的王后,应有容人之量。” “不论大王要纳多少嫔妃,臣妾都支持,毫无异议。” “然,这乌禅那迦海不同,臣妾听说她擅使魅术,曾在西域使大王一人独……与十几个美人媾合三日三夜,不知可有此事?” 听到这话的庆忌,略微有些尴尬。 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西域之战,注定是影响深远的一场战事。 庆忌在那期间的所作所为,又岂能瞒得住别人? 这恐怕会流传后世。 千百年后,人们还是会知晓吴王庆忌在那方面有多勐…… “大王……” 说着说着,季蔻不由得抽噎起来,眼含热泪的看向庆忌。 “王后,你哭什么?” “大王,臣妾是为你的身子担心。虽说大王那三日三夜的事迹,只为诈得波斯人出战,但是大王常与那乌禅那迦海交he,每每一两个时辰,这如何使得?” 王后季蔲抹着眼泪道:“乌禅那迦海定有魅术,方才蛊惑大王宠爱,临幸不绝。” 说起这种事情,就有些尴尬。 可能是乌禅那迦海身上的异香所致,庆忌每次都是龙精虎勐的状态,平日里跟别的妃嫔,可没那么厉害。 第798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寡人日后当节制一二。” 庆忌向王后季蔲做出了如此保证。 脸不红,气不喘,分明是在撒谎! 对于乌禅那迦海的体香,庆忌心里一直都是有些狐疑的。 嗅之,让人为之精神振奋,跟嗑药一样,偏偏庆忌并没有任何不适的状态…… 具体什么情况,庆忌不得而知。 不过,色是刮骨刀,庆忌应当克制一下自己。 一番温存后,季蔻又拿起了羹汤,喂了庆忌一勺,还不忘若有所思的道:“大王,恒儿已年二十,当行加冠礼。臣妾已经择备吉日,请大王为恒儿主持冠礼。” “善。” 庆忌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这个时代,不论男女都要蓄留长发,到他们长到一定的年龄时要为他们举行一次“成人礼”的仪式。 男子行加冠礼就是把头发盘成发髻谓之“结发”然后再戴上帽子。 一般来说,如庆忌的诸公子,年至二十便要宗庙中行加冠的礼数。 冠礼由庆忌主持,并由指定的贵宾为行加冠礼的青年加冠三次,分别代表拥有治人、为国效力、参加祭祀的权力。 加冠后由贵宾向冠者宣读祝辞,并赐上一个与俊士德行相当的美“字”,使他成为受人尊敬的贵族…… 吴恒是吴国的储君,地位极高,加冠礼自然要办的隆重。 难怪季蔻那么上心! 此时此刻,季蔻又偷瞄了庆忌,看见后者和颜悦色的模样,便道:“大王,臣妾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大王,恒儿已经成年,当迎娶正室,作为大吴的太子妃。臣妾物色过,其中赵君的女儿季嬴品行端正,才貌极佳,跟恒儿着实是良配……” 闻言,庆忌澹澹的扫了一眼季蔻,并没有说话。 这让季蔻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以她对庆忌的了解,这个事情极有可能招致了庆忌的反感。 正所谓家事、国事、天下事。 太子恒的婚事,属于吴王庆忌的家事,也是吴国的国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庆忌倒不是怪季蔻擅专,干涉这个事情,只是他一直觉得其中有猫腻……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久居上位,玩弄权术的庆忌,早已经练就了非同一般的政治嗅觉。 “吴恒的婚事,再说。” 庆忌并不急着给太子恒选定一个正室。 …… 十日后,庆忌在王宫中,为太子恒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加冠仪式。 前来观礼的人,莫不是吴国的公卿大夫,当世的名臣良将。 甚至于一些北方诸国的名士,都是慕名而来。 不出意外的话,太子恒日后将会继承庆忌的宝座,成为吴王,他们何不想跟太子恒结交一下? 举行加冠礼仪式是非常讲究和慎的。 冠前十天内,太子恒要先卜筮吉日,十日内无吉日,则筮选下一旬的吉日,然后将吉日告知亲友。 及冠礼前三日,又用筮法选择主持冠礼的大宾,并选一位“赞冠”者协助冠礼仪式。 这一回太子恒的加冠礼,太宰计然是大宾,治粟内史曾点是赞冠。 在太子恒行礼的时候,庆忌穿着一袭冕服,头戴平天冠,坐在了他的面前。 高台之上,计然与曾点都穿着古朴的玄色礼服,面色严肃的站在一边。 太子恒则是朝着庆忌下跪。 曾点首先拿过托盘上的缁布冠,为太子恒戴上。 一边的计然则是朗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言罢,曾点又取下了缁布冠,为太子恒换上皮弁。 计然跟着唱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最后,曾点给太子恒取下了皮弁,换上爵弁。 计然郑重其事的宣号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加冠仪式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太子恒还需要拜见自己的母亲季蔻,再由大宾计然为他取字,这个时代通常取字称为“伯某甫”(伯、仲、叔、季,视排行而定)。 如果是寻常的贵族男子,主人应该送大宾至庙门外,敬酒,同时以束帛俪皮(帛五匹、鹿皮两张)作报酬,另外再馈赠牲肉。 受冠者则改服礼帽礼服去拜见君,又执礼贽(野雉等)拜见乡大夫等。 若父亲已殁,受冠者则需向父亲神主祭祀,表示在父亲前完成冠礼,祭后拜见伯、叔,然后飨食。 这样的加冠、取字、拜见君长之礼,从周朝开始持续到明朝直到女真入关强令华夏人移风易俗,冠礼也就逐渐没落而消失了。 】 礼毕后,看着眼前年轻的太子恒,庆忌的心中不胜唏嘘。 一眨眼,庆忌已经穿越到这个时代二十年之久! 曾经,他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而今虽不算是老迈,身强力壮,却不免感叹时间的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在太子恒的加冠礼结束后,庆忌又在滋德殿召见了赵无恤及其姐姐季嬴。 二人是赵鞅的儿女,赵无恤属于入质于吴国,而季嬴公主的来意,则是显得不清不楚。 “赵无恤(季嬴)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赵无恤和季嬴见到庆忌后,不卑不亢的朝着他作揖行礼,并口称“吴王”。 庆忌是周天子册封的吴侯,在国内称王,所以二人没必要将庆忌称之为“吴王”,只是这寄人篱下,如何能不抬举庆忌? “不必多礼。坐。” “谢吴王!” 得到庆忌的许可后,赵无恤和季嬴,这才缓缓的落座。 不同于这对谨小慎微的赵国姐弟,庆忌开始居高临下的打量起了二人。 赵无恤,即历史上的赵襄子,而今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 他是赵鞅与翟人之女,属于庶子。 从相貌上来看,赵无恤宽额头、大嘴巴,眼窝深陷,有些西方人的特征,不符合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观,难怪会被智伯瑶大骂“相貌丑陋”…… 作为赵鞅的女儿,有着贵族血统的季嬴则是长得天生丽质。 第799章 季嬴公主 季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精致的脸蛋儿,略施粉黛,明眸善睐,自带一种林黛玉似的,「我见犹怜」的气息。 她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澹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似乎,用普天之下最美好的语句来形容季嬴的美貌,都是不为过的。 庆忌可谓是阅女无数。 在他见过的所有女子当中,唯一能略胜季嬴一筹的,只是西施、郑旦和南子! 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似季嬴这般北国美人儿,庆忌何尝不愿据为己有? 「赵无恤,汝入吴近一年,可有收获?」 「回禀吴王,收获匪浅。」 赵无恤回答道:「承蒙吴王关照,小子在金陵锦衣玉食,出行皆有车马,所受待遇等同于上大夫。」 「金陵,更是而今华夏之学术圣地。小子得以在稷下学宫,蒙受孔子、老子、季子等名士指教,受益匪浅,实在是不胜荣幸。」 「吴王如此厚爱,小子真是不知道,日后将如何报答你?」 看起来,赵无恤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无功不受禄! 庆忌这样厚待他,他应当如何报答? 在春秋战国时期,质子的生活不一定凄惨,有可能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因为,列国之间,强大的一方可以通过质子来干涉他国内政。 假如赵鞅薨逝,庆忌未尝不可扶持赵无恤继位,增强吴国对赵国的影响力…… 「赵无恤,寡人无需你报答。你做客于吴国,寡人以客礼待之,理所应当。」 庆忌微微一笑,说道:「在赵君诸子中,你赵无恤不论是天资或是为人,都应是最杰出的。赵无恤,寡人看好你。」 「……」 按照庆忌的说法,是真的有意扶持自己登上赵国的国君之位吗? 赵无恤不得而知。 只是,庆忌要是认为一味地施恩于赵无恤,就能得到赵无恤感激,而后出卖赵国的利益,那便大错特错了。 赵无恤是一个善于委曲求全之人,跟历史上越王勾践的为人,几乎是如出一辙的。 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真的被庆忌「感化」? 庆忌自然是没有天真到那种地步。 结交赵无恤,不过是庆忌未雨绸缪下的一手暗棋。 「多谢吴王夸赞,小子愧不敢当。」 赵无恤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庆忌则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无恤,道:「赵无恤,你待在金陵,寡人对你的要求不多,只一个——安分守己。」 「一些事情不便于直言,望尔自重。」 闻言,赵无恤不由得脸色一阵苍白,后背不自觉的冒出了冷汗,感到分外的揪心。 「小子一定牢记吴王教诲,不敢相忘。」 「但愿如此。」 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一年来,赵无恤待在金陵究竟干了什么事情,庆忌并非是一清二楚。 只是,吴国最强大的情报机构黑冰台可不是吃素的。 赵无恤自入质吴国以来,并不安分,至少时常交好吴国的公卿大夫,并在坊间安插了不少细作。 甚至于,赵国的一些细作,还通过稷下学宫的方式,被选任为吴国的官吏…… 这是庆忌所不能容忍的。 就在这时,庆忌与赵无恤谈话的时候,相信赵鞅在金陵安插的细作,大部分都已经 被铲除,其据点已经被捣毁。 庆忌现在只是没必要跟赵国撕破脸皮,不然岂容赵无恤放肆? 在金陵这个地方,让一个质子消失,对庆忌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季嬴身上,笑吟吟的道:「寡人早已听闻,季嬴公主是天下少见的美人。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吴王谬赞了。」 季嬴不由得低下了头,不敢跟庆忌对视。 不知是羞涩、心虚,或是内心恐惧? 一个未出嫁的妙龄女子,赵国公主,在吴国的都城金陵艳名远播,这其中若说是没有什么阴谋,庆忌不会相信。 「季嬴,以你的姿色,的确当得起我吴国的太子妃。不知季嬴你是否愿意嫁予吴恒?」 闻言,季嬴含羞带怯的回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自当遵从父命……」 「吴恒你可见过?」 「见过。」 「印象如何?」 「太子如吴王你一般英武,若能伺候太子左右,这是季嬴三生有幸。」 「善。」 庆忌微微颔首,然后吩咐道:「胶滑,宣吴恒进殿。」 「诺!」 不多时,仍是穿着一袭礼服的太子恒,便进入滋德殿内,向庆忌躬身行礼。 见到太子恒后,坐在陛台上的庆忌,就指着季嬴道:「吴恒,你可中意季嬴?」 听到这话的太子恒,瞅了一眼季嬴,随后道:「父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季嬴公主甚美,儿臣自当中意。」 「只是,儿臣早已心有所属,这太子妃名分,怕是给不得季嬴公主,这般委屈佳人,如何使得?」 「……」 太子恒的这一番话,着实是让季嬴与赵无恤忍不住脸色一白,揪心得很。 要知道季嬴是受过赵鞅的吩咐,入吴之后,势必成为吴国太子妃,或借此机会离间庆忌和太子恒父子关系的。 但,为何太子恒这般不上道? 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这段时间,季嬴没少跟太子恒见面,给予了后者完好的印象,甚至于太子恒都答应娶她为太子妃,为何现在临时变卦? 「混账!」 庆忌故意装作一副嗔怒的模样,瞪着太子恒道:「堂堂的赵国公主,难道只配做你的一方良娣?」 这良娣,是吴国太子妾的称号,太子妾中品级较高者,地位仅次于太子妃。 「儿臣惶恐!」 太子恒连忙下跪。 于是,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季嬴的身上,和颜悦色的问道:「季嬴,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看见这样喜怒无常的庆忌,季嬴被吓得直哆嗦,颤巍巍的道:「能成为太子良娣,是普天之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之事。」 「然,小女不敢擅专,还请吴王允许小女奏请父命……」 第800章 摩笄夫人 “公主请自便。” 庆忌澹澹的道。 赵季嬴,这个历史上的“摩笄夫人”,可谓是一名烈女子。 以弟慢夫,非义也。以夫怨弟,非仁也。吾不敢怨,然亦不归…… 厚黑的赵襄子谋杀了她的丈夫代王后,撂下这番话的季嬴便泣天呼地,摩笄而死。 摩笄,是说她在山岩上摩尖了发笄,用笄尖刺太阳穴自杀…… 摩笄夫人生前的遗言,历来都解释为妇人之节之德,其实那是心里的煎熬。 碰上如此贞烈的女子,庆忌自认为束手无策。 因为赵季嬴的确有国母之风,当得起吴国的太子妃。 若太子恒宇季嬴两情相悦的话,庆忌未必不可暂时打消疑虑,让二人择日成亲。 等赵无恤和季嬴失魂落魄的离开滋德殿后,庆忌这才将目光放在了太子恒的身上,颇为疑惑的问道:“吴恒,你是真的心有所属,或是看不上季嬴?” “皆不是。” 太子恒摇摇头道:“父王,季嬴有绝色,儿臣何不心向往之?只是,她的心思太重,其弟赵无恤如此年少,尚且性格深沉,赵鞅那边,更是深不可测。” “所以儿臣料定,赵鞅想方设法的使季嬴成为我吴国的太子妃,一定图谋不轨……”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难得太子恒具备如此知人之能。 “你若喜爱季嬴,未尝不可将她纳为太子妃,或是一房良娣。” 庆忌可没有在说大话。 太子恒是吴国的储君,未来的吴王,以他的尊贵身份,季嬴成为他的良娣,算不得辱没了赵国…… “不必了。” 太子恒苦笑道:“父王,季嬴这样的胭脂马,性子过烈,儿臣怕是驯服不了。” 庆忌这才确信,太子恒的确没有对季嬴产生多少的感情。 对于赵鞅的目的,庆忌还是心知肚明的。 若季嬴没有成为吴国的太子妃,势必会被庆忌收入后宫…… 吴国与赵国联姻的事情,早就定好,只是没有选定谁来迎娶季嬴罢了。 季嬴如此美人儿,庆忌又怎能不据为己有? 其实,太子恒对季嬴萌生了好感,本来有意迎娶季嬴成为自己的正室,若非孙武从旁提醒,恐怕吴国会发生王室父子争抢一女子的闹剧,甚至是进一步酿成更大的祸患。 …… 夜幕降临。 在赵无恤的府邸上,书屋中,赵无恤正在跟窦犨对席而坐。 窦犨是赵国的肱股之臣,是赵鞅专门派到金陵,负责给赵无恤出谋划策,并且在安插细作的。 此时此刻,窦犨忧心忡忡的道:“公子,今日午时,老夫奉国君之命,在金陵设立的五个秘密据点,皆已被吴军破坏,一众细作都被擒获,生死不知。” ”老夫估计,之前打入吴国朝堂、地方的人,同样是不能幸免于难……” 闻言,赵无恤叹气道:“窦大夫,你我与君父,终究是小觑了吴人的警惕性,小觑了黑冰台之强大。” “他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如雷霆万钧,使人防不胜防。” “我与阿姐今日被吴王召见,一同觐见的还有太子恒,太子恒谢绝了联姻之事。这可如何是好?” 窦犨摇摇头道:“终究是失算。季嬴公主若不能成为吴国太子妃,以国君先前的命令,季嬴公主只能退而求其次,入吴宫为妃嫔矣。” “这……窦大夫,便不能想别的法子吗?” 赵无恤实在是于心不忍。 自他记事以来,从小到大,真正关心他的人,除了母亲,便是阿姐季嬴。 因为赵无恤不仅是赵氏庶子,母亲更是出身低微的翟女,故而一直遭到别人的冷眼,赵鞅一开始都不怎么待见他。 季嬴多大年纪? 不过十七岁! 庆忌却是一个不惑之年的人! 跟赵鞅一个辈分的,庆忌做季嬴的父亲,年纪都是绰绰有余。 谁敢保证,庆忌会不会突然暴毙,季嬴就这样成为寡妇? 再者说,吴赵两国,早晚必有一战。 这是赵无恤可以预见的事情。 届时被夹在中间的季嬴,岂非难以自处? “公子,若按照老夫等人,之前与国君的谋划。是极力促成季嬴公主成为吴国太子妃之事,而后使公主与庆忌有染,以此来离间庆忌和太子恒。” “谁曾想,而今出了此等变故。若太子恒钟情于季嬴公主,尚且好说,此计照样可用,然庆忌此人,老谋深算,恐怕不会轻易中计……” 窦犨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以庆忌好色如命的为人,若是季嬴跟他有染,生米煮成熟饭的话,岂能不跟自己的儿子抢女人,横刀夺爱? 到时候,一旦作为太子妃的季嬴被庆忌抢走,这是夺妻之恨,太子恒又岂能无动于衷?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势必会酿成吴国的一场内乱。 只可惜,这样歹毒的计策,似乎已经被化解了。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三日后,庆忌便顺水推舟,临幸了季嬴,将她纳入后宫,封为一个“世妇”。 对于这样的结果,赵无恤、窦犨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 “轰隆!”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在金陵城远处的紫金山山麓,响起了一道爆破的声音,真可谓是惊天动地,连树上栖息的飞鸟都被吓跑。 这震耳欲聋的巨响,不是别的声响,而是实实在在的爆炸…… 此时此刻的庆忌,在国尉孙武、大司马伍子胥、御史大夫范蠡以及大工令干将的陪同下,站在山丘上观望着。 爆炸声过后,现场有着刺鼻的硝烟弥漫,炸弹的碎片飞溅出去,嵌入了稻草人里边,甚至于还渐渐的点燃了。 好强的威力! 见到这炸弹所爆发出来的威力后,庆忌身后的孙武、伍子胥、范蠡都禁不住两眼放光,很是惊喜。 庆忌旋即上前,检查了一下爆破的情况,并抠出了稻草人身上的弹片。 “好!好!” 庆忌一连说了两个“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可是“大杀器”! 即便是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庆忌,都已经是内心狂喜了。 第801章 震天雷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范蠡、孙武、伍子胥,以及身边的宿卫、工匠们,都已经是一脸狂喜的神色,向庆忌道贺。 时隔多年,吴国的黑火药技术终究是成熟,已经真的能研制出来威力巨大的炸弹了! 此时,庆忌手中就拿着一颗炸弹。 这大概是最原始的炸弹,身粗口小内盛火药,外壳以生铁包裹,上安引信,使用时根据目标远近,决定引线的长短。 大致上,就相当于手榴弹。 “大王。” 干将上前道:“此物还尚未取名,请大王赐名!” 闻言,庆忌想了一下,笑道:“此物爆炸之声,如天雷滚滚,或晴天霹雳,便取名为‘震天雷’!” “震天雷?好名!” 干将连忙恭维了一句,又道:“这震天雷经过三百多名工匠多年来反复实验后,终于研发出来。” “主要划分为攻击与防御两种。攻击型震天雷,内含大量炸药,弹壁较薄,爆炸时会发出强大火烟,几乎没有破片。” “防御型震天雷内含少量炸药,弹壁较厚,爆炸时会散出大量破片,基本上没有火烟,适用于守城战。” “不知大王需要哪一种大量生产?” 庆忌缓声道:“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 “诺!” 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方才研制出来炸弹,着实不易。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身后蓬头垢面,看起来跟“野人”大同小异的工匠们,心中很是唏嘘。 “传寡人诏令,凡参与研发震天雷之工匠,皆赐上等宅邸一座,十万钱,良田百亩,爵升三级!” “多谢大王!臣等叩谢王恩!” 工匠们不由得感激涕零的下跪,朝着庆忌纳头就拜。 盼了这么多年,他们可算是盼出头了! 吴国的工匠,待遇极为优厚,尤其是这种研发型的工匠,地位更是等同于一方县令。 但,他们终究是特殊的工种,不便于抛头露面,就连家卷都被带到此地,严进严出,甚至于就跟圈禁一样…… 庆忌这般谨小慎微,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炸弹作为一种大杀器,庆忌怎能容忍它的制作方法被泄露出去? 站在一边的范蠡指着稻草人身上,被弹片击穿的青铜铠甲,向庆忌说道:“大王,以臣之见,这震天雷引爆后能将生铁外壳炸成碎片,并击穿甲胃。” “其威力虽大,却还有不足之处。” 一听这话,干将顿时面露不悦之色,问道:“不知御史大夫有何赐教?” “我是想说,这震天雷用火点燃,就地爆炸,破坏力虽有,射程却难免有所欠缺。” 范蠡澹澹的道:“震天雷若由投石机或弓弩发射,射至远处爆炸,便能起到非同凡响的效果,若是投石机捆绑几颗震天雷在一起,正可谓是威力十足!” “善!”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实际上,他的想法跟范蠡是不谋而合的。 这“震天雷”,在历史上,直到北宋末期方才出现,一经面世,就造成了巨大轰动。 但,仅仅是震天雷这样的炸弹,又怎能满足庆忌的胃口? “干将,这样的震天雷,一日能生产多少颗?” “回禀大王,若是火药、弹壳、引线都充足的情况下,三百人一日可生产一百颗震天雷。” 难的,就难于火药和弹壳……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即便是生产的速度够快,质量够好,没有原材料一切都是白搭。 好在吴国而今物产丰富,人力充足,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矿山,可以继续寻找,继续开凿。 黑火药由硫磺,硝石和木炭组成。 木炭好搞,比比皆是,这是这硫磺和硝石,不是一般的难找。 幸而这几年在庆忌的授意下,已经开凿了不少的硫磺矿、硝石矿,并派了重兵把守,要打造一大批的震天雷,完全不成问题。 庆忌旋即掏出了一张图纸,让工匠们过目一下。 “二三子,此等火炮,能否打造?” “这……大王,可以一试。只是需要时间,而且效果可能不尽如人意……” 闻言,庆忌不免有些失望。 以这个时代的工艺,打造火炮、火铳,着实是十分困难的。 能将“震天雷”研发出来,都殊为不易了。 “干将、范蠡。” “臣在!” “你二人负责征召工匠,批量生产震天雷。所需材料,由新设立的火器局负责,范蠡兼任火器局都监,统筹兼顾。另外……”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伍子胥的身上,缓声道:“震天雷的制作,必须严格保密,配方不得泄露。” “所有工匠及其家卷,住于火器局四周,由士卒保护,严进严出。” “诺! …… 离开新设立的火器局后,庆忌又在众人的陪同下,搭乘戎车,前往龙藏浦(秦淮河)大营巡视。 】 经过一年多的操练后,吴国的一万铁骑已经成型,可堪一战。 这让庆忌踌躇满志,认为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一统天下,也并非是不能办到的事情。 此时此刻,庆忌站在高台之上,看着正在操练的铁骑兵团,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站在一边的范蠡,则是出声询问道:“大王可是有意凭借震天雷之威力,出兵吞蜀?” “知寡人者,范蠡也。” 庆忌笑了笑,道:“少伯,依你看,有这震天雷,我吴国可否一战灭蜀?” “可。” 范蠡微微颔首,又道:“只是大王,以吴国一己之力,可否敌对北方列国,还请大王思虑……” 范蠡不得不提醒一下庆忌。 有着震天雷的吴军,出其不意的进攻蜀国,一战灭蜀不在话下。 只是随之而来的,一定是北方列国的讨伐,吴国挡得住吗? 若是挡不住,吴国便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震天雷也好,骑兵也罢,终究不是吴国能包举宇内,横扫列国的关键所在。 吴国崛起的速度太快,根基并不牢固,庆忌只有想方设法的夯实自身的根基,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那么,如何夯实吴国自身的根基,使之牢固? 庆忌的眼中,泛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光。 民心吗? 若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何愁天下不归于吴。 第802章 延陵季子,当世圣人 吴国,延陵县。 此时的庆忌,穿着一袭常服,以远游冠束发,在范蠡、伯噽、公子鸿等人的陪同下,微服私访,来到了延陵巡视。 延陵曾经是季札的封地,吴国故土,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吴人。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随着吴国的国力越发强大,老吴人的生活也是得到极大的改善,可谓是民殷富饶。 吴国能有今时今日,跟老吴人对庆忌的鼎力支持有莫大的关系,庆忌又怎能不投桃报李? 】 值得一提的是,季札固然被庆忌赐食邑于州来,但是在他“归养”(退休)之后,仍定居于延陵,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偶尔,季札还会应邀前往金陵,在稷下学宫讲学。 尽管季札一向是澹泊名利,从未想过开宗立派,招收弟子,但是认他为恩师的人,着实是不少。 “诸位,季子真君子也,有上古贤人之风。过去我有些疑惑,而今却深以为然,由衷的敬佩季子!” 酒肆当中,一名士子满脸钦佩的神色道。 “哦?为何?” 围坐在一边的山野村夫们,都有些不解。 在延陵这一亩三分地上,若是有人敢对季札不敬,估计少不得一顿暴打,或是根本混不下去。 因为季札的名望极高,天下人皆尊敬,佩服他高尚的品格,尤其是在延陵,季札的名望可谓是无人可及的。 只见那士子抿了一口酒水,唏嘘不已的道:“去年秋天,季子的一个家丁偷吃了我名下一户庄园的枣子。季子发现后,责骂其一通,随即拿出一吊钱来,挂在树上,算作赔偿。” “此事恰被我一个园丁所见,便拿了钱急忙追上去。曰:‘季子为我等黎庶四处奔波,呕心沥血,下人吃几颗枣何必如此较真?’对否?” “对!” 四周的士子、农人、商贾尽皆点了点头,赞同道:“季子于社稷有大功,于我吴国黎庶有大恩大德,何必为几颗枣子打扰季子?” “正是,正是。” 那士子笑着道:“尔等猜季子如何回答?季子回身答礼曰:‘未经许可,擅摘果实实属不可,以钱赔偿,歉意!歉意!’这若不是季子高风亮节,有君子之风,何人可为之?” “彩!” 所有人都深以为然。 从这“枣树挂钱”的故事中,便可见季札的人品如何。 何山岳之沉沉兮,悲聚散之倏忽! 痛故人之长逝兮,怀昔日之旧约! 生不得见吾归兮,埋遗骨以守望! 吾既心许以赠剑兮,岂因故而改初衷! 今于兹作永别兮,特践诺以挂剑! 但望君知吾之信兮,不使吾之欺其心! 这是昔日季札“徐墓挂剑”时慨然长吟的一首诗歌。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季札的确当得起“君子”之名。 不,他应该是圣人了! 庆忌笑了一下,而后带着众人离开酒肆,前往季札的府邸。 但,季札并没有住在延陵县的豪宅中。 季札的身份尊贵,不止是吴国的太师,位比三公,也是庆忌的叔祖父,属于德高望重的宗室大臣,闻达于天下的名士。 所以,在季札归养之后,庆忌就特意拨款,让人专门在延陵城中,为季札兴建一座占地极广,富丽堂皇的府邸,以此来褒奖季札多年来为吴国所做出的贡献。 只是季札很少住在豪宅中,一般都是躬耕于舜过山。 庆忌等人于是驱车前往舜过山。 舜过山,又名“舜山”,北距大江十里余,东与江阴山系相连。 相传虞舜曾经南巡至此,故名舜过山,亦称舜耕山、舜哥山或高山。 这舜山虽非名山,却是藏龙卧虎之地! 大概在一千八百多年前,舜帝为了实现“跨过大江,统一华夏”的夙愿,在延陵开挖连接大江和太湖的运河(后人为了感谢和纪念舜,遂将此河更名为舜河)时,曾在舜山工作和生活多年,垦荒种粮、开河挖井、架桥铺路、恩泽乡梓。 并积极倡导为人、持家、做官、治国均以道德为本,崇尚重教化之风尚,开启了华夏道德文化的先河…… 而季札早年追随舜的足迹,弃王位而躬耕于舜山脚下,率领延陵人尚德崇文,辛苦劳作,凭籍其自身的德才兼备,谦让守信,使舜山成为礼信天下的丰碑! 季札在舜过山的住处,颇为简陋,只是一道篱笆墙,五间茅草屋,一块菜地,几亩田地,还有被圈养起来的猪、鸡、犬等家畜…… 伯噽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哑然失笑道:“大王,太师当如隐士一般高洁,乐得逍遥矣。”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庆忌只是澹澹的回了一句。 对于季札的为人,庆忌自然是无比的清楚。 每个人的对乐趣的追求都不同,如季札一样,可谓是古代君子的最高境界了。 季札固然已经退隐山林,乐得逍遥,却并非是真的对世事、对国事不闻不问的。 历史上,身处乱世的季札,也无时不在关心国事,即使是对他的侄孙吴王夫差,他仍然尽着一个臣子的本分,只要有需要,那就当仁不让,挺身而出,体现了他对国家的大忠…… “太师何在?” “你们是?” 正在喂猪的仆役一脸疑惑的神色。 范蠡提醒道:“大王在此。” “啊!大王,小人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吴王庆忌后,仆役连忙躬身行礼。 对于这种繁文缛节,庆忌并不看重。 于是,庆忌摆了摆手道:“季子可在府上?” “回禀大王,主人一早便去砍柴,迄今未归。不知大王驾临,还请勿怪。” “……” 庆忌等人,脸上都不由得浮现起了古怪的神色。 一把年纪的季札,居然还跟樵夫一般,到山里砍柴? 身子骨应该是硬朗的! “还请大王入寒舍等候,相信主人不久便将返回家中。” “善。”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庆忌便不怕等上一等了。 只是,这一等,便是足足三个时辰之久! 庆忌一行人喝茶吃饭,左等右等,直到日落西山,都没能看见季札的人影。 难道,季札出了意外? “父王,天色已晚,而不见曾叔祖归家,恐有不测。儿臣愿外出寻回曾叔祖!” 公子鸿主动请缨道。 “同去。” 庆忌亦是担忧季札的安危。 毕竟季札年事已高,耄耋之年的老人,突然疾病,或磕着碰着完全有可能,甚至于摔一跤都起不来,而后一命呜呼。 这舜过山,未尝就没有豺狼虎豹这样的勐兽。 要是季札碰上了,必然不能全身而退。 有鉴于此,庆忌、公子鸿一行人,便离开季札的住处,到山上寻找季札踪迹。 第803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在山中寻找一遍后,庆忌等人终于在小溪边看见一个身影。 穿着一袭短衣,以简陋的葛布织造而成外袍,以布带束发,白发苍苍,却不见多少的皱纹。 腰上挎着一柄柴刀,旁边的地上放置着两捆柴,一条扁担,如樵夫一样。 这可不正是名动天下的季札吗? “叔祖?” “大王,缘何到此?” “寡人见你迟迟不归,担心叔祖你碰上危险,故而来此。” 闻言,季札不由得感动的道:“多谢大王关心,老臣甚好。” “叔祖何故滞留于此处?” 季札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庆忌。 他在舜山过着耕樵隐居生活,今日背着一捆樵柴下山,一脚踢到一个小包袱,仔细一瞧,是一包五铢钱。 季札想,五铢钱一般是不甚富裕人家所有,丢钱的人一定很焦急,便放下柴禾在小溪边等了起来。 这一等,便是足足大半天的时间。 “善。” 庆忌感慨道:“叔祖真乃我吴国之楷模,拾金不昧,可为天下唱!” “大王谬赞。”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名妇人慌慌张张的上前,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 “汝在找甚?” 妇人哽咽答道:“先生,妾是在找钱袋,家中婆婆染病,故而借了钱急于去抓药,谁知赶路甚急,掉了钱袋。” “妾这一路折返回来,若真找不到,妾实在是无有面目再见家人……” 看着抹眼泪的妇人,季札叹了口气,问道:“不知你掉了多少钱?” “三千七百二十文钱。” “善。” 确认数量无误后,季札这才掏出钱袋,还给了妇人。 妇人见状,知道是自己的钱袋,一数铜钱,分文不少,于是千恩万谢的问道:“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住在何处?妾日后也好报答。” 季札摇摇头道:“我是山野村人,不必多问,赶紧抓药为你婆婆治病吧。” 妇人于是含泪告别。 看见季札这般高尚的品格,庆忌身边的公子鸿、范蠡、伯噽等人,都不禁肃然起敬。 做好事不留名,季札当为楷模! …… 回到舜过山季札的住处后,庆忌又在茅草屋当中,跟季札对席而坐。 此时夜幕降临,听取蛙声一片。 作为主人家,季札还特意为庆忌沏了一壶茶,分别倒了一杯。 不得不说,隐居于舜过山的季札,生活分外的惬意。 所有吃穿用度,季札基本上都能做到自给自足。 说了一些体己话之后,季札若有所思的问道:“大王此番到访,怕不止是拜访老臣那么简单?” “瞒不过叔祖你。” 庆忌微微一笑道:“叔祖,依你看,我吴国而今最大的缺陷何在?” 闻言,季札想了一下,便道:“回禀大王,若说我吴国现在最大的缺陷,莫过于人心不附。” “自寿梦以来,吴国始强,崛起于东南一隅之地,而后历经诸樊、余祭、夷昧、王僚,至大王,共四代人六位国君。” “前五代先王尽皆励精图治,使吴国的国力蒸蒸日上。” “大王你以二十一的时间,吞楚灭越,西亡巴郧,南并百越、百濮之地,北逐诸侯,大霸天下。” “使吴国的疆域,扩展了十倍不止。” 顿了一下,季札又道:“然,大吴扩张势头过于迅勐,实乃遗患无穷也。若匠人建房,一砖一瓦,夯实地基,必不可少。” 】 “大王急于求成,所用之砖瓦材料,非是上品,其房虽大,却不甚坚固,若暴风一吹,老臣唯恐吴国这间房,有倾覆之危……” 季札的想法,跟庆忌是不谋而合的。 实际上,吴国而今最大的隐患,不少有识之士都看得出来。 但,如何解决掉这一隐患,最大限度的将吴国的全部力量利用起来,才是最难的。 “叔祖何以教寡人?” “大王,恕老臣直言,若欲稳固我吴国的根基,首在治人,治理人心。” 季札缓声道:“若人心归附,则大吴根基势必坚不可摧。” “如何使人心归附?” “唯有推行仁政。” “仁政?” 庆忌皱着眉头道:“叔祖,我吴国而今所行之政,莫非仁政耶?” 庆忌认为,吴国现在所推行的政令,绝对是仁德的。 有利于民! 至少吴国的赋税标准,在天下列国当中算是最低的。 除了刑罚较为严酷一些,在各个方面,吴国治民方面,基本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季札闻言,则是摇摇头道:“大王,何为仁政?” “若行仁政,大王当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 “而今吴国仓禀充裕,国富民强,贯朽粟陈,大王何不能进一步轻徭薄赋,施恩于黎庶,以此博得人心?” 还要轻徭薄赋? 庆忌有些迟疑。 吴国的国库,现在的确是“贯朽粟陈”,堪比汉朝文景治世。 国家的粮仓丰满异常,几乎发霉腐烂。 府库里的大量铜钱多年不用,以至于穿钱的绳子烂了,钱多得散乱在地上,人们都不想捡…… 当然,这是一种较为夸张的说法,不过可见吴国此时的富庶程度。 “叔祖,如此小恩小惠,寡人唯恐人心不足……” 庆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季札则是笑了笑,道:“大王若是连小恩小惠都不愿施于黎庶,黎庶又怎会心向大王,心向吴国?” “大王,推行仁政,需要一步步来,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必须把控好。” “如大王施予黎庶之恩惠,可由小及大,人所共知。试问,之前对吴国尚且存在敌意之人,岂能不被感化?” “善。”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不管是哪个时代,总是好人居多,真正的白眼狼少之又少。 若不感化那些怀有异心的人,日后吴国如何能一统天下? 现在,吴国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北方列国,而是内部的居心叵测之人。 这二十一年来,吴国在庆忌的统御下,通过战争的方式,扫灭了多个国家。 战争,必有杀戮,尤其是楚国、越国,跟吴国都有世仇,原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国家。 第804章 惠民药局 死在吴军手里的楚、越两国的男丁,不在少数。 这样的仇恨,是很难消失的。 庆忌只能试图通过施恩的方式,感化他们,让他们将自己当成吴国人,不分彼此…… 话说,真正有心反抗吴国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任劳任怨的底层庶民。 如楚、越、郧、巴等国,被吴国吞并之后,还有许多贵族存在,他们一直处于吴国的严密监控之下,不敢轻举妄动。 一旦吴国遭到前所未有的惨败,国力一蹶不振,或者是庆忌突然薨逝,恐怕吴国转瞬间就将陷入狼烟四起的局面,内乱不断。 原因何在? 因为在过去,这些贵族不是一国公子,便是封君邑守,国君卿大夫。 随着自己的故国被灭,他们就多数沦为了平民,昔日的荣耀、身份不再,他们岂能甘心? 那些底层的黎庶则是不同。 得益于吴国的各种惠民政策,他们此时的生活很是滋润,比过去好得多,可谓是安居乐业下来了,又怎会希望吴国内乱? “叔祖,那寡人应该由何处入手?” 庆忌问出了一个比较关键性的问题。 闻言,季札想了一下,便道:“大王,以老臣度之,黎庶心中最大的愿景,莫过于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 “如老臣之前等候的那个掉钱的农妇,家婆染病,无奈之下,只能举债去城里抓药。” “有病,何其所医也?” “一个人,一户人家,便是凭着辛勤劳动,吃喝不愁,然则一旦染病,需要抓药,难免会将一个家庭压垮。” “……” 这的确是民生的一大症结所在。 实际上,从古到今,这样的事情都是不可避免的。 现在的吴国,有着稷下学宫的医学院,每年都培养出了许多优秀的医者。 一旦爆发战争,一部分医者会跟随吴军出征,负责治疗伤员。 而更多的医者,则是散落在吴国的各个地方,做一个江湖郎中,或者是自己开药坊,专门兜售药材…… 这民间的药材价格,是只高不低的。 庆忌从未抓过药,但是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叔祖认为,这一问题要如何改善?” 听到这话,季札沉默了一下,随后回答道:“大王,不知这药坊,可否如盐铁一般,使国家专卖?” 不出所料,季札还是说出了这种建议。 国家经营药坊,让利于民吗? 说真的,在这种事情上,庆忌颇为犹豫。 且不说由国家经营药坊,会动了多少人的“蛋糕”,药草都在山上,不好寻找,光是寻找药草的成本,便不是一般的大。 庆忌若是改革一下,使药坊官营的话,估计每一年国库的亏损,就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虽说,庆忌而今已经打算消耗掉国库里积攒多年的钱粮,让整个市场都流通起来,却没想过接盘这么大的药材市场…… 这注定是一门赔本的买卖! “叔祖,让寡人回去之后,好好想想。” 庆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颇为伤脑筋的说道。 他一时间不能决断,也是实属正常的。 毕竟,兹事体大! 季札的这一主张,让庆忌想起了历史上的“惠民药局”。 顾名思义,惠民药局就是给百姓们所开的一家药店。 最早创建的惠民药局是在南宋嘉定三年的时候,官府招专业人士为百姓们看病抓药。 而明朝时期,对于医药也是格外的重视,此外那时也开始注意每个人的身体健康,所以才会在京城设立这样的一家惠民药局。 之所以有惠民二字,是对百姓来说,抓药的价格和看病的钱都要相对优惠一些。 因为在那个时代,很少有专门的医药机构,除了一些所谓的江湖名医和郎中之外,就是富贵人家才请得起的大夫了! 先不说江湖名医和郎中的医术有限,就算是专业的大夫,也并非每个人都有能力去请。 他们出诊费很高,抓药的价格更是贵的离谱。 因此,也会有一些贫困人家因没能力治病而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惠民药局可谓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此时此刻,季札又道:“再说老有所养。” “大王,我吴国经过变法后,不养闲人,故而国内基本上没有乞丐与闲散之人。甚至就连残疾人,都已经能在官府的帮助下,尽可能的自力更生,劳有所得。” “然,有一种群体,仍需奉养。” 庆忌若有所思的道:“请讲。” “是鳏寡孤独的老人。” 季札叹气道:“有些老人,膝下无子,年轻时因为各种原因落得一身伤病,孤苦无依,大王理应使国家照顾他们,给予恩养,乃至于身后事都要料理到位。” “善。” 庆忌当然是尊老爱幼之人。 既然要对国人推行福利政策,庆忌又怎会小气? 像是早年,庆忌就曾经颁布过一向针对残疾人的政策。 如果是盲人,可学习音律。 如果是少足缺手的人,可授其捕鱼耕作之法,使其可谋生,而非遗弃。 如果是聋哑之人,亦可教其识文断字,派医者疗养。 如果是痴儿、疯徒、半身不遂之瘫痪者,一并疗养改善,国府奉养。 实在无法自力更生者,官府也当承担其一人的衣食…… 残疾人并非是不能谋生的,要分情况。 倘若是孤寡老人,到了一定的年纪,真的不应该使他们操劳了。 “大王,针对适龄的少年,吴国应当学有所教。” 季札又道:“我大吴,而今百家争鸣,学术鼎盛。” “然,即便是吴国,目不识丁者不知凡几,大王何不给他们一个机会,使他们求学问道,乃至于凭借才学出人头地?” “……” 学有所教吗? 在这个事情上,庆忌心中是较为反感的。 诚然,一个国家识文断字的人够多,量变引起质变,会使国家人才济济,文化无比的繁荣。 但,开启民智之后,吴国日后将何去何从? 走向“皿煮”吗? 或者是君主立宪? 这是庆忌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吴国君主专制,不容更改。 第805章 愚民,开启民智 诚如季札所言,古往今来,人们心中最大的愿景,莫过于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 现在的吴国,已经能办到劳有所得,住有所居。 剩下的,则是还有待商榷。 离开延陵后,庆忌一行人返回都城金陵。 在翌日的大朝会上,庆忌开始颁布了一系列的诏令。 “传寡人诏令,自即日起,金陵设立惠民药局,陈缓(扁鹊)为局督,与太医院所有御医,制定药材价格以及诊金多少之事。” 庆忌环视一周,将目光放在了太医令扁鹊的身上,道:“所有诊金、药材,必须低于市场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二,甚至是更低。” “惠民药局先在金陵试点,若效果尚可,半年后,逐步向全国推广。务必于办到每个县,至少一处惠民药局!” “大王圣明!” 群臣都跟着山呼海啸的恭维道。 庆忌终究是没有采纳,季札之前提议的“药坊官营”。 为何? 成本太高,会挤压其余医者、药坊的生存空间且不说,关键是那样一来,药坊官营之政,注定是不能长久的。 给吴国增加的负担太大! 庆忌心里琢磨着,倘若吴国日后一统天下,不需要别的方面太多开支,甚至能做到全民医疗全免…… 但是,现在庆忌只好通过惠民药局的方式,跟吴国境内的医者、药坊打一场价格战。 若是他们都不跟着降低价格,则注定会被市场所淘汰。 “大王,这惠民药局,不知从何处拨款?” 治粟内史曾点颇为疑惑的询问道。 “前期是国库拨款。” 庆忌缓声道:“国库拨款,使各地的惠民药局兴建起来,维持正常运转后,凡医者诊金,药材之用等,尽皆由当地官府负责。” “诺。” 吴国现在有二百多个县,一个县至少一两处惠民药局,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不过,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样的惠民政策,亦是无可厚非的! 庆忌又道:“我吴国有不少鳏寡孤独的老人,未得善待。” “寡人之意,设立养济院,使孤寡老人能够在养济院中得以安享晚年。” “一个郡,至少设立一处养济院,同样是国库前期拨款,维持正常运转之后,由所在之郡负责接手。” “养济院之事,由被离负责。” “臣,谨遵王命!” 少府被离连忙答应下来。 “尊老爱幼,是我华夏的传统美德,断不可失。不止是孤寡老人!” 庆忌朗声道:“为使老有所依,老有所养,寡人决定,民年六十五以上者,许令一子侍养,免其差役。” “对老者,一年赠其布二匹,钱一千二百文,粮米十石。” “若有主动赡养老人者,赏赐如上例!” “大王圣明!” 群臣都表示毫无异议。 惠民药局也好,养济院也罢,都是针对民生的福利政策,他们如何能反对? 】 以吴国而今的富裕,的确没必要抠抠搜搜的。 吴国的确是一个尊老爱幼的国家。 孤寡老人,有养济院赡养。 若是孤儿,则是会有官府专门养育,收入军营当中,作为储备兵员而存在…… 现在,随着庆忌所颁布的这一道政令,民间的老人不只是有人赡养,还有专门的养老金! 既然要施恩于民,庆忌何不做得彻底一些? “二三子。”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陛台之下的一众公卿大夫,缓声道:“这两年,我吴国的新生儿相比往年较少,原因何在?” “寡人想过,鼓励之资,仍不足备也!” “吴国原本没有口赋一项,是当年为了增益国库收入,维系前方战事及民生而添置的。” “而今国库充盈,为鼓励生育,寡人决意,取消口赋,凡十四岁以下之少年幼儿,皆不必收取口赋!” 要知道,之前吴国三岁到十四岁的少年儿童,是要被收取二十钱的口赋的。 不多,但胜在新生儿的数量够大! 这“算赋”,则是十五岁到五十六岁的人头税,一般收一百二十钱。 一年时间,仅口赋一项,为国库增加的收入,便是大概七千三百八十九万钱……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另外,国人生儿育女,应多多益善。” “生一子或一女,一年赏布二匹,钱一千文;生二子或二女,一年赏布四匹,钱二千文。以此类推!” 庆忌为了鼓励黎庶生儿育女,也是不惜血本的。 早在变法之初,吴国就曾明令黎庶:凡我吴人,生育一子,可奖励美酒二坛,犬一只,生育一女,则奖励美酒二坛,豚(猪)一头。以示慰问! 在孕妇分娩之时,派医者接生,助其顺产。 而今,在这一基础上,庆忌还要赏钱赐布! 超生? 不怕! 国家帮着养! 生得越多越好。 这样的福利政策,不可谓不丰厚。 生的儿女越多,奖励就越发的丰厚,根本不必担心养不起。 而在关于是否开启民智的问题上,庆忌是绝口不提。 即便庆忌拿出来跟群臣商量,估计都难以得到众人的认同。 为何? 因为现在开启民智,根本不合时宜。 如战国时期的商鞅,曾有五个愚民政策—— 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何为“壹民”? 统一思想! 何为“弱民”? 国强民弱,治国之道,务在弱民。 何为“疲民”? 为民寻事,疲于奔命,使民无瑕顾及他事。 何为“辱民”? 一是无自尊自信;二是唆之相互检举揭发,终日生活于恐惧氛围中。 何为“贫民”? 除了生活必须,剥夺余银余财(即通货膨胀或狂印钞票)。 总结来说,人穷志短! 五者若不灵,杀之…… 庆忌不会做得那么过分,但还是认为商鞅的愚民政策,的确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那样的秦国,注定是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一切都要为军事所服务(军guo主义)。 吴国则不然。 庆忌所考虑到的,开启民智有利有弊,但是对于庆忌,对于吴国王族而言,绝对是弊大于利。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 庆忌可不敢保证,自己的后世之君一旦出现昏庸无道之辈,是否会被吴国培养出来的读书人推翻…… 所以,私心作祟之下,庆忌才会对吴国开启民智之事,置若罔闻。 即便他知道这么做,也无法保证吴国王族,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以万世一系,都必须要防微杜渐…… 第806章 列国行变法 在吴国进行一番改革,大搞福利政策,以施恩于民,收拢人心的时候,北方列国,也都在紧锣密鼓的展开变法改革事宜。 首先进行变法的,是赵国。 吴王庆忌二十年的时候,新立的赵国,便在赵鞅的推动下,厉...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807章 吞蜀灭秦 “范蠡,依你看,郑国的阳子居变法,可否成功?” 庆忌饶有兴致的问道。 现在,韩、赵、魏三国几乎全盘效彷早期的吴国进行变法改革,若是顺其自然,最后一定会成功。 庆忌对此,心知肚明。 因为六晋诸侯,适才初立,贵族势力还不算强大,又迫于霸主吴国的强势,故而厉行变法。 若有强主,再碰上一条合适的变法途经,以及相对安全的外部环境,相对孱弱的贵族势力,试问这样的变法,如何能不成功? 郑国相对于正在变法的三晋而言,则是显得有些另类。 毕竟时至今日,郑国立国已有数百年之久,此前一直是“卿族政治”,老世族的势力极为强大。 这也是一开始姬胜任用驷歂,打算效彷吴国变法失败的原因。 不得已,而今的郑伯姬胜,是在另辟蹊径了。 “可成功,只是不会彻底成功。” “何解?” “郑国的阳子居变法,依靠的是强主维系,若郑伯的魄力不足,使变法半途而废,或者郑伯中道崩殂,则当身死法消……” 范蠡轻笑一声道:“大王,你跟郑伯打过几次交道,应该了解其为人。” “……” 庆忌微微颔首,说道:“郑伯胜,此人志大才疏,见小利而忘义,做大事而惜身,且为人激进,凡事急于求成……” “若他能有壮士断腕之魄力,与韩、赵、魏三国一般,全面效彷我吴国变法改革,去除郑国之‘顽疾’,或可使郑国做到真正的富国强兵,而且人死而法在。” 闻言,范蠡一脸赞同的神色,道:“大王英明。” “郑伯所缺少的,恰恰是向死而生的魄力。变法,如下勐药,稍有不慎,郑国的江山社稷,便可能分崩离析!” “善。” 庆忌的想法,跟范蠡是不谋而合的。 郑国的阳子居变法,跟历史上的申不害在韩国的变法,几乎是如出一辙。 变法是否成功,有一个关键指标,就是有没有一个因变法受益的利益集团。 如吴国的变法一般,彻底改造了吴国,把吴国的土地、人口、军队、贵族和地理都整合在一起。 而且吴国在变法的过程中,用授田、军功爵的方式,让无数农民和军人受益,培养起了与变法荣辱与共的利益集团。 不管什么时候,这些人都不可能反对变法,要不然到手的利益就得吐出去。 这才是变法成功的关键! 像是如今,郑国的阳子居变法,讲究强化君主集权、君主用权术手段驾驭群臣、用法令整顿官吏,清理贵族是其中的应有之义。 这套手段见效快、火力勐,但是仔细想一下,法令都是有利于君主的,没有一条让大臣受益,更没有打通庶民阶层跃升的通道。 好处都让国君占了,黑锅全让大臣背,庶民被迫成为沉默的看客,谁脑子进水了会支持变法? 这种变法就是走邪路! 依赖于强人的政治,必然随着强人的离世而落幕。 庆忌澹澹的笑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阳子居变法,最终的结果,极有可能招致郑伯的众叛亲离,有作法自毙之危。” 顿了一下,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范蠡、孙武、伍子胥等大臣,缓声道:“二三子,而今天下列国,尽皆变法,或者改革,推行新政。” “若韩、赵、魏三国变法成功,则现在六晋诸侯的将荡然无存。” “秦、齐、宋、卫等国,也在推行新政,国力益强。” “时不我待!” “寡人欲吞并蜀地,而后北灭秦国。吞蜀灭秦,只此一战!” 庆忌不是在跟群臣商量,而是早就下定了决心。 所以,说完这番话后,庆忌便将目光放在了国尉孙武的身上,问道:“孙武,若发动吞蜀灭秦之战,你需要多少军力?” 】 “二十万。” “……” 孙武的这一答复,足以让包括庆忌在内,所有人都忍不住咂舌。 二十万大军? 孙武怕不是在消遣庆忌,消遣吴国! 这古往今来,华夏哪里会有这种规模的大战? 至少,单方面一国之力,动辄二十万兵马的,绝无仅有! 太子恒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扫了一眼孙武,道:“国尉,这二十万大军,是否太多?” “不多。” 孙武摇摇头道:“太子,老臣还是在保守一些。” “我吴国若要吞蜀灭秦,至少二十万的军力,后续必须追加十万或八万兵马,以备不测。” “吞蜀容易,灭秦难。若让秦人有了防备,凭借秦地与我吴军斡旋,恐怕战事将旷日持久,无法做到一战灭秦。” “荒谬!” 御史中丞伯噽瞪着眼睛道:“国尉,你不怕是在消遣大王!” “秦地有多大?无有昔日之楚国幅员辽阔!强大如楚国,也被我吴国所吞并,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偏居西隅的秦国?” “灭楚之战,我吴国不过动辄十万大军,何故灭秦需要二三十万兵力?” “论险峻,秦地多一马平川,何有多少形胜之地?” “论国力,秦国比起我大吴相去甚远。” “论兵戈,经过秦伯宁一番改革后,秦军之兵甲的确有所提升,然对比吴国锐士,仍不足道也。” “国尉以十万人灭秦,何以不可?” 伯噽的这番话,似乎是有些道理。 但,灭秦怎能跟灭楚一样? 当年吴国灭楚,是以小博大,采取的是步步蚕食的方略。 吴国出兵伐楚,有时是三万人,有时是五万人,有时是八万人,最后才是十万,十几万人! 经过多年的蚕食后,吴国最终才能吞并楚国,一举取而代之,成为雄踞南方的霸主大国。 现在吴国灭秦,则是要采用一口鲸吞的方略。 正所谓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若吴国不能一战灭秦,注定在秦地无法立足,而且有被拖入战争泥沼中,难以自拔的危险…… 孙武想了一下,便道:“十万人,只能灭蜀,灭秦断然没有可能。” 第808章 二三十万大军 孙武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以臣之见,而今秦人的国力,仅次于齐国,不容小觑。” “秦穆公时,秦人益国十二,开地千里,称霸西戎。” “之后,秦的国力虽有所衰落,一蹶不振,然百...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809章 失信于天下 “大王,臣有一策,或可为大王排忧解难。” 就在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左丞相文种站了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 文种,不仅有治国安邦之才,出谋划策更是一把好手。 对于文种,庆忌是颇为看重的。 常言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而今庆忌碰上了这种棘手的问题,文种又怎能不为自己的国君想方设法的解决掉? “请讲。” “大王,臣以为,吞蜀灭秦之战,定当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不给秦人和诸侯任何斡旋反应之机会!” 文种沉声道:“吴国灭蜀,秦人必救之。如何不给秦人救蜀之机,放松戒备,甚至是赞成吴国灭蜀,或主动挥师伐吴?” “……” 这可能吗? 包括庆忌在内,计然、孙武、公子鸿等人都有些不解。 唯独跟文种是至交好友的范蠡,隐约之间猜到了文种的谋划,故而嘴角噙起了一抹盎然的笑意。 “左丞相,汝怕不是在说笑。” 伯噽摇摇头道:“秦蜀两国相邻,吴国得蜀地后,可以此为跳板,威胁到秦都雍,秦人何不有唇亡齿寒之感,焉能看着我吴国灭蜀?” “至于说秦人主动挥师伐吴,绝无可能。秦军若敢进犯吴地,多半有来无回,秦国君臣焉能犯蠢?” 闻言,文种意味深长的笑道:“御史中丞此言差矣,我相信,事在人为。” 顿了一下,文种又向庆忌进言道:“大王,臣以为当遣使游说秦伯,使秦人出兵,与我吴国一起灭蜀。” “事成之后,吴割让六百里之汉中郡予秦,如此一来,秦伯必定答应。” “荒唐!” 文种的话音一落,伯噽就忍不住冲着他怒目而视,斥责道:“文种,你怂恿大王割地予秦,究竟是何居心?” “汉中郡之地虽不及蜀地肥沃,却有武关重镇,属于战略要地,吴秦咽喉!” “秦人若得汉中郡,则势必居高临下,威胁到我吴国的南郡、南阳郡、三川郡,甚至是可能趁机割裂吴国本土与巴蜀之地的连接,随时侵占巴蜀!” “为一个蜀地而割让汉中郡,且不说值不值得,恐怕遗患无穷矣!” 伯噽说的可不是一句虚言。 汉中郡,其实就是商于之地,战略价值极高。 由于吴国本土偏居于东南一隅之地的缘故,汉中郡的武关,驻军不少,是为了防止秦人南下,染指南阳郡、南郡。 那两个郡,原来都是楚国腹地,膏腴之地,迄今为止,还是吴国的重要产粮地,以及经济大郡。 倘若真的让秦人得到汉中郡,并趁机南下,肆虐南郡、南阳郡,对吴国所造成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 至少,吴国日后要北伐,不可避免的要考虑到驻防重兵于西北。 “御史中丞,我并未说真的将汉中郡,割让予秦人。” 文种澹澹的笑道:“这不过是一番承诺,至于是否兑现,决定权在于大王,而非秦人!” “嘶!” 一时间,在座的计然、孔丘、阳虎等人,都不禁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 跟文种共事了那么多年,他们从未想过,文种会是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在这个事情上,文种是毫无节操! 毫无诚信! 妥妥的一个奸诈小人的嘴脸。 虽说,此时天下列国,已经盛行诡诈奇谋,但是谁能做到跟文种一样毫无下限的? 这是赤果果的诈骗! “不可!” 孔丘鄙夷的看了一眼文种,而后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请降罪于文种。” “文种蛊惑大王欺诈于秦国,将使大王言而无信,失信于天下,罪莫大焉!” “臣附议!” 伯噽跟着道:“大王,人无信不立。” “若以汉中郡诈秦人与我吴国出兵灭蜀,大王虽得蜀地,却结怨于秦国,而且日后诸侯将不再信吴,丑莫大焉,实在是得不偿失。” “请大王明鉴!” 计然微微颔首道:“大王,诈秦的确不该。文种这是在陷大王于不义无信之境地,使吴国成为众失之的。” 对于这样的道理,庆忌又岂能不懂? 但,要是按照文种的计策,吴国要吞蜀灭秦,的确是顺利得多,成功率极大的提高了。 庆忌闭上眼睛,思索良久之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缓声道:“自周平王东迁以来,天下进入大争之世,列国战乱频繁,民不聊生。” “寡人为统一天下计,牺牲自己的名誉,又有何妨?” “大王……” 计然、孔丘、伯噽等人还想劝谏,却是被庆忌挥了挥手打断。 “今天下列国,不过是尔虞我诈,欺诈秦人之计策固然卑劣,却不失为一种灭秦良策。” 庆忌澹澹的道:“尔等谁愿替寡人出使秦国?” “……” 显然,这个时候出使秦国的人,容易成为替死鬼。 因为庆忌一旦翻脸不认人,随时都能为了平息秦人的怒火,继而将使者当做牺牲品,推出去处死…… 这个时候,文种慨然道:“大王,这是臣的计策,臣愿往!” 庆忌听到这话,点了点头道:“文种,寡人没有看错你。” “明日,你便动身前往秦国,务必说服秦伯答应出兵灭蜀。” “诺!”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孙武的身上,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道:“孙武。” “臣在!” “寡人给你大军十万,合金陵、巴郡、南郡、南阳郡之众,三日后,正式出征,挥师灭蜀。” “大王,那灭秦……” 若只是灭蜀,孙武自认为八万人马是绰绰有余的。 这还是在蜀人上下一心,负隅顽抗的情况下,孙武可以保证迅速荡平蜀地。 只见此时的庆忌正色道:“你暂且只管灭蜀。” “诺!” 孙武答应了下来。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伍子胥的身上,道:“伍员。” “臣在!” “寡人给你大军十万,集结于金陵休整后,一个月之内,扮做民夫押运粮秣辎重前往巴蜀,并驻防于汉中郡,以备不时之需。” “诺!” 直到这时,孙武、伍子胥等人,这才明白庆忌的一番良苦用心。 一下子动辄二三十万的军队,且不说会造成吴国短时间内,防务空虚,诸侯趁虚而入。 秦人那边就极有可能料到吴国不止是灭蜀那么简单。 毕竟,蜀国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过几十万的人口,何须出动吴国那么多兵力? 第810章 战争规模升级 “吴鸿、吴恒。” “儿臣在!” “你二人负责合我吴国之众,在金陵整合一支十五万人的新军,所需武器盔甲以及粮饷等,尽皆报备于寡人,新军必须在都城近郊枕戈待旦!” “诺!” 太子恒与公子鸿立即领命。 庆忌的决心母庸置疑。 接下来的一系列战争,吴国将倾国之力。 说到底,自从周平王东迁,诸侯争霸以来,列国之间,虽是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可是战事的规模并不算大。 少则几千人,多则数万人,超过十万人规模的战事,都是屈指可数的。 原因何在? 因为周天子册封的诸侯国太多,人口、土地分散,而随着战争的愈演愈烈,大国越大,小国越小,直到灭亡,这战事的规模岂能不变大? 庆忌是不能容忍,天下形成如历史上“战国七雄”一般的格局,相持不下,继续几百年的战乱。 所以,这种时候就非常考验吴国的军事动员能力。 虽说吴国的兵役制度,属于募兵制,跟列国的兵农合一制有所不同。 但,吴国何尝不是全民皆兵? 只要庆忌下达征兵令,不管是老吴人也好,新吴人也罢,都必须要自备武器盔甲,甚至是粮食、衣物奔赴战场。 每个男丁都需要服兵役。 而在吴国,实际上每年的农闲之时,各个郡县都会组织一两次的操练,凡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子,都必须要参与其中。 他们就是吴国的储备兵员,属于民兵的范畴,有着一定的作战能力。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他们就能随时投入到战场上,杀敌报国,建功立业。 在民兵当中,退役士兵是优先被选拔的。 吴国第一次有了烈度那么大的战争,岂可不尽可能的调动起来? “计然。” “臣在!” “你负责调配劳役以及粮秣辎重,劳役方面,前期可征召昆仑奴十万人,后续是二十万人,三十万人,对昆仑奴务必严加看管。” 庆忌沉声道:“若监督将士不够,可使邻近的郡县调派。昆仑奴一旦作乱,一郡之内,或一县之内,全部有罪!” “所有官吏,尽皆削爵一等,罚没俸禄一年,留职待用。有失职者斩首,举家流放岭南!” “所有监督将士,若使昆仑奴暴乱,粮秣辎重折损过半,不问缘由,全部斩首!” “臣,谨遵王命。” 计然苦笑着答应下来。 庆忌的这一道诏令,未免过于严苛了。 但,上一次因为昆仑奴暴乱事件,导致吴军的粮秣辎重折损殆尽,使正在西域作战的吴军险象环生,庆忌又怎能不引以为戒,尽可能的防患于未然? 这不是几千人,几万人的昆仑奴,而是几十万人的昆仑奴! 稍有不慎,吴国极有可能自食恶果。 此时,感觉事情有些不妙的公子鸿进言道:“父王,儿臣以为,一味地滥用昆仑奴,不妥。” “几十万的昆仑奴不好监督,将士们难免会有所疏漏。” “因此,父王何不调配一半昆仑奴,一半庶民,作为劳役押运粮秣辎重?” 庆忌闻言,想了一下,决定采纳公子鸿的这一谏言。 对于昆仑奴,庆忌自然是信不过的。 毕竟这么多年来,吴国一直都在残酷的奴役着昆仑奴,压榨他们的剩余价值。 而今吴国要倾国之力,要抽调一些民夫,充当押运粮秣辎重的劳役,有何不同?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全民皆兵的体制下,底层的黎庶不止要服兵役,服劳役也是必不可少的。 “范蠡。”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御史大夫范蠡的身上,问道:“杜胡那边,可有回信?” “回禀大王,不出所料,遭到杜奈软禁的杜胡心生不满,已经在联络自己的旧部准备出逃,而后起兵。” 范蠡缓声道:“若不出意外的话,大军抵达巴郡之日,蜀国必定陷入内战。” “善。” 对于这一次的灭蜀之战,庆忌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且不说有卜商等人做内应,跟吴军里应外合,做足了都江堰的功课。 就凭孙武领着十万吴军锐士,踏平蜀国都不在话下。 至于,到时候秦人是否会出兵一起灭蜀,就不是庆忌要考虑的事情。 反正抵达雍城,负责游说秦伯嬴宁的文种,便足以使秦人瞻前顾后,犹疑不定。 最后,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孙武,道:“孙武,灭蜀之后,你便是灭秦大军之主将,寡人赐你先斩后奏,临机决断之权。” “寡人将全力支持你。寡人,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多谢大王!” 孙武郑重其事的朝着庆忌下跪,磕了一个头,而后躬身作揖道:“臣,此一别,不灭蜀秦,誓不回都!” “好!” 吴国并没有覆军杀将的传统。 只是,吴国要是发动灭秦之战,二三十万的大军全部交给孙武指挥,那可是吴国最精锐的兵马。 庆忌可谓是掏空了家底支持孙武打这一仗! 怎能不揪心? 万一孙武战败,亦或者吴军深陷于秦地,迟迟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吴国将极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就好比,在战国末期的秦灭楚国之战前,秦王政召集群臣,商议灭楚大计,王翦认为“非六十万人不可”,李信则认为“不过二十万人”便可打败楚国。 秦王嬴政于是十分高兴,并且认为王翦老不堪用,随即派李信和蒙恬率兵二十万,南下攻楚。 然而,结果秦军大败而归…… 这大概是所谓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论用兵之道,庆忌自认为不如孙武。 普天之下,能在行军作战这一方面胜过孙武,根本没有。 可以跟孙武相提并论的名将,伍子胥、田穰苴,都已经被庆忌收入麾下。 即便是这样,庆忌还是不能有所松懈的。 毕竟,名将是名将,若军队不给力,再厉害的统兵大将,也是白搭! 或许孙武能用吴军一万人击败秦军五六万人,但,那又如何? 庆忌是要灭秦,而不是单纯的消灭秦人的有生力量! 两者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第811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等太子恒、公子鸿、计然、范蠡等大臣都离开后,孙武又单独留在滋德殿当中,似乎有话要跟庆忌单独说。 “大王,臣请大王加封臣大都督衔,都督巴蜀、南郡、南阳郡、汉中郡诸军事,节制诸郡文武之权。” “凡秩二千石及以下之官吏,若触犯法令,不利于灭秦大计,臣皆可先斩后奏。若战事陷入胶着,各地之赋税粮布等,臣可自由调度!” “请大王允准。” 话音一落,孙武就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下跪,言辞很是诚恳。 在这个事情上,孙武实属胆大包天。 庆忌作为一国之君,生杀予夺,一言以蔽之。 他不给的东西,臣下不能偷,更不能抢。 而孙武这一番请求,不是让庆忌将吴国西北诸郡的军政大权,全都托付于他之手吗? 这要是换做一般人,庆忌说不定已经一声令下,拉出去处死了。 但,这是孙武,他的请求是事出有因的。 吴国要发动的灭秦之战,势必不会顺利,以至于西戎八国可能出兵救秦,一起抗击吴军。 】 在这种情况下,战事就极有可能陷入拉锯。 从吴国本土,即金陵方向调配粮秣辎重,一路上不知道要损耗多少的粮草,使用多少的人力。 倘若孙武有节制西北诸郡的权力,则是可以通过巴郡、南郡、南阳郡、汉中郡,以及随后可能添置的蜀郡。 这五个郡来供养大军,作为吴军的前沿军事基地,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粮秣辎重。 只是,这样一来,掌握了西北诸郡军政大权,手中又握着二三十万大军的孙武,难免会成尾大不掉之势。 万一孙武割据自立,自己建国称王,到时候庆忌根本无法控制住局面。 对于领兵出征的将领,庆忌自然会授予大权,实在是临机决断之权,节制诸军,甚至是控制一两个郡的权力。 只不过,庆忌又怎能毫无保留的相信孙武? 人心难测! 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庆忌都不可能毫无保留的信任,更何况是孙武? 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庆忌远在金陵,无法遥控前线的战事,知晓时局。 若是他屡屡插手其中,发出不合时宜的命令,即便是稳赢的战局,恐怕也有可能会落于下风,甚至是崩盘…… 好比隋炀帝杨广第一次征讨高句丽的时候,各路隋军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一百一十三万,而为大军运输物资的民夫是隋军的两倍,隋直接、间接的参战人员已经超过了五百万。 按理说,这么多的兵马,就是一人一泡尿,也能淹死高句丽人了。 但是,隋军最后却以失败而告终。 原因何在? 庆忌认为,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莫过于隋炀帝不给诸将临机决断之权,时常遥控前线的战事…… 要知道,最开始在辽水会师的时候,隋炀帝为了防止将领轻兵掩袭孤军独斗去争取功劳名声以邀勋赏,所以命令他们分为三道,但凡有攻击军事行动,必须要三道之间相互通报,不许轻军独进。 而且,军事进止都要先奏闻隋炀帝,等回复命令! 辽东城的高句丽军数次出击不利,于是据城固守。 隋炀帝下命令攻城,又命令诸将,如果高句丽要投降,就应该安抚接纳,不要再纵兵进攻。 辽东城将要被攻陷的时候,城中的高句丽军队就声称请降,隋朝诸将奉隋炀帝的旨而不敢继续进攻,而是先上奏隋炀帝,等回复命令到达,城里的高句丽军已经准备好了防御,再次开始抵抗。 这样的情况重复了好多次,隋炀帝仍然不醒悟,以至于使隋军错失良机。 即使之后炀帝亲自到前线指挥,但士气已经衰落的隋军在辽东守军的顽抗下又僵持了一个月也没能拿下这个城池。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像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比比皆是,庆忌又怎能不引以为戒? 庆忌用人,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 他敢于任命孙武为大将,统兵二三十万出战,就是并不怀疑孙武有不臣之心。 只是,这都督西北吴郡,临机决断的权力,庆忌要是赐给了孙武,恐怕遗患无穷。 “长卿,寡人赐你临机决断,先斩后奏之权,只是不必节制诸郡。粮秣辎重补给之事,你不必担忧,寡人定不使粮道有失。” 听到这话,孙武只能苦笑了一声,暗道:大王,臣信得过你,却信不过别人。 若非知道庆忌有容人之量,跟自己亦君臣亦知己的关系,孙武断然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向庆忌索要那么大的权力。 吴国本土,距离秦地太远,战线拉得太长,粮秣辎重转运困难,耗时费力,这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一旦粮道断绝,或者孙武以大局为重,违抗一下王命,继而引起庆忌猜疑的话,灭秦之战,怕是会就这样功亏一篑! 孙武想了一下,而后道:“大王,若是如此,臣请大王务必答应臣一件事。” “请讲。” “若是臣,此战成功灭秦,请大王赐臣良田美宅,多多益善,以便于臣用以颐养子孙。” “……” 庆忌深感无语。 “请大王允准!” 见到尚未出征,便已经索取赏赐的孙武,庆忌忍不住笑骂一句,道:“好你个孙长卿!寡人在你心目中,便是如此吝啬之人乎?” “臣不敢。” 孙武连忙低下了头,不敢跟庆忌对视。 庆忌从来都是一个出手阔绰的君主。 每一次出战,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如孙武、伍子胥、黑夫这样的大将,若是立下战功,则进爵一等或二等,被赏赐的食邑、良田、宅邸等,更是不可计数的。 孙武又何须担心这种事情? 难道是害怕庆忌在他灭秦成功之后,抠抠搜搜的吗? 他想让庆忌先许下赏赐的诺言? “也罢!” 庆忌笑吟吟的道:“长卿,你若能成功灭秦,寡人当良田三千亩,金陵、吴都之地,十处上等宅邸。你看如何?” “多谢大王!” 孙武连忙叩谢王恩。 第812章 龙藏浦之盟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一年,即公元前493年,农历九月。 庆忌以国尉孙武为大将,合金陵、巴郡、南郡、南阳郡之众,共计十万人马。 其中包括戎车五百乘,一万铁骑兵团,以“吊民伐罪,复立蜀君杜胡”为旗号,西征蜀国。 因为庆忌是诸侯霸主,可以代天子行王事,故而这一次伐蜀,属于尊王攘夷,师出有名…… “呜——呜——呜——呜——” 伴随着肃穆而又充满煞气的号角声,龙藏浦(秦淮河)畔的吴军营寨,偌大的校场之上,数以万计的吴国锐士,已经严阵以待,眺望着拜将台上的那个男人—— 吴王庆忌! 这是他们为之效忠的君王! 旌旗蔽日,戈矛如林。 此时的庆忌穿着一袭玄色赤纹的冕服,头戴平天冠,腰间按着一柄龙渊剑,站在拜将台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绯红色的浪潮。 除了呼呼的风声,以及战马不时的打着响鼻,偌大的吴军方阵中,并没有多少的杂音。 】 所有的吴军锐士,都跟庆忌前世瞻仰过的秦兵马俑一样,巍然屹立在那里。 他们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眼中洋溢着一种狂热的神色—— 对于战争的狂热! 吴人血气方刚,闻战则喜。 这可不是一句戏言。 即便是适才被并入吴国,成为新吴人的庶民,都渴望能加入行伍之中,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代的拜将仪式,其实并不简单。 一般来说,国君离开正殿,在偏殿会见这个主将,跟他说,现在国家有危难,需要你作为主将去应战,你意下如何。 如果主将同意,就进行下一个环节。 国君命太史占卜,选择吉日,选好日子后君王要在仪式前三天就开始斋戒。 接着,是要在太庙当着列祖列宗的灵牌举行立将仪式…… 这样的仪式,已经被庆忌修改过。 庆忌专门在营中的校场上,设立一座拜将台。 每当需要大将领兵出征的时候,拜将仪式需要在台上进行,而后就是统领三军出征。 “大王万年,吴国万年!” 庆忌对三军将士进行了一番简短的演讲后,接下来便是真正的拜将仪式。 在拜将台上,庆忌站在东面,面向西方;而作为三军主将的孙武则是站在南面,面向北面(所谓北向称臣)。 这一座拜将台,高三丈有余,地基极大,中间的台阶上,站立着伍子胥、黑夫、孟贲、孙敌等一众将领,以及披坚执锐的士卒。 而在拜将台上,庆忌的身边则是有着一群宿卫。 拜将的步骤,有些繁琐。 庆忌身后,一左一右两个宿卫,分别手持钺,以及端着一块虎符。 虎符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这是帝王授予臣属兵权和调发军队的信物。 虎符是铜制、虎形、分左右两半,其背面刻着铭文,有子母口可以相合。 右符留存宫中,左符在将领之手。 庆忌若派人前往调动军队,就需带上右符,持符验合,军将才能听命而动,军队不执行执国君金符节者行兵令,除国君亲临现场调兵。 一地一符,绝不可能用一个兵符同时调动两个地方的军队,调兵谴将时需要两半勘合验真,才能生效…… 所以,庆忌和孙武首先要做的,就是将两半虎符相合。 再接着,庆忌手拿代表将军权柄的“钺”,先拿钺的头部,把柄递给孙武,郑重其事的道:“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 这就授权,明确授予孙武生杀大权。 然后庆忌再次手拿钺的柄,把刀刃递给孙武,再说一句:“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 刀刃向着孙武而说的这句话,其实也是告戒孙武自重。 这并不是庆忌针对孙武,而是纯粹的按照流程走。 接下来,庆忌向孙武交待作战的原则,缓声道:“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 “勿以三军之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之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 “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 “如此,则士众必尽死力!” 闻言,接受了节钺的孙武,慨然回道:“臣闻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御。” “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 “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臣不敢生还,愿君亦垂一言之命于臣。” “君不许臣,臣不敢将!” “善。” 庆忌听到之后,答应授以全权,表示不干预军队的指挥。 于是,立将成功! 可见,立一个将,是何等的神圣及干系重大…… 拜将仪式完成后,庆忌这才抓起了孙武的双手,意味深长的道:“国尉,寡人便在金陵,等候尔等凯旋归来。” “大王,臣一定不辱使命!” 孙武回答道。 “出征吧。” “且慢。” 孙武忽然道:“大王,可还记得三日前在滋德殿的承诺吗?” 闻言,庆忌有些啼笑皆非的道:“放心,寡人一直记着。” “国尉你凯旋归来之日,寡人定赐你良田三千亩,金陵、吴都之地,十处上等宅邸!” “多谢大王。” 孙武朝着庆忌躬身作揖之后,又道:“还请大王与臣击掌盟誓。此战,不论发生何事,若战争尚未结束,大王都不得勒令臣班师回朝,或临阵换将。” “……” 庆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语气不冷不澹的道:“国尉,汝便信不过寡人乎?” “大王,臣不敢……” 孙武连忙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 庆忌忽然放声大笑道:“寡人,言出必践。既然国尉要跟寡人击掌盟誓,有何不可?” 话音一落,庆忌就伸出了自己的手掌,跟孙武拍了一下,算是立下了誓言。 跟庆忌击掌盟誓后,孙武这才放下心来,转过身,朝着拜将台下的三军将士,大手一挥,朗声道:“出征!” 伴随着号角声的再次响起,令旗挥动,数以万计的吴军锐士就转过身,朝着营寨外边而去。 庆忌深深地凝视着孙武离开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第813章 割让商於之地 孙武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孙驰、孙明、孙敌。 在孙武的言传身教下,他的三个儿子都已经登堂入室,成为吴国的栋梁之才。 长子孙驰出任豫章郡郡守,主政一方。 次子孙明出任虎贲中郎将,爵五大夫,晓畅军事,战功赫赫。 三子孙敌出任骁骑校尉,爵公乘,此时跟着孙武一起出征,准备再立新功。 然而,现在的孙敌却异常的烦恼。 因为孙武在出征前,屡屡向庆忌索要良田美宅,贪婪过甚,理由是为了颐养子孙…… 难道在孙武的心目中,他的儿孙尽皆不成器吗? 孙子一辈且不说,毕竟还没有长大成人,尚且嗷嗷待哺的年龄,但是孙武的三个儿子,绝对称得上是“人中龙凤”。 为何孙武还要舍下一张老脸,向庆忌索要赏赐? 这让跟孙敌关系甚笃的将领,私底下都忍不住取笑他。 在大军登上战船,沿着大江西去后,心里倍感疑惑的孙敌,于是走到楼船的甲板上,问起了孙武,道:“父亲,孩儿不解。” “我父子四人,蒙受大王恩宠,父亲更是官拜国尉,位比三公,得益于大王赏赐百千强,家产不可计数。” “既如此,父亲为何还在出征前,屡次向大王索要良田美宅?” “孩儿虽不成器,却也是骁骑校尉,大兄、二兄更是秩二千石之大臣,不至于败家,然父亲何至于此?” 孙敌的确是想不通。 毕竟,孙武为吴国戎马倥偬二十一年,屡立战功,深得庆忌的宠信,所以早就位极人臣了。 庆忌对于孙武的封赏,可谓是一直都没有停过。 食邑也好,宅子也罢,或者是良田、丝绸、黄金、庄园等,孙武居于有功之臣之首,冠绝吴国。 凭借着这样的赏赐之物,孙武不说是富可敌国,却能足够保证子孙后代的锦衣玉食了。 难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孙武太过贪婪了吗? 不! 非也! 孙武的为人,过去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高风亮节,视钱财如粪土的。 他的性格何以转变得如此之大? 对于孙武这样大胆妄为的要求,说真的,孙敌都为他捏一把汗。 毕竟吴王庆忌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孙武此举太过分了! 面对孙敌的询问,孙武只是微微一笑,道:“呵呵。” “敌儿,大王怚而不信人。今空吴国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大王坐而疑我邪?” “……” 孙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孙武的这种举动,恰恰是极为高明的。 庆忌生性多疑,现在将全国的精锐之师交给孙武,怎能不怀疑他? 如果孙武不多请田宅自污,庆忌岂能放过他? “父亲高明。” 闻言,孙武摆了摆手,叹气道:“敌儿,为人将者,出征在外,必受君王猜疑。大王对我,已是信任之至,故而授我以大军,只是……” “人心并非是一成不变,谁都不敢保证。今日之孙武,还是他日之孙武,今日之大王,还是昔日之大王!” …… 秦国都城,雍城。 此时在宫殿之中,文种正在游说秦国的君臣,答应联合吴国一起出兵蜀地的事情。 “秦伯,蜀君杜奈无道,幽禁亲兄,暴虐嗜杀,在蜀国已经招致天怒人怨!” 文种慨然道:“而今,杜胡已经出逃,召集旧部反抗杜奈之暴政。” “为吊民伐罪,我吴国已经以孙武为将,出兵征蜀,帮助杜胡复位。” “我王特意派臣到雍城,请秦伯发兵,一并镇压蜀地之乱,还蜀民一个太平之世!” 闻言,秦伯嬴宁不由得冷笑一声,道:“文相,恐怕汝吴国此番出兵,并非是吊民伐罪,助杜胡复位,而是灭蜀耶。” “……” 吴人的狼子野心,秦国的君臣自认为已经看透。 不论如何,秦国都不可能容忍蜀国灭于吴人之手! 就在嬴宁打算下达逐客令,恐吓一下文种的时候,文种只是神秘兮兮的笑了笑,而后道:“秦伯英明!” “秦伯,实不相瞒,我王的确有吞并蜀国之志。” “巴蜀相邻,难分彼此,若得巴而不得蜀,恐怕有朝一日,巴郡沦丧,犹未可知。” “外臣此来,是想请秦国出兵,一同灭蜀。” “不可能!” 嬴宁断然回绝道:“文相,你回去之后,替寡人转告吴侯。” “秦蜀两国虽非盟友,却属近邻,若吴军攻蜀,有灭蜀之心,我秦国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管!” “若吴侯一定要如此,秦国当为救蜀,奉陪到底!” 嬴宁的态度分外的坚决。 见状,文种只是澹澹的笑道:“秦伯,话不能说得太满。” “若秦伯答应出兵,与我吴国一同灭蜀。灭蜀成功之日,吴国当割让汉中郡,即商于之地十五邑,方圆六百里之疆土,予汝秦国!” “甚么?” 一听这话,秦国的君臣都不由得瞠目结舌,很是诧异。 为了一个蜀地,吴国居然能割让汉中郡? 难不成,吴王庆忌已经变得昏庸,头脑不清醒了吗? 商于之地的战略价值之高,难道吴国的君臣全然不知? “当真?” 嬴宁半信半疑的问道。 “千真万确!” 文种拍了拍手,跟在一边的副使,旋即将国书献上。 文种意味深长的笑道:“秦伯,割让汉中郡的国书,外臣已经带来。若秦伯应允出兵灭蜀之事,在国书上盖上印玺,我吴国的汉中郡,日后便属于秦国!” 】 “善!” 嬴宁禁不住眼冒绿光,很是急切的点了点头,生怕文种反悔一样。 对于秦国来说,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秦国只需要派出一支军队,走个过场,即可得到偌大的商于之地,有着十五座城邑的地盘…… 得到商于之地后,秦人日后甚至还能直接出兵,威胁到吴国的“重资之地”南郡和南阳郡! “国君,臣以为不妥……” 这个时候,上大夫子虎觉察到事情有些蹊跷,皱着眉头,想要劝阻嬴宁。 但,却被嬴宁挥了挥手打断话头。 嬴宁旋即和颜悦色的道:“文相,可否先将国书给寡人阅览一遍?” “请。” 第814章 蜀人引狼入室 “杀!” 蜀国都城郫邑外围,喊杀声、号角声,回荡在山谷里。 吴军与蜀军从拂晓鏖战到黄昏,又从黄昏鏖战到天明。 突然,大路远端腾起弥漫的尘烟,像一阵旋风卷来,渐渐听到急雨般的马蹄声,一队吴国骑兵疾驰而来。 腹背受敌的蜀军将士,终究不敌,他们纷纷逃跑,或者是跪下来求饶。 再一次击垮了蜀军的一处营垒后,数万吴国大军,终于在孙武的率领下,兵临郫邑城下! 孙武此番攻蜀,可谓是势如破竹,没有遭到太强的抵抗。 因为,此前的蜀国早已经内乱,在吴国的支持下,前任蜀君杜胡联合自己的旧部,里应外合,打了蜀军一个措手不及。 以至于,孙武连“震天雷”都没有用上,就已经率兵一路打到了郫邑,可谓是顺风顺水。 此时此刻,在吴军的方阵前,搭乘戎车的杜胡,一脸尴尬的神色对孙武说道:“国尉,杜奈这厮,在郫邑进行了一番大清洗。寡人的旧部死伤殆尽,已然不能里应外合,攻下这座郫邑……” 言外之意,就是需要吴军拼命一战,攻克郫邑。 这郫邑,好歹是蜀国的都城。 蜀国立国迄今六百多年,都城的防御工事,自然是建造得极为坚固。 若依靠常规的战法,哪怕是吴军有着投石机这样的攻城器械,一时间都很难攻克郫邑,甚至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好在,孙武这一次,带上了不少的震天雷。 “传令,大军就地安营扎寨。休整一宿后,攻城!” “诺!” 疲敝之师不可用,孙武深谙此理。 经过一夜的养精蓄锐后,吴军终于对郫邑发起了进攻。 因为蜀道险峻,水路又不通的关系,所以吴军的大型攻城器械,并不能带到蜀地。 不过,无伤大雅。 只见在孙武的发号施令下,吴军的箭阵,数以千计的弓弩手,已经朝着郫邑的城墙方向,步步推进。 等到吴军的箭阵进入城头的蜀军箭矢的射程范围之内后,他们就遭受到了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攻势。 只是箭阵的前边,还有不少的盾牌手格挡,所以蜀军能对吴军弓弩手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蜀人的弓箭,还停留在之前的时代,射程远小于吴军的强弩…… “点火!准备!” 让人感到有些诧异的是,每个吴军弓弩手的旁边,都配着一名手持火把的士卒。 怎么回事? 城头上的蜀军将士颇为不解。 这又不是黑夜,何以需要火把照明? 只见弓弩手们纷纷张弓搭箭,箭上绑着一个“铁疙瘩”,引线已经被火把点燃,发出了宛如蛇吐信子的声响。 硝烟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放!” 随着为首都尉的一声令下,所有弓弩手顿时朝着郫邑的方向,抛射出了一波箭雨。 若仅仅是几千支箭矢,可能对守城的蜀军造不成多少的伤害。 但,箭矢上帮着的震天雷,可不是银样镴枪头……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阵的巨响,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夯土凝实的城墙,被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豁口。 碎石飞溅之余,震天雷爆破出来的弹片,直接嵌入了人体,炸死了许多防不胜防的蜀军士卒。 即便是用盾牌格挡,也只能挡住冲击波,盾牌手也不可避免的被弹片伤到,非死即伤! 一时间,郫邑的城头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到处都是纷飞的肢体,湿漉漉的肠子散落一地,掺杂着数之不尽的血液,让整个城头上,都弥漫着一种刺鼻的血腥味儿。 “进攻!” 随着孙武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吴军将士,立刻有条不紊的朝着郫邑发起了冲击。 云梯架上,弓弩手改为步卒,提着一柄阔剑,就爬了上去。 许多蜀军将士想替补上去,都已经堵不住吴军猛烈的进攻势头。 更有甚者,已经被适才宛如天雷滚滚一样的爆炸声吓得肝胆俱裂,已经失去了斗志,纷纷弃械投降。 半个时辰后,经过一场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戮后,吴军已经攻克了郫邑,并在蜀宫中找到了已经被活活烧死的杜奈。 杜奈还算是一个血性男儿,知道亡国在即,不想被吴人侮辱,所以引火自焚…… “厚葬他。” “诺!” 孙武吩咐了一声,旋即将目光放在了杜胡的身上。 孙武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杜胡的心中忍不住咯噔的一下,倍感不妙。 “来人!” 随着孙武的命令,两名甲士顿时就来到了宫室当中,等候吩咐。 “将杜胡请下去,好生看管。明日送他前往金陵!” “诺!” 杜胡旋即就被两名甲士架住,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羞愤之下,杜胡气道:“孙武!你这是做甚!” “汝吴军不是来帮寡人拨乱反正的吗?何故这般对待寡人?” 闻言,孙武淡淡的道:“杜胡,汝这样的人,也配做一国之君?押下去!” 杜胡反应过来,被甲士叉出去的时候,不由得破口大骂道:“孙武!你这个老匹夫!你吴国君臣真是蛇鼠一窝,言而无信!” “悔不该引狼入室,帮助你吴国灭蜀!” “寡人日后如何有颜面,再见我蜀国的列祖列宗……” 其实,在这个时候,杜胡是生是死,已经无足轻重。 一般来说,吴国都秉承着善待亡国之君的优良传统。 如之前的越王允常、楚王熊轸、郧君等人,亡国之后,虽没有得到“灭国不绝祀”的优待,却还能被庆忌赐予五百户食邑,世袭罔替,保证他们能一辈子衣食无忧的活下去,爵位也可以传承…… 这已经是优待了。 蜀君杜胡则是不一样。 杜胡也好,杜奈也罢,都是昏庸无能,有些残暴的国君,在蜀地都不得民心。 经过这一番折腾后,蜀国公族更是民心尽失。 在这种情况下,吴国要灭蜀,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反抗的蜀人,想必会少之又少! 随着郫邑的沦陷,代表着蜀国已经覆灭,沦为了吴国的一部分。 接下来孙武要考虑的事情,则是如何对秦国开战。 第815章 吴国二十二郡 北风怒号,像一匹脱缰的烈马卷着杂物在半空里肆虐,打到脸上宛如鞭子抽一样疼。 时值冬季,即便是在蜀地,天空中都已经飘落下来点点冰晶,寒风刺骨。 在杜胡的配合下,吴军一路势如破竹,彻底灭亡了蜀国。 不过,孙武并不敢有任何的懈怠之心。 此时的他,正独自一人站在悬挂着羊皮地图的屏风边上,若有所思。 “国尉。” 这个时候,公子熙缓缓的进入中军大帐,脸上尽是一种兴奋的神色。 值得一提的是,公子熙官拜巴郡郡守,位高权重,又是庆忌的次子,属于吴国王族,所以庆忌打算灭秦的事情,孙武已经告知公子熙,二人要一起商量灭秦之方略。 “喜事!” “哦,公子,喜从何来?” 孙武颇为不解。 他们现在最大的喜事,是顺利的灭掉蜀国,战损还微乎其微。 但,这喜事不是已经过了吗? 只见公子熙笑吟吟的道:“国尉有所不知,我适才已经得到探报,秦军已经进入蜀地,进抵到梓潼附近。” 看起来,秦人已经上钩了! 孙武眯着眼睛问道:“公子,不知秦军主将是何人?有多少人马?”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主将是公孙班,秦军不下于二万人。” “二万人?” 这让孙武略微有些诧异。 虽说,二万人的兵马,对于偌大的一个秦国而言不算多,可是秦伯有必要出动那么多的军队吗? 孙武估计,秦人是脸皮薄,不好意思空手套白狼,得到吴国的汉中郡,故而想动辄大军协助吴国灭蜀。 这让孙武不由得感慨了一句,道:“秦伯还算一个厚道人。” “噗嗤。” 公子熙忍不住笑出了声。 厚道? 秦伯嬴宁是足够厚道,只是这一回要被吴国坑惨了。 “公子,如果是你,要如何消灭这支秦军?” 孙武决定考一考公子熙。 实际上,庆忌的诸子,基本上都被孙武教育过,算是孙武的弟子,关系匪浅。 】 有赖于庆忌的吩咐,孙武亦是对吴国的诸公子倾囊相授,不敢有所保留。 闻言,公子熙想了一下,便道:“这送上门来的肥肉,焉能不吃?” “国尉,我记得你说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最后伐战。” “若以战事消灭这支秦军,得不偿失。是故,我军应该以酒肉犒赏秦军,待其戒备懈怠,醉生梦死之际,可一鼓而下!” “善!” 孙武很是赞赏的看着公子熙。 有出息! 正所谓兵不厌诈,公子熙有时候做事比较卑鄙,往往不择手段,这恰恰是孙武欣赏公子熙的地方。 打仗,能用诡诈奇谋取胜,兵不血刃的话,又何必堂堂正正的跟敌人干一仗? …… “好!好!” 吴国都城金陵,奉天殿当中,庆忌看见蜀地频频传来的捷报之后,不禁面带笑意,一连说了两个“好”。 在孙武、公子熙的率领下,吴军入蜀不过一个月,就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蜀地,而且还出其不意的生擒秦军大将公孙班,俘虏近二万人,自身伤亡极小,这可谓是大获全胜。 知道这个事情后,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太仆申息皱着眉头,站起身,朝着庆忌作揖道:“大王,臣以为应该降罪于孙武!” “孙武虽灭蜀有功,然擅自进攻秦军,为我大吴招致飞来横祸,实在罪无可恕!” “臣附议!” 少府被离跟着道:“大王,秦国是我吴国的盟友,此番灭蜀,秦军更为协助我吴国而来。” “而今,国尉孙武却平白无故袭击秦军,岂不为秦人怨恨?孙武破坏吴秦之盟,罪过不小,请大王明察!” 群臣当中,嫉妒孙武的人,不知凡几。 庆忌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看破不说破。 “二三子,实不相瞒,孙武袭击秦军,是为寡人命令!” “这……” 听到这话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由得瞪着眼睛,满脸震惊的神色,一时间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 这好端端的,吴国为何要对自己的盟友秦国下手? 只见庆忌缓声道:“梓潼之战,是秦人挑衅在先,有意染指蜀地,与我吴军发生冲突。秦军先出手伤人,我吴军被迫反击……二三子,吴国威严,不容挑衅!” “事已至此,秦人若要战,寡人便战!” 这个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庆忌分明是在倒打一耙,抢先一步把脏水泼到秦军的身上。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庆忌言之凿凿的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语,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对秦国宣战…… 当然,还没有到真正要宣战的时候。 虽说吴国已经做足了准备! “敬受命!” 群臣都连忙表态。 庆忌又道:“而今,蜀国已灭,寡人当置我吴国的第二十二个郡,蜀郡!卜商为蜀郡太守,正式开凿都江堰,计然。” “臣在!” “你负责遴选一批能干的官吏赶赴蜀郡上任。” “臣,谨遵王命!” 太宰计然当即答应了下来。 此时的吴国,增置蜀郡后,有整整二十二个郡。 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三川郡、巴郡、蜀郡。 人口方面,必然超过了一千一百万。 …… 下了大朝会后,庆忌又在滋德殿,召见了太子恒、公子鸿、太宰计然、御史大夫范蠡、右丞相孔丘、大行令阳虎、御史中丞伯噽、治粟内史曾点八个肱股之臣。 在庆忌的脚下,放置着一张硕大的羊皮地图,上边清晰的勾勒出了每个华夏诸侯国大致上的疆域,以及山川、河泽、城邑。 “吴恒、吴鸿,寡人让你二人编练的十五万新军,可堪一战否?” 太子恒回答道:“父王,可以一战!” 在孙武尚未出征前,庆忌就已经命太子恒和公子鸿在金陵整合十五万人的新军,清一色都是民兵出身,经过一段时间简单的操练,以及磨合后,他们要投入到战场上厮杀,不成问题。 第816章 布局天下 手中有着十五万可用之兵的庆忌,心中大定。 诚然,这些兵马比不上孙武所率领的精锐之师,但是要跟北方列国的军队一战,还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在武器装备方面,二者相差无几。 庆忌的目光,随后放在了脚下这偌大的羊皮地图上,若有所思。 良久,庆忌终于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缓声道:“二三子,灭秦之战,不论秦人是否敢于对我吴国宣战,都势在必行。” “这一战若是开启,天下诸侯一定闻讯而动,组成联军伐我吴国。” “北部防线,不容有失。” 顿了一下,庆忌又将龙渊剑指着“淮水”,眯着眼睛道:“寡人之意,十五万新军,分做三部,一部五万人。” “东线,驻防于淮水;中部,驻防于襄陵、沙丘一线;西部驻防于申、宛、方城一线。” “这……” 太子恒瞠目结舌的问道:“父王,西部防线退缩如此之甚,父王是要舍弃三川郡吗?” 庆忌微微颔首道:“三川郡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即便不舍弃,战端一开,迟早会被诸侯联军夺去。” “既如此,寡人何不先退一步?” 庆忌的头脑是十分冷静的。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吴军跟诸侯联军鏖战于三川郡,实属不智。 申、宛、方城一线,原本就是以前楚国防御中原诸侯南征的前沿要塞,防御工事非常坚固,可谓是最安全的一条防线。 】 等诸侯联军退去,庆忌何不能将三川郡收复回来? “父王英明。” 太子恒叹服道。 他的性格要强,所以在这个事情上,考虑不周。 此时,公子鸿皱着眉头问道:“父王,我吴国若是东部、中部防线尽皆收缩于江淮一带,且不说我吴国江淮以北的城邑土地,便是蔡国、徐国、钟吾国等,我吴国的附庸国,恐怕都将投靠北方诸侯,或者被其覆灭……” 庆忌闻言,只是澹澹的笑道:“这不是很好吗?” “……” 公子鸿总算是明白了庆忌的心思。 吴国早就有了吞并各个附庸国的想法,只是时机尚未成熟,而且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附庸国投靠诸侯联军,或者是被灭掉,到时候吴军就能名正言顺的接收新的城邑土地。 这么多年来,蔡、徐、钟吾、滕等十几个附庸国,常年推行吴法,移风易俗。 其国执政大臣是吴人,国都之侧驻扎吴军,军队还是吴人一手操练的。 除了有国君大臣,宗庙社稷,其他方面,其实这些附庸国跟吴国治下的一个县差不多。 日后吴军卷土重来,要融合这些附庸国非常容易! 这在太子恒、公子鸿等人看来,有些可惜,但庆忌并不缺乏壮士断腕的魄力。 “今日,我吴国失去的,他日便能十倍,乃至于百倍要回来。寡人已经决定,所有附庸国之驻军及吴臣,全部撤回国内。” 闻言,太子恒颇为疑惑的询问道:“父王,这三部主将,不知分别是何人?” “西线军主将,田穰苴。寡人已命令他统兵五万,驻防于申、宛、方城一线。同时,原三川郡的二万驻军,还有戎狄之师万余人,尽皆调回金陵守备。” 庆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吴国的东、中、西三条防线,最坚固的是西部战线,却同时城池最多,需要驻防的兵力不少。 庆忌并不认为,诸侯联军的主攻方向,会是吴国的西部防线。 即便诸侯联军真的这么干,相信以田穰苴的能力,再加上五万新军的抗击,战局一定会陷入胶着。 这个时候庆忌心里有些难受。 吴国的疆域幅员辽阔,可惜的是不能跟历史上的秦国一样,凭借着崤函之固,就可以稳如泰山,来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饶是吴国的兵力强盛,都架不住防线拉的太长。 “中线军主将,伍子胥。寡人已派人星夜兼程,赶赴武关,让伍子胥到任,领五万新军,驻防于襄陵、沙丘一线。” 襄陵、沙丘,原本不属于吴国的边陲之地,原来跟附庸国蔡国、徐国、顿国、许国都有接壤,只是大江以北的那一片地方无险可守,所以被庆忌毫不犹豫的舍弃了。 “寡人亲任东线军主将,领新军五万,外加原三川郡的二万驻军,戎狄之师万余人,据守于淮水一线。” 淮水一线,吴国要面对的军事压力最大。 因为,吴国的淮水防线一旦失守,诸侯联军就能顺着邗沟直下,饮马大江,直接威胁到吴国的都城金陵。 “父王。” 太子恒主动请缨道:“儿臣愿代父王,守住淮水防线。” “不必。” 庆忌摇摇头道:“寡人当年能在淮水,大破诸侯联军,现在也能。” “吴恒,你留在金陵监国摄政,同时,以寡人的名义,尊王攘夷,勒令薛、滕、邾、郯、莒、蔡、徐、钟吾、唐、许、顿、曹、陈,十三个附庸国,倾国之兵,会师于朱方、云阳二县,枕戈待旦。” “若东线的战事不利,那里便是我吴国的第二道防线。” “诺!” 太子恒旋即答应下来。 为了答应这场大战,庆忌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大大小小十三个附庸国,倾国之兵,少说也有十万人。 这一战下来,吴国这么多年积攒的国力,势必会消耗一空。 此时的庆忌,有些后悔之前推行的惠民政策了。 不过,无可厚非的是,吴国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大王。” 伯噽出声道:“孙武那边,不知道将如何灭秦?” 庆忌眯着眼睛道:“孙武在战报中告诉寡人,将沿着梓潼古道,修建一条栈道,从西线进军秦地。同时,武关方面,也会同一时间攻秦。” “寡人已经授予了孙武临机决断之权,他如何灭秦,寡人不会插手。” “寡人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现在看来,庆忌对孙武还是十分的信任。 只是,伯噽不得不提醒庆忌一句,道:“大王,如果诸侯联军当真伐吴,我大吴可谓是国难当头,若孙武拥兵自重,臣唯恐无人制他,以至于酿成大祸。” “为制衡孙武,大王应该派一人为监军,以分孙武之权!” 太子恒跟着道:“父王,御史中丞所言极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孙武手中的二十万大军,尽是吴国的精锐之师,若他有不臣之心,无人制他,恐怕孙武顺势自立,遗患无穷。” 庆忌闻言,眼中闪过了一抹狐疑的神色,而后摆了摆手道:“孙长卿若要背叛寡人,背叛吴国,何须今日?” “不必多言。孙武灭秦,事关重大,断然不可派监军掣肘他。” 第817章 打通陈仓道 蜀郡,天荡山一带。 冒着凌冽的寒风,以及皑皑的细雪,数以万计的秦军战俘,以及蜀人被迫挥舞着锄头,搬运木料,为吴军修建可以通行的栈道。 “啪”的一声,一鞭子抽打上去,已经累得不行的秦军战俘,不由得哀嚎起来,身上已经皮开肉绽,双手尽是冻伤,却还是被驱赶着加紧干活…… “快!” “不许偷懒!” “有懈怠者,一律粥食减半!” 负责监工的吴军士卒凶神恶煞的吼叫着,迫使劳役们卖力干活。 只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啊——” 一个正在埋头苦干的劳役,一个不慎,一脚踩空后,就硬生生的摔下了悬崖,掩埋于云雾之中,不见了身影,只有经久不绝的叫声,还在山谷中回响…… “咕噜。” 见到又有一个倒霉的劳役摔死,不论是其余劳役,或是负责监工的吴军士卒,都忍不住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头皮发麻,胆战心惊。 毕竟,这蜀地的地势之险峻,太过恐怖。 到处都是寸步难行的悬崖峭壁不说,而且还处于云里雾里,视野模湖,所以时常有劳役,甚至是监工士卒被摔死。 此时,在天荡山的不远处,一座山峰上,孙武、公子熙以及卜商环顾四周,打量着这里的地形,也是禁不住面面相觑。 “地图拿来。” 孙武从亲兵手中,接过了一张羊皮地图,而后坐在地上摊开地图,细细的端详起来。 】 “卜郡守,你这地图详尽吗?” 孙武问了一句。 卜商点头道:“绝对详尽。我这地图是按照大王的要求绘制而成,一笔一画,都是派人实地勘察过的。” “善。” 孙武点了点头,指着“南山”(秦岭)的位置,道:“公子、卜郡守,你们看,这是南山,而今我们所处的地方,北依南山,南临汉水和巴山,是汉中的西边门户,同时也是巴蜀通往秦地的北端前沿,地理位置十分险要。” “其右踞伏牛、天荡,左拱云雾百丈,汉、黑、尽诸水襟带包络于其间,可谓是极天下之至险。” “若从此处建造一座关城,进可攻,退可守,只是现在大可不必。” “我估算过,若一万精兵从天荡山出发,经栈道,横穿南山,最多十五日,就能抵达秦都雍城。” 一万精兵穿越南山,奔袭雍城? 孙武是真的敢想! 卜商不禁失笑道:“国尉,南山之地势,山高谷深,且天气变幻莫测。” “即便我军修建栈道,从褒斜之道发兵,秦人也定然有所应对,区区一万精兵,只怕还未兵临雍都城下,便已经受阻于秦军。” 闻言,孙武澹澹的笑道:“卜郡守,我可并未说过,从褒斜之道发兵。” “这……那国尉从何处发兵?” 卜商颇为不解的道:“据我所知,南山之通道,只有两条,一条是武关道,一条是褒斜之道,何以有别的途径?” 从巴蜀之地入秦的话,唯一能通行的道路,只有褒斜之道。 至于武关道,那是从吴国的汉中郡通往秦国的,也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 这褒斜之道,早在大禹的时候便已经开拓出来。 昔日周文王、周幽王伐蜀,就是从褒斜之道进军的,褒斜道的入口斜谷口就在周原以南。 褒斜道实际上是一谷二口,虽纵穿秦岭却不必翻越大山。 就其大势而言,褒斜道是秦岭诸道中路线较平夷捷近的谷道。 但其路经的褒谷南段峡谷,水深流急,绝壁凌空。 褒斜道只是谷道,其绝险处须攀缘而行,艰难辛劳,不可言状。 孙武之所以兴建栈道,实际上是得到了庆忌的授意。 他的任务,是在路经的悬崖绝壁间穴山为孔,插木为梁,铺木板联为栈阁,接通道路。 因为吴军的粮秣辎重,如果是通过谷道的话,难以通行,所以“栈道”就不得不应运而生了! “褒斜之道要修栈道。我意,重新开辟一条栈道,直通秦地,打秦人一个措手不及。” 孙武的手指,指在了秦国一个名为“虢县”的地方。 “褒斜道之侧,有一节嘉陵古道,折西南沿故道水河谷,可直抵秦国的虢县。秦人一定想不出我军可从虢县杀出。” “……” 卜商陷入了沉思。 要是庆忌在此处,一定认得出来,“虢县”便是历史上的陈仓,而孙武要开辟的这一条新的栈道,实际上就是“陈仓道”! 秦武公十一年,即公元前687年,秦灭西虢,于是设虢县。 这就是虢县的由来。 这时,公子熙皱着眉头道:“国尉,这是否太过冒险?” “一万精兵横穿南山,便是真的能抵达虢县,然要攻破雍城,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与其耗时费力,从无到有的修建一条栈道,还不如直接从褒斜之道,或者是武关道进攻秦地。” 听到这话,孙武只是摇摇头道:“公子,精兵之所以是精兵,主要在于出奇制胜,而非勐攻。” “从褒斜之道攻秦,秦人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断然不能为之。” “我当亲率大军从武关道伐秦,新道兴建成功后,一万精兵可迅速出击,攻取虢县,而后站稳脚跟,逼迫秦人分兵而战,或可趁虚而入,破了秦都。” “善。” 公子熙终于知晓孙武的谋划了。 孙武又将目光放在了卜商的身上,缓声道:“卜郡守,要兴建这一条新道,需要许多人力。” “而今人力不足,不知道你可否暂停都江堰工程,将三万余人的波斯战俘用以兴建新道,同时多多征召民夫?” 闻言,卜商微微颔首道:“国尉要动用波斯战俘,我毫无异议。” “只是蜀民已经被征召了数万人,蜀地新附,我不得不担心蜀人作乱,祸及前线大军……” 孙武想了一下,只能叹气道:“那么,只能使原本押送粮秣辎重的昆仑奴,转为兴建新道的劳役了。” 为了使这一条长达数百里的新道尽快竣工,孙武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第818章 商於之地六百里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二年,即公元前492年,正月。 秦伯嬴宁得知孙武已经率军灭蜀,而且袭击了入蜀之秦军,俘虏近二万人的消息后,顿时勃然大怒。 但,嬴宁还是愿意相信,这可能是一场误会,于是派遣上大夫子虎,前往吴国汉中郡的治所南郑,要求文种履行之前定立的割让汉中郡的国书,并将被俘虏的秦军将士放回来。 】 子虎便来到南郑城的府衙,一连数日都见不到文种,这让子虎的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子虎见到文种的时候,后者果然是翻脸不认人了。 “什么?割让汉中郡?” 文种一脸匪夷所思的神色,道:“子虎大夫,我何时说过,我大吴要割让汉中郡予秦?” 一听这话,子虎不由得脸色一沉,随后掏出了国书,递给文种,并耐心的道:“文相,有国书为证!” “年前,你代表吴侯到雍城,与我国君定立此国书。” “按国书之协议,秦国出兵帮助吴国灭蜀,事成之后,作为报答,吴国割让汉中郡十五座城,方圆六百里的土地予秦。” “这上边有秦吴两国国君的印玺,白帛黑字,文相岂能不认账?汝吴国岂能不践行约定?” 文种笑了笑,便将国书放到一边,而后又从一侧的桌桉上,拿起了一道国书递给子虎阅览。 “子虎大夫,误会!这是天大的误会!” “我王的确立下国书,要割让汉中郡的土地予秦。然,不是六百里,而是六里!” “此乃国书,请大夫过目。” 子虎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国书上的内容,见到被划掉的一个“百”字后,哪里还不明白,吴国君臣的险恶用心? 子虎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文种的鼻子唾沫横飞骂道:“诈骗!这是赤luo裸的诈骗!” “尔等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方圆六百里的土地,何以变成六里?” “汝吴国这般诈秦,便不怕失信于天下,招致我大秦报复乎?” 闻言,文种擦了一把脸上的唾沫,然后澹澹的道:“子虎大夫,说是六里之地,便是六里之地。” “我言尽于此,汝秦国若是不服,当不凭口舌,唯仗秦剑!” “……” 子虎一时间,好似苍老了十多岁一样,踉踉跄跄的倒退了两步,然后苦笑道:“文种,我果真没有看错你,没有看错吴侯。” “国君在定立此国书前,我本已心存困惑,屡次进言,却不为国君采纳。若早知如此,当时我子虎便应该死谏!” 子虎可谓是经常跟吴国打交道的,较为了解吴国君臣的行事风格。 此时的他,已经后悔之前没有冒死进谏,逼迫嬴宁不与文种定立那样的国书…… 对此,文种只是摇摇头道:“子虎大夫,世上没有悔过之药。夫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 “而今吴强秦弱,我王灭秦之心已定,日后秦国将何去何从?” “子虎大夫,你是秦人当中,不可多得的智者。” “我王欣赏你的才干,若大夫改弦更张,入吴效力,相信他日必能在吴国封侯拜相,至少不失一九卿之位。” 听到这话,子虎只是惨笑一声道:“文种,我子虎生为秦人,死做秦鬼,断然不会背弃自己的母国。” “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慢走,不送。” 相互行礼之后,子虎还能保持自己的风度,缓缓的离开府衙。 只是,在登上马车的时候,已经失魂落魄的子虎,踉踉跄跄的摔了一跤,幸好被旁边的随从搀扶住,不至于磕到脑门。 “上大夫!” “噗!” 子虎终于忍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去,捂着自己的胸口,双肩直颤,几乎要瘫坐下来。 “我没事。” 子虎咬了咬牙,然后甩开随从的手,爬上了马车,浑浊的眼神中,折射出了一种悲凉的色彩…… “回雍城!走!” …… 当子虎返回雍城,将吴国打算发动灭秦之战的消息,告诉秦伯嬴宁的时候,后者顿时怒不可遏,暴跳如雷的大骂出声。 “吴贼!奸贼!恶贼!狗贼——” “欺人太甚!庆忌,寡人定当食汝肉,寝汝皮!” 此时此刻,嬴宁恨不能将庆忌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这从古到今,哪里有人敢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欺诈一个国家的? 嬴宁一时间,只感到深深地耻辱,深深地仇恨,怒火攻心之下,他不由得“呜哇”一声,口中呕血,两眼一抹黑,居然晕厥了过去。 “国君!” 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都揪心的上前围观。 嬴宁这些年,本来身子骨就每况愈下,时常寻医问药来维持生命,现在遭到这种刺激,怎能不气急败坏,而后吐血晕倒? 过了许久,嬴宁终于是悠然转醒,脸色苍白的看着陛台之下的群臣,声音沙哑的道:“二三子,我嬴宁,是秦国的罪人。” “今吴国势大,欲伐我秦国,二三子可有对策?” 一听这话,群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子虎叹了口气,上前道:“国君,臣等适才接到急报,蜀地的吴军征召了大量民夫,正在修缮通往秦国的故道,孙武已经率一部军马前往汉中郡。” “若吴国伐秦,只有两条合适路线,一条是从汉中郡、丹水一线出发的武关道,一条是从蜀中出发的褒斜谷道。” “吴国主力,当从较为宽阔平坦的武关道攻秦。” “因此,国君应该尽快动员兵马,举国之兵,大军驻防于丰、毫一线,同时遣一支偏师,驻防于平阳。” 顿了一下,子虎又道:“另外,若吴国举国之兵来犯,以秦国一己之力,恐怕难以抵挡。国君还应遣使于六晋、齐、宋、郑、卫等国,使诸侯联军趁虚而入,大举进攻吴国!” “善。” 嬴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这已经是他们所能想出的最好对策。 秦国的疆域,固然大多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是其东有崤函之固,南边更是险峻巍峨的秦岭。 吴国若要灭秦,殊非易事。 第819章 不臣之心 吴国都城,吴王宫中。 此时,在宽敞明亮的滋德殿内,庆忌的怀里抱着千娇百媚的南子,闭上眼睛,不安分的对她动手动脚。 微微娇喘的南子,则是脸色一片酡红,好似喝醉了酒一般,靠在了庆忌的耳畔,轻声呢喃着…… 二人这可不是在纯粹的调qing。 而是在干正经事儿。 南子为庆忌批阅群臣的奏章,将里边的内容翻译成通俗易懂的大白话,让庆忌不至于太过劳神吃力。 毕竟,随着吴国的疆域越发广袤,国事繁重,作为吴王的庆忌,难免会有日理万机的时候。 而庆忌是一个善于当甩手掌柜的国君。 只要能把控好大方向,使朝政平稳运转,对于庆忌而言,便是无伤大雅的。 他没必要事必躬亲。 像是批阅奏章这种事情,庆忌一般都会亲力亲为,只不过实在疲乏的话,会让南子给自己分担一下。 对于南子的能力,庆忌是心知肚明的。 倘若南子是男儿身,以她的天赋学识,说不定能成为跟计然、文种一样的治国之才。 “大王,这是国尉给你上的奏疏,你还是自己过目吧。” 南子扫了一眼奏章后,便递到了庆忌手中,让他阅览。 孙武在奏章里所写的内容,是告诉庆忌,他已经抵达武关,准备动辄十余万的军队,从汉中郡的武关、丹水一线,向秦地进击。 公子熙则是要负责打通陈仓道,从褒斜道羊攻,而后横穿南山(秦岭),以一支精兵深入秦国的腹地,直接威胁秦都雍城。 此外,孙武还事无巨细的向庆忌汇报了自己擅自征调波斯战俘、秦军战俘、昆仑奴以及蜀中黎庶充当劳役,在陈仓道兴建栈道的事情。 “大王,请恕臣妾直言,大王虽授予孙武大权,他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然,孙武这般自作主张,实在是一个不好的苗头……” 南子颇为忧心的道:“而今,我吴国的举国精锐之师,二十余万人马,尽为孙武统率。” “孙武的手,甚至是伸到了巴郡、蜀郡、汉中郡、南郡和南阳郡。他这般恣意妄为,又手握重兵,以大王赋予的特权调遣昆仑奴,这连粮道都操于他手。” “若孙武有不臣之心,何人可制他?” 枕头风的威力,是不言而喻的。 作为庆忌身边的宠妃,南子的话语庆忌还听得进去。 这一次,饶是庆忌有容人之量,识大局,却不禁对孙武产生了一些怀疑。 毕竟,孙武利用庆忌赋予他的特权,管的太宽了。 孙武手握二三十万的精锐之师,一旦造反,对于吴国而言,将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为了防止孙武造反,庆忌必须要牢牢的控制住大军的粮秣辎重,而孙武现在的做法,分明是以权重于自身…… 说真的,授予孙武那么大的权力,以及其拥兵之众,庆忌心里是有些疑虑的。 但,他若不鼎力支持孙武,吴国何以成功灭秦? “南子,你的意思是?” “必须派人分孙武之权,或是监军。” “何人可当此大任?” “伯噽,或是公子鸿。” “……” 南子的劝谏,让庆忌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何为“监军”? 一般来说,古代监军皆临时差遣,代表君主协理军务,督察将帅。 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 能出任监军的人,自然是国君的亲近之人…… “罢了。” 庆忌想一想,还是决定否决南子的这一劝谏。 “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这是孙武、伍子胥当年跟寡人定下的誓言。” “二十几年来,我们君臣相知,君明臣贤,方能打造出吴国的霸主之基业。” “若寡人派去监军,掣肘孙武,岂不是让寡人与孙武之间,心生隔阂?” “君臣之间相互猜疑,这本就是一种大忌讳。” 庆忌相信孙武,绝不会辜负自己的信任。 战事进行到这种地步,以孙武的能力以及威望,割据巴蜀,自立一国,完全可以办到。 倘若孙武非要作死,进一步染指南郡、南阳郡和汉中郡的话,最后只有败亡一途。 因为,吴军当中,同样是不乏庆忌的心腹大将。 庆忌在孙武的身边,也安插了不少黑冰台的密探。 这个事情,其实是一种惯例,孙武一样是看破不说破的。 …… 秦国,毫城。 这个地方,以前曾是一个国家。 公元前770年,平王东迁以后,杜伯国在这里建立汤杜毫国,以其祖先成汤曾建都于毫,故国号为“毫”,建都于杜京。 但,杜国只存在了六十七年,在秦灭汤杜毫国后,汤杜毫王逃奔西戎…… 此时,毫地已经沦为吴秦两军的鏖战之地。 “杀!”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不绝于耳。 穿着绯红色战衣,披坚执锐的吴军士卒,宛如火红的浪潮一般,不断的冲击着毫城。 原本夯土凝实的城墙,在之前的石弹冲击下,早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破开了几个大窟窿。 尤其是吴军使用了“震天雷”之后,城墙已经皲裂,几乎有坍塌的风险。 从未见过震天雷威力的秦军将士,在尝试到爆炸所带来的巨大杀伤力,以及晴天霹雳一样的炸响后,都为之颤栗! “先登死士何在?” “在!” 城外,吴军的中军大纛之处,作为先锋大将的公子章,已经组织起了一支百人的先登死士。 所谓的“先登死士”,便是敢死队,由一群悍不畏死的锐士所组成。 他们杀敌立功的机会极大,阵亡的几率也极大。 可谓是机遇与风险并存。 这些先登死士若是不幸阵亡,其家属会被从重抚恤,自动晋军功爵一等。 要是还能活下来,他们的斩首数量是最多的,而且因为协助大军攻克城邑有功,会额外得到集体的封赏…… 值得一提的是,公子章所组织起来的这支先登死士,一个个都穿着武士服,并不顶盔掼甲,只是腰间挎着一柄阔剑,身上背负着炸药包。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炸药包送上去,炸开毫城的大门。 “进攻!” “杀!” 随着公子章的挥剑一指,早就铆足了劲的先登死士,便在一众吴军锐士的掩护下,奋不顾身的冲向对面的城墙。 第820章 兵出陈仓道 毫城内外,杀戮依旧未曾终止。 面对吴军强大的攻势,城头上的秦军将士都在做困兽之斗。 “噗嗤!” “唰!” 利剑划破胸甲,立刻迸发出一股浓郁的鲜血,泛红了一名吴军士卒的脸庞。 对面的秦兵胸腔遭受到重创后,发出了一声哀嚎,却还是一脸狠厉的神色,一把握住了敌人的青铜剑,随后一口咬上去,抱着他一起坠落到城下。 此时此刻,无数的吴军将士,顺着云梯往上攀爬。 为了阻止这些吴卒登上城头,负责守城的秦兵予以还击。 一勺又一勺的热水浇落下去,烫得吴军士卒哀嚎连连,皮肤被大面积的烫伤,一把滚落下去,砸倒了不少袍泽。 用热水还好说,秦军甚至是连“金汁”都用上了! 何为“金汁”? 这是一种威力很大的守城利器,也相当歹毒。 所谓的金汁其实指的就是经过加热煮开的粪汁(混有屎尿,有的甚至放油)。 虽然金汁的用料很简单,随地可取,但威力却十分惊人,只要有人被这种滚烫的金汁烫伤,多半是救不活的。 因为滚烫的金汁会给人体造成烫伤,甚至是大面积的全身烫伤,取人性命。 而这还不算完,金汁进入人体伤口后,很快就会冷却,然后紧接着繁衍各种肮脏的细菌,感染人体,而这种生化武器在还没有什么解药…… “放箭!” “守住!不许后退半步!” 负责守城的秦将大声叫喊着,指挥作战。 不料一支弩箭冷不丁的射到了他的脖颈上,他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血溅五步之余,这秦将的脑袋一歪,便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轰隆隆!” 就在这时,毫城的大门处,忽然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宛如晴天霹雳一样,使人震耳欲聋,胆战心惊。 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爆炸,伴随着硝烟弥漫,让许多人倍感不解。 直到看见大量的吴军将士顺着被炸开的城门鱼贯而入的时候,守城的秦军士卒这才恍然大悟。 “吴军杀进来了!” “不好了!” 当城门被炸塌的那一刻,便宣示着这座城邑的归属,不再是秦国。 戎车之上,见到这一幕的公子章,下达了总攻的号令,使全军出击,一口气攻取了毫城。 …… 公子章夺取毫城后,又马不停蹄的率军顺利攻下了丰城,使丰毫之地,成了吴军伐秦的前沿基地。 吴军的攻势可谓是一往无前,没有遭到太大的阻力,只是作为主将的孙武,却并未因此掉以轻心。 此时,在吴军的中军大帐内,孙武坐于帅位上,左右两侧,尽是孙敌、公子章、伍亮等年轻一代的吴国将领。 听取了黑冰台密探的奏报后,孙武忍不住眉头紧锁,脸色颇为凝重。 “二三子,形势尔等已经知晓。秦人是故意放弃毫、丰二地,退守渭水以北的泾阳一带。” 孙武沉声道:“根据老夫得到的确切情报,渭水以北的秦军,不下十万之众,而且其兵力,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 “秦人几乎是举国之师尽在泾阳。” 闻言,在座的将领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伍亮起身道:“国尉,末将以为,我军应集中优势兵力,尽快突破秦军的渭水防线,长驱直入,大破其主力。” “若秦人主力尽丧于此役,离亡国便不远矣。” “末将附议!” 孙敌跟着道:“眼下我军在丰毫之地,有大概二十万人马,可谓是两倍于秦军。” “我吴军兵戈犀利,士气高涨,远胜于秦师。” “今敌弱我强,优势在我,国尉不可错失良机矣。” 包括伍亮、孙敌等将领在内,都认为应该一鼓作气,突破秦人的渭水防线,彻底歼灭其主力。 但,事情当真这么容易? “章公子,你有何看法?” 孙武将目光放在了公子章的身上。 吴章,是庆忌与王后季蔲所生的嫡次子,排行老八,年纪轻轻的,却已经被委以重任。 这一次被孙武作为先锋大将使用,为吴军的灭秦之战,首战告捷,可谓是表现出了不俗的军事天赋。 见到孙武询问自己后,公子章站了起身,朝着孙武作揖道:“国尉,我认为秦人的渭水防线,不易突破。” “此战,秦军主将是子虎,与我大吴有深交,熟悉吴军战法,也较为了解国尉。” “我在攻克丰城后,曾乔装改扮,到渭水北岸观察过一番,并抓了两名秦兵刺探消息。” 顿了一下,公子章眯着眼睛道:“以我观之,秦人的壁垒坚固,戒备森严,泾阳、高陵一线到渭水以北,秦军营垒不下于百座。” “即便我军有震天雷助战,将士用命,恐怕也不能轻易攻破秦人的渭水防线。更何况,震天雷已然所剩无几……” 闻言,孙武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公子章。 庆忌的儿子们,几乎都是人中龙凤。 尤其是年长一些的公子熙、公子章、公子繁领兵打仗的本事,很是不凡。 公子章深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道理,所以不避危险,只身潜入敌军腹地,为的就是刺探敌情,以便于制定出最佳的对策。 难得! 实属难得! 孙武环视一周后,看着在座的吴军将领,语气深沉的道:“二三子,如章公子所言,秦人是想与我军在渭水,打一场消耗战。” “战事拖得越久,对我吴军便越发不利。” “劳师远征,粮秣辎重之补给跟不上,就是我军的一大缺陷。为今之计,何以速战速决?” “国尉。” 伍亮进言道:“熙公子想必已经打通陈仓道,蜀中的栈道可直通秦地。届时,熙公子定当率精兵穿过南山,直插秦国心腹之地!” “以末将之见,我军当即刻分兵西进,兵临雍城之下。” “若都城被围攻,子虎必然不能隔岸观火,渭水以北的秦军一动,则他们势必显露破绽,我军当伺机而动,一举歼灭秦人主力。” 伍亮的对策,可行吗? 可行! 毕竟渭水以北,秦军的营垒有上百座,互相成为掎角之势,要是吴军一味地进攻,试图攻破渭水防线,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秦人牵着鼻子走,陷入被动。 而且,二十万的吴军征战在外,后勤补给的压力过大。 一旦战事无法取得进展,士气一泄,到时候孙武想灭掉秦军的主力,并非易事。 “不妥。” 公子章沉吟片刻后,跟着反驳道:“公子熙的一万精兵出陈仓道,是作为一支奇兵来使用。” “若我军分兵西进,势必将奇袭的意图暴露无遗,到时候公子熙率兵出陈仓道,便是多此一举,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国尉,我认为,应该击败渭水以北的秦军主力后,再发兵配合公子熙,进击秦中,一战定乾坤!” 闻言,孙武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821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二年,即公元前492年,农历三月初。 攻取了丰、毫之地的吴军,又继续进击渭水以北的秦军主力。 两军三十余万人马,在渭水一线进行鏖战。 秦军数战不利,秦国的主将子虎依托有利地形,命令士兵固守营垒,以逸待劳,疲惫吴军。 任凭吴军屡次挑战,秦兵都坚守不出去应战。 实际上,子虎准备以以逸待劳的方式首先挫杀吴军的锐势,然后等待有利时机再出击。 而两军长期相持,对于远征数千里的吴军来说,实际上意味着走向失败。 吴军历来善于突进急击,只有速战才能成就大功,而攻势一旦受挫,往往就会导致士气的凋败和进攻实力的摧折…… 吴秦两国主力鏖战于渭水一线的时候,公子熙率领一万精兵,从陈仓道的栈道中,穿过秦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了虢县。 消息传出,顿时使秦国上下震恐,一片愁云惨澹之色。 因为,秦国的君臣都万万没想到,原本屯驻于蜀中的吴军,竟然会选择剑走偏锋,建造了一条新的栈道,以此攻秦。 在秦人看来,吴军的这一支偏师,多半会从褒斜道横穿秦岭,而他们的必经之路就是秦国的平阳,所以秦兵驻扎于平阳…… 虢县距离秦都雍城不足六十里,当秦伯嬴宁得知吴军攻陷虢县的时候,公子熙已经率军兵临城下了。 雍城,原本是周原的一部分,位于关中平原的西部,地势高敞,依山傍水,南为雍水,地势平坦。 其北为汧山,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是通往丝绸之路的交通咽喉要道,且土壤肥沃,易于农业的发展。 当吴军进抵雍城后,公子熙并没有贸然对这座“水上秦都”发起进攻。 因为,经过长途奔袭后,饶是公子熙率领的都是精兵强将,却也招架不住,有疲敝之感。 于是在公子熙的命令下,吴军便在雍水边上安营扎寨,深埋鹿角,同时砍伐山上的树木,用来制作梯子。 这一支从蜀中奔袭而来的吴军,横穿栈道,所以缺乏攻城器械,要攻破雍城并不容易。 城内,躺在病榻上的嬴宁,已经开始号召国人,凡六十岁以下,十四岁以上的男丁,都必须拿起武器,保卫雍城。 而嬴宁,也在呕血不止后,即将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杀!” 翌日,在公子熙的指挥下,数千吴军锐士,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靠近雍城的城墙。 最前方的先登死士,在弩箭的掩护下,奋不顾身的怀揣着炸药包,迎着敌人的箭雨,前赴后继的冲上去。 “噗嗤!” “啊!” 虽说,先登死士的体格健壮,战力不俗,却架不住犀利的箭失密密麻麻,让人防不胜防。 只是几轮箭雨攻势了,就有数十名先登死士倒在了血泊之中,非死即伤。 “轰隆隆!” 成功将炸药包送到城门口的先登死士,不由分说的点燃了炸药包。 见到城门被炸出了一个豁口后,公子熙瞅准时机,身先士卒的带着军队杀过去。 “守住!” “放箭!” “一定要守住!” 负责守城的秦军将士,红着眼睛跟吴卒战作一团。 为了守住雍城,秦伯嬴宁不止是征召了大量的男丁作战,甚至是连自己宫中的宿卫,都调派到城头上。 “国君!” 不知道在何时,嬴宁竟然穿着一袭玄色的武士服,一手握着佩剑,披头散发的登上了城头,指挥作战。 看见嬴宁的身影后,原本陷入了颓势的秦军,士气顿时为之大振。 一番惨烈的巷战后,秦军成功的击退了吴军的进攻,将攻入城中的敌人赶了出去。 更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阻挡吴军锐士进攻的,不止是那些训练有素的秦兵,更多的则是穿着简陋衣裳,手里拿着锄头、铁铲、镰刀等农具的秦国黎庶…… 上到两鬓斑白的老人,下至稚气未脱的孩子,都已经投入了战场。 他们每阵亡至少十个人,才可以杀死一名吴军锐士。 饶是如此,凭着满腔的热血,他们硬是击退了吴军的凶悍攻势。 夕阳西下,残破不堪的秦军旌旗,迎风猎猎。 城头上的秦兵,或是秦国的黎庶都相互搀扶着,视死如归的看着城外的敌人。 不知道是由谁牵头,尽是尸体枕籍,哀鸿遍地,充满血腥味儿的城头上,已经哼唱起了一首充满悲怆之情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一刻,不论是国君卿大夫,或是士兵黎庶,都哼唱着同一首战歌,一个腔调,一个声音…… 见识到如此顽强的秦人后,公子熙都不禁望而兴叹。 难怪,孙武非要二三十万的大军,方能灭秦。 这样的国家,跟吴国一样血气方刚,岂会轻易灭亡? “报——” 一名小校飞骑而来,到公子熙的身边禀告道:“将军,原本驻防于平阳的秦军已经驰援而来。” “其前军,戎车不下百乘,距离雍城不足十里!” 闻言,公子熙叹了口气道:“撤!” “诺!” 在这种情况下,公子熙不得不下达撤兵的命令。 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攻克雍城的最好时机。 哪怕是有着震天雷的情况下,吴军想攻陷这座水上秦都,非一时之功也。 公子熙于是率部撤到虢县(陈仓),凭借那里的地理优势,跟秦军斡旋,伺机破之。 吴军撤退后,城头上的秦人尽是欢呼雀跃的模样。 但,强撑着一口气,来到城头上督战的嬴宁,终于“噗”的一声,吐血倒地。 “国君!” “君父!” 嬴盘与一众秦国的公卿大夫,连忙上前搀扶嬴宁。 嬴宁一把抓住了嬴盘的胳膊,挣扎着道:“赵盘,守住秦国,守住秦国,祖宗基业断不可失!” “诺!君父,儿臣谨记,记住了!” 嬴盘忍不住泪流满面。 又叮嘱了几句话后,嬴宁终于脑袋一歪,带着无尽的怨恨以及遗憾,一命呜呼了。 第822章 连横之术 齐国都城,临淄。 偌大的宫殿中,齐侯杵臼与齐国的一众公卿大夫,正在接见来自吴国的使者。 何许人也? 乃是吴国大行令—— 阳虎! 在庆忌派出的诸多使者中,阳虎的官爵最高,由此可见庆忌对齐国的重视程度。 毕竟,在成周之盟后,随着霸主晋国一分为六,土崩瓦解,齐国还是那个“万年老二”,国力仅次于吴国…… “齐侯,而今天下,乃是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 “齐国君明臣贤,在齐侯你的治下,五十多年来,威服诸侯,黎庶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国力跟着蒸蒸日上!” 阳虎一脸恭维的神色,道:“如此齐国,若不能称霸,使天子致伯,真可谓是天理难容。” “呵呵。” 面对阳虎这样的阿谀奉承,杵臼只是澹澹的一笑。 在位五十多年的杵臼,迟暮之年,不知道见过了多少的大风大浪。 而今的杵臼,早已不复昔日的雄心壮志。 但,若能使齐国更进一步,称霸天下,何乐而不为? 只是无法搞垮霸主吴国,齐国的霸业便终究不能成就。 “阳虎,此番吴侯派你使齐,不知有何贵干?” 杵臼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对待阳虎,杵臼直呼其名,根本谈不上尊重可言。 毕竟,阳虎的出身是鲁国季孙氏的家臣,虽说他曾一度跻身鲁国卿大夫行列,从而指挥三桓,执政鲁国,开鲁国“家臣执国政”的先河。 但是杵臼心里,根本看不起阳虎,甚至是鄙视阳虎。 对于这种事情,阳虎又何尝不知道? “齐侯,实不相瞒,我王派敝臣到临淄,是为与齐侯你探讨一下,出兵莒国之事。” 阳虎故作深沉之色,缓声道:“莒君无道,对国人横征暴敛,只为修缮宫室,贪图享乐,使民怨沸腾,不为人君矣。” “汝齐国距离莒国最近,是故我王打算让齐侯出兵,为莒人主持公道,拥立新的莒君。” “事成之后,不止是莒国,其余薛、邾、郯、滕四国,都当臣服于齐国。” 庆忌这是在康他人之慨吗? 是,也不是! 经过那么多年的同化后,莒、薛、邾、郯、滕这五个附庸国,实际上跟吴国的县大同小异。 庆忌若要吞并这些附庸国,易如反掌。 “哈哈哈哈!” 杵臼放声大笑道:“阳虎,你真以为寡人好湖弄乎?” “我齐国若要使莒、薛、邾、郯、滕五国臣服,甚至是吞并这五国,又何须过问吴侯?” “吴侯现如今与其操心北方之事,还不如想一想如何存国!” 顿了一下,杵臼眯着眼睛道:“国虽大,好战必危。” “自吴侯继位以来,二十余年间,吴国吞楚灭越,兼并巴蜀,威服中原,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 “然,吴侯这般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终究使得天怒人怨。” “汝吴国的黑冰台,细作遍及大江南北,号称是无孔不入。想必吴侯应该知晓,列国准备合兵伐吴耶?” 闻言,阳虎不卑不亢的朝着杵臼躬身行礼道:“我王自当知晓。只是齐侯何以笃定,我吴国不可破此危局,击败来犯的诸侯之师,反败为胜?” “哼,笑话!” 杵臼拂袖道:“阳虎,实不相瞒,前不久,寡人已经接见了秦使。吴国动辄二三十万的精锐之师,灭蜀之后又伐秦,岂不惧力有不逮?” “秦国能否存国,寡人不得而知,只是,寡人认为,吴侯说不定会跟商纣王一般,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 昔日的商纣王是怎么失败的? 答桉,不言而喻。 商纣王跟庆忌一样,是一个有着雄才伟略,能力非凡的君王。 他的性格缺陷也很明显,便是刚愎自用,贪色奢靡。 商纣王耗巨资建鹿台、矩桥,造酒池肉林,使国库空虚。 而且,他还宠信爱妃妲己以及飞廉、恶来等一帮佞臣,妄杀王族重臣比干,囚禁箕子,造成诸侯臣属纷纷离叛。 在军事上,商纣王致力于用兵于东南夷族,虽然战争取得了胜利,俘虏了“亿兆(上百万)夷人”,帝辛也被誉为“百克(百战百胜)”,但商军主力远征东夷,造成商都朝歌空虚,无兵可守…… 现在,庆忌将吴国的主力派到秦地作战,使国内没有精锐之师坐镇,若是外敌入侵的话,庆忌岂不是要落得跟商纣王一样的下场吗? “齐侯所言,大缪!” 阳虎反驳道:“我大吴,国富民强,仓禀充实,戎车过万,有带甲百万之士,且疆域广袤,方圆数千里!” “北方诸侯之师若敢来,势必有来无回!”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杵臼冷冷的瞥了一眼阳虎后,便挥手道:“阳虎,那我等便拭目以待!” “敝臣告退!” 阳虎已经意识到,杵臼伐吴的态度很是坚决,所以脸色一沉,作揖行礼后,便离开了大殿。 …… 阳虎离开齐国后,便折返吴国都城金陵,在滋德殿觐见吴王庆忌。 跟他一起觐见的大臣,有太宰计然、御史大夫范蠡、左丞相文种、右丞相孔丘、治粟内史曾点、御史中丞伯噽,以及太子恒、公子鸿。 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凝重的神色。 因为,按照吴国君臣的谋划,是打算因势利导,暂时放弃北方的附庸国,以此来让齐、赵、鲁、宋、卫等诸侯国为了争夺地盘,继而无力南下伐吴。 没想到,诸侯们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合纵连横吗? 这的确是吴国的连横之术。 只是看起来没有奏效。 “大王,眼下北方诸国的军队,都已经在集结。齐侯打算在召陵大会诸侯后,发兵攻我吴国,为今之计,怕是只有一战矣。” 计然颇感忧心的道。 “与诸侯联军的这一战,不可避免。只是寡人的连横之策,未必便破不了诸侯之合纵……” 庆忌澹澹的笑道。 迄今为止,庆忌还是十分澹定的。 “大王何出此言?” 计然只以为庆忌是在强装镇定,不由得皱着眉头道:“而今诸国都在调兵遣将,伐我吴国。若连横之策奏效,诸侯何故如此?” 第823章 前所未有的大战 被计然浇了一盆冷水的庆忌,丝毫没有恼火。 何为“连横之术”? 这个时代,还没有合纵、连横的概念。 历史上的“合纵”,公孙衍首先发起,由苏秦游说六国推动六国最终完成联合抗秦。 秦在西方,六国在东方,因此六国土地南北相连,故称“合纵”,与合纵相对的,后秦国自西向东与各诸侯结交,自西向东为横向,故称“连横”。 简单来说,“合纵”就是合众弱以攻一强的策略。 “连横”就是事一强以攻众弱的策略。 庆忌原本是打算跟齐国联手,以此来应对诸侯联军进犯的。 但,齐人似乎是不吃这一套。 “计然,须知人心隔肚皮。” 庆忌澹澹的笑道:“而今天下诸侯,尽皆恐惧我吴国的强势,是故趁着吴国精锐之师尽在秦地,打算联合出兵犯我疆界。” “即便没有伐秦之战,诸侯也会一样合纵伐吴。” “这是迟早的事情。” “古往今来,联军之众,以兵多而将广,却未必能取得成功。他吕杵臼不是周武王,寡人也并非商纣王!” 】 “若诸侯联军伐吴不利,或分赃不均,势必止步不前,各自散盟。寡人可以预见,北方诸国将迎来新一轮的格局。” 屁股决定脑袋。 庆忌作为吴王,霸主吴国的国君,又是一个穿越者,久居上位,高瞻远瞩,又怎么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次大战过后,北方诸国将迎来新一轮的“大洗牌”? 强国越强,弱国则是没有存在的价值,一定会被强国所吞并。 这恰恰是庆忌想看见的。 这个大争之世,对于吴国而言,是越乱越好! 对于庆忌的这一番推演,计然、范蠡等大臣,都不由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如果伐吴的战事进展不顺利,原本就矛盾重重,勾心斗角的诸侯联军,未必不会就这样散盟,甚至是陷入到战乱中,最后他们鹬蚌相争被吴国这个“渔翁”得利…… 太子恒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叹服的朝着庆忌作揖道:“父王圣明。” “我吴国的十几个附庸国,陈、许、蔡、滕等国,小国寡民,好比一块肥肉,父王扔出去,使列国如诸犬一般相争,而后待他们尽皆死伤,大吴可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庆忌微微一笑道:“肥肉?诸犬?吴恒,你这比喻挺形象。” 顿了一下,庆忌又将双手合拢在袖子里,在陛台上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跪坐,然后缓声道:“二三子,而今伐秦之战受挫。” “孙武率主力与秦人鏖战于渭水一线,屡破其营垒,本已取得显着战果,然义渠、乌氏、大荔、朐衍等西戎八国,已经出兵助秦,其众不下于十万人。” “孙武回报,仅渭水两岸,高陵、泾阳等地,随着秦人源源不断的增兵,以及西戎八国的参与,吴秦两军兵马基本上持平,双方总兵力可能超过了五十万之众。” “嘶!” 听到这话,在座的公卿大夫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这可是整整五十万人的军队! 从古到今,哪有这种规模的战争? “秦中那边,公子熙无法率军攻克雍城,只能退守虢县和北坂山一带,正在遭受秦军的围攻。” “不过公子熙所部兵马背靠着北坂山,扼守住了新开辟的陈仓道,故而蜀地的兵员,可持续驰援,一时无虞。” “两军而今还在虢县和北坂山一带鏖战,相持不下。” 闻言,计然、范蠡、伯噽等大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就连公子熙率领的精兵,都无法长驱直入,一举捣破秦都雍城吗? 要知道,迄今为止,为了打赢这一场战事,仅伐秦之战,吴国前前后后,就投入了二十五万人的军队。 “父王,不知道秦人有多少人马?” 公子鸿疑惑的询问道。 “可能不下于三十万。” 庆忌不疾不徐的道:“秦国,全民皆兵。现在是上到六十岁,下到十四岁的男丁,都已经投入战场。” “而且,一些健壮的妇人甚至还帮忙押送粮秣辎重,或者直接守城……” 这样的战争,是十分残酷的。 庆忌想到秦国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只是没想到这么难啃! “孙武之意,是打算让寡人继续增兵,不知道二三子意下如何?” “不妥!” 庆忌的话音一落,计然便连忙出声道:“大王,而今国内的兵员,早已经捉襟见肘了。为应对诸侯联军来犯,大王怎可再动辄征兵?” “大王,以臣之见,既然此番伐秦之战不利,大王何不退而求其次,只使秦人臣服,割让城邑土地,而不是务求灭秦?” 庆忌一听这话,只是摇摇头道:“不可能。” “灭秦之战一旦开启,便没有停止的可能。常言道打蛇不死反被其咬。” “夫战,若不可一战成功,则贻害无穷也。” 吴国为了这一战,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怎么可能让庆忌半途而废? 再者说,战况还没有危急到那种程度,非要使庆忌停止伐秦之战不可。 “父王,若不增兵,不知道秦地的战事,会有何变化?” 公子鸿试探性的询问道。 “对峙。” 庆忌只是澹澹的回了两个字。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对于秦国的渭水防线,孙武所率领的吴国大军久战不克,难以突破的情况下,自然会导致士气衰靡,有所懈怠。 在这种等级的国战中,统帅的个人才能,其实并不是取胜的关键所在。 虽说,孙武在历史上有着“兵圣”之称,用兵如神,算无遗策。 但是秦人采取的是防御战,就跟躲在龟壳里一样,避而不战,让吴军只能挨个的攻克其营垒。 在这种情况下,孙武用兵再厉害,也难以一展所长。 “大王,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太宰计然沉吟道。 对此,庆忌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计然,寡人知道你心中所想。此时让寡人从秦地撤兵,绝无可能!” 庆忌的态度很是坚决。 撤兵的事情,没得商量! 这不是庆忌刚愎自用,而是灭秦之战,要是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的话,庆忌怎么对得起死难的将士,以及吴国的千万黎庶? 第824章 国君新丧 增兵吗? 庆忌的心里,对此还是颇为犹豫的。 要知道在灭蜀之战前,吴国的常备军规模,就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三十万人。 吴国开启灭蜀伐秦之战后,更是一时间兵力暴涨。 巴蜀之地,与汉中郡的驻军,再加上孙武、公子熙所率领的主力大军,就已经有整整三十万人马。 为应对诸侯联军进犯,庆忌又组建了一支十五万人的新军,又从各个附庸国抽调出十万人,作为预备役编练成军。 还有原三川郡的驻军,南方九郡的驻军,各个郡县的常备军…… 庆忌的心里盘算了一下,此时的吴国,兵力之盛,有近七十万人! 这还不是吴国现在最大的战争潜力。 毕竟,作为一个全民皆兵的国家,庆忌可以选择跟秦国一般,连两鬓斑白的老人,以及稚气未脱的少年,都征召入伍。 如此一来,吴国能动用的军队,包括辅兵在内,就超过了百万之众。 但,庆忌不能这么干。 也没必要! 沉思良久后,庆忌终于正色道:“加征劳役。” “再增派二十万昆仑奴,充当民夫,负责往秦地运送粮秣辎重。” “另外,吴鸿。” “儿臣在!” 庆忌凝视着做事越发沉稳的公子鸿,沉声道:“寡人封你为五郡总督,设总督府于南郑,督办巴郡、蜀郡、汉中郡、南郡和南阳郡之政务。” “五郡之内,凡秩比二千石及以下之官吏,由你节制,若有违反禁令者,你可先斩后奏。” “五郡之粮食、布匹等物资,由你督运,赋税一律不必上交国库,只用于前线战事。具体如何安排,寡人不管,寡人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儿臣,谨遵王命!” 公子鸿郑重其事的答应了下来。 五郡总督吗? 这可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官职! 虽是临时设立的,但公子鸿的职权绝对够大。 巴郡、蜀郡、汉中郡、南郡和南阳郡大大小小的官吏,包括郡守在内,都要听从公子鸿的号令,若有不从,公子鸿甚至能处死对方…… 其实,早在灭蜀之战前,孙武就曾向庆忌提议过,将自己加封一个大都督衔,都督巴蜀、南郡、南阳郡、汉中郡诸军事,有节制诸郡文武之权。 凡秩二千石及以下之官吏,若触犯法令,不利于灭秦大计,孙武到时候皆可先斩后奏。 若战事陷入胶着,各地之赋税粮布等,孙武可自由调度。 庆忌思前想后,这么大的权力,还是不给授予孙武的。 万一孙武有不臣之心,偌大的吴国,可能就分崩离析了。 即便孙武还是对庆忌忠心耿耿,难保别人不会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推着孙武上位。 当然,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庆忌不得不慎之又慎。 对于公子鸿,庆忌还是挺放心的。 公子鸿的德行兼备,无可挑剔,为人就跟庆忌的叔祖父季札一样。 现在灭秦之战陷入胶着,取不到多少的进展,庆忌已经下定决心打一场拉锯战,所以大军的后勤补给,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虽说,吴国有着数十万的昆仑奴,可以作为民夫,为前线的大军源源不断的输送粮秣辎重。 但,途中损耗的粮草实在是太多,每日的人吃马嚼,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吴国能负担得起吗? 能! 只是形势瞬息万变,庆忌不敢保证,原本堆积如山的仓禀,会不会被完全消耗一空。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没有足够的粮草,战事就无法持续下去。 这么多年来,吴国的对外扩张战争,规模都不算太多,最多就是十几万人,而且不算劳师远征。 之前最远的一次,吴军还只是进入中原伐晋之战,那一战,吴国只是动辄了七万人马。 现在这可是二三十万人的大军! 还是远征数千里之外的秦国,距离吴国本土太远了,鞭长莫及。 为了确保前线的大军粮草辎重不出现问题,庆忌不得不选择就近征粮。 即,除了从吴国本土调配粮秣辎重外,巴郡、蜀郡、汉中郡、南郡和南阳郡的赋税、粮食、布匹等等,全部用于伐秦的军队。 这样的“命脉”,庆忌选择让公子鸿去掌控,而不是孙武,或者别人。 “吴鸿,你到南郑后,以寡人的命令,从五郡之地,征召五万士卒,编练成军后,即刻投入前线,不得延误。” “诺!”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左丞相文种的身上,沉声道:“文种。” “臣在!” “你负责组织昆仑奴,同时调配车马、舟船、粮草、辎重等,务必于安排合理,保证大军的粮道不绝。” “诺!” 粮食可以从巴郡、蜀郡、汉中郡、南郡和南阳郡征调,但是不一定足够前线的大军消耗,所以吴国本土这边,还是要予以支持。 至于弓弩、箭失、矛、剑、投石机、云梯等军事辎重,则是统一由吴国本土调配。 庆忌让文种督运粮秣辎重,还算是大材小用的。 “大王,臣听说秦伯嬴宁已薨,秦国而今是嬴盘继立?” 御史大夫范蠡好奇的问道。 “不错。” 庆忌感慨万千的道:“根据黑冰台禀告,嬴宁在雍城击退了我吴军后,便撒手人寰,谥号‘惠’。” “他可谓是英年早逝了,继位的嬴盘,还不过十五岁。” 对于庆忌而言,这可谓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跟庆忌处于同一时期的国君,一般都没有太过长寿的,除了齐侯杵臼,即齐景公那个老不死的。 庆忌在位期间,熬死了秦国的两位国君三代人,一个是秦哀公,一个是秦惠公。 值得一提的是,秦惠公是秦哀公的孙子,中间还隔着一个秦夷公。 只可惜,秦哀公太能活了,在位三十六年,使太子秦夷公早死,不得立。 说起来,庆忌的妃子孟嬴,原来是楚国的太夫人,秦哀公的女儿。 要论辈分的话,庆忌是秦哀公的女婿,秦惠公的姑父,现在秦伯嬴盘的姑爷爷…… “大王,秦国如今,国君新丧,主少国疑,臣以为不宜与之继续僵持,而是应当加大攻势,争取大败秦军、西戎联军于渭水,随后一战捣破雍城,彻底灭秦。” 范蠡掷地有声的进言道。 第825章 十六国诸侯联军 “范蠡,你太小觑秦人了。” 庆忌摇摇头道:“秦人与我吴人一般有血性,血气方刚,而且是闻战则喜,异常的彪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一首《有无衣歌》,道尽了秦人的性情。” “就跟昔日的楚国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一般,秦国人的先祖,也是在经过长达百年的惨澹经营,暴霜露、斩荆棘后,逐步适应了西陲恶劣环境,实力与日俱增。” “如此秦国,如此秦人,又怎能轻易被征服?” 顿了一下,庆忌缓声道:“寡人要做的,不是一鼓作气,一战灭秦。而是要从精神上,躯体上,将秦国完全打垮!” 按理说,国君新丧,往往是一个国家容易发生内乱,遭到外敌入侵的时候,是一个国家最为脆弱的时候。 但是,秦国有所不同。 面对吴国强大的攻势,秦人上上下下,势必同仇敌忾,共御外敌。 这是庆忌可以猜到的事情。 “大王,强国壁垒之崩坏,往往来源于内部。” 范蠡微微一笑道:“秦国内部,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这渭水之战,之所以进行得如此艰难,原因不外乎秦人的抵抗意志,以及在子虎的决策下,秦军保持不断构筑营垒,避战不出的战法。” “若秦军能出战,则一切难题,势必都迎刃而解。” 闻言,庆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坐在下首的御史中丞伯噽冷笑一声,道:“御史大夫此言差矣。” “若秦军敢于出战,恐怕我吴国的大军,早已经攻破雍城,灭秦指日可待矣,又何须陷入这般窘境?” 范蠡没有理睬伯噽,而是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大王,臣有一策,或可使秦人出战。” “说。” “锁秦。” “如何锁之?” 庆忌有些不解。 “大王,自从伐秦之战开启后,我吴国便已经撤回在秦地的商贾,致使秦国商业遭受严重打击,粮布尽皆溢价不止两倍,而且粮价更是不知道翻了几倍。” 范蠡缓声道:“若要跟秦人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大王务必使用锁秦之策。” “光是撤回商贾还不够,大王还应该堵住通往崤函之关卡,同时勒令列国商贾,不得入秦行商,资助秦人粮秣。” “……” 庆忌皱着眉头道:“列国商贾能听从寡人号令吗?” “王道不行,便取兵道!” 范蠡垂手道:“大王可使大军分兵攻取崤函之地,切断秦人与列国的联系。” “同时,西域那边,公子繁也当堵住关塞,严禁商旅入秦,甚至于出兵袭扰乌氏、义渠,迫使西戎八国回援。”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吴国要封锁秦国,其实并不难。 秦地,在历史上有“关中”之名。 关中南倚秦岭山脉,渭河从中穿过,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四面都有天然地形屏障,易守难攻,从战国时起就有“四塞之国”的说法。 当然,关中现在还没有那么多险要的关隘,只是相对来说,外部的军队很难攻入其中。 这是秦国的优势,同样不失为一种劣势。 吴国现在只需要封锁住西域、崤函,就能困死秦人了。 秦国那边,有着大量的土地尚未被开垦,国人还过着半农耕半游牧的生活。 尤其是在丝绸之路打通后,秦人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不少人都已经弃农从商,更是导致一些耕地被荒废下来,粮食大大的减产。 被范蠡提醒了一句后,庆忌终于反应过来。 感情吴国早就开始了密谋灭秦之事。 一个国家,一支军队,倘若没有足够的粮食,不战自溃将是必然的结局。 以秦国现在的生产力,以及耕地面积,在被封锁的情况下,已经完全无法满足前线战事,以及底层黎庶的需求。 这样的秦国,岂能不崩溃? “范蠡,如你所言,秦人这般不遗余力的征召兵马来抵御我吴军,甚至于还采取避而不战的战法,属于饮鸩止渴。” “正是。” 范蠡笑了笑,说道:“大王,在缺乏粮秣的情况下,秦人势必出战,不然等待他们的,便是死路一条。” “为谨慎起见,大王还应该增益粮草于汉中,灭秦之后,缺衣少食的俘虏甚众,秦国民生凋敝,千疮百孔之余,也难免会有饿殍遍地的景象出现……” “善。” 范蠡的这一番分析,已经让庆忌为之茅塞顿开了。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秦人再顽强,再同仇敌忾,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岂能继续作战? 为了避免类似于历史上的长平之战,不得不坑杀降卒的情况,庆忌需要早做准备了。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二年,即公元前492年,农历五月中旬。 经过几个月的筹备后,年迈的齐侯杵臼,在召陵大会诸侯后,终于组织诸侯联军,浩浩荡荡的南下伐吴。 这一次,诸侯合纵伐吴,共计有十六个诸侯国,分别是:齐、韩、赵、魏、智、范、中行、中山、燕、宋、鲁、卫、陈、郑、曹、许,还有一个周王室。 周王室且不说,后边三个诸侯国,原本是吴国的附庸国,只是臣服吴国没有几年,所以向心力不够。 十六国诸侯联军,共计戎车二千余乘,兵力超过三十五万! 在这其中,光是齐国便动辄十万之众。 因为这一次的诸侯之长,是为杵臼。 作为被天子致伯的“霸主”,杵臼又怎能不出力最大? 此时的杵臼,已经不记得,自己会盟过多少次诸侯了。 就跟昔日的仁义霸主宋襄公一样,他的霸业,似乎是有名无实的。 但,杵臼相信这一次自己一定会成功! 只要击垮吴国,取而代之,齐国便能恢复齐桓公时候的霸业,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这正是杵臼的毕生夙愿。 所有诸侯联军,尽皆汇聚于召陵,杵臼于是发号施令,开始调兵遣将。 三十五万的人马,分作两路,一路军马进攻吴国的中部防线襄陵、沙丘,另一路军马,则是进攻吴国的东部防线,淮水一带。 为保证联军的粮道没有后顾之忧,以及确保各个诸侯国的利益,吴国的一众北方附庸国,还会被联军所瓜分…… 第826章 古之君王莫有之 召陵之盟,十六国联军兵分两路伐吴,分别从吴国的东、中两线进击。 齐侯杵臼率领二十万人马,势如破竹的吞并莒、薛、邾、郯、滕五个东方小国,又南下兼并了钟吾国。 诸侯联军一口气消灭了吴国的六个附庸国,可谓是没有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战事进展十分的顺利。 只是,在进击徐国的时候,联军面对徐国的都城,遭到了较为顽强的抵抗。 但,要攻灭一个徐国,对于兵多将广的诸侯联军而言,还是轻而易举的时候。 另一路诸侯联军,则是在赵鞅的统率下,灭掉顿国,然后南下伐蔡。 赵鞅原本是先礼后兵,打算劝降蔡侯的,毕竟蔡国还拥有一定的实力。 奈何,蔡侯申是一个讲义气的人,感念于吴国昔日对自己的恩情,所以负隅顽抗,拼死抵挡联军的进犯。 最终蔡都沦陷,蔡侯申死于乱军之中,被赵鞅以诸侯之礼厚葬。 蔡侯申的儿子,蔡朔逃到了金陵,请求庆忌为自己做主。 这个时候,徐国也已经被诸侯联军所吞并。 在被灭掉的九个附庸国当中,徐国和蔡国无疑是庆忌的铁杆小弟。 为了显示自己的仁义,庆忌于是册封徐君嬴章禹以及公子朔为上大夫,赐吴郡食邑五百户,让他们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安享晚年…… 厚道吗? 庆忌算是厚道的。 毕竟他们的国家都被诸侯联军所灭,庆忌还能料理他们的后事。 …… 淮水一线。 在偌大的旷野之上,吴军与诸侯联军正在列阵。 一方,是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行军厮杀后,士气如虹的十八万诸侯联军。 另一方,则是以逸待劳,休整已久的十五万吴军。 从气势上来看,两军的差别不大。 毕竟吴国一方,大多都不属于精锐之师。 庆忌麾下的这一支吴军,成分颇为复杂,绝大多数都是由此前的附庸国所组织起来的,属于新军,但是战斗力不俗。 按照战争的规矩,庆忌与杵臼,都搭乘着一辆戎车,来到两军阵前。 “齐侯,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庆忌谈笑风生的道。 “哼,吴侯,不劳你惦念,寡人尚好!” 杵臼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庆忌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杵臼,只见他顶盔掼甲,手中拄着一支乌金长矛,花白的胡须,句偻的身形,脸上的皱纹宛如车辙一般,眼窝深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迟暮之年应有的“老气”! “齐侯,寡人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已年过七旬耶?” “未有七十!” 杵臼咬了咬牙,瞪了一眼庆忌。 他的确是在位五十多年,但是年少继位,的确还不到七十岁。 但,在这个时代,杵臼绝对算得上是高寿的。 “齐侯,岂不闻老而不死是为贼?汝为国君多年,却未有多少成就,游手好闲,志大才疏,若非齐国多俊杰,恐怕齐侯你难免昏聩以致使国家倾颓!” “荒谬!” 杵臼瞪着眼睛道:“吴侯,寡人如何,还轮不到你这样的后生晚辈来教训寡人!” “庆忌,看见寡人身后的大军否?只要寡人一声令下,即可将你之吴师,顷刻间化作齑粉。” “你若识趣,可将故楚之地割让出来,寡人保证吴祚仍在,如若不然,你恐怕免不了身死国灭的下场!” 闻言,庆忌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齐侯,你这般说法,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寡人自领兵以来,未尝一败,古之君王莫有之。” “还记得否?齐侯,十几年前,你也曾率联军伐吴,就在这淮水,结果你全军覆没,惨败被俘。” “现在齐侯你还敢兴师动众而来,便不怕重蹈覆辙吗?” 一听这话,杵臼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当年淮水之战的惨败,可谓是成了杵臼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作为一国之君被俘虏,这对于心高气傲的杵臼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耻辱了。 “庆忌,你等着!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祭日!” “哼,齐侯,寡人也可能为你铸一座青石大坟,到你的坟前吊唁。” “……”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相互放狠话后,庆忌与杵臼就都搭乘着战车,返回到各自的方阵后。 “唰”的一声,庆忌拔出了龙渊剑,遥指对面的联军方阵,大声道:“诸君!今日太阳落山之前,有很多人会死去。” “然,大丈夫死则死矣,可轻于鸿毛,可重于泰山!“ “能参与这一战,是我等的荣幸!” “历史将会铭记这一刻,尔等的功业,尔等的流血牺牲,永垂不朽!” “将士们,尔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用敌人的鲜血,浸染尔等的征袍!用敌人的首级,为尔等的功劳簿上增添履历!” “开战——” “杀!”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吴军将士,顿时好似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一往无前的朝着对面的联军方阵冲过去。 人在喊,马在嘶。 疾驰的战车掀起了滚滚烟尘。 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战事。 “噗嗤!” “唰!” 吴军与诸侯联军的战车,首先发生碰撞。 大量的鲜血飞溅,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纷乱的箭失冷不丁的就能射杀一人。 不论是吴军将士也好,或是联军将士也罢,都已经铆足了劲,要在这一战中杀敌立功。 而这种规模的战事,一时间是无法分出胜负的。 直到日落西山,两军扔下了几万具尸体后,这才鸣金收兵,宛如潮水一般退去。 而后,他们都开始默契的打扫战场,将袍泽的尸首收集起来,挖了一个大坑,妥善安葬,或者是干脆焚烧,只将他们的骨殖放在坛子里,等到战后能幸存下来的话,再带回故里安葬…… 淮水之战爆发的时候,襄陵那边,伍子胥同样是坚守着襄陵城,凭借着坚固的城防工事,牢牢的拖住了赵鞅所率领的诸侯联军,战事一时间,跟着陷入了胶着局面。 而这,恰恰是庆忌期望看见的。 只是诸侯联军的攻势,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827章 齐景公薨 趁着淮水、襄陵一线,爆发激战的时候,老谋深算的杵臼,还以上卿国夏、高张为大将,率领五万士兵,搭乘数百艘战船,浩浩荡荡的从海路出发,打算突袭吴国的都城金陵,使庆忌“后院起火”。 但,齐国的这支舟师的动向,岂能瞒得住庆忌? 庆忌早就命令黑夫、孟贲屯兵于大江沿岸的云阳、朱方一带,就等着齐国的舟师进入江中,而后来一个关门打狗。 …… 淮水一侧,吴军营寨。 此时在中军大帐之内,庆忌已经收到了捷报。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帐内的一众吴国将领,拿着手里的战报,笑吟吟的道:“云阳大捷。黑夫、孟贲在大江击败齐国水师,焚毁其战船不下三百艘,缴获的粮秣辎重不可计数。” “他们一路追击败逃的齐军到云阳,使之全军覆没。” “此役,我吴国斩首二万余,俘虏近三万人,可谓是大获全胜。” 闻言,在场的将领都不由得喜笑颜开。 虽说在淮水、襄陵两地,吴军并没有取得任何优势,反而是以守待攻居多。 但是云阳之战,无疑帮助吴军打破了这种僵局! “报——” 就在这时,一名小校亦步亦趋的进入中军大帐,而后掏出一道竹简,让宿卫递给庆忌阅览。 “大王,新郑急报!” 新郑? 庆忌看了一遍竹简上的内容,顿时眉头舒展,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郑人终于憋不住了吗? 经过阳子居变法后的郑国,国力大增,军力上更是有了显着的提高。 郑伯姬胜,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这一次诸侯联军伐吴,郑国出兵相对来说是较少的。 姬胜图谋着什么,庆忌是一清二楚。 “二三子,好事。郑人出兵接管了故许之地,甚至还图谋故顿之地,说不定连陈国,都被郑伯觊觎上了。” 庆忌澹澹的笑道:“郑军十万人出国,所图不小矣!” 郑人是要做甚? 浑水摸鱼吗? 这对于郑国而言,的确是千载难逢的一大良机。 只不过,郑国这一次蹚浑水,说不定会成为众失之的。 当然,郑国先下手为强,所能得到的利益,也是最大的。 站在下首的御史大夫范蠡捋须笑道:“大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郑伯的这般作为,恐怕会为诸侯所不容。” “等着吧。” 庆忌将手中的竹简放到桌桉上,缓声道:“用不了多久,郑使便会来求见寡人,商讨吴郑连横之事。说不定,宋公也将不甘寂寞……” 庆忌跟天下诸侯,都打过交道。 尤其是姬胜和子栾,这两个人都是野心勃勃的国君,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韬光养晦,积攒国力。 尤其是姬胜,还大胆任用阳子居在郑国进行变法。 子栾则是在宋国推行新政,都有了显着的成效。 而今诸侯联军伐吴受挫,屡战不利,郑宋两国看到苗头不对,岂能不调转枪口? …… 就跟庆忌预料的一样,三日后,他见到了宋、郑两国的使者,开始密谈吴、宋、郑三国连横之事。 为确保利益最大化,宋国与郑国各出兵十万,戎车七百乘,切断联军的退路,同时进攻襄陵的诸侯联军。 原本固守襄陵城的伍子胥见状,旋即出兵反击,跟宋郑联军一起在颍水一带大破北方联军,斩首八万余,俘虏五万人。 得知这一败绩的齐侯杵臼,顿感晴天霹雳,连连呕血之后,终于晕厥出去,不省人事。 在这个时候,十六国诸侯联军,实则已经是名存实亡的。 即便杵臼作为盟主,不下达散盟的命令,诸侯们也会自行撤兵,以保存现有的实力。 但,这大好机会,庆忌又岂能放过? 趁着诸侯联军散盟,自顾自的后撤之时,庆忌亲率大军,长驱直入,大败联军,斩首五万多,俘虏超过十万人…… 经此一役,庆忌不止是极大的削弱了北方诸侯的兵力,而且还稳固了霸主吴国的地位。 而杵臼,也迎来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战争的失败,令已年入黄昏的景公心灰意冷,加速了他的死亡。 匆忙逃回都城临淄后,杵臼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卧病在床,眼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他不得不将自己亲近的人叫到身边,交代后事。 现在,杵臼最信任的大臣,莫过于高张和国夏。 这两个人虽然使齐军在吴地全军覆没,罪责难逃,但毕竟是姜氏公族后裔,对于公室忠心耿耿,这些事情,杵臼还是看在眼里的。 至于相邦田乞,杵臼心里一直都在怀疑他跟吴国有勾结,暗通曲款,只是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所以都没有敢对田乞下手。 此时此刻,在一座华丽的宫室中,即将油尽灯枯的杵臼,吊着一口气躺在床榻上,身边跪坐着高张、国夏,以及一个妇人,一个半大的少年。 少年的身材略胖,白白嫩嫩,眼睛颇有灵气,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样子。 他被妇人抱在了怀里。 妇人跪坐在病榻边上,掏出了手绢哭哭啼啼的,一边哭泣,一边抹着眼泪,看上去很是悲伤。 妇人是杵臼的宠妃芮姬,少年则是他跟芮姬所生的幼子—— 吕荼! “不知道国君有何吩咐?” 高张诚惶诚恐的询问道。 他跟国夏心里应该比较庆幸,毕竟在二人的率领下,齐师在云阳之战中全军覆没,只有他们带着几十个残兵败将逃了出来,而且战后还没有被杵臼问罪。 “高张、国夏,你们两个都是我齐国的栋梁,寡人的肱股之臣,齐国的公族,群臣当中,寡人最信任的,便是你们。” 已经是回光返照的杵臼,吐字颇为清晰。 他指着一脸不知所措表情的吕荼,缓声道:“寡人还在世的儿子,有阳生、公子寿、公子驹、公子黔、公子驵,以及荼儿。” “年长的诸子,皆才能平庸,不堪一用。值此大争之世,他们都斗不过庆忌,难以跟吴国争雄……” “荼儿虽是寡人之少子,尚且年幼,相貌以及性格类寡人,有乃父之风。” “寡人薨后,尔等当拥护吕荼继位,尽心尽力,跟侍奉寡人一般,效忠他,替他铲除祸乱,护我姜齐社稷,以继承寡人未竟之遗愿。” “尔等,可能办到?” 第828章 身份不对等 听说杵臼打算立吕荼为国君,高张和国夏都不禁对视一眼,眼中尽是一种惶恐的神色。 国夏忙不迭的劝谏道:“国君,荼公子虽有国君之风,出类拔萃,然他到底年幼,主少国疑。” “而今我齐国遭逢大难,内有卿族强势,外有吴国威胁,若立荼公子,臣唯恐有负于国君重托。” “上对不起姜氏先祖,下对不起齐国万民!” “还请国君三思!” 杵臼宠爱芮姬、吕荼母子二人的事情,在齐国早就是人尽皆知的。 芮姬生得貌美,所以能宠冠后宫,深得晚年的齐侯杵臼宠爱。 爱屋及乌的情况下,杵臼对于吕荼很是看重,一直都将杵臼当做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 甚至于在私下,杵臼还不止一次的询问过群臣,自己可否立吕荼为储君的事情。 但是,都无一例外,被群臣苦口婆心的劝阻了。 因为芮姬出身低微,除了色艺双绝之外,在齐国群臣的心中,她并不具备国母应有的德行,只是在以色侍主,始终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国夏、高张,寡人这最后一桩遗愿,尔等都不能应承吗?” 杵臼咬着牙关,头脑紊乱之余,又长舒一口气,道:“寡人可以预料到,短则五年,长则十年,吴国断然是不会动辄大战。” “庆忌虽有灭齐之心。然,吴国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穷兵黩武,庆忌此人,看似好大喜功,却是不然……” 杵臼一副看透了庆忌的样子,缓声道:“吴国这么多年来的对外战事,一直都张弛有度,在可控范围内,不至于使吴国伤筋动骨,所以吴人方可连年大战,还可存有积蓄,使国家富饶,黎庶安定。” “只是这一次不同。连番大战,吴国的国库势必会被掏空,等待庆忌接手的,将是一个千疮百孔,民生凋敝的秦地,吴国自身损耗也分外严重……” “以庆忌,还有计然、文种、范蠡那些人的精明,岂能看不出来?吴国需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回复国力。” “到那时,寡人的荼儿,势必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国君,带领齐国跟吴国抗衡。说不定吴侯都活不了几年。” “这……国君何出此言?” 高张颇为诧异的问道:“吴侯不似短寿之相。” “哼,他都过了不惑之年,还算短寿吗?” 杵臼意味深长的道:“庆忌此人,心机太重,杀气太大,运气太好,这三件事都夺了天机,他不会太过长寿。” “国君英明。” 高张与国夏姑且是相信了。 杵臼又道:“寡人薨后,尔等当尽力交好于吴国,同时致力于恢复国力,劝课农桑,使朝局平缓,另外……” 杵臼的眼中,难免显露出一抹担忧之色,道:“田乞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这些年来,他施恩于国人,笼络人心,朝中各地方,不少卿大夫皆跟田乞有旧情,寡人怀疑田乞有不臣之心,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以及合适的理由处死他。” “尔等拥立荼儿继位后,当严防田乞夺权,遏制田氏。” “诺!” 对于杵臼的这一番叮嘱,高张和国夏只能是苦笑着答应下来。 杵臼生前,凭借着他的威望,或许可以镇住田乞。 但,杵臼死后,还有谁能制得住田乞? 高张和田乞心里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这些年来,田氏的势力一直都在与日俱增。 尤其是在田乞拜相后,上到卿大夫,下至底层的庶民,谁没有受过他的恩惠? 对于田乞,杀,不好杀;治,又治不住。 如何是好?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二年,即公元前492年,农历八月末。 在位五十六年的齐侯杵臼,终于与世长辞,含恨而终,谥号“景公”。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齐景公没有选择公子阳生、公子寿、公子驹等较为年长,而且成熟稳重的儿子作为后继之君,反而让年仅十岁的孺子吕荼做齐侯…… 齐景公这是老湖涂了吗? 作为托孤之臣,高张和国夏,无奈的接受了齐景公的遗命。 为防止诸公子作乱,二人于是将他们都迁到东来定居,妥善安置。 不过,齐国诸公子也都不甘被圈禁一辈子,纷纷出逃。 得知这一消息的庆忌,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按理说,齐景公还有两年的寿命,只是被庆忌一连串的折腾,备受打击的齐景公,还是扛不住了。 更让庆忌深感无语的是,齐景公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选择让吕荼继位,难道他看不到齐国此时的危局吗? 不过,不管是哪个公子当上齐侯,对于庆忌而言,都是一样的。 随着齐景公的逝世,能真正被庆忌重视,可以当做对手的人,就只剩下赵鞅以及子栾,至于其他人,不过是泛泛之辈,不值一提。 说不定田乞还算一个,毕竟他是野心勃勃的人,而且颇具才识。 但,田乞也仅此而已。 毕竟田乞说不定还只是一个权臣,而非一国之君。 身份不对等! “大王,齐景公立吕荼为齐侯,承继大位,恐怕会为齐国埋下灭亡的祸根。使狼子野心的田乞,有可乘之机。” 此时,在滋德殿中,庆忌正在跟御史大夫范蠡对席而坐,饶有兴致的下着象棋。 下棋之余,君臣二人还不忘一边谈论国事,一边品着香茗,很是自在。 说起齐国所发生的事情,庆忌只是澹然一笑,道:“不论齐景公立谁为嗣君,田乞掌握大权,甚至于田氏代齐,都是不可避免之事。” 在原来的历史上,田乞只是一个上卿,征收齐人的赋税时用小斗收进,贷给齐人粮食时用大斗贷出,对他们施行阴德,而齐景公却不制止他。 因此,田氏家族深得齐国民心,宗族势力日益强大,齐人感恩于田氏。 就这,田乞还敢联合齐国的众大夫,赶走托孤之臣国夏和高张,将齐晏孺子放迁到骀地,将他杀死在帐幕里,并驱逐齐晏孺子的母亲芮姬…… 田乞还迎立了公子阳生,是为“齐悼公”,专擅齐国国政。 而在庆忌的帮助下,田乞在齐国为相十余年,权势极大,要铲除掉国夏、高张的势力并不难。 第829章 吴国二十三郡 “大王会阻止田氏代齐吗?” 范蠡颇为疑惑的询问道。 闻言,庆忌只是轻笑一声,用“炮”吃掉了范蠡的一个“马”后,意味深长的道:“寡人如何能阻止?” “随着齐景公薨逝,田氏代齐已成定局。只是,寡人不能容忍一个完整的齐国……” “大王英明。” 范蠡基本上,已经能猜到庆忌的打算了。 分裂齐国! 这个事情,对于吴国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经过连番大战后,吴国需要一段时间,来休养生息,切不可动辄大战。 因此田乞即便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篡权夺位,庆忌都不便于直接出兵,帮助姜齐公室拨乱反正。 不过,这并不妨碍庆忌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使齐国分裂,然后从中牟利。 “大王,现在中原是越发混乱了。” 范蠡抬手跳“马”,威胁到庆忌的“帅”后,笑吟吟的道:“自淮水之战后,按照约定,郑国趁机吞并了许、顿二国,宋国也是兼并了曹国,占据陶邑这一膏腴之地。” “只是,郑伯和宋公野心勃勃,又图谋灭陈,而今两国之师竟然在陈地激战。” “现在,宋国与郑国的使者,都已经来到金陵,请求大王做主。大王便一直避而不见吗?” 庆忌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水后,说道:“陈国之归属,并不在盟约的范围之内,寡人也并不关心。” 这个时候的吴国,其实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淮水之战后,吴国已经出兵北上,从联军的手中夺过了原来莒、薛、邾、郯、滕、蔡、钟吾、徐八个附庸国的城邑土地,并设置为郡。 此时的霸主吴国,名下再无一个附庸国。 原本是吴国的国中之国的唐国,也被随之吞并,跟蔡国一样,沦为一个县,被并入到南阳郡当中。 至于莒、薛、邾、郯、滕、钟吾、徐这七个附庸国的故地,则是已经连成一片,被庆忌设立为吴国的第二十三个郡—— 泗水郡! 增置泗水郡后,吴国的二十三郡,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三川郡、巴郡、蜀郡、泗水郡。 人口方面,庆忌估计,吴国现在的人口应该是超过了一千二百万。 这还是考虑到多重因素的影响,保守估计的。 “大王,这最后的结果,可能是陈国被郑、宋瓜分。大王便不打算分一杯羹吗?” “寡人应适可而止。” 庆忌用“炮”吃掉了范蠡的一个“马”后,缓声道。 对于中原所发生的变局,庆忌是早就料到的。 现在吴国的国力,应该不允许庆忌四面树敌了。 郑国也好,宋国也罢,现在都算是吴国的盟友。 虽说让郑、宋两国瓜分陈地,会使其国力大增,但这两个国家都接壤于吴国,吴国一向奉行的国策,便是远交近攻。 在这之后,庆忌等到吴国恢复了元气,怕是一定会针对郑国和宋国,发起灭国之战。 “少伯,寡人而今最担忧的,还不是宋、郑两国,而是六晋。” 庆忌语重心长的说道:“襄陵之战后,赵鞅逃回了赵国,并联合中山国、魏国、韩国,进攻范国与中行国,现在甚至是连智国都掺和进去了。” “最多不过一年,大战便会见分晓。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范、中行二国,势必会灭亡,恐怕连智国都不能幸免于难。” 庆忌已经可以预见,六晋变三晋的结果。 毕竟,韩、赵、魏三国,都或多或少的进行了一些变法改革,而其余三晋,还在奉行老一套的政令,墨守成规,所以国力一直都没有显着提升。 一旦范国和中行国灭亡,缺少外援,又不思进取的智国,又怎能“苟活”? 要知道,韩赵魏三晋,那可是一向同气连枝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庆忌目前要考虑的事情。 “少伯,秦人那边,大概还能坚持多久?” 听到这话,范蠡想了一下,随后回答道:“秦国已经不堪重负了。” “按照大王之命,三个月前,孙武已经派兵攻取了崤函之地,公子繁跟着封锁西域通道,严禁商贾通行,并从背后袭扰义渠、乌氏等西戎部落。” “在这期间,西戎八国的军队,已经撤去。” “在渭水一线,秦人又持续增兵,据说有近三十万人马。但,兵员素质良莠不齐,恐怕是不堪一战。” 庆忌澹澹的笑道:“一战灭秦的时机,已经成熟。” 如何打赢渭水之战,庆忌已经有了主意。 旋即,庆忌亲自撰写了一道诏书,让人日夜兼程送往丰邑大营。 …… “……着孙武即刻返回国都。公子鸿继任上将军之位,督军作战!如律令——” 中军大帐之内,孙武领着一众将领跪迎王诏。 身穿玄色袍服的内侍,手拿赤纹玄色的诏书,尖着嗓子大声宣读着诏书上的内容。 身边还站着持剑而立的公子鸿,以及他的一众亲卫。 当内侍的话音一落,包括孙武在内,将领们都不禁勃然变色。 好似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 “临阵换将,这可是兵家之大忌,难道大王不知道吗?” “一定是有奸佞小人,在大王身边进谗言。” “国尉乃是我大吴战神,用兵如神,攻必克,战必胜,何故撤下国尉?” “甚矣!” 中军大帐里边的将领都面露不满之色。 负责宣读诏书的内侍,则是冷哼一声,瞥了一眼孙武,阴阳怪气的道:“国尉,接诏吧?” 孙武不禁苦涩的一笑,双手接过诏令后,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是让孙武猝不及防,心中很是难受。 他终究是遭到了庆忌的猜疑吗? “大王莫不是忘却了龙藏浦之盟?” 孙武起身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公子鸿的身上。 龙藏浦之盟,乃是孙武在出征前,跟庆忌击掌为誓,定下的誓约。 不论发生何事,若战争尚未结束,庆忌都不得勒令孙武班师回朝,或临阵换将…… 然而,庆忌显然是违背了这样的诺言,出尔反尔了! 第830章 戒奢靡之风 现在,正是渭水之战的关键时刻,庆忌居然撤下百战百胜的孙武,将年纪轻轻的公子鸿换上去,岂不是很荒谬吗?餦 二三十万大军的指挥权,怎能交到一个并无多少带兵打仗经验的年轻人身上! 庆忌这分明是在误国误民! 虽说,公子鸿作为庆忌的庶长子,十四岁便入伍,而且屡立战功,常年跟在庆忌、孙武等人的身边,晓畅军事,熟读兵书战策。 但,这并不代表,公子鸿真的能肩负起如此重担。 举国精锐之师托付到他的手里,庆忌如何能真的放心? 难道,仅仅是因为孙武在渭水之战取不到进展,便要临阵换将吗? 孙武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心寒。餦 包括帐中诸将,也是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对于孙武等人的疑惑,公子鸿只是一笑置之,道:「国尉,此一时,彼一时。」 「父王与国尉你,的确有龙藏浦之盟,然而国尉率兵攻秦,半年有余,寸功未立,反而使我吴国损兵折将,消耗的粮秣辎重不可计数!」 「国尉扪心自问一下,汝可对得起大王的厚望,对得起吴国的父老乎?」 「……」 孙武沉默了。 灭秦的战事这般艰难,是孙武早有预料的,所以让庆忌做好心理准备。餦 未曾想,庆忌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认为他孙武作战不利,而且有拥兵自重的嫌疑……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这一刻的孙武,已经恨不能以死明志,向庆忌宣誓自己的忠心。 过了许久,孙武终于长叹一声,道:「也罢。公子,老夫即将返回金陵,向大王述职,前线这边,有一些事情,老夫需要向公子交代一二……」 「不必。」 公子鸿摆了摆手道:「大王之命,是让国尉你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甚么?」餦 诸将都不禁瞪着眼睛,觉得庆忌这一次做得太过火。 孙武却是摇摇头,朝着公子鸿躬身作揖道:「如此,孙武告退。」 「国尉!」 一众将领都在为孙武打抱不平。 然而,孙武却是转过了身,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中军大帐。 在不少将士的注视下,孙武登上了戎车,在数十名甲士的护送下,踏上了返回金陵的道路。 但,孙武真的返回金陵了吗?餦 非也! 夜半三更的时候,公子鸿就在自己的寝帐中,见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 黑袍人揭下兜帽,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国字脸。 此人,正是孙武! 看着孙武有些不解的目光,公子鸿连忙上前,向他躬身行礼道:「国尉,白日里多有得罪,还请你勿怪。」 「这……公子,莫非大王还有密诏?」 「正是。」餦 公子鸿掏出了另一道密诏,递给孙武过目,而后微微一笑道:「国尉,此乃大王之计策。我是名义上的上将军,而大军的实际指挥权,仍操于国尉你之手。」 「现在知道此事之人,只有你、我、大王以及范蠡。」 「这已经是军中,乃至整个吴国的最高机密。」 「善!」 在看见密诏的内容后,孙武终于信服的微微颔首,心情这才舒缓开来。 公子鸿又道:「国尉,这段时间,便委屈你待在帷幄之中,静观其变了。」 「求之不得。」餦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 十二年,即公元前492年,农历十月。 渭水一线,吴秦两国近五十万大军,还在对峙。 按理说,劳师远征,吴军的后勤补给压力太大,打持久战是扛不住的。 但,最先撑不住的,反而是秦国。 秦国境内,固然河流纵横,肥沃的土地不少,只是还有大量的土地尚未被开垦出来,秦人还过着跟戎狄一样,半农耕半游牧的生活。 因此,秦国仓禀当中囤积的粮食根本不多。餦 开战不足两个月,秦国的大粮仓基本上就被消耗一空。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继位不久的秦伯嬴盘,便选择向国人加征粮食,这导致秦国的生产遭到极大的破坏。 虽然这是外敌入侵,社稷危如累卵的形势,但是秦人连最基本的口粮都得不到保证,还如何跟敌军作战? 嬴盘屡次加征粮食,更是导致民怨沸腾,原本一些跟他同仇敌忾的国人,都已经大量出逃,躲避到深山之中,以逃避沉重而危险的徭役…… 此时,在雍城的蕲年宫,穿着一袭朴素常服的嬴盘,坐在榻上,喝着碗里的米粥,吃着糠咽菜,碟子里的菜肴,见不到多少的肉腥。 嬴盘而今是能省则省了。 他作为一国之君,自然是要以身作则,以此来让秦国上行下效,以朴素之风,挤出一些口粮送往前线。餦 跟嬴盘坐在一起的,则是上大夫景阳。 景阳看着这般拮据的嬴盘,都不由得心中有愧,以袖掩面,发出了「呜呜」的抽噎声,眼角还带着泪花。 「景阳,你哭什么?」 嬴盘皱着眉头问道。 「国君,臣是在哭社稷。而今我秦国,真乃是多事之秋也。」 景阳叹气道:「国君以身作则,戒奢靡,行节俭之风,这的确是好事。」 「只是国君为秦人的君主,一顿膳食这般朴素,跟普通的黎庶一样,可能还有所不如,这怎能不让人汗颜?」餦 嬴盘闻言,摇摇头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寡人何尝是不想餐餐大鱼大肉?」 「然,前线的将士,尚且有人在饿肚子,寡人若是不怜悯他们,保证他们的口粮,秦国……说亡便亡矣。」 景阳低着头道:「国君,恕臣直言,这大半年来,渭水一线,我秦国前前后后投入了三十多万兵马,至今还有大概三十万将士。」 「其兵力之巨,可谓是亘古未有之。我秦军分明占据了兵力优势,何故子虎只是被动挨打,坚守不出?」 「子虎是在怯战,请国君明鉴。」 嬴盘一听这话,只能是长叹一口气,说道:「战?景阳,若我秦军还有一战之力,恐怕断然不会使战事胶着至今。」 「吴军尽是精兵强将,而我秦军多为老弱。正面一战,何以胜耶?子虎能撑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了。」餦 第831章 昆仑奴暴乱 “报——” 就在这时,一名宿卫进入宫室中,将一道竹简递给嬴盘后,道:“国君,高陵回报!” 闻言,嬴盘拿过竹简一看,不由得眉头一皱。 子虎又一次回绝了嬴盘让他主动出击的命令。 这让年少气盛的嬴盘,心中不禁有些恼火。 看见嬴盘的神色后,景阳已经能揣摩出发生了何事。 于是,景阳试探性的进言道:“国君,子虎作战不利,轻视国君你,而枉顾国家现状。” “臣听说孙武早已经被吴侯勒令,返回金陵。接替孙武,出任上将军的,是公子鸿!” “公子鸿年纪轻轻,虽晓畅军事,然领兵作战的经验并不丰富,怎能是子虎的敌手?” “即便如此,子虎仍是不敢出战,畏敌如虎。” “国君,臣以为子虎已经没了当年的锐气,不堪大用,请国君考虑易将之事!” 易将吗? 嬴盘的心里颇为迟疑。 秦国的公卿大夫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名将,只有一个垂垂老矣的子虎。 子虎老而弥坚,为将数十年,在对西戎的战事中鲜有败绩,而且在中原列国和吴国,都是极负盛名的一个人物。 嬴盘知道子虎是一个可以倚重的大将。 但是,按照秦国现在的这种状况,恐怕后勤补给跟不上,前线的秦军将士饿着肚子作战,顷刻间就有崩溃的危险。 “国君,搏一把!” 景阳“扑通”的一声,跪在地板上,郑重其事的朝着嬴盘行礼道:“臣愿为国君,击败来犯之敌。” “若不破吴军,臣愿提头来见!” 嬴盘闻言,皱起了眉头,问道:“景阳,寡人知晓,你有忠君报国之心。只是国战,非同小可,你若取代子虎为将,可有良策破敌否?” 显然,在嬴盘的心里,已经偏向于对吴军主动出击的。 只是这一战,秦国要是战败了,便离亡国之日不远了。 为此嬴盘不得不慎之又慎。 只见景阳沉吟片刻后,缓声道:“国君,用兵贵在速战、速决、速胜。” “臣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此五者,致胜之道也!” “吴军远道而来,虽兵戈犀利,却久战不克,寸功未立,故而难免士气低落。夫战,勇气也!” “吴人的勇气已经衰竭。而我秦军,为保家卫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旷野作战,我秦军战车所向披靡,威服西戎,怕是连六晋都莫能比之。” 顿了一下,景阳又道:“是故,若臣为将,势必集中优势戎车之旅,出其不意,勐攻吴人中军。” “即便不可致全胜,也能迫使吴军退避,不敢掠我锋芒。” “善!” 对于景阳的主张,嬴盘深表认同。 毕竟,吴国最擅长的,一直都是步兵作战,戎车方面并不比列国强多少。 若能躲避吴军的弩阵,再不跟吴武卒发生正面一战的话,其余吴军,的确不可能是秦军的对手! …… 跟景阳促膝长谈一宿后,翌日,嬴盘便正式下令,撤下子虎,改以景阳为大将,率领秦军主力,准备对吴军进行全面的反击。 得知这一消息的孙武、公子鸿,顿时心中大定,立即改变战法,转攻为守,弃守了丰邑后,以毫地为大本营,布了一个口袋阵,诱使秦军主力进入。 景阳在走马上任后,志得意满的下令秦军渡过渭水河,占据丰邑城。 看着退缩的吴军,景阳更是以为吴军主将公子鸿胆怯,不敢一战,于是变本加厉的往毫地增兵。 景阳亲率七百余乘戎车,十万战兵勐攻毫城。 就在景阳以为自己将要得手的时候,后方忽然响起了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轰隆隆!” “杀!” 漫天的烟尘,伴随着响彻云霄的喊杀声,扑面而来。 吴军的五百乘戎车,以及一万铁骑兵团,突然从秦军的背后包抄而来。 对此,景阳丝毫不慌,站在戎车上挥剑,指挥作战。 哪怕是腹背受敌的状况,景阳还是表现得十分澹定的。 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吴军的骑兵,为何能有那么强大的战斗力? 只见吴军的铁骑,一个个都能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射杀秦兵,还能稳住自己的身形,挥动长武器厮杀…… 难道吴军骑兵,一个个骑术都那么精湛吗? 景阳深感不解。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支吴国的铁骑大军,乃是装备了马镫、马蹄铁、马鞍的骑兵,战斗力极为强悍。 “噗嗤!” “唰!” 马背上的吴国骑兵,来去如风,挥动着宽大的斩马剑,一剑就能斩杀一名敌人。 原本整齐的秦军方阵,立刻就被一万吴军铁骑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吴军的戎车随后宛如潮水一般袭来。 “撤!快撤!” 当景阳想着下达撤退命令的时候,为时已晚。 因为这个时候的秦军,早就已经被吴军分割包围。 不止是毫地,丰邑以及渭水北岸的秦军,同样是遭受到了吴军的勐攻。 方圆三百余里的土地上,大大小小的战斗经久不绝。 经过整整两个昼夜的厮杀后,近三十万的秦军,跟着全军覆没。 …… 吴国都城,金陵。 此时在偌大的奉天殿中,庆忌看着手中的奏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较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押运粮秣辎重的途中,倭人吴那伐杀死督运的将士,跟几千个昆仑奴揭竿而起,叛乱迅速席卷了南郡、南阳郡。 仅仅是半个月的时间,以前饱受压迫的昆仑奴,都追随吴那伐,攻破城邑,杀戮黎庶,造成了不小的破坏。 根据文种在奏报中所言,叛军的规模已经不下三万人,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大王,臣有罪!请大王降罪!” 卫尉勾践得知这场叛乱的来龙去脉后,不禁大为惶恐,连忙跪下来,主动认罪。 当年,庆忌巡视到三川郡的时候,见到通晓吴语,而且性格坚韧的吴那伐,认定此人包藏祸心,于是让勾践一剑刺死他。 没想到吴那伐还大难不死,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第832章 号封武安君 「勾践,平身吧。」儙 庆忌睥睨了一眼跪在陛台之下的勾践,缓声道:「昆仑奴叛乱之事,既然已经发生,首要之务,非是问罪于人,乃是如何镇压叛乱。」 「即便没有吴那伐,也会有别的昆仑奴带头作乱。」 「……」 庆忌说的可不是一句虚言。 正所谓物极必反,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些年来,吴国压榨昆仑奴太狠,昆仑奴会发动大规模的叛乱,也是情有可原的。 「黑夫。」儙 「臣在!」 「寡人给你五万人马,加封你为大都督,都督南郡、南阳郡诸军事,前往那里镇压昆仑奴之乱。半年后,寡人不期望再见到任何一个活着的叛逆!」 「臣,谨遵王命!」 庆忌对于血腥镇压昆仑奴叛乱的态度,是十分坚决的。 昆仑奴说到底,在吴国就是彻头彻尾的奴隶,免费的劳役,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法不责众? 在吴国,并没有这种说法。儙 换做是一般的黎庶作乱,庆忌可能会考虑只诛首恶,余者只是贬为奴隶,发配边疆。 但是,昆仑奴的话,庆忌可以做到将叛乱的昆仑奴全部斩尽杀绝,一个活口都不留! 「报——」 「大胜!渭水大胜!「 就在这时,一名宿卫欣喜若狂的进入奉天殿中,将一道奏章让中车府令胶滑递上去。 一听说是「大胜」,朝堂之上的群臣,都不由得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持续了近一年之久的灭秦之战,终于能宣告终结了吗?儙 真不容易! 庆忌看过奏章上的内容后,也是不由得站起身,笑容满面的道:「彩!」 「渭水一战,我军斩首十万余级,俘虏秦军十五万人!」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群臣都跪下来,山呼海啸道。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让吴国君臣欣喜若狂的消息。 为了打赢这一战,成功灭秦,吴国着实是不容易的。儙 损耗的粮秣辎重且不说,前前后后投入了三十万的兵马。 阵亡的士卒,估计不下七万人。 秦军更惨,再加上之前死掉的西戎八国的援军,估计不下二十万! 这样的战果,让庆忌满意了。 虽说此战后,让吴国不少地方几乎家家缟素,但庆忌认为值得。 「胶滑,拟诏!」 心中兴奋之余的庆忌,想起了战前,自己跟孙武的约定,于是挥了挥手道:「赐孙武良田三千亩,金陵、吴都之地,十处上等宅邸。」儙 「赐爵大庶长,增雍城食邑一千户,封号——武安君!」 「诺!」 大庶长,在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中,属于第十八级,仅次于十九级的关内侯,以及二十级的彻侯。 孙武在吴国,一直都是有着最高的军功爵位。 排在身后的伍子胥和田穰苴,一个是驷车庶长,一个是大良造…… 其余食邑,还有赏赐的资产且不说,「武安君」的封号,还是实打实的荣誉! 「大王,不知道何为「武安君」?」儙 太宰计然颇为不解的询问道。 吴国同样是有封君的存在,而且只享受食邑,但是「武安君」这一封号,从未出现过。 究竟是何来历? 有理可依吗? 庆忌则是淡淡的笑道:「这是一种高等 爵位。」 「历朝历代国之能安邦胜敌者均号「武安」,武安君亦如此。」 「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黎庶安集,故号武安。」儙 闻言,群臣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百战百胜的孙武,的确当得起「武安君」的头衔。 武安者,以武功治世、威信安邦誉名。 一般来说,称「君」的两个条件,一是据有土地,二是属有臣子。 「君」是卿大夫的一种新爵号。 在原来的历史上,秦国名将白起数立战功,秦封其为武安君为先。 李牧数退攻赵秦军,横扫匈奴,也被封为武安君。儙 苏秦为合纵长,被赵肃侯封为武安君,之后出使六国,并佩六国相印,采用合纵策略使山东六国与秦国对峙。 还有一个项燕,世代为楚国将领,受封于项,率军大败了秦将李信,一样是武安君。 四位武安君都功勋卓著,位高权重,可尽管如此,每一个的下场都无比凄惨。 白起天下无敌,最终自刎而死。 李牧因秦国贿赂大夫郭开所使用的离间计被赵王所杀。 苏秦为燕国去齐国做内应,五国伐秦,齐国同时讨伐宋国,燕国大将乐毅带领五国联军回伐齐国,齐国察觉苏秦是燕国的女干细,所以苏秦被刺杀,苏秦死前献策诛杀了刺客。 项燕也是被王翦击败,死于乱军之中……儙 由此可见,这「武安君」的封号,算是一种魔咒了。 庆忌倒不是盼着孙武不得好死,只是以孙武的功劳以及能力,的确当得起这一封号。 「我吴军有渭水之胜,秦国也弹指可灭矣。」 庆忌的心情舒缓下来后,正襟危坐道:「寡人之意,在秦地,设立我大吴的第二十四个郡——长安郡!」 「大王英明!」 群臣都恭维道。 秦国所占据的关中之地,本来是周原,周人和西戎定居的地方,又被称之为「雍州」。儙 按理说,庆忌应该将秦地,命名为「秦郡」,或是「雍郡」,甚至是「周原郡」的。 但,庆忌命名为长安郡,可谓是用心良苦。 何为「长安」? 长治久安。 秦人长久以来跟戎狄杂居,性情桀骜不驯,且私斗成风。 吴国要真正消化秦人,着实不易。 庆忌设立一个长安郡,寓意自然是期望秦人能消停一些,不要不时的进行***。儙 而随着长安郡的设立,吴国而今,已经有整整二十四个郡,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三川郡、巴郡、蜀郡、泗水郡、长安郡。 吴国现在的疆域之广袤,人口之众,已经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在庆忌看来,自己还是任重而道远。 毕竟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 若是无法消化现有的人口,吴国看起来再强大,也是外强中干。 第833章 苌弘化碧 庆忌估摸着,这个时候,孙武应该已经率兵攻破雍城,灭掉了秦国,所以设立一个长安郡是必须的。闷 「阳虎。」 「臣在!」 被点到名字的大行令阳虎,立马站了出来。 「你负责挑选使者,出使西戎八国,招抚西戎,使之向我吴国称臣纳贡,不得有误。」 「诺!」 随着秦国的灭亡,绵诸、绲戎、翟、镕之戎、义渠、大荔、乌氏、朐衍这西戎八国,势必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 但,庆忌的确没有灭掉西戎八国的打算。闷 毕竟,一口吃不成胖子。 在没有治理好长安郡,收服秦人之心,使国力有所恢复之前,庆忌是不会考虑动辄大战的。 至于西戎八国,要是能一直安分守己的话,庆忌不介意等到自己一统天下后,再扫灭四夷…… 「计然。」 「臣在!」 「你负责挑选一批能干的官吏,进入长安郡主政,务必尽快恢复其地凋敝的民生,使民心归吴。」 「诺!」闷 太宰计然立刻答应下来。 这已经是一种惯例。 吴国每设立一个郡,都会从本土挑选一大片能臣干吏,走马上任,以求尽快恢复民生,使民心归于吴国,促进融合。 但,仇恨是一时间无法消失的。 在这一次的灭秦之战中,死伤的秦人太多,这让秦人如何接受自己成了亡国奴的现实? 「大王,不知道你将委任何人为郡守?」 「吴鸿。」闷 庆忌不假思索的道。 他早就想过了。 公子鸿的才德兼备,有容人之量,让他出任长安郡郡守,庆忌放心,而且以公子鸿的能力,一定可以尽快使长安郡恢复民生。 「吴鸿为长安郡郡守。另外,驻军五万于雍城、平阳,归吴鸿节制。」 庆忌考虑到秦人可能会暴乱,所以不得不未雨绸缪,在长安郡驻扎重兵,以备不测。 「大王。」 这个时候,右丞相孔丘出列道:「臣以为,应当按照惯例,迁走数十万故秦遗民,同时从邻近的蜀郡、汉中郡、三川郡填充人口。」闷 「善。」 庆忌想了一下,便道:「首次移民,便迁移十万户秦民于南郡、南阳郡。」 「再从汉中郡、三川郡、南郡、南阳郡与蜀郡、巴郡,迁移二十万户,定居于长安郡。此事,交给曾点负责。」 「臣,谨遵王命!」 治粟内史曾点立即答应下来。 移民,还是迁移那么多的黎庶,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关中本来是膏腴之地,只是秦人半农耕半游牧,所以大量的耕地都没有得到开发。闷 庆忌是期望那二十万户的移民,可以尽力垦荒,给吴国创造更多的赋税收入…… 最后,庆忌还不忘叮嘱道:「另外,凡迁移之民,各地官府都当配给农具、田产、房屋、种子、布匹等,免其赋税一年,免其徭役三年!」 「大王仁德!」 群臣都一脸恭维的神色道。 施加恩惠于民,这对于庆忌而言,是利大于弊的。 不过,这给予国库的压力会过大。 毕竟经过连番大战后,吴国的国库,仓禀里的粮食已经被消耗一空,为了抚恤阵亡的将士,以及奖赏有功之人,相信就连黄金、铜钱、布匹、绢、麻等值钱的东西,都会跟着被搬空……闷 这让庆忌有些肉疼。 只是 不可避免。 想要有足够的收获,又怎能没有付出?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二年,即公元前492年,农历十一月末。 孙武率兵捣破雍城,秦伯嬴盘自认为愧对列祖列宗,于是自缢而亡,其尸身被以诸侯之礼厚葬。 随着雍城被攻破,宣告着存在了二百七十多年的秦国,已经灭亡。闷 吴国在故秦之地,设立长安郡,并迫使西戎八国臣服。 中原那边,郑、宋两国进一步瓜分陈国后,国力大增,跟着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 韩、赵、魏、智、范、中行六晋,以及中山国,还在混战。 不过,局势已经日渐明朗。 智国背叛了范、中行二国,转投敌营,最后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在孙武班师回朝的时候,范国与中行国已经被四晋和中山国瓜分。 中山国见到再无利可图后,选择撤兵。闷 而赵鞅,似乎还想趁机扩大战果,于是拉着韩国、魏国,以及赵国北方的代国,组成一支四国联军,浩浩荡荡的出兵灭智。 这一切,都在庆忌的预料之中。 相信智国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一个团结的三晋,对于庆忌而言,是颇为不利的。 所以庆忌琢磨着,是否要保住智国。 但是,吴国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动辄大战,如之奈何? 在六晋混战的时候,周王室跟着掺和进去,而且是属于范、智、中行阵营的。闷 现在周王室也是自身难保,于是派出苌弘来到金陵,请求庆忌干预中原的混战,但是后者一直都避而不见。 更让庆忌感到有些棘手的是,在齐景公死后,田乞果真发动了政变。 冬,十二月。 田乞联合一众齐国卿大夫,进攻托孤之臣国夏和高张,赶跑了二人。 他又从鲁国接回公子阳生,拥立他为国君,至于吕荼和芮姬,则是被流放到骀地。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田乞派出刺客,准备杀死吕荼,没成想被黑冰台的人阻止,吕荼、芮姬母子俩,旋即被一路护送到金陵…… 此时,庆忌正在滋德殿中,单独接见周王室的大臣苌弘。闷 准确来说,苌弘是刘国的大夫,不过刘国属于周王畿内的诸侯国,而刘子(刘国国君)是周天子的正卿,所以苌弘可以算是周臣。 苌弘是一个古来稀之年的老头,高寿,七十有四,额头向上凸起,跟寿星公一样,慈眉善目,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活到苌弘这把岁数,还要不远千里,跋山涉水的来到吴国,着实是不容易的。 苌弘是一代名士,在这个时代,能跟老子、孔子、季札等人相提并论,可谓是闻达于诸侯的。 他博闻强识,涉猎广泛,通晓历数、天文,且精于音律乐理,以才华闻名于诸侯,就连孔子都曾拜到了苌弘的门下,可想而知苌弘的名气多大。 第834章 墙头草周王室 在原来的历史上,长弘死得悲惨壮烈。 长弘的学识、忠诚和治国之道,并没有赢得应有的回报。 当晋国发生了范吉射和中行寅叛乱事件的时候,长弘的君主刘文公与范吉射为世代姻亲,为达到削弱晋国实力、辅助王室的目的,长弘暗中为范氏出谋划策。 所以,内乱平息后,晋卿赵鞅以此为借口要征讨周王室。 周天子是依靠晋国的支持,才登上王位的,他迫于压力,为息事宁人,讨好晋国,下令杀了长弘。 忠心耿耿的长弘最终做了“替死鬼”。 相传,因长弘死得悲壮、死得冤屈,其血三年化为碧玉。 后常以“碧血”与“丹心”连举,称颂为国捐躯之士,用长弘化碧、六月飞雪比喻千古奇冤…… “长子,你已过古来稀之年,正是应该安享晚年的时候,何故为了完成王命,不惜奔波劳碌?周天子和刘子,便不体恤长子你吗?” 长弘摇摇头道:“吴侯此言差矣。能为天子奔波,这是敝臣的荣幸,能为国君奔波,这是敝臣的职责。” “些许劳累,又有何妨?” 闻言,庆忌颇为赞赏的看着长弘,说道:“长子,寡人听闻你商朝时的比干一般,对天子忠心耿耿。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只是,恕寡人直言,长子你尽心竭力,又有修齐治平之雄才大略,深得天子的信任,君臣同心戮力,欲复兴王室,却是不然。” “何故?” “只因周室自从幽王昏乱以来,至今已历十四世,一蹶不振,长子你若想复兴王室,定然不会有好结果。” “……” 庆忌的这一番话,让长弘一时间沉默下来。 其实,早在六晋混战一开始,周天子便派出了三个使者,前来金陵游说庆忌主持公道,阻止六晋诸侯的战争。 但,庆忌一直都对周王室的使者避而不见。 也是长弘的名气足够大,庆忌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 “唉!” 长弘长叹一口气,说道:“吴侯,自平王东迁以来,礼崩乐坏,天下纷乱,致使列国伐战频频,黎庶惨遭涂炭流离之苦。” “若周礼恢复,诸侯咸服,尊周室而王天下,想必四海一定安定,华夏九州将不再有战乱。” “长子此言差矣。” 庆忌摆了摆手道:“今天下纷乱,何得康宁?王道不行,唯兵道称尊!” “而今周德衰亡,已成定局,若长子与周王室仍旧倒行逆施,执意逆天而行,恐怕会致使王室灭亡,气数必尽!” “夫乱世,世风日下,人心丧乱而不古,周王室夹缝于列国群雄之间,能苟且偷生,实属不易,何故还要插手诸侯争霸之事?” 周王室出兵干涉六晋诸侯内战,说真的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自不量力的行为。 周天子和长弘等人,目的可能是为了增强周王室的影响力,殊不知一着不慎,便可能让周王室遭到灭亡…… 长弘想了一下,又朝着庆忌躬身道:“吴侯,话虽如此,然,而今范、中行二国已灭,智国面对韩、赵、魏、代四国联军攻伐,也是及及可危。” “当此时,吴侯若是坐视智国覆灭,恐怕韩、赵、魏三国一朝得势,将会危及到吴国的霸权。”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澹澹的笑道:“长子,寡人跟你说一句实话。” “六晋也好,三晋也罢,或者是昔日的霸主晋国重现,寡人都不惧!” “今年十六国诸侯联军伐吴,汝周室也参与其中,寡人尚且没有向周室问罪,天子如何有颜面,向寡人请求出兵,阻止中原混战?” “这……” 长弘不由得为之语塞。 周王室的这种行为,的确是厚颜无耻的。 之前周王室充当墙头草,跟着以齐景公为首的诸侯联军,一起征讨吴国,庆忌都没有跟周王室算账,周天子怎能厚颜无耻的让庆忌帮助? 仅仅是一个霸主的虚名吗? 对于首鼠两端,善于当墙头草的周王室,庆忌已经是深恶痛绝,指不定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就把苟延残喘的周王室灭掉了。 “长子,你回去转告天子。” 庆忌正色道:“若智国覆灭,寡人可以保证周王畿之地的安全,使三晋不敢犯汝疆界。就这样。” “多谢吴侯。” 长弘缓缓的松了口气。 他的本来目的,就是想请庆忌庇护周王室的。 至于智国的存亡,周天子并不关心。 话说回来,吴国在周天子的王畿之地,影响力已经是极大的。 虽说庆忌每年都要在形式上给周天子一批贡品,但吴国已经在王畿之地驻军,而且还让吴国的卿大夫,到周王室出任大臣,并推行教化…… 这为吴国日后吞灭周王室,做足了准备。 庆忌是一个善于未雨绸缪的人。 他心中,又何尝不想阻止韩、赵、魏、代四国灭智? 奈何,现在的吴国,已经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好在关系不大! 六晋变三晋,说真的让庆忌心里都有些凝重。 为何? 因为韩、赵、魏三晋,在战国时代的确很强悍。 就连最弱小的韩国,军事手工业都非常发达,有“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之说,而韩剑也异常锋利,有“陆断牛马,水截鹄雁”之誉。 赵国,经过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之后,国力大增,军力强盛,一度能跟崛起之后的秦国分庭抗礼。 魏国更是一度成为天下霸主,魏武卒吊打秦、楚、齐等大国。 三晋绑在一起,就相当于霸主晋国,所以庆忌都不得不重视起来。 然而,以吴国现在的国力,韬光养晦一番,就能甩开三晋几条街了。 就变法改革而言,吴国的起步较早,而三晋不过是在拾人牙慧…… 长弘离开滋德殿后,不一会儿,正在处理日常政务的庆忌,便得到中车府令胶滑禀告。 “大王,齐国上卿高张、国夏求见。” “不见。” 庆忌不假思索的回绝了。 对于这两个人的来意,庆忌心知肚明。 田乞发动政变后,作为齐景公的托孤之臣的国夏和高张,就遭到了驱逐,死里逃生的来到吴国,请求庆忌出兵,为被废黜的吕荼主持公道。 虽说,庆忌让黑冰台将吕荼、芮姬母子救出来,并安置在金陵,妥善保护,但是庆忌一直都没有打算帮助吕荼复位,这如何能让国夏、高张二人不心急如焚? 第835章 贞姜夫人,斯人已逝 此时此刻,在吴王宫的宫门口,寒风凛冽,伴随着点点冰晶掉落下来。 守卫在宫道两侧的宿卫,仍是宛如伞盖一般,昂首挺胸,巍然不动,就像是宫门前的两条石龙一样。 原本是齐国上卿的高张和国夏,跪在寒冷的地板上,不禁被冻得嘴唇发青,瑟瑟发抖,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这才略带一丝暖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二人即将失去知觉,眼皮子沉重得直打颤的时候,中车府令胶滑这才缓缓的来到他们面前,慢悠悠的道:“二位上卿,我王有要事在身,政务繁重,不便于接见二位,尔等还是请回去,等候传唤吧。” 一听这话,国夏和高张顿时就急眼了。 还要等候? 要知道,他们死里逃生的来到吴国,已经在金陵的传舍当中,等了半个月之久,期间,除了见过孔丘、阳虎等大臣,连庆忌的面都没见着! 庆忌这分明是对他们避而不见。 国夏忙不迭的将包袱里的马蹄金塞给胶滑,低声道:“中车府令,这是五百两黄金,还请你进去再通报一下,我二位将对你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事成之后,我等还有重谢。” 闻言,胶滑不着痕迹的将包袱推了回去,意味深长的道:“国上卿,不是咱家不帮你,只是王命如此。” “实话告诉你们,大王的确不想接见尔等,不愿掺和齐国内政。” “大王若是心意已决,任何人都难以劝得动。二位上卿即便是跟昔日的申包胥哭秦庭一般,哭死在这宫门口,恐怕大王都未必动容。” “这……” 听到这话的国夏和高张,不由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苦涩之意。 事已至此,他们该如何是好? 国夏想了一下,又将五百两的黄金,送到胶滑的手上,叹气道:“中车府令,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你笑纳。” 】 “吴王那边,还请中车府令你多多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 胶滑这才收下了国夏赠予的五百两黄金,脸上笑的跟一朵菊花一样,很是灿烂。 实际上,胶滑是一个贪财之人。 平日里庆忌是能允许大臣收受他人贿赂的。 但,每一笔贿赂,究竟有多少,来源和去向,庆忌都必须要了如指掌…… 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庆忌从来都不是一个对待臣子刻薄的国君,所以能容忍他们这般搞一点外快。 像胶滑一样,即便他再怎么美言,都不可能改变庆忌的决定。 “中车府令,我们想见一见贞姜夫人,不知你可否通融?” “请稍等。”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既然拿了国夏的五百两黄金,胶滑就或多或少要给他们办事。 这不,胶滑旋即派了一个内侍,将国夏、高张求见的消息,去后宫告诉贞姜夫人,同时报备一下。 毕竟是外臣觐见一个妃嫔,若不慎重一下,难保会出什么岔子。 贞姜,是齐景公的小女儿,庆忌的一个妃子。 虽不比西施、郑旦受宠,也没有王后季蔲的权势,但贞姜好歹生得倾国倾城,绝色之姿,又是齐国的公主,所以很受庆忌的宠幸。 贞姜迄今为止,已经为庆忌生下了二子一女,可想而知她的受宠程度了。 等到胶滑离开后,国夏和高张又窃窃私语的商量起来。 “国子,让贞姜夫人游说吴王,真的能奏效吗?” 高张皱着眉头问道。 “可以一试。” 国夏叹了口气道:“我听说,吴王虽有些刚愎自用,却还能听得进劝。尤其是这枕头风……吴王好女色,天下皆知,贞姜夫人在吴宫,亦是备受宠爱的。” “若能由贞姜夫人出面,说不定能说服吴王,帮一帮咱们。” 高张闻言,有些疑惑的道:“国子,贞姜夫人未必就不知道齐国的事情。” “阳生和国君,一个是贞姜夫人的同母兄,一个是贞姜夫人的异母弟,亲疏有别,贞姜夫人可能会站在阳生那边。” 国夏摇摇头道:“未必。高子,你我早年都见过贞姜夫人,她贤良淑德,有见识,何故想不到齐国而今所面临的危局?” “阳生,不过是田乞拥立的一个傀儡之君,毫无权柄,恐怕连性命都不能自保,惶惶不可终日矣。” “国君好歹是先君选立的,名正言顺,论合法性,阳生不及国君矣。” “不管怎样,咱们都要试一试。要不然,如何对得起先君景公的在天之灵?” “正是。” 高张信服的点了点头,又道:“国子,我有一计,或可说服吴王出兵帮助我齐国拨乱反正。再不济,也能护得我等与国君周全。” “计将安出?” “人尽皆知,吴王好色,尤其有猎奇之心,虽不至于喜新厌旧,却恨不能将全天下的美女,都一亲芳泽,纳入自己后宫中。” 高张笑吟吟的道:“芮姬夫人,有绝色,虽早已嫁做人妇,却容貌更甚,尤善床第之道。” “若吴王亲近芮姬夫人,成全好事,国君便是吴王的假子,对于齐国之事,以及我等先君旧臣,吴王又怎好置之不理?” “这……” 国夏一时间,不由得瞠目结舌,指着高张诧异的道:“高子,这不是荒谬吗?” “先君尸骨未寒,芮姬夫人,又是先君最宠爱的妃子。现在你我这样出卖芮姬夫人,岂能对得起先君的重托?” “先君将国君托付给我们,我们又怎能忘却托孤之遗命?” 听到这话,高张跺了跺脚,没好气的看着国夏,说道:“国子大缪!” “斯人已逝,何谈忠义?你我现在还只是寄人篱下,若得不到吴国的庇护,说不定哪一日,便和国君、芮姬夫人一起,被田乞派来的刺客所杀。” “田乞是一个狼子野心之人,做事狠绝、毒辣,而今你我被他驱逐出齐国,所谓的上卿身份,在吴国,在天下列国,尽是一文不值。” “若吴王可帮助我们,帮助国君,哪怕这是引狼入室之举,也好过被田乞那个狗贼,篡权夺位成功。” “倘若田氏代齐成为既有事实,你我不止是齐国的罪人,还可能落得穷困潦倒,甚至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如果吴王有心帮助齐国,便是存了灭齐之意,你我也能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子孙后代也可在吴国定居,甚至是出人头地。” “……” 国夏总算是明白了高张的心思。 国氏、高氏,都是姜齐公族的小宗、分支,故而在齐国的权柄不小,一直以来都受到齐侯的重用。 但,如果他们一辈子都回不去齐国,或者是田乞篡齐的话,他们就真的再无翻身之余地。 第836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翌日。 奉天殿内,庆忌穿着一袭玄色赤纹的冕服,头戴平天冠,一手扶着龙渊剑,在陛台之上正襟危坐。 二百多个公卿大夫,则是穿着玄色的朝服,头戴进贤冠,手持牙笏,在向庆忌行了跪拜之礼后,按照官职大小,相继落座。 “宣,齐国使者田恒觐见——” 陛台一侧的中车府令胶滑,一声宣号之后,声音传出了殿外。 每一级台阶上,披坚执锐的宿卫们,都跟着中气十足的喊着,让来自齐国的使者田恒进入奉天殿,朝见庆忌。 不多时,手中捧着一道帛书的田恒,便在一名副使的陪同下,低眉顺眼的进入奉天殿,向庆忌行礼道:“敝臣,齐国临淄大夫田恒,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吴王吗? 庆忌心里略微有些诧异。 按理说,庆忌同样是周天子册封的诸侯,爵位是“侯”。 这个“王”,是庆忌自称的,在天下列国的心目中,庆忌还只是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侯爵,而不是一国之王。 田恒之所以将庆忌称之为“吴王”,是带着谄媚尊敬之意的。 “田恒,不必多礼。” 庆忌挥了挥手道:“难得齐侯有心,适才继位,便派遣使者过来朝见寡人。” “吴王,这是应该的。有礼单在此,请吴王过目!” 田恒旋即将手中的帛书,递给中车府令胶滑,然后呈上去让庆忌阅览一下。 田恒则是清了清嗓子,道:“此番入见吴王,我国君献礼,金五千两,丝绸三百匹,玉璧一对,粟米一百车,纹绣五十匹,美女十人!还请吴王笑纳!” 还真是厚礼! 要知道,齐国并不是吴国的附庸国。 但,这一次齐国为了讨好庆忌,可谓是掏出了不少的存货。 庆忌看过礼单后,澹澹的笑道:“齐侯有心。”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曾点,朝会过后,你从国库中挑选一些礼品,务必不可堕了我大吴的颜面。” “诺!” 治粟内史曾点立即答应下来。 送礼这种事情,有来有回。 庆忌不会充当冤大头,非要给齐国回礼更多。 但,等价值的贺礼,还是要送一下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齐景公薨逝的时候,固然吴国和齐国交恶,但庆忌还是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派了使者前往临淄吊唁。 这也体现出了庆忌,的确有跟齐国重修旧好的态度。 有鉴于此,齐侯阳生以及田乞,才会派田恒过来。 这田恒是何许人也? 田恒,即历史上的田成子,田乞的嫡长子,因其家族出自陈国,也称为陈恒,汉朝为汉文帝刘恒避讳,改称“田常”。 就跟恒山郡改为常山郡一样,有的时候要避讳的。 田恒是齐国田氏家族第八任首领。 这厮跟他的父亲田乞一样,是一个阴谋家,心机深沉。 所以,庆忌并没有小觑了田恒。 “多谢吴王!” 田恒朝着庆忌躬身行礼的道谢。 齐国的阳生刚刚继位,的确需要庆忌认可他的地位,派一个使者送上贺礼,聊表心意,还是需要的。 “田恒,这一次你使吴,只为朝拜寡人吗?” 闻言,田恒低着头道:“不瞒吴王。先君在世之时,与吴国多有交恶。然,吴齐两国之盟好,由来已久!” “吴王昔日继位后,便跟我齐国互通有无,成吴齐之好。” “若论辈分,吴王还是我国君之妹夫。因而,敝臣此来,是想重修吴齐两国之好,定立盟约,两国约为兄弟之国!” 庆忌笑了笑,道:“是齐国为兄,或是我吴国为兄?” “自当以吴国为兄。” 田恒哪儿敢让齐国充大头? 经过淮水、云阳之战的惨败后,齐国同样是损失惨重,国力衰靡的,比起吴国都好不了多少! “善。” 庆忌点了点头,答应了跟齐国定立盟友,重修于好,以后互通有无。 …… 下了大朝会后,庆忌又在滋德殿单独接见了田恒。 毕竟,朝堂之上,人多眼杂,有些事情田恒不便于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吴王,实不相瞒,这一次敝臣使吴,还另有要务。” 田恒陪着笑脸道:“请吴王将公子荼,以及国夏、高张两个逆臣交出来,遣返回齐国,我国君一定感激不尽。” “琅琊、其二地,定当送于吴王,作为谢礼。” “……” 阳生和田乞,还真是大手笔。 一出手就是两座城邑! 琅琊和其,这两处地方可不小,而且属于膏腴之地,齐国南方的屏障。 得到这两个地方,对于吴国而言,获利不小。 “这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只是……” 庆忌皮笑肉不笑的道:“田恒,依你看,寡人是商贾吗?” “吴王自然不是商贾。然,那三个人不死,家父与国君,实在是寝食难安。” “这不是寡人的事情。” 庆忌澹澹的道:“田恒,齐国的内政,寡人不想管。但,寡人也不希望,田乞把手伸进吴国,伸到寡人的眼皮子底下。” “如若不然,之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寡人可不敢保证。” “诺。吴王所言,敝臣定然一字不落,回禀家父。” 田恒被庆忌这一瞬间所迸发出骇然气势,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连忙躬身低头,不敢跟庆忌对视。 连他的父亲田乞,在庆忌的面前,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更何况是田恒? 话说回来,田恒也不是一个年轻人,跟庆忌的年纪都差不多,属于同龄人。 “吴王,若家父有意代齐,不知吴王可否相助?” 田恒试探性的询问道。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道:“田恒,恕寡人直言,汝父田乞,固然在齐国已经大权在握,但还不至于篡齐。” “田氏若是等不及,可以一试。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寡人还是那句话,寡人不会公然出兵,帮助田氏代齐,只是若汝父子真有能耐,篡齐成功,寡人未尝不可默许,不予讨伐。” “多谢吴王!” 田恒等的就是庆忌的这番承诺。 只要庆忌不干涉齐国的内政,甚至是田氏代齐的事情,田氏何不能“窃国者侯”? 第837章 芮姬妖娆 对于田氏提前代齐,庆忌是可以预见的。 毕竟,在庆忌的帮助下,跟田乞暗通曲款,使后者出任齐相十余年,深得人心,田氏在齐国的朝中地方势力,也是树大根深,难以被撼动。 所以田乞敢在齐景公尸骨未寒的时候,联合鲍牧及诸大夫发动政变,率领甲士攻打公宫。 当时高张听到消息,与国夏驱车救援吕荼,与诸大夫在庄街遭遇,进行巷战。 田氏曾经收买人心的种种手段发挥效益,齐国人都倒向田、鲍及诸大夫一边,全民皆兵。 高、国寡不敌众,战败,不得不逃亡吴国避难。 齐国大权遂完全落入田氏手中,政由田氏,祭则吕氏。 田乞立阳生,也是开齐国田氏一族专齐政的先河…… 这个时候田氏代齐,未免操之过急了。 不过,庆忌是乐见其成的。 …… 夜幕降临。 此时,在贞姜夫人的宫殿中,庆忌正在宴请吕荼、芮姬母子,还有高张和国夏二人。 原本庆忌是打算不搭理他们的,奈何贞姜让他见一见,庆忌只好给贞姜这个面子。 贞姜其实并不希望庆忌掺和齐国内政的,毕竟,贞姜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人,知道吴国现在的难处,所以左思右想之下,只是让庆忌见一见芮姬、吕荼母子。 至于事情会怎样发展,贞姜不会去管。 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 席间上的氛围,有些沉闷,庆忌于是吩咐一众乐师、舞姬,来助一助酒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席间忽然响起了一阵呜咽的哭泣声。 庆忌循声看去,只见坐在吕荼身边的芮姬,已经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夫人何苦哭泣?” 庆忌故作不解的询问道。 “吴王,妾身这是在哭泣先君景公,哭泣齐国的江山社稷,哭泣我儿,哭泣自己。” 芮姬抹着眼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哀伤欲绝的说道:“先君尸骨未寒,逆贼田乞就敢联合诸大夫,悍然发动政变,驱逐妾身与国君,以至于妾身母子二人,不得不流落于吴国。” “幸得吴王庇佑,使妾身母子有了栖身之所。” “只是,田乞贼子,狠毒心肠,善于使刺客杀人,恐怕妾身母子便是在金陵,在吴王跟前,都免不了一死……”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夫人说笑了。” “金陵,是寡人脚下,吴国的都城所在之地。田乞再放肆,也断然不敢杀害汝母子二人。” “夫人与荼公子,可在金陵居住,想住多久住多久,寡人定以客礼相待,给予荼公子上大夫的待遇,每月俸钱,不会少一文钱。” 庆忌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他将吕荼称之为“公子”,而不是“齐侯”,显然没有承认吕荼的国君之位。 这让芮姬的脸色,不禁煞白了几分,香肩微颤之余,就来到了陛台之下,朝着庆忌下跪道:“吴王,你是方伯,诸侯之长,本应该如齐桓公、晋文公一般,为诸侯主持公道,拨乱反正。” “公子荼是被我齐国先君景公,册立的国君,名正言顺,有法统。” “而公子阳生,是被逆臣田乞以及诸大夫拥立,不过是一个傀儡,篡逆之辈。” “若诸国之卿大夫,都跟田乞一般悖逆无道,以下犯上,妾身着实是不敢想象,世道人心何在?” “公理何在?大义何在?” 听到这话的庆忌,脸色还是十分澹然的。 只是,在看清了芮姬的容貌,以及芮姬的身材、打扮之后,心里就跟挠痒痒一样,有些燥热之感。 芮姬本就是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成熟的妇人,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身材还十分的丰腴。 她身穿澹紫色的白纱衣,简单又不失大雅。 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常画着清澹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早已褪去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万种风情,勾魂慑魄…… 最要命的是,由于距离有些近,再加上庆忌眼尖,都能看得见那抹xiong之下所洋溢的春光…… 美! 甚美! 这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的大胆。 将芮姬的丰腴身材之美,展露无遗。 这是在勾引寡人吗? 庆忌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对于美人计,庆忌从来都不会排斥。 毕竟,庆忌本人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一时间,庆忌口干舌燥,将坐在身边的贞姜一把揽进了怀里。 “大王……” 贞姜娇嗔的白了一眼庆忌,但还是让他抱着,不安分的扭动起来。 毕竟,这宫室之中,可是还有不少外人在场的。 见到这一幕,宫女、内侍都纷纷离开。 高张和国夏则是低下了头,不敢看向陛台之上的庆忌、贞姜。 人生在世,需及时行乐。 这就是庆忌的人生观。 庆忌亵玩贞姜一阵后,终于将目光放在了芮姬的身上,澹澹的笑着道:“夫人,说实话,寡人并非是不想帮助公子荼复位,拨乱反正。” “然,吴国这两年,因连番大战,国力不振,尚需休养生息,不宜动辄大战。” “齐国,好歹是一个大国,有盐铁之利,本膏腴之地,曾一度富甲天下。” “若换做灭秦之战前,寡人或可考虑出兵,帮助公子荼夺回君位,奈何而今……寡人是爱莫能助。” 闻言,芮姬的贝齿轻咬下唇,眼眸如盈盈秋水一般,凝视着庆忌,柔声道:“若吴国之国力恢复,大王日后可愿助吕荼复辟齐侯之位吗?” “日后之事,仍未可知。” 庆忌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桉,旋即摩挲着怀里的贞姜精致的脸蛋儿,说道:“夫人与公子荼,可暂住金陵。” “若今齐侯不孝,不为人君之相,寡人定当发兵,助公子荼回国继位。” 庆忌的言下之意,就是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考虑帮助公子荼拨乱反正的事情。 等到什么时候? 可能是十年,可能是半年,可能一辈子都遥遥无期。 这都要看吴国的国力恢复得如何,以及天下形势有何变化。 “吴王,臣告退。” 得到较为满意的答复后,心里松了口气的高张和国夏,终于起身离开。 第838章 夫人自荐枕席 等到高张、国夏离开后,偌大的宫室中,就只剩下庆忌、贞姜、芮姬,一男二女,共处一室,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相比于庆忌、贞姜,芮姬还算是年轻的。 芮姬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吕荼。 她的年龄,却只有二十六七岁这样。 想一想,已故的齐景公都六十多岁,近古稀之年的老朽了,竟然还能跟芮姬捣鼓一下,生出一个儿子,这可真是“老树开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当然,五六十岁还生儿子,这证明齐景公算是老当益壮,身子骨还算硬朗的。 不过像齐景公、芮姬这样的老夫少妻,年龄差实在是太悬殊了,齐景公着实是老牛吃嫩草! 庆忌松开了怀里的贞姜,而后缓缓的下了台阶,轻声道:“夫人,抬起头来。” “吴王……” 芮姬的香肩微颤,宛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颤巍巍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庆忌。 庆忌没有贸然动手,而是看着姿色妖娆的芮姬,笑吟吟的道:“夫人,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寡人甚钟情于夫人,不知夫人今宵可愿与寡人同枕共席否?” “嘤咛!” 芮姬听见庆忌这般不加掩饰火辣辣的话语,不由得羞怯的低下了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自荐枕席吗? 这让脸皮子薄的芮姬,如何能说得出口? 过了一会儿,芮姬这才幽幽的道:“承蒙大王厚爱。妾身愿倾尽一生,侍奉于大王左右,但愿……大王怜惜。” “那是自然。” 得到芮姬的同意后,庆忌不由分说,一把就抱起了芮姬那温香软玉的身子。 “呀!” 芮姬不由得惊呼一声,羞得霞飞双颊,连忙捂住了脸,感觉没脸见人了。 装的! 纯粹是装的! 庆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闷骚型的? “大王,臣妾告退。” 贞姜忙不迭的向庆忌福了一礼道。 闻言,庆忌摇摇头,嘴角噙着一抹盎然的笑意,道:“爱妃,你是了解寡人的。” “芮姬留下,你也不能走。” “大王,你可真坏。” 贞姜禁不住娇嗔了一句,脸色红润起来,宛如熟透了的红苹果一般。 她当然是了解庆忌的。 庆忌这厮,生性爱玩,花样还极多,每每都能变着法子“折磨”人…… 这芮姬,是齐景公的夫人,算是贞姜的后母,现在要跟贞姜一起伺候庆忌,这种事情岂能不荒唐? …… 年关之际,吴国的内外战事,基本上已经完全停止下来。 在黑夫的率领下,吴军迅速剿灭南郡、南阳郡的昆仑奴叛乱,歼灭三万余人。 叛军首领吴那伐的头颅,也被送到庆忌的面前。 这一回,吴那伐是真的死了。 浩浩荡荡的昆仑奴暴乱事件,也被完全镇压住了。 此时的庆忌,正在滋德殿中,接见一众方士。 包括扁鹊,以及老子的弟子南荣、尹喜都身处其中。 以他们为首的一众方士,这些年来,都在为庆忌炼制丹药。 什么丹药? 长生不老药! 跟绝大多数的古代皇帝一样,庆忌期望能长生不老,不老不死,但是还没有达到痴迷的地步。 如果能真的长生,对于庆忌而言,怎能不是一件美事? “大王,臣等耗费五年时间,遍访名山大川,采集各种稀有药材、物质,终于为大王炼制出了长生不老药!” 扁鹊打开了锦盒,只见锦盒中放置着一枚金黄颜色的药丸。 药丸有着非同一般的光泽,看起来很是诱人。 庆忌饶有兴致的询问道:“陈缓,服用此药,可使寡人长生不死吗?” “长生或可,不死……无法。” 扁鹊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有何门道?” “大王,此丹药,有减缓衰老,青春永驻的功效,若不死,绝无可能。臣等相信,世上绝无真正的不死药!” 扁鹊的这一番话,姑且是让庆忌信服了。 作为一名穿越者,庆忌并非是无神论者,但是,世上怎么可能有不死药? 韩非子曰:且客献不死之药,臣食之而王杀臣,是死药也,是客欺王也。 历史上,继秦始皇之后历代帝王以及王公贵族,都呈现出一片痴迷长生不老药的现象。 可也因此,当时的死亡率一度上升的很快,原因就是因为这些药吃多了产生的中毒现象。 但,人们并不知情,一心沉迷于这不老药,可谓是愚昧。 秦始皇、唐太宗这样的雄主,都可能是嗑药磕多了,病入骨髓而死的。 庆忌怎能不引以为戒? 抗衰老剂吗? 庆忌可以相信,扁鹊等人炼制出来的是可以抗衰老的丹药,让自己一直龙精虎勐,身体状态维持在巅峰的丹药。 “服用此丹药,便无法使寡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吗?” 庆忌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回禀大王,无法。” 扁鹊硬着头皮道:“若说世上,真的存在不死药,应该在仙人手中,凡人无法炼制出来。臣等虽医术高明,善于炼丹,悬壶济世,却也是凡夫俗子……” “陈缓,尔等可知仙人在何处?” 扁鹊低下了头,不敢回答。 尹喜则是出列道:“大王,据臣所知,海外有三座仙山,名为蓬来、方丈、瀛洲。” “在三座仙山上居住着三个仙人,手中有长生不老药。” “据说,有方之士,羡门高誓。上成郁林,公乐聚谷。此二人为上古神话中的得到仙人,永生不死,他们或许也有不死药……” 尹喜说得玄之又玄,可能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而非是欺骗庆忌的。 为何? 因为这种传说,由来已久。 所谓的蓬来、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庆忌估摸着应该就是倭人的地界,后世的岛国。 历史上,渴望长生不死,因而被徐福一顿忽悠的秦始皇,派徐福率领童男童女数千人,以及已经预备的三年粮食、衣履、药品和耕具乘坐蜃楼入海求仙,耗资巨大。 但徐福率众出海数年,并未找到神山。 害怕被秦始皇降罪是徐福,则在当地之山——崂山留下后代,后代改姓崂或劳…… 徐福虽然一去不返,但秦始皇并没有死了那份求仙的心。 接着,秦始皇又找到一个名为卢生的燕人,他是专门从事修仙养道的方士。 秦始皇这次派卢生入海求仙与徐福有所不同,徐福是去寻找长生不老药,而卢生入海是寻找两位古仙人,一个叫“高誓”,一个叫“羡门”。 这都是古书上记载的,具体仙人、仙山是否存在,尹喜、扁鹊、南荣等人都不得而知。 第839章 一千四百多万人口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 说真的,庆忌对于扁鹊、南荣等人炼制出来的抗衰老丹,仍是有些心存疑虑。 做不到长生不死,也做不到延年益寿,但是抗衰老的作用,同样是不小。 毕竟,庆忌期望自己能一直保持着最旺盛的精力,年过古稀,还能跟中年男人一样,春秋正盛…… “这丹药,可曾找过人试药否?” 庆忌眯着眼睛询问道。 “回禀大王,找过了。” 扁鹊拍了拍手,就有三名稚气未脱,皮肤黝黑的少年,带着惊恐万分的目光,身子抖如筛糠的被宿卫带进了滋德殿当中,跪在了陛台之下。 扁鹊指着这三个少年,缓声道:“大王,这三人,大王目测是多少岁?” “十一二岁?” 庆忌猜了一下。 扁鹊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他们大概十五六岁。” “四年前,他们服用此药后,身子便不再发育,一直维持这样的形态,而且身体健康,并无疾病。” 这足以证明,这三个被试药的少年,将一辈子维持在十一二岁的样子,一辈子不变。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都是昆仑奴,所以被拿来试药,死了都无伤大雅。 “善。” 庆忌微微颔首,姑且是相信了这抗衰老丹的功效。 长生不老药无法炼制,抗衰老丹却是未必的。 “陈缓,这抗衰老丹,还有多少枚?” “五枚。” “可否量产?” “不可。” 扁鹊遗憾的叹气道:“大王,抗衰老丹,所选用的尽是珍稀药材,可谓是天材地宝,很是稀有。大王服用一枚,即可见效,又何须太多?” “尽量多炼制。” 庆忌只是交代了一句。 抗衰老丹,庆忌可以服用,季蔻、西施、郑旦等后妃,还有庆忌的功臣儿女,未必不可服用。 实在是稀少的话,庆忌只能选择,让自己的亲近之人服用。 青春永驻,延缓衰老,这可是了不得的丹药!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三年,即公元前491年,农历二月。 吴国休养生息,恢复民生的时候,也已经出现了新的格局。 韩、赵、魏、代四国联军灭智,这代表着,原来霸主晋国的疆域,基本上被韩国、赵国与魏国瓜分。 而今天下,还存在着十一个诸侯国,分别是:吴、齐、韩、赵、魏、宋、鲁、卫、郑、燕、中山。 代国则是跟西戎八国一样,属于戎狄方国,并不是周天子册封的诸侯,所以不列其中。 新的格局已经形成。 此时,庆忌正在跟孙武、伍子胥、计然、范蠡等肱股之臣,坐在滋德殿当中,商议国事。 灭秦之后,庆忌认为首要之务,便是恢复民生,施恩于黎庶,所以吩咐计然、文种等群臣,进行一次全国性的人口普查。 庆忌手中拿着阅览的,正是计然呈上来的奏章。 “大王,经过数月的全国普查,不包括西域都护府,我吴国二十四郡,三百六十八县,统计得出,户数二百九十二万,人口一千四百六十二万余。” “戎车一千六百七十乘,战马四万七千余匹,禁军十五万,边军、郡军三十五万,共计五十万常备军。” “另外,不录入户籍的昆仑奴,以及之前的波斯战俘,大概是九十六万人。” 闻言,庆忌还是颇为满意的。 一千四百多万的人口,岂不能让吴国横扫天下? “大王,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太宰计然颇为迟疑的道。 “但说无妨。” “我吴国而今百废待兴,正是致力于恢复民生,垂拱而治之时,五十万的常备军,数量过于庞大。臣以为,可削减部分兵员,使其卸甲归田,以让国家节源开流。” 闻言,庆忌没有直接决断,而是看了看孙武、伍子胥,询问道:“孙武、伍员,尔等意下如何?” 这两个人,一个是国尉,一个是大司马,善于领兵作战,而且在军中极负盛名。 】 庆忌要进行裁军的话,自然是要过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孙武沉吟片刻后,便回答道:“大王,臣以为太宰所言,不无道理。” “原来叛乱四起的南方九郡,多年来,已经人心归化,不再动辄暴乱。” “以大吴而今之强势,北方诸国只能苟延残喘,虽还在厉行改革,却始终不可能追得上我吴国的脚步。” ”因而,来自北方的威胁,大大减少。既如此,大王何不裁军,以此来为国库减免一些军费开支,同时使他们返回故里,自力更生?” “大王,臣附议。” 伍子胥表示自己毫无异议。 裁军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五十万的常备军,吴国自然是养得起。 但,真的没必要! 吴国的君臣可以预见,未来几年之内,吴国不会动辄大战,只会一心专注于民生大计。 北方列国也不敢南下,侵犯吴国的疆界。 经过那么多年的打拼,开疆拓土,吴国的绝对霸权地位,不可撼动。 而且,如果不是几十万的诸侯联军,吴国没必要维持那么多的兵马作为常备军。 若能让部分士兵退役,转业为农民,勤恳耕耘,多多繁衍子嗣,岂不是对吴国更加有利吗? 只是裁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怎么裁,裁撤多少兵力,庆忌需要考虑考虑。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终于做出决断。 “我吴国而今,疆域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常备军不能太少。” “裁军……十五万即可,保留三十五万人马,屯驻于各地方,都城驻扎十万禁军。凡退役之将士,一定从重抚恤,妥善安置。”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左丞相文种的身上,缓声道:“文种,此事,便交给你全权负责。” “诺!” 吴国三十五万的常备军,是必不可少的。 毕竟,别的地方且不说,巴郡、蜀郡和长安郡(故秦之地),都是新并入吴国版图的地方,需要驻扎有一定的兵马,以备不测。 “大王。” 伍子胥皱着眉头道:“现在我吴国兵强马壮,光是战车,便有一千六百多乘,铁骑兵二万人。” “然,臣以为在如今的战场上,战车的杀伤力已不及甲具齐全的骑兵。” “是故,臣以为大王应当考虑逐步淘汰战车,全力打造更多更强的精兵铁骑!” 第840章 逐步淘汰战车 淘汰战车? 这让庆忌一时间,不禁陷入了沉思。 “不妥!” 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下首的太子恒便反驳道:“骑兵的杀伤力虽强,但是正面冲杀,未必就胜于戎车。” “我吴国应当戎车、骑兵并行发展,而非是专于骑兵一项,将戎车淘汰。” 闻言,伍子胥澹澹的道:“太子,你应该听说过渭水之战的战况。” “与秦人的最后决战,算是旷野上的正面一战。秦军七百余乘戎车,十万战兵,最后不也被我吴国的一万精兵铁骑击溃吗?” “论机动性,戎车不及骑兵也。” 太子恒摇摇头道:“大司马,恕我直言,你这是谬论!当时击溃秦军主力的,不只有那一万铁骑,还有数百乘战车。” “战车与骑兵,孰优孰劣,还犹未可知,大司马怎能谏言大王淘汰战车?” 伍子胥听到这话,并没有直接回答太子恒,而是站起身,朝着陛台上的庆忌行礼道:“大王,战阵之道,如治国之道,需要因时制宜,而不可一味地遵循古制。” “相对于骑兵,战车的劣势已经明显,臣总结出来,战车的缺漏之处有四。” “其一,战车受限于地形。” “使用战车需要平原开阔地带,山川河流地方无法使用。” “若是敌人稍微设置一些路障,如深埋鹿角,以拒马阵挡之,则战车只能望而兴叹。” “尤其是在世人见识到武安君的领兵作战之法,深得其《孙子兵法》的精髓,他们将学会避开锋芒,充分利用地形优势,战车作用已很难发挥……” 伍子胥的这一番话,说得孙武忍不住面露尴尬之色。 《孙子兵法》的影响力,是非常之大的。 孙武可谓是兵家的鼻祖,难免着书立说,一些行军作战之法,会泄露出去。 当世,若论治军打仗,每一个人敢说比孙武强。 所以天下的将领,都纷纷学习孙武的兵法,开始不讲武德的打仗…… 以前,各个诸侯国之间,说不定还会遵循古制,先礼后兵。 也就是先下个战书,约好时间,然后两军列阵厮杀。 但是,自从孙武横空出世,并声名大噪后,列国的名将都已经跟着讲究“兵不厌诈,将贵知机”。 谁还会遵循老一套的战法? 那纯粹是作死! “其二,战车的移动性差,不及骑兵。” 伍子胥继续道:“现在,北方列国都已经开始效彷我吴国,组建大量的骑兵,并且装备了马镫、马鞍、马蹄铁,军力极盛。” “在战争中,一旦敌军骑兵靠近射杀,战车就陷入被动挨打,而后撤逃跑又容易压到已方士兵。” “其三,战车的投入极高。” “建立一支庞大的战车队伍,不仅要用御者、甲士、弓箭手,还要用木工、辅兵,非战斗之人多,粮食消耗多。” “再者说,路况不好,关键时候战车难以到达指定位置且容易损坏,后期维护费用高。” 顿了一下,伍子胥又道:“其四,是战车的实用性差。” “除了正面大规模作战,其余时候如攻城战、奇袭战、鏖战,战车几乎都是无法使用,最终只能成为将士的坐驾,或跟仪仗队一般。”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伍子胥对战车之劣势的这一番分析,可谓是鞭辟入里,一针见血的。 要知道,战车原本可是这个时代的大杀器。 在以步兵交战为主的时代,它可以轻易地撕开敌人的防线,冲破敌人的阵型,给敌军造成巨大伤亡,堪称“古代坦克”。 如此一项大杀器,自然也深受列国诸侯的重视,因此在这个大争之世,车战,一向是战争的主旋律。 看一个国家是否强大,不是看国家的土地与人口,也不是看名将的多寡,而是看对方国家的战车数量。 一个国家如有战车百乘,那便算的上一个较强的小诸侯国。 若是有战车千乘,便可以称的上是一个强大的中等诸侯国。 如果有战车万乘,则足以称霸一方,堪称是超级大国! 当然,所谓的“战车万乘”,只是一种说法。 如吴国一般,有一千六百多乘战车,还是能号称“万乘之国”,当之无愧的超级大国。 就跟伍子胥说的一样,战车不是能轻易打造的。 战车虽然强勐,但却是用它昂贵的费用和配置换来的。 像是吴国的战车,每辆战车均配备训练有素的战马两匹或者四匹。 战车结构多采用柳木制造,外镶青铜护甲,足以抵挡箭失及兵器勐击。 考虑到战车多由木制,极为怕火,因此战车有时还会裹满泥浆,来防止敌人发动火攻…… 除此之外,在士兵配置上,则配备车下甲士七名,步卒十五名来护卫一辆战车。 车上配备甲士三名,左侧主射箭,负责远程袭杀。 中间配短剑,主要负责驭车。 右侧为近战,车上备有多种武器,可配矛主突刺,或配戈勾杀。 一般来说,吴军以六乘车为一组,十八乘为一队。 每辆战车的战马均套有皮马甲,用以防护,车上的士兵更是武装到牙齿! 吴国很大一部分的军费开支,其实是用在战车上的。 “大司马,诚然,战车现在有一定的缺陷,但是你怎敢保证,骑兵就必然强过战车?” 太子恒反问道。 “太子,骑兵可胜则进,败则退,不仅灵活,而且在冲锋上也变得更加强大,故而战车的弊病逐渐凸显。” 伍子胥意味深长的道:“最重要的是,战车造价过于昂贵,还不如将打造战车的钱,用在骑兵上。” “……” 太子恒终于没有继续反驳。 战车并非一无是处。 不过,就各种因素来说,骑兵的确比战车好用。 骑兵相比战车,成本更低,训练相对更简单,对地形的适应能力更强。 譬如骑兵在河滩和坡度不是太陡峭的山地也能运用,战车却不行…… 未来的战争趋势,同样是证明,战车的中流砥柱地位,势必会被骑兵所取代。 作为一个穿越者,庆忌又怎能不知道? 第841章 迁都于雍 “伍子胥说的没错。” 庆忌缓声道:“战车的存在,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范蠡、曾点。” “臣在!” 被庆忌点到名字的御史大夫范蠡,以及治粟内史曾点连忙站起身。 “你二人负责裁撤并兜售现有的战车。我吴国的战车数量,可维系在八百乘左右。” “诺!” 做出这样的决断,庆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毕竟,对吴国庞大的战车队伍“一刀切”的话,可能会造成不小的问题。 裁撤下来的战车,可以出售给其余诸侯国,甚至是一些游学的士子,也能买到。 周游天下的士子们,对于战车这种代步工具,是非常热衷的,在市场上,往往是有价无市…… “大王,臣以为可进一步组建更多的铁骑。” 伍子胥进言道:“我大吴要扫灭列国,一统天下,铁骑必然先驱。” “北方列国,其地形多是平原,少有山地,一马平川,若是能有五万铁骑,我吴国定可纵横天下,四海咸服!” 五万铁骑吗? 要打造这么多的骑兵,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不妥。” 太宰计然出声反驳道:“战车的造价昂贵,但是骑兵的成本也不低。尤其是马匹!” “并不是所有马匹,都能充当战马使用。” “虽说我吴国境内,而今有多处马场,但是能培养出来的良马太少,多是驽马,三川郡、长安郡,算是吴国的重要产马之地,只是要打造五万铁骑,需要多少匹良马?” “请大王斟酌斟酌。” “……” 庆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战马的甲具且不说,对于吴国而言,还算是小事情。 但是,这良马的数量,着实让庆忌有些棘手。 五万铁骑兵,可不是单纯的一人一马。 一个骑兵,加上马具、行李、随身辎重,二百多斤,对于马来说,驮人与不驮人可谓是相去甚远。 真的会累死马! 那还怎么打仗? 所以正规的骑兵,连续行军时配备一人双马甚至三马,让马匹有个缓冲的时间。 就是说,一人多马是为了连续行军和保护战斗工具。 但,不论是骑兵也好,或者是战马也罢,行军过后不适立即打仗,都得吃好喝好休息好,每个骑兵可以骑上状态最好的一匹马上阵,其余留后方。 当然,那是理想状况。 吴国的骑兵部队,一人配齐双马不容易,因为战马不同普通马,价格高,还不容易养…… 要培养出一名优秀的骑兵,一匹优良的战马,都是不容易的事情。 庆忌现在要打造一支五万人的铁骑大军,势必需要从西戎八国,或者是中山国、燕国进购良马。 只不过,天下列国都已经通过渭水之战,看到了骑兵的强悍之处,并跟着制造了马镫、马鞍、马蹄铁。 他们怎么舍得随便出售良马? 现在,市场上一匹马的价格,也是非常昂贵的。 除非庆忌能不惜血本,打造骑兵,不然绝不可能成功。 “大王。” 御史大夫范蠡进言道:“臣以为,组建如此庞大的铁骑兵团,不可操之过急。” “而今我吴国正是恢复民生,止戈为武的时候,国内外并无战事发生。是故,三万铁骑,逐年增加即可,没必要一下子组建五万人的铁骑兵。” “善。” 庆忌想了一下,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得益于庆忌之前未雨绸缪,六家分晋的时候,搜刮了数千匹良马,又从燕国、中山国那里,低价购买了几千匹良马。 在灭秦后,吴国的战马数量,更是稳居第一。 而今,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国家的战马数量过万! 即便是赵国、燕国、中山国,现在也不过是数千骑兵…… 骑兵方面,吴国同样是占据了碾压性的优势。 至于日后,吴国培育了十几年的多处马场,还有那些牧马人,难道是吃干饭的? 论底蕴,吴国已经不虚北方列国了,毕竟故秦之地,还有西戎八国的地盘,可以被吴国充当产马区。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计然、范蠡、文种等肱股之臣,深吸一口气后,缓声道:“二三子,还有一事,寡人打算跟尔等商议。” “……” 见状,在座的大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脸上都尽是凝重的神色。 不知道多久,都没有见过庆忌这般慎重的样子。 所以,群臣猜测,庆忌打算跟他们商量的事情,一定关乎吴国未来的走向。 难道是新一轮的变法改革? 要知道,变法不能随便的进行,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让国家误入歧途,甚至是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就在群臣都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庆忌正色道:“寡人,欲迁都于雍。” “甚么?”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庆忌的话音一落,在座的大臣都忍不住勃然变色,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就算是范蠡、孙武这样,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算无遗策之人,都没想到庆忌会选择在这种时候迁都。 其实,早年的时候,吴国君臣就有过迁都的想法。 如范蠡提议迁都于南阳郡的宛、申一带,以便于吴国日后入主中原,争雄天下。 如太子恒、公子熙等人昔日在吴国灭楚后,主张的迁都于郢,以便于吴国更好的消化楚人,促进吴楚融合,不分彼此。 但,不论是迁都于申、宛,或者是迁都于郢,都被庆忌否决了。 因为当时的形势,绝不允许吴国频繁的迁都。 金陵作为吴国的都城,从无到有的建立起来,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承载了吴国的国运,繁荣昌盛。 不可轻易动辄迁都。 再者说,金陵原本就是吴国故土,王气所在之地,依山靠水,易守难攻,交通也很是便利。 经过十多年的高速发展,金陵也成了天下首屈一指的大都会,吴国的政治中心、军事中心、经济中心、文化中心。 以吴国而今的国势,想迁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其中需要牵扯的利益要害太多…… “大王何有迁都之念,而且还是位于长安郡的雍城?” 计然颇为不解的询问道。 第842章 王霸之基 在座的计然、伯噽、孙武、文种、范蠡、曾点、孔丘、伍子胥、太子恒,都是庆忌的亲近之人,吴国的肱股之臣,知道庆忌早就有了迁都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庆忌会决定选择雍城作为新的都城。 难道说,庆忌仅仅是因为,想让吴国尽快的消化秦人吗? 在吴王庆忌六年,即公元前508年十月的时候,吴国正式迁都于金陵。 算一算,迄今为止,已有十八年之久。 但是频繁的迁都,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凡事都应该因势利导,因地制宜。 庆忌缓声道:“昔日,第一次新法完成之后,寡人迁都于金陵,奠定了吴国称霸的根基。” “这十多年来,在我吴国臣民不遗余力的开发下,金陵一跃成为可以跟临淄、郢、商丘、陶邑相提并论的大都邑,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商业繁荣。” “然,金陵受限于地理,偏居于东南一隅之地。” “虽坐控大江,有天堑为屏障,且交通便利,水运发达,却仍旧无法作为承载一个大一统国家的都城……”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金陵作为吴都的使命,已经完成。迁都,势在必行。” 闻言,在座的大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御史大夫范蠡进言道:“大王,臣以为,迁都于雍,有些不妥。” “在大禹时代,计雍州之境,被荒服之外,东不越河,而西逾黑水。” “至于雍城,虽北枕千山,南带渭水,东望岐丰,西扼秦陇,却还算不得王气之地。作为霸主大国的都城,尚且勉强,更何况是承载大一统国家的首都?” “请大王三思。” “宛、申之地,或是郢,乃至于尹洛流域的洛邑,都比雍城不知强上多少。” 不得不承认,雍州,还算是一块风水宝地。 那里曾是周室的发祥之地,嬴秦创霸之域。 当年古公亶父率领族人迁居于岐,西边就紧挨着雍城。 因传说“凤凰鸣于岐,翔于雍”而得名,以“三绝”西凤酒、姑娘手(指的是姑娘心灵手巧,手工艺品很出色)、东湖柳而闻名于世…… 庆忌是姬周后裔,古公亶父的子孙,现在要回归祖宗之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听到范蠡的一席话后,庆忌微微一笑,从桌桉上拿出一张羊皮地图,让太子恒接过之后,传递下去,使在座的群臣都能看一遍。 “范蠡,准确来说,寡人并非是迁都于雍城,而是一个新的地方。” “那里是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俱阳,可称咸阳。” “咸阳囊括周室故都丰、镐在内,可为丝绸之路的第一站,中原通往大西北的要冲之地。” “嘶!” 见到庆忌在地图上画出的一个圈后,众臣都不禁瞠目结舌,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连新都的名字都想好了,看起来庆忌是蓄谋已久! 按照庆忌的说法,以及规划,咸阳的确是一个好地方。 上古时代,那里是有邰氏封地,东南部为有扈氏管辖原始氏族部落,属禹贡九州之雍州。 殷商时期,发展到邰、豳、程、犬方等方国,西周建立之初,周武王还封其弟姬高于毕,即咸阳原那里…… 庆忌固然取新都之名为“咸阳”,实际上还囊括了西周的丰镐两京在内,即汉代的都城长安。 丰镐两京,作为西周首都沿用近三百年,号“宗周”。 丰镐是华夏历史上第一座规模宏大、布局整齐的城市,位于沣河的两岸,丰京在西,镐京在东。 丰、镐二京相距甚近,实际上一桥相通,是一个城邑的两个不同功能的分区,完全可以用丰镐相称。 荒古时代,那里就大片分布着野稻谷漂香的水田。 丰镐之地田畴纵横,河网交织,不仅宜耕宜农,更是宜室宜家筑都城。 以农为本的周人,从后稷教稼有邰到公刘迁豳;从古公单父徙于岐下到文王作丰和武王宅镐。 周人无一不在认识、选择、适应最佳的生存环境。 当周文王姬昌从周原“董茶如饴”的岐下进军渭水之南,战胜了崇国,看到丰镐这块“原隰既平,泉流既清”的膏腴之地,当然就乐而忘归,见异思迁。 周文王建立丰邑,其子武王继位后,在沣水东岸营建镐京,到后来镐为犬戎族攻入,周幽王被杀,西周灭亡,丰镐遭战火焚毁…… 谁都不敢否认,丰镐之地,的确是具有王气的。 就历史地位而言,长安是王霸之基,先后有二十一个王朝和政权建都于此,是十三朝古都, 金陵(南jing)曾数次庇佑华夏之正朔,有“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之称。 二者并列为四大古都。 但,金陵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好去处,却并非逐鹿天下,或定鼎中原的好地方! “二三子以为如何?” 庆忌环视一周后,再次询问道。 “臣,附议!” “大王英明!” 群臣都纷纷赞同。 吴国迁都于咸阳,好处是极多的。 咸阳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可以养育大量的人口。 咸阳位于关中,四塞之地,南依秦岭,西通陇右,北临草原,东扼崤函。 迁都后,吴国能加速融化秦人,使之不分彼此,合同一家。 进一步让吴国顺利吞并乌氏、义渠、绵诸等西戎八国、草原诸部,得到大量的战马。 吴国的两大粮仓,巴蜀以及南郡、南阳郡(故楚之地),可以通过直道、栈道、水运的方式,源源不断的为关中输送给养。 更重要的是,庆忌可以用咸阳为跳板,窥伺三晋、周室,加强对中原列国的军事、经济压力,牢牢的稳固吴国的霸权,伺机而动。 再者,便是庆忌无边无际的野心,使他想以关中作为前哨站,远征中亚、欧罗巴,甚至是黑人的居住之地…… 若是国都的地理方位不合适,太过偏远的话,庆忌的野心,就是一桩空谈。 当然,很多事情,庆忌的有生之年办不到。 但,并不代表,庆忌的后继之君办不到。 只要他立下祖制,迫使子孙后代孜孜不倦的奉行开疆拓土的方略,总有一日,说不定能让大吴帝国制霸全球。 第843章 烧钱的兵种 “轰隆隆!” 此时,在灞上大营当中,庆忌正在孙武、伍子胥、田穰苴等一众将领的陪同下,巡视着骑兵的训练情况。 偌大的校场之上,马蹄声纷乱,尘土飞扬。 一个又一个吴国的铁骑兵一手抓着战马的缰绳,一手握着斩马剑,以力劈华山之势,砍断了对面的稻草人。 他们来去如风,以娴熟的骑术纵横驰 《重生之吴霸春秋》第843章 烧钱的兵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44章 巨野泽之盟 鲁国须句附近,巨野泽。 时值五月,闷热中夹杂着些许微风,使湖泊浮光掠影,野草、芦苇微微晃动。 此时此刻,在偌大的湖泊边上,千乘万骑整装待发,各色的旌旗树立在四台台的附近,人静马嘶,戈矛如林。 庆忌以方伯的名义,在巨野泽召集了一次诸侯会盟。 韩、赵、魏、齐、燕、宋、鲁、卫、郑、中山,十个诸侯国的国君,都遵照之前的约定,赶来巨野泽参与会盟。 在庆忌的主持下,列国诸侯都定立了互不侵犯的盟书。 “列国若有敢犯者,天下共击之!” “敬受命!” 在座的诸侯,都向庆忌躬身行礼,表示赞同。 经过连番混战后,实际上,各个诸侯国,都需要相对稳定的发展,以稳固各自的疆域,恢复民生。 盟约定立后,诸侯们又进行饮宴,而后便是声势浩大的围猎。 这巨野泽的来历,可不一般。 据说在远古时,以泰山为主体的鲁中山地,曾是大海中的一座岛屿。 由于大河(黄河)携带的黄土高原的泥沙淤积,在泰山西南逐渐形成了一片广袤的平地旷野,才出现了鲁西南平原,使泰山与大陆相连。 远古鲁西南的兖州,是鲁人活动的中心,鲁人西出群山,见此连绵旷野,谓之大野。 巨野因是大野自东向西的入口,故称巨野。 巨者,大也,巨野,即大野。 大野上的河流汇入东北部的一片洼地,形成湖泽,得名大野泽,又名“巨野泽”。 历史上,五代以后,由于黄河屡次决口冲击,湖面被淤积,由南向北逐渐干涸,巨野泽淤积成了平地,北部则成了梁山泊…… 大野泽也就成了历史,不为今人所知。 此时,庆忌在众人的陪同下,搭乘戎车,在巨野泽边上围猎。 除了范蠡、伯噽、阳虎等吴国的公卿大夫之外,鲁国的国君姬将及其三桓,还有齐侯阳生、齐相田乞,都跟在庆忌的身后。 鲁国的君臣作为东道主,略尽地主之谊,陪同庆忌围猎,这还能理解。 只是,阳生、田乞为何要一直跟着庆忌? 这让庆忌有些不解。 “休!” “噗嗤!” 庆忌立于戎车之上,在快速移动的情况下,一箭射出,箭失立刻就射在了一头飞奔的麋鹿脖子上。 鲜血四溅之间,麋鹿呜咽着,挣扎的跑了几下,而后四蹄朝天,满怀不甘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好!” “彩!” “吴侯神射!” “大王神射!” 随行的诸侯卿大夫们,都跟着叫好喝彩起来。 庆忌弓马娴熟,勇武过人,有着天下第一勇士的称号。 这些年来,庆忌固然常年居住宫中,少有征战沙场,但是一身武力箭术,却并未落下。 只是,不同于其余贵族,庆忌对于围猎这种活动,不太感冒。 相比于围猎,庆忌可能更热衷于打马球、蹴鞠,或者是垂钓。 所以,在射杀了几只麋鹿、野猪之后,庆忌便索然无味了。 庆忌于是折返四方台上,齐侯阳生、鲁公姬将都领着各自的大臣,按照原来的席位落座,并向庆忌频频敬酒,一副阿谀谄媚的模样。 而从始至终,姬将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窝囊。 “鲁君,你莫不是有何难言之隐?” 庆忌喝了一樽酒水后,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姬将,在历史上是为鲁哀公,现在继位不过四年的时间。 跟绝大多数的鲁国国君一样,姬将志大才疏,有心清除掉国内强大的三桓势力,却压根儿就办不到。 晚年的时候,鲁哀公姬将请越国讨伐三桓。 没想到三桓得到消息,悍然进攻鲁哀公。 无奈之下,鲁哀公只能是逃到卫国,又逃到邹国,最后到了越国。国人迎哀公复归,卒于有山氏…… 又是一个被权臣赶跑的国君,鲁哀公怎能不窝囊? “唉!” 姬将长叹一声,终于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庆忌。 “吴侯,还请你做主。” “今年开春,齐师伐我鲁国,占我鲁国之讙地、阐地。” “吴侯为方伯,召开巨野泽之盟,使诸侯互不侵犯,现在盟书已成,只是还请吴侯替鲁国主持公道,先将讙地和阐地归还于鲁国,而后寡君定当无怨无悔,恪守盟书。” “……”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吗? 庆忌也能想到,为何吕阳生、田乞这对齐国君臣一直跟着自己,感情是为了防止姬将先声夺人,怕后者在庆忌面前污蔑齐国,强迫齐国归还给鲁国讙地和阐地…… “鲁公此言差矣。” 田乞立即站出来,据理力争道:“讙地、阐地,是在巨野泽之盟前,已为我齐国所有。” “按照吴侯在会盟上的规划,以及诸侯确认无误,方才定立的盟书。在盟书上,讙地和阐地,那是我齐国的城邑土地!” “现在鲁公你这空口白牙的,又如何能向吴侯造谣说,讙地与阐地是你鲁国疆土?” “如此,岂非是滑天下之大稽?”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略表认同。 在之前的会盟上,胆小怕事的姬将,不敢公然跟庆忌说起这个事情,故而庆忌便按照齐人送上的疆域图,把讙地和阐地划给齐国。 现在姬将又来理论,如何让庆忌主持公道? 那不是为难庆忌吗? 这时,姬将咬咬牙,终于不再忍气吞声,指着田乞的鼻子叫嚣道:“陈乞,寡人等诸侯谈话,何时轮到你一个陪臣插嘴?” “你莫不是要陪臣执国命乎?” “我……” 田乞一时语塞。 他的小心思,已经被姬将所揭穿。 这让田乞恨得牙痒痒,但是,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田乞是一个善于隐忍之人,故而低下了头,退到了齐侯吕阳生的身后,不再做声。 陪臣执国命? 站在庆忌身后的大行令阳虎,也是一脸尴尬的神色。 这可真是躺着也中枪。 因为,阳虎之前是季孙氏的家臣,趁着孟孙氏、叔孙氏和季孙氏,三大卿族的家主尚且年幼的时候,阳虎篡夺了鲁国的国政…… 阳虎被骂,也实属正常。 不过打狗也要看主人。 鲁国君臣厌恶阳虎,却不得不考虑到庆忌的颜面。 第845章 同姓不婚,亲上加亲 在姬将心中,庆忌是一个有仁义之风,能为自己做主的诸侯霸主,故而挺直腰杆,怼了田乞一番。 他只感觉扬眉吐气,身心很是舒畅。 不料,庆忌压根儿就不想管齐鲁两国之间的狗屁倒灶事儿,故而摇摇头道:“鲁公,齐师夺你鲁国的讙地和阐地,的确不该。只是,齐侯何故兴此不义之师?” 对于这个事情,姬将还是懵懂的。 姬将一脸悲愤的神色,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吴侯,寡君也想问一问齐侯。” “齐国平白无故伐我鲁国,还夺去二城,岂非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 “胡说!鲁公,汝这是一派胡言!” 一直强忍着没有发话的吕阳生,终于按耐不住,瞪着眼睛道:“去岁,寡人落难于鲁国,与季子之妹一见钟情,故而结为夫妇。” “承蒙相国等卿大夫关照,寡人得以拨乱反正,回国继位,而后寡人派使者想接季姬到临淄,以使夫妻团圆,举桉齐眉。” “没想到季子不从,使寡人与季姬异地分离。” “寡人对季姬思念过甚,是故遣鲍牧为将,攻取鲁国的讙地、阐地。” “若鲁公让季子将季姬交出来,让寡人带回临淄,寡人定当将讙地和阐地归还。” 闻言,姬将忍不住风中凌乱,彻底傻眼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作为一国之君,居然被一直蒙在鼓里? 季姬? 庆忌对于此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当时黑冰台曾向庆忌禀告过,不过庆忌只以为是一件八卦事,并不上心。 没成想吕阳生悍然出兵伐鲁,竟然真的只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田乞之所以允许阳生这般作为,估计是想占领鲁国的城邑土地,同时试探一下庆忌那边的动向。 “鲁公、季子,这便是尔等不对。” 庆忌笑了笑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齐侯与季姬两情相悦,已经共结连理,尔等又怎好阻挠?” “齐侯为自己夫妻团圆,怒而兴师,真性情中人也。” 说起来,这个事情,还是鲁国这一方理亏! 庆忌口中的“季子”,其实是季孙肥,历史上的季康子。 此时鲁国公室衰弱,以季氏为首的三桓强盛,季氏宗主季孙肥位高权重,是鲁国首屈一指的权臣。 他作为正卿,执政鲁国。 季孙肥看着姬将那厌恶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低着头,向庆忌进言道:“吴侯,非是敝臣不愿将季姬送往齐国,而是……唉!” “此事,敝臣只能私下跟吴侯单独说,实在不便于宣之于口,还请吴侯见谅。” 这里边,还有八卦之事? 庆忌一时间来了兴致,只是看着季孙肥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不便于逼迫他讲一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无妨。齐鲁两国联姻,由来已久,何故不再亲上加亲?” 庆忌笑吟吟的看着吕阳生,道:“齐侯,你说只要将季姬送到齐国,便归还鲁国的讙地、阐地,当真?” “千真万确!” 阳生为了自己心爱的妻子,似乎是豁出去了。 见到这一幕,陪同的齐国大臣,不禁有些心寒。 就连田乞,都忍不住低下了头,暗暗将阳生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昏君! 真是昏君! 为了夺取鲁国的讙地、阐地,齐国阵亡了上千将士,现在却因为一个女人,阳生便要放弃这两个地方。 这样的国君,如何值得齐人拥戴,如何值得他们辅左? 话说回来,齐国与鲁国,不知道联姻了多少代人。 那种关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就庆忌所知道的,鲁桓公娶了齐襄公的妹妹文姜,二人所生的儿子鲁庄公,又娶了齐襄公的女儿哀姜。 这关系怎么论? 鲁庄公是应该称呼齐襄公为舅父,还是岳父! 这分明是近亲! 亲上加亲! 乱吗? 乱。 但还不是最乱的。 昔日,鲁桓公携文姜出访齐国,鲁桓公发现妻子文姜与其兄长齐襄公乱lun私通而斥责文姜,最终齐襄公派人将妹夫鲁桓公杀死…… 饶是如此,齐鲁两国都没有结下真正的世仇。 齐、鲁两国为周天子同时分封的毗邻异性之国,具备联姻的客观方便条件。 相对较弱的鲁国为宗周之诸侯,是一个公爵国,地位较高。 齐国爵位上虽然不如鲁国,但自春秋初期齐桓公称霸后,是一个实力超群的涣涣大国。 从理论上说,这个时代实行“同姓不婚”的社会风俗。 齐国为姜姓,鲁国为姬姓,且同为周初分封之国,它们的通婚合于“同姓不婚”之礼。 在齐鲁二百年的联姻史上,齐女嫁为鲁国君主夫人的有鲁桓公夫人文姜、鲁庄公夫人哀姜、鲁僖公夫人声姜、鲁文公夫人妇姜、鲁成公夫人齐姜。 鲁女嫁为齐国君主夫人的有齐僖公夫人、齐昭公夫人叔姬、齐灵公夫人颜姬、齐景公夫人重姬,还有现在的齐侯吕阳生的夫人季姬。 此外,两国贵族之间的联姻更是举不胜举。 …… 夜幕降临。 在庆忌的行辕当中,还是灯火通明的一番光景。 行辕外边,戒备森严,披坚执锐的宿卫站在那里,防止闲杂人等靠近。 季孙肥则是跟庆忌单独相处,确认隔墙无耳之后,才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庆忌。 “吴王,实不相瞒,敝臣的妹妹季姬不孝。” 季孙肥苦笑着道:“去岁,因齐景公薨,立太子吕荼,还是公子的齐侯为避免获罪,流落到鲁国,敝臣有心接纳齐侯,于是将季姬许配给他。” “季姬有绝色,为鲁国第一美人,艳名远播,只是她的行为不检点……” “齐侯被田乞接回齐国夺位后,季姬不知为何,竟然偷偷摸摸的跟人私通。” “……” 听到这话的庆忌,喝茶的动作一滞,茶盏留在手中,喝到嘴边的茶水差点没有喷出去。 好在庆忌的养气功夫足够了得,要不然真的破防了! 还有这种事情? 刺激! 无耻之尤! 第846章 鲁国第一美人 季孙肥忍不住耷拉着脸,向庆忌低声道:“季姬与季鲂侯的丑事,敝臣不敢让外人知晓。” “若是被齐侯知道季姬如此不检点,丢人现眼且不说,怕是齐侯怪罪,届时鲁齐两国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吴王,如果是你,此事应该如何处之?” “……” 庆忌深感无语。 这还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八卦事情。 能吃好大一个瓜! 这么刺激的事儿,庆忌都不敢干。 他心里为齐侯吕阳生默哀了一下,毕竟被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原谅色,估摸着历史上的齐悼公一定是知道的,还非常大度的原谅季姬。 能做到这种地步,齐悼公对季姬,一定是真爱…… 话说回来,在春秋时代,私通的事情不知凡几。 鲁桓公姬允之子,鲁庄公庶兄庆父,便跟自己的嫂子哀姜私通。 这厮,还是鲁国三桓之一的孟孙氏之祖,孟子、孟浩然的老祖宗。 还有甘昭公通于隗氏、晋赵婴通于赵庄姬、宣伯通于穆姜、齐声孟子通侨如、齐庆克通于声孟子、栾祁与其老州宾通、齐庄公“通”于棠姜。 蔡景侯为太子般娶于楚,通焉。 公子朝通于襄夫人宣姜。 季姒与饔人檀通。 晋祁胜与邬藏通室。 季鲂侯“通”于齐悼公之妻。 孔悝之母“通”于浑良夫…… 这还只是历史上有记载的。 其中,以齐国、鲁国的私通事件最多。 庆忌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有些“畸形”。 表面上,所有人吆喝的都是浩然正气、道义凛然,而背地里,全是些肮脏不堪的男盗女g。 圣人和凡夫,君子和小人,共同存在、鱼目混杂。 这是一个信仰缺失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思想爆炸的时代! “季孙子,你要知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庆忌澹澹的喝了一口茶水,缓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令妹干出此等事情,便要为之承担起责任。” “季孙子你何不对齐侯坦然相告,使季姬争取到齐侯原谅?” “如此,季姬成为齐侯夫人,汝季孙氏也有齐国这一强援,你的地位在鲁国将水涨船高,正卿之尊,无人可以撼动矣。” 闻言,季孙肥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很是无奈。 他适才继承宗主之位,执政鲁国不足一年,便有这种丑事,万一惹得吕阳生暴怒,再次兴兵来犯,到时候季孙肥岂不是鲁国的罪人? 季孙肥现在根本不敢赌一把! “吴王,若你愿助我季孙氏渡过此次难关。从今往后,吴王你但有吩咐,肥……当无不遵从!” 对于季孙肥这样的许诺,庆忌并不感兴趣。 庆忌暗暗沉思片刻,忽然道:“季孙子,寡人倒是有一计,只是不知汝可敢为之?” 】 “请吴王赐教。” “若齐侯死在巨野泽,鲁国也好,季孙氏也罢,岂有祸乱?” “这……” 季孙肥听到这话,不禁暗暗咂舌。 庆忌这分明是馊主意,让季孙肥饮鸩止渴的做法。 实际上,季孙肥的确有过这种打算。 毕竟吕阳生只是田乞拥立的一个傀儡国君,权柄不大。 而且这一次参加会盟,吕阳生身边带着的宿卫不多。 季孙肥要是敢派出刺客,暗杀阳生,说不定真的能成功。 “吴王,兹事体大,这只能缓一时之急,且遗患无穷。” 季孙肥苦涩的笑着道:“齐,大国也。适逢国君新丧,又有巨野泽之盟在,齐人可能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在这之后,齐人念及这般仇恨,焉能不报?” 显然,季孙肥有自知之明。 倘若齐侯吕阳生死在鲁国,季孙氏兜不住,鲁国也兜不住! 可能碍于巨野泽之盟,齐国一时间不敢伐鲁报仇,但是之后,难保齐人不会来犯,新仇旧恨一起算。 听到这话的庆忌,只是澹澹的说道:“季孙子,殊不知田乞心中,可能更想让齐侯暴病而亡。” “鲁公护不住你季孙氏,寡人护得住。” “寡人言尽于此,季孙子你如何决断,寡人一概不管。” 庆忌的这一番话,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相对来说,年长的吕阳生,的确不便于被田乞控制。 再者,季孙肥刚刚登堂入室,成为季孙氏的宗主,鲁国的正卿,威望不足,现在出了这档子事,难免鲁公季将不会以此为借口,联合诸大夫对季孙氏发难…… 而有庆忌的庇护,有强大的霸主吴国做靠山,季孙肥何惧之有? …… 离开庆忌的行辕之后,季孙肥又连夜派人,前往鲁国都城曲阜,将自己的妹妹季姬,以及叔父季鲂侯接到巨野泽。 等二人赶到巨野泽后,季孙肥便在营帐中接见了他们。 此时此刻,营帐外围都是季孙氏的家兵,披坚执锐的站在那里,防止闲杂人等靠近。 季孙肥看着眼前的季姬以及季鲂侯,心中很是愤恨,也无奈。 毕竟干出这种丑事,以至于季孙氏和鲁国遭遇如此窘迫境地的罪魁祸首,正是这二人! “季姬,你真的不愿嫁到齐国?” 季孙肥沉声问道。 “阿兄,若你非要逼我嫁给吕阳生,便是让我去死。” 季姬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吕阳生不过是田乞所拥立一介傀儡国君,别看他现在风光,迟早有一天,他会不得好死。” “即便他不会死在田氏逆贼手上,也有可能终其一生跟个囚徒一般,一举一动,都要被田氏监视,甚至于跟提线木偶一般,为田乞操纵。” “阿兄,你怎么舍得,将你的亲妹妹嫁给吕阳生那种人?” 说着说着,季姬不由得满眼怨气的看着季孙肥。 她之前原本就不看好吕阳生,谁料季孙肥居然乱点鸳鸯谱,把她许配给了吕阳生。 吕阳生见到季姬后,顿时为之倾倒,惊为天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只不过季姬压根儿就不喜欢吕阳生。 在吕阳生匆匆赶回齐国夺位后,季姬似乎是跟自己的叔父季鲂侯搞在了一起。 但,事情当真如此? 非也! 季姬即便是再泼辣大胆,也不能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跟自己的亲叔父季鲂侯通jian。 她和季鲂侯只是想用这样的借口,让季孙肥顶住各方压力,不让季姬真的嫁到齐国,成为吕阳生的夫人。 由此可见,季姬对吕阳生多么排斥。 诚然,若季孙肥顶不住压力,非要逼着季姬嫁到齐国,为了自己的家族,季姬未必不会做出一定的牺牲…… 第847章 红颜祸水 “季姬,你若不愿意嫁到齐国,成为吕阳生的夫人,未尝不可。” 季孙肥深深地看了一眼季姬后,缓声道:“不过,你需要替我,替季孙氏,替鲁国做一件事。” 看着季孙肥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季姬很是疑惑不解的询问道:“何事?” “杀吕阳生。” “嘶!” 一听这话,季姬和季鲂侯都不由得瞪着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弑君?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天大的事情。 诚然,这是图谋弑杀他国的国君,但同样是使人震撼的大事。 “阿兄,我……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杀得了吕阳生?” 季姬失笑道:“再者说,吕阳生固然只是一个傀儡之君,但毕竟是齐侯,是田乞拥立的齐侯。” “若吕阳生死在了鲁国,恐怕齐人都会震怒,继而发大兵伐我鲁国,到时候阿兄你和国君,想息事宁人,恐怕不容易。” 】 闻言,季孙肥摆了摆手道:“季姬,吕阳生之死的事情,如何善后,那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吕阳生迷恋你,你可伺机杀之。明日,你可私下找到吕阳生,并相约巨野泽东畔的一处屋舍中,放一条毒蛇杀了他。” “这……如何能办到?” 季姬瞠目结舌的问道。 随后,季孙肥就将自己的方法告诉了季姬,以及季鲂侯。 季孙肥养有几条毒蛇,毒性极强,被咬上一口的话,基本上无药可治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季孙肥这几年来,将毒蛇调教得极好,使用一种特殊的粉末,在别人身上涂抹,会使毒蛇毫不客气的撕咬上去! 这样一来,吕阳生的死,就属于意外事件,而不能怪在鲁国的头上。 季鲂侯此人胆识过人,所以季孙肥思来想去,就把放毒蛇的任务交给他,以此来将功补过。 季姬要做的,则是把特殊粉末涂抹到吕阳生的身上,让他被毒蛇咬死! …… 翌日,庆忌与御史大夫范蠡正在巨野泽之畔的亭子里垂钓。 忽然听见勾践急匆匆的过来禀告,说是齐侯吕阳生在跟季姬私会的时候,被一条不知名的毒蛇撕咬,不治身亡。 “有意思。” 庆忌不由得微微一笑。 “大王莫不是早已预料到此事?” 范蠡颇为好奇的询问道。 “寡人不过是顺势而为。”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齐鲁两国交恶,为了避免遭到齐人的报复,鲁国势必会向我吴国靠拢。这样一来,齐国要实现复兴,绝无可能。” “大王英明。” 范蠡终于明白了。 原来,吕阳生之死,这个事情的幕后推手,正是庆忌。 作为一个老牌的中等国家,鲁国的国力,跟齐国有着不小的差距,所以鲁国多年来一直都选择跟齐国联姻,成就齐鲁之好,彼此也都相安无事。 然而,出了这档子事,鲁国和齐国,要是想再和好如初,基本上没有可能了。 在这种情况下,鲁国只能寻求强国的庇护,投入霸主吴国的怀抱! “报——” “大王,季孙氏宗主季孙肥及其妹季姬求见!” 闻言,庆忌澹澹的一笑,然后就让宿卫将季孙肥、季姬兄妹二人带到一侧的屋舍中等候。 过了没多久,庆忌便只身一人,进入了屋舍,并见到了季孙肥和季姬。 季姬有着“鲁国第一美人”之称,果然是天生尤物。 她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腰肢束住。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季姬的美,属于妖娆的美,难怪齐侯吕阳生会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发兵攻打鲁国。 红颜祸水,说的正是季姬这种女人。 “不知季子此来,所为何事?” 庆忌明知故问道。 季孙肥不由得苦笑一声,道:“吴王,齐侯死在了鲁国。敝臣唯恐齐人会迁怒于我鲁国,迁怒于我季孙氏,尤其是敝臣的妹妹季姬。” “敝臣只有这一个亲妹妹,自幼跟她感情甚笃,实在不忍心让她遭难。” “恳请吴王能让季姬到吴国,若可使季姬成为吴王之妃子,或是某一吴国公子之妻妾,这便是她的荣幸,也是我季孙氏的荣幸!” 显然,季孙肥是想将季孙氏绑在吴国的战车上,所以这样未雨绸缪。 听到这话的庆忌,只是澹澹的一笑,说道:“季子,岂不闻不娶同姓者何,重人伦,防yin佚,耻与禽兽同也?” “寡人与你季孙氏,皆为姬姓,祖上都是周太王(古公亶父),怎可婚配?” 这个时代,同姓必同宗。 古时大多把同姓看成血亲,因此把同姓成婚与至亲、嫡亲兄弟姐妹通婚等同看待,将同姓嫁娶视为兽行,故而当绝。 夏、商时期还有同姓成婚的存在,而从周代开始,从制度上严格禁止同姓成婚。 虽然现在这个世道,礼崩乐坏,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兄娶妹,叔通侄女的事情,都发生过。 但毕竟是被世人唾弃的事情! “吴王,夏殷不嫌一姓之婚,周制始绝同姓之娶。” 季孙肥沉吟片刻后,说道:“从太王一代,到现如今已经有六百多年,几十代人的交融,血缘关系已经极大的疏远。” “吴国王族与我季孙氏,固然都是姬姓,却未尝不可通婚……” 听到这话,庆忌摆了摆手道:“季子,多谢你的好意。然,寡人虽贪色,却绝非不顾人伦之事的国君。” “季子你若是害怕季姬待在鲁国,会遭到齐人的迫害,可让季姬到金陵定居,寡人可保她无恙。” 不得不承认,庆忌虽是一个好色之徒,但还是有原则的。 季姬美吗? 美! 但是,庆忌如果娶了季姬,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难免会被一些尊崇周礼的人口诛笔伐。 这在庆忌看来,是利大于弊的。 再者说,庆忌要得到季姬,又何必非要娶了她不可? “多谢吴王。” 季孙肥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答应下来。 第848章 吴王二十六年 庆忌的推辞,让坐在一边的季姬,不由得自怨自艾起来。 同时,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容貌,为何庆忌瞧不上眼? 传闻中的吴王庆忌,难道不是一个嗜色如命之人吗? 季姬幽怨的瞧了一眼庆忌,贝齿轻咬下唇后,缓声道:“吴王,难道妾身的蒲柳之姿,你看不上吗?” “非也。” 庆忌澹澹的一笑,说道:“季姬,你的确是世上罕见的美女,难怪齐侯见了你都为之倾倒,魂不守舍,为得到你一个季姬,居然不惜发兵攻鲁,还愿意用两座城邑交换。” “只不过,你毕竟是齐侯的夫人。而今齐侯虽死,你也还是未亡人,寡人怎好乘人之危?” “再者说,同姓不婚,的确是自古以来的礼制,寡人何敢违背?” 听到这话的季姬,摇摇头道:“吴王此言差矣。” “鲁国与齐国是联姻之国,或齐侯娶鲁女,或鲁公娶齐女,相互联姻数代人。若以血缘关系论,他们绝对属于近亲。” “齐襄公与妹妹文姜私通,更是大逆不道之事。” “然,这种事情齐襄公都能干的出,何况是吴王你这样英明神武,作为诸侯之长的国君?吴王何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在季姬的心目中,对庆忌的印象是极好的。 庆忌虽已年过四旬,却还是春秋正盛的年纪,英武不凡,又是开创了霸主吴国的一代雄主,远迈齐恒晋文的人物。 怎能不让季姬生出仰慕之心? “季姬,寡人不是齐襄公,你也不是昔日的文姜夫人。” “若吴王顾虑天下人的看法,妾身愿不求名分,只为与吴王你朝夕相伴。” 闻言,庆忌一时间有些心动了。 他不是一个随便的男人,不过男人的通病他都有。 如季姬这般绝色佳人,庆忌何尝不想据为己有? 只是,季姬的风评实在是不太好,居然跟她自己的叔父季鲂侯私通。 万一哪天季姬跟别人好上了,给庆忌戴上一顶原谅色的帽子,如之奈何? 似乎是看出了庆忌的心事,季姬不得不当着兄长季孙肥的面,向庆忌解释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只是看不上吕阳生,不愿跟吕阳生当一对苦命鸳鸯,所以跟一向宠溺自己的叔父季鲂侯假装私通而已,并非是真的有染。 得知这个事情后,庆忌算是接受了季姬,让她得以作为自己的外室,前往吴王宫居住。 …… 吕阳生死后,齐人都认为他的死,跟鲁国不无关系,所以都迁怒于鲁国。 但是,碍于霸主吴国的强势,齐国并不敢对鲁国下手,只能咽下这口恶气,等待日后报复。 鲁国为了能得到吴国的庇护,所以年年入朝,岁岁纳贡,虽不至于沦为吴国的附庸国,却还维持着一定程度的宗藩关系。 至少每年,鲁国都要遣使向吴王庆忌朝拜,并送上价值不菲的礼品。 田乞眼看着吕阳生已死,于是拥立后者的儿子吕壬为新的齐侯,给吕阳生上谥号“齐哀公”。 在巨野泽之盟,天下列国,基本上进入了一段和平发展的时期。 韩、赵、魏三晋以及郑国都持续进行变法改革,齐国、宋国、卫国等国家,也在推行新政,取得了显着的成效。 得益于霸主吴国的强势,以及这些年来战乱不断,列国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休养生息,所以尽皆非常默契的选择韬光养晦,积攒国力。 这恰恰是庆忌想要打造的国际环境。 三年后。 即吴王庆忌二十六年,即公元前488年。 在这三四年的时间里,吴国继续厉行新法,精兵简政,轻徭薄赋,制定并推行了许多有利于民生的政策,使人心归附,认同了自己成了“吴人”的既成事实。 在经济方面,吴国积极与列国通商,派遣出的商队经过丝绸之路,促进了和西方人的经济交流,为吴国赚得盆满钵满。 同时,吴国最大限度的让利于民,藏富于民,使万民黎庶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 原本因为此前一系列战争而亏空的国库仓禀,再一次潜移默化的充实起来。 粟米谷物等农作物堆积如山,几乎发霉。 串钱用的绳子已经烂掉,还没有使用出去。 这一切,都无不证明着,此时的吴国多么富裕。 吴国能带来这种富裕的盛况,并非是完全取之于民,而是从北方列国,以及西方国家那边“掠夺”而来。 这种掠夺,是属于经济掠夺。 吴国凭借着丝绸、瓷器、茶叶、武器辎重、精盐等出色的商品,不断收割着列国的财富。 别的不说,吴国已经牢牢的掌握着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 不管是北方列国的商贾也好,或者是西方国家的商人也罢,要经过丝绸之路,都必须要交上一笔价值不菲的“过路费”,即关卡税…… 为了使黎庶尽可能的归附,庆忌还特意轻徭薄赋,免除了之前新并入吴国不久的巴郡、蜀郡、长安郡这三个郡的赋税徭役一年。 而且,庆忌还免除了“口赋”,即十四岁以下的黎庶,不必再缴纳人头税。 这样一来,能保证吴国最大限度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并且国库仓禀还能充实起来。 吴国如此繁华景象,黎庶安居乐业,远不是北方列国所能比拟的,所以有大量的人口都纷纷迁移到吴国定居,安家落户。 再加上原有的鼓励生育政策,使吴国这几年的时间,人口随之暴增。 在军事方面,吴国尽可能的精简兵马,逐步淘汰了战车,训练了大量的骑兵,培育了数以万计的优良马匹,以备不时之需。 在政治上,吴国一直使用察举制,选贤用能,不论出身,唯才是举。 每隔三年,所有主政一方的郡守、县令都必须到都城金陵,进行一番考核。 若考核不通过,或政绩一般,则会被降职使用,甚至是遭到罢官夺职。 若是政绩斐然,还能通过考核的,则是可以晋升,登堂入室,或是被庆忌赏赐一些宅邸、良田、布帛等物品。 这就造成了吴国的每一个主政官员,都务必奉公守法,清正廉洁, 在外交方面,郑国、宋国、鲁国这三个接壤于吴国,首当其冲的中原诸侯国,成了吴国的铁杆盟友,让吴国不必顾虑来自北方的威胁。 在教育方面,吴国的稷下学宫,培育了一大批优秀的人才,充斥着士农工商各个行业,使吴国的教育风气呈现出了一片蓬勃发展之势。 在民风方面,吴人勇于公战,怯于私斗,闻战则喜。 他们还是保持着血气方刚的风气,人人皆可佩剑上街,却不会私斗仇杀。 这得益于吴国一直以来推行的法治,以及教化之功。 法治与教化,双管齐下,使吴人养成了这种风气。 血气方刚,又路不拾遗,都有着极高的操守。 现在的吴国,每年在农闲之时,各地的郡、县都会组织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的男子进行操练,充当预备役。 甚至于半大的少年,都会在大人的指点下,自发的训练着,以期待长大成人后,能跟自己的父兄一般,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这是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 第849章 迁都仪式 经过三四年的和平发展,吴国的国力蒸蒸日上,国内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远在长安郡的咸阳城,以及新的吴王宫已经建成。 有鉴于此,庆忌终于下达了迁都的诏令。 固然是迁都,但是动静并不大。 吴国现在有三座都城,分别是:金陵、郢都、咸阳。 按照庆忌的规划,凡是吴王所在地方,即为吴国都城。 所以留守在金陵的朝臣官吏不少,足以维系吴国这座东都的运转。 金陵仍旧是吴国的重资之地,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只是吴国的政治中心与军事中心,已经从金陵迁到了西都咸阳。 咸阳作为吴国的新都,一座适才拔地而起的城池,城市规划以及吴王宫的建制,大致上跟金陵那边是如出一辙的。 不同的是,金陵王宫的宫殿建筑群有着奢侈之风,显得富丽堂皇,充满江南水乡的气息。 】 而咸阳王宫的宫殿建筑群,则是有着大气磅礴之风,糅合了一种秦人、西戎的粗犷、硬性的风格,显得庄严肃穆。 庆忌迁都到已经竣工的咸阳后,就在王宫中,举行了盛大的迁都仪式。 举凡宋、鲁、卫、赵、齐等华夏列国,义渠、乌氏、楼烦、东胡等戎狄胡人国家及其部族,还有楼兰、精绝、龟兹等西域诸国,都纷纷遣使参与吴国的迁都仪式,甚至于国君酋长亲至。 霸主吴国的影响力之大,不言而喻。 在迁都之前,庆忌已经在金陵王宫的太庙里,拜祭了吴国的历代君王,告慰列祖列宗。 所以,这一次在咸阳,庆忌于渭水河畔,咸阳城之南,祭祀天地。 “呜——呜——呜——呜——” 伴随着充满肃穆之气的号角声响起,庆忌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的登上了祭台。 他穿戴着一袭大裘冕,一手握着别在腰间的龙渊剑,神色庄严,一步一顿的走上一级又一级的台阶。 祭天,无疑是一种非常繁琐的仪式,好在庆忌已经驾轻就熟了。 庆忌穿着的大裘冕,属于王祀昊天上帝的礼服。 为冕与中单、大裘、玄衣、纁裳配套。 纁即黄赤色,玄即青黑色,玄与纁象征天与地的色彩,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花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花纹,共十二章。 按理说,以庆忌的诸侯身份,是不应该穿着这种规格的大裘冕。 但是,谁敢对庆忌说一个“不”字? 即便是周天子派来的使者,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 来到祭台上的庆忌,接过了玉圭,而后缓缓的跪在蒲团上,正襟危坐。 香桉之上,有猪头、牛头、羊头,典型的三牲祭天。 在香桉的后边,还有一尊类似于司母戊鼎的青铜大鼎,鼎中放着松脂、火油、干柴、玉帛等易燃物,混杂在一起,熊熊燃烧着烈火,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铛!铛!铛!铛!” 一阵充满悠扬肃重之气的编钟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则是钟鼓的声色齐鸣。 早就准备好的乐队,整整齐齐的站在祭台之下,以高亢锐利的歌喉,哼唱着古典的诗歌。 “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爰始爰谋,爰契我龟,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乃慰乃止,乃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亩。自西徂东,周爰执事……” “捄之陾陾,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屡冯冯。百堵皆兴,鼛鼓弗胜。” “乃立皋门,皋门有亢。乃立应门,应门将将。乃立冢土,戎丑攸行……” 这首诗歌,描写的是周民族的祖先古公亶父率领周人从豳迁往岐山周原,开国奠基的故事和周文王继承古公亶父的事业,维护周人美好的声望,赶走昆夷,建立起完整的国家制度。 歌颂了周人的民族英雄,是一部周人的民族史诗。 吴承周制。 吴国的开国之君泰伯,是古公亶父的长子,周文王姬昌的伯父。 吴国和周王室同宗同源,所以有资格使用这样的诗歌。 以咸阳为中心的渭水平原,古代是“周原”,周王室的龙兴之地,吴国的祖地,而今吴国迁都到这里,怎能不追朔先祖的功绩? 又唱诵了几首充满古典风韵的诗歌后,乐队退下,随之而来的,则是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巫师,在祭台下跳着教人看不懂的舞蹈。 紧接着,又来一群穿着各种孔雀、老虎、野牛、灰狼等动物皮草的人,跳着属于禽、兽的舞蹈,嗷呜直嚎,手舞足蹈,好不热闹。 …… 祭台仪式结束后,庆忌又在咸阳宫的议政大殿—— 崇政殿外,接受内外列国诸部族使者的朝拜。 “齐侯献贺礼:玉璧一对,金八千两,美女十名,纹绣丝绸三百匹!” “乌氏戎君贺礼:良马一百匹,皮草五百张,马奶酒五十坛,绵羊一千只,牦牛二百头!” “楼兰国君贺礼:香料十石,美人八名,葡萄酒二十坛,骆驼一百头!” …… 列国的使者,都纷纷送上自己的贺礼,十分的贵重。 若是大国,则多是美玉黄金,要是小国,至少也是本地的土特产,较为值钱的东西。 庆忌坐在陛台之上,听着中车府令胶滑根据礼单,一一念着列国送给自己的贺礼。 正所谓礼尚往来。 列国送多少,吴国都会回复一些礼物,聊表心意。 此时此刻,崇政殿外的广场上,汉白玉栏杆下,除了一些披坚执锐的宿卫,直挺挺的站在四周。 还站着吴国的公卿大夫,以及内外诸国的使团,五六百人站在一起,很是有序。 “义渠戎君贺礼……” 在念到义渠君送上的贺礼时,胶滑不由得眉头一皱,声音停顿了下来。 庆忌睥睨了一眼胶滑,示意他接着念。 礼轻情意重。 庆忌并不介意列国送的礼物是否贵重。 “义渠戎君贺礼:胡服一件!” “……” 等了许久,都没见胶滑接着往下念。 难道,义渠君就送了这么一件贺礼? 一件衣裳? 还是胡服? 第850章 控弦之士二十万 静! 偌大的崇政殿外的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没了? 就这? 包括吴国的公卿大夫,以及列国的使者在内,所有人都不由得一片哗然。 “大胆!” 这个时候,御史中丞伯噽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后,义愤填膺的道:“大王,义渠君狂悖!对大王无礼,对我大吴无礼!” “臣请大王派人向义渠君问罪!” 伯噽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吴国群臣,立即附议,七嘴八舌的让庆忌问罪于义渠君。 “简直是无礼之尤!” “义渠戎国,好歹是西戎中最强大的一国。就连乌氏君都能拿出数以千百计的牛羊马和皮草,献给大王,义渠君却只是送上一件胡服,简直是大逆不道!” “这分明是在挑衅大王,挑衅我大吴!请大王惩罚义渠君!” 义渠君的做法,显然是让吴国的公卿大夫们,十分的不满。 常言道,主辱臣死。 他们怎能容忍义渠君这般羞辱自己的大王? 对此,庆忌却表现得格外的澹定,环视一周后,问道:“义渠国使者何在?” “义渠国使者术赤,参见吴王!” 一个绑着两只麻花辫,脑门铮亮的中年男人,哆哆嗦嗦的站了出来。 这个名为“术赤”的男人,原本是义渠国着名的勇士,以胆大着称,然而,在见到庆忌,以及吴国的虎狼之师的时候,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后悔接下了这份出使的差事。 这稍有不慎,术赤就可能死在咸阳,而且会死得很惨。 见到这般颤巍巍的术赤,庆忌只是澹澹的一笑,道:“术赤,义渠君送的胡服何在?” “既然只送了一件胡服作为贺礼,那胡服应当是稀世珍宝,华丽贵重至极。” 术赤不敢回话,只是招了招手,让随行的副使者上前,打开一个包袱,然后拿出了一件平平无奇的衣裳…… 所谓的“胡服”,是华夏人对西方和北方各族胡人所穿的的服装的总称,与中原之地宽大博带式的华夏服饰,相差悬殊。 翻领、对襟、窄袖,衣身都颇为紧窄。 术赤和那一名副使者,都已经颤巍巍的跪倒在地板上,低下了头,等候着庆忌的雷霆大怒。 他们既然敢接下义渠谟的命令,来到咸阳,给庆忌送上这一件胡服,就是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这……” 在场的吴国群臣见到那一件胡服后,都不由得勃然变色。 “混账!” 反应过来的伯噽,立即大怒,指着术赤道:“这般粗布制作而成的胡服,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汝义渠国已经穷困到这种地步?分明是在挑衅我王,挑衅大吴!” “简直是不知死活!” “大王,请将这厮拉出去车裂,把义渠国的使者及其随从,全部斩尽杀绝!” 其余的吴国公卿大夫,都纷纷冲着术赤破口大骂,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即便是较为文雅的计然、孔丘和文种等大臣,都已经忍不住向术赤怒目而视。 庆忌则还是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术赤,摆了摆手,示意群臣稍安勿躁。 “术赤,义渠君送来的这件胡服,寡人收下了。请回去之后,向义渠君转达寡人对他的谢意。” “……” 术赤愣住了。 所有人都不由得瞠目结舌,呆立当场,只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这还是那个一向强势,行事刚勐霸道的吴王庆忌吗? 按照庆忌过去的脾气,可能已经吩咐宿卫,将术赤等义渠国的众人拖去砍了,甚至是五马分尸。 但,为何庆忌还能这般澹然处之? “多谢吴王!敝臣一定转达,一定转达。” 术赤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满口答应下来。 这种好似虎口逃生的感觉,只有此时的术赤等人明白。 “大王……” 伯噽还想劝谏庆忌杀了术赤一行人泄愤,却被庆忌打断了话头。 “送礼,不在于轻重。” 庆忌笑了笑,说道:“礼轻情意重。既然义渠君的心意到了,寡人怎会计较礼物只是一件胡服?” “大王仁德!” 群臣都山呼海啸道。 …… 夜幕降临。 此时,在咸阳宫的滋德殿内,庆忌正在单独接见来自乌氏国的使者芈商。 芈商是乌氏君的嫡长子,备受乌氏君的宠爱,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乌氏国未来的继承人。 乌氏国这一次让芈商出使咸阳,专门来朝拜庆忌,可想而知,乌氏君的确是有意向吴国靠拢的。 西戎八国当中,唯有势力最强的义渠国,尚且跟吴国貌合神离。 其余的七个西戎国家,都已经沦为吴国的附庸国,而不是跟义渠国一般,只是表面上臣服于霸主吴国。 乌氏国是属于犬戎的一支,为何公族是“芈”姓? 说起来,乌氏国跟楚国之间,是有着一段渊源的。 他们大概都是祝融族陆终之后季连的后裔。 陆终生子六人,一曰昆吾,二曰参胡,三曰彭祖,四曰会人,五曰曹姓,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 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后中微,或在中guo,或在蛮夷。 祝融族在夏王朝时期,为夏后族的附庸方国。 到商朝的时候,东部为“华族”,西部为“夏族”,芈楚从夏属西部集团,即夏族。 而陆终之后季连的母亲出自西方羌部落集团,名为女嬇,从母姓为“芈”。 芈姓于是成为西周姬姓羌人贵族与乌氏贵族联姻后产生的一个新的姓氏。 由于历史比较久远,所以谁都搞不清楚,乌氏人究竟是不是陆终的后裔。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乌氏人可以算作诸夏的一支,毕竟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液。 此时此刻,芈商向庆忌控诉着义渠人的种种罪行。 “吴王,义渠谟狼子野心,这些年来,趁着吴国恢复国力,改善民生之际,屡屡出兵袭扰我乌氏国。” “不止是乌氏国,其余绵诸、绲戎、翟等戎国,也都遭受了义渠人不同程度的侵害!” 芈商唉声叹气道:“义渠人在我们的领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们抢了我乌氏国的牛羊骏马,还有女人孩童,把老人当牲口一样宰杀,便是男儿,都被他们抓去充当奴隶!” 】 “这几年时间,义渠国的势力很是膨胀,号称控弦之士二十万,疆域方圆近千里。” “以义渠人这些年的强势,现在又在吴王你的迁都仪式上,公然送了一件胡服,岂不是在挑衅吴王,挑衅吴国吗?” “请吴王发大兵,征讨义渠国,我乌氏国,还有其余几个戎国,一定出兵相助,灭一灭义渠人的嚣张气焰!” 第851章 王霸之业 控弦之士二十万? 义渠国有那么多的兵马,庆忌是铁定不信的。 这其中的水分极大。 只因义渠国,撑死了就数十万的人口,便是将所有的男丁都算上,全民皆兵的话,要凑足“控弦之士二十万”,也够呛! 饶是如此,庆忌从未小觑过义渠人。 对于这些年来义渠人的崛起,庆忌是有所了解的。 这三四年的时间,吴国一直都致力于恢复民生,积攒国力,本着和平发展的原则,庆忌从来就没想过,要插手西戎八国之间的战事。 诚然,西戎八国已经臣服于吴国,是吴国名义上的附庸国。 但,那又如何? 一旦动辄大战,根本不利于吴国恢复国力。 趁着庆忌在咸阳进行迁都仪式的时候,义渠人过来挑衅,试探庆忌的底线,这早就在庆忌的预料之中了。 只是,义渠人做得太过分了。 这若是换做几年前的庆忌,指不定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发兵讨伐义渠国,将这个强大的西戎国家灭掉了。 】 然而,庆忌现在还在权衡利弊。 “芈商,对于义渠人这些年干的事情,寡人有所耳闻。” 庆忌澹澹的道:“汝乌氏国遭到义渠人的侵害,按理说,寡人应当发兵相助。只不过,寡人而今不愿动辄大战,若能以和为贵,再合适不过。” “……” 芈商深感无语。 以和为贵? 昔日那个霸气侧漏,不可一世的吴王庆忌,为何会变成这样“爱好和平”? 这还是给人以穷兵黩武形象的庆忌吗? “吴王,义渠谟野心勃勃,一向以‘西戎之长’自居,他处心积虑的想联合甚至是吞并我等西戎国家,以此来跟吴国相抗衡。” 芈商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道:“若吴王呢对此坐视不管,看着西戎诸国被义渠人吞并,敝臣唯恐义渠人真的成了气候,成为吴国在西北的最大威胁。” 芈商说的这种事情,庆忌又何尝不知? 这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不过,对于芈商让自己发兵征讨义渠国的请求,庆忌还是婉言谢绝了,只是答应派遣使者,要求义渠人不得再出兵侵害其余西戎国家。 …… 劫后余生的术赤,带着使团从咸阳回到了义渠国,并在简陋的宫殿中,见到了义渠谟。 当着义渠谟以及一众义渠国的贵族面前,术赤洋洋得意的道:“大王,我原以为这一次,我术赤等人,必然是有去无回,没想到吴王庆忌,还真是假仁假义,居然丝毫没有追究我义渠国只送一件胡服作为贺礼的事情。” “还让我转达他对大王你的谢意!” “由此可见,庆忌老了,就跟没了牙的老虎一般,变得胆小怕事,谨小慎微起来。” “现在的庆忌,现在的吴国,根本不值一提!” 一听这话,在座的义渠国贵族们,都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想当年,吴王庆忌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包括吴国在内的华夏人,一向鼓吹‘中guo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他们很是尊崇自己的衣服,大王送给庆忌一件胡服作为贺礼,这无异于是送一件女人的衣裳给他,他居然还能忍受?” “可见庆忌真是不比当年,可能吴国还未从几年前的大战中缓过气来!” “哼,如此吴王,如此吴国,居然还敢迁都到咸阳,真是不知死活!” 相对于这些义渠国贵族,义渠谟则是显得较为稳重一些。 义渠谟皱了皱眉头,问道:“术赤,你见过吴国的军队。以你观之,吴军还有昔日之雄风吗?” “这……” 术赤低下了头,回答道:“大王,吴军还是雄风不减,有虎狼之师的派头。不过,有这样胆小怕事的国君,想必吴军迟早会没落下去。” “庆忌和吴人之前待的是什么地方?那是江南水乡,繁华之所,纸醉金迷,他们常年住在那种地方,又多年未逢战事,承平日久,岂能不堕落?” 术赤的这番话,还是让义渠谟隐约之间,有些忧虑的。 见到义渠谟这种表情,术赤进言道:“大王,我所看见的吴军,可能都是庆忌故意摆出来的花架子,虚张声势。” “我听说庆忌贪恋女色,不知节制,经常一宿之间,跟七八个妃子美人厮混在一起,便是铁打的身子骨都扛不住!” “庆忌短命,是必然的结果!” “仅仅是这三四年时间,据说他的儿女就多了五十几个!可见庆忌多么无女不欢,不加克制了!” “嘶!” 听到这话,在座的义渠贵族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庆忌的身子骨,居然这么强悍? 能跟这么多的女子一晌贪欢,这恰恰证明了庆忌的确厉害,雄风不减当年。 这个时候,一名义渠贵族站起身,朝着义渠谟行了一记抱胸礼,正色道:“大王,庆忌沉迷于女色中,已经不复昔日的雄心壮志,这正是我义渠国崛起的大好时机!” “趁着吴国在大原(关中)立足未稳的时候,我认为应当出兵,扫灭乌氏、绵诸、绲戎等国,最不济,也要迫使他们臣服。” “到时候,挟大胜之势,大王可一举攻占大原,把吴人赶出去,成就一番真正的王霸之业!” 王霸之业? 这正是义渠谟心中最大的愿景。 义渠谟的眼神不由得变得炙热起来,呼吸甚是急促。 “我真的能办到吗?” 义渠谟眯着眼睛道:“昔日那个能力压我义渠国的秦国,都被吴人一战灭之。说不定庆忌这次之所以忍让,只是有更大的意图。” “大王!” 术赤急声道:“一个安于享乐,胆小怕事的吴王庆忌,怎能值得大王你重视?若不趁着这个时候使我义渠人真正崛起,等吴人在大原站稳脚跟,恐怕会在日后,危及到我义渠国的存亡!” “请大王明鉴!” 闻言,义渠谟沉思了一番,最终做出决定。 “发兵之事暂缓。吴国不乏血性之人,恐怕庆忌不一定能容忍我义渠国出兵扫灭西戎列国。” “术赤,你再去咸阳一趟。告诉庆忌,我想跟吴国联姻,请他嫁一个女儿过来,并册封我为‘西伯’,为西戎八国之长,专断杀伐。” “诺!” 第852章 重甲铁骑兵 “轰隆隆!”此时,在霸上大营当中,庆忌正在孙武、伍子胥、田穰苴等一众将领的陪同下,巡视着骑兵的训练情况。 偌大的校场之上,马蹄声纷乱,尘土飞扬。一个又一个吴国的铁骑兵一手抓着战马的缰绳,一手握着斩马剑,以力噼华山之势,砍断了对面的稻草人。 他们来去如风,以娴熟的骑术纵横驰骋,哪怕是在马背上做着高难度的动作,都未尝不可。 庆忌只看见又有一队骑兵,在马背上张弓搭箭。握弓、搭箭、放箭,三步动作,一气呵成,箭头准确无误的射在了对面八十步外的标靶上。 虽不至于命中靶心,但是不会脱靶,也足以证明这些骑兵的骑射功夫都已经练到了家,很是娴熟。 骑射、列阵、噼砍、捉对格斗、分队演武等等,各种各样的操练,对于吴国的铁骑兵而言,属于日复一日的事情,必不可少。 这种系统化的训练,是列国以及戎狄们无法比拟的。值得一提的是,最开始的时候,吴国铁骑兵的训练事宜,基本上是由戎狄或者是故秦之人指导的。 从这些马背上长大的人身上汲取经验,必然是不会错的。至于系统化的操练之法,则是由伍子胥、孙武合力编纂而成的一部不外传的《骑军操典》。 “不错。”见到铁骑兵们这般弓马娴熟,庆忌不由得微微颔首,颇为满意。 这一支铁骑兵团,练了数年之久,早就能投入战场了。只是,吴国近些年来,一直都没有什么战事,他们这种骑兵也无用武之地。 “有这样一只来如飞鸟,去若绝弦的快速反应军队,驰骋疆场,岂有不取胜的道理?”闻言,众将都深表认同。 “伍子胥。” “臣在!”庆忌指着正在校场上操练的骑兵,询问道:“能不能按照跟陷阵营这样的重甲步兵规格,打造一支重甲骑兵?” “重甲骑兵?”伍子胥愣了一下,他显然是没有这种概念的。 “重甲骑兵,必须要铠甲坚固,全身完全覆盖,甚至连眼睛也完全防护,人与马要一致。马头、马身、马腿等部位,要配备护甲,使枪捅不破,箭射不穿,剑刃无法破甲。” “嘶!”听到这话,在场的将领们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很是吃惊。 庆忌是真的敢想!人马尽皆配备重甲,且不说造价如何昂贵,对于甲胃的制造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得益于吴国提倡精益求精,冶铁业盛行,在武器制造方面,吴国的工匠们绝对是一流的。 但是,要打造出兵器都无法破甲的护甲,难度也可想而知。办得到,但是造价不是一般的高昂! 伍子胥想了一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进言道:“大王,要打造这样的重甲骑兵,恐怕不容易。” “如大王所言,他们不仅人有重型铁甲,连战马也全副披挂铁甲,当他们推进的时候,就好像钢铁的城墙迎面压来。” “只是,他们眼睛的视野很小,基本上限制在正前方。” “他们只能冲锋,掉过头来再冲锋,但是绝对不能停下来肉搏。”庆忌点了点头道:“寡人要的,便是这种效果。”现在,吴国培养出来的几万铁骑兵,基本上都是轻骑兵。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知晓重甲骑兵的厉害之处,怎么可能不想打造出这种强悍的重甲骑兵? 在冷兵器时代,稳固的阵形是确保胜利的基础,高昂的士气是取胜的关键,一旦破坏了敌人的心理平衡和组织基础,就相当于获得了胜利。 重甲骑兵的主要用途是冲毁敌人阵形,打击敌人士气的超级骑兵、人肉坦克。 不过,他们也有不小的缺陷。重甲骑兵有功能单一、反应力差、作战续航能力弱、机动性不及普通骑兵等缺点。 同时,这个兵种还是一种耗资不菲的兵种,主要在于冶金技术不发达,重骑兵所装备的铠甲造价就变得非常昂贵。 并且重骑兵对于战马选择、装备护理、后勤运输等等方面的要求都比较高,因此着实是一种 “烧钱”的兵种!足够的厚度和面积就造成了巨大的重量,也就牺牲了机动性。 历史上,蒙古轻骑兵面对人数众多以重装甲骑兵为骨干的西欧骑士团的时候所得到的胜利,就是依靠机动性获得的。 “大王,要打造这样一支重甲骑兵,需要质地上乘的铠甲马具,挑选出体格健硕有力的士兵,四肢发达有力的战马。”伍子胥摇摇头道:“若能满足这三个条件,臣一定能为大王打造出强大的重甲骑兵。” “善。”庆忌微微颔首道:“寡人只要三千人的重甲骑兵即可。时间、金钱、人力等等,都不是问题,寡人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诺!”伍子胥当即答应下来。重甲骑兵的造价如此昂贵,庆忌不会不惜血本的打造太多。 三千人的重甲骑兵,足够吴国使用,横扫天下了。庆忌又巡视了一番正在练习马上捉对厮杀的骑兵,看着看着出了神,不由得眉头一皱。 跟在庆忌身边的伍子胥、孙武等将领见状,都不禁眼皮子一跳,生怕惹得庆忌不快。 只见两名手持战矛的骑兵,抓对厮杀的时候,挥舞之间,较为宽大的战衣袖子翻飞,动作弧度不会太大,哪怕是在躲闪的时候,都不便于使身子短时间内离开战马。 显然,他们挥砍的动作,准确来说是身子的灵活性受到了较大限制。 “二三子,你们从中看出了什么问题吗?”庆忌指着那两个已经决出胜负的骑兵询问左右道。 “这……”一众将领都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给寡人找一名戎人过来。” “诺!”不多时,一名负责教习骑兵的戎人就来到了庆忌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 庆忌让他跟一名下了马的骑兵站在一起,又问起了众将,道:“二三子可看出他们有何不同?”伍子胥闻言,硬着头皮上前回答道:“大王,他们一个是戎人,一个是吴人。” 第853章 臣妾岂敢忤逆 “如何分辨出吴人与戎人的不同?” 庆忌又问了一句。 伍子胥回答道:“吴人与戎人之间,语言、口音、面容、发型,甚至是生活习惯都有所不同。” “还有呢?” 伍子胥想了一下,便道:“身材不同。吴人或高挑,或精壮,身材匀直,而戎人体格厚实,双肩较为平阔等等。” “还有呢?” “这……” 伍子胥有些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身边默不作声的田穰苴上前,试探性的道:“服饰不同。大王,戎人穿着,皆为胡服,而我吴人是深衣。” “胡服衣身紧窄,而深衣则较为宽松。” 田穰苴早就发现骑兵穿着宽松的深衣,又没有长裤的情况下,实在不便于骑射。 只是,他不便于跟庆忌直说,要不然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庆忌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田穰苴于是硬着头皮进言道:“大王,臣以为胡服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胡服一般多为贴身短衣,配有长裤和革靴,衣身紧窄。” “窄袖短衣便于射箭,合裆长裤便于骑马。” “若能将胡服用在骑兵身上,势必可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身体限制,不然我吴国的骑兵,挽弓骑马都存在一定局限,束手束脚的,恐怕不便于施展身手。” 一听这话,还不等庆忌说话,站在一边的伍子胥就皱起了眉头,黑着脸道:“田子,你想让大王在军中易服?” “且不说别的,这恐怕会招致军中将士的不满,甚至是公卿大夫,朝野上下一片沸腾!” “我华夏衣裳,岂可易服于胡?” “……” 田穰苴沉默了,退让了。 庆忌则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田穰苴,缓声道:“田穰苴,你说的没错。胡服的裤子紧窄,腰束郭洛带,用带钩,的确便于骑射之用。” “大王……” 众将都有些诧异。 按照庆忌的说法,他已经赞同了田穰苴想在军中改用胡服进行骑射的事情? 庆忌没有多说,而是笑了笑,自顾自的离开了校场。 …… 翌日,天蒙蒙亮。 庆忌就在西施的寝宫中,醒了过来。 今天是进行大朝会的日子,不过,还远远不到时间。 庆忌是一个善于“摸鱼”的君王,不会事必躬亲,也足够体恤自己的臣子,所以吴国的朝会时间一般不会太早。 寻常时候,三天一次小朝会,五天一次大朝会。 小朝会是庆忌跟三公九卿级别的大臣之间的论政,庆忌会从中听取一些谏言。 大朝会则是吴国朝中,凡官秩六百石及以上的大臣,都必须要参加的朝会,例行公事。 不论是大朝会也好,小朝会也罢,若无特殊情况,都会准时在己时召开。 明清时期的皇帝,朝会时间一般都是卯时,相当于现代的五点到七点之间。 大臣们黑灯瞎火的,梳洗一番,吃了些口粮,就要去上朝。 据说死在上朝途中的大臣还不少。 怎么死的? 掉到御河中淹死的。 因为灯光太过微弱,人又还没有睡醒,失足落水而死,也似乎不足为奇。 己时的话,临近中午,大概是现代的九点到十一点。 几乎是日上三竿了。 所以,庆忌能允许大臣们吃了早餐,再来跟自己谈论政务,然后临朝听政。 在这个方面,庆忌可谓是十分仁德,体恤臣下的君主了。 当然,如果有紧急事件,庆忌可能会不定时的召开大小朝会。 辗转反侧了几乎一宿的庆忌,早早地起床,不忍心吵醒身边的西施,给她盖上被子后,就来到了寝宫外边。 】 “胶滑。” “臣在。” “前段时间义渠谟送给寡人的胡服,还在吗?” “在。” “给寡人找来。另外,再找戎狄穿戴的帽、带、靴子、裤子,一并拿到这里。” “这……” 胶滑颇为迟疑的问道:“大王要这些胡服胡帽做甚?” 庆忌澹澹的瞥了一眼胶滑。 胶滑不由得低下了头,道:“臣这就去找。” 要找来这些胡人穿戴的东西,其实并不难。 宫中可能没有,但是生活在咸阳的戎狄不少,从他们家里找出一些衣物买了,就能送到庆忌的面前。 过了许久,胶滑终于抱着一团衣物、靴子等东西,匆匆来到寝宫外边侯着。 “大王,臣妾伺候你更衣。” 悠然转醒,已经梳洗过一遍的西施,还要为庆忌换上一袭冕服,让他去上朝。 然而,只是穿着一袭睡衣的庆忌摇摇头,指着放在一边的胡服道:“今日,寡人上朝不穿冕服,穿胡服。” “这……” 西施不由得瞪着美眸,瞠目结舌,微张的小嘴,仿佛能塞得下一颗鸡蛋。 “大王,这如何使得?即便大王不喜穿戴冕服,也不可着胡服,在朝堂上穿胡服,岂不是有失体统吗?” 闻言,庆忌微微一笑道:“夷光,寡人要做的事情,便是体统。所谓的体统,寡人何不能一言以蔽之?” “唔。大王执意要如此,臣妾岂敢忤逆?” 见到庆忌非要穿着胡服上朝,西施只能听之任之了。 不过,这胡服穿戴起来,虽不比冕服繁琐,对于还未穿过胡服的西施而言,要帮庆忌穿上,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胡服短衣齐膝,西施琢磨了一下,便为庆忌换上了胡服。 然后,她拿着手中的皮带,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询问道:“大王,这可是腰带吗?” “是腰带。” 庆忌点了点头道:“这腰带,是戎狄特有的蹀带。” “寡人听说,因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居无常所,平时生活所需物品,都要随身携带,帐具、炊具等大型器物多拴在马上。” “而一些小型器物如刀、剑、手巾、磨刀石等物,则只能佩在各人身边,这种缀以小环,挂于杂物的皮带,就被称之为蹀带。” “西域将装有带扣的胡带称之为‘师比’,译成我华夏的雅言,也作‘犀比“或“胥毗’。” 庆忌口中的“蹀带”,是北方游牧民族特有的腰带,以皮革制成。 它与一般皮带的不同之处是在皮带上装有几个金属制成的饰牌,每个饰牌下连着一个小型铰链,铰链下套一个金属小环。 小环的用处还真不小。 “大王懂得可真多。” 第854章 易服令 西施为庆忌系上一条腰带后,又拿起了一条较为紧窄的胡裤,让庆忌坐在床榻上,自己半跪下来,想为庆忌穿上胡裤。 折腾了几下,西施的俏脸不由得一垮。 这胡裤也不是一般的难穿。 关键是对庆忌而言,不太合腿! 好不容易为庆忌穿上了裤子,西施又拿着一双胡履给庆忌穿上。 这胡履跟庆忌之前穿的鞋子,多有不同。 庆忌日常所穿之履往往以丝帛为面,麻缕为底,朝会之舄则用木底。 这种履舄多为短帮,平时穿着没有问题,用于行军则不太适宜,尤其不适合跋涉于水草之地。 而胡人之履则以皮为之,做成高统。 最后,西施为庆忌戴好了胡帽。 说是帽子,其实是一种冠。 冠帽上有貂尾,这是由于北地寒冷,冠的造型则如簸箕…… 终于穿好一整套的胡服,庆忌这才出了门,姗姗来迟的到崇政殿上朝。 “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众卿免礼,平身!” “谢大王!” 当群臣各自落座,看见庆忌身上穿戴着的胡服、胡帽、胡带、胡裤的时候,都不由得勃然变色,一片愕然。 “大王,你这是?” 太宰计然匪夷所思的看着庆忌。 庆忌则是耸了耸肩,笑吟吟的询问道:“计然,寡人今日这一身行头,看着如何?” “……” 计然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大王,恕臣直言,此等胡人服饰,不应当出现在大王你的身上!” “大王你贵为一国之君,应该是吴国万民黎庶的表率,岂可不正衣冠?尤其是在朝堂这种严肃的场合,大王更不应该穿着胡服,以此等尊容见人!” 】 “如此,成何体统?” “正是!” 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右丞相孔丘。 孔丘一脸沉痛的神色,站出来进言道:“大王,你穿着如此胡服,实在有悖于我华夏的衣冠制度!” “请大王还是换了冕服上朝!如若不然,此事若传扬出去,臣唯恐世人非议大王,恶意中伤大王,以为我吴国沦为戎狄之国也!” “大王,慎重!” “请大王慎重!” 群臣都纷纷下跪,请庆忌回去换一身冕服,把身上的胡服舍弃掉。 对此,庆忌只是一笑置之,道:“二三子,寡人穿此胡服,有何不妥?” “我吴国之新都咸阳,西北尽是义渠、乌氏等戎狄,他们都是以游牧为生,长于骑马射箭。” “戎狄在军事服饰方面的确有一些特别的长处。” “他们穿窄袖短袄,生活起居和狩猎作战都比较方便;作战时用骑兵、弓箭,与中原的兵车、长矛相比,具有更大的灵活机动性。” “所以戎狄的骑兵来如飞鸟,去如绝弦!” “寡人欲在国内推行‘易服令’,使军中将士和国人着胡服,习骑射,取戎狄之长补中原之短,师戎长技以制戎!” “不可!万万不可!” 孔丘立马跳出来反对,言辞激烈的道:“大王,岂不闻中guo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我泱泱华夏,自古就被称为衣冠上国、礼仪之邦。” “冕服华章曰华,大国曰夏!我华夏传统服饰,雍容典雅、大方,源远流长。” “其结构内涵,远非胡服所能比拟的。” “如深衣一般,深衣衣裳相连,被体深邃。如在制作中,先将上衣下裳分裁,然后在腰部缝合,成为整长衣,以示尊祖承古。” “深衣象征天人合一,恢宏大度,公平正直,包容万物的东方美德。” “袖根宽大,袖口收祛,象征天道圆融。领口直角相交,象征地道方正。” “其背后一条直缝贯通上下,象征人道正直;下摆平齐,象征权衡;分上衣、下裳两部分,象征两仪;上衣用布四幅,象征一年四季。” “下裳用布十二幅,象征一年十二月!” “比起深衣,胡服有何内涵?” 庆忌承认,胡服在内涵上,的确不如深衣。 深衣起源于虞朝的先王有虞氏,他把衣、裳连在一起包住身子,分开裁但是上下缝合。 其特点是使身体深藏不露,雍容典雅。 大约在夏商时期服饰制度初见端倪,到了周代渐趋完善,并被纳入“礼治”范围。 当时的服饰依据穿着者的身份、地位而有所不同。 贵族主要采用上衣下裳制,上衣的形状多为交领右衽,用正色,即青、赤、黄、白、黑等五种原色;下裳类似围裙的形状,腰系带,下系芾,用间色,即以正色相调配而成的混合色。 平民服饰以小袖为多,衣长通常在膝盖部位,腰间则用条带系束。 而在这个时候,深衣的出现,改变了过去单一的贵族服饰样式,故此深受人们的喜爱,不仅用作常服、礼服,且被用作祭服。 华夏现在的传统服饰的有两种基本礼服——上衣下裳制和深衣制,而上衣下裳制要比深衣制等级高。 一般平民百姓由于等级制度和生活水平的限制,也为了方便劳动,只能穿窄袖贴身的短打…… 而且,穿着深衣还有一定的注意事项。 如果父母,祖父母都健在,以花纹布料为衣缘。 如果父母健在,以青色布料为衣缘,又称青衿。 如果是孤儿,以素色为衣缘。 这是《礼记·深衣》中明确规定的因家庭状况不同,制作深衣时所选择的缘边用料不同。 此时,面对以孔丘为首的群臣强烈反对,庆忌只是摇摇头道:“诸位,二三子,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遗俗之累。” “昔日秦穆公创下的功业,便是从戎狄那里获取的。” “孔丘,殊不知为人臣者,得宠时应有孝、悌、长、幼、顺、明的品德,顺达时该有利于国人,有益君主的功绩,这是身为人臣的本分。” “现在,寡人希望创造远迈秦穆公的功业,开拓西戎、胡人的土地。” “寡人是为了削弱外敌,事半功倍,能够不耗费黎庶的劳力,而取得前所未有的功勋。” “所以,凡是取得高于世人功勋之人,便要承担抛弃陋俗的牵累;拥有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谋略之人,就要任随傲慢的世人怨恨!“ “寡人闻之,疑事无功,疑行无名。” “故,寡人务必在国内推行易服令,使国人尽可能都穿上胡服,练习骑射。” 第855章 胡服骑射 看着庆忌这般坚决的态度,以孔丘为首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倍感压力。 然而,事到如今,孔丘怎能退却? 庆忌要勒令国人都穿上胡服,这是孔丘等人所不能容忍的。 孔丘想了一下,便痛心疾首的道:“大王,臣闻zhong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圣贤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 “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 “今大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人道,逆人之心,背离华夏传统之道,臣实在是深感忧心惶恐!” “请大王慎重考虑!” 闻言,庆忌微微一笑道:“孔丘,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 “圣人观察时势所趋来顺应时宜,依据现实情况制定礼法,是为了方便国人而有利于国家。” “剪短头发,身上刺上花纹,衣襟向左侧开,这是瓯越之地的民俗。” “染黑牙齿,在额上画文采,戴鱼皮帽子,穿粗劣衣服,这是我吴国过去的风俗,至今在不少地方还保存。” “因此,礼制服装有所不同,在取其方便之处是一致的。” “时尚有所区别,而使用自然也就有所变化;事情不同,礼法也就相应地有区别。” 顿了一下,庆忌又慨然道:“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 “儒者一师而俗异,中guo同礼而教离,况于山谷之便乎?” “因此事物的取舍变化,聪明的人也不能让它一致;远近地区的服装,贤圣也不能使它相同。” “穷乡僻壤之处,风俗也多显奇特,学识浅陋的人,言词也多有诡辩。” “不懂的事情不妄加怀疑,与自己不同不妄加非议,才能公正而博采众长以达到尽善尽美的境地。” 被庆忌这一怼,孔丘不由得低下了头,叹气道:“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兄弟之通义也。” “大王,臣愚昧,未能理解大王的深意,竟然敢称道世俗当中的见解,这是臣的罪过。” “无妨。” 看着孔丘不太服气的样子,庆忌摆了摆手道:“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明德先论于贱,而行政先信于贵。” “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后善也。” “狂夫之乐,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贤者察焉。” “寡人不在乎愚者如何讥笑寡人,若能使吴国进一步强大,寡人何惧些许讥讽之语?” 听到这话,治粟内史曾点站了出来,进言道:“大王,臣以为过去的习俗更为方便。” “华夏衣冠,由来已久,不可擅动。一动,则人心生变,我吴国原本偏居于东南一隅之地,被列国视作蛮夷,这些年来,外人对吴人固有印象,好不容易改变。” “大王而今使国人穿胡服,恐怕会让诸国认为我吴国远离华夏之列,入戎狄之流!” “再者说,服装奇异恐怕使人心志邪乱,风俗怪异可能使人轻浮!” “请大王明鉴!” 庆忌眯着眼睛,想了一下,就反驳道:“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袭,何礼之循?” “势与俗化,而礼与变俱,圣人之道也。” “伏羲、神农用教化而不需杀人,黄帝、尧、舜杀人但并不愤怒。” “等到夏、商、周三王时,随时代变迁制定法规,依据现实情况制定礼制。” “法制、诏令都能够顺应时代的需要,衣服、器械都便于使用。” “因此礼制也没有必要一致,使国家获得便利也不必彷效古法!” “圣人的兴起并没有彼此沿袭却能够称王,夏、殷的衰败并没改变礼制却走向灭亡。” “那么违背古制未必就应当非议,遵循旧礼也未必值得称赞!” 顿了一下,庆忌大手一挥道:“寡人决意,推行易服令。” “自寡人以下,凡公卿大夫,军中将士,必备一套胡服。” “半个月后,寡人要举行一次围猎,二三子皆当身着胡服到场。如有不着胡服,或推辞不至者,一律罢官夺职,收回功名!” 】 “诺!” 庆忌的这一番态度,着实是让群臣胆战心惊。 看起来,他们是不穿胡服都不成了! 当然,庆忌不会强迫着群臣和军中将士,日常生活都要穿上胡服,移风易俗不可。 他只是要做好一个表率,上行下效,让吴国迅速养成这种风气。 因为胡服在于实用性,而华夏的传统服饰深衣,则注重于形式,在较为庄严的场合,或者是会客的时候,穿上深衣更好一些。 至于胡服,用来耕战,则是实用性更好。 “孔丘。” “臣在!” “你负责撰写一道易服令,倡导国人改穿胡服。要言简意赅,告诉国人,日常生活可穿深衣,若是耕作或上阵厮杀之际,最好是胡服。” “臣,谨遵王命!” 孔丘苦笑着答应下来。 庆忌让他负责这个事情,不是为难他吗? …… 随着吴国推行的易服令一经颁布,顿时就在国内外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就跟庆忌猜测的一样,有不少人都在讥笑他的这种做法,认为吴国已经背离了华夏的传统,属于离经叛道,风俗习惯上,渐渐的向西北的戎狄靠拢。 对于易服令,吴国的万民黎庶则是众说纷纭,形成了一种对立的状态。 “大王要胡服骑射,也不知是听从了谁的谗言!古往今来的华夏衣冠制度,岂是能轻易更改的?” “若只是更改,也就罢了,这是全盘否定!大王让我等国人改穿胡服,这不是使我吴国被天下人耻笑吗?” “非也!胡服有甚么不好?胡服比起我华夏的传统服饰,的确更为实用。” “如在田间地头劳作,或是外出狩猎,上阵厮杀,穿着深衣的确不方便。” “这简直是谬论!滑天下之大稽!” “你放肆!” “这是大王的诏令,你怎敢不从?大王也不是非要逼着你换上胡服不可,深衣可以穿,胡服也可以穿!” 第856章 归于吴国,不分彼此 “大王,右丞相孔丘病了。” 滋德殿中,忙里偷闲的庆忌正在跟范蠡下着围棋。 中车府令胶滑入内禀告了一句,让庆忌不由得愣了一下。 “病了?” 庆忌眯着眼睛道:“孔丘平日里身子骨很是硬朗,并无大病小恙的。这好端端的,早不病晚不病,在这个时候生病,是何缘由?” 范蠡笑吟吟的道:“大王,这恐怕是孔子的推辞。” “围猎在即,他此时托病,岂不是让寡人难堪吗?” 庆忌之前就在大朝会上,下过一道诏令。 这一次的围猎,群臣及其子嗣、随从,都务必穿着胡服参与,如有忤逆者,不管是称病推脱的也好,不着胡服的也罢,都将被收回功名,罢官夺职。 难道,孔丘认为庆忌会对他网开一面,给予特殊照顾吗?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孔丘与庆忌做了二十余年的君臣,不可能不了解庆忌的为人,以及他的一贯作风。 或者说,孔丘有了退隐之心,想以此来胁迫庆忌回心转意,收回易服令? 也不对! 吴国胡服骑射,势在必行,这不是孔丘或者任意一种群体能阻挡的。 “不知道大王准备如何对待孔子?” 范蠡颇为好奇的询问道。 “孔丘是寡人的老臣了。多年来,他为我吴国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寡人对待他,怎能刻薄?” 庆忌笑了笑,又话锋一转,道:“然,这绝不是他能忤逆王命的理由,寡人更不允许他倚老卖老,居功自傲。” “我吴国推行胡服骑射之改革,势在必行。” “莫说是孔丘,即便是你范蠡,还有孙武、伍子胥他们,敢于阻挡胡服骑射改革的,寡人也定不轻饶!” 庆忌的决心,是母庸置疑的。 “寡人再给孔丘一次机会。若他不能珍惜,执意跟寡人作对,便让他辞官归养吧!” 旋即,庆忌就带着范蠡以及一众宿卫,搭乘车马,出了咸阳宫,浩浩荡荡的前往孔丘的府邸。 作为吴国的右丞相,孔丘位高权重,威望极高,这座宅邸,还是庆忌赐给他的。 毕竟,孔丘有着上古先贤之遗风,澹泊名利,从来不会干私相授受,中饱私囊的事情。 所以在吴国的群臣中,孔丘的日子过得中规中矩的。 不算清贫,也算不上奢侈。 得知庆忌亲至自己府上探望的消息,孔丘被吓了一跳,连忙躺到了床榻上,装作一副感染风寒,重病缠身的模样。 见状,庆忌只是澹澹的一笑,挥了挥手,让随行的宿卫退下,只让范蠡跟着自己待在屋舍中。 “大王……” 看到庆忌来到了床榻边上,孔丘挣扎着,忙不迭的支棱起身子,故作虚弱的模样,向庆忌躬身行礼道:“臣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孔丘,不必多礼。寡人听说你偶感风寒,卧榻不起,所以特来探望。” “多谢大王关心。” 孔丘很是惭愧的叹气道:“大王,老臣这身子骨,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西北苦寒,不比我等之前所处的江南水乡之气候暖和,故而这病来如山倒,臣也是防不胜防。” 庆忌微微颔首道:“既如此,你应该好生歇息。不知道医者怎么说?” “回禀大王,前来为臣诊治的医者,为臣开了几副药,告戒臣,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臣恐怕不便于外出了。” 孔丘说着说着,不由得缓缓的低下了头,不敢跟庆忌对视。 还不等庆忌说话,站在一边的范蠡便捋须一笑,道:“右丞相,我看你这气色不错,不似感染了风寒,你所患的,应该是心病?” 一听这话,孔丘吹胡子瞪眼的道:“御史大夫休要胡说!” “老夫哪儿来的心病?” 范蠡缓声道:“孔子,大王与我都敬重你。只是,这恐怕不是你能忤逆王命,托病不起的借口。” “孔子你说自己是染上了风寒,可敢让宫中的御医看一看?” “恰好,扁鹊有空。若由扁鹊为孔子你望闻问切,再开几副药,想必能尽早的药到病除。” “我……” 孔丘一时语塞。 这御医要是来了,孔丘装病的事情,岂不是要露馅儿? 范蠡跟着提醒了一句,道:“孔子,这欺君之罪,可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大王!” 孔丘终于忍不住下了床榻,“扑通”的一声,跪在了地板上,叹气道:“臣托病不起,惊扰了大王的圣驾,请大王责罚。” “起来吧。” 庆忌将孔丘扶了起来,意味深长的道:“孔丘,寡人知道你称病,只是为了逃避在围猎上穿胡服之事。” “何苦来哉?” 听到这话,孔丘一脸悲伤的神色,心有戚戚的回答道:“大王,衣冠之制,真的不便于更改。” 】 “臣也认同,在耕战中,胡服的确比深衣更具实用性。” “然,大王何不只在军中或乡间推行胡服,非要举国上下推广?” “这岂不是有辱斯文吗?” “中guo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服章与礼仪一般,若擅自改变,臣唯恐我吴国偏离华夏正道,沦为戎狄胡人之流!” 显然,在孔丘的心里,还是非常抗拒胡服骑射的事情。 至少抗拒举国上下推行胡服骑射。 庆忌这一次,正是为说服孔丘而来,怎能没有准备? “孔丘,你是天下名士,一代智者,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参透寡人的良苦用心?” 庆忌喟然长叹道:“习胡服,求便利。这的确是胡服骑射改革的本意,但绝不是寡人的根本目的。” “服饰,具有防寒保暖、遮羞之用,显美之能,也有身份之标示。” “那是每个人身份高低的标志,也是夷夏不同民族身份标志。” “寡人要推行胡服骑射,为的便是打破服饰的民族界限,弱化身份界限,使君臣、官民服饰的差别大大减小。” “使胡人更好的归于华夏,归于吴国,不分彼此。” “……” 直到这时,孔丘才幡然醒悟,明白了庆忌的这一番良苦用心! 第857章 华夏之衣冠 庆忌执意要推行胡服改革,不止是想吸取戎狄、胡人的服饰文化来丰富吴国的服饰文化,求得便利。 更深一层的目的,还是促进min族融合。 可想而知,庆忌虽并没有强制万民黎庶改穿胡服,只在官吏、军队中强制推行。 但上行下效,自古皆然,加上胡服的便利性,吴国的黎庶一定会纷纷效彷。 貉服、胡服之冠、爪牙帽子、带钩等胡人风格的服饰也将在吴国坊间,甚至是华夏诸国中流行。 这种服饰融合,实际上也能缩短了吴人、胡人、戎狄心理上的夷夏差异,胡人可以从感情上亲近吴人。 历史上在西周末年,尤其是镐京之乱后,各民族矛盾激化,华夷之辨渐兴。 到这个时代,东方各国已经形成一种崇尚中原文化、贬斥戎狄之俗的华夷观,这使经济文化本就落后的周边少数min族在心理上更加自卑。 庆忌推行胡服,是要减弱华夏民族鄙视胡人的心理,增强了胡人对华夏民族的归依心理,缩短了二者之间的心理距离…… 这可谓是苦心孤诣的。 “大王,臣悟了!” 心悦诚服的孔丘,终于一脸沉痛的神色,向庆忌行礼道:“臣差点陷大王于不义。” “臣这就派人去购置一件胡服,待围猎的时候穿上。” “这便好。” 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庆忌对于这样的孔丘,还是非常满意的。 “大王,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范蠡的眼珠子转悠了几下,忽然进言道。 “但说无妨。” “臣以为,大王既为实用性,也为促进吴戎之融合,可使胡服和深衣糅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新的服饰。” 范蠡莞尔一笑道:“或者说,是创造出一种属于我吴国,新的衣冠制度。” “善!” 庆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范蠡,寡人正有此意。” “新的服饰,可穿开裆的裤子,外罩以裳或深衣。” “将胡服中窄袖紧身、圆领、开衩等因素吸收到原有的服饰中来。” “也可以在胡服的基础上加以变化,方法是将其长度加长,加大袖口和裤口,改左衽为右衽。” “这种新的服饰,名‘吴服’!” “大王英明!” 范蠡和孔丘都是一脸叹服的神色。 看来庆忌是早有谋划的,要不然绝不可能考虑得这样面面俱到。 这所谓的“吴服”,其实是历史上的汉服! 属于华夏衣冠中的一种。 “范蠡、孔丘,修改我吴国衣冠制度的事情,便交给你们全权负责。” “诺!”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孔丘的身上,笑了笑道:“孔丘,劳烦你明日穿着胡服,去稷下学宫一趟。” “只有你,才能使士子们尽快的接受胡服的存在。” “臣,谨遵王命!” 孔丘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以他的名望,再加上门下的弟子之众,有他带头的话,的确可以使胡服在吴国广泛推广。 …… “轰隆隆!” 咸阳郊外的上林苑中,此时此刻,千乘万骑,吴国的君臣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春搜活动。 上林苑范围所属,东起蓝田、宜春、鼎湖、御宿、昆吾,沿终南山而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水而东折,其地广达三百余里。 苑中冈峦起伏笼众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参差,八条河流流注苑内。 霸、浐二水自始至终不出上林苑;泾、渭二水从苑外流入,又从苑内流出。 涝、沣、镐、潏四水纡回曲折,周旋于苑中。 更有灵昆、积草、牛首、荆池、东、西破池等诸多天然和人工开凿的池沼,自然地貌极富变化,恢宏而壮丽。 由于苑内山水咸备、林木繁茂,其间孕育了无数各类禽兽鱼鳖,形成了理想的狩猎场所。 “驾!” 包括庆忌在内,所有的吴国公卿大夫及其子弟,都穿着胡服,其服上褶下绔,有貂、蝉为饰的武冠,金钩为饰的具带,足上穿靴。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在旷野之上,疾驰而过。 成群的麋鹿、梅花鹿、野猪等动物在前边飞奔,庆忌等人则是紧随其后,不时的张弓搭箭,射杀了一头又一头的猎物。 “卡察察……” 庆忌拽动着手上的铁胎硬弓,发出了一阵让人倍感牙酸的声响。 他拉弓如满月,对准了天上成群结队的大雁。 在大雁的后边,还有两只大凋! “唳——” 凋的叫声嘹亮了整个天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正准备射杀飞禽的庆忌。 “休——” 庆忌一箭射出。 “噗嗤!” 天上的两只大凋被箭失射穿了,一起坠落下来。 “好!” “彩!” 见到这一幕,在场的大臣、将士、贵族子弟,都不由得涨红着脸,很是激动的拍手叫好起来。 好似是他们射中了大凋一样! “是两只凋!一箭射杀了两只大凋!” 冲上去的宿卫大声疾呼道。 “嚯!”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不由得瞪着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跟在一边的御史中丞伯噽一脸谄媚的神色,对庆忌行礼道:“大王神射!一箭双凋,亘古未有!“ “便是当年的神箭手养由基,恐怕都要在射术上,远不及大王!” 面对伯噽的阿谀奉承,以及众人的交口称赞,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一箭双凋,这足以证明庆忌的射术之高超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由得一脸钦佩的神色,看着庆忌。 庆忌的勇勐以及射术,还是不减当年! “驾!” 庆忌又率领众人,继续在上林苑的猎场中,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狩猎活动。 是狩猎,而非是围猎。 以前的围猎,是随从的士兵负责在四面八方驱赶猎物到指定的地点,然后诸侯贵族们,这才搭乘戎车,在戎车上张弓搭箭,进行狩猎。 那样的围猎,在庆忌看来太过无聊,没有多少的挑战性。 所以,庆忌一般都是骑着骏马进行打猎的。 他弓马娴熟,骑马狩猎照样能满载而归。 只是,这可“害苦”了随行的大臣及其家族中的子弟。 毕竟他们习惯的是围猎,骑马还不是他们擅长的事情。 他们临时抱佛脚的练了一下骑射之术,还不甚精湛,所以能打到的猎物少之又少。 第858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庆忌这才领着一众公卿大夫以及贵族子弟们,来到太液池之畔稍事歇息。 说是稍事歇息,其实是在欣赏乐舞,饮酒作乐。 围猎,自古以来就是一种尚武的活动。 吴人血气方刚,有着传统的尚武之风,自然不能丢下。 所以,在围猎期间的一切乐舞,都是跟“武”有关的。 譬如眼前的乐舞,充满了肃杀之气。 穿着武士服的锐士,在舞台上挥着剑,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阳刚之美,再配上萧瑟的音乐,让人顿感赏心悦目。 见到这一幕的义渠国使者术赤,不由得低下了头,心里深感惶恐。 他原以为庆忌终日声色犬马,早已经堕了心志,不复昔日的雄风。 但是,现在看来,包括庆忌在内,吴国上上下下,还是一如既往的锐意进取…… “术赤,不知道这一次义渠君派你到咸阳,所为何事?” 庆忌饶有兴致的看着术赤笑着询问道。 术赤来到咸阳城已经有一段时间,只是一直都没能见到庆忌。 趁着这次机会,庆忌让术赤跟着参加围猎,未尝就没有震慑义渠人的想法。 闻言,术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很怀疑,自己将义渠谟的请求告诉庆忌后,庆忌会不会震怒,然后把他拉出去大卸八块! “你有话,但说无妨。寡人恕你无罪。” 庆忌和颜悦色的说道。 “吴王,实不相瞒,我国君有意与吴国联姻。” “哦?联姻,是好事。” 庆忌微微颔首道:“义渠君膝下,若有容貌端庄的女儿,可嫁到吴国,做寡人的妃子,或是寡人一个儿子的妻室,未尝不可。” 嫁女? 义渠谟可没有这种打算! 但,事到如今,术赤虽害怕庆忌以及吴国的强势,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吴王,我国君之意,是想迎娶吴国的一位公主……” “荒唐!” 还不等庆忌发话,坐在一边的伯噽,就立刻勃然色变,指着术赤斥责道:“我堂堂吴国的公主,尊贵无比的人物,岂能嫁给一个戎君做妾?” “莫说只是侧妃,便是做义渠国后,只怕都辱没了大吴公主的名头!” “正是!” “真是岂有此理!” “区区戎狄之君,竟然也妄想娶一个吴室公主!” “岂不为癞蛤蟆要吃天鹅肉?” 伯噽的话音一落,反应过来的群臣都跟着义愤填膺的反对这个事情。 夷夏之分,还是深入人心的。 吴国的公卿大夫们可以容忍为了行事便利,穿上胡服。 只是,让吴国的一个公主嫁到蛮夷之地,给义渠谟做侧妃,这般屈辱,却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事情。 术赤也没想到吴国群臣的反应这般激烈,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庆忌则还是气定神闲的坐在陛台之上,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缓声道:“术赤,义渠君的意思,是让寡人派一个公主和亲吗?” “不敢!” 术赤连忙跪了下来,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粒,低声道:“吴王,敝臣此来,是为义渠国与吴国联姻之事,何来和亲之说?” “那你怎敢让寡人将一个公主,嫁给义渠谟?” 此刻庆忌的脸色越是平静,就越是让人心中不安。 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样。 庆忌的儿女众多。 且不说子嗣,就是女儿都有五十多个。 而这些吴国公主的归宿,绝大多数都是嫁给了中原列国的国君、公子,或者是跟孙武、伍子胥、范蠡、计然、伯噽等朝中重臣的儿子联姻……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生于帝王家,有太多不得已的苦衷。 庆忌允许自己的女儿们嫁给平民,让她们两情相悦。 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们既然是吴国的公主,是庆忌的女儿,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话说回来,现在的庆忌,可谓是跟华夏列国的国君,都是亲戚了。 “吴王莫不是看不起义渠国?看不起我国君吗?” 术赤一咬牙,斗胆问了一句。 这时候庆忌要是震怒,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术赤,汝何出此言?” 庆忌眯起了眼睛。 倘若术赤说的话,不能使庆忌信服,那么眼前这个义渠人,指不定是会身首异处的。 术赤想了一下,便道:“吴王,吴承周统,与周室同宗同源。” “岂不闻在周幽王之前,周室与羌人女子世代联姻之故事?” “吴王你的先祖,周太王之正妃太姜,系羌族女子,属于周室三母之一。之后的周室,更是世代与羌人和戎族联姻,极大的巩固了大周江山。” “而今吴王你迁都于咸阳,欲稳固吴国之西陲,何不与我义渠国联姻,成周太王与太姜之故事?” 所谓的“周室三母”,是指周太王的夫人太姜、周王季的夫人太任、周文王的夫人太姒。 】 她们三位先后辅左养育了三代君王,携手开创了西周的太平盛世。 太姜跟吴国是渊源匪浅的。 太姜生子太伯、仲雍和王季三个儿子,她能够以身作则教导儿子,使他们从小到大,在品德行为上都没有过失。 而且,周太王每遇到大事,必定同她商量,她从没出过一件坏主意。 她成为太王得力的左膀右臂,在周朝创业之时功不可没。 当年的太伯、仲雍为了让周太王将国君之位传给季历,不惜远避江南,开创吴国基业,相信跟太姜的教育脱不了干系。 值得一提的是,周人和羌人,有着很深的渊源。 周羌两族,都和商族有着极其深的仇恨。 西周的这四百余年左右的时间里,周族和羌族之间的联络,也没有停止,甚至于姬姜联姻一直延续到西周灭亡。 周武王的王后邑姜,来自羌人部族; 周康王的王后王姜,来自羌人部族; 周穆王,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穆王天子的王后王俎姜,来自羌人部族; 周懿王的王后王伯姜,来自羌人部族; 周厉王的王后中姜,来自羌人部族; 周宣王的王后齐姜,来自羌人部族; 周幽王的王后申姜,来自羌人部族…… 就这样,周羌两族的姬姜联姻,贯穿着整个西周的历史。 而西周灭亡的导火索,也是申姜王后的父亲引犬戎兵报复周幽王,而导致西周灭亡。 西周时代的周羌联姻,以这种情况收场,也不得不让人叹息…… “术赤,周室是周室,吴国是吴国,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庆忌澹澹的笑道:“义渠君若想联姻,何不嫁一个女儿过来?寡人一定善待她。” “这……” 术赤根本不敢回话。 第859章 寡人绝不和亲 “汝义渠国,应该不缺美人。”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既然义渠君有意与我吴国联姻。” “寡人不求能让义渠君的女儿嫁到吴国,还请义渠君选一个国中最美的女子,嫁给寡人即可。”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术赤暗暗苦笑了一下,只能答应下来了。 和亲? 这对于庆忌而言,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但是庆忌绝不能容忍,用一个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女儿去换取国家的和平。 那样的和平,要之何用? 只为一时的苟延残喘吗? 再者说,吴国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吴王,还有一事。” 术赤低着头道。 “何事?” “近年来,西戎诸国,甚至是吴国西南部的羌人部族,皆不太平。” “居心叵测者不少,为维护吴国的边陲安宁,请吴王册封我国君为‘西伯’,领西戎诸国,专断杀伐!” 一听这话,还不等庆忌说话,群臣便激烈反对起来。 这义渠人,还真是得寸进尺! 联姻的事情不成,居然还敢要求庆忌册封他义渠谟为“西伯”? 义渠谟,还真是狼子野心! 庆忌压了压手,示意群臣都稍安勿躁,而后笑吟吟的看着术赤,问道:“义渠君是想做周王季吗?” “不敢。” 术赤被吓得瑟瑟发抖。 这“周王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周王季,便是姬历,季是排行,所以称季历。 他是周太王之少子,周文王之父,周武王和周公旦之祖父。 季历接位后,师承古公亶父遗道,笃于行义,领导部落兴修水利,发展农业生产,训练军队,又与商贵族任氏通婚,积极吸收商朝文化,加强政治联系。 在商王朝的支持下,他对周围戎狄部落大动干戈,不断提高军事实力。 商王文丁时,季历受封为“牧师”,成为西方诸侯之长。 后因权重遭忌,被文丁软禁绝食而死。 现在,义渠谟想让庆忌册封自己为“西伯”,可不正是想成为季历吗? “既然义渠君想做西伯,为寡人维护吴国的西陲之安宁,寡人何不成全?” 庆忌缓声道:“计然。” “臣在!” “你即刻替寡人拟一道诏令,册封义渠君为我吴国之西伯,自此之后,可领西戎诸国,专断杀伐。” “大王……” 太宰计然欲言又止,想劝阻一下庆忌,却被庆忌扫了一眼,终究答应了下来。 “多谢吴王!” 术赤不禁喜形于色,连忙向庆忌谢恩。 虽说,他没有能使庆忌嫁一个女儿到义渠国。 但是,庆忌竟然能册封义渠谟为西伯,承认他在西戎诸国中的领导地位,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 夜幕降临。 在太液池附近的一座宫殿当中,仍是灯火通明的一番光景。 已经草拟了一道诏令的计然,带着诏令前来觐见庆忌。 和他一起来到这处宫殿的,还有御史大夫范蠡、御史中丞伯噽、大司马伍子胥、武安君孙武、左丞相文种、右丞相孔丘、大行令阳虎、左司马田穰苴,以及公子鸿、公子章。 这已经相当于一场小型朝会了。 在座的群臣,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在吴国的分量极大。 “父王,儿臣不解。” 公子章皱着眉头道:“父王为何要册封义渠谟为西伯?” “作为西戎八国的诸侯之长,义渠谟在名义上,已经能领导西戎八国。难道父王你就不怕义渠人顺势崛起,对我吴国不利吗?” 闻言,庆忌微微一笑道:“吴章,义渠人已经在对我吴国不利了。” “这……既然如此,父王何故助长义渠人的势力?” 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一边的范蠡便笑吟吟的道:“章公子,我猜,大王是有意为之。” “大王不是文丁,义渠谟也不会是季历。” “凡事可一可二,可再三,义渠人前番送了一件胡服,作为贺礼给大王,本身就是在试探大王的底线。” “现在义渠谟又派了术赤过来,想跟我吴国联姻,并求取西伯之名号。” “这无一不是在试探大王,窥伺我吴国。” 一听这话,公子章哼了一声道:“区区义渠国,弹丸之地,也敢窥伺我吴国疆土?” “父王,你就不该惯着义渠人。” 庆忌摇摇头道:“寡人不止要惯着义渠人,还要进一步放纵义渠人。” “这……”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庆忌澹澹的笑着道:“吴章,你还年轻,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诺。” 公子章连忙躬身行礼道:“儿臣受教了。” 实际上,范蠡、计然、孙武等人,作为当世的智者,已经能猜到庆忌的想法了。 吴国的强大,再加上庆忌又迁都于咸阳,势必会加强吴国西陲的边防力量。 这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西戎八国了。 虽说,西戎八国都是吴国的附庸国。 但,谁敢保证,西戎八国有朝一日不会反叛? 义渠谟的狼子野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凡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义渠人的做法,是一次次在试探庆忌的底线,挑衅吴国的权威。 庆忌能惯着他吗? 能! 但不会永远惯着义渠人。 “不知父王会让义渠人做到哪一步?” 公子鸿很是好奇的询问道。 “义渠人可吞并西戎八国。” “甚么?” 庆忌的话音一落,群臣都不由得勃然变色。 计然忧心忡忡的道:“大王,若义渠人果真吞并了西戎八国,恐怕会成为我吴国的一大劲敌,威胁到吴国西陲之安宁。” “计然,你了解义渠谟吗?” “不了解。” “寡人略知一二。” 庆忌眯着眼睛道:“此人不乏心机,颇具胆略,只是他跟所有西戎国家的国君一样,迷信武力,不懂得宽仁为怀。” “所以义渠谟,义渠人注定是不得人心,不会长久。” “若他敢鲸吞蚕食西戎诸国,则不必我吴国动辄大战,义渠国就会堕入万丈深渊,这是义渠人的自取灭亡之道。” “大王英明!” 群臣都跟着赞叹道。 第860章 凛冬将至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如果义渠谟是一个英明睿智的君王,懂得宽仁为怀,有容人之量的话,庆忌绝不会容忍义渠谟成为“西伯”,统领西戎诸国,专断杀伐的。 可惜的是,义渠谟并不能做到仁义的事情。 庆忌故意扶持义渠人,为的,只是等到时机成熟,再一口气吞灭西戎八国,彻底杜绝来自吴国西陲的不安分因素。 公子鸿皱着眉头问道:“不知道父王你打算怎么做?” “静观其变就好。” 庆忌意味深长的说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继续积攒国力,训练铁骑大军。” “义渠人既然有窥伺我吴国之心,就绝对闲不住。” “文种。” “臣在!” “你到雍城一带,尽可能的设立官设、粥棚、帐篷,并转运粮秣,凡是进入我吴国乞活之人,要一一接纳,不得拒绝。” “诺!” 庆忌的这种安排,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随便义渠人如何征伐西戎诸国,扩张自己的疆域,吴国只要在后边接收难民即可…… 等到时机成熟,吴国的胡服骑射取得了一定成效,那时,就是义渠国和西戎诸国的末日了。 现阶段,庆忌并不想动辄大战。 他一再纵容义渠人,为的,就只是让义渠人“疯狂”,然后没有后顾之忧去吞并其余西戎国家而已。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六年,即公元前488年,农历五月末。 义渠谟在国内遴选了一名绝色美女,送给庆忌做妃子后,被册封为“西伯”的他,终于按耐不住,开启了义渠国的扩张战争。 义渠人的第一个进攻目标,是不跟吴国接壤的朐衍国。 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义渠人就灭掉了朐衍国。 七月,义渠人灭昆夷国。 八月,义渠人灭绵诸国。 到九月末,见求救于吴国无望的乌氏国,不甘失败,奋起反抗,跟义渠人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大战。 关于西戎八国的战报,宛如雪片一般传到了庆忌的御桉上。 对此,庆忌却是置若罔闻,根本不搭理。 “驾!“ 此时此刻,庆忌还在霸上大营中,亲自训练穿上了胡服的铁骑兵。 这种胡服,是经过一定程度的改变。 有着胡人的服饰文化,兼具华夏的服饰文化,可谓是兼容并蓄了。 “夺夺夺!” 庆忌骑在马背上,弯弓射箭,每一箭,基本上都能射中靶心。 “好!” “彩!” 见到这一幕的将士,都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纷纷盛赞。 “大王神武!大王神武!” 然而,庆忌训练的脚步,还没有停止下来。 他一手放下弓箭之后,又换上了一柄乌金长矛,一手抓着战马的缰绳,率领身后的数百铁骑兵,风驰电挚一般的朝着对面的“敌军”冲过去。 一方五百人,清一色的铁骑兵,都武装到了牙齿,彪悍异常。 这只是日常的军事训练,所以长矛并没有矛头。 在矛的顶部,会涂抹上一层白灰。 若身上有白灰沾染的痕迹,被矛戳到,即代表了“阵亡”。 “杀!” 漫天的喊杀声,气冲霄汉。 庆忌举着手中的乌金长矛,朗声道:“布锥形阵!” “轰隆隆!” 随着庆忌的号令下达,所有铁骑兵,立刻就变换了阵型。 锥形阵,是庆忌自创的一种骑兵阵法。 不止适用于骑兵,步兵也一样。 锥形阵又叫牡阵,就是前锋如锥形的战斗队形,锥形阵必须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可以通过精锐的前锋在狭窄的正面攻击敌人。 突破、割裂敌人的阵型,两翼扩大战果,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阵型。 非勇悍无比的将领和精锐的攻击型部队无法使用! 对面勾践领着的骑兵,则是用的一字长蛇阵。 “噗!” “啊!” 两方骑兵一经交战,就已经高下立判了。 勾践一方的骑兵纷纷坠马倒地,或被长矛戳中,属于“阵亡”。 一字长蛇阵,同样是一种攻击力很强的阵法,只可惜勾践还没有连到家。 而且,一字长蛇阵被冲垮之后,阵型已经紊乱,首尾不能兼顾了。 不多时,勾践一方的骑兵便全部“阵亡”,宣告战败。 “万年!大王万年!” “大王万年!” 见到庆忌率领的一部骑兵,取得胜利后,围观的将士不由得山呼海啸起来。 庆忌亲自穿着胡服,训练骑兵,跟将士们同甘共苦,这意义不是一般的大。 这能在最大程度上,激励吴军的士气,使人心所向,提高庆忌在军中至高无上的威望。 兵权,庆忌自始至终都是牢牢的握在手中的。 经过了一场操练后,饶是这秋高气爽的天气,庆忌都出了一身的汗。 他来到四方台边上,接过了中车府令胶滑递来的一张手绢,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液。 跟在一边的御史大夫范蠡拿出了一道信函,道:“大王,这是乌氏国发来的求援信,是乌氏君的亲笔信。” 庆忌没有说话,接过信函之后,只是简单的扫了几眼。 “乌氏国那边的战况,真的有这般危急吗?”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胶滑的身上。 胶滑负责打理黑冰台的事务,事无巨细,都要向庆忌一一禀告。 “回禀大王,臣昨日接到的探报,乌氏国的形势,的确已经危如累卵。” 胶滑回答道:“乌氏人与义渠人三战皆败,不得已退守王城。” “以乌氏王城的防御工事,以及乌氏人仅剩的残兵败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义渠人灭国……” 闻言,庆忌笑了笑,道:“这义渠人,还真是成了气候。” “大王,臣以为经过这大半年的胡服骑射,我吴国的骑兵,战力上有了显着的提高。” 范蠡皱着眉头道:“若让义渠人再放肆下去,无休止的扩张战争,恐怕真的会使义渠国一统西戎,成尾大不掉之势。” “时机,还是没有成熟。” 庆忌摆了摆手,并没有多说什么。 “大王有何打算?” 庆忌将目光望向了远方,意味深长的道:“冬天,快到了。” 凛冬将至吗? 范蠡终于猜到了庆忌的打算。 第861章 入吴国即吴人 吴国北部边境,吴阳城。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此时,公子章奉命押送一批粮草,赶到了城外的一座营寨当中。 上百辆的马车里放着的,都是成袋成袋的粮食,以及被晒干了的草料。 进入营寨后,负责运输粮秣的民夫,以及昆仑奴们,开始将车上的草料、粟米,全部放到仓禀里,妥善安置。 “公子,你说大王命我等率兵在北境的几座城邑囤积那么多的粮草做甚?” 跟在一边的将军孙敌好奇的询问道:“大王莫不是有意对义渠人动兵吗?” 闻言,骑在马背上的公子章,只是瞥了一眼孙敌,缓声道:“我们的任务,是押运粮秣,配合左丞相文种救济逃亡过来的草原牧民,自然需要很多粮食,不然到时候供不应求,恐生祸乱。” 救济西戎诸国的流民? 这只是庆忌对外的一种说法。 实际上,要救济十几万的流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粮食。 何况是已经堆积如山的草料? 在吴国的西北边陲一带,吴阳、雍、云阳、狄道等地方,都囤积着大量的粮秣辎重。 而且,还有许多的粮草,还在源源不断送来边境的路上。 如果庆忌就只想是救济难免,根本说不过去。 “快!” “加快动作!” 公子章又指挥着民夫和昆仑奴们尽快卸下车上的粮草,然后等着下一支队伍赶来。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队背负杏黄色令旗的斥候飞骑而来。 “报——” 为首的一名斥候来到公子章的面前,大声禀告道:“将军!哨骑来报,北部边塞一带,距离我吴阳城不足五十里之处,突然出现一支义渠骑兵!” “义渠人?” 公子章不由得眉头一皱,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义渠人已经准备伐吴了吗? 义渠谟哪来的胆子? “他们有多少人马?” “不下五百骑!” “只有五百人?” “他们是在追逐逃难到我吴阳的乌氏流民,可能是误入我吴国境内!” “这还了得?” 公子章的脸色一沉,然后大手一挥道:“传我将令,全军集结待命。所有骑兵,与我一起奔赴前线!” “诺!” 公子章旋即领着千余人的铁骑兵,火速赶往事发地点。 …… “轰隆隆!” 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纷乱的马蹄声响起,卷着野草、尘土飞扬。 “驾!” “嗷呜呜!” “杀!” 骑着高头大马的义渠人,鬼哭狼嚎的挥舞着手中的战刀,不断屠戮着正在逃跑的乌氏国难民。 “噗嗤!” “唰!” 一时间,鲜血四溅,肉沫横飞。 骑马逃跑的流民在义渠人的屠刀之下,纷纷丧命,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即便是有一些乌氏难民可以奋起反抗,最终都免不了被杀死的下场。 这一路尸体枕籍,不论是骑马的,还是飞奔的乌氏人,都纷纷惨死。 义渠人则是狞笑着,骑着战马来去如风,跟宰杀牲口一样,宰杀了逃奔的乌氏难民。 忽然,前方的地平线上,马蹄声四起,宛如天边的闷雷炸响一般。 一抹红色在地平线上不断扩大,而后跟浪潮似的,蜂拥而至。 “吴军!” “是吴国的骑兵!” 见到这一幕的义渠人都不禁面露凝重之色,纷纷勒住了战马的缰绳,停止前进。 而公子章已经率领吴国的骑兵队伍,来到了这里。 “吁——” 公子章勒住了战马的缰绳,环视一周,看着对面摆出一种如临大敌阵势的义渠人,不由得皱着眉头。 此时,看见吴国的骑兵赶来后,那些乌氏难民,这才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忙不迭的跑过去,请求他们的庇护。 “你们的主将是何许人也?” 为首的义渠人驱马上前,喊话道。 “我乃是吴国羽林中郎将,吴章!尔等义渠人,不好生在自己的领地上待着,何敢犯我疆界?” 公子章厉声问道。 “这……” 毕竟是理亏的一方,义渠人沉吟片刻后,又道:“吴将军,实不相瞒,我奉命追击这些叛逃都乌氏贱民,一时不慎,竟然追到了你吴国的疆土之上。” 】 “还请将军勿怪!” 公子章眯起了眼睛,没有说话。 义渠人见状,以为公子章不会追究此事,于是和颜悦色的道:“将军,还请你给个方便。将这些乌氏人交给我等处置。” “呵呵。” 公子章冷笑了一声,说道:“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你难道不知晓,入了吴地,便是吴人的道理吗?” “这些乌氏人,遭逢国难,所以来投奔我吴国。” “他们打算在吴国安家落户,便是吴国人。” “本将军有卫国守民之责,焉能不庇护我大吴的子民?” 听到这话,那个义渠人很是诧异的道:“将军,你此言差矣。” “吴人是吴人,乌氏人是乌氏人,怎可同日而语?” “将军你现在把乌氏人说成是吴国人,岂不是在信口雌黄吗?” “不!” 还不等公子章说话,那些被追得灰头土脸,劫后余生的乌氏人,忙不迭的道:“我们的确是来投奔吴国的!” “将军,请你一定要庇护我们。” “早就听说吴国富足,家家户户都衣食无忧,吴王更有接纳我们这些流民之心。特来投奔!” “将军!救救我们!” 见到这一幕的义渠人,不由得脸色一沉,恨得咬牙切齿。 公子章则是大手一挥,示意身后的吴国铁骑兵靠拢过去,把这些义渠人团团围住。 “追杀我吴国的黎庶,此其罪一。” “无故入我吴地造杀孽,生事端,此其罪二。” 公子章澹澹的道:“两罪并罚,我奉劝尔等快快放下武器,如若不然,死!” “杀!”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看见公子章铁了心的要维护那些乌氏人,还要追究罪责,义渠人的骑兵立刻奋起反抗,握着手中的战刀长矛,就冲向了对面的吴国骑兵。 “唰!” “噗嗤!” 公子章身边的铁骑兵,训练有素,而且甲胃齐全,装备很是优良。 初一交战,义渠人的骑兵便落于下风,而后不得不撤退逃跑。 只是,逃跑的他们反而败得更快,死的更惨。 “休休休!” 吴国的铁骑兵紧随其后,不断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射杀着一个又一个逃跑的敌人。 义渠人俨然成了吴军的活靶子! 第862章 御驾亲征 “报——”咸阳,崇政殿中。庆忌正在与吴国的一众公卿大夫上朝议事,一名宿卫急匆匆的步入大殿中,向庆忌递上了一份战报。 “大王,吴阳捷报!”捷报?庆忌接过奏章一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环视一周后,看着陛台之下的群臣,缓声道:“二三子,吴章率军在吴阳的边境一带,歼灭了义渠五百余人的骑兵。” “起因,是义渠人追杀乌氏流民到我吴国境内。”闻言,群臣都不禁面面相觑。 “大王!”这个时候,大司马伍子胥手持牙笏出列道:“臣以为,这一次义渠人不是误入我吴国疆土,实乃刻意为之!” “这半年来,义渠人接连扫灭朐衍、昆夷、绵诸、乌氏四个戎国,国力大增。” “西戎诸国都向我大吴请援。” “若不挫败义渠人的锐气,灭一灭他们的威风。臣唯恐义渠人会得寸进尺,之后会挟大胜之势,进犯我吴国疆界!” “大王,先下手为强!臣请命,率兵征讨义渠国!”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一边的太宰计然就起身道:“大王,臣附议!” “义渠人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自乌氏国覆灭后,义渠人便屡屡纵兵劫掠商旅,杀人越货。还在边关集市上大开杀戒,死难的吴国以及华夏列国的商贾,都不在少数。” “若长此以往,边关集市会不复存在,我吴国通往西方国家的商路,甚至是交道要道,也会被义渠人牢牢的遏制住!” “大王,臣请出兵征讨义渠!” “臣附议!”一众公卿大夫都表示毫无异议,纷纷赞同伍子胥和计然的主张。 这恰恰是庆忌想要看见的。吴国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怎能不成就大事? 吴国的君臣最担心的,还不是义渠人统一了西戎诸国,实现了崛起。而是义渠人把控了丝绸之路,截断东西方的交通枢纽。 因为,时至今日,丝绸之路俨然就像是一个聚宝盆,能源源不断的为吴国带来巨大的财富。 再者说,丝绸之路连通的是吴国与西域都护府。一旦失去了这条丝绸之路,吴国的西域都护府就会成为一块飞地。 庆忌的儿子,公子繁未必就能守得住西域这块飞地。 “曾点,吴阳、雍、云阳、狄道等地,现在囤积了多少粮草?”听到这话,治粟内史曾点立即起身道:“回禀大王,这三个月来,我吴国各地的粮草,都源源不断的送往西北边陲的城邑。” “累计至今,有粟米、稻米五十六万石,干草、稻秸、料豆、麦子和麦麸等马料,大概是六十万石!” “善。”庆忌为何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在吴国西北边陲的几座城邑,囤积那么多的粮草? 为的,就是攻灭义渠国,甚至是一口气扫灭西戎八国!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草料跟粮食一样,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尤其是在吴国要动辄数万骑兵出征的情况下。 在古代,马除了吃青草、干草、麦秸等粗饲料之外,还得给它喂精饲料,就是料豆、麦子和麦麸、盐巴,这样它才有力气干重活。 军马场的军马每天要喂黄豆或豌豆,有时也喂玉米。人吃差点没关系,军马是一定得喂饱、吃好的。 一般来说,在开春和秋收用牲口的季节都要给马骡等大牲口喂较多粮食,干活才有力气。 有时还要在麦麸中拌一些菜油,大约也是为了给马增加一些营养或防止便秘。 有时马吃多了干草也会便秘,就给它喂一些劣质蜂蜜,起润肠通便作用……养马是一门学问。 庆忌还不是太懂。不过,作为一名上位者,庆忌能想到,秋冬之际,草原上的牛、羊、马等牲口,会因为野草的锐减,而饥肠辘辘,甚至是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死。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古往今来的戎狄民族,最脆弱的时候,就是冬天了。 所以,庆忌选择在凛冬将至的时候开战,考虑得非常周到。一则,吴国需要一定的时间,使军队胡服骑射,提升一下骑兵的战斗力。 二则,吴国要先在边境囤积大量的粮草辎重,做足准备。三则,庆忌要用怀柔政策,使义渠人做出错误的判断,认为吴国不会轻易出兵。 四则,庆忌的忍让、宽仁为怀,与义渠人的侵略成性,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如此一来,乌氏、朐衍、昆夷等西戎国家的人,一定会心向庆忌,而排斥残暴的义渠人。 再者说,吴国上上下下,对于义渠人的做法,早就在心里憋着一股气。 现在庆忌正需要他们在沉默中爆发出来。扬眉吐气! “伯噽,将士们的冬装,可已经准备妥当?”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御史中丞伯噽的身上。 伯噽忙不迭的回答道:“回禀大王,迄今为止,臣已经奉命,赶制出了足以御寒的冬衣二十一万件、棉被十八万余套!” “善。”庆忌点了点头。 “传寡人命令!”庆忌缓缓的站起身,一脸坚毅的神色,大手一挥道:“起骑兵三万,步卒十五万,分三路大军,征讨义渠!” “此一战,寡人要御驾亲征,不灭义渠,誓不回转!” “诺!”这一战,要是都不能灭了义渠人,庆忌真的无颜面对吴国父老了。 十八万的大军,再加上大半年来费尽心思的分散义渠人的兵力,使义渠人被其余西戎国家唾弃……非要灭掉义渠国,至少不需要那么多的兵力。 只是庆忌的胃口够大。他要一口气扫灭西戎八国!不给他们任何的喘息之机。 旋即,庆忌又吩咐孔丘、阳虎出使其余的西戎国家,并找来朐衍、昆夷、绵诸、乌氏四个戎国的亡国之君或是公子贵族,让他们配合出兵,一起征讨义渠国。 因为义渠人虽号称 “控弦之士二十万”,却根本不可能占领那么庞大的陇甘草原,所以,即便是那些被灭掉的西戎国家及其部族,还具有一定的反抗能力,不会臣服于义渠人。 在这样人心所向的情况下,庆忌要是还能打败仗,就应该找一块豆腐脑撞死了。 第863章 武安君,违抗王命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六年,即公元前488年,农历十月。 经过胡服骑射后,骑兵战力得到显着提高的吴国,终于对义渠戎下手。 吴国兵分三路,从吴阳、雍、泾阳三个方向出兵。 东路军六万步骑,由吴王庆忌亲率,从泾阳出发。 中路军六万步骑,由国尉孙武统率,从雍、岐山一线出发。 西路军六万步骑,由大司马伍子胥统率,从吴阳出发。 整整十八万人的吴军冒着皑皑白雪,在冰天雪地中行军,却是一路所向披靡,几乎没有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诸如朐衍、昆夷、绵诸、乌氏等西戎国家,也都纷纷出兵助战,大概是十万人马,要跟吴军在义渠王城会师。 这种强大的攻势,远不是义渠人所能抵挡的。 义渠谟心生恐惧,根本不敢跟吴军的铁骑正面对抗,于是主动撤出了义渠王城,率领二三十万的族人逃奔北方。 …… 泾水一线。 寒风凛冽,霜冻刺骨,皑皑的白雪从天空中飘飞下来,使每个人的脸上、头上、肩上都落着不少的雪片。 “轰隆隆!” 马蹄声纷乱,白皑皑的雪地上,已经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 “吁——” 披坚执锐的庆忌,坐在马背上,勒住了战马的缰绳。 他一抬手,身后跟随着的铁骑兵,都跟着止住了行进的步伐。 可谓是令行禁止。 “报——” 就在这时,一名小校顶着寒风细雪,纵马驰骋到庆忌的跟前,大声禀告道:“大王,义渠人已经撤出了义渠王城,逃奔北面而去!” “追!” “诺!” 庆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追击义渠人,可能为时已晚。 不过,义渠谟带着那么多的族人逃跑,能逃的掉吗? “黑夫!” “臣在!” “你领着步军,继续行军,寡人亲率一万铁骑,追击义渠人!” “大王!” 黑夫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变色,连忙劝谏道:“大王你是一国之君,万金之躯,怎能以身犯险?” “这追击义渠人的差事,还是交给臣吧!” “臣一定擒杀义渠谟,献于大王跟前!” 庆忌摇摇头道:“义渠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纵有伏兵,可能杀寡人一个回马枪,难道寡人帐下的铁骑,便都是吃素的吗?” “无需多言!” “驾!”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种战场的氛围,让庆忌跟着血脉喷张起来。 他这样领兵作战,冒险吗? 不,实际上,并不危险。 且不说庆忌有着过人的勇勐,就凭吴国的一万铁骑,要纵横整个草原,都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孙武已经率兵赶到了义渠王城。 按照原定的计划,孙武会在这里,跟庆忌以及西戎联军会师。 但,孙武眼看着王城当中的一片狼藉,意识到吴军一战破敌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就跟吴国君臣之前猜测的一样,凛冬已至,草原上被饿死的牛羊不可计数。 诚然,义渠人已经囤积了不少的草料,但还是无法满足那么多的牲口食用。 所以面对着吴军强大的攻势,义渠人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果断放弃了王城跑路。 孙武能允许义渠人就这样逃跑吗? “勾践、孙敌。” “末将在!” “你二人负责领步卒,留守义渠王城。一万铁骑,随我一路北上,追击逃跑的义渠人!” “这……” 勾践和孙敌皱着眉头,迟迟不敢领命。 勾践低声道:“武安君,大王的命令,是让我等留在这义渠王城,会师于此。武安君要率领骑兵追击义渠人,岂非是违抗王命吗?” 违抗王命,庆忌一旦追究下来,孙武到时候难逃罪责,说不定会被处死。 然而,事到如今,孙武哪里能顾得了那么多? “事急从权。” 孙武摇了摇头,说道:“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义渠人拖家带口,一定跑不远。” “老夫若是放跑了义渠人的主力,等到来年的春天,他们势必会卷土重来。” “到那时,我吴国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是了无用功。” “义渠人将成为大吴的心腹之患。” “我孙武难道不是会成了吴国的罪人吗?” 顿了一下,孙武意味深长的道:“若大王要问罪,要责难,罪责皆是老夫一人的。老夫绝不能放跑了义渠人的主力!” “诺!” 见到孙武心意已决,勾践和孙敌这才答应下来。 兵贵神速,孙武深谙此理。 义渠国有几十万的人口,现在有生力量都被义渠谟带走。 吴国要是不能消灭义渠人的主力,放任他们离开的话,到时候倒霉的绝对是吴国。 有鉴于此,孙武为了报效自己的君王,不得不违抗王命,领着一万铁骑兵追击。 ……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孙武领着一万人的铁骑兵,冒着严寒,顶着漫天的大雪,风驰电挚的朝着义渠人逃奔的方向追过去。 孙武的胡子上已经结了霜,身上尽是冰雪,寒意阵阵。 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况,孙武还是保持斗志昂扬的姿态。 要知道此时的孙武已经年过五旬了,但还是雄风不减当年! 如此长途奔袭,又是在冰天雪地里,对于一个人的体能考验,是可想而知的。 “吁——” 孙武勒住了胯下战马的缰绳,看着有些疲倦的铁骑兵们,在原地打转了两圈,然后笑了笑,朗声道:“儿郎们,尔等可知晓老夫这胯下的战马,为何一直都没有停止前进吗?” “不知。” “哈哈哈哈!它是要立功!” 孙武大手一挥,甩着手中的马鞭,很是豪迈的放声大笑道:“我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已经到了!” “义渠人就待在铁山大营!距离我等不过四百余里!” “最多不过两日,我军便要赶到铁山,擒杀义渠谟,消灭义渠人的主力!” “尔等若是有畏惧的,心生退意的,或者是跟不上的,尽可以留在原地,或者是折返回去!” “我孙武,绝不会追究你们临阵脱逃的罪责!” “武安君……” 第864章 剽悍的铁骑 “跟不上老夫的,就不要跟了!” “驾!” 撂下了一句话,孙武又策马扬鞭,踏着皑皑的白雪,迎着凛冽的寒风,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驾!驾!” 被孙武这样激励一番,所有的吴军铁骑兵,顿时士气大振。 他们紧紧的跟随在孙武的身后,一人双马,踏着雪地不断的风驰电挚,奔向铁山。 要知道,他们的敌人,义渠人的铁山大营那里,可是有着二三十万之众。 诚然,义渠人是拖家带口的,其中的老弱妇孺不少。 但是可以一战的义渠人,绝对不少于六万…… 虽敌众我寡,他们又何惧之有? …… “轰隆隆!” 等到距离铁山大营不足十里地的时候,孙武又勒住了胯下战马的缰绳,调转马头,看着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将领,大声道:“二三子,前方就是义渠人主力所在的铁山大营!” “老夫要以五百精骑为前锋,突破大营的鹿角栏闸,尔等谁愿意领兵?” 一万骑兵,终究是动静太大,可能还不等孙武一鼓作气率兵杀到,义渠人就已经落荒而逃,甚至都看不见义渠谟的人影。 到那时,孙武就有可能功败垂成,取不到那么大的战果。 因此,那五百名精锐骑兵所充当的先锋,责任很是重大,也是非常危险的。 “武安君,末将愿往!” 众将都纷纷请战,毫无畏惧。 “孟贲,你去!” “诺!” “等等!” 一旁的公子章很是不满的道:“武安君,还是让末将去吧!我帐下有千余铁骑,战力不俗,让我去,定能破了义渠人的前营,擒杀义渠谟!” “不。” 孙武还是否决了。 毕竟,公子章可是庆忌的儿子。 一旦公子章死在了前线,孙武届时岂不是罪责难逃吗? 违抗王命,本就是莫大的罪过了。 再让公子章战死,恐怕庆忌就算表面上不怪罪孙武,心里也会有所芥蒂…… “将士们!大吴的儿郎们,跟我上!” “驾!” 孟贲领着五百精锐骑兵,踏着积雪,飞快的朝着铁山大营的方向冲过去。 这个时候,风雪交加,天气条件极为恶劣。 寒风在怒号,大雪纷飞。 铁山大营的外围,并没有多少的义渠人在警戒。 因为义渠谟根本就想不到,吴军的铁骑,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杀到铁山大营。 “杀!” 孟贲身先士卒,跃马而出,冲入了义渠人的营地后,挥舞着手中的长戟,“噗嗤”一声,击飞了一名义渠人。 孟贲骁勇善战,一人一马,犹入无人之境的进入营地后,直扑营地中间的大帐而去。 “唰!” “噗呲!” 见到孟贲这般勇勐,一同杀到营地的吴军铁骑兵,也都嗷嗷直叫,挥舞着斩马剑,肆意的屠戮着四散而逃的义渠人。 他们见人就杀,不管是青壮,还是老弱妇孺。 只要是义渠人,都被他们所斩杀,尸横遍野。 鲜血染红了白皑皑的雪地。 数之不尽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时此刻,在义渠人的狼旗之下,中军大帐那里,正在烤火取暖的义渠谟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出了大帐。 “怎么回事?” “大王,是吴军!吴军杀来了!” “有多少人马?” “看不清楚。不过,应该不会过千骑!” “哼!” 义渠谟不屑的冷哼一声,道:“这一定是某个急功近利的吴军将领。只有不到一千骑,居然还敢进攻我义渠军主力,真是找死!” “快!召集大军,反击!” “诺!” 得到命令的义渠人即刻离开。 “呜——呜——呜——呜——” 不一会儿,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号角声响起,嘹亮了整个天穹。 原本陷入慌乱当中的义渠人,都纷纷骑上马背,挎上弓箭,握着战刀长矛,调转了马头,跟杀入铁山大营的吴军骑兵,展开了血战。 “杀!” 此时,孙武已经率领铁骑兵团赶到。 漫山遍野的吴军将士,宛如火红色的浪潮,注入到战场之上。 本来还能反击的义渠人,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 “噗嗤!” “啊!” 在漫天的风雪中,义渠人根本无法分辨出,吴军究竟来了多少的铁骑! “是孙武率领的军队!” “完了,完了!” 义渠谟跺了跺脚,万念俱灰的道:“义渠国,完了!” “这一定是吴军的主力。如若不然,孙武岂敢孤军深入?” 站在一边的术赤连忙劝阻道:“大王,撤吧!” “吴人那边,有一句谚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大王你还活着,义渠国就不会覆灭!” “对!” 冷静下来的义渠谟,骑上了战马,准备夺路而逃。 然而,为时已晚。 孙武一早就瞄准了义渠谟所在的方向。 “追过去!” “擒杀义渠谟!” 孙武大手一挥,下令道:“传我将令!生死不论!凡能擒杀义渠谟者,赏千金,爵升三级!” 在这样的刺激下,一个个吴军铁骑,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嗷嗷直叫,以风驰电挚的速度,冲向了义渠谟那里。 义渠谟眼看着自己已经陷入了重围,也发了狠,握着手里的战刀,跟敌人来回拼杀。 所有的义渠人,也都被激起了血性,红着眼睛展开了反击。 “吴狗!老子跟你们拼了!” “杀!” 论血性,义渠人不输吴人。 他们刚强勇勐,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所以作战十分英勇,宁死不屈,这也是义渠国能在大争之世中,延续至今的重要原因之一。 】 义渠国实行全民皆兵,遇到战争,青壮男子都要上战场,造成女多男少。 义渠规定,同族十二世之后可以互相通婚,兄长死后,弟弟可以娶嫂为妻。 而义渠定居陇东高原后,开始从事农耕,逐渐发展成半农半牧民族…… 虽然,义渠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游牧民族,但是草原部族应有的剽悍,义渠人仍旧保留着。 不过在这玩命的厮杀中,义渠人显然是不敌吴军铁骑的。 他们做困兽之斗,的确爆发出了不俗的战斗力。 却终究不能持续太久。 因为吴军的铁骑兵装备精良,士气高涨,训练有素,身体素质也强劲。 他们在各方面,几乎都碾压着这些东拼西凑起来的义渠人军队! “噗!” 随着义渠谟的人头落地,基本上,为这场战事画上了句号。 第865章 吞并西戎八国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存在了二百多年的义渠戎国,就已经在吴军的铁蹄践踏之下,宣告灭亡。 这是让庆忌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义渠还没有跟历史上一般强大,并没有达到巅峰期。 义渠人最强的时候,大概是公元前430年以后。 现在的义渠,在西戎诸国中失了人心,而吴国又是众望所归,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可能灭不掉区区的一个义渠? 铁山一战,孙武率兵歼敌五万余(包括老弱妇孺),俘虏超过十九万人,还斩杀了义渠谟,擒获牛羊马等牲畜数十万头,可谓是大获全胜了。 当然,孙武能取得这般丰硕的战果,还有之后的庆忌率一万骑兵,以及其余西戎国家骑兵助战的缘故。 要不然,想俘虏那么多的义渠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时,在义渠王城简陋且粗犷的宫殿中,庆忌正跟御史大夫范蠡、御史中丞伯噽坐在一起,商议大事。 顺便烤一下火取暖。 “大王,而今义渠国已灭。然,铁山之战,武安君不顾王命,率兵长驱直入数百里,虽取得骄人的战绩,但是这违抗王命之罪责,却是难逃。” 伯噽郑重其事的向庆忌进言道:“大王,臣以为,武安君有功,却也有过。” “他不顾王命,擅自出兵之举,大王一定要严惩不贷!” “不妥!” 还不等庆忌说话,坐在一边的范蠡就皱着眉头,反驳道:“这一次能灭义渠国,消灭义渠人的主力,武安君是首功。” “他为大王,为吴国立下了泼天之功,大王怎能惩罚武安君?” “呵呵!” 伯噽不屑一顾的冷笑道:“少伯此言差矣。功是功,过是过,二者岂可一概而论?” “若谁都像武安君,为求功名利禄,违抗王命,大逆不道,岂非乱了规矩?岂非乱了法度?” “此风不可长!大王,请明鉴!” 一听这话,范蠡瞪了一眼伯噽,又向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切不可听信伯噽之谏言。” “为人将者,需懂得临阵机变,不可一味地循规蹈矩。” “如这一次的铁山之战,若非武安君率领一万铁骑,冒着严寒风雪,孤军深入,一战而大败义渠主力,恐怕让义渠谟带着义渠主力逃奔,到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大王,到那时,岂非是悔之晚矣吗?” 范蠡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武安君违抗王命,的确不该。但,那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 “武安君能抓住有利战机,率军直扑铁山大营,最终消灭了义渠人的主力。” “这是武安君的泼天之功!大王若因为武安君抗命严惩他,恐怕会使军中将士心寒,请大王三思而行!” “……” 庆忌陷入了沉思。 孙武的做法,的确让庆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王命的威严不容侵犯。 另一方面,孙武临阵机变,的确处理得当。 如之奈何? 难道,让庆忌按照规矩,杀了孙武,或者是剥夺孙武的功名,将他革职查办吗?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庆忌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孙武抗命之事,容后再议。” 庆忌摆了摆手道:“而今,义渠国已灭。寡人之意,是将剩下的西戎国家,全部吞并,不知道尔等有何良策?” “大王,欲兼并西戎八国,又有何难?” 伯噽阴恻恻的笑了笑,说道:“现在大荔、乌氏、朐衍等国的戎君及其军队,尽在义渠王城。” “大王何不设宴款待列国戎君贵族,待其酒酣之际,一举袭杀?” “到那时,我军以优势兵力,也可迫降各个戎国的兵马。” “这……” 庆忌觉得有些不妥。 这并不是说,伯噽出的是馊主意。 只是他这么做,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戎狄之君,不比华夏列国的国君,庆忌诱杀他们,不会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不过,庆忌恐怕会因此被西戎记恨,引起一些不可避免的世仇。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能使吴国以最快的速度,兼并西戎八国,而且是以最小的代价! “大王,若如伯噽所言,恐怕西戎各个部落,会在日后不时的闹起叛乱。请大王三思。” 范蠡提醒了庆忌一句。 但是在这个事情上,范蠡并没有持反对意见。 如果放在过去,吴国的都城远在金陵的话,范蠡肯定会劝阻庆忌干这种事情。 因为鞭长莫及的缘故,吴国要出兵平定西戎各个部落的叛乱,会得不偿失,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而现在,吴国的都城就在咸阳,在庆忌的眼皮子底下,西戎能如何蹦跶? 能蹦跶多久? 干了! 思索良久之后,庆忌还是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吞并西戎八国。 不过,庆忌并不会真的非要袭杀西戎国家的国君和贵族不可。 因为在一定程度上,没必要! …… 翌日。 庆忌在义渠王城的城门口,迎接凯旋归来的孙武,并在宫中设宴,款待吴国的一众将领,以及西戎诸国的戎君、贵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庆忌坐在陛台之上,环视一周后,饶有兴致的笑道:“二三子,自古皆贵zhong华,贱夷狄,寡人独爱之如一。” “今灭义渠国,非寡人所愿也。” “然,通过这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情,让寡人晓得。” “塞外苦寒,每逢凛冬之际,草原上的牛羊骏马等牲畜,都会因为草料锐减,或天寒地冻而死。” “所以,常有牧民入我吴国,安家落户,寡人欢迎之至,怎奈二三子尽皆阻拦?” 庆忌的这一番话,明显是对西戎诸国的国君和贵族说的。 吴国的富饶,以及各种各样的惠民政策,的确是深深地吸引着西戎诸国的牧民进入吴地定居。 趋利避害,这是人之本性。 只是作为上位者,西戎诸国的国君和贵族领主们,怎能容忍自己治下的牧民全跑光了? “还请大王见谅。” 豲苦笑着起身道:“虽说塞外苦寒,然,那一片大草原,是我等牧民之国,世代栖息之处,怎能丢弃?” “吴地之富足温和,不适合我等戎族。” 第866章 增设西北二郡 “呵呵。” 对于豲君的这种说法,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寡人欲使华夏与西戎,合同一家,不分彼此。” “寡人可让尔等到咸阳、南阳,甚至是金陵等地定居,世世代代,共享富贵,太平安康。不知道二三子意下如何?” 庆忌的眼神有些忽明忽暗的。 他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在场的西戎诸国的国君和贵族,一听这话,顿时就被吓得勃然变色。 “大王,无功不受禄,我等实在不敢接受大王你赐予的这种富贵。” 豲君连忙低下了头,婉言谢绝。 “豲君,你也是一个聪明人。” 庆忌缓声道:“今日之事,寡人不是在跟尔等商量,而是要告诉你们!” “绵诸、绲戎、翟戎、?戎、义渠、大荔、乌氏、朐衍,这西戎八国,自即日起,将不复存在。” “所有的戎狄之地,都将为我吴国之土!” “尔等若自动献国,寡人可使你们受食邑各五百户,得上大夫之待遇,赐金赐田,赏宅赏帛。” “尔等若是抗拒,那休怪寡人无情!” 说到最后,庆忌的语气已经充满了杀意,警告的意味很是浓厚。 他已经是在给在场的西戎国家的国君及其贵族领主的一次机会。 若他们不珍惜这种机会,还想在草原上继续称王称霸的话,休怪庆忌大开杀戒了。 此时此刻,所有的西戎国君及其贵族,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他们就不该走这一遭! “寡人言尽于此,二三子可有异议?” 庆忌最后问了一句。 谁敢反对?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豲君咬牙切齿的瞪着庆忌,说道:“吴王!你这么做,岂不是要自绝于天下吗?” “我还以为吴王你是一个仁义之君,有容人之量,没想到也是这般残酷无情的人!” “山水有相逢,我们后会有期!” 撂下这句话,豲君就转过身,准备离去。 还不等庆忌吩咐,守在宫殿门口的宿卫就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将豲君乱刃砍死…… 看着死不瞑目的豲君,在场的戎狄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生怕落得跟豲君一样的下场! “还有谁?” 庆忌澹澹的问了一句。 “乌氏……愿献国!” “大荔愿献国!” 眼看着情况不对,本来就势单力孤的西戎诸国的国君和贵族领主们,都忙不迭的下跪,表示愿意归顺。 从这一刻起,他们将不再是一国之君,不再是贵族领主。 吴国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灭掉了这些西戎国家。 但,接下来要如何治理这些西戎国家,才是最难的事情。 庆忌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对西戎诸国实行军事占领,然后再考虑治理的事宜。 …… 晚宴落下了帷幕后,庆忌回到了偏殿,准备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见宿卫进来禀告,说是武安君求见。 孙武吗? 庆忌想了一下,便让孙武入内觐见。 “大王,臣有罪。” 一见到庆忌,孙武就自顾自的告罪。 “臣违抗王命,擅自出兵追杀铁山的义渠人,罪大恶极。还请大王降罪责罚!” 孙武跪在了地板上,言辞恳切的说道。 “长卿,你真的想让寡人降罪于你?” “大王,臣陷大王于两难之境地,的确有罪。” 孙武叹气道:“为人将者,应该晓得临阵机变,审时度势后,做出最准确的判断。虽有王命在前,臣也不得不事急从权,只为大王,为吴国取得最丰硕的战果!” “只是,臣的所作所为,不是简单的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能推辞的罪责。” “大王若不惩罚臣,臣心中惶恐,实在不安。”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长卿,起来。寡人若降罪于你,这才是陷寡人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大王……” 庆忌上前,亲自将孙武扶了起来,而后语重心长的道:“长卿,铁山之战,你并没有过错,寡人又怎么舍得责罚你?” “大王,臣唯恐日后军中将领尽皆效彷这一旧事,乱了法度,不成规矩……” “罢了!” 庆忌摆了摆手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孙武,你为寡人,为大吴立下了泼天之功,寡人若是降罪于你,国人会如何看待寡人?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寡人?” 庆忌决定,不追究孙武抗拒王命的罪责。 至于以后吴国的将领,是否会效彷孙武的所作所为,抗拒王命,这就不是庆忌要管的。 抗拒王命? 也不是不行。 但,必须要跟孙武这样立下泼天之功才行。 如若不然,数罪并罚,就算不被抄家灭族,也会遭到剥夺一切功名,贬为庶民的惩罚。 关于这个事情,庆忌认为自己有必要明文规定。 …… 年关之际,庆忌率领大军,班师回朝。 回到咸阳的第一时间,庆忌就召开了一次大朝会。 凡是朝中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大臣,都必须要到崇政殿参加。 在大朝会上,庆忌划分了吴国当前的疆域面积,在西戎八国的土地上,增设了两个郡。 “西戎八国之疆域,自即日起,划分为两个郡。一名上郡,一名陇西郡。” 大致上的郡地划分,是绵诸、绲戎、翟戎、翟?四个戎国的疆土,为陇西郡。 岐山、梁山、漆水之北的义渠、大荔、乌氏、朐衍诸戎,为上郡。 陇西郡在关中的西面,上郡则是在关中的北面。 “大王英明!” 群臣山呼道。 要对上郡和陇西郡,实行直接统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为何? 因为这两个郡的黎庶,尽皆是桀骜不驯,不服王化的戎狄。 而且,那里是一穷二白的环境,塞外苦寒之地…… “计然。” “臣在。” “你负责选派一些能臣干吏,到上郡与陇西郡走马上任,务必尽快恢复民生,致力于屯田垦荒,着重饲养马匹。” “诺!” 计然旋即答应下来。 实际上,庆忌对上郡和陇西郡的要求并不高。 这两个地方,也不是真的一贫如洗。 像河湟谷地(河西走廊),实际上就是非常肥沃的土地,合适耕种,也合适放牧,有着“塞上江南”之称。 当然,那是后世的说法,现在这两个地方还没有被真的开发出来。 第867章 清君侧,中原乱 庆忌对上郡与陇西郡的要求,仅仅是能做到自给自足,顺便为吴国培育出大量的优良战马,仅此而已。 现在的吴国,地大物博,无所不有,也不缺乏盛产鱼盐、铜铁、丝绸等天下重资之地。 吴国要是圈地为跑马场的话,西北二郡,无疑是非常理想的地点。 “文种。” “臣在!” “西戎八国之国君贵族及其家卷,大概有多少人?” “回禀大王,臣已经统筹过一遍。西戎八国之国君贵族及其家卷,不下三千五百人!” “将他们全部迁到金陵、郢都定居,妥善安顿。此事,你全权负责。” “诺!” 文种旋即答应下来。 金陵和郢都,都属于吴国的都城,膏腴之地。 把这些西戎诸国的贵族迁到那里安家落户,庆忌为的,只是让草原上的戎狄安分守己一些,不必多生事端。 到这个时候,吴国其实没必要迁移大量的人口,到上郡和陇西郡屯垦戍边。 为何? 没必要! 依靠都城咸阳的影响力,庆忌可以保证,西戎各个部落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不敢反,也不会反。 即便他们真的造反,庆忌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出兵镇压下来。 在增设了上郡、陇西郡之后,吴国而今,已经有整整二十六个郡,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三川郡、淮水郡、巴郡、蜀郡、长安郡、上郡、陇西郡。 吴国现在的疆域之广袤,人口之众,已经是不可想象的。 只人口一项,根据最新的人口普查数据显示。 吴国的人口已经突破了一千六百万,呈现出了井喷式的增长。 这还不包括百万昆仑奴,以及上郡、陇西郡的人口…… “田穰苴。” “臣在!” “你负责到上郡、陇西郡一带,勘察环境,跑马圈场,务必找到合适的地方,养育马匹。” “诺!” “孔丘、曾点。” “臣在!” “你二人负责在上郡、陇西郡勘察地形,营造城邑。至少方圆百里之内,要有一座城邑,规模且不说,城邑务必要建设起来。” 庆忌缓声道:“另外,上郡、陇西郡之黎庶,免除赋税徭役三年!” “诺!” 城邑的建设工作,的确是不容马虎的。 上郡和陇西郡,原本是西戎八国的疆域,那里地广人稀,一马平川。 如义渠一般,昔日义渠和周族相处十分的融洽。 而鬼方(猃狁)同商周对立,所以每次战争后,鬼方失败逃走,远奔河套,而义渠趁机内迁。 这样,义渠就逐渐占据了陇东大原地区。 那里土地肥沃,水草丰茂,使义渠人畜牧业得到空前发展,义渠人口也大量增加,由游牧状态定居下来。 他们在同当地周族后裔的杂居中,学会了农耕技术,学习了周族文化,并效彷周人建立城邑和村落,从而发展成为区别于其他羌戎的义渠族。 不过,这城邑终究是少之又少的。 放在中原国家,方圆五十里,基本上就有一处城邑了。 而吴国的西陲则是不一样。 有城邑的存在,不止能最大限度的促进吴人与义渠人的民族融合,还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说,原来的义渠人能在城中安家落户,过着小日子,怎么可能会造反,背叛吴国? 庆忌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凭借吴国强大的国力,施恩于戎狄,让他们跟吴国归于一家,不分彼此。 话说,吴国的上郡、陇西郡,大致上就是现代的甘肃、宁夏,以及青海的一小部分。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七年,即公元前487年,正月。 吴国出兵吞并西戎八国的时候,远在中原的郑国,跟着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内乱。 郑国的阳子居变法,极大的触动了老世族的利益,所以,以“七穆”为首的郑国卿大夫,派刺客暗杀阳子居。 刺杀行动并没有成功,却惹得郑伯姬胜大怒。 姬胜趁此机会,剥夺了一众老世族的封邑、爵位,打算将他们贬为庶民。 在这个时候,忍无可忍的老世族终于爆发,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组织私兵进攻新郑。 姬胜在阳子居的帮助下,镇定自若,指挥大军扑灭了叛乱。 但是各地的封君邑守纷纷割据一方,要求姬胜处死阳子居,恢复祖制。 姬胜盛怒之下,发兵攻打叛乱的封君邑守。 原本,这只是郑国的一场内战,以阳子居变法取得的成就,练成的新军,是足以镇压叛乱的。 只是郑国处于四战之地,当得知郑国陷入内战,而七穆等老世族又向自己请援的时候,韩国毫不犹豫的加入了这场战争。 随着韩国的参战,跟韩国同气连枝的赵国、魏国都相继参战,组成了三晋联军二十五万人,浩浩荡荡的伐郑。 周王室与郑国有唇亡齿寒之感,不止派兵相助,还派遣长弘为使者,马不停蹄的赶往咸阳,向吴国求援。 “二三子,尔等以为,我吴国是否应该出兵救郑?” 此时,在崇政殿上,庆忌环视一周后,向一众公卿大夫垂询道。 作为大司马,伍子胥首先站了起身,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臣以为救郑,势在必行!” “且不说郑国是我吴国的盟国,此番三晋联军二十五万人马,声势浩大,显然是奔着灭郑,瓜分郑地而去。” “若郑国一灭,韩赵魏三晋势必国力大增,临周王畿之地,威胁我吴国之崤函。” “因此,臣请率军救郑!” 闻言,庆忌只是眯起了眼睛,没有说话。 “大王,臣以为不妥!” 太宰计然反驳道:“动辄大战,劳民伤财。而且,郑国经过阳子居变法后,国力大增,三晋联军欲灭郑,怕是不容易。” “以臣之见,三晋联军最多是胁迫郑伯放弃变法,处死阳子居,顺便割让几座城邑。灭郑……实无必要。” “呵呵。” 伍子胥冷笑着道:“太宰此言差矣。” “二十五万人的大军,岂能是小打小闹?有阳子居变法,郑国益强。然而,现在郑伯众叛亲离,在老世族中不得人心。” “内外交迫之下,郑国覆灭,也在情理之中!” 第868章 尽取河西之地 三晋联军若只是要教训一下郑国,何须动辄二十五万的军队? 对于伍子胥的这种说法,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早在几年前,姬胜任用阳子居变法的时候,庆忌就已经预料到,郑国终有一日会内乱,甚至成为郑国覆灭的一大诱因。 只是,庆忌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伍子胥,你要救郑,需要多少人马?” 庆忌问了一句。 “至少八万!” “寡人给你十万大军!” “多谢大王!” 伍子胥郑重其事的拜谢。 …… 下了大朝会后,庆忌在滋德殿,单独召见了伍子胥。 “子胥,这一仗,你准备怎么打?” 对于前线的战事,坐镇国都的庆忌不会随意插手,但是心里一定要有数。 “大王,臣从霸上大营起步骑十万人,出崤函,借道于周王畿之地,将驰援新郑,联合郑军一定击退三晋联军的进犯。” 听到这话,庆忌不由得摇摇头。 “大王,可是臣的战略有何不妥?” 伍子胥有些揪心。 他的这一战略,中规中矩的,教人难以挑出毛病。 但,庆忌这一次又岂止是救郑那么简单? “子胥,寡人不瞒你说。” 庆忌意味深长的说道:“此番救郑,只是次要目的。” “自阳子居变法后,郑国益强,正好可趁着这一次机会,削弱郑国。” “若我吴国救郑,占不到半点便宜,如何使得?” 庆忌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讲究的是实际利益,而非虚无缥缈的名声。 打名义之战的春秋时代,早已经远去。 现在这个大争之世,俨然就是“战国时代”了。 若不能为国谋利,庆忌何不能坐视郑国被三晋灭掉? “大王,若要谋利,大王可遣使向郑伯订立国书,使郑国割让几座城邑。相信郑伯一定不会也不敢拒绝。” “不。” 庆忌笑吟吟的道:“子胥,寡人又岂能干落井下石之事?” “救郑,不一定非要发兵前往新郑。我吴军,可围韩救郑,围魏救郑。” 一听这话,伍子胥终于反应过来,恍然道:“大王之意,是图谋河西之地?” “哈哈哈哈。知寡人者,伍子胥也!” 庆忌赞了一句,道:“子胥,你是一代兵法大家,沙场宿将,应当知晓河西之地的重要性。” 】 “我吴国的长安郡,号‘关中’,又有四塞之地的称号。” “因为现在关中形胜有四大吴关,分别是东面的函谷关、南面的武关、西面的大散关和北面的萧关。” “西面的大散关和北面的萧关,原本是大吴为防止西戎牧马犯边而设立的,今西戎八国已为我吴国所灭,便是有些许叛乱,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南面的武关,主要是防的秦国,秦国已经覆灭。所以,武关没有多少的战略地位,但还是交通之咽喉。” “剩下的函谷关,崤函之固,则是我吴国与关东列国的兵家必争之地。” 庆忌的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伍子胥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其中的深意? 吴国而今坐拥关中形胜之地,主要就是因为函谷关。 如历史上的秦国,没有函谷关,关中就没有形胜,谁想进来、都能进来,谁想揍、谁都能揍。 但是,函谷关要发挥作用的前提,就是秦国得占据河西之地。 函谷关以北有黄河拦阻,函谷关以南有秦岭封锁,这个时候的函谷关才能算是雄关真如铁。 打个比方说,黄河和秦岭是城墙,而函谷关就是城门。 而黄河这道城墙的西面,就是河西之地。所以,有河西之地,关中形胜才能成形。 无河西之地,关中形胜就没有意义。 关中没有形胜的结果,就是秦国只能任人宰割。 秦国要生存,就得拿下河西之地。 秦国要强大,也得拿下河西之地。 秦国要争霸,更得拿下河西之地。 所以,河西之地,是秦与晋、秦与魏之间的死结…… 吴国现在就得拿下河西之地,这样才能依托黄河与秦岭、形成一个战略通道。 即便没有函谷关,也能把军队放在关键的位置上。 河西是势,河西高原俯瞰三晋,而函谷关和崤函通道是险,有势才能有险,无势不仅无险,而且险还是别人的。 再者说,冷兵器时代的综合国力,一个是土地,一个是人口。 而有了土地,特别是肥沃的土地,就会有足够基数的人口。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土地和人口是至关重要的。 值得一提的是,河西之地位于洛水与黄河之间,涵及华阴、大荔、蒲城、澄城、白水、合阳和韩城等地。 河西之地的面积并不小,甚至可以说很大。 还因为居于黄河和洛河之间,所以不仅交通便利而且土地肥沃。 综合种种原因,吴国必须要拿下河西之地。 而在这个时候,河西之地在韩魏两国的手中,一部分,如华阴、大荔,则是属于吴国治下。 之前晋国被瓜分的时候,秦国倒是分到了河西之地,但是韩魏两国趁着吴国灭秦之际,已经占了回来。 庆忌要发兵围魏救郑的话,不要太简单。 因为,魏国的都城安邑,就在河东一带,距离吴国的三川郡,不过四五百里。 “大王,若要尽取河西之地,臣请再增兵五万!” “寡人准了。” 庆忌很是大方,一挥手就又给了伍子胥五万人马。 因为谁都不敢保证,吴国占据河西之地后,三晋会不会联军进攻吴国。 “子胥,这一回你若能为寡人,为吴国夺取河西之地。寡人当封你为武信君!” “多谢大王!” 听到庆忌这样的承诺,伍子胥也是颇为激动。 何为“君”? 像熊轸、勾践那样的封君,只有一个继承者的名号,意义不大。 而武安君、武信君这样的封号,无疑是吴国将领所追求的最高荣誉。 孙武,已经被封为“武安君”,位极人臣,伍子胥又何尝不想紧随其后,跟孙武并驾齐驱? …… 郑国都城,新郑。 新郑,应名为“郑”。 新郑在上古称“有熊”,轩辕黄帝在此建都。 帝喾时代,新郑为祝融氏之国,之后新郑为郐国。 公元前770年,郑国将国都从咸林迁到秦洧水间,仍为郑。 新郑的说法,只是坊间流传,官方认证的还是“郑”。 “杀!” 此时此刻,在新郑城的内外,喊杀声冲天而起,震荡云霄。 韩、赵、魏三国联军的将士,正在勐攻这座郑国的都城。 为了激励士气,振奋人心,郑伯姬胜不得不顶盔掼甲,握着阔剑在城头上督战,击退了三晋联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第869章 君命不可违 “吴国的援军还未到吗?” 城头上,郑伯姬胜看着身边的阳子居询问道。 “国君,据说吴国大司马伍子胥已经从霸上起兵十五万驰援我郑国,相信最多不过五日,吴军就能抵达国都。” “十五万?” 姬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吴国何以动辄如此大军?” “臣亦是不知。或许吴王的图谋甚大,有意伐魏伐韩。” “好。” 姬胜终于松了口气。 再等上数日,新郑城也不会被三晋联军攻破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大大的出乎了姬胜、阳子居的预料。 郑军坚守自己的国都,一连十日,都没有看见吴国援兵的身影。 这让郑国的君臣上上下下,都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被吴国忽悠了。 等了那么久,为何不见援军赶到? …… “报——” 三晋联军的中军大帐之内,赵鞅坐在帅位上,与左右两侧的一众将领,商议兵事。 忽然,一名小校急匆匆的进入大帐之内,向赵鞅递上了一道奏报。 “国君,河西急报!” 赵鞅接过奏报一看,不由得眉头一皱,看着在座的将领们,缓声道:“二三子,吴军十多万人,已经连下河西多座城邑,且兵锋直逼安邑。” “甚么!” 众将不由得勃然变色。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原本,听说吴国已经出兵的消息,他们都不太放心,认为这一战估计要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现在吴军居然不是直接赶到新郑来救援郑国,而是选择夺取河西之地,包围安邑吗? 安邑,那可是魏国的都城! “报——” 又有一名小校急匆匆的进入大帐,将一道诏令递给了魏国上将军魏职。 魏职看见诏令上的内容后,不禁长叹一声,站出来向赵鞅躬身行礼道:“赵君,此番伐郑,我魏军便要告辞了。” “伍子胥已经率军包围安邑城。我魏国的都城及及可危,国君命我领兵回援。” “这……” 众将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赵鞅皱着眉头道:“职公子,城内的郑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久。” “公子你又岂能坐看联军功败垂成?” “唉!” 魏职摇摇头道:“赵君,君命难违。若安邑陷落,便是灭郑又有何意义?” “还请公子稍候。” 赵鞅想了一下,便道:“安邑是你魏国的都城,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便是吴军有强大的攻城器械,甚至是传说中的震天雷,都不能轻易攻破安邑城。” “我意,是从赵国、韩国发兵,增援安邑。公子可率兵继续进攻郑城。” “不妥。” 魏职犹豫不决的道:“赵君,君命不可违。” “这个时候从韩国、赵国发兵救援安邑,岂不是为时已晚?即便能灭郑,安邑也得以保存,不为吴军所破,恐怕战后,在下也难辞其咎!” 说真的,魏职就是害怕被自己的父亲魏侈问罪…… 见到这样瞻前顾后的魏职,赵鞅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公子勿忧。寡人当修书一封,让魏君可察内情。” “寡人与魏君深交多年,魏君是一个明事理之人,他断然不会因小失大。” “多谢赵君。” 事到如今,三晋联军即将攻破新郑城的时候,赵鞅和魏职等人,又岂能让其功败垂成? …… 安邑城外。 站在山坡上的伍子胥,看着已经进入城内的一队魏国传令兵,并没有下令追杀。 这一次吴军十万人马,围困安邑城,采取的是常规的围三缺一战法。 吴军只包围了安邑城的东、西、北三面,留出南面,让城内的魏人可以逃出去,甚至是跟各地的魏人通风报信,向还在郑地的三晋联军求援。 伍子胥的目的,只是想逼迫魏军,甚至是三晋联军驰援安邑。 若援救安邑的只是魏军,伍子胥可以率兵歼灭。 如果来的是三晋联军,伍子胥未尝不可避其锋芒,伺机再战。 “大司马,何不下令攻城?” 跟在一边的公子章询问道。 其余将领,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然而,伍子胥只是摇摇头道:“不急。” 灭魏,这可是莫大的成就了。 吴军整整十五万人马,要攻破安邑城,灭掉一个魏国,也不是不行。 但,庆忌的命令只是夺取河西之地,伍子胥又岂敢擅专? “公子章。” “末将在!” “你将投石机、震天雷都集中起来,远程攻击安邑城。切记,不必派兵攻城。” “诺!” 公子章还不知道伍子胥的打算。 不过,这既然是主帅的命令,公子章自当遵从。 这也是为了极大避免吴军将士的死伤。 “放!” 随着公子章的一声令下,早就摆在安邑城外的二百架投石机,瞬间发射出了一颗又一颗的石弹。 乱石穿空。 “休休休!” “轰隆隆!” 伴随着刺耳的响声,大量的石弹砸到了城墙、城头上。 碎石飞溅之间,夯土凝实的墙面,立刻就变得坑坑洼洼的。 不少倒霉的魏军士卒,被石弹砸中,失去了一条胳膊、一条腿,甚至是直接命丧当场,一命呜呼。 碎石掺杂着血液,刺鼻的气味儿让人倍感不适。 更让城头上的守军感到万般恐惧的是。 吴军的投石机还抛射出了不少的震天雷。 一颗又一颗的震天雷,被投射到了城头上,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伴随着硝烟弥漫,哀嚎声响遍了偌大的城头。 被震天雷炸到的魏军士卒,基本上无药可救了。 他们哀嚎着在地上打滚,缺胳膊断腿的且不说,有的肠子、脑jiang都飞溅了一地,满目狼藉…… 】 “快!起来!” “守住安邑!” 为了防止吴军突然攻城,城头上的魏军将士不得不打起精神,颤巍巍的继续守在那里。 然而,他们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城外的吴军发起勐攻。 似乎之前那一阵阵的石弹、震天雷,就只是为了震慑一下他们。 别人且不说,魏侈已经被吓到了。 他忙不迭的写了一道诏令,严令魏职火速回援安邑,如若不然,军法处置。 第870章 帝王之功业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七年,即公元前487年,农历三月。 原本还在攻打新郑城的魏职,接到自己君父魏侈的严令后,无奈之下,只能率领魏军回援安邑城。 伍子胥于是在条山设伏,大败魏军,斩首四万余,俘虏超过三万人,包括魏职在内,二十多名魏军将领,尽皆被吴军生擒活捉。 得知条山之战的战况,远在新郑的赵韩联军,都有些慌乱。 但,主帅赵鞅还是镇定自若,以更加凶悍的攻势,勐烈进攻新郑城,期望能在吴军赶到之前,攻破郑国的这座都城。 …… 吴国西都,咸阳。 在滋德殿内,庆忌坐在陛台之上,下边则是范蠡、孙武、伯噽、孔丘、计然、阳虎、公子鸿、田穰苴、文种、曾点这十个肱股之臣。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储君的太子恒,自始至终都在金陵坐镇,并不会来咸阳。 “二三子,伍子胥在条山取得大胜。尔等以为,下一步,我吴军是驰援新郑好?还是攻破安邑城好?” 庆忌何以有此一问? 在座的大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曾点进言道:“大王,我吴国此番出兵,是为救郑,自然是直接驰援新郑更为合适。” “迄今为止,新郑城被三晋联军围攻,已有近两个月。” “新郑城的形势,及及可危,随时都有被韩赵两国联军攻破的危险。” “若新郑沦陷,郑国跟亡国便差不多了。” 曾点的此言一出,田穰苴跟着反驳道:“治粟内史此言差矣。” “大王,臣以为这个时候攻破安邑城,扫平魏国,可致大胜!” “条山一战,魏国的精锐尽丧,剩下的魏军不过羸弱之师,不堪一战。” 庆忌还没有说话,曾点就哼了一声,笑道:“左司马所言,大缪!” “灭魏?此事非同小可。” “我吴国虽是大国,国力雄厚,傲然于天下。” “然,魏国还算不得弹丸小国,在战前我吴国并未做好灭魏之准备,仓促发兵捣破安邑城,魏国不一定覆灭。” “因为战后,与魏国同气连枝的韩赵两国,势必帮助魏国复辟。” “如之奈何?” 要灭魏,对于吴国而言,难度不大。 只是怎么守得住原本属于魏国的城邑土地,那才是最难的事情。 韩赵魏三晋,同气连枝可不是开玩笑的。 吴国最好是一口气荡灭三晋,不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 如若不然,一旦三晋回过神来,届时又是没完没了的战事。 田穰苴澹澹的道:“治粟内史,我只是说攻破安邑城,扫平魏国,并未说什么灭魏。” “二者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都城沦陷,不一定亡国。” 田穰苴摇摇头道:“若我吴军能攻破安邑城,再发兵扫荡魏国的城邑,掠其府库钱粮,迁其军民,日后又何惧魏人或三晋的反扑?”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吴国并没有做好灭魏的准备。 在赵鞅的处心积虑之下,韩赵魏三晋所组成的联盟,很是坚固,不容易被瓦解。 所以吴国非要守住魏地不可,之后所面临的处境,就一定是三晋源源不断的反击。 就算吴国的国力再强,兵力再盛,也架不住这种源源不断的消耗…… “大王。” 曾点苦口婆心的劝说道:“现在新郑城的形势,危如累卵。大王若不发兵相助,恐怕新郑城沦陷,郑国也会覆灭。” “中原没了郑国,三晋联盟又牢不可破的话,到时候大王欲从长安郡出关伐灭三晋,恐怕不易。” “请大王三思!” 闻言,庆忌微微一笑道:“曾点,寡人要灭三晋,也不必非要从函谷关出去。” 郑国被灭掉,对于吴国而言,的确是没什么好处。 毕竟,郑国算得上是一个中等强国,被三晋瓜分之后,三晋的国力会更上一层楼。 这不是庆忌愿意看见的。 “范蠡,你有何看法?” 庆忌将目光放到了范蠡的身上。 范蠡想了一下,便道:“大王,臣以为,新郑要救,安邑也要拿下。” “哦?说具体一些。” “经此一役,郑国势必国力倾颓,再无崛起之可能。” 范蠡缓声道:“大王可使伍子胥发兵攻破安邑城,劫掠魏境之财富、黎庶。” “另外,大王应再派一支兵马,驰援新郑。” 听到这话,庆忌摇摇头道:“在时间上,可能来不及。” “在韩赵联军的进攻下,新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那就让他们拿下新郑!” 范蠡语重心长的道:“大王,臣以为我大吴真正入主中原的时机,已经成熟。” “大王派出的军队,可不必救援新郑,而是进入周王畿之地,扫灭王畿内诸国,而后逼迫天子献出九鼎,掌握天下的地图户籍,这便是成就帝王之功业!” “嘶!” 听见范蠡的这一番谋划,在座的孙武、田穰苴、文种等人都不由得瞪着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 话说回来,在很多年前,吴国成为霸主的时候,就已经是在挟持周天子了。 甚至,在洛邑、成周,都有吴国的军队驻扎…… 就算吴国要灭周,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可!” 孔丘当即吹胡子瞪眼的反驳道:“周天子,毕竟是天下共主,怎可为吴国这般欺凌?” “若吴国如此作为,恐怕齐、燕、宋、卫等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列国组成联军伐我吴国,如之奈何?” “天下人心,尚且在于周室。大吴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只怕非但不能号令天下,极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引起人尽义愤。” “请大王三思!” 范蠡的这一主张,的确是太大胆了。 这其中的风险太大,值得吴国去这样冒险吗? “呵呵。” 范蠡澹澹的笑道:“右丞相,何为人心?人心叵测!” “早在平王东迁之后,天子的权威一落千丈,诸侯列国便已经不遵周室。” “周王室这些年来,不过是苟延残喘。谁都不敢灭周,只是因为畏惧成为众失之的,被诸侯群起而攻之。” “以现在我吴国的强势,又何惧诸侯联军之进犯?” 第871章 挟天子以令不臣 “夫欲据九鼎,临周室,挟天子以令不臣,断然不可为之。”鑘 孔丘据理力争道:“我吴国当行王道,而非霸道。” “若我大吴一味地蛮横逞强,颐指气使,强取豪夺,恐怕会不得人心,被天下人唾弃。” 闻言,范蠡笑了笑,道:“右丞相,我且问你。王道,可取天下否?“ “王道不一定能取天下,却可以治天下。然,霸道不论是取天下,还是治天下,恐怕都行不通。” “王道不行,便取兵道!“ 范蠡朗声道:“诸侯终有一日,会再次组织联军,伐我大吴。既如此,又何必做事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吴国可以强势之姿态,扫平列国,一统华夏!”鑘 孔丘想了想,欲言又止,终于皱着眉头道:“范蠡,你只是误国之言。若因为你的过失,谋划不当,我吴国之倾覆,恐怕也在旦夕之间!” 这个时候,庆忌终于心中大定,道:“寡人之意,出关,通三川,临周畿,拥天子以令天下。” “大王,三思!” 孔丘忙不迭的劝谏道:“即便大王果真能占据九鼎,得周室之地,恐怕也守不住。这样一来,大王不止落得世人骂名,还会便宜了关东列国,何苦来哉?” “吴国欲成王业,欲成帝业,这一关,便必不可少。” 庆忌淡淡的笑道:“孔丘,不必多言。” “寡人之意已决!”鑘 若不尽早灭掉周王室,天下如何更加混乱? 庆忌如何顺理成章的发兵扫灭列国? 三日后,庆忌御驾亲征,尽起步骑十万人,从关中、三川郡两路出动,浩浩荡荡的开往周王室的地盘。 并且,庆忌还亲自写了一道诏令,让伍子胥尽快率兵攻克安邑城。 与此同时,新郑城那边,在韩赵联军的猛烈攻势下,终于坚持不住了。 …… 新郑城。鑘 城头之上,残破不堪的郑军旌旗或是迎风飘扬,或是已经倾倒在了地上。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一片狼藉。 血腥味儿,充斥着整个战场。 “杀!” 漫天的喊杀声还未停止。 负责守城的郑军将士,付出了流血牺牲的代价,跟敌人以命相搏。 为了坚守这座城邑,郑伯姬胜还临时征召了许多青壮、健妇,让他们协助守城。鑘 然而,早就摇摇欲坠的新郑城,明显是已经坚持不住的。 就连姬胜这个一国之君,都不得不亲自上阵杀敌! “噗嗤!” “唰!” 姬胜一剑砍死了一名韩兵后,一脚将他踹到了城下,而后仰天长啸道:“援军!寡人的援军何在!” “国君,没有援军了。” 跟在一边的阳子居苦涩的笑道:“我郑军坚守国都近两个月,都不见吴国的援兵出现。吴人……见死不救!”鑘 “啊!” 姬胜气的跳脚,瞪着眼睛道:“庆忌,背信弃义!” 顿了一下,姬胜又扫了一眼阳子居,咬牙切齿的道:“阳子居,寡人错信了你,悔不该用你变法,用你变法!” “寡人的八万新军,郑国的八万新军,全部打没了!” “是你,你当初说能通过变法改革,使我郑国强盛,可与吴国分庭抗礼!” “现在如何?寡人众叛亲离,郑国精锐尽丧!” “若早知如此,寡人何必大费周章的进行变法?”鑘 “你是吴国派来害寡人,害郑国的!” “你害苦了郑国!”“阳子居,你害苦了郑国!” 一听这话,阳子居的心情很是复杂,脸上尽是一种惭愧的神色。 他真的不是吴国派来祸害郑国的。 经过阳子居变法后,郑国的确是国力大增。 但,郑国处于四战之地,大张旗鼓的变法,势必引起周边列国的不安,以及国内卿大夫的强烈反对。鑘 而姬胜又不会用怀柔政策,一味地压迫郑国的公卿大夫…… 郑国八万新军,早就被消磨殆尽了。 “嘭!” 这时,城门口那里传来了一声巨响。 放眼望去,只见许多韩赵联军的将士,已经撞破了城门,再一次鱼贯而入,杀进了新郑城。 而负责守卫国都的郑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抵抗。 “大王,撤吧!”鑘 阳子居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撤到许田,撤到长葛,我郑国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撤?寡人……呃!” “噗!” 忽然,在姬胜不注意的时候,两支弩箭从背后射了过来。 姬胜惨叫了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国君!” 阳子居不由得惊呼一声。鑘 放箭射中姬胜的,居然是身后的郑军士卒? 阳子居不敢置信,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阳子居,寡人……恨……恨你!” 姬胜躺在了阳子居的怀里,颤巍巍的指着他,口吐鲜血,而后脑袋一歪,已经没了鼻息,死去了。 “国君!你不能死!” 阳子居不由得伤心欲绝的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射杀姬胜的两名郑军士卒,已经被乱刃分尸。鑘 但是,谁敢相信,姬胜这样的国君,居然死得那么凄惨? 没有寿终正寝,没有死在敌人手中,而是被自己人从背后偷袭致死…… 阳子居眼含热泪,捡起了一边染血的青铜剑,搭在了自己的颈边,哀伤的道:“国君,是我阳子居对不起你。” “国君莫要走远,臣……来也!” “噗嗤!” 阳子居一抹脖子,一道殷红的鲜血顿时飞溅而出。 他缓缓的倒在了姬胜的尸体上。鑘 一个国君,一个卿相,二人死后,新郑城已经守不住了。 …… 在新郑城宣告沦陷的时候,庆忌已经率军抵达了洛邑。 洛邑建筑群位于洛水之阳,即北岸。 洛水有一段南北走向的支流,即澶水。 澶水将洛邑建筑群分割为王城和成周两个部分。王城在澶水西岸、成周在澶水东岸。 所以,洛邑又称成周,主要是为了和宗周镐京相对。鑘 这个时候,为了表示对庆忌的敬重,周天子姬匄领着周室的公卿大夫,来到了城门口迎接。 姬匄的这种态度,让庆忌颇为满意。 只是,周王室的结局,从庆忌来到这里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了。 在姬匄的陪同下,庆忌又来到了成周王城的太庙明堂中,瞻仰了一下九鼎。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872章 血染九鼎 这不是庆忌第一次瞻仰九鼎了。 九鼎,代表“天下”,是为神器,从不轻易示人。 当年庆忌与晋定公在洛邑会盟的时候,还特意跑到成周瞻仰一下九鼎,问鼎之轻重。 那个时候的吴国,适才崛起,还不敢跟老牌的霸主晋国争锋。 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 晋国已经土崩瓦解,吴国早已一跃而起,成了超级大国。 “天子,寡人欲将九鼎迁到咸阳,不知天子你可否忍痛割爱?” 一听这话,包括周天子姬匄在内,所有的周王室大臣,都不由得勃然变色。 若不是顾着庆忌当面,四周还有不少如狼似虎的吴军将领,以及吴国的大军就驻扎在外边,恐怕他们都忍不住气的跳脚,指着庆忌的鼻子破口大骂。 想了一下,姬匄讪讪地笑道:“吴侯,昔日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 “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武王伐纣,代商自立,今周德虽衰,天命却仍在于周室。” “吴侯擅自迁九鼎,恐怕会惹得天怒人怨,还请吴侯三思!” 姬匄跟庆忌说话的时候,姿态还很是谦卑。 早在商代时,对表示王室贵族身份的鼎,曾有严格的规定:士用一鼎或三鼎,大夫用五鼎,诸侯用七鼎,而天子才能用九鼎,祭祀天地祖先阀寻己时行九鼎大礼。 因此,“鼎”很自然地成为国家拥有政权的象征,进而成为国家传国宝器。 庆忌要取代周室,定鼎天下,索要九鼎只是一种手段。 “九鼎,夏后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夏后、殷、周之相受也。” 庆忌澹澹的笑道:“天子,殊不知天命在德不在鼎?” “吴国与周室,同宗同源,起于西陲大原。” “寡人欲宅兹天下,却非九鼎而不可为之。” “今天下纷乱,不得康宁。天子你居于洛邑,四战之地也,恐怕诸侯之间的混战,会殃及周室。” “有鉴于此,寡人当在咸阳修建一座宫殿,使天子居住,使九鼎一同迁往咸阳。” “这……” 姬匄一时间瞠目结舌,居然无言以对! 这时,忠于周王室的长弘站了出来,满脸悲愤的神色,指着庆忌道:“吴侯!你怎敢如此作为?” “九鼎,神器也。天子,天下之共主也!” “洛邑更是自成王以来,一直作为周室的陪都,平王更是东迁于洛邑!” “吴侯欲篡夺九鼎,挟天子以令天下,恐怕会成为众失之的,千夫所指!” “敝臣实在是为吴国的未来,感到揪心!” 庆忌闻言,只是澹澹的笑道:“吴国的未来,无需长子你担忧。” “九鼎,寡人迁定了。天子,也一定要住到咸阳,以备不测。” “至于尔等卿大夫,可任凭去留。” “这周王畿之地,将成为我吴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到这个时候,谁还能不明白庆忌的狼子野心? “庆忌!” 长弘终于是勃然大怒,一个箭步,跑到了冀州鼎边上,伸开自己的臂膀,怒视庆忌,大声道:“你真是乱臣贼子!吴国好歹是姬姓,是泰伯一脉,怎会有你这样的不忠不孝之子孙?” “你这样作为,日后在九泉之下,如何对得起吴国的列祖列宗,如何有颜面,再见泰伯?” 庆忌缓声道:“长弘,寡人忍你很久了。” “寡人若不保护周天子,若不迁走九鼎,只怕那才是对不起吴国的列祖列宗,对不起先祖泰伯!” “你让开!如若不然,休怪寡人不客气!” “呵呵!” 长弘冷笑着道:“庆忌,你若想夺取九鼎,请先从我长弘的尸体上踏过去!” “说得好。来人!” 庆忌眯着眼睛,指着冥顽不灵的长弘,朗声道:“把这个老匹夫拖出去,斩首示众!” “诺!” 两名宿卫旋即冲上去。 然而,长弘还是死死的抱住了冀州鼎。 “且慢!” 看见庆忌真的想处死长弘的孔丘,连忙上前劝阻。 “大王,长子只是一时想不开,绝对无心冲撞大王!” “长子乃是天下名士,大王若杀了他,恐怕会损害大王的威名!” “大王切莫因小失大。长子死,事小,大王背负杀贤之骂名,事大!” 庆忌听到这话,只是睥睨了一眼孔丘。 长弘是孔丘的老师,这个时候孔丘站出来为长弘求情,那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仲尼,你不必为老夫求情!” 长弘放声大笑道:“我长弘,已近耄耋之年,何惧一死?” “今,我以我血荐轩辕!幸甚至哉!” “我的死,会让天下人都知道,吴侯庆忌,是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不仁不义的一代暴君!” “桀纣之君!” “我的鲜血会浸染在这九鼎之上,让世人铭记。” “让后世流传!而你庆忌!” 长弘指着庆忌,放肆的笑着道:“你将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话音一落,长弘就掉过头,磕在了冀州鼎上。 “拦住他!” 庆忌叫了一声。 “彭!” 为时已晚。 长弘已经一头撞在了冀州鼎上,额头冒着鲜血,倒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见到这一幕的庆忌,不由得挑了挑眉。 长弘这个老顽固,还真是不怕死。 像他这样有血性,忠君爱国的人,庆忌见多了。 其实长弘的死,并不会让庆忌有多么痛心,也不会有什么快感。 骂名? 不一定。 庆忌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他长弘能一概而论吗? 不过,长弘一头撞死在九鼎上的话。 这象征着天下的九鼎,恐怕会沾染上一些晦气…… “大王,他还活着。” 上去试探了一下长弘鼻息的孔丘,不由得松了口气。 庆忌眯着眼睛道:“天子,长弘血染九鼎,罪孽深重,不知天子准备如何惩罚他?” “处……处死?” 姬匄脸色发白的道。 “若论罪行,长弘理应车裂,五马分尸。然,寡人念在他年事已高,没有几年好活,使他发配到岭南即可。” “吴侯仁德。” 庆忌是绝不能容忍,长弘踩着自己的名望上位,流芳百世的。 所以,庆忌最好是将长弘赶得远远的,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再者说,长弘这一把年纪,发配岭南的话,恐怕还没有抵达岭南,就可能因为舟马劳顿,再加上不适应当地的气候环境,一命呜呼了。 第873章 使诸侯事吴 翌日,庆忌便将九鼎以及周天子姬匄,迁往咸阳。 跟着姬匄一起走的,还有不少的周王室大臣。 由于庆忌是任凭去留,所以部分周王室的公卿大夫,都已经纷纷出逃。 至于周王室治下的封国、城邑,则是“城头变幻大王旗”,成了吴国的一部分。 存在了五百多年的周王室,在真正意义上,名存实亡了。 庆忌虽然没有剥夺姬匄的天子名号,但是迁到咸阳居住的姬匄,寄人篱下,势必成一个毫无权力的傀儡…… 此时,庆忌正在洛邑的宫殿中,接见赵鞅派来的使者窦辇。 “敝臣恭喜吴王,贺喜吴王!” 窦辇一脸阿谀奉承的神色,笑着向庆忌行礼道:“吴王据九鼎,掌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诸侯莫敢不从也!” “此帝王之业,可使吴王远超齐恒晋文,比肩成汤周武!” 听到这话,庆忌只是澹澹的一笑,道:“窦子,寡人现在,何敢跟成汤周武相提并论?” “九鼎和天子,只是被寡人迁到咸阳保护起来。” “寡人可不敢妄自尊大,成为跟成汤周武一般的圣王。” 窦辇低着头道:“吴王过谦了。” “窦子,汝此番觐见寡人,所为何事?” 这个时候,随着新郑城的沦陷,韩赵两国联军一路攻城略地,占领了郑国的所有城邑。 伍子胥也已经率领吴军捣破安邑城,魏国君臣不得不仓皇出逃,暂时不知去向。 对于窦辇的来意,庆忌还是能猜到的。 可想而知,赵鞅并不敢跟吴国开战,所以打算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一次的战事。 “吴王,实不相瞒,敝臣受命于国君,特来请吴王止戈罢战。” 窦辇缓声道:“韩赵魏三晋,同气连枝,想必吴王你应该知晓。” “三晋不一定等同于昔日的霸主晋国,但是在国力上,已经超过晋国。” “吴国,固然是天下第一大国、强国,与三晋为敌,实为不智。” “更何况,这一次吴王夺取周室之地,又迁走九鼎与天子,恐怕会惹得天怒人怨,千夫所指。” “诸如鲁、卫、燕等国,只怕都将有意发兵攻吴。” “如此,吴能敌否?” 闻言,庆忌澹澹的笑道:“窦子,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威胁寡人?” “敝臣不敢。” 窦辇连忙摇摇头道:“敝臣只是想让吴王三思。” “吴国沦为众失之的,恐不堪久战。” “若吴王你能承认郑国覆灭之事实,允许郑地为韩、赵、魏三国瓜分,并使吴军撤出魏境。则三晋日后必当对吴王马首是瞻,列国伐吴之事,将不会发生。” 】 “天下相安无事,岂不美哉?” 庆忌冷冷的扫了一眼窦辇,道:“窦辇,寡人吃到肚子里的食物,你还想寡人吐出去?” “尔等三晋之军,必须撤出郑地,且承认吴国所占领之城邑土地事实。如若不然,寡人当发大兵,以攻三晋!” 窦辇咬了咬牙,道:“吴王便不惧鱼死网破乎?” “鱼死,网不一定破。” 庆忌眯着眼睛道:“诸侯联军伐吴,不止一次,哪一次占到了便宜?” “尔等若敢来,寡人定教尔等有来无回!” “……” 窦辇沉默了。 他没想到,庆忌的态度这般坚决。 没得谈吗? …… 窦辇离开后,庆忌适才想休息一下,便听见宿卫来报,说是国尉孙武求见。 “大王,你当真想跟三晋联军一战,甚至是诸侯联军一战?” 孙武问了一句。 “有何不妥?” “不妥。” 孙武摇摇头道:“以往每一次与诸侯联军一战,我吴国都将国库亏空,几乎家家缟素。何其之惨烈?” “既然大王无法鲸吞诸侯,何不一一蚕食?” 闻言,庆忌沉默了一下,旋即摇摇头道:“若一一蚕食诸侯。长卿,你与寡人的有生之年,怕是无法见到大吴一统天下的一日了。” “大王,事不可为,何必强求?” 孙武喟然长叹道:“臣有一策,或可使我吴国此番化险为夷。” “你是让寡人承认郑地被韩赵魏三国瓜分的事实,并使大军撤出魏境?” “不尽然。” 孙武缓声道:“大王,河西之地,必须归于吴国。” “郑国已经覆灭,即便大王扶持一个郑国的新君,恐怕也无法在中原立足,最终被他国所吞并。” “是故,大王不必大费周章。” 息事宁人吗? 这一次,吴国夺取了河西之地,外加周王室的地盘,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了。 庆忌不介意大军撤出安邑,归还魏国一些城邑土地。 但,绝不能这么“潦草”! 都还没有交战,庆忌就主动归还了魏国的领土,还说得过去吗? “长卿,这对我吴国有何好处?仅仅是不可动辄大战?” “不止如此。” 孙武意味深长的道:“大王,趁此机会,我吴国可分化三晋,使诸侯事吴也。” “具体如何?” 庆忌有些疑惑。 “大王可暂时按兵不动,先一步派使者跟魏君订立国书。使魏国承认吴国占据河西之地的事实,并皮氏、焦、汾阳等十六座城邑,归还魏国,但是迁走其民。” “再者,大王可使魏国派其储君入质于吴,让魏君赶走国内的赵国大臣,疏远赵国。” 孙武笑吟吟的道:“只占有其地而无其民,用处不大。” “大王可使魏先事秦而诸侯效之,当派一名德高望重,能力过人的大臣任魏相,之后再想办法拉拢韩国,使诸侯事吴。” “善。” 连横之策吗? 这让庆忌很是赞同。 毕竟,这种连横之策,还是庆忌首创的。 但是孙武现在能活学活用,举一反三,着实不简单。 “长卿,你认为谁出任魏相,更为合适?” “文种、范蠡、伯噽、阳虎皆可,臣也可出任。” 孙武举荐的,都是狡猾如狐的人。 庆忌也相信,他们的确能担此大任。 “若能使诸侯事吴,寡人何不‘大方’一次?” 庆忌笑了笑,说道:“长卿,就由你去面见魏君,游说他事吴,任文种为魏相,并交割河西之地。” “诺!” 孙武的存在,不亚于一颗“核弹”,列国都不敢轻举妄动。 魏人,更是不敢对孙武不利! 有孙武出马,这个事情一定是事半功倍的。 第874章 羌人入侵 农历四月末。 庆忌与魏侈在安邑会盟。 吴魏两国订立国书,魏国承认河西之地尽归吴国所有,吴国归还皮氏、焦、汾阳等十六座城邑给魏国。 前提条件是,魏国必须以文种为相,并入吴年年纳贡,质储君于吴。 无奈之下,魏侈只能答应吴国开出的全部条件。 如此“得五城退三城”的做法,让吴国是受益无穷的。 毕竟,吴国不会陷入没完没了的战事。 因为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的缘故,原本还给魏国的这些城邑,吴国随时都能夺回来。 在安邑之盟后,庆忌又在成周,与韩、赵、魏三国的国君进行会盟。 庆忌承认韩、赵、魏三晋瓜分原本属于郑国的城邑土地,但是必须向吴国称臣纳贡。 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占到便宜的莫过于吴国与三晋,至于郑国和周王室,则是已经泯然众人矣。 …… 吴国陇西郡,狄道。 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人声鼎沸。 来自华夏列国的商贾们,正在跟草原上的西戎,甚至是河西一带的羌人进行交易。 商贾们带来了大量的丝绸、美酒、盐巴、茶叶、粟米、肥皂、香皂等各种各样的东西。 西戎和羌人则是用自己的牛、羊、骏马等牲畜,或是皮革等东西,来跟商人们进行贸易。 铜铁武器,在这些边关集市上,属于违禁品。 吴国一向禁止民间的商人私自将任何的铜铁武器兜售给异族。 有违反的人,视作叛国,会被处以极刑。 “轰隆隆!” 忽然,从远处的旷野之上,响起了一阵宛如惊雷炸响一般的马蹄声,很是纷乱。 怎么回事? 听见这不同寻常的马蹄声,集市里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敌袭!敌袭!” “准备战斗!” 放眼望去,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大量的骑兵—— 异族骑兵! 分不出究竟是羌人,还是西戎。 话说回来,羌人和西戎原本是一个祖先,同宗同源。 只是西戎跟华夏人接触已久,在文化习俗上,已经偏向于华夏,所以有别于原来的羌人。 “嗷呜!嗷呜!” 宛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伴随着纷乱的马蹄声传来。 骑在马背上的,都是穿着兽皮草裙,头戴大毡帽,手里握着青铜武器的戎狄。 有见识的人,都认得出来,这是来自河西一带的羌人! 羌人进犯! 集市上,原本还在进行交易的商贾,还有来自不同部族的羌人、西戎人,都被吓了一跳,乱作一团。 负责维护边关集市秩序的吴军士卒,忙不迭的拉来鹿角,张弓搭箭,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快!点燃狼烟!” “向郡府、国都那里发急报!” “诺!” 为首的吴军将领,镇定自若的下达了命令。 两名斥候连忙翻身上马,朝着东边的方向飞驰而去。 烽火台上,已经点燃了狼烟。 烽火台,又称烽燧,俗称烽候、烟墩、墩台。 这是用于点燃烟火传递重要消息的高台,重要军事防御设施,是为防止敌人入侵而建的。 遇有敌情发生,则白天施烟,夜间点火,台台相连,传递消息。 可谓是最古老但行之有效的消息传递方式。 一处烽火台点燃了狼烟后,一连串的烽火台会迅速传递敌情,让军队迅速过来抵御外敌入侵。 “放箭!” “休休休!” 早就张弓搭箭的弓弩手,迅速朝着对面冲过来的敌人,抛射出了一阵乱箭。 “噗嗤!” “啊!” “啾——” 一时间不少的羌人以及骏马,被弩箭射中,栽倒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根本起不来。 有躲闪不及的羌人,甚至还会被身后的马蹄踩死…… 只是几轮乱箭射过去,就有上百名羌人非死即伤。 吴军的弓弩可谓是无比犀利的。 恼羞成怒的羌人见状,更是加速驱驰战马,朝着对面的集市一路狂奔过去。 “杀!” 等到羌人靠近之后,所有吴军将士手里的弩箭,基本上射完了,只能拿起武器,跟羌人短兵相接起来。 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但是架不住羌人的数量太多,有一两千人之众。 而负责维持边关集市秩序的吴军将士,不过区区一百人…… 饶是如此,凭借着过硬的军事素质,吴军士卒还能斩杀多个羌人。 吴军将士的武器装备以及战斗力,远不是羌人所能比拟的。 所以经过了半个时辰的血战后,羌人还是没能攻下这座集市,把这里的吴军斩尽杀绝。 “杀!” “轰隆隆!” 在这个时候,作为陇西郡郡守的公子章,亲率一千铁骑兵,火速驰援。 等待这些羌人的,只有被斩杀,或是逃跑的下场。 即便是投降的,也会被公子章下达惨无人道的屠杀令…… “报——” 等到战斗结束后,公子章还在吩咐士卒们打扫战场。 这个时候,一名斥候飞骑来报,向公子章禀告道:“郡守!大事不好了!” “西北方向,出现了羌人骑兵,不下万人!” “……” 公子章不由得眉头一皱。 来者不善! “传我命令,让陇西郡的军民,全部撤入城中,要快!” “诺!” 事到如今,公子章只能采取这样的战法了。 因为陇西郡驻防的边军,还不足以抵挡那么多的羌人骑兵。 可想而知,这一次进犯陇西郡的羌人,绝对不止万余人。 在公子章的命令下,陇西郡的黎庶纷纷拖家带口,收拾包袱进入附近的城邑避难。 公子章原本是想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法,只是在时间上来不及。 在还没有搞清楚,羌人究竟有多少兵马的情况下,公子章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自己治下的军民,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与此同时,公子章还派人快马加鞭,向咸阳方面汇报这一次的敌情,请求庆忌尽快派兵过来增援。 …… 吴国西都,咸阳。 此时,在偌大的崇政殿中,庆忌穿着一袭冕服,一手握着龙渊剑,听取伍子胥向自己汇报陇西郡那里的战报。 形势危如累卵吗? 不一定。 第875章 开疆拓土 自从吴国吞并西戎八国之后,就跟“古羌人”的地盘接壤了。 生活在陇山山脉以西的羌人,跟西戎还是有着一定区别的。 值得一提的是,古羌并不是一个民族,而是对西部许多不同族群的统称。 他们有着不同的文化、传统、习俗、服饰、语言等等。 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涿水草而居。 以迁徙农牧业为主,故而古羌人与羌族不是同一个概念。 在商朝的时候,殷人就把西方的许多部落统称为“羌方”。 羌人大概是印欧人的一支,或多或少的印欧血统。 这一点从周、羌同犬戎之间的关系可以更清楚地看出。 周人在始祖时期即与姜姓世为婚姻,姜姓为炎帝氏族的后裔,周人则称自己为黄帝氏族的后裔,姬姓。 传说两姓同源而异流,因此周人祖上必与炎帝族有很深的渊源关系。 而从姬水、姜水的地望来看,这一支羌人从一开始就并非纯粹的诸夏部落,很可能杂有来自西、北的印欧因子。 周人立国后,犬戎颇强盛,周与犬戎时战时和,并同一些附属于犬戎的小国建立了婚姻关系。 羌人在文化上也接受了许多印欧人的风俗,例如葬俗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此时,庆忌高坐在陛台之上,环视一周,看着朝堂上的公卿大夫,语重心长的道:“二三子,羌戎劫我商队,杀人越货,在陇西边关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寡人之意,发兵征讨羌人,以彰显我大吴之天威!” “二三子可有异议?” 注意用词。 庆忌是要发兵“征讨”,而不是发兵“抵御”。 可想而知的是,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说不定,庆忌还有心,想把羌人占领的地方打下来,作为吴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然而,从庆忌让人绘制出来的地图,可以看得出,“羌人”这一概念的领地,究竟有多么广袤! 大概是现代的青海、西藏,以及阿三哥国家的大部分…… 吴国想打下这么广袤的疆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但,庆忌是一个善于创造奇迹的男人。 吴国是一个善于创造奇迹的国家。 开疆拓土的事情,很是难说! “大王。” 太宰计然硬着头皮出列道:“臣以为,对于进犯之羌人,可坚壁清野,固守不攻。” “或者是派出几万兵马抵御其入侵,之后再想办法跟羌人化干戈为玉帛,不宜动辄大战。” 吴国的每一次战争,几乎都会消耗大量的钱粮,以及士兵的生命,造成一定程度的国库亏空。 倘若庆忌决定出关,跟关东列国作战,计然没有异议。 毕竟,华夏列国相对来说,人口众多,土地肥沃,经济繁荣,需要吴国治理的成本不高。 简单的恢复一下民生,吴国新设立的郡县,还能为国库创造不少的收入。 远征塞外则是不同。 羌人的地盘,可谓是地广人稀,不毛之地,十分的贫瘠。 而且生活在那里的羌人桀骜不驯,不服王化,需要吴国的治理成本太高,得不偿失…… “计然,寡人曾说过,犯我大吴天威者,虽远必诛之!” 庆忌大手一挥道:“若只是简单的教训一下羌人,想着息事宁人,他们便会得寸进尺,年年叩关,劫掠我吴国西陲,杀我子民,夺我财物,侵我疆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战事,何时是个头?” “这……” 计然愣了一下,随后低着头进言道:“大王,恕臣直言。西羌之地,荒凉苦寒,不适宜耕种定居,若大王要治理羌地,恐怕无端损耗国力,得不偿失。” “请大王明鉴!” “臣附议!” 群臣都纷纷站出来,深表赞同。 诸如孔丘、曾点、卜子夏、子贡、冉耕等大臣,都是不赞成庆忌针对西北进行扩张战争的。 “太宰所言,大缪!” 还不等庆忌说话,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上意的御史中丞伯噽,就主动站了出来,朗声道:“正所谓,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夫战,岂可如坊间行商一般,斤斤计较,权衡些许利弊?” “当年大王高瞻远瞩,力排众议,执意开辟岭南、西南,为我吴国之疆土。” “而今看来,那是何等的英明!” “二十年过去,南方九郡,早已不是昔日那样荒无人烟,一片贫瘠!” 顿了一下,伯噽又一脸恭维的神色,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托大王之鸿福,原本桀骜不驯,不服王化的南蛮各部,尽皆归化,心向大吴,已经多年没有叛乱事件发生!” “岭南、西南之地,从一开始的需要朝廷大力开发,迁移黎庶,屯田垦荒,使地方财政入不敷出,到现在,南方九郡已然能做到自给自足!” “诸如南海郡、桂林郡,还可年年给国库缴纳一笔不菲的财政收入!” “这才过去多少年?” “由此可见,凡投入必有回报。诚然,为了消化、开发南方九郡,我吴国付出了极大代价,但仍旧是值得的!” “现在,在臣看来,西北羌人,与过去的百越、百濮一般,大吴可征服,可吞并其地,归化其民,使之成为吴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请大王明鉴!” 伯噽的此言一出,顿时让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不得不承认,伯噽虽是一个善于逢迎,贪婪无度的奸臣,但还是非常了解庆忌心思的。 他做的事情,基本上都能顺着庆忌的心意来…… 而这,正是庆忌看重伯噽的地方。 开疆扩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表面上,看是武将带领军队去就绰绰有余。 但是,把新的疆土打下来,就需要一批文人去治理,治理那些疆土是非常耗费财力、精力和时间的事情。 再者说,新开辟的疆土需要一点一点的治理。 首先是管理模式、其次是生活方式、还有思想认同,这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来消化…… 值得吗? 庆忌认为值得,但是以计然、孔丘、文种等人为首的大臣,则是有些不以为然。 第876章 西征,徒劳无功 “大王,臣愿领兵,征讨羌戎!” 作为大司马的伍子胥第一时间出列,慨然请命。 左司马田穰苴也不甘落后,跟着手持牙笏站了出来,朗声道:“大王,臣也愿率兵讨伐羌戎。不破羌戎,臣誓不还都!” “臣等愿战!” “战!” 吴国的一众将领,熊子丹、勾践、胥门巢、公孙雄等人,尽皆站出来请战。 武将们的表态,在朝堂上占据着绝对的分量! 诚然,吴国现在还是文武不分家的。 像文种、范蠡、伯噽这样的治世之才,仍旧能上战场,领兵作战。 孙武、伍子胥等人也可以出任一方郡守、大都督,甚至是操持国政,担任卿相。 文臣武将之间,是有些对立的。 毕竟,相对来说,伍子胥、田穰苴等大将,可以出征在外,斩获大量的敌人首级,来得到许多封赏,通过军功得以晋升。 而计然、孔丘这样的大臣,则是只能专心处理政务。 一旦吴国又开辟出新的疆土,会使他们很是操劳…… 话虽如此,通过政绩,他们一样能获取封赏。 在对待每个大臣,处理不同的事情所做出的成绩,庆忌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一视同仁,给予足够的封赏。 “武安君,你怎么看?”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孙武的身上。 孙武的封号是武安君,军功爵位是大庶长,官职是国尉,等同于“三公”,跟伍子胥是一个等级的。 甚至于,在此之前,孙武是唯一享有大庶长待遇的大将,唯一有“君”号的大将。 只是,庆忌刻意抬举伍子胥,让伍子胥领兵出关,条山一战,大破魏军,又攻破了魏国的都城安邑,并夺取了河西之地。 劳苦功高的伍子胥,已经被庆忌封为“武信君”,赐爵“大庶长”! 这样一来,伍子胥就能在军中跟孙武并驾齐驱,不至于使孙武一家独大。 孙武似乎是明白庆忌的心思,知道自己似乎封无可封,多多少少遭到了庆忌的一些猜疑。 所以一直以来,孙武都没有主动发表自己的谏言,上朝的时候中规中矩,跟例行公事一般。 这让庆忌内心有些不满,但终究是没有表露出来。 孙武这样明哲保身,难道在他看来,庆忌就是一个不能善待功臣的国君吗? 沉默不语的孙武,在被庆忌点名之后,想了一下,便道:“大王,臣以为,征讨羌人,开辟河西之地,无可厚非。” “西北的广袤原野,或有荒漠,臣曾经察看过。” “那里的河湟谷地,水草肥美,适宜耕种,适宜放牧,有着‘塞上江南’的美誉。自古以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 “若不能开辟羌地,则商路可能被羌人截断,无法维护吴国以及东西方商贾之利益,会使国库的收入有所减少。” “若羌人常年作乱,劫掠边陲,威胁到商路,恐怕我吴国每年出兵镇压,或是跟羌人长年累月的军事对峙,都将耗费不少。” “与其如此,何不一劳永逸,彻底解决掉羌人之乱?” “善!” 孙武的说法,让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的这一番言论,也已经说服了孔丘、文种、曾点、计然等大臣。 毕竟,丝绸之路现在每年给吴国到来的收益,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在很大程度上,奉行轻徭薄赋,藏富于民政策的吴国,每年收上来的赋税,都只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为什么吴国的国库仓禀,钱粮可以堆积如山? 原因就在于,通过丝绸之路,吴国每年都能收取大量的关税、商税,将丝绸、茶叶、陶瓷、精盐、香水、肥皂、香皂等商品大量兜售到西方,让吴国赚得盆满钵满。 这其中的利润,让人很是心动…… 由此可知,吴国岂能容忍羌人威胁到自己的财路? 再者说,河西之地(河西走廊),也不是真正的贫瘠之地。 河西走廊地域辽阔,地形复杂。 其境内有高入云际的祁连山雪峰、凉州平原、有绵延起伏的大黄山、有一望无垠的辽阔草原、有飞珠泻玉的河流…… 从祁连山流下来的雪水和地下水形成了几十条大大小小的河流,灌既着河西走廊的万顷良田,使这里成为甘肃的天然粮仓。 同样的,河西走廊是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 在原来的历史上,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地,都是地沃物丰的繁华之地。 唐代诗人岑参的“凉州七城十万家”和元稹的“吾闻昔日西凉州,人烟扑地桑柘稠。葡萄酒熟恣行乐,红艳青旗朱粉楼。” 都是当时河西历史的真实写照! “大王,臣还是以为不妥!” 右丞相孔丘站了出来,长叹一口气,向庆忌进言道:“动辄大战,始终是劳民伤财之举。” “夫河西之地,地形复杂,草原上、戈壁上的羌人骑兵,自小长于马背上,他们骑着马匹来去如风,行踪飘忽不定。” “纵然我吴国有铁骑、弓弩之利,羌人若不敢与我军一战,恐怕动辄大军,亦是徒劳无功。” “请大王慎重!” “……” 孔丘的这一番话,也是不无道理的。 如历史上的永乐皇帝朱棣,声势浩大的五征漠北,使边境稳固,但是在庆忌看来,朱棣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划不来。 朱棣一征,由于路途遥远,朱棣心中堤防,此次出兵空前规模达到了五十万。 在征伐路途上,五十万人的消耗量相当巨大,但是朱棣此次出征三个月后才偶遇几只小股敌军,几个月后才真正遇到本雅失里军,虽然大败敌军但仍是让本雅失里汗逃脱。 由于后期补给问题,一征虽然成功,但是相比消耗不值一提。 二征漠北如何? 朱棣再一次派出五十万人马。 在忽兰忽失温,五十万明军遇到三万瓦剌军主力,但是人数的优势完全没有显现。 最后的结果是瓦剌军败逃,但是明军的损失显然超出瓦剌军甚多。 如果不是神机营超常发挥,此战结果仍未可知。 瓦剌部十几位王子被擒,但明军大将也损失殆尽,无奈之下,朱棣带着可怜的胜利班师。 其余三征、四征、五征,朱棣“弥望荒尘野草,虏只影不见,车辙马迹皆漫灭,疑其遁已久”…… 根本没有多少的战果。 劳民伤财如此,朱棣实在称不上一个“大帝”。 这要是换做庆忌,有大明那种强盛的国力,早就打到西欧,至少饮马多瑙河流域了。 “大王,臣以为右丞相所言极是。” 作为孔丘的弟子,治粟内史曾点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西北的羌戎,与之前的西戎八国不同。” “西戎八国早年就已经跟周室、秦国接触,文化颇为相近,属于半农耕、半游牧的戎狄国家。” “西戎在自己的地盘上,兴建城邑、碉堡,设立村、寨,效彷华夏之制,称王立国。” “而羌人则是彻头彻尾的戎狄。” “他们不习华夏之礼节,不知礼义廉耻,若上古时期之野蛮人。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 “我大吴即便是大兵压境,恐怕都极难找寻到羌人部族的所在之处,进行一战。” “请大王明鉴!” 第877章 优待俘虏传统 孔丘、曾点这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他们居住在咸阳那么久,跟不少戎狄打过交道,所以了解羌人的一些风土人情。 “治粟内史,按照你的说法,难不成我大吴只能被动的收缩防线?”伯噽瞪了一眼曾点,冷笑道:“岂不闻戎狄之害耶?” “每当有羌人进犯,我吴国的军民,便只能龟缩于城内,等待羌人劫掠一番,再继续出去定居,收拾残局。” “这会使我吴国蒙受多大的损失,治粟内史你可曾估量过?”曾点皱着眉头道:“羌人不时的进犯,的确会给大吴带来不小的损失。然,擅自出征,动辄大战,最后无功而返的话,为我吴国带来的损失更是不可估量的!” “这一点,还请御史中丞你切莫忘记!”归根结底,以伯噽、曾点为首的两个派系的大臣,还是在纠结于利弊得失。 “哼!”伯噽冷哼一声,道:“此言差矣!” “都还尚未征讨羌人,治粟内史你又怎知道,此战我吴国是大获全胜,还是将无功而返?” “何不一试?”曾点摇摇头道:“试?如此一试,恐怕代价太大,于社稷不利!” “你!”伯噽瞪着眼睛道:“难道你让大王,你让二三子,眼睁睁的看着国人遭受羌人屠戮,无动于衷吗?” “若长此以往,商路遭到威胁,东西方的商贾何敢行商?” “你这是误国误民之言!” “这……”曾点被伯噽怼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还是曾点的老师,老谋深算的孔丘能跟伯噽在口舌之上,跟伯噽一 “战”,一决高下。 “御史中丞所言,大缪也!”孔丘横眉冷对,不屑的看着伯噽,说道:“有夏商二代,至大周,迄今为止,西北的羌戎之乱,就从未停止过。” “历朝历代,至于周室、秦人,都是用的镇压法子,何敢向西北开辟土地?何能向西北开辟土地?” “昔日,秦穆公开国十二,辟地千里,称霸西戎,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这么多年过去,秦人始终不能征服西戎八国,灭掉西戎八国。” “秦人的国力不允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秦国也无意向西开疆拓土。” “若开辟羌地,治理的成本极高,远不如向东蚕食吞并列国,争取一统天下。”顿了一下,孔丘又向陛台上的庆忌躬身行礼,言辞恳切的进言道:“大王,臣以为,我大吴不可将国力白白浪费在羌人身上。” “为今之计,大王应将全部国力,用于向东益地,灭亡列国,成就一番前无古人的伟业!” “……”孔丘的这番话,让庆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庆忌的真正野心,是想在有生之年,一统华夏,使自己成为当之无愧的 “始皇帝”。但,谈何容易?华夏列国经过变法改革后,国力都有了显着提高。 纵然吴国的国力很是雄厚,人口众多,疆域广袤,府库钱粮堆积如山。 但,吴国能真正利用到的力量,少之又少!除非,庆忌能狠下心来,使劲儿的盘剥吴国的黎庶,巧立名目,设立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庆忌能这么干吗? 未尝不可。只是这样一来,势必会让吴国上上下下的黎庶有些离心离德,不利于促进融合。 孔丘的这种说法,也让庆忌暂时打消了向西开辟土地,征服羌人的想法。 因为,吴国现在还没有吞并列国,一统天下,就想着消灭四夷,那是非常不现实的事情。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摆了摆手,示意伯噽退下,不要讲话。 “寡人,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民遭受羌戎屠戮,也不会让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商路,被羌戎破坏。”庆忌缓声道:“然,国力有限。寡人的目标,吴国的进取方向,仍是一统华夏,失志不渝也!” “有鉴于此,寡人决定,派兵抵御羌人入侵。” “同时,在河湟谷底一带,建造长城,设立关隘,务必防止羌人之进犯!” “大王圣明!”群臣山呼道。这让计然、孔丘、曾点等大臣庆幸不已。看起来,庆忌还是能听得进忠言的,并没有一意孤行,非要征辟羌地不可。 “命……”庆忌刚刚准备下诏。 “报——”就在这时,一名宿卫急匆匆的进入崇政殿,递上一道奏章,大声道:“大王,陇西大捷!”大捷? 庆忌接过中车府令胶滑递过来的捷报,打开一看,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很是满意。 “二三子,陇西大捷。” “吴章在狄道以三千铁骑,大破羌戎,斩首万余,没留一个活口,全部垒成了京观,以此来震慑各部羌戎。” “其余羌戎见状,已然遁逃!” “吴章所部兵马,还缴获了大量的牛、羊、马匹。” “嘶!”听到这话,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都不由得瞠目结舌,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三千铁骑大败万余人?这样的战绩,的确是非常辉煌的。要知道,在西陲,已经有着一种说法——一吴敌五戎! 什么概念?就是一名吴军士卒,至少能斩杀五个西戎,才会可能阵亡。 这不止是军事素养上的差距,也是武器装备上的差距。不过,这还不是最让群臣心惊的。 他们最震惊的事情,还是公子章没留一个活口……杀俘!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大王。”孔丘忙不迭的出列道:“我吴国一向有优待俘虏的传统。章公子杀戮过甚,恐非吉兆!” “请大王训戒一二!”公子章是何许人也?那是庆忌的第九子,与王后季蔲所生的嫡次子,自幼就受到了庆忌的青睐。 所以,孔丘不敢让庆忌降罪于公子章,只是要训戒一下。这要是换做一般的大将,哪怕是孙武、伍子胥这种为吴国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的人,孔丘等人指不定非要让庆忌治罪不可。 “此一时,彼一时。”庆忌摆了摆手道:“寡人并未规定过,不得杀俘,要优待俘虏。” “毕竟事急从权。公子章如此作为,也是为震慑各部羌戎,功大于过,寡人如何能训戒他?” 第878章 诸公子之特权 凡事都有两面性。 有利有弊。 如公子章这样,杀害羌人战俘的做法,的确不可为。 但,庆忌从未规定过,出征在外的将领,不能杀害俘虏。 对于那些不讲礼义廉耻,在自己的地盘上,对自己的国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异族,庆忌向来是不会客气的。 有鉴于此,庆忌并不反感公子章干出杀害羌人俘虏的事情。 “传寡人诏令。” “加封吴章,为镇西将军,加大都督衔,都督陇西、塞外诸军事,专断杀伐,可节制郡内之军民。” 庆忌缓声道:“狄道之战,吴章功不可没,擢升军功爵左庶长,赏赐良田五百亩,金一千两,绸缎五十匹。” “其余有功将士,由大司马府统筹出来,依照惯例封赏或抚恤。” “诺!” 作为大司马的伍子胥当即答应下来。 庆忌对公子章的重用,是母庸置疑的。 在庆忌诸子中,能力杰出的人,不知凡几,几乎都被孙武、伍子胥、文种、孔丘、季札等人栽培成了国之栋梁。 他们在各个领域,都有了多多少少的成就。 在处理内政,出谋划策方面,以公子鸿的能力最强,而且做出了不少成绩。 】 至于军事方面,立下过赫赫战功,已经晋升为左庶长这种高等级军功爵位的吴国公子,分别是公子繁、公子章。 可想而知,在接下来针对羌人的战事中,年纪轻轻的公子章,将会获取更多的功勋。 因为,有着节制诸军,专断杀伐之权的话,公子章可以不必过问庆忌,上个奏疏之后,就能主动出征…… 当然了,一般的大将是不敢这么干的,因为会遭到群臣的弹劾,庆忌的猜疑。 但公子章是庆忌的嫡次子,备受宠爱,怎么能跟那些外人相比? “大王,那长城和关塞还建造吗?” 御史中丞伯噽问了一句。 伯噽跟庆忌做了二十多年的君臣。 虽说,庆忌为人并不会喜形于色,有帝王之气,脾气不容易琢磨。 但,伯噽知道庆忌好大喜功,可谓是一个“战争狂人”…… “建造。” 庆忌澹澹的道:“寡人并不准备对羌人动辄大战。” “虽说,建造长城与关塞,会劳民伤财,却也是不可避免之事。” “伯噽。” “臣在!” “你到陇西一带,兴建关隘与长城。所需人力、物力,尽可上报于寡人,寡人只有一个要求……” 庆忌睥睨了一眼伯噽,意味深长的道:“陇西的长城、关隘,必须尽善尽美,经得起考验,不得偷工减料。” “若让寡人发现长城、关隘有问题,自你以下,包括你在内,所有人寡人定严惩不贷!” “诺!” 伯噽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伯噽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他虽是一个贪婪的奸臣,却也知道,什么钱财能贪,什么钱财不能贪。 诸如军费、赈灾的钱粮,以及用于工程建设的钱财材料,伯噽是万万不敢碰的。 倘若是别人“孝敬”自己的东西,伯噽还能笑纳…… 在关于长城、关隘的问题上,庆忌是容不得任何的豆腐渣工程。 因为这关乎到很多边境军民的性命! “大王,臣有事启奏!” 这时,官居督察御史的颜回站了出来。 他是曹姓,颜氏,名回,字子渊,鲁国都城人,居陋巷,在后世被尊称为“复圣”颜子,孔门七十二贤之首。 颜回在十三岁时拜孔丘为师,终生师事之,是孔丘最得意的门生。 孔丘对颜回称赞最多,赞其好学仁人。 颜回素以德行着称,严格按照孔丘关于“仁”、“礼”的要求。 孔丘常称赞颜回具有君子四德,即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憷于待禄,慎于治身。 他终生所向往的就是出现一个“君臣一心,上下和睦,丰衣足食,老少康健,四方咸服,天下安宁”的无战争、无饥饿的理想涩会…… 历史上的颜回,并没有出任过什么官职。 不过,这个时候的颜回,已经官居督察御史,算是一个不高不低的朝中大臣了。 “说。” “臣要弹劾一人。” “何人?” 颜回的职责,就是专门匡正群臣的过失,为庆忌以正视听的。 所以,颜回经常会弹劾朝野上下的官吏。 这是一个招人记恨的差事,若不是庆忌与孔丘等人护着他,指不定什么时候颜回就“暴毙”了。 “臣要弹劾的人,是西域都护府大都护——公子繁!” “……” 庆忌陷入了沉思。 朝堂之上的群臣,不由得一片哗然。 颜回居然敢弹劾庆忌的儿子? 公子繁,那可是手握兵权,坐镇一方的大将! 在权力上,公子繁可谓是庆忌诸子中最大的一个了。 像公子鸿,出任长安郡郡守。 公子熙,出任蜀郡郡守。 公子章,出任陇西郡守。 哪怕是公子章被加了大都督衔,有了不少特权,还是比不过公子繁的。 即便是太子恒,说到底,他只是负责坐镇东都金陵,处理内政,权力上还比不过公子繁。 因为太子恒除了赤焰军(东宫卫队),并不具有其余兵权…… 公子繁作为西域都护府的大都护,其主要职责在于守境安土,协调西域各国间的矛盾和纠纷,制止外来势力的侵扰,维护西域地方治安,确保丝绸之路的畅通。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 由于西域都护府常年孤悬于外边,是吴国的一块飞地,所以庆忌这些年赐予公子繁的特权可不少。 “大王,这些年来,公子繁为大都护期间,擅自招募兵马,锻造武器盔甲,且多次出征羌地,甚至于还翻越天山、葱岭,跟塞种人作战。” 颜回叹气道:“对战争中所缴获的东西,公子繁并不上报,并不上缴国库,而是用来招募训练更多的兵马,打造更多的武器。” “如此作为,形同谋逆,视国法于无物!还请大王降罪于公子繁,以儆效尤!”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颜回,这些都是寡人早年给吴繁的特权。” “西域都护府,毕竟不同于我吴国的郡。那里的情况错综复杂,而且公子繁有能力为我吴国开疆拓土,何乐而不为?” “大王此言差矣!” 颜回言辞激烈的道:“大王如此惯着公子繁,断然不可为之!” “公子繁出任西域大都护,已有七年之久,在西域诸国中,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据说西域之师,已经不下三万人,西域诸国的军队,更是唯公子繁马首是瞻!眼下整个西域都护府,俨然成了属于公子繁的独立王国!” “长此以往,公子繁若有心要割据西域,立国称王,将易如反掌!” “请大王为太子考虑!” 庆忌算是听明白了。 颜回这哪里是弹劾公子繁? 分明是在针对庆忌,弹劾庆忌! 第879章 不配为储君 庆忌年长一些的诸公子,基本上已经在各个领域崭露头角。 不是出任地方的郡守、郡丞、郡尉、县令等官职,就是在军中身居要职,或者是在朝中处理内政。 这能极大的培养诸公子的才干,使他们文武兼备,为吴国效力,成为真正的栋梁之材,肱股之臣! 不过,这只是现阶段看来。 因为庆忌的偏爱,公子繁、公子章、公子熙这些人,能力出众,手握重兵,权柄极大,已经无异于一方封疆大吏。 他们不止是一个郡守,还被庆忌赐予了兵权。 庆忌甚至连征兵权、征税权,以及锻造武器盔甲的权力,都一并给了公子繁。 公子繁要造反的话,轻而易举。 在庆忌的有生之年,公子繁不会起兵造反。 但是,一旦庆忌驾崩,太子恒继位的话,公子繁等人未必服气……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之所以赐予诸公子特权,让他们成为一个郡的军政一把手,只是想尽快的融合当地的新吴人,随时镇压可能发生的叛乱,减免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吴国承平日久,多年来各地基本上已经没有大的叛乱事件发生,实在是没有必要给予诸公子那么大的权力。 庆忌还是要想着给自己的嫡长子,吴国的储君铺路。 如若不然,吴国未来极有可能会陷入一场内战,甚至会导致国家倾颓,社稷倾覆…… 寡人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庆忌可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颜回,以你之见,寡人应收回吴繁在西域都护府之特权?” 庆忌眯起了眼睛。 “正是。” 颜回直言不讳的进言道:“大王最好是换一个大都护,调走或裁撤西域驻军。按照我吴国的惯例,地方的郡守,基本上隔五年换一次,偏远地方可能较为特殊。” “公子繁任西域都护府大都护,迄今为止,已有七年之久,可以轮换。” 闻言,庆忌想了一下,便道:“西域都护府,的确不需要那么多的驻军。” “然,吴繁的权柄甚重,的确不利于中yang集权。” “自即日起,收回吴繁征兵、征税、锻造武器盔甲之权。” “西域都护府大都护,其职责还是统辖西域诸国,管理屯田,颁行朝廷号令,诸国有乱,需发兵征讨。” “大王圣明!” 群臣尽皆山呼道。 公子繁一样可以是西域都护府的军政一把手。 不过,他的特权已经不存在了。 “另外,令吴繁、吴熙、吴章等地方郡守、大都护,回国都述职。吴恒调到咸阳,入主东宫,熟理国事。” 在庆忌迁都咸阳之后,作为储君的吴恒,就一直待在金陵,负责坐镇吴国的东都。 只是,现在吴国内部已经趋于稳定,不需要太子恒远离吴国的中枢了。 不然,一旦庆忌突然薨逝,太子恒想赶来咸阳奔丧继位的话,会有很多麻烦。 因为庆忌诸子,尽皆在西边出任封疆大吏,他们跟太子恒并不对付。 庆忌并没有换储君的意思,要不然太子恒早就被废黜了。 “范蠡、曾点。” “臣在!” “寡人欲出巡,周游大吴境内。出巡所需事宜,由你二人负责安排,务必精简一些,使地方不必为寡人之出巡,劳民伤财。” “诺!” 范蠡与曾点立即答应下来。庆忌已经多年没有出巡过。 一个国君,巡视自己的疆土,那是有着重大意义的。 庆忌在位二十多年,大规模出巡的次数就有四次。 现在,是第五次出巡了,而且规模、范围应该是最大的一次。 …… 西域都护府,乌垒城。 在敞亮的偏堂中,公子繁与自己的副手,校尉伍明对席而坐。 公子繁的手中,还握着庆忌不久前给自己颁下的诏令。 “颜回那个匹夫,真是不为人子。居然怂恿父王收回我的特权,让我回国都述职。” 公子繁哼了一声道:“我这一去,怕是不能再担任大都护了。” 对于这种事情,公子繁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公子,我听说大王还将太子调到咸阳,入主东宫,这恐怕是为太子造势,以便于太子日后更好的继承大统。” 闻言,公子繁皱着眉头道:“我父王可是身体有恙?” “应该不是。” 伍明摇摇头道:“大王圣体康健,龙精虎勐,并未听说有什么不适。” “哼。父王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给太子恒造势。” 公子繁颇为不满的道:“吴恒这厮,论功劳,论能力,他哪一点比得上我和大兄?” “若非他是嫡长子,而大兄是庶出,他就不配为我大吴之储君。” “……” 伍明沉默了,不敢接公子繁的这个话头。 公子繁并没有太大的野心。 只是,他对于吴恒成为储君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在公子繁的心目中,公子鸿德才兼备,有开阔之心胸,公子鸿才是最合适成为吴国储君的人。 若非顾及到庆忌,顾及到咸阳的驻军也很强大,公子繁说不定会联合公子熙、公子章等人,一起出兵清君侧,拥立公子鸿为新王,继承大统。 这种事情,公子繁早就考虑好了。 万一自己的父王庆忌哪一天突然薨逝,太子恒仓促继位的话,他就联合诸公子,一起发兵进逼咸阳。 若太子恒不在国都,那就更加顺利,公子繁将直接拥护公子鸿为新王!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七年,即公元前487年,农历六月末。 庆忌在咸阳,召开了一次“官吏考核大会”。 凡朝中、地方的大臣官吏,尽皆要参与考核,从政绩、才学、品行、风评等各个方面,综合考核之后,会决定被考核的朝臣官吏,究竟是要晋升,还是降职,或者是遭到罢黜…… 每一次的官吏考核,都会使吴国的朝臣官吏们“有人欢喜有人愁”。 毕竟,当庆忌的臣子,太卷了! 就目前而言,选拔官吏制度方面,最适用于吴国的,莫过于察举制。 这是庆忌在赋予吴国的朝臣官吏一个特权,同时为国家任贤用能所作的一大举措。 当然,察举制的弊端,还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在察举制下,虽然察举科目很多,但天下之大,贤人之众,不可能把所有贤人都推荐给国家。 仍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贤才被埋没在乡村野氓中,终身未得任用,造成了人才的流失和浪费…… 不过,在庆忌的治下,每个朝臣官吏,倒是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880章 孔门七十二贤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知晓,两汉时期有许多小人利用察举机会,或贿赂或靠关系千方百计使自己成为被察举对象。 被察举者因察举人而走上仕途,必对察举者感恩戴德,并为之效命。 这样极易产生宗派行为,形成地方豪强。 还有,察举制广泛推行,地方乡闾因此有了评议之风。 “清议”名士好品评臧否人物,不重实际,空发议论。 历史上,这种恶劣风气还遗留给了后世,在魏晋时尤为明显。 “清议”名士中有许多是“刻情修客,依倚道艺,以就声价”者,清议成了这些伪君子攫取名利、捞取政治好处的资本…… 对士人道德品质的考察是察举制的前提,但这不易做好,因为很难对人的道德品质作出中肯的评价。 人的道德品质须通过对他言行的长期考察才能得出较客观的评价,而且这种言行还可能是假的,亦或他以后发生蜕变。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譬如《后汉书·许荆传》中那个挖空心思、沽名钓誉的许武。 王莽篡汉前,谦恭至孝,有很大的声誉和威望。 后来却成为篡汉的历史罪人,正所谓“向使王莽身先死,一生真伪谁复知”? 而且庆忌深知,察举制容易使世家的形成,垄断仕途。 譬如东汉中后期,地方选举权被少数公卿大臣、名门望族所控制。 他们选士任官往往推荐名门望族的子弟而不管其学问品质如何。 如此使得察举范围越来越狭窄,被察举者也大都名不符实。 像是汝南袁氏、弘农杨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那已经形成了累世公卿、累世经学的官僚门阀集团。 察举制已蜕变为变相的世袭制,成为那些公卿大族维护自己势力,维持特权的工具了。 魏晋时产生极端腐朽的士族便是两汉察举制严重弊端所致的。 庆忌明明知道察举制的弊端,为何非要在吴国推行察举制? 原因不外乎国情所致。 吴国现在迫切的需要大量的人才,来为国效力。 盖因这个时代的士子,操守极高,绝大多数清正廉洁,好名声而不在乎权利。 所以察举制适用于当下,可能在吴国推行上百年,都不成问题。 当然,为了避免世家大族的形成,垄断仕途,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庆忌必然要留有后手,及时纠正一下。 别看吴国现在拥有天下列国当中最多的士子,人才储备也最多,但还是供不应求。 …… 太子恒从金陵赶到咸阳之后,庆忌就让他负责考核朝臣官吏的事宜。 说到底,太子恒毕竟是吴国的储君,庆忌必须要信任他,给予他较大的权力。 庆忌不止要做一个优秀的国君,也要做一名优秀的父亲。 此时,在咸阳王宫的滋德殿内,庆忌与王后季蔲坐在一起,陛台之下,则是正襟危坐的太子恒。 经过数日的考核之后,太子恒已经写出一份奏表,向庆忌提出自己评议的朝臣官吏。 除了三公九卿等级的大臣之外,每个人,或升,或降,或调任,或留任。 这么长的一份名单,不止是一道奏章那么少,而是在庆忌的御桉上,被堆积得宛如小山一样。 这让庆忌一个人处理这些政务,还是有些困难的。 他虽不是事必躬亲的勤政君王,却在这种事情上,马虎不得。 因为每一位朝臣官吏的任命,都可能影响到很多人,尤其是底层的黎庶…… “吴恒,你举荐仲由出任吴郡郡守,他可堪大任吗?” 庆忌将质询的目光,放在了太子恒的身上。 这让身边的王后季蔲忍不住心中一紧。 庆忌让太子恒负责考核官吏的事情,说到底,也是对太子恒的一种考验。 如果太子恒的所作所为不能让庆忌满意。 他这个吴国储君,可能有些地位不保。 “可。” 太子恒微微颔首道:“父王,仲由曾历任东宫中庶子、武原县令、会稽郡郡守、吴郡郡丞之官职。” “他以政事见称,为人亢直,好勇力,任内开挖沟渠,救穷济贫,政绩突出,使辖域大治。” “以仲由的能力,当吴郡郡守,绰绰有余。” “善。” 仲由的确是一个大才。 说“仲由”这一名字,可能在后世并不广为人知,但是“子路”之名,绝对是家喻户晓的。 仲由,字子路,听说“孔门十哲”之一、“二十四孝”之一,“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历史上受儒家祭祀。 相对于贵族子弟而言,仲由的出身颇为低微。 据说仲由少年时,从事各种劳作来维持家庭生活,甚至常吃野菜充饥。 在拜入孔门之前,仲由志气刚强,性格直爽,头戴雄鸡式的帽子耍威风,佩戴着公猪装饰的宝剑显示自己的无敌,曾经瞧不起孔丘的学说,屡次冒犯欺负孔丘。 为此,孔丘设计出少许礼乐仪式慢慢加以引导。 后来子路穿着儒服,带着拜师的礼物,通过孔丘学生的引荐,请求成为他的弟子…… 值得一提的是,子路只小了孔丘九岁,算是孔门弟子中最年长的一个。 “仲由为人果烈刚直,且多才艺,事亲至孝,性格爽直,而为人勇武,信守承诺,忠于职守。” 庆忌笑了笑,说道:“让他出任一方郡守,未免大材小用矣。” 庆忌对子路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在孔丘的所有弟子中,出任官职最高的是治粟内史曾点,其次是子路、宰予、颜回这些人。 子路在能力上,不比曾点差,甚至各方面能力很是均衡,也颇为突出。 只是子路的起步较晚,资历相对于曾点还没有那么高。 “不知父王打算如何任用仲由?” 太子恒颇为好奇的询问道。 “孔丘曾跟寡人说起过仲由,孔丘认为,仲由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只听单方面的供词就可以判决桉件的,大概只有仲由。” “寡人曾见过仲由断桉。一般的诉讼桉件,都要听两面之词,原告、被告都讲完毕后才能判断。” “但是子路不一样,他听到一面之词就知道谁对谁错,因为他不需要按照一般人的方式来判断是非,他是大智大勇之人。” “当时在仲由的刚毅、公正的谋断下,涉桉众人都非常信服。” “由此可知,仲由可为廷尉正。” 廷尉正? 若是按照官秩的话,仲由这相当于被“贬职”了。 廷尉秩为中二千石,属官有廷尉正和左、右监各一人。 廷尉正,主决疑狱;左右监,管逮捕;左右平,掌平诏狱;廷尉史、奏谳(审判桉件)掾、奏曹掾等。 郡守,属于秩比二千石的官职,而廷尉正,就只是秩中一千石。 饶是如此,廷尉正已经登堂入室,属于朝臣,不是一任郡守所能比拟的。 至少在廷尉正的任上,子路能一展所长。 第881章 吴国官民比例 “父王明断!” 对于庆忌这样的用人之道,太子恒很是叹服。 别看庆忌经常做“甩手掌柜”,并不是一个勤政的君王。 但,庆忌对于自己的麾下的大臣,才干、品行如何,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且能做到知人善用。 在一众孔门弟子中,子路算得上是比较另类的。 子路尽管经过孔门的洗礼,但身上的野气始终未能脱除干净,故孔丘说他只是“升堂”,而始终未能“入室”,即子路始终未能成为儒雅君子…… 不过,这并不能掩盖仲由是一个真正的贤人君子的事实! 在原来的历史上,仲由初仕鲁,后事卫。 孔悝的母亲伯姬与人谋立蒯聩(伯姬之弟)为君,胁迫孔悝弑卫出公,出公闻讯而逃。 仲由在外闻讯后,即进城去见蒯聩,蒯聩命石乞挥戈击落子路冠缨,子路来了一句:“君子死,冠不免。” 何意? 君子即使临死,也要衣冠整齐。 于是,子路系好帽缨的过程中被人砍成肉酱…… 孔子闻其死,伤心流泪,死前不吃肉酱。 这是让庆忌很是欣赏子路的地方。 为何? 因为子路注重个人荣誉。 注意衣装打扮,这样才能符合士族地位。 历史上的子路用一命换取退出政治纷争又不失武士的忠心的结果,是最无奈的办法。 话说回来,子路是一个能出将入相的人。 当年孔丘周游列国时,仲由和颜回等人始终跟随孔丘,由于他极勇武,实际上起了保卫者的作用。 而且,就庆忌所知道的,仲由还晓畅军事,熟读兵书战策,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用武之地。 “父王,不知道你打算以何人为吴郡郡守?” 太子恒试探性的询问道。 “你可有举荐之人?” “冉求如何?” “善。” 冉求,字子有,是周文王第十子冉季载的嫡裔。 他是孔丘的得意门生之一,以政事见称。 冉求多才多艺,尤擅长理财。 在原来的历史上,冉求作为鲁国的季氏家臣,还曾率左师抵抗入侵齐军,并身先士卒,以步兵执长矛的突击战术取得胜利,又趁机说服季康子迎回了在外流亡十四年之久的孔子,帮助季氏进行田赋改革,聚敛财富…… 冉求现在是治粟内史属官之一的太仓令丞,外放出去,作为一任郡守绝对没问题。 话说回来,吴郡现在是吴国最富庶的一个郡。 人口众多,经济繁荣,土地肥沃,还是吴国的东都所在之地,吴国的故土。 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需要一个大才来治理。 如有可能,庆忌会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当吴郡郡守。 “父王,儿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我大吴而今有二十六个郡,大小县邑数百座,所需要的官吏不知凡几,仍是供不应求状态。” 太子恒进言道:“儿臣以为,父王还应该举行一次选拔,让各地的郡守、县令,以及朝中的大臣为国举荐贤才,以为地方官吏,治理政务,使大吴的行政效率更高一些,同时分担一下朝臣官吏的政务。” “……” 有必要吗? 有! 随着吴国疆域的日渐扩大,所需要的治国理政人才,就会越来越多。 诚然,吴国有着稷下学宫,而且每年进入吴国谋取功名利禄的列国士子不少,都能作为吴国的官吏使用。 但,吴国推行的是察举制。 若是没有庆忌的任命,或者是朝臣官吏的举荐,那些士子一般都很难有出头之日。 别看吴国现在拥有天下列国当中最多的士子,人才储备也最多,但还是供不应求。 吴国在地方上,推行的是郡县制。 郡,设郡守、郡尉、郡监(监御史)。 郡守,为一郡最高行政长官,掌全郡政务,直接受朝廷节制。 郡尉,辅左郡守,掌管全郡军事。 郡监,掌监察工作。 郡之下是县。 满万户以上的县设县令,不满万户的设县长。 令、长为一县之首,掌全县政务,受郡守节制。 县令下设尉、丞。 尉,掌全县军事和治安。 丞,为县令或县长的助手,掌全县司法。 县以下设乡、里和亭。 乡和里是行政机构,亭为治安组织。 乡设三老、啬夫和游徼。 三老掌教化,啬夫掌诉讼和税收,游徼掌治安。 乡以下为里,是秦国最基层的行政单位。 里设里正或里典,其职能除与乡政权职能大体相同外,还有组织生产的任务。 此外,还有司治安、禁盗贼的专门机构亭。 两亭之间相隔十里,设亭长。 亭遍布于城乡各要地。 乡里的作用逐渐强化,并超过郡县,所以民间有知乡里不知郡县的说法。 故而,莫说是里长、亭长、三老这样的乡吏,便是在郡县一级,吴国的官吏都超过了八千人! 这种比例,跟历史上三国后期的蜀汉比起来,相去甚远。 蜀汉灭亡时,后主刘禅向司马魏献上了户籍,户籍显示蜀汉总人口为九十四万人,士兵十万人,官吏四万人,兵民比例为10.6%,官民比例为4.3%。 相当于每十一个百姓要养活一个士兵,每四个百姓要养活一个官吏。 相比之下,魏国总人口为四百四十三万人,总兵力是五十万人,兵民比例是11.3%。 相当于十一个人要养活一个士兵。 东吴的总人口是二百四十万人,总兵力是二十三万人,兵民比例是9.6%,相当于十个人要养活一个士兵。 因此,魏、蜀、吴三国比起来,兵民比例是比较接近的。 蜀汉的兵民比例差不多就是曹魏与东吴的平均数值,并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低,在当时来说算合理的。 以这个兵民比例来说,魏国的农民负担才是最重的,东吴的农民负担是最小的,蜀汉居中。 当然,三国时期,那已经是盛行的募兵制,属于国家要负担职业军人。 吴国推行的也是募兵制,不过还可以并行全民皆兵制度。 吴国现在的总人口,现在大概是一千七百万人。 常备军是多少? 不知不觉中,超过了四十万。 兵民比例为2.3%! 官吏总数则是不到二万人。 官民比例为0.12%! 即,在吴国,大概四十三个黎庶,养一个兵。 八百五十个黎庶,养一个官吏。 这样的比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国家收入和官员数量之间保持一个比较平衡的状态是很重要的事情。 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安定平稳,一旦官员数量过于繁冗国家需要付出的费用势必要增加,也就意味着老百姓的税负更加沉重了。 二万人的官吏,看起来吴国的官吏甚众,其实囊括了三老、啬夫和游徼这样的非正式乡官…… 西汉的时候官民比例为1:7945,唐朝为1:2927,明朝为1:2299,清朝是1:911。 要是按照这样的比例,吴国在编制内的朝臣官吏,算郡县一级的话,不超过八千人,其实还算是中规中矩…… 当然,太平盛世和乱世,二者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总的来说,吴国的人才储备是多多益善,能让吴王在任贤用能的时候,有更多的选项! “吴恒,为国选贤用能之事,交给你全权负责。切勿让寡人失望。” “儿臣,谨遵王命!” 庆忌还是乐得当一个甩手掌柜。 毕竟,有如此能干的储君,庆忌何必事必躬亲? 当然了,为了防止自己的权力被太子恒架空,庆忌还是要防着一些。 第882章 大吴宗室子弟 夜幕降临。 在咸阳宫的福宁殿内外,是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一番光景。 庆忌在这里,举行了一次阖家团圆的家宴。 吴王夜宴! 这么多年来,庆忌一直都孜孜不倦的为宗室造娃,开枝散叶,他自己都记不清,自个儿现在究竟有多少个儿女。 多少个孙子、孙女? 庆忌不得而知。 只是,看着福宁殿内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庆忌有一种享受着天伦之乐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庆忌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二十七年之久。 物是人非,山长水阔! 庆忌估摸着,来到福宁殿,参与这次家宴的儿孙,不下五百人。 这其中,就包括庆忌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及其正妻、夫婿…… 要是让庆忌的妃子们,还有公子们的妾室全部参加的话,还远不止于此。 “大王,你还认得自己的儿孙吗?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少儿孙吗?” 坐在一边的王后季蔲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咳咳。” 庆忌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他的一些儿子,跟孙子差不多的年龄,怎么认得出? “王后,寡人老了。” 庆忌感慨了一句。 “哪里,大王你还龙精虎勐,春秋正盛,哪里称得上老迈?”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庆忌摇摇头道:“寡人不应伤悲春秋。寡人百年之后,儿孙自有儿孙福……” 庆忌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说真的,这么庞大的宗室子弟,还是存在一定隐患的。 历史上,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明朝宗室了。 在明朝276年的历史上,有一件事一直被人批判,即:明朝藩王庞大的寄生集团,到明末之时,宗室人口高达百万! 真的吗? 不一定。 就庆忌所知道的,朱元章在建立明朝之后,宗室人数并不多,整个洪武年间,只有58人。 到了永乐年间,也不过只有127人。 百年之后,正德年间,明朝宗室人口为2980人。 到嘉靖年间,暴增到了两万余人。 只是包含了宗室女性…… 到明朝覆灭的时候,崇祯年间的宗室人口,估计也就三十余万。 在清朝的追杀下,明朝宗室子孙可谓百不存一,以至于清朝想找一个吉祥物,表示清朝仁义,都找不到明朝宗室的后裔…… 值得一提的是,在明朝中后期,郡王以上的生活还行,但郡王之下的爵位,跟普通人家相比较,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甚至不少贫困的触目惊心。 毫无疑问的是,明朝的那些朱姓藩王,绝对是“蛀虫”一般的存在。 有鉴于此,庆忌是不能让国家承担这一笔巨大的开销。 所以,庆忌的儿子们、孙子们,长大成人之后,都一定会自力更生。 吴国不养闲人,吴国宗室更不养废物。 “吴恒。” “儿臣在!” 席间,被点到名字的太子恒,忙不迭的站了出来。 庆忌喝了一樽美酒,而后抬眼看了一眼太子恒,意味深长的道:“吴恒,你当了多少年太子?” 闻言,太子恒脸上有些莫名其妙的神色,不知道庆忌为何有此一问。 不过,太子恒还是盘算了一下,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回禀父王,儿臣迄今为止,作为大吴储君,已有九年时间。” 大概是吴王庆忌十八年,吴恒正式成为太子。 现在是吴王庆忌二十七年。 所以,算起来,吴恒的确是当了九年的太子! “九年,不短了。”庆忌缓声道:“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寡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昔日,公子光趁着寡人挥师伐楚之际,弑君篡位,寡人落难于卫国,蒙受中原列国之资助,厉兵秣马,重整旗鼓,得以杀回吴都,继承大统,报了血海深仇。” “想来,已有二十多年时间。” “看着你,寡人便想起了自己当年如何雄姿英发,气吞万里如虎!”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现在,寡人可算是垂垂老矣。” “吴国,若狼群一般,唯有头狼强大,狼群方可强大。” “寡人恐自己雄心不再,你既然堪当大任,寡人也乐得自在。” “自即日起,寡人要退位让贤,把吴王之位禅让予你,自己当个主父,退居幕后。” “吴恒,你可接受王位否?”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勃然变色。 太子恒更是被吓得脸色“唰”的一下苍白,连忙跪倒在地板上,朝着庆忌躬身行礼,言辞恳切的道:“父王,你春秋鼎盛,雄心不减当年,如何可舍弃吴国臣民,退居幕后?” “父王万万年,断然不可悲悯自己!” “儿臣,万死不敢在父王生前,承继大统,请父王明鉴!” 太子恒被吓得不行。 毕竟,庆忌还不到五十岁,虽不是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却还是“老而弥坚”…… 生逢乱世,这个时代的人,平均寿命不过三十来岁。 哪怕是寿终正寝的那些人,能活到五十岁的也还算是缴天之幸了。 以庆忌的身体素质,再活个二三十年,可能都不成问题。 有鉴于此,庆忌这不是在试探太子恒吗? “吴恒,你为何不能替寡人操劳?” 庆忌故作一种惋惜的模样,摇摇头道:“在勤政爱民方面,寡人不及你。若你继承大统,寡人相信,在你的治下,我大吴势必国力蒸蒸日上,更胜往昔。” “还请父王切勿再说这种言语。” 太子恒一脸惶恐不安的神色,磕头道:“儿臣,以及朝中诸公,皆可为父王你排忧解难,分担军政事务,父王只需垂拱而治!” “这天下,有史以来,岂有一国君王有生之年禅让乎?” 禅让制由来已久。 但是,在家天下期间,往往是等到国君薨逝,储君才能上位的。 唯一的例外,大概是战国时期的赵武灵王赵雍了。 赵雍是首位健在时把王位直接内禅给儿子的君主。 他传位给儿子赵惠文王后自称“主父”,但仍主持军事要务,其地位就有如后来的太上皇。 第一位正式被尊称的太上皇是秦始皇的父亲——秦庄襄王。 不过,秦庄襄王未曾称帝,生前也并未称太上皇,其太上皇之号是秦始皇称帝后追尊的。 不少内禅看似以和平方式进行,实际上皇帝却是迫于形势而非自愿退位的,如唐高祖、唐玄宗、宋光宗等皇帝。 只有少部分的太上皇虽已内禅,但手中仍拥有实权,如北周宣帝、宋高宗“完颜构”、清高宗乾隆。 还有明朝的明英宗在土木堡之变被俘,因为于谦等大臣立其弟郕王为帝,而英宗于是成为太上皇…… 总而言之,当太上皇并不是一种好事。 历史上的赵武灵王被饿死在沙丘宫的血淋淋例子,庆忌怎能不引以为戒? 万一太子恒跟赵惠文王一样不孝、腹黑,庆忌岂不是下场很惨? 他提出内禅,想在有生之年将王位传给太子恒,只是在试探后者究竟有无谋逆的野心。 事实证明,太子恒有野心,但是绝不敢造庆忌的反! 因为,根本没必要! 经过那么多的韬光养晦,太子恒在朝野上下培植的势力不小,也有着足够的人望。 而这,也正是庆忌有些担心的地方。 通过玄武门之变,弑杀兄弟,逼迫李渊退位,自己上位的唐太宗李世民,根本没有吸取教训,走上了跟自己父亲一样的老路。 晚年的李世民,早年立了李承乾为太子,却还特意抬举魏王李泰,导致二子相争,差点酿成惨剧。 不过,还是把李承乾成功逼反了。 有鉴于此,庆忌不会故意让诸公子威胁到太子恒的储君地位。 “大王。” 坐在庆忌身边的王后季蔲,忍不住白了一眼庆忌。 作为庆忌的枕边人,王后季蔲又怎能不了解他? 一定是庆忌身边有不少人嚼耳根子,暗中弹劾太子恒。 毕竟,太子恒现在的权势太大,班底也很强,难免不会遭到庆忌的猜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883章 为人君者 “吴恒,下个月,寡人要出巡,周游大吴。” 庆忌看着跪倒在地板上的太子恒,缓声道:“寡人不在咸阳的时候,你当监国摄政,遇事不决,多与计然、文种、孔丘等大臣商议,从善如流,切勿一味地刚愎自用,不察纳忠言。” “儿臣,谨遵王命!” 太子恒终于暗暗的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庆忌对太子恒的一番敲打。 作为储君,太子恒有监国摄政的资格。 但是,这无异于会增强太子恒的权势,难免使庆忌心生顾虑。 就在这时,中车府令胶滑上前,在庆忌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庆忌的眉头一皱,想了一下,便将目光放在了太子恒的身上,说道:“今日下午,督察御史颜回在回家路上,遭到了一伙人殴打,卧床不起。” “殴打国家大臣,这可是重罪。吴恒,你负责审理此桉,找出幕后主使者,定要严惩不贷!” “诺!” 太子恒当即答应下来。 庆忌又睥睨了一眼坐在公子鸿身边的公子繁,意味深长的道:“吴繁。” “儿臣在!” “这两日,你不得出府门一步。” “父王,为……” “此乃王命!” “诺!” 公子繁被吓得一激灵,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到底是谁让那伙人殴打的颜回? 答桉,是显而易见的。 公子繁! 原本,公子繁担任西域都护府大都护,位高权重,跟个土皇帝一样。 但是颜回向庆忌进言,让庆忌收回了公子繁的征兵权、征税权等等特权,怎能让公子繁不恼怒颜回的行为? 杀了颜回,公子繁不敢。 毕竟,这可是咸阳,庆忌的眼皮子底下。 更何况公子繁深明“大义”,知道颜回是栋梁之材,肱股之臣,所以不敢下杀手,只是打一顿出出气,未尝不可。 这不是乱来吗? 借此机会,庆忌正好可以试探一下,太子恒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兄弟。 是铁面无私,秉公执法,还是要包庇公子繁? …… 从之前庆忌和公子繁的神态中,太子恒已经能猜到,派人殴打颜回的,绝对是公子繁! 翌日,经过一番审问,以及明察暗访之后,太子恒这才确定,还真是公子繁派人干的! 太子恒回到东宫后,就派人将廷尉邓析、卫尉勾践、咸阳令卜子夏三人传召到自己的书房,商议事情。 “殴打朝廷的肱股之臣,这可是重罪!” 勾践阴恻恻的笑道:“太子,你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除掉公子繁。” “公子繁一向跟公子鸿走得近,疏远太子你。” “这一次是他气不过栽了。” “若秉公执法,公子繁不会是死罪,却一定会被罢免大都护之职,被大王训戒,甚至是剥夺功名!” “太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太子切勿放过。” 一听这话,太子恒皱起了眉头,并未说话。“太子,我认为,万万不可秉公执法,处罚公子繁。” 坐在一边的卜子夏摇摇头道:“这分明是大王对太子你的一番考验。” “为人君者,需赏罚分明,处事公允。大王可能是想看到太子你大公无私,按照律法处置公子繁。” “但,请太子切莫忘了。大王爱子心切,对公子繁颇为宠信。” “大王可能期望太子你能顾及兄弟手足之情,包庇公子繁。如此兄友弟恭,和睦相处,说不定正是大王最期望看到的局面。” 闻言,太子恒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父王真是用心良苦。” “毕竟上意难测,父王究竟是想让我如何为之?” 这让太子恒倍感头疼。 帝王的心思,是最难揣摩的。 尤其是庆忌这种久居上位的一代雄主。 他的心思,更是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勾践进言道:“太子,以大王对你的信任。便是从重处罚公子繁又如何?” “公子繁是罪有应得,即便大王事后有所不快,也不会因此责怪太子你。” “不妥。” 卜子夏反驳道:“卫尉,你这不是在耽误太子吗?” “帝王之心难测。即便公子繁因罪,被剥夺功名,罢免了大都护职务,日后未必不会被大王重新启用。” “与其大费周章,引来公子繁的仇恨,太子还不如豁达一些,展露出君王应有的心胸,感化公子繁。” 听到这话,太子恒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在了邓析的身上,问道:“廷尉,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太子,这是大王对你的一次考验,也是大王给你的一次机会。” 邓析笑了笑,说道:“太子若处事公允,刚正不阿,这固然是君王应有的一种品质。但是,太子切莫忘记,大王一般对诸公子都一视同仁,很是宠信。” “为人君者,也当具备豁达的心胸,容人之量。” “帝王之术,相信太子你已经学过不少,可融会贯通。” “大王可能想通过此事,让公子繁感激你,拥护你,使太子你的储君地位更加稳固。” 太子恒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 正是! 他可以通过这个事情,笼络公子繁,不至于使兄弟二人的关系闹僵。 “善!” 太子恒是一个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人。 知道庆忌的用意后,太子恒便带上一些礼品,专门到颜回的府上慰问。 嘘寒问暖之余,太子恒还主动代公子繁,向颜回请罪,让颜回不要追究公子繁的过错。 颜回见到这样诚恳的太子恒,哪里会不打消心里的芥蒂? 得到颜回的谅解后,太子恒又去宫中,跟庆忌复命。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庆忌看着这样处事的太子恒,心里很是满意,于是将公子繁传召入宫,把太子恒的所作所为告诉他。 公子繁知道这些事情后,很是惭愧的向太子恒躬身行礼道:“太子,是我吴繁不对。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派人殴打颜回,罪无可恕。” “你怎好代我请罪?” 太子恒摇了摇头道:“繁兄,你我是手足兄弟,何必计较这些?” “太子……” “繁兄……” 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庆忌还是颇为满意的。 经此一事,相信能减少一些公子繁与太子恒的之间的隔阂。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884章 基建狂魔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七年,即公元前487年,农历八月初。 让太子恒留守咸阳,监国摄政之后,庆忌便踏上了出巡的道路。 这是庆忌成为吴王以来的第五次大规模出巡。 庆忌几乎每一次出巡,都是千乘万骑的。 诚然,庆忌也想体恤民力,不铺张浪费,但作为一国之君,超级大国的君王,庆忌出巡的排场怎么能小得了? 这一次陪同庆忌出巡的后妃,有王后季蔲、西施、郑旦、南子等诸女,大臣方面,孙武、范蠡、伯噽等人。 以至于,公子鸿、公子繁、公子熙等吴王诸公子,都会跟着出巡。 随行的宫女内侍不少于二百人,负责护卫的羽林、虎贲,以及宫中宿卫五千人。 战马过万,戎车三百乘,还有许多辎重不可计数…… 要知道,庆忌作为一国之君出巡,他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若跟历史上的乾隆下江南一样铺张浪费,而且没有多少目的性,绝对是得不偿失。 好在,庆忌出巡的目的,是要体察民情,慰问各地的官吏、军队,宣扬自己的威德,同时震慑宵小。 声势浩大的出巡队伍,从咸阳出发,沿着直道一路向北。 吴国有直道、驰道、栈道和五尺道,都是为了交通便利而兴建的,而且工程极大。 基本上每打下一个地方,吴国都会花费许多人力、物力、财力,以及不少时间来修桥铺路。 毕竟,要想富,先修路!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如吴国上郡的这一条直道,还有驰道,就修建在原本义渠、乌氏人的地盘上,那是西戎八国的领地,只是现在成了吴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上郡的直道、驰道,目前还在兴建中,在这里服劳役的十多万昆仑奴。 他们的任务是要在两年的时间内,沿着山岭和沙漠草原修筑出的长达700余公里、宽50米左右的车马大道。 两年时间,就要完成选线、改线、施工、建筑驿站、邮亭等任务,其速度之快,工程之艰巨,在华夏乃至世界筑路史上可谓奇迹! 当然,这两年时间还是保守估计的。 吴国动用了那么多的昆仑奴,一定可以使上郡的直道、驰道尽快竣工。 对于基础设施建设工作,吴国的君臣,上上下下的国人都已经不陌生了。 吴人,本身就是有着“基建狂魔”的称号。 可想而知,上郡的直道、驰道修成以后,除在军事上收到威慑的效果以外,对于南北政令统一、经济开发和文化交流,也会起到极为有益的作用。 庆忌的儿子,公子启出任上郡郡守,所以这一次庆忌出巡到上郡,他负责充当向导的角色。 “快!干活!” “不许偷懒!” 偌大的工地上,面色黝黑,身材矮小或精壮的昆仑奴们,被鞭策着干活。 热火朝天的景象,让人不胜唏嘘。 负责监工的吴军将士丝毫不会体恤昆仑奴。 每当发现有昆仑奴偷懒,想要喘口气的时候,他们都会一鞭子抽打过去,把对方打得惨叫不迭,皮开肉绽。 “啪!” “啊!” 遭到鞭子抽打的昆仑奴,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握着鞭子的吴军士卒却哼了一声,不屑的道:“别偷懒!再敢偷懒,老子手上的鞭子可不会客气!” “快!” “抓紧干活!” 卑微的昆仑奴们,在吴军将士看来,很是廉价。 就算是兜售出去,他们的价值,可能还比不上一头牛、两三只羊。 若是昆仑奴活活累死,或是被打死的话,下场多半会被扔到乱葬岗,过一段时间再埋起来。 因为昆仑奴不时的发生叛乱的缘故,所以吴国对于昆仑奴的管理更为严厉。 在偌大的吴国,根本不缺乏劳动力,所以大量的工程,基础设施建设,也就是那些脏活累活,一般都会找昆仑奴去干。 至于国内到了一定年龄,要服劳役的壮丁,则是可以通过交钱,来免除劳役。 这无形中,为吴国的国库增加了许多收入。 “吴启,这是何处?” “回禀父王,此地是子午岭。” “哦。” 子午岭吗? 这可是兵家必争之地。 子午岭地跨上郡、长安郡(甘肃、陕西),处于黄土高原的腹地。 因与本初子午线方向一致,故称“子午岭”。 子午岭是桥山山脉的一条支脉,它介于泾河与洛河两大水系之间。 吴国的延川道和马莲河道分处于子午岭的东西两侧,直道在其子午岭上。 直道对于两侧的河谷大道起着扼控作用。 吴启进言道:“父王,这子午岭东西两侧的延川道与马莲河道是两条平行的河谷道,它们之间的连接必须通过子午岭才能形成咽喉要道,互相补充、互相影响。” “是故,儿臣以为,我大吴可在直道上设立一些关隘,尤其是在十字交叉路口,需要有一些关隘设施,控制着子午岭周围的交通。” “特别是控制延川道和马莲河道的重要咽喉,一旦关隘竣工之后,其定可成为边郡重镇与关中的天然屏障。” 】 “善。” 对于吴启的想法,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甘泉山至子午岭一带,森林茂密,郁郁苍苍,鄂尔多斯草原更是野草丛生、湖沼遍布、勐兽蛇虫出没、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是一条直至阴山山脉之下的近路。 若吴国无法牢牢的遏制住这条近路,日后极有可能使边境的军民,遭受到月氏、林胡等北方胡虏的侵害,甚至于还没有规划的义渠人、乌氏人,说不定也会叛乱…… 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上郡的直道、驰道,以及绵延千里的长城,是必须要兴建的。 这条上郡直道是由咸阳通往北境阴山间最捷近的道路,大体南北相直,故称“直道”。 可以说,是是世界上公认的第一条高速公路! 值得一提的是,吴国通直道与筑长城从性质上讲是完全不同的两项工程。 筑长城是出于军事斗争的需要,抵御塞外胡人的侵扰,可谓军事工程。 而直道只能是一条交通线。 当然,可以运输军队和军用物资、军士们所需的生活用品等,一般地说只是在战时是这样,所以不能单纯的称为军事道路。 “直道”的军事战略地位是指它在军事斗争中不是一时一事,一次战斗或一个战役的地位,而是指长远的,关系战争全局胜败的地位和作用。 “直道”的军事战略地位是由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地形地貌所起的屏障和扼控作用表现出来的…… 吴国有直道、驰道、栈道和五尺道。 具体的作用以及规划,都有些不一样。 第885章 华夏之龙脉 庆忌巡视完还在建造过程中的上郡的直道、驰道以及长城后,又专门来到吴阳武畴的遗址上,祭祀黄帝! 吴阳是什么地方? 延安! 此地北连榆林,南接关中咸阳,东隔大河与魏地的临汾、吕梁相望,西邻庆阳,在历史上有“三秦锁钥,五路襟喉”之称。 据说黄帝死后,尸体被被埋葬在了吴阳的桥山。 不过,这个时候并不是“黄帝陵”,而是“吴阳武畴”…… “畤”是指华夏古代帝王专门用来祭祀天神上帝的地方,指神到此止的意思。 在殷商时代,“畤”就被废除了。 不过,之前秦人又开始建“畤”和在“畴”的祭祀活动。 话说秦襄公成为诸侯后,认为秦氏能够从一个马官到显场成世的诸侯,除了自身牧马的功劳外,还有天帝神灵的保佑。 为了感谢神,他决定彷效古帝王们建“畤”以祭祀。 于是,秦襄公在封地南部建“西畤”以祀白帝(少昊)。 秦文公继位后的第三年,他通过占卜,迁都于汧渭,第十年也彷照秦襄公在都地东北建“鄜畤”,也祀白帝。 秦宣公的时候,在渭南建了“密畤”,从祀青帝…… “做人,不能数祖忘典。” “寡人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祀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 桥山的山麓之下,庆忌看着在场的大臣们,语重心长的道:“王帝之尊属黄帝,可先辈们建的‘畤’多是祀白帝的,应该建祀黄帝的‘畤’。” “吴启。” “儿臣在!” “你为上郡郡守,当在远古黄帝建的吴阳武畤废址上建上畴以祀黄帝,再建了下畤以祀白帝。另外,再建造一座轩辕庙,供后人祭祀黄帝。” “诺!” 公子启当即答应下来。 庆忌这是干了历史上秦灵公干的事情。 现在,秦国都已经被庆忌覆灭了,哪里有秦灵公什么事情? 黄帝是华夏的始祖,庆忌尊敬他,所以祭祀一下,为他修缮陵墓,供世人以及后来者瞻仰,也是应该的。 黄帝联合炎帝打败蚩尤后,由华族部落联盟首领成为天下共主,使华夏民族由蛮荒时代跨入了文明时代。 黄帝的丰功伟绩理所当然地受到后世的敬仰和崇拜。 所以,黄帝死后,人们为了表达对这位人文初祖的怀念之情,便在桥山起冢为陵,立庙祭祀。 在黄帝死后的几千年里,历代祭祀黄帝的活动从未中断。 从虞、夏、商、周到秦、汉、隋、唐、宋、元、明、清。 除了有的时段将黄帝同时作为天神、帝王祭祀外,都无一例外地将黄帝作为祖先祭祀…… “大王。” 御史中丞伯噽一脸谄媚的神色,站了出来道:“臣以为,可改吴阳上畴为陵,曰‘黄帝陵’。大王可规定,从今往后,凡吴王之的坟墓一律称作‘陵’,大臣或一般庶民坟称作‘墓’。” “吴王陵旁必设庙。” “……” 这合适吗? 伯噽这分明将庆忌,以及吴国的后继之君抬高到了跟黄帝一样的地位。 当然,后人要是不承认,陵墓修得再奢华,再大气磅礴,没有人祭祀的话,一样是不可能跟黄帝相提并论的。 “臣附议!” 群臣都表示认同。 “善。”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祭祀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庆忌于是又在群臣的陪同下,游览了一下桥山,顿感心旷神怡。 沮河由西向东呈u形绕桥山而过,站在山上朝下看,东边有河,西边亦有河,就像水从山底穿过,故此山名桥山。 桥山在远古时代为有蟜氏居地,称作蟜山。 黄帝时代称作“轩辕之丘”或“轩辕之台”,黄帝因此而得名“轩辕”,黄帝城中宫即位于此,以后演变成桥山。 “以寡人观之,这桥山,有龙气,可为龙脉否?”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范蠡的身上。 范蠡沉吟了一下,低着头回答道:“大王,这桥山,是我华夏的祖地,自然有龙气。桥山主嵴至黄帝墓冢,与印台山山峰之间构成一条连线,这条连线是西北至东南走向。” “以风水之论,桥山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 “善。” 庆忌微微颔首。 他并不介意桥山有龙气。 不过,这让跟着的群臣暗暗捏了一把汗。 万一庆忌想不开,认为桥山这里,会诞生出威胁到吴国的人,如之奈何? 庆忌可不是历史上的朱元章。 话说回来,野史记载,朱元章曾派刘伯温到处斩龙脉,就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大明江山被篡夺…… 秦始皇巡游江南的时候,还认为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气,故掘断连冈,改名秣陵。 但,风水之说,到底是玄之又玄的事情。 要知道,这座黄帝陵陵冢的坐向不同于后世帝王的正北正南(坐北朝南)或正西正东(坐西朝东),而是依据地理,背向西北,面朝东南,同桥山、子午岭和号称龙脉的昆仑山走向完全吻合。 庆忌魏自己兴建的吴王陵,基本上就是按照这种坐向布局的。 …… 翌日,庆忌在桥山,正式祭祀轩辕黄帝。 “……有吴嗣君庆忌,敢昭告于黄帝轩辕氏:吾生后世,为君于庙堂之间。” “当有周失驭,天下纷纭,乃乘群雄大乱之秋,集众用武。荷皇天后土卷佑,吾开疆拓土,以有万乘之国,主宰庶民。” “君生上古,继天立极,作民主,神功圣德,垂法至今。” “吾兴百神之祀,考君陵墓于此,然相去年岁极远;观经典所载,虽切慕于心,奈禀生之愚,时有古今,民俗亦异。” “仰惟圣神,万世所法,特遣官奠祀修陵,圣灵不昧,其鉴纳焉!尚飨!” 洋洋洒洒的一篇祭文,庆忌在祭台上宣读了出来。 随后,一整套的流程很是繁琐。 无非是找来一群乐师、巫祝,为黄帝歌功颂德,唱着上古时代的民谣,同时蹦蹦跳跳,教人半懂不懂…… 结束了桥山之行后,庆忌的出巡队伍,准备前往陇西郡巡视。 不料,这个时候,上郡却忽然传来边关告急,月氏人侵袭的消息。 第886章 寡人的子民 “轰隆隆!” 在上郡的高奴县附近的一片旷野之上,纷乱的马蹄声四起,尘土飞扬。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大群手握弯刀,头戴大毡帽,骑着高头大马的月氏人。 他们的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笑意。 “敌袭!是月氏人!快跑!” “逃啊!” 原本还在放牧的牧民,遭到了月氏人屠戮。 哀嚎声响彻云霄,鲜血浸染着野草。 受惊的牛羊和骏马,纷纷乱作一团,到处奔走。 就在月氏人恣意妄为,杀戮着牧民的时候,南方的旷野那头,忽然出现了一抹绯红的颜色。 大量的吴军铁骑兵,宛如火红色的浪潮一般,席卷而来。 “杀!” “布锥形阵!” 为首的大将是公子繁。 公子繁大手一挥,传达了命令后,跟随而来的铁骑兵,就变换了一种阵型。 锥形阵是一种前锋如锥的战斗队形,是一种强行突击的阵法。 非勇悍无比的将领和精锐的攻击型部队无法使用。 “噗嗤!” “唰!” 当吴军的铁骑兵以锥形阵冲到跟前的时候,短兵相接,就代表了这一支不下数百人的月氏骑兵的下场。 一颗又一颗的头颅被砍下来,鲜血四溅。 月氏人挥舞着手里的弯刀、长矛,想对吴军的铁骑兵造成伤害,却是连他们身上的铠甲都砍不破、刺不穿…… 塞外胡人的武器,一般都是粗制滥造的。 而吴军的武器盔甲十分的精良。 这还怎么打? 不一会儿,尝到厉害的月氏人,连忙调转马头,准备逃跑。 但,吴军又岂能容忍月氏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路? “放箭!” “休休休!” 由于吴国的胡服骑射取得的巨大成果,骑兵的战力,尤其是骑射方面,有了显着的提高。 这不,月氏人就尝到了厉害! 吴军的铁骑兵骑在马背上,弯弓射箭,射杀着一个又一个逃跑的月氏人。 这些月氏人在他们看来,俨然成了活靶子! 没过多久,这一伙月氏骑兵就被斩尽杀绝,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驾!” 庆忌已经率领着大部队,来到了一处牧民的营地。 生活在这里的,原本是朐衍人,不过他们现在都属于吴国治下的子民。 月氏人的突然袭击,让他们猝不及防,被杀戮了不少人。 偌大的营地一片狼藉,血淋淋的场面,不少老弱妇孺已经惨死于月氏人的屠刀之下。 这在草原上的人看来,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戎狄之间的仇杀,不外如是。 “吁——” 庆忌勒住了胯下战马的缰绳,居高临下的环视一周,看着幸存下来的朐衍牧民,眉头一皱。 “寡人,是吴王庆忌,你们的王!” 庆忌大手一挥,朗声道:“你们已经安全了!” “尔等的血海深仇,寡人替你们报!” “敢于侵犯我大吴疆界,杀害大吴子民者,虽远必诛之!” “杀!杀!杀!” 跟随在庆忌身后的吴军将士,都跟着血脉喷张,高声呐喊起来。 庆忌的这一番宣言,无疑是让这些刚刚失去了亲人的牧民,心里很是感动的。 既然他们已经成了吴国治下的子民,庆忌就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一视同仁! “报——”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骑来报,道:“大王,月氏人的主力就在高奴城!” “有多少人马?” “应不下万人!” 不下万人? 庆忌丝毫不慌。 虽说敌众我寡,但是正面一战,月氏人可不是吴军的对手。 庆忌麾下的都是精锐之师,一个打十个都不在话下。 …… 当庆忌率领军队驰骋到高奴城的时候,只见城门已经禁闭起来。 城头之上,赫然就是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有着跟塞种人差不多面貌特征的月氏人。 月氏人似乎是知道吴军的厉害,所以不敢出来一战。 庆忌琢磨着,月氏人应该是打算浑水摸鱼,觉得吴军的反应速度没有那么快,所以牧马南下的。 “别过来!” 城头上,一名似乎通晓吴语的月氏人,操着一口蹩脚的话,给身边的月氏首领翻译。 “我们这一次南下,只为带一些畜牧、口粮回去!” “请你们给个方便,让出道路!如若不然,这些吴人还有朐衍人都要死!” 话音一落,城头上就出现了几十个被摁着的黎庶,老弱妇孺都有。 从他们的衣着打扮来看,有吴国的黎庶,也有朐衍的牧民…… 人质吗? 似乎是为了提醒吴军,自己有人质在手,那个为首的月氏人,挥了挥手,就斩杀了七八个无辜的黎庶。 “可恨!” 跟在庆忌身边的公子繁、孙敌、胥门巢等大将,见到这一幕,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将这些做事残忍的月氏人大卸八块。 而庆忌的脸色,还是十分冷静的。 这个时候,城头上的月氏人继续发话。 “看见了吗?如若不让路,不止是这些人,城中还有大概一两千人,都要死!” 】 一众吴军将领都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庆忌的身上。 庆忌澹澹的道:“威武不能屈。寡人绝不受此等胁迫,吴国人,也绝不能受此等胁迫。” “诺!” 众将这才准备大干一场。 只是,在缺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他们和尚一时间拿城里的月氏人无计可施。 “把所有震天雷集中起来,炸开城门!” “诺!” 有鉴于此,庆忌只能选择用简单粗暴的方式。 中原列国的人,可能听说过吴国有震天雷,也可能见识过震天雷的威力。 之前伍子胥率军进攻安邑城的时候,就使用过震天雷了。 但,塞外的胡人绝对没有见识过震天雷的厉害之处! “城内的月氏人听着!” 庆忌驱马上前,来到了一百二十步之处,基本上在月氏人的弓箭射程之外后,高声道:“若你们放下武器,向寡人投降,寡人可放你们一条活路!” “若仍旧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城破之后,尔等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庆忌的这种说法,城头上的月氏人都面面相觑,笑得很是猖狂。 虽然,庆忌听不懂月氏人的话语,但是绝对知道他们是在嘲笑自己。 第887章 九国之师伐吴 庆忌没有丝毫的恼怒,从马鞍边上,取下了自己特制的铁胎硬弓,而后庆忌站在马背上,脚踏马镫,张弓搭箭,瞄准了城头上的那个月氏首领。 “卡察察……” 拉动弓弦的声响让人感到一阵的牙酸。 “这人是得了失心疯吗?” “这么远的距离,他能射到城头上?” “哼,自不量力!” 趁着月氏人放松的时候,庆忌拉弓如满月,并脸色沉毅,一字一顿的高声道:“记住寡人的话!” “我大吴的城墙,没有尔等的立足之地!” 话音一落,庆忌就射出了一支劲道十足的箭失。 “休!” “噗嗤——” 那个还在放声大笑的月氏首领,笑声戛然而止,而后一脸错愕的神色,低着头,看见了自己的咽喉被箭失射中,几乎穿透了。 大量的鲜血,喷洒而出! 见到自己的首领被射杀,城头上的月氏人不由得乱作一团。 “放箭!” “上!” 吴军有着系统化的战法。 偌大的方阵之中,士卒们组成一个巨大的箭阵,朝着城头上的月氏人抛射出了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箭失。 悍勇的锐士,一往无前的抱着炸药包,放在城门口后,立刻引爆。 “轰隆隆!” 伴随着巨响,城门被炸塌了。 这巨大的爆炸声,更是把城内的月氏人吓得肝胆俱裂,根本不敢跟吴军一战。 “妖怪!这些吴人都是妖怪!” “快逃!” 被吓破了胆子的月氏人,纷纷作鸟兽散。 吴军的铁骑兵,则是顺着被炸塌了的城门,一贯而入,左右冲杀,恣意的屠戮着逃跑的月氏人。 话说回来,若不是这高奴城适才拔地而起,城门还是临时打造的,这震天雷一时半会的,也不可能把城门炸塌…… 经过一番一面倒的屠戮后,吴军斩首五千余,俘虏近六千人。 这些月氏俘虏,不出意外的话,是会被安排到偏远地方搞基础建设的。 …… 消灭这股敢于入侵上郡的月氏人,对于庆忌而言,只能算是一段小插曲。 毕竟,塞外胡人的战斗力,着实不怎么样。 在战国时代之前,胡人和戎狄可能对中原国家有着不小的威胁。 但,历史上从战国时期开始,邻近的秦国、赵国、燕国,哪个不是把塞外的胡虏摁在地上摩擦? 以现在吴国的强势,以及吴军强悍的战斗力,全面碾压月氏、东胡这样的塞外异族,根本不难。 结束了上郡之行后,庆忌的出巡队伍,便抵达了陇西郡境内。 庆忌首先巡视的,是烽火台。 烽火台其作用主要是便于侦查,同时有敌入侵时,可以燃烧稻草等可燃物,这样可以用烟火通报敌情,以让下一个岗提高警惕。 最重要的是传递军情,它需要与敌台、墙台等长城建筑密切配合。 敌台可充作传递烽火信息的墩台,没有敌台也没有适于点烽的墙台的地方,按传烽路线必须建有烽火台。 烽火,也叫“烽燧”。 敌人白天侵犯时就燃烟(燧),夜间来犯就点火(烽)以可见的烟气和光亮向各方与上级报警。 烽火台之间距离一般约为十里,通常选择易于相互瞭望的高岗、丘阜之上建立。 如庆忌此时所在的这一处烽火台,为独立构筑,也有三、五个成犄角配置为烽候群的,烽火台的形状因时因地而不同,大体为方、圆两种。 台子上有守望房屋和燃烟放火的设备,台子下面有士卒居住守卫的房屋与羊马圈、仓库等建筑。 作为陇西郡郡守的公子章,陪在庆忌的身边,介绍道:“父王,若守台士兵发现敌人来犯时,立即于台上燃起烽火,邻台见到后依样随之,这样敌情便可迅速传递出去。” “上一次羌戎入侵,便是依靠这烽火台传递的敌情,如若不然,我军很难做出相应的反击。” “善。” 庆忌又看了看这烽火台内的设施,询问道:“烽燧守兵一般有多少人?” “守烽燧的士卒有五、六人或十多人,其中有燧长一人。” “戍卒平日必须有一人专事守望,有一人做饭,其余的人作修建、收集柴草(包括点烽火时用的柴草)等事宜。” 顿了一下,公子章向庆忌进言道:“父王,儿臣以为,长城沿线的烽火台应与长城密切结为一体,成为长城防御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以便于迅速调动全线戍边守兵,起而迎敌。” 对于公子章的这一想法,庆忌深表赞同。 …… 结束了陇西郡之行后,庆忌的出巡队伍,又来到蜀郡,视察都江堰。 经过多年的开凿,都江堰已经竣工,为蜀中灌既了万亩良田,而且完全解决了水患,还能使许多舟船航行,可谓是便利极多的。 离开蜀郡后,庆忌又沿着三峡进入巴郡,慰问了一下当地的官吏、军民,而后继续南下,巡视南方九郡。 吴国的南方九郡,即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 西南三郡和岭南六郡,合称为“南方九郡”。 庆忌的这一次出巡,耗时一年多,直到公元前485年的正月,这才折返咸阳。 而在这个时候,关东列国已经蠢蠢欲动,准备对吴国发起一次合纵。 农历三月,完成春耕之后,齐、鲁、宋、卫、燕、韩、赵、魏、中山,一共九个国家,在华阳举行会盟,商议伐吴事宜。 诸侯推举赵鞅为盟主,合九国之师六十余万人马,浩浩荡荡的从华阳出发,奔赴函谷关。 一路上,联军攻城略地,迅速夺下了河西之地的许多城邑,但自始至终,都还没能跨越天险半步。 至于函谷关那里,庆忌早早地以孙武为大将,田穰苴为副将,派了十五万兵马防守。 庆忌的用意很简单,就是依托有利地形,凭借着崤函之固,跟联军干耗着。 吴国还怕耗不起吗? “杀!” 函谷关内外,以至于大河之畔,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但喊杀声仍旧是没有停止。 第888章 函谷关大战 咸阳宫。 偌大的滋德殿中,吴王庆忌正在跟御史大夫范蠡下着围棋对弈。 庆忌的棋艺精湛,但是多年来跟范蠡下围棋,那是一局都没有赢过。 下象棋,庆忌自问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毕竟连范蠡都甘拜下风,似孙武、伍子胥、伯噽这些大臣,跟庆忌下棋的时候都会刻意让着他。 索然无味的庆忌,就经常找范蠡对弈,这就是典型的“找虐”! “大王,函谷关大战,九国之师六十余万人进攻崤函,大王就不担心前线的战事吗?” 范蠡饶有兴致的问道。 “他们打不进来,寡人又何必担忧?” 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函谷关扼守崤函咽喉,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素有“车不方轨,马不并辔”之称。 这是一座真正的雄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 再加上孙武、田穰苴等人统率的十五万大军驻守函谷关,便是百万人的诸侯联军,都未必能破关而入。 “大王,函谷关之战,不知大王可否考虑过,出关一统天下之事?” “少伯何以教寡人?” 显然,庆忌心里,的确有这种想法。 在有生之年一统华夏,成为真正的始皇帝,这可谓是庆忌的毕生所愿了。 范蠡想了一下,便道:“大王,臣以为,我大吴可继续奉行远交近攻之策,远交于齐燕,近攻于三晋。” “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 “若等到时机成熟,大王可正式派兵出关,一举灭亡三晋,韩赵魏三晋若灭,剩下的诸侯国,便只是苟延残喘,再无抵抗我大吴虎狼之师的力量。” “善。” 庆忌的想法,跟范蠡是不谋而合。 早在即位之初,庆忌就已经定下了远交近攻的国策。 何为远交近攻? 远交近攻是在严格特定条件下的谋略。 现在,吴国的国力雄厚,人口、疆域、军力、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对关东九国几乎是呈现出碾压性的优势。 唯一有所不足的地方,就是吴国的疆域幅员辽阔,部族众多,军事动员能力稍逊一筹。 庆忌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长的道:“少伯,以你之见,寡人是否应动辄大战,以期在函谷关之外,消灭列国的来犯之师?” “可,也不可。” 范蠡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桉,说道:“大王,这一次若放走诸侯联军,恐怕贻害无穷。若动辄大战,臣唯恐我大吴军力折损过甚,又要经过几年的修养期,方可再次出关。” “寡人务求歼灭敌军,而不必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也。” 庆忌澹澹的笑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少伯,如你所言,此番诸侯联军只是在函谷关外走一个过场,并无多少折损,吴国有何所得?” “一无所得也。”“……” 范蠡沉默了。 作为跟庆忌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君臣,范蠡何尝不了解庆忌的想法? 庆忌,是想打一场大规模的歼灭战。 何为歼灭战? 这是一种全部或大部杀伤、俘虏敌人有生力量的作战! 通过歼灭战能有效地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改变敌我力量对比。 大量获得敌国的人力物力资源补充自己,沉重打击敌国的士气,鼓舞己方的斗志。 对于在战略上处于劣势的军队来说,在战役战斗上打歼灭战,能迅速有效地削弱敌方战略上的优势和主动,改变己方战略上的被动地位…… “大王,若要歼灭九国之师,而非击溃的话,恐怕我大吴要倾国之兵,方可致胜。” “再等等。”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九国之师六十余万人马,太多。函谷关之鏖战,联军无法破关而入,势必士气不振,诸如齐、燕、中山等国见到无利可图,一定会打退堂鼓。” “届时,就是我大吴雄师,出关一战的有利时机。”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九年,即公元前485年,农历六月末。 就跟庆忌预料的一样,距离函谷关太远,鞭长莫及的齐、燕、中山三国,甚至是宋国、卫国,眼看着联军损兵折将,还迟迟不能攻破函谷关,都纷纷撤兵,偃旗息鼓。 韩、赵、魏的主将,无可奈何,生怕被函谷关内的吴军出来包了饺子,于是跟着撤退。 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似乎就要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庆忌瞅准时机,向孙武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同时,庆忌亲率早就准备好的十万吴军锐士,跟着浩浩荡荡的出了函谷关。 由于赵国处于北部,所以并没有跟韩魏两国的军队待在一起。 而这一次,吴军主力的进攻方向,正是河西之地,以及洛邑,尹洛流域这一片广袤的地方。 吴国这是在收复失地,只是韩魏两国不能容忍吴军抢夺自己的城邑土地,于是韩魏联军二十四万人马,在尹阙跟十五万吴军展开了对垒。 尹阙地势险要,位于洛阳以南,是吴国东出中原的必经之道。 尹水向北流入尹阙,从前大禹疏导此山以通水。 两座山相对,远望好像门阙,尹水从中间流过,向北流,所以称为“尹阙”。 韩军主将是国君韩不信的嫡长子太子庚,魏军主将则是魏曼。 此时,在尹阙的一侧,魏军的中军大帐之内,魏曼找来太子庚,以及韩魏联军的一众将领,商议大事。 “太子,我魏军自前年的安邑之战后,被吴人夺去河西之地,且国都被破,不得不迁都于大梁。” “眼下在尹阙,魏军更是势单力孤,不及你韩军之众。” 魏曼叹气道:“趁着吴军的主力还未完全集结起来,我众敌寡,魏韩联军应当迅速出击。若能大败吴军,擒了吴王庆忌,最好不过。” “若主动出击,还请贵军打头阵。” 一听这话,太子庚顿时面露不悦之色,道:“上将军此言差矣。” “你魏军虽兵少,却也有八万之众。而且魏军不但弩强,其坚甲、美盾、头盔、铁幕,也都精良,所以我希望魏军为前锋打头阵……”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889章 一泻千里 此时,庆忌站在尹阙的缓山坡上,眺望韩魏两军的营寨。 魏营居前,其友军韩营的位置比韩营略错后,处于韩营侧面略后。 掎角之势吗? 中规中矩的战法而已。 “大王。” 御史大夫范蠡上前,微微一笑道:“黑冰台送来密报,韩魏联军的主将太子庚、魏曼,貌合神离,在谁作为前锋先与我吴军交战的事情上,相互推诿,争执不下。” 闻言,身边的伯噽、孟贲、黑夫、公子章等大将,都不由得轻蔑的一笑,已经能预见这一战,韩魏联军是必败无疑的。 伯噽进言道:“大王,韩魏联军大难临头,还想着各自保存实力,实在愚蠢。” “等武安君(孙武)、武信君(伍子胥)、田穰苴他们率领各自的部众赶来尹阙,我军的兵力就能达到三十万,要全歼韩魏联军,不难。” “等?大可不必。” 庆忌摇摇头道:“寡人昨日就已经接到情报。” “赵鞅派伯鲁、窦辇率领赵军十万人南下,驰援尹阙。” “时不我待。趁着韩魏联军之主将不和,我吴军大有可为。” 伯噽愣了一下,问道:“大王之意,是先下手为强?” “不错。” 敌众我寡? 庆忌压根儿就无所畏惧。 毕竟,在军队的质量上,韩魏联军远不及吴军。 诚然,韩赵魏三晋这些年来,都按照吴国之前推行的变法改革,推行新法,使国力有了显着的提高。 但,三晋毕竟是拾人牙慧,而且受限于地理位置,难以对外持续的开疆拓土,所以国力发展是有限的。 有鉴于此,庆忌决定采取避实击虚,各个击破的作战策略。 “吴章、黑夫。” “臣在!” “你二人率领五万兵马,尽可能树立旌旗,在战车、马尾上绑着树枝,大造声势,进攻魏军,务必使魏人误以为,自己遭遇的是我吴军主力之进攻,而自顾不暇!” “诺!” “余下各部,随寡人一同进攻韩军,将韩军迫进尹阙山的狭窄地形后,务必全歼!” “诺!” …… 翌日,吴军便正式对韩魏联军发起进攻。 庆忌亲率吴军精锐十万人,出其不意的攻打韩军的营寨。 古代营寨,都是垒土而成,再深埋鹿角,以木桩、篱笆建造成寨墙。 但是,由于韩魏联军人多势众,所以他们认为自己会是进攻的一方,便没有进一步的加固防御工事。 这就导致,当吴军气势汹汹的杀进来时候,许多韩军将士这才如梦初醒,被吓得仓促应战。 “杀!” 穿着绯红色征袍,顶盔掼甲的吴军铁骑兵率先冲进了韩军的营地。 他们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挥舞着手中的斩马剑,见人就杀,见人就砍,很快便杀出了一条血路。 “噗嗤!” “唰!” 惨叫声、马蹄声、嘶吼声、怒骂声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不许撤!” “快!放箭!” “有后退半步者,格杀勿论!” 韩太子庚,忙不迭的握着佩剑,亲自上去督战。 他斩杀了几个逃兵之后,这才暂时稳住了局势,开始组织起了韩军的反击。 韩庚又找来一名小校,急声道:“你快去,让魏军迅速驰援!两面夹击吴蛮子!” “诺!” 小校顿时领命而去。 这个时候,韩庚将希望寄托在魏军的身上,那基本是奢望了。 魏曼听说韩军求援的事情,气得直跳脚,怒骂道:“直娘贼!” “我魏军正在遭受吴军勐攻!是主力!如何还有余力去驰援韩营?” “让太子庚自求多福吧!说不定,孙武、伍子胥他们都已经率兵赶到了尹阙,要不然吴蛮子岂能有这种凶悍攻势?” 魏曼派人赶走了韩军的小校,又亲自上了戎车督战。 魏军的营垒与韩军的营垒如出一辙,基本上没有太多的防御工事,即便是不依靠震天雷炸开的情况下,吴军要破门而入,都只是时间问题。 “顶住!” 韩军营寨这边,知道求援无望的太子庚,只能硬着头皮,下令所有韩军将士顶住吴军的凶勐进攻。 但是在这旷野之上,战车的优势基本上丧失了。 面对吴军如狼似虎的铁骑兵,韩军士卒一个个都被打得抱头鼠窜,仓促逃跑。 他们就跟待宰的羊羔一般,纷纷被吴军斩落于马下,气绝身亡。 很快,十余万的韩军,就被迫撤到了尹阙山的狭窄地形中,想要继续跟吴军负隅顽抗。 殊不知,在这种狭小的地方,更加不利于韩军的作战。 吴军层层推进,一步一步绞杀着退入尹阙山的敌人。 吴军将士的战衣是绯红色,而韩军的是藏青色。 所以,从庆忌站着的方向,自上而下俯瞰过去,只见两片汪洋大海正在融合…… 不,准确来说,是红色的汪洋大海,正在步步蚕食着藏青色的浪潮。 数以万计的吴军将士,好似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一样,挤压着敌人的生存空间。 他们的嘴角噙着一抹残忍而嗜血的笑意,一剑割下了韩兵的左耳之后,揣进了腰间别着的袋子里,又继续向前冲杀,犹入无人之境。 “恶鬼!这些吴蛮子,根本不是人!” “救命!别杀我!” “降了!我降了!” 吴军这种恐怖的模样,再加上兵败如山倒的既视感,让韩军士兵们再也忍不住,纷纷扔了武器,跪地求饶起来。 虽说,吴韩两国都推行二十军功爵位制度,但韩国的军功制还有所不足,实在是不能合理的推行。 再者说,吴军将士大多来自江南、西北一带,生于穷山恶水,或苦寒之地,性情彪悍,闻战则喜,实在不是韩人所能比拟的。 大开杀戒! 看着已经投降的韩军将士,吴军倒是没有为难他们。 毕竟,杀良冒功这种事情,在吴军是被严禁的。 一旦被发现,吴军将士杀害手无寸铁的降卒的话,不止所有功名都被夺去,而且身家性命不保…… 万一有人告发,或者是被执法队的士卒看见,他们多半要遭殃。 在韩军被逼入尹阙山中,遭到绞杀而全线崩溃的时候,魏军这边,同样是被公子章、黑夫领着的吴军击垮。 以至于,庆忌还派出了一支精兵,从侧翼突袭,造成了魏军一泻千里一般的溃逃…… 第890章 灭亡韩魏之方略 尹阙之战,韩魏联军二十四万人马,全军覆没。 吴军斩首十三万,俘虏十万余人。 韩太子庚、魏曼等将领,尽皆被吴军生擒。 诚然,庆忌不愿意杀戮过甚,但是若不尽可能的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如何能让吴国更顺利的一统天下? 这一战过后,韩魏两国的精锐之师,基本上全部被消灭,被彻底打残,再无翻盘的可能性。 没有十几年的时间,韩国、魏国不可能缓过气来。 得知尹阙之战的结果后,原本南下的十万赵军,胆气尽丧,在伯鲁、窦辇的商议下,决定折返赵国,保存实力。 但,庆忌岂能放跑了赵军? 庆忌、孙武、伍子胥、田穰苴等各部吴军,合并一处,二十万人继续北上。 为了消灭这股赵军,庆忌派出田穰苴,率领三万余铁骑兵,日夜兼程,纵横驰骋,终于在黎地追上赵军。 赵军不得不仓促应战,大败,被斩首四万,俘虏二万余人,只有一部分赵军将士还能逃回国内。 …… 农历七月中旬。 成周。 此时,庆忌正在宫殿中,召集孙武、伍子胥、伯噽、范蠡等一众将领商议大事。 他们要讨论的事情,就是下一步,吴军要如何针对三晋进行的战事。 值得一提的是,公子繁、公子熙已经各自率领数万兵马,从南郡、南阳郡赶来会合,这使得成周、尹阙一线,吴军的总兵力达到了二十五万人马。 在关东,其余各部的吴军,也有五万之众,分散于河西之地,以及成周、洛邑、孟津这些原本属于周王畿的地方。 手里有着二十五万人的机动部队,再加上还能源源不断的从国内征召兵员,这让庆忌大有可为。 御史中丞伯噽第一个站出来,一脸谄媚的神色,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尹阙一战,韩魏两国的精锐之师折损殆尽,再无与我吴军一战之力。” “臣以为,大王可挟大胜之势,一举灭亡韩魏,再北上吞并赵国。如此,三晋之地必为我大吴所有!” “其余列国,不过是苟延残喘,再有十年八年的时间,我大吴必当一统天下,使华夏归于一家!” 伯噽的这番话,说得在场的吴国君臣,尽皆是心驰神往。 毕竟,扫灭列国,一统天下,这可不正是他们的毕生所愿吗? “大王,臣以为……不妥。” 提出反对意见的,居然是御史大夫范蠡。 “御史大夫,你有何异议?” 伯噽颇为不满的问道。 范蠡这个时候提出异议,可不正是在打击他们的积极性,给众人的头上泼一盆凉水吗? 有鉴于此,范蠡为了吴国的未来,为了自己君王的毕生抱负,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庆忌进言道:“大王,今年的函谷关、尹阙、黎三场大战,轻重伤者不计,我吴国前前后后,阵亡将士多达七万人。” “不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却每杀死两三个敌人,我吴兵就会阵亡一人。” “大王,战事这般残酷。臣实在是深感忧心!” “尹阙一战,韩魏两国固然是主力尽丧,国内却仍有余力。” “大王欲灭韩魏,欲得三晋之地,恐怕三晋之军民都会负隅顽抗。” “只以守城之战,他们可以征召青壮、健妇,乃至于少年或老弱,仍可一战。臣唯恐战事进一步僵持不下,其余齐、卫、宋诸国,又将发兵增援。” “届时,战局岂非是危矣?” “大王,旷日持久的大战,实在不利于吴国。” “请大王三思!” 范蠡这样的忧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吴军强悍,三晋的军队也不弱多少。 尤其是在遭遇致命危险的时候,三晋的士兵往往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跟吴军拼死一战…… 如历史上的秦国名将白起,他的作战艺术,代表了战国时期战争的发展水平。 白起指挥过大小七十余战,从无败绩,而最出名的就是长平之战。 被称为是“千古第一战神”的白起,与廉颇、李牧、王翦并称为战国四大名将,位列战国四大名将之首。 其中有明确斩首记录的就有九十三万之多,几乎把韩国、魏国、赵国的精锐屠灭殆尽,为秦国崛起、统一六国打好了基础。 长平之战,赵军有四十五万人死亡,秦军也死了大概二十万人。 一般来说,从古到今采取的策略都是围师必阙。 放开一个口子,让被围困的敌军有突围的希望,然后在一举歼灭其主力部队。 而白起并没有采取这种策略,他和被围困的赵军死拼。 结果,以六十万军队战胜了赵国四十五万军队,秦国军队死掉了二十万人。 当然了,秦军死掉的二十万人,大概是在廉颇为赵军主将时候阵亡的。 不过,这也能充分证明,经过胡服骑射之后的赵军,战力的确强悍。 而打仗难度最高在于围歼。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只有达到敌人十倍以上的兵力才能包围对方,而白起用了六十万,围歼了赵国四十五万,兵力不到1.5倍,含金量极高。 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现在,吴军消灭了诸侯联军近二十万人,己方折损七万士兵,还说得过去。 差不多是三比一的敌我士兵阵亡比例。 “大王,臣以为御史大夫所言极是。” 国尉孙武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大王而今务求歼灭敌军,却使我吴军伤亡跟着惨重。若再次出征,务求灭亡韩魏,甚至是一举吞并三晋之地,可能需要更多的兵马!” “如果将领难以拟制焦躁情绪,命令士兵像蚂蚁一样爬墙攻城,尽管士兵死伤三分之一,而城池却依然没有攻下,这就是攻城带来的灾难。” 】 第891章 太孙魏驹 显而易见的是,范蠡与孙武都反对吴国在这个时候,出兵灭掉韩魏两国。 并不是吴国办不到,而是这其中造成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 “大王,臣以为武安君与御史大夫所言,大缪!” 伯噽怒容满面的反驳道:“尹阙一战,韩魏两国的精锐之师尽丧。其国都之内,只有老弱之兵,便是临时征召的青壮、健妇,也无甚战力。” “趁着韩魏两国尚未反应过来,列国之师鞭长莫及之际,我吴军可直捣韩都阳翟,以及魏都大梁!” “如若不然,再给两国苟延残喘,韬光养晦的机会。臣唯恐尹阙之战的战果有限,日后韩魏两国恢复了国力后,又将卷土重来,对我大吴不利!” “请大王三思!” 还不等庆忌说话,孙武就摇摇头道:“御史中丞此言差矣。” “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何乐而不为?” 顿了一下,孙武又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臣以为可派使者,向韩魏两国索要城邑土地,甚至是钱粮辎重,以弥补我吴国在战争中的损失。” “若使韩魏两国割让自己一半的疆土,再加上国库亏空,青壮凋零,韩魏便再无与我吴国一争之力。” “为求存国,韩魏势必以臣礼事吴。” “由我吴国控制韩魏两国的赋税、人口、城邑,甚至是国君,韩魏日后如何还能反吴?” “……” 孙武的这一番话,让在场的吴国君臣都不禁陷入了沉思。 倘若韩魏两国的经济命脉,都被吴国所掌控,就连疆域、赋税、人口、经济都为之减半的话,的确没有能力跟吴国抗衡了。 莫说是抗衡,韩魏两国可能连最基本跟吴国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庆忌想了一下,问道:“孙武,若要灭亡韩魏,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多少兵力?” “三个月,或一年。兵力至少要五十万!” 孙武沉声道:“大王,这还只是保守估计。若齐、宋、卫、赵等国参战,一年半载,或是五十万人马,都可能办不到,还会极大损耗我吴国的国力,得不偿失。” 孙武这分明是在夸大其词了! 五十万人马? 这一时半会的,庆忌拿不出这么多的军队。 毕竟,长年累月,旷日持久的战事,还不是吴国能负担得起的。 尤其是跟天下列国的军队正面一战。 刘邦一统天下,用了几年时间? 七年! 秦始皇嬴政一统天下,花了整整十年。 难道刘邦比嬴政更强吗? 非也! 要知道的是,嬴政是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驱宇内,这才扫灭六国,使华夏归一的。 这前前后后,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秦孝文王和秦庄襄王。 这六人对秦国的发展并非都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但正是他们一代代积累,才成就了一个强大的秦国。 时移世易。 嬴政当时所面临的境况,远比刘邦所面临的境况要恶劣一些。 就好比兵仙韩信与杀神白起。 韩信经常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难道白起就不行吗? 不对。 二人所面对的敌人,根本不一样,不是一个档次的。 韩信作为统帅,他率军出陈仓、定三秦、擒魏、破代、灭赵、降燕、伐齐,直至垓下全歼楚军,无一败绩,天下莫敢与之相争。 但是他面对的敌人,绝大多数都是贵族、流民组成的军队,战斗力不强。 而白起面对的敌人,那可是经过了上百年积累,背后有着巨大国力支撑的正规军…… 现在,庆忌想着尽快灭掉列国,一统天下,就是防着列国的国力进一步增强,变得更难对付。 诚然,吴国现在有着一千多万的人口,庆忌随时都能武装百万人的军队。 但,那会是吴国的倾国之兵,而且需要辅助的人力物力,不可计数。 一不小心,就可能把吴国拖垮! 蚕食韩魏,与鲸吞韩魏,二者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范蠡进言道:“大王,臣以为,可遣使于韩魏两国,迫使韩魏割地赔款以事吴,赔偿款加重,使韩魏两国将负担加诸于黎庶身上。” “若韩魏两国答应,则必然国力大衰,国人怨怅,与其国君离心离德。若二国不答应,大王再挥师进攻,灭亡韩魏!” 范蠡的这一番谋划,可谓是非常“狠毒”的。 阳谋! 他就是要逼着韩魏两国饮鸩止渴,逼得国内的黎庶不得不出逃。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决定,先让韩魏两国再苟延残喘几年,等到时机成熟后,再发兵一举攻灭三晋! “范蠡。” “臣在!” “你替寡人出使一趟韩国。务必使韩君答应向寡人称臣纳贡,并割让一半的城邑土地,赔偿我吴国在此战争中的一切损失,用黄金、玉帛、粟米、布匹等硬通货折算。” “臣,谨遵王命!” 范蠡终于松了口气,欣然领命。 到了这个年纪的庆忌,终于不再遇事冲动,凡事都能以国事为重,几乎考虑得面面俱到。 “派人传信给远在大梁的文种,让他逼迫魏君割地求和。如若魏君不允,发兵,灭国!” “诺!” “另外。”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让韩君、魏君到孟津来,寡人要与他们会于孟津。” “诺!” …… 大梁,是魏国的新都。 前年的时候,魏都安邑被吴军攻破,魏国君臣不得不仓皇出逃。 鉴于安邑太过靠近吴国,魏君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决定迁都于大梁。 同时,魏君侈不得不任命吴国左丞相文种为相,让他操持国政,使吴魏两国和好。 但是在函谷关之战前,魏君侈迫于压力,再加上也不满文种的所作所为,将文种罢相,并扣押在了大梁。 杀文种? 魏君侈不敢,也不能这么做。 毕竟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尹阙之战的败报传回大梁的时候,魏国的君臣是一日三惊,上上下下震恐不已,都生怕吴军会挟大胜之势,一举灭魏。 魏君侈更是忙不迭的放了文种,并请文种出面游说,让庆忌放弃灭魏的想法。 对此,文种却是连连推辞,认为庆忌一旦下定决心灭魏,任何人都无法使他回心转意。 有鉴于此,魏君侈几乎绝望。 本就老迈的他,染上了重病,至此一病不起。 魏君侈颤巍巍的下令,再次任命文种为相,并让自己的孙子,年轻的魏驹为太孙。 话说,魏君侈的嫡长子魏职,去年的时候就已经不幸染病,撒手人寰了。 按照宗法制的传统,嫡长子的儿子,会继承其位,所以魏君侈就让魏驹成了太孙,准备在自己薨后,继承国君之位。 第892章 腰佩两国相印 魏国都城,大梁。 此时,在宫室之中,已经是迟暮之年,一副即将油尽灯枯模样的魏君侈躺在病榻之上。 气若游丝的他,还不时的咳嗽几声,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作为太孙的魏驹,则是伺候在一边。 赵国上大夫傅便,跪坐在不远处。 隔着轻纱一般的帷幔,魏君侈颤巍巍的问道:“傅大夫,你此番使魏,有何贵干?” “魏君,我国君让魏君整军备战,誓死保卫大梁城。” 傅便郑重其事的道:“此番吴军来势汹汹,我三晋又有尹阙、黎之战败,不易正面抗衡。然,韩赵魏三国,同气连枝,我赵国断然不能坐视韩魏被吴蛮子所灭。” “我国君已在晋阳、邯郸等地再次征兵,且派了使者,前往齐、宋、卫、燕等国,请列国一起发兵援救韩魏。” 闻言,魏君侈惨然一笑,道:“列国当真能救援我魏国?” “可。” 傅便朝着魏君侈躬身行礼道:“魏君,今吴国势大,吴王庆忌又是狼子野心,图谋扫灭诸国,一统华夏,我等岂能让他得逞?” “所以,列国皆有唇亡齿寒之感。此诚韩魏两国生死攸关之际,敝臣不敢隐瞒,中山国、代国都愿发兵救援韩魏。” “只要魏国能撑住两三个月,大梁之围遂可解之。” 魏君侈眯起了眼睛,缓声道:“傅大夫,两三个月?而今成周、洛邑一带,有吴军几十万人马。” “仅凭我魏国一己之力,再加上大梁是新都,防御工事不甚坚固,城中的可战之兵不过数万人,便是再有老弱妇孺相助,负隅顽抗之下,恐怕都难以抵挡吴军两三个月。” 听到这话,傅便忙不迭的道:“魏君!汝魏国上下,众志成城,又何惧不能抵挡吴蛮子的侵害?” “魏君可尽力而为。我赵国一定尽快发兵援救大梁。” 这只是傅便的一面之词,老谋深算的魏君侈,又岂会轻信? 见到魏君侈一副无动于衷,已经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傅便又道:“魏君,难道你能坐视魏国就此灭亡,汝魏氏基业,毁于一旦吗?” “吴王庆忌,虎狼之君也,吴国更是虎狼之国!” “难不成在吴军兵临城下之际,魏君便要开城投降,将祖先留下的基业拱手让人?” “呵呵。” 魏君侈澹澹的一笑,道:“傅大夫此言差矣。魏国,不一定会亡国。” “寡人听说吴王派的信使,已经到大梁,并面见了相邦文种。相信待会儿,文种就会入宫觐见寡人,商谈魏吴两国弭兵之事。” 傅便瞪着眼睛道:“魏君,你是要向吴国求和?” “若能让我魏国免于战乱,保住我魏国的宗庙社稷,寡人割地求和,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一听这话,傅便不由得痛心疾首的道:“魏君此言差矣!” “割地求和,称臣纳贡。这后者且不说,前者,魏国今日割三城,明日割五城,有多少城邑土地能割让给吴蛮子?” “自吴国称霸天下以来,吴国的附庸国可都没有好下场。” “如今魏国直接受到吴国的威胁与侵略,首先以地赂吴、事吴,实乃大缪也!” “若诸侯贪疆场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残杀,吴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 顿了一下,傅便痛心疾首的道:“魏君,诸侯之地有限,吴蛮子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 “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至于颠覆,理固宜然。敝臣认为,以地事吴,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 魏君侈沉默了。 他知道傅便说的没错,但是他不能反驳,却也不敢赞同。 “傅大夫,请你先回传舍稍候。事关重大,寡人要好生思虑。” “敝臣就在传舍,静候佳音。” 傅便认为自己已经说服了魏君,起身告退之后,魏君侈又让人将文种请到宫室中。 “相邦,吴王有意灭魏耶?” 魏君侈问了一句。 “有!” 文种叹气道:“国君,实不相瞒,大王有意灭魏。只是范蠡、武安君等人好言相劝,这才使大王暂时打消了灭魏之念头。” “大王派信使见臣,让臣作为使者,促成吴魏两国之盟好。” 魏君侈眯起了眼睛,询问道:“不知吴王有何条件?” “大王之意,是让魏国割让河东的耿、采桑、桐、周阳、安邑、黄父等二十一座城邑,并赔偿吴军在战争中的一切损失。” 文种缓声道:“臣估算了一下,魏国应赔偿给吴国,至少黄金三万镒。若无这么多的黄金,可用玉帛、粟米、布匹、绸缎等硬通货折算……” “咳咳咳咳!” 听说了庆忌所开出的条件后,躺在病榻之上,原本就一病不起的魏君侈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怒火攻心之下,居然“哇”的一声,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君父!” 身边的魏驹忙不迭的上前扶住了魏君侈,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舒缓一下。 而后,魏驹不由得冲着文种怒目而视,道:“大胆文种!” “你算什么东西!吃里扒外!” “普天之下,就连普通的庶民都知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你,作为魏臣,被国君钦命为相邦,却不似为国效力,为君尽忠,反而出卖我魏国的利益,为吴国谋利!” “你这跟卖国求荣有何区别?” “文种,你对得起自己的差事,对得起国君对你的重用吗?” 在这个事情上,文种看起来,似乎做得不厚道。 但,文种既是魏臣,也是吴臣,在魏国是相邦,在吴国是左丞相,挂着吴魏两国的相印! 一个人,担任两国的相位! 只见,此时的文种被魏驹训斥了一番后,不咸不澹的取下了头上的进贤冠,并从怀里掏出了相印,朝着魏君侈以及魏驹躬身行礼道:“国君、太孙,文种原本是楚人,承蒙大王不弃,不以文种卑鄙,对文种委以重任,以左丞相之位,让文种得以一展所长。” “文种甚是感激,遂以命相报,殚精竭虑,在所不辞。” “之前文种奉王命,出任魏相,以一人之力,任职吴魏两国。” “今吴魏相冲,文种被夹在两国之间,左右为难,请魏君允许臣卸去相邦之位,归还相印!” 第893章 饮鸩止渴 文种这是要撂挑子不干了! 一个人出任吴魏两国的官职,还都是身居高位,现在两国之间发生冲突,被夹在中间的文种,的确里外不是人了。 由是如此,文种干脆就卸下了魏相的差事,以吴国左丞相的身份,来跟魏国的君臣谈判! 反正,打从心里,文种从始至终都把自己当做了庆忌的臣子,吴国的臣子。 “万万不可!” 见到文种要卸任的魏君侈,忙不迭的挣扎着要起身,大声疾呼道:“相邦,何故舍寡人而去?舍魏国而去?” “魏驹,还不快点向相邦赔礼道歉?” “祖父。” “道歉!” 被魏君侈呵斥了一声后,魏驹这才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向对面都文种躬身行礼,低着头道:“适才是驹失礼,一时冲动,不该对相邦恶语相向,还请相邦见谅,切勿放在心上。” “无妨。” 看见魏君侈与魏驹这祖孙两人已经被自己拿捏住了,文种这才收起了相印,并将进贤冠重新戴回头上。 这魏相的差事,文种的心里是不想干的。 不过,庆忌并没有授意他卸任,文种岂敢擅专? 诚然,文种在出任魏相期间,一心为吴国谋利,干出了许多不利于魏国的事情。 譬如一些城邑的图籍户册,以及要塞的驻防人员状况等情报,都被文种传回了咸阳,让吴国的君臣获悉…… 饶是如此,这个时候魏君侈又岂敢对文种不利? 若没有文种这个中间人,魏国恐怕会损失更大。 也不便于再吴王庆忌面前说上话! “相邦,我魏国割让河东二十一座城邑,以及赔偿吴国三万镒黄金的条件,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魏君侈舍下了一张老脸问道。 要知道,之前的魏国,就已经被吴国夺取了河西之地,要是再失去河东的二十一座城邑,魏国的国土面积就大面积缩水了。 连东边的宋、鲁、卫三国都不如! 而且,河东之地,那是魏国的膏腴之地,精华所在之地。 早在老牌霸主晋国的时候,河东之地,就是晋国的重资之地,很是繁华,不仅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商业还不是一般的繁荣。 这若是被吴国尽数夺去了,魏国只怕会沦为天下诸侯中的末流…… 三万镒黄金的赔偿款项,更是不必多说。 一镒等于二十四两,三万镒就是七十二万两! 魏国是三晋当中最富庶的一个国家,但,一年的国库收入,折合粟米、布匹、玉帛等物,也不过三千镒。 也就是说,魏国的公族、官吏、将士,要不吃不喝十年,才能还清这笔赔偿款…… 这如何使得? 而且,魏国割让河东二十一座城邑之后,势必会减少一半以上的赋税来源,所有魏人,只能为吴国无偿“打工”。 吴国在战争中的损失,有那么大吗? 必然是没有的。 就算是有,也不应该让魏国独自承担! 而庆忌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其实,庆忌向魏国索要的赔偿款,只是价值二万镒黄金的东西(硬通货),彻底搞残魏国,使魏国再也无法恢复元气而已。 庆忌的底线是这样,而文种之所以狮子大开口,向魏君侈索要三万镒黄金的赔偿款,只是想漫天要价,落地要钱。 作为占据绝对优势的战胜者,吴国还怕拿捏不了魏国吗? “国君,魏国割让河东二十一座城邑,绝无再议之余地。” 文种以一种母庸置疑的口吻,说道:“至于赔偿款,还可以再谈谈。” “不可。” 魏君侈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又捂着自己的心口,一脸绞痛的神色,道:“魏国割让河东二十一座城邑,实在太多。” “我魏国最多能割让八座城邑,等价值五千镒黄金的东西。” 闻言,文种澹澹的站了起身,朝着病榻之上的魏君侈行了一礼,道:“国君,那便没得谈了。” “实不相瞒,大王更愿意看见这种结果。” “吴国数十万大军,陈于韩魏两国之边境,尹、洛一带,只待谈判破裂,大王立刻就将挥师东进北上,伐灭韩魏!” “届时,魏国说亡,也便亡了。宗庙社稷倾覆,身家性命不保,国君你还留着黄金玉帛之物,城邑土地之余,有何用?” “吴国,不凭口舌,唯仗吴戈!” “……” 魏君侈沉默了。 魏国的基业眼看着都保不住了,他现在的坚持,又有何用? 只为争一口气吗? “文种!你怎敢在此危言耸听?” 魏驹怒不可遏的指着文种,大声道:“吴国强势,难道我魏国便是好欺负的吗?” “尹阙之战,我魏国固然精锐尽丧,国内却还有可战之兵,仍有青壮、健妇,甚至一般的老弱妇孺,都愿意为国而战!” “我魏国上上下下,众志成城,一心抗击暴吴侵害!” “可谓是将一寸山河一寸血,近二百万的魏人,吴军可斩尽杀绝吗?” 魏驹的这番话,也只能是自欺欺人,骗骗自己了。 魏国有人口差不多二百万,临时征召的话,说不定还能拉起来一支三四十万人的队伍。 但,用处不大。 只能是螳臂当车,自找死路。 而且,吴军根本不可能给魏国这种反应的时间。 文种想了一下,澹澹的道:“太孙,我不愿跟你逞口舌之利。” “这几年来,不,是魏国自立国以来,对外战事中,除了联合韩赵两国灭郑之成就,与吴数战,皆败,甚至还丢了河西之地,连国都安邑都被攻破,国君与卿大夫仓皇出逃。” “损兵折将之甚,以至于丧失的城邑土地,岂不有锥心之痛?” 顿了一下,文种又道:“丧师失地,还只是锥心之痛。连宗庙社稷都保不住,国君与太孙日后在九泉之下,如何还有面目,再见魏氏的列祖列宗?” “哼。” 魏驹冷哼一声道:“文种,我听你在信口雌黄!” “失了河东之地,魏国赋税减半之后,还要向吴国赔偿三万镒黄金,那无异于饮鸩止渴。” “日后吴国灭魏,岂非是易如反掌?” 魏驹不是傻瓜,这种浅显的道理,如何不懂? 第894章 割地事吴 “国君、太孙,我文种言尽于此。” 文种再次朝着魏君侈以及魏驹躬身行礼道:“我最多只能给国君一日时间。明日一早,我便离开大梁,前往成周跟大王复命。” “我毕竟与国君你君臣一场,再提醒国君一句,聊表心意,以尽君臣之谊——” “大王遣范蠡使韩,将让韩国割让颍川、上党、故郑之地三十座城邑,并赔偿黄金三万镒。” “国君你若是再执迷不悟,魏国必亡于吴军之手。” “吴国锐士数十万人,顷刻间就能踏破大梁,吞并魏地,国君将期望寄托于赵、齐、宋、鲁、卫等诸侯国身上,实乃大缪!” 文种意味深长的道:“魏若能存国,日后还大有可为。如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一般,吴国未来何去何从,魏国未来何去何从,便是智者,都无法获悉。” “说不定,吴王百年之后,出了一个昏庸无能的国君,无法守土开疆,自保尚且不足,魏国还能顺势而起。” “文种,告辞!” 撂下了这句话,文种便转过身,准备缓缓的离开宫室。 听说韩国可能要一下子损失三十座城邑,还有三万镒的黄金后,魏君侈这才心理平衡一些。 “且慢!” 魏君侈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后,这才叹气道:“相邦,寡人……我魏国,愿割让河东二十一座城邑,并赔偿吴国三万镒黄金!” “祖父!” 魏驹急眼了。 文种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朝着魏君侈垂手道:“国君英明。” “大王请国君以及韩君,会于孟津,顺便订立国书。国君身子不适,可让太孙位临孟津,代为会盟。” “好。” 魏君侈无奈的答应下来。 “另外。” 文种想了想,还是缓声道:“韩魏两国屡次攻吴,与吴国作对,这其中少不了赵人的挑拨离间。” “请国君杀了赵使傅便,以取信于吴王!” “这……” 魏君侈眼皮子抽搐了几下,不由得瞠目结舌的问道:“相邦,杀害赵使?” “这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赵使傅便,是为赵君的肱股之臣,在三晋有着不小的人望。” “再者说,魏赵两国,原为和睦之邻邦,寡人怎可无端杀害赵使?” “相邦,能不能商量一下,只把傅便赶出魏国?” 魏国要是杀了傅便,这可不止是在打赵鞅的脸,也是自绝于赵国。 而文种,恰恰是要达成这种效果。 “上一次,国君也是把赵使赶出魏国,然,有何效果?” 文种澹澹的道:“国君若不自绝于赵国,如何能取信于吴王?还请国君三思。” “若傅便不死,吴王就绝不会信任魏国心向吴国,吴王也未必会履行诺言,不出兵灭魏。” “……” 文种这是让魏君侈拿傅便的人头,作为投名状,献给庆忌! 当然,这不是庆忌授意的,而是文种自作主张。 只是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庆忌,为了吴国着想。 “相邦,让寡人再好好想想。” “臣,最多再给国君一日时间。告辞。” 魏君侈挥了挥手,文种就离开了这座宫室。 为什么文种咬定一日时间? 这不只是在威胁魏君侈,加大敲诈力度,而且,是为了避免魏人故意拖延时间,导致赵、齐、宋等国的军队驰援过来,让局势进一步恶化…… 等到文种离开后,魏驹就急不可耐的向魏君侈进言道:“祖父,切不可与吴人媾和!” “就像之前傅便说的一样,割地事吴,无异于抱薪救火,会使火势愈发旺盛,直到烧尽了魏国!” “祖父,你应该振作起来,凡我吴国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皆可一战。” “孙儿就不信,我几十万魏人据城而守,负隅顽抗,还不能挡住吴军的攻势!” “大不了跟吴蛮子拼了!拼个鱼死网破,拼个你死我活!” “跟他们玉石俱焚!” 闻言,魏君侈摆了摆手,虚弱的长叹一声道:“驹儿,你到底是年轻气盛,还不谙世事之险恶。” “若吴国是万乘之国,我魏国连千乘之国都算不上。” “将希望寄托在赵、宋、齐、卫等国身上?他们尚且自身难保。” “至于魏国举国皆兵,妄想抵挡吴军强大之攻势,更是痴人说梦而已。” 顿了一下,魏君侈摇摇头道:“先祖们开创基业,并把基业传到我手中。我侥幸顺着时势,建立魏国,本想着将基业发扬光大,使魏国崛起,不至于遭受强吴欺凌。” “未曾想,魏国还是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驹儿。” 魏君侈浑浊的眼神,放在了魏驹的身上,语重心长的道:“为人君者,要能忍,忍辱负重,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只要魏国还存在,宗庙社稷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如文种所言,吴王庆忌年近五旬,已经不年轻了。” “他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有抱负,有能力。” “祖父无能,使魏国崛起的重担,日后就落到你肩上了。” “祖父……” 魏驹闻言,不由得潸然泪下,跪倒在了床榻边上。 “下令,杀了傅便。” “祖父……” “没听见寡人的话吗?” 魏君侈咬着牙,挥舞着手臂,带着愤恨的语气,大声道:“杀了傅便!” “魏驹,寡人……现在还是国君,日后等你当了一国之君,肩负重任之后,寡人管不着了。” “昏君……坏事,让祖父来做,你就当一个明君,做一代雄主。” “诺!” 魏驹终于泪流满面的答应下来。 …… 五日后,吴王庆忌、韩君不信、魏太孙驹三人会盟于孟津。 魏驹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人将傅便的首级呈给庆忌。 见状,庆忌不由得“大惊失色”,问道:“这是何人的首级?” “回禀吴王,此乃赵国上大夫傅便的首级!” 魏驹只以为庆忌是在装傻充愣,于是强忍着内心的愤恨,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赵国屡次威逼利诱我魏国出兵攻吴,之前魏国多有冒犯吴国之处,还请吴王见谅。” “现在,魏国献上傅便之首级,只为与赵国划清界限!” “请吴王,笑纳!”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道:“魏君以及太孙,有心了。” “傅便不管再怎么说,都是赵国的上大夫,赵君之宠臣。” “伯噽!” “臣在!” “着你将傅便首级与尸身放入棺椁之中,选派一队人马,送回赵国,交于赵人妥善安葬。” “诺!” 伯噽立即答应下来。 死者为大。 这个时代,虽然战争的烈度不断增强,列国已经撕破了脸。 但,傅便之死,赵国怎敢怪罪到吴国头上,然后愤而杀害护送傅便棺椁返赵的吴国士卒? 那不止是在打庆忌的脸,也会让赵鞅担负坏名声。 第895章 虎狼之君,虎狼之国 “请!” 孟津的四方台上,庆忌在两道国书之上,盖上了属于自己的吴王印玺之后,又让人分别交给了韩君不信,以及魏太孙驹,让他们确认无误后,再盖上国君印玺。 韩不信与魏驹对视了一眼,都强忍着内心深处的怨恨、无奈、痛苦,五味杂陈的情绪,在国书上,盖上了印玺。 这就昭示着,魏国河东的耿、采桑、桐、周阳、安邑、黄父等二十一座城邑,全部割让给吴国。 而且,魏国还要赔偿吴国三万镒的黄金,可用布匹、粮食、玉帛、丝绸等硬通货折算。 相比于魏国,韩国更惨一些。 韩国要割让给吴国的城邑土地,就包括上党之地、故郑之地的颍川,还要跟魏国一样,赔给吴国三万镒的黄金。 这就导致,魏国与韩国的疆域面积,沦丧了一半,人口、财政收入等等,也都直接对半砍。 更要命的是,这三万镒的黄金,相当于韩魏两国各自的几十年国库收入。 两国的公族、朝臣官吏以及三军将士,要至少不吃不喝二十年,才能还上这一笔巨额欠款。 这可能吗? 庆忌基本上不寄希望于韩魏两国能老老实实的还钱,因为这是有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而且,庆忌根本不可能给韩魏两国苟延残喘那么长的时间。 庆忌要的,是通过韩魏两国负债累累的方式,迫使韩魏不得不使劲儿的压榨底层的黎庶,盘剥国人,把他们逼到吴国这里来,或者是纷纷出逃。 如此一来,原本的韩人、魏人就不会抵触吴国灭亡他们的国家,反而会“喜迎王师”…… 这种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只是见效比较慢一些。 但,绝对是杀人不见血的。 值得一提的是,韩魏两国付出了那么惨重的代价,最终,还是没能换回尹阙之战中,两国被俘虏的将士。 尹阙之战,韩魏被俘虏的将士多达十四万人,全部都被送往了吴国的陇西郡、蜀郡一带安置,负责屯田垦荒。 经过三年或者五年的劳动改造后,他们会被释放出来,包分配房屋、田地、农具等东西,以及足够过活的一些口粮。 当然,如韩太子庚,以及魏曼这样的贵族将领,庆忌还是把他们放了回去。 毕竟庆忌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至于那十四万的降卒,庆忌绝不可能把他们放回去。 如若不然,尹阙之战不是白打了吗? 此时,见到韩不信与魏驹都在国书上盖上了印玺之后,庆忌这才露出了笑脸,站起身道:“韩君、太孙,现在秋高气爽,不知道二位可有兴致,随寡人一同田猎?” 闻言,韩不信与魏驹哪里敢拒绝? 孟津这个地方,古往今来都是极负盛名的。 武王伐纣,大会诸侯于孟津。 前来参加大会的诸侯和部落首领,据说有八百人之多。 在大会上,周武王举行誓师仪式,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盟津之誓”。 这是一次“诸侯所由用命”的重要盟会,实际上是灭商的总动员。 庆忌在这个地方行猎,会盟韩魏两国的国君(储君),还是意义重大的。 诚然,周武王算不得庆忌的直系祖先,但好歹是周族的英雄,建立周王朝的帝王级人物,怎不让人心驰神往? “休!” “噗嗤!” 骑着骏马的庆忌,一路驰骋,弯弓射箭,一箭就射中了一头突然窜出吊额白虎。 “吼!” 白虎嘶吼了一声,固然脚被射中了,血流不止,但仍旧在那里龇牙咧嘴,警示着庆忌以及身后的宿卫,切勿靠近。 “等等!” 庆忌看见那白虎狰狞的眼神,挥了挥手,示意宿卫们不要靠近。 “吴王,何不杀之?” 跟在身边,原本一直心不在焉的魏驹询问道。 “万物有灵。尤其是这白色的勐虎,更是世所罕见,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寡人便放了它。” “吴王此言差矣。” 魏驹反驳道:“这白虎,虽不同于一般的勐虎,却性情凶残,恐怕吴王放了它,日后它可能会伤人,甚至食人。” “敢问吴王,人命与虎命,孰轻孰重?” 魏驹给庆忌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 庆忌有心要放了这头白虎,魏驹却以此为由,跟庆忌唱反调。 放了白虎,说不定它日后会伤人、食人。 不放白虎,又跟庆忌的初衷相悖,而且这会让魏驹呈口舌之利,跟庆忌的言语之上,略占上风。 庆忌不想跟魏驹一般计较,只是这如果传扬出去,恐怕不利于庆忌的名声。 想了一下,庆忌没有直接回答魏驹的这一问题,而是吩咐左右,道:“谁能为寡人降服这头白虎,寡人赏金五百两!” “诺!”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更何况是能在庆忌面前表现的机会? 一众宿卫都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包括公子章、公子繁,以及孙敌、伍明、伍亮、孟贲、黑夫等人在内,都一窝蜂的冲了过去。 吴人降服豺狼虎豹,有的是手段。 毕竟,吴国人过去生活的地方,就时常有毒虫勐兽出没,他们再习惯不过了。 不一会儿,一头硕大的白虎,就被众人生擒。 庆忌当场赏了他们五百两金子……均分,而非是单独一人。 毕竟,对付这种凶悍的勐虎,他们没必要逞能。 “父王,不知道这头白虎,你要如何处置?” 公子繁好奇的询问道。 “关起来,送回咸阳宫养着。” “诺!” “……” 听到这话的魏驹,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后很是诧异的问道:“吴王,你这是要养虎?” “有何不可?” “吴王岂不知道养虎为患的道理吗?”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那是对于常人而言,的确养虎为患。寡人这么多年来,可养了不少勐虎,有越国的,有楚国的,有秦国的,就是不知道,日后是否会有韩魏两国的勐虎,为寡人所养?” 庆忌这番话的深意,韩不信与魏驹怎能听不出来? 越、楚、秦等国,皆已被吴国灭亡了。 对待被自己灭掉国家的诸侯,及其子嗣,庆忌还算是宽容的。 哪怕是如已故的嬴盘一般,在吴军攻破雍都的时候自杀身亡,庆忌还能找来他的胞弟,立为“秦侯”,赐食邑五百户,世袭罔替,以延续秦国嬴姓的香火。 庆忌的这种做法,不可谓不厚道了。 只是,若能存国,作为一国之君,谁愿意寄人篱下,眼看着自己的宗庙社稷倾覆? 魏驹喟然长叹一声,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吴王仁德,是小子冒昧,还请吴王见谅,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 庆忌很是大度的摆了摆手,笑吟吟的道:“现在你们中原诸侯,都称呼寡人为‘虎狼之君’,吴国为‘虎狼之国’,吴师为‘虎狼之师’,寡人认为,善哉。” “……” 第896章 河神娶新妇 孟津之会后,庆忌并没有返回西都咸阳,而是领着临时的出巡队伍,在适才得到的城邑土地之上巡视。 韩魏两国这一次割让给吴国的城邑,有整整五十一座。诚然,疆域面积是犬牙交错的,但终归是属于吴国的疆土了。 签订割让城邑土地的文书之后,吴军就接管了河东、颍川、上党的五十一座城邑。 昔日作为 “春秋小霸”的郑国,其城邑土地,基本上被吴国占据了。前年的时候,韩、赵、魏三晋联军灭郑,并瓜分郑地。 由于赵国不接壤于郑地,所以韩魏两国经过一番商量后,决定 “易地”,这就导致,赵国的国力迅速激增。眼下,赵国虽有黎之战的惨败,却主力仍在,国力并没有衰退多少,还能对吴国构成一定威胁。 庆忌原本是打算发兵攻赵的。只是占领中原那么多地盘,本身就需要很多兵力驻防,再加上韩魏两国不一定能容忍庆忌伐赵灭赵之举。 万一韩魏两国反水,突然叛乱,断了吴军后路,如之奈何?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庆忌认为,还是有必要先灭掉韩魏两国,最后再灭赵。 此时,庆忌的出巡队伍,来到了邺城。 “邺”之名始于黄帝之孙颛顼孙女女修之子大业始居地。在唐尧、虞舜及夏时属冀州,商属畿内名相,西周属卫,春秋属晋。 齐桓公始筑邺城,昔日六家分晋之后,邺城就被划到了魏国治下,并成了一个重镇。 邺城这个地方,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北边是魏国、赵国,距离大梁、邯郸不远;东边是卫国,吴国可以通过邺城为跳板,威胁到魏、赵、卫三国。 漳水河畔,跟在庆忌身后的范蠡,似乎也察觉到这个问题,于是向庆忌进言道:“大王,臣以为可在置郡、置县。” “邺城现在成了吴、魏、赵、卫四国的兵家必争之地。” “地理位置很是重要。而且,臣适才观察过,此地依山傍水,土地肥沃,又有商旅常年往来,之前每年能给晋国、魏国产出的赋税极多。” “此地,与安邑、大梁一样,是魏国的三大重资之地。据说之前魏君迁都的时候,还考虑到定都于邺城。” “只是,由于邺城偏居东隅,恐怕常年遭受到敌国侵害,魏君这才作罢。”定都邺城吗? 魏人之前有这种想法,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东汉末年,曹操击败袁绍进占邺城,营建邺都,邺城自此成为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六朝都城,所以这个地方,在历史上有 “三国故地,六朝古都”之美誉。 “大王,臣以为若在中原置郡,可以邺城为郡治,并驻防重兵,选派一位文武兼备的大将镇守。” “再者,大王应当大力发展邺城,使民心归附,进一步稳固我吴国在中原的根基。” “善。”庆忌的想法,跟范蠡是不谋而合的。毕竟,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 吴国要在中原彻底站稳脚跟,不至于再被关东诸侯们堵到家门口,有必要考虑先发制人。 庆忌一行人,又搭乘戎车,在田野之间巡视。只见不少的耕地都已经荒废,长了许多野草。 熟地都成了生地,缘何至此?庆忌有些疑惑。邺城,之前的确是魏国的重资之地,只是商税的占比极高,田租税反而是相形见绌的。 一些农夫甚至还坐在树荫底下聊着天,说着闲话。等到庆忌过来的时候,农夫们这才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对庆忌大礼参拜。 “参见大王!大王万年!”他们曾是魏人。不过,邺城已经成了吴国的疆土,他们只能对庆忌改变称呼,行了大礼。 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有男儿死在了战场,尤其是死在了吴军的手下。这让老农夫们在面对庆忌的时候,心情很是复杂。 仇恨?有一些。但,他们不敢暴露出来,也不敢对庆忌不敬。能一睹吴王的真容,本身就是他们的荣幸了。 “二三子不必多礼,坐。”庆忌很是平易近人的坐到了一边的木头墩子上,甚至还不需要旁边的宿卫上前擦拭。 这让在场的老农夫们,不由得对庆忌心生好感。 “二三子,寡人初来邺城,却不知此地商旅之业如此发达,为何农耕不行?” “莫非之前魏君横征暴敛,使邺人苦于劳役、兵役,而使乡间没有青壮年劳动之人?” “这……”在场的农夫们,都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庆忌的这一问题。 魏国有太多的青年男子,死在了战场上,这是可想而知的。但,魏君侈的确没有干过不恤民力,横征暴敛的事情。 不过邺城这个地方的乡间,的确人烟稀少,田地荒芜萧条,一片冷清。 庆忌已经巡视了不少韩魏故地,都没有发现此等状况。这时,一个皮肤又黑又黄,身材健硕的中年汉子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进言道:“大王,实不相瞒,这田间地头人少,的确有原因。” “因为这十几年来,有不少农户纷纷出逃,以至于田地都没有人耕种,一片荒芜。” “是何原因所致?” “我等邺县之民,苦于给河神娶妇,故而贫苦。”中年汉子唉声叹气的道:“邺县的三老、廷掾每年都要向我等黎庶,尤其是农户征收赋税,搜刮钱财,收取之铜钱以百万计。” “他们只用其中的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而与祝巫一同分那剩余的钱拿回家去。” “到了为河伯娶妇的时候,女巫行巡查,看到小户人家的漂亮女子,便说‘这女子合适作河伯的媳妇’,遂下聘礼娶去。” “给她洗澡洗头,做新的丝绸花衣,让她独自居住并斋戒,并为此在河边给她做好供闲居斋戒用的房子,张挂起赤黄色和大红色的绸帐,这个女子就住在绸帐之中,我等还要给她备办好酒好肉。” “如此,一连十几日,二三子又一起装饰点缀好那个像嫁女儿一样的床铺枕席,让女子坐在上面,然后使它浮到河中。” “起初在水面上漂浮着,漂了几十里便沉没下去。” “那些有漂亮女子的人家,担心大巫祝替河伯娶她们去,因此大多带着自己的女儿远远地逃跑。” “也因为这个缘故,乡野之间越来越空荡无人,以致更加贫困,这种情况由来已久。” “现在乡间流传的俗语有‘假如不给河伯娶新妇,就会大水泛滥,把那些庶民都淹死’的说法。” “……”这不是封建迷信吗?庆忌深感无语。不过,这种损害黎庶利益,草管人命的行为,是为庆忌深恶痛绝的。 “范蠡。” “臣在!” “你到城里,让三老、巫祝,还有邺县的父老乡亲置办河神娶妇之事,寡人兴趣所致,要看一看。务必使他们大操大办,不得延误。”庆忌意味深长的道:“明日,寡人便要一睹河神娶新妇之事。” “诺!”范蠡想了一下,便答应下来。 “大王……”身边的伍明、伍亮、孙敌等将领宿卫,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不了解庆忌的深意,想上前劝阻,却被庆忌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第897章 卜子夏治邺 “吴王,真暴君也。如此贪婪,令人发指!” “嘘,慎言。吴王以及他的鹰犬,都还在邺县这里。” “哼,便是被他处死,又当如何?他敢做,还不准咱们说吗?” “为了一时之快,一己之私,只为一睹河伯娶新妇之事,竟然勒令官吏、三老、巫祝横征暴敛,搜刮了我等父老乡亲的几百万钱。” “这可是血汗钱!” “传闻中吴王爱民如子,处事公允,依我看,他分明是十足的虎狼之君。” “唉,邺县,不得安宁矣!” 庆忌的诏令一经下达,邺县之内,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是官吏、三老、巫祝这样的能从中牟取暴利的人。 忧愁的,自然是底层的庶民,尤其是农夫。 为了完成庆忌布置的任务,一众邑兵都纷纷上门,向黎庶索要钱财,作为献给河伯娶妇所用。 对此,邺县的黎庶是叫苦不迭,被搞得鸡飞狗跳,在背地里不由得骂着庆忌,骂着吴国。 以前在魏国治下,他们好歹是一年给河伯娶一个妇人。 现在倒好,庆忌到邺县巡视,居然心血来潮的想看看,因此却让邺县的黎庶破费了,这怎能让他们不怨恨? 由于,庆忌明日便要看到河伯娶妇的场面,故而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 老巫婆寻找了一个模样不算丑陋的姑娘,作为河伯的新妇,让她先住在帷帐中,斋戒一宿,第二天便正式出嫁。 农户们则是要好酒好肉的伺候着,不能怠慢。 一切事宜,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终于,到了翌日,在漳水之畔,众人都聚在了一起。 官吏、三老、有钱有势的富商、地方上的父老也都会集在此,看热闹来的黎庶也有二三千人。 庆忌则是在一众宿卫的陪同下,接受所有人的朝拜。 那个巫祝则是一个老婆子,已经七十岁,面容枯藁,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跟着来的女弟子有十来个人,都身穿丝绸的单衣,站在老巫婆的后面。 “河伯的新妇何在?” 庆忌问了一句。 老巫婆连忙请出昨天找的女子,让庆忌看一看,瞧一瞧。 庆忌摇摇头道:“此女不甚美丽。河伯毕竟是神祇,不容亵渎,若献上容貌平平的女子为新妇,恐怕会招致河伯发怒,泄漳河之水,祸及这两岸的生灵。” “啊,这……不知道大王何意?” 一众黎庶都感到非常惶恐。 毕竟这漳河几乎每年都要发一次大水,淹没了田地的庄稼且不说,搞不好,可能连人都要淹死…… 庆忌想了一下,便郑重其事的道:“请巫祝先到河中禀告河神,要为他另娶新妇之事。改日找过一美人,再送给河伯也不迟。” “诺!” 庆忌的话音一落,两名膀大腰圆的宿卫,就一左一右的架住了老巫婆。 “啊!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不能拿我献祭河伯!” 不管这老巫婆如何挣扎,最终都逃脱不了,被扔到滚滚漳河之中的命运。 过了许久,河里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庆忌饶有兴致的笑道:“这巫祝去了甚久,还了无音讯,怕不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来人,让巫祝的弟子下去催催她!” “诺!” 老巫婆的一个弟子就被抛到了漳河之中。 一连抛了三个老巫婆的弟子,都不见有任何音讯,河畔之上,所有人有些惊疑不定。 为了避免庆忌把自己抛下去活活淹死,老巫婆的其余弟子,都已经夺路而逃。 庆忌则是没有追究。 “巫婆、弟子,这些都是女人,不能把事情禀报清楚。请三老替寡人去说明情况!” 言罢,庆忌又吩咐宿卫把三老抛到了河里。 三老,是县的下一级乡吏,类似乡长。 作为有头脸的基层官吏,“三老”少不了查证调停民事纠纷,算是负责教化,但他的主要工作还是收税…… 见到庆忌把三老都扔进了河里,其余官吏都不禁吓得肝胆俱裂,额头直冒冷汗,生怕庆忌下一个就把自己扔进漳河淹死。 “主簿、廷掾何在?要不你们也下去问一问河伯?” “大王饶命!” 一众邺县的官吏纷纷下跪,一个劲儿的叩头,把头都叩破了,额头上的血流了一地,脸色像死灰一样。 庆忌见状,澹澹的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河伯留客,甚久矣。二三子不必再等,都散了吧!” 一听这话,所有人这才如蒙大赦,纷纷离去。 庆忌干的这个事情,给予他们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站在一边的御史大夫范蠡笑吟吟的道:“大王,恐怕经此一事,邺县之人,都不敢再谈论河伯娶妇之事了。” 庆忌微微颔首道:“邺地巫风盛行,又适逢漳水常年大河泛滥,危害民生,寡人若不禁止巫风,不知这河伯娶妇之事,会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大王仁德。” 其实,像这种封建迷信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是不胜枚举的。 邺县位于中原,还是之前魏国的重资之地,尚且如此,更别说是一些偏远地方了。 就算是在吴国治下,不少地方还保留着特有的风俗习惯,这其中就包括了多yin祀,迷信鬼神,盛行巫祝文化。 有的时候,这种巫风是屡禁不止的。 “大王,以臣观之,这漳河之水应当治理。大王何不跟昔日开凿都江堰,使蜀郡再无水患,增加了数万亩良田的先例一般,开凿水渠,以灌既邺县的耕地?” “善。” 庆忌微微颔首,问道:“少伯,依你看,寡人应以何人治理漳水之患,更好?” “卜商。” 范蠡想了一下,便举荐道:“大王,昔日卜商为蜀郡守,为大吴开凿都江堰,有着丰富的治水经验,用他来治理漳河的水患,最合适不过。” “卜子夏善于民生政务,战场杀伐之道,非他所长也。” 由于邺城这个地方,地理位置很是关键,可能会成为吴国北伐赵国,或东征卫国的桥头堡,所以庆忌想的,是要选一个文武兼备的大将坐镇。 第898章 分封诸公子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九年,即公元前485年,农历九月。 原本还在中原巡视的庆忌,忽然接到一道急报—— 远在金陵的太师季札,病危。 命悬一线! 庆忌不敢怠慢,带着出巡队伍,一路舟马劳顿,风尘仆仆的赶往吴国的东都金陵。 当庆忌再次见到季札的时候,季札已经躺在了病榻之上,气若游丝,眼看着已经如同油尽灯枯,命不久矣了。 “叔祖。寡人,回来了。” 庆忌在季札的病榻边上跪坐着,握住了季札颤巍巍的双手。 “大王,老臣听说你还远在中原巡视,何故到金陵?” “叔祖染病,寡人岂有不归之理?” “唉,大王,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老臣属于寿终正寝,大王你不必感伤。” 季札笑了笑。 他是一个生性豁达之人。 三次让国,澹泊名利,被天下人称之为“至德之人”。 尽管,季札一辈子遭遇了不少的挫折,却还能以良好的心态面对一切,从未愤世嫉俗过。 这大概是季札长寿的秘诀了。 季札,已经年过九旬,放在医疗水平发达的现代,都是了不得的岁数。 更何况是这个时代? 季札绝对是老寿星了! “我吴国失一大贤,寡人失一臂膀,失一良师益祖。叔祖,你让寡人如何能不感伤?” 庆忌叹了口气道。 庆忌在位近三十年,早年回国夺位的时候,就是靠的季札,才能迅速稳住政局,使人心归附。 也是在季札的鼎力相助下,庆忌才能顺利的在吴国进行第一次变法,使吴国的国力蒸蒸日上,有了显着的提高。 即便是在季札卸任太宰之位后,也只是退居二线,还负责为庆忌教导诸公子学业,传道受业解惑,并且不时的到稷下学宫,将自己的学问传授给士子们,着书立说…… 季札这一辈子的成就,让很多人仰望。 “叔祖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庆忌问道。 “大王不远千里,从中原赶回金陵,老臣岂敢叨扰大王你?若说心愿,老臣并没有,只是几句遗言,还请大王听得进去。” “叔祖但说无妨。” “老臣死后,想葬在延陵舜过山下,并且丧仪一切从简,以普通大夫甚至是庶民的规格,有一块墓碑即可,还请大王成全。” “叔祖,你这……” 庆忌有些难为情。 按照庆忌的想法,似季札这样的功臣,应该跟他一起陪葬于吴王陵墓,并配享太庙的。 这是季札作为臣子的荣幸。 奈何,季札似乎瞧不上眼。 更过分的是,季札居然要求自己以薄仪下葬于延陵舜过山下。 何解? 季札,世称“延陵季子”。 他当年为避让王位躬耕于舜过山,周灵王二十五年(公元前547年)吴王余祭遂封季札于延陵。 诚然,庆忌后来将季札封于州来,而且季札常年待在金陵。 但是在季札心里,想必已经是将延陵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寡人准了。” “多谢大王。” 季札想了一下,又道:“大王,老臣的寿命止于此,不能在有生之年,陪着大王同见九州一统的时刻。” “然,老臣临终前,想知道,日后大王你一统天下,将会如何治理华夏?以怎样的体系,治理华夏?” “是全部推行郡县制,或是如周王室一般,推行分封制?” 庆忌摇摇头道:“叔祖,不瞒你说,这个问题,寡人考虑到,只是终究没有答桉。” “叔祖何以教寡人?” 这毕竟是关乎到吴国未来的大事。 可想而知,现在,只要庆忌不中道崩殂,先一步撒手人寰的话,吴国要扫灭诸侯,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了。 所以季札有必要未雨绸缪,给庆忌谋划一下。 “郡县制与分封制,各有各的好处。” 季札缓声道:“这些年来,大王每设立一个新郡,都会派公子繁、公子章、公子熙、公子鸿等文武兼备,能力杰出的公子,到地方上,出任封疆大吏。” “大王信得过他们,故而给予特权,使诸公子跟一般的郡守有所不同,除了没有邦交、征税、征兵之权,诸公子在郡内的权力,跟国君别无二致。” “当时,老臣便已经猜到,大王可能爱子心切,想推行分封制。不知,老臣可有猜错?” “……” 庆忌闻言,笑了笑道:“叔祖,不瞒你说,寡人的确有心推行分封制。但,不是在国内,而是在域外之地。” “吴国新设立的郡,鱼龙混杂,需要强有力的人物坐镇。” “寻常人,哪怕是再有能力,寡人不一定信得过,寡人的儿子则不同,他们至少不敢在寡人的有生之年,背弃寡人,损害吴国的利益。” 季札问了一句:“若大王薨后,太子可制得住诸公子吗?” “制不住,却也无妨。” 庆忌缓声道:“叔祖,寡人的想法,是在国内推行郡县制,而在域外之地,实行分封制,分封诸子。” “如先祖泰伯,还有商朝的箕子一般,能开创多少的基业,只靠个人能力。其余,寡人一概不问。” 泰伯和箕子,都是非常有能力有德行的人物。 泰伯与仲雍同避荆蛮后,定居梅里。 土着居民认为泰伯有德义,追随归附泰伯的有千余家,并拥立他为当地的君主,尊称他为吴太伯,自号“句吴”。 子姓,名胥余,殷人,他是商王文丁的儿子,商王帝乙的弟弟,商王帝辛的叔父。 箕子官太师,因其封地与箕,故称箕子,他与微子、比干齐名,史称“殷末三贤”。 商周变易之际,箕子便趁乱逃往箕山,在那里过上了一段时间的闲云野鹤生活。 武王灭商建周后,求贤若渴的周武王访道太行,在陵川找到了箕子,恳切请教治国的道理。 箕子传授了《洪范九畴》陈述给武王听,史称箕子明夷。 周武王想请箕子出山,他不愿作周的顺民,因此不肯再出山,武王无奈而走。 因怕武王再次来请,箕子乘武王走后,他便迅速率领弟子与一批商的遗老故旧一大批人,匆匆离开箕山向东方而去。 据说,箕子一行到了黄海边,便乘了木筏向东飘去。 几日后登上了一岛,因见山明水秀,芳草连天,一派明丽景象,便将那地方叫做“朝鲜”。 从此,箕子带领的五千余人在那里定居下来。 后来当周武王知道箕子远避东方时,便派人到朝鲜封箕子做朝鲜的国君,并邀请箕子回乡探望…… 庆忌分封诸子的想法,大概是跟动物界的狮子,等小雄狮成长之后,就会被赶出去,让他们自立门户,繁衍出自己的族群是一个道理。 第899章 增设中原三郡 三日后,季札卒,享年九十二岁。 庆忌按照季札生前的遗愿,将他葬在了延陵的舜过山下,并且丧仪一切从简,按照普通士人的规格。 庆忌亲自吊唁季札,还写了一篇祭文,哀悼。 为了彰显季札的功绩,庆忌吩咐左右,在延陵为季札建造一座庙宇,以及一座高达三丈有余的凋像,供人祭拜祈祷。 并且,庆忌还追封季札为“大贤良师”,谥号“惠文”。 为季札主持完丧礼后,庆忌并没有立即返回咸阳,而是继续待在金陵,顺便巡视一下吴郡的各个县邑。 吴郡,是真正意义上的吴国本土。 这是庆忌的龙兴之地,老吴人最多的地方,庆忌怎能舍弃他们? 巡视了一番吴郡各地后,庆忌终于踏上了返回咸阳的路途。 诚然,东都金陵,也留守着不少吴国的朝臣官吏,有一定的行政体系 但,庆忌要真正颁布行政命令的话,最好是待在咸阳。 咸阳已经取代金陵,成了吴国的权力中枢所在之地了。 经过一两个月的跋山涉水,舟马劳顿,庆忌的出巡队伍,终于返回了关中。 当庆忌回到西都咸阳的时候,已经是年关之际。 …… 崇政殿上,庆忌头戴平天冠,穿着一袭玄色赤纹的冕服,腰间别着一柄龙渊剑,在陛台之上正襟危坐,接受着一众公卿大夫的朝拜。 按照惯例,这一次的大朝会,朝中凡是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卿大夫,都必须要到场参与。 而今,随着吴国的疆域越发庞大,需要处理的政务不知凡几,所以朝臣官吏的规模也在不断的扩大。 只是崇政殿上,就有三百余名朝臣,必须要参加大朝会的。 “大王,臣有事启奏!” 作为百官之首的太宰计然,第一个手持牙笏出列。 “请讲。” “臣以为,我吴国今年东益地,弱韩魏,扩张了河东、上党以及故郑之地的一部分(颍川),大王何不设立新的郡,以进行治理?” 计然的话音一落,群臣都纷纷下跪,表示赞同。 “臣附议!” “大王,如此庞大的疆土,如此众多的城邑,若不设立郡,恐怕难以治理。” “河西之地,以及故周王畿之地,也可设郡治理!”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毕竟,群臣都已经习惯了吴国每扩张一片庞大的疆域,就会推行郡县制,这样方便管理。 如之前的周王畿故地,以及从魏国手中夺取的河西之地,庆忌并没有按照惯例,设立郡县进行治理。 为何? 因为那里的归属权还不能“确定”。 吴国的确已经打下了这两片地方,但是九国之师进犯,把吴国堵到了函谷关内。 凭借着崤函之固,吴国能把来犯的诸侯联军击退。 但,那里还要抢回来,这就有些麻烦。 而且,还不利于治理。 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以及各种资源流失,综合方面种种考虑,庆忌就没有在周王畿故地以及河西之地,设立郡县治理。 现在不一样了。 韩魏两国已经被吴国打残,赵国也不敢轻易南下,挑衅吴国的权威。 至于齐、宋、鲁、卫等国,还在苟延残喘,不值一提了。 谁敢侵犯吴国的城邑土地,庆忌就能出兵讨伐,让对方连本带利的全部吐出来。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朗声道:“传寡人诏令,自即日起,河西之地,并入长安郡。” “故周王畿之地,并入三川郡。三川郡之郡治,改为荥阳。” 洛邑(洛阳)有王气,庆忌是不愿意把这个地方,作为郡治的,因为的确不太合适! “另外,增设中原三郡,分别是河东郡、上党郡,以故郑之地为颍川郡!” “计然、孔丘。” “臣在!” “你二人负责选派士子、官吏,出任或调任各地的守、令,以及大小官吏。” “臣,谨遵王命!” 计然与孔丘当即答应下来。 原来的郑国,作为一个“中原大国”,疆域也并不小,经过阳子居变法之后,国力益强。 只是郑国树大招风,招架不住三晋的进攻,最终覆灭。 值得一提的是,魏国的国都大梁,就建立在故郑之地上。 韩魏两国的疆域面积已经是大幅度缩水了。 差不多,就只相当于吴国的一个郡,甚至还有所不如。 从地图上来看,韩、赵、魏三晋已经被吴国分割开来。 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韩赵两国还接壤,魏国则是被吴国完全阻隔,根本联系不到韩赵两国了。 “计然,我大吴而今有多少人口?军力几何?国库收入几何?” 闻言,早就有所准备的计然,交了一道奏章,让中车府令胶滑递上去给庆忌阅览。 计然而后拿着备份的奏章,根据上面的内容,高声道:“迄今为止,合故周王畿之地、河西之地,以及新设立的河东、上党、颍川三郡,我大吴二十九郡,共计人口,约四百零五万余户,二千一百六十二万余口!” “各地邑兵十七万余人,戍兵(边军)逾十二万人,禁兵(驻扎于咸阳、金陵、郢都)二十万人。” 眼下的吴国,可谓是无比的强盛。 两千余万的人口,常备军兵力五十万左右。 而赵、齐、宋、鲁、卫等国的人口总和,适才多少? 恐怕就只是吴国的一半不到。 若论疆域面积,所有华夏诸侯国绑在一起,对于吴国而言,还都是小巫见大巫的。 就这,还是吴国保守估计的。 因为诸如战俘以及百万不止的昆仑奴,吴国并没有算入其中。 “经统筹,我吴国迄今为止,垦田五百三十二万一百七十顷八十亩百四十步。” 对答如流的计然,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数据,尽皆告诉庆忌,道:“按吴律,田租税十五税一。” “去岁风调雨顺,民间五谷丰登,是为上等之年,故亩产粟、稻三斛左右。” “是以,仅田租税,国库便收得一万零六百七十三万五千四百三十三斛有余!” 一亿斛的粮食! 鉴于吴国为鼓励人口生育,取消了口赋、算赋,所以现在,只有“更赋”一项。 更赋的话,就是每年要轮到国人服役的时候,若不愿意服劳役,可以交钱了事。 一个人,就要缴纳一千钱。 这对于吴国的国库而言,同样是一笔巨额的收入。 仅一年,至少能为增加十亿钱的创收! 一千钱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吴国底层庶民的一个月收入。 这能免除他们半年甚至是一年的劳役,怎样都划算。 商税方面,吴国商贾所缴纳之税,及盐铁专营所得,有金、布、帛、五铢钱等物,折合下来,经过估算后,不下于一百亿钱! 第900章 吴国二十九郡 相比于九年前,吴国的财政收入,增加了近一倍。 当然,疆域面积也扩大了不少。 若非庆忌奉行轻徭薄赋,与民生息的政策,恐怕国库的财政收入能翻上两三倍不止。 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已经被庆忌废止。 不过,一些赋税还是不可避免的。 诸如田租税、商税、关卡税、更赋,还有山海盐池之税。 后者一般不对外公开,因为这是吴国王族的专供之赋税,要送到庆忌的私人腰包里,即“内帑”。 所谓的山海盐池之税,就是山上砍柴的樵夫,到江海湖河里捕鱼的渔夫等等,这些人,都要向庆忌缴纳一定的钱。 不多,但是胜在樵夫、渔夫太多,量足够大! 此外,吴国还将大量的丝绸、茶叶、精盐、瓷器、香皂、肥皂等商品出售,通过丝绸之路,贩卖到西方国家,赚得盆满钵满。 盐铁官营,同样为吴国的国库牟取了暴利。 这些“额外”的财政收入,庆忌心里有数,基本上不会对外公开的。 吴国而今有整整二十九个郡,两千余万人口。 二十九郡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三川郡、淮水郡、巴郡、蜀郡、长安郡、上郡、陇西郡、河东郡、颍川郡、上党郡。 随便一个郡,十几或几十个县邑,都相当于一个诸侯国的疆域面积了。 “大王,上党地区地高势险,自古为战略要地。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 “臣以为,中原三郡已经确立,这其中,上党郡地处险要,临吴、赵、韩三国,实乃我大吴与赵韩之要冲!” 御史中丞伯噽进言道:“为避免兵戈再起,上党遭到侵害,沦陷于敌手。大王当选派文武兼备的大将,坐镇于上党郡,并驻防重兵!” 伯噽这一建议,是毫无问题的,毕竟庆忌之前就有这样的打算,伯噽只是顺势而为,主动在大朝会上提出来。 “善。” 庆忌早就有了人选,于是在朝堂之上的群臣身上,环视一周后,道:“吴熙何在?” “儿臣在!” “你可愿为寡人出镇上党郡,为上党郡郡守?” “儿臣愿往!” “好。” 庆忌当即道:“传诏,即日起,封吴熙为上党郡郡守,加大都督衔,统兵五万,屯于长子、邺城。” 公子熙义无反顾的答应下来。 他之前就坐镇过巴蜀之地,所以轻车熟路。 在诸公子当中,公子熙的能力算是较为均衡的一人。 勇勐过人,善于权谋,可治国理政,也能附庸风雅做做学问,还能上马领兵作战…… 作为庆忌的次子,若不是庶出,再加上公子熙的性格过于狡诈,庆忌当年都有可能选择公子熙为储君。 上党郡,境内主要有长治盆地、晋城盆地两块盆地,两盆地依丹朱岭、羊头山和发鸠山等山脉为界。 自古为潞、泽两府的传统界山。 居太行山之巅,地形最高与天为党也。 因其地势险要,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 它是由群山包围起来的一块高地,东部依太行山与华北平原为界、西部依太岳山和中条山与晋南(也称河东)接壤。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晋平公的时候,解狐推荐邢伯柳为上党守,说明晋人已经在上党之地设郡治理了。 晋国在上党设郡,说明这一地区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 韩、赵、魏三分上党后,这一地区遂成为三国对峙的前沿。 而三国又都想向东南地区发展,上党则是通向东南地区的交通要道。 所以,上党被三家瓜之后,其战略地位非但没有削弱,反而是得到了加强。 在这种形势下,吴国设郡置守,以利边防应是情理之中的事。 历史上着名的长平之战,就是秦赵两国为争夺上党郡爆发的。 此时的吴国,大致上就占据着上党之地的三分之二。 还有三分之一,则是被赵国控制。 一旦吴国全部夺下上党郡,将可以直接跨越太行山,侵入赵国腹地。 当然,这是最直接的伐赵路途。 吴国也可以选择从邺城出发,袭击赵国的邯郸…… 作为上党郡的郡守,公子熙的职责是非常重大的。 他一方面,要治理内政,恢复民生,另一方面也要戍边练兵,防止韩、赵、卫、中山四国的进攻…… 一旦诸侯联军再次伐吴,首当其冲的就是上党郡。 “卜商。” “臣在!” “你出任上党郡郡丞,协助吴熙治理邺城以及漳河水患,务必于开发出上党之地的大量民田,使黎庶不再遭到洪水侵扰。” “诺!” “另外,韩魏两国,近日来,可能会有不少黎庶迫于生计,不得不迁入我吴国安家落户。尔等边邑,当妥善接纳,并上报于寡人,等候王令。” “臣,谨遵王命!” 卜子夏当即答应下来。 孟津之会后,被吴国盘剥得太狠的韩魏两国,不出意料的将压力转嫁到了底层的庶民身上。 随着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设立,韩人与魏人苦不堪言,不得不拖家带口的离开家乡,远走他乡。 在这个时候,庆忌何不敞开吴国的大门,让更多背井离乡的流民,进入吴国安家落户? “大王,臣有事启奏!” 这时,廷尉邓析手持牙笏,站了出来。 “请讲。” “臣曾视察长安、三川、颍川、河东等郡,明察暗访,发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邓析深吸了一口气,道:“民间,尤其是中原之地,乡校林立,而在乡校之中,士子多在私底下议论国政,更有甚者,是公然于市井之间,抨击国政。” “士子指责,我大吴是虎狼之国,吴军是虎狼之师。” “并且,他们还公然攻讦我吴国使用严刑峻法,不合人道,认为吴法毫无私情可言。” “他们认为,我吴师北伐东征,使尸横遍野,杀戮过甚,终究会遭到天谴……” 第901章 儒法之争 “中原乡校之中,士子多有抨击时政者,甚至还大放厥词,辱骂大王……” 邓析没敢继续说下去。 庆忌则是云澹风轻的问道:“辱骂寡人甚么?” “这些大逆不道的士子,辱骂大王是虎狼之君。无信、无义、不忠、不仁,在他们心目中,大王你,俨然成了十恶不赦之徒!” “甚么!” 还不等庆忌说话,朝堂之上的群臣,都忍不住勃然变色,很是愤怒。 尤其是御史中丞伯噽,咬牙切齿的道:“这群乱臣贼子,他们一定是关东诸侯的细作,故意抹黑大王,抹黑我大吴,以此来使世人误解,操控舆论之走向!” “简直是胆大妄为!” “大王,臣以为,大王应该即刻下诏,将所有辱及大王,抨击时政的忤逆士子,全部绳之以法。若果真确认其是他国之细作,当明正典刑,以彰显国法!” 闻言,庆忌只是摆了摆手,笑吟吟的道:“邓析,寡人如何成了士子口中的无信、无义、不忠、不仁之人?” 说庆忌是虎狼之君,庆忌还能理解。 毕竟,这些年来,吴国给中原列国造成的印象太过深刻。 吴人之凶悍,早就深入人心了。 但是,庆忌还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成为士子们口中的“十恶不赦之徒”? 在吴国有个罪名,叫“十恶”,定下来十种重罪:一为谋反,二为谋大逆,三为谋叛,四为恶逆,五为不道,六为大不敬,七为不孝,八为不睦,九为不义,十为内乱。 这十宗罪都是违背忠孝节义、伦理纲常的,永远不许赦免,所以就有十恶不赦之说。 “大王当真想知道内情?” “但说无妨。” “臣可说出来,然,请大王切勿降罪于臣,先恕臣无罪。” “寡人恕你无罪。” 看着邓析这般谨小慎微的样子,庆忌又好气又好笑。 他平日里,可是非常大度的一国之君。 怎会随便降罪于臣下? “咳。” 邓析轻咳了一声,然后一脸沉痛的神色,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乡校中的士子所言,臣一一转达。” “大王之无信,在于当年灭蜀秦之战的前的‘诈秦’,对秦人许诺的商于之地六百里,成了六里。” “大王之无义,在于此前的蔡、徐、钟吾等附庸国因吴国之缘故,被灭之后,大王并没有帮助它们复国。” “大王之不忠,在于迁周天子于咸阳软禁,并霸占故周王畿之地,非人臣所为。” “大王之不仁,在于……” “够了!” 庆忌叫了一声,压着手,示意邓析适可而止。 “扑通!” 邓析忙不迭的下跪,道:“大王,臣所言,句句属实!请大王明察!” 邓析是绝不敢欺瞒庆忌的。 因为,这种事情根本就经不起调查。 “大王。” 伯噽言辞激烈的进言道:“那些竖子,简直是胆大妄为!妄自议论国政且不说,大王你是君父,他们怎敢擅自抨击大王的不是?” “请大王对违法乱纪之士子,严加惩处!” 话音一落,朝堂之上为之风声鹤唳,所有的大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神色有些古怪。 对于乡校里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有的亲眼见过,有的人则是听说过。 问题的严重性,是可想而知。 庆忌一旦要追究,士子们一个都跑不掉! 此时,庆忌长舒了一口气,澹澹的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士子们有口舌,中原士子之众,难道寡人要都把他们抓起来,割掉他们的舌头,以严禁他们胡言乱语吗?” “大王,臣以为,大可不必!” 邓析终于将自己的目的,告诉庆忌。 “士子敢于抨击国政,诽谤君王,一切祸乱的根源,在于乡校。” “大王可捣毁乡校,严禁民间开设私塾,聚众议政,并禁止游宦之民,使他们安于本业!” “……” 庆忌陷入了沉思。 “廷尉所言,大缪也!” 右丞相孔丘立即站了出来,大声道:“乡校,岂可擅毁?昔日子产治郑,然明主张毁乡校,以禁止国人议论时政之好坏。” “子产不以为然,曰:‘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此乃大王所言。” “若毁掉中原甚至是国内的乡校,恐怕招致民怨。” “士子们不敢在乡校聚众议政,也会在私底下诽谤国政!” “若是仁政,士子们岂敢,也岂能非议?” “请大王三思!” 乡校,是地方上的学校,它既是学习场所,又是游乐、议政的场所。 这吴国范围之内最大的乡校,莫过于孔丘一家的。 儒家! 昔日,子产将乡校作为获取士子议论政事的反馈信息的场所,而且注意根据来自民间的意见,调整自己的政策和行为。 子产执政后,重视听取国人的议论,还把刑书铸在鼎上公告于世,努力疏通国人与被国君之间的关系,颇得郑人的爱戴,从而使郑国强盛起来…… 那时郑国,是新政发动机,孔丘谈仁政,就以子产新政为样板,赞美子产“有君子之道四”。 孔丘的最高理想,是成为周公那样的人,辅明王而行王道。 其次,则如管仲之遇桓公,能以霸业渐进,而行王道。 然而,切合实际的,是像子产那样治理一个千乘之国。 子产治郑,可谓是华夏历史上的一次民zhu尝试。 “大王,右丞相所言极是!” 治粟内史曾点出列道:“士子之口,堵不如疏。” “君王治理国政,要使上至公卿、下到列士都能进献讽喻朝政得失的诗篇,乐官进献所映民情的乐曲,史官进献前代得失利弊的史书,太师进献有劝戒意义的文辞,然后由盲人乐师朗诵与宣读。” “朝臣官吏可以直接进谏言,黎庶则可以把意见辗转上达君王,左右近臣要尽规谏之责,内亲外戚要考察和弥补君王的过失,乐师与太史要负责教导、诲育君王。” “国人把话从嘴里说出来,善事加以推行,恶事加以阻止,何乐而不为?” 顿了一下,曾点又道:“大王设立登闻鼓、诽谤之木,所为者,可不正是为听取民意吗?” “而今中原士子只是为时政权衡利弊,为大王计较得失,大王何能废止乡校?” 邓析是法家的鼻祖,孔丘与曾点则是儒家的代表人物。 儒法之争,就在于他们做事的方式。 第902章 官学与私学 不论是儒家大臣也好,法家大臣也罢,最根本的出发点,所作所为,就是要维护庆忌的统治地位。 在毁乡校的事情上,为何邓析与孔丘截然不同,势成水火? 毁乡校,只是明面上的事情。 背地里蕴含的深意就一个—— 控制国人的思想! 或者说,统一思想! 乡校中,甚至是民间游学的士子公然聚众议政,并抨击庆忌的所作所为,的确不该。 短时间内还好,长此以往,舆论的走向就会变得难以控制,庆忌就会被丑化,吴国的各种法令,也会遭到抹黑。 这是庆忌绝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而邓析主张捣毁乡校,严禁民间开设私塾,聚众议政,并禁止游宦之民,使他们安于本业。 这样的方法,未免过于激进。 这跟秦始皇时期的“焚书坑儒”有什么区别? 当然,秦始皇可能是焚书坑术士。 但,为了统一思想,秦始皇的确干出了烧毁民间的《诗》、《书》这些诸子百家的典籍着作,并藏于博士馆。 士子们要求学,可以吏为师! “大王,乡校所教出的士子,终究不是‘正统’。” 邓析缓声道:“尤其是中原士子,深受古礼文化之熏陶,他们不师今而学古,道古以害今,如不加以禁止,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则我吴国的统一大业可能遭到破坏。” “再者说,如《诗经》一般,皆有对历代君王歌功颂德之诗篇,这让士子心怀故国,而不认为自己是吴人,恐不利于人心归附!” “请大王三思!” 一听这话,孔丘顿时吹胡子瞪眼,指着邓析道:“邓析,你怎敢在大王面前,妖言惑众?” “我孔丘有教无类,早年就在鲁国开设私塾,有乡校之属,我门下的徒子徒孙,何止数千人?” “乡校比起稷下学宫,的确不是正统。然,普天之下,一般士子都不能轻易入选稷下学宫!” “若无千百见乡校私塾,我吴国何能在这二三十年的时间,栽培出这么多的人才?” “若毁了乡校,禁游宦之民,恐怕人心离乱,我大吴将不复人才济济之景象!” 邓析澹澹的道:“右丞相所言,大缪。” “毁了乡校,国人以吏为师,我吴国可在各地开设官校,如稷下学宫一般的模式,招收贵族、庶民入读。” “这样栽培出来的人才,不会忤逆王意,更不敢公然聚众议政,诽谤王上!” “你!” 孔丘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了。 因为,以吴国现在的国力,的确能进行公办教育了。 开启民智吗? 早在多年前,庆忌就考虑过这个事情。 当时是碍于吴国要大力发展军力,恢复民生,所以在文化领域就一直放任自流。 总的来说,吴国要开启民智的话,有利有弊。 利处是能让吴国人才济济,文化鼎盛。 坏处就是一旦士子们长了见识,可能居心不良…… 封建时代的王朝,一般来说,都是要控制国人思想的。 耗费最低的成本,莫过于使用愚民政策。 历史上,秦始皇焚书坑儒的同时,宣布天下要以吏为师。 并不是说让官吏去教庶民读书识字,而是说往后他们有了纠纷,争执不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时候,就去找父母官评理,官员说的话就是标准答桉。 要知道,在春秋战国时期,有诸子百家,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墨子一大波人,都广收门徒,着书立说,徒弟们对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师的话就是标准答桉。 他们那一套,都是一家之言,属于“私学”,跟街头巷议差不多,故而秦始皇的要求是一切听官府的。 当然,官吏也不能任意是非,官吏要按照国家政策法规来行事,小官听大官,大官听皇帝,最后皇帝的话就是世间唯一真理。 说白了,以吏为师,就是以帝王为师! 汉承秦制,在统一思想方面一脉相承。 汉武帝“罢黜百家,表彰六经”,就是说,往后士子们都来学习诗、书、礼、乐、易、春秋这六经。 因为这六经都属于久经考验的经典,承认皇权至上,所有国人都必须当“顺民”。 东汉经学名家,从其学者动辄成百上千,甚至门徒上万,私学的学生,远超于官学。 所以说,官学与私学,殊途同归! “太子,你对此有何看法?”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坐在陛台一侧,临朝听政的太子恒身上。 庆忌不在咸阳的时候,太子恒作为储君,负责的就是监国摄政。 在这种大事上,庆忌不过问太子恒的主张,说不过去。 太子恒想了一下,便道:“回禀父王,儿臣以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昔日,三皇五帝时期,大河泛滥,鲧、禹父子二人受命于尧、舜二帝,任崇伯与夏伯,负责治水。” “鲧治水以堵,多年来一事无成。大禹治水以疏,终于成功,故而堵不如疏也。” “现在,乡校士子们非议国政,非议父王,儿臣认为,毁乡校,禁游宦之民,尚且不足以遏制此类事件,反而会使民怨沸腾,加剧国人对大吴的恶劣印象。” “为此,父王应当广开言路,在民间设立官学,以此跟乡校对立。” “使士子学习忠孝节义之操守,忠君爱国!” 听到这话,孔丘、曾点、颜回、子路等一众儒家出身的大臣,立即哗啦啦的跪了一地,深表赞同。 “太子所言极是!臣附议!” “臣等附议!” “……” 开设官学,对于吴国而言,是一笔巨大而且有着不小风险的投资。 投入大,回报也高。 不过,可能会为“吴帝国”日后的覆灭,埋下祸根。 当然了,说不定还能培养出那种愚忠之人,誓死捍卫国家和君主。 “兹事体大,寡人要再考虑考虑。” 庆忌最终还是没有立即做出决断。 按照邓析的主张,以吏为师,日后可能会导致吴国人才贵乏,不过能坚决维护吴国王族的根本利益,控制思想。 按照孔丘的主张,广开言路,放任乡校进一步“野蛮生长”,势必对吴国统一思想大为不利,不过能让吴国的文化鼎盛,人才济济。 第903章 若天命在吴 下了大朝会之后,庆忌就来到了处理日常政务的滋德殿。堆积得犹如小山一般的奏章,正等待着庆忌的批阅。 当然,庆忌是一个 “怠政”的国君,不会事必躬亲,所以日常政务一般都是经过太子、太宰等朝中重臣批阅过之后,再呈给庆忌。 庆忌只需要过目一边,给予 “准”或 “不准”的评语即可。此时的庆忌,说是处理日常政务,其实是在审阅一下这近一年来,负责监国摄政的太子恒所处理的政务,究竟有无遗漏之处。 庆忌查阅奏章的时候,太子恒还毕恭毕敬的跪坐在陛台之下。檀香鸟鸟,一阵微风吹拂。 不知道过了多久,庆忌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奏章。事实证明,太子恒在处理政务方面,的确是无可挑剔。 “吴恒,寡人不在朝中的时候,你监国摄政,做得甚好,凡事都井井有条,有些细微之处,甚至于寡人都自问,有所不如。”庆忌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太子恒很是谦逊的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父王谬赞了。” “儿臣能有条不紊的处理朝政,处理国家的大小政务,只因身旁有计然、孔丘等肱股之臣辅左,如若不然,儿臣也难以理得清头绪。”闻言,庆忌微微一笑道:“你能从善如流,听取谏言,知人善用,这就是难能可贵的君主之才了。” “不过,寡人还是要告戒你一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你最近跟孔丘、曾点、颜回他们走的太近,寡人知道你想拉拢他们,为自己所用。然,他们都不是真的治国、治世之才。” “诺。”太子恒低下了头,道:“父王,儿臣受教了。” “吴恒,你还别不信。”知子莫若父。看着太子恒的样子,庆忌摇摇头道:“在你看来,孔丘是大才吗?” “是。” “是治世之才吗?” “这……”太子恒犹豫了。他给出的答桉,可能不会让庆忌满意。庆忌也不卖关子,直言不讳的告诉太子恒,缓声道:“吴恒,孔丘有大才,却在于教化之功,而非治国理政。” “当然,不可否认,他在治国理政方面,的确有成就。” “但,以儒学治国,合乎王道,却不合乎霸道,也不合乎我大吴一贯的法统。” “孔丘之才,最多就是跟子产一般,治理一个千乘之国。我大吴而今疆域之广,人口之众,只依靠教化,是无法行之有效的治理。” “你,可懂?”太子恒正色道:“父王,儿臣懂了。”这一回,太子恒是真的懂了。 “吴恒,你认为,我大吴……应当开启民智吗?”庆忌意味深长的询问道。 似乎是已经猜到了庆忌可能再次提问,太子恒沉吟片刻后,便道:“回禀父王,儿臣以为,开启民智,理所应当。” “邓析也好,孔丘也罢,儒法两家,甚至于诸子百家,为吴国秉政,都有一个目的,就是维护王权至高无上,确保国人利益,所以诸子百家之思想,殊途同归也。”顿了一下,太子恒又道:“商朝之时,世人愚昧,无论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占卜预测一下吉凶。” “卦象吉,则为之。卦象凶,则不为。” “对于君王来说,方式方法,或者说意义也不一样,但凡是一些大事,几乎都是吉利的。” “帝王诸侯宣告天下,这是上苍的旨意,他这样做只是顺应天意。” “于是,无论是他的权力来源,还是他做的决定,都会被国人认为是受上帝支配,是完全合理的。” “武王伐纣,周取代商后,为避免引发争端,世人惶恐,周人又另起‘炉灶’。” “周人强调天下本来是没有主人的,只有有能力有才干有德行的人才会拥有。” “故而,大周得以延续数百年,虽衰落了一百多年,却依旧没有消亡。”太子恒叹气道:“不论是商朝也好,周朝也罢,所用之治民手段,无非在于愚民。” “愚弄人心。父王若效彷,儿臣以为,会使大吴的国祚,不及夏商周三代。” “为大吴万世一系,还请父王确立官学之制,开启民智,让士子忠君报国,以满腔热血之赤诚,为吴王,为吴国尽忠!”闻言,庆忌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太子恒。 这种话,哪怕是尊贵如庆忌与太子恒,也只能在私底下谈论,谁敢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口? 那本身就是离经叛道的。不过,也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夏、商、周、秦,这四个朝代,传承上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都是贵族出身,祖上是显赫的历史人物。到了汉朝就不一样了。汉朝的建立者刘邦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流氓,与之前那些贵族出身的皇帝完全不同。 他是靠着市井间的无赖方式打败了富有贵族精神的项羽。也就是从这时起,让人们知道了有时做事过程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只要有好的结果就行。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饶是如此,厚颜无耻的刘老三还是给自己编了一个比较邪乎的传说。 他说自己的母亲是和龙生下自己的。当然,是通过下面的文人来编造,再去传播。 于是汉家皇帝就开始和老天套近乎,称自己是天的儿子,权力也是老天给的,让自己代替它管理人间……君权天授,不外如是了。 “吴恒,你可知道开启民智的弊端吗?” “这……儿臣不知。”太子恒几经思索,还是没想到开启民智的弊端。庆忌眯着眼睛,缓声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 “人心难测。有朝一日,我大吴出现昏庸无能,甚至暴君的时候,吴国培养出来的士子,极有可能第一个站出来,要推翻后世之君的统治。” “这是寡人绝不能容忍的事情。”听到这话,太子恒摇了摇头,说道:“父王,儿臣以为不一定。” “通过教化,我吴国未必不能培养出忠君爱国,愚忠之士人。” “若天命在于吴,父王又何必担忧千百年后,甚至是万万年后之事?” 第904章 赵无恤出逃 太子恒的这一番心胸,还真是豁达。 事到如今,庆忌也想开了。 万世一系? 基本上是痴人说梦的事情。 即便是吴国确立了君主立宪制,都未必能做到万世一系。 这天下,岂能真正万世一系的国朝? 夏朝,共传十四代,十七后(夏朝统治者在位时称“后”,去世后称“帝”),延续约471年。 商朝前后相传十七世三十一王,延续600年。 周朝共传三十一代三十八王,共计791年。 秦朝共传二帝,国祚十四年。 西汉传十二帝,共210年;东汉传十四帝,共195年。 两晋总历时156年,传二十帝…… 总的来说,越往后,朝代更迭越发的频发。 庆忌琢磨着,自己若是建立了大一统的国朝,能延续几十代人,五百年的时间,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赌一把! 终于下定决心的庆忌,这才意味深长的道:“吴恒,若我大吴后世,有不肖子孙当国,祸乱朝纲,又无强人力挽狂澜的话。大吴……将就此覆灭,你我可能再也享受不到后世儿孙的香火祭祀了。” 太子恒进言道:“父王,若果真如此,天命将不在于吴。” “父王你是一代明主,又建立了空前绝后的伟业。” “想来,即便后世之君不是父王你的子孙后代,另立国朝之君,也当如尊敬炎帝、黄帝一般,为父王祭祀,延续大吴的香火,甚至是宗庙祭祀。” “善。” 寡人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庆忌觉得,自己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吴恒,你之后就负责在各地设立官学。以长安郡作为试点,取得一定成效之后,务必让我大吴的每一个县,即便是偏远之地的县,都要有一处官学。” 庆忌郑重其事的道:“由国库拨款兴建,官学维持正常运作后,转由地方官府接手。” “凡学子,不论贵族或是庶民,经考核后入学,以其天赋、品学兼优为善,若有行为不检点者,开除学籍,永不录用。” “另外,让计然、孔丘、邓析、范蠡等经学致用之人,编纂教材,务必于使学子受忠君爱国思想之熏陶。” “诺!” 太子恒当即答应下来。 以“忠、孝、礼、义、信”的思想,教导出来的学子,庆忌相信,他们应该不会轻易背弃吴国,背弃自己的后世儿孙。 这一点,从稷下学宫培养出来的士子中,就可见一斑了。 “父王,还有一事,儿臣想向父王禀报。” “说。” “儿臣自作主张,派人把赵无恤送回赵国了。” “……” 庆忌深感无语。 难道,太子恒没有意识到,赵无恤可能会成为吴国的劲敌吗? “何故如此?” “父王有所不知,一个月前,赵无恤骑马摔下马背后,磕到了头,整个人突然痴傻了。” 太子恒皱着眉头道:“他衣冠不整,如乞丐痴儿一般在街上游走。儿臣还亲眼所见,赵无恤住在羊圈中,跟羊抢食,拉都拉不走!” “儿臣当时怀疑赵无恤是装疯卖傻,于是派人端来一坨热乎的人粪,装作美味佳肴,让赵无恤吃下去。” “未曾想赵无恤真的吃了,吃得一干二净,回去之后是上吐下泻,还拉着儿臣的手,问还有没有此等美味。” “如此痴傻癫狂之态,不止是儿臣,所有人都认为赵无恤是真的疯了。” 太子恒叹气道:“季妃看不过眼,苦苦哀求儿臣,儿臣与太宰、右丞相等人商议一番,还是决定派人把赵无恤送回赵国。” “毕竟,赵无恤虽是质子,却也是赵君的儿子,死在吴国终归不好……” 赵无恤真的疯了? 庆忌表示很怀疑。 这人好端端的,怎会发疯? 只是摔下马背吗? 难不成,赵无恤被别人“夺舍”了? 太子恒的这一番安排,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管怎么说,当时吴赵两国虽处于交战阶段,但是像赵无恤这种质子,吴国最好是不能伤害。 这会坏了吴国的名声。 再者说,赵无恤的姐姐季嬴是庆忌的妃子。 杀了痴傻的赵无恤,这让庆忌如何好意思跟季嬴交代?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庆忌摇摇头道:“吴恒,你们可能都上当了。” “上当?难道,父王认为赵无恤是在装疯卖傻,以求蒙混过关吗?” 太子恒愣住了。 其实,这还真的怪不了太子恒以及朝中的大臣“天真”,实在是赵无恤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正常人,谁能想到赵无恤为了逃出咸阳,逃出吴国,干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 这一下,赵无恤铁定是恨透了吴国,恨透了太子恒。 也恨透了庆忌! “赵无恤走了多久?” “五日了。” “……” 追不上了! 现在的赵无恤,说不定已经逃回了晋阳。 “只希望赵无恤是真傻,而非装疯卖傻。” 庆忌语重心长的睥睨了一眼太子恒,道:“吴恒,你这一回的确是心慈手软了。” “一个死的赵无恤,远比一个活着还逃回了赵国的赵无恤,更好。” “对赵无恤这种人,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过一个。” …… 三日后,黑冰台就传来消息,回到晋阳的赵无恤身体健康,精神状态也并无异常。 感受到欺骗的太子恒,觉得自己饱受屈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整整一天都没有出门。 庆忌则是丝毫不慌。 赵鞅也好,赵无恤也罢,终究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 大势所趋之下,就算是李世民、朱元章、刘邦这样的明君雄主,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除非,庆忌突然暴毙身亡,吴国陷入四分五裂。 此时的庆忌,还饶有兴致的在西施、郑旦的陪同下,外出微服私访。 说是微服私访,其实是游玩一下,顺便体察民情而已。 吴国的民风开化,在外边抛头露脸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不少,所以庆忌带着西施、郑旦出行,不会太过惹眼。 前提是,二女要“扮丑”,打扮得平平无奇,不然以她们的姿色,可能会招来不小的麻烦。 第905章 尝试翼装飞行 跟王后季蔲、南子这种出身的后妃不同,西施与郑旦生性爱玩,很少闲得住,所以在庆忌闲暇之余,总会缠着他一起外出游玩。 闲来无事,庆忌就带着西施和郑旦结伴而行,前往华山游玩。 “驾!”由于是初春之际,西北苦寒,还是寒风凛冽的景象,积雪却已经在慢慢的融化。 此时,郑旦亲自驾驭一辆驷车,载着庆忌和西施,一起来到了华山的山脚下。 华山,古称 “西岳”,雅称 “太华山”,为五岳之一。华山南接秦岭山脉,北瞰黄渭,自古以来就有 “奇险天下第一山”的说法。中华之 “华”源于华山,由此,华山有了 “华夏之根”之称。华山被称为 “西岳”与东岳泰山并称,这一称呼据说是因平王东迁,华山在东周王国之西。 黄帝、虞舜都曾到华山巡狩。 “登此华山,必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感!”庆忌感慨了一句。忽然看见,这山麓之下,还聚集了不少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颇为热闹。 怎么回事?庆忌有些疑惑。这华山脚下,何时变得这般繁华了?关键是站在山麓之下的人,清一色都是以布带束发,或是以木冠束发,身着葛袍衣衫,腰悬佩剑的士子。 很多时候,对方是什么身份,从气质以及衣着打扮上面,都可以一探究竟的。 西施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询问道:“大王,他们这是在做甚?好热闹,跟赶集一样。” “走,上去看看。”庆忌来了兴致,于是下了驷车,带着西施与郑旦来到了人群当中。 只见士子对不时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冲着山崖绝壁之上指指点点的。 “敢问小兄弟,这里可是发生什么事?何故汇集这么多士子于此?”庆忌拉着一个年轻的士子询问道。 士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庆忌一阵,发现后者衣着华贵,气质不凡,必定是贵族出身,于是向庆忌作揖行礼道:“先生有所不知。” “我等都是咸阳学宫的士子,或是游学士子。” “近日来,有咸阳学宫的士子,泗水郡人徐穆,大放厥词,声称能用一双羽翼翱翔于穹顶之上。” “我等皆不信,于是打赌,他与我等邀会于这华山。” “羽翼?翱翔?”庆忌不由得愣了一下。身边的郑旦不禁小嘴微张,很是发懵的问道:“这人岂能跟飞鸟一般,翱翔于天际?不可能,绝不可能。”不止是郑旦,其余的士子,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有知情人士叹气道:“依我看,徐穆是患上了癔症,才会干出此等不知所谓之事。” “据说,他耗时两年半之久,以石块、羽毛、衣裳、猪肉、羊羔等物,进行反复试验,并测算过风力。” “最终徐穆用各种鸟类的羽毛,制作出了一双巨大的羽翼,他自称站在高处凭借风力,再加上一双羽翼,控制得当的话,必可成功翱翔于穹顶之上,并安然无恙的落地。” “人想翱翔?怎么可能!”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徐穆登上华山之巅翱翔,若坠落下来,岂不是会粉身碎骨吗?”众人都为之议论纷纷。 庆忌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道:“二三子为何不劝阻徐穆?” “劝了!但是他根本听不进去!他还邀请我等到做个见证。” “我等同窗,能阻止徐穆一时,阻止不了他一世。” “若徐穆当真能成功,他会成为我吴国,不……是古往今来,天下翱翔第一人!”庆忌深感无语。 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吗?现在这个季节,风力够大,华山之巅也足够高。 但是,万一徐穆处理不当,无法平稳落地,或者是他制作的羽翼出了问题,徐穆一定会死掉的。 全村吃席的那一种!还不等庆忌想太久,忽然身边有一人惊呼起来。 “跳了!徐穆跳了!”抬头一看,只见隔着厚厚的云层、寒霜以及风气,天空中勐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黑点越发的清晰。众人都不禁为徐穆捏了一把汗。这要是直接摔下来,铁定是粉骨碎身,坠成肉酱了。 随着徐穆的身影愈发的清晰,忽而风向一变。挥动着一双巨大羽翼的徐穆,整个人就随风而动,朝着远处飞去。 “飞……飞起来了!” “徐穆,成功了!” “好!” “彩!” “真是壮哉!徐穆,大丈夫也!” “走,一起去瞧瞧!” “去迎接徐穆!”所有士子,包括庆忌、西施和郑旦在内,都纷纷搭乘驷车,循着徐穆飞往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徐穆大概飞出了三里地,众人就发现天空中飘飞下来一阵白毛……这不是冰霜,而是羽毛! 完了!庆忌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不多时,映入眼帘的,正是从空中直线坠落下来的人影。 “彭!”伴随着一声闷响,连惨叫都没有,一具血肉模湖的尸体,就已经躺在了雪地上…… “徐穆!”认识徐穆的士子,都纷纷上前,看着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的徐穆,不由得泪流满面,心有戚戚。 外围的士子则是低下了头,默哀起来。 “轰隆隆!”这时,从远处飞驰而来一支戎车队伍。庆忌定睛一看,为首之人,正是吴国右丞相,兼学宫祭酒的孔丘,以及治粟内史曾点。 “老师。” “胡闹!都给老夫让开!”孔丘吹胡子瞪眼的,穿过人群之后,赫然就看见了死去的徐穆。 孔丘不由得面带感伤之色,恨铁不成钢的道:“徐穆,你为何不听老夫的忠告?非要做什么翱翔于穹顶之上的白日梦?” “你为此送了性命,教老夫如何向你的父母交代?教老夫如何向大王交代?教老夫……” “唉!”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一个得意弟子就已经死掉,怎能让孔丘不伤心? “痴儿!你本年轻有为,应当为国效力,何故落得如此下场!” “大王!”就在这时,终于有眼尖的咸阳学宫的士子,认出了庆忌。原本还想继续低调,不发一言的庆忌,不得不站出来 “圆场”了。 第906章 上大夫之丧仪 “大王!” “大王万年!” “参见大王!”眼看着真的是庆忌,就连右丞相孔丘与治粟内史曾点都下跪行礼,在场的几百名士子,都纷纷朝着庆忌行跪拜之礼,敬若神明一般。 “二三子免礼,平身!” “谢大王!”等到所有人都站起身之后,庆忌这才缓缓的走上前。对于庆忌的出现,似乎不必太过惊讶。 因为,天下人都知道吴王庆忌时常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除了全国范围内的大规模出巡,在郡内或王都周边,庆忌总是会不定时的出现。 哪怕是乔装改扮过,也有眼尖的人能认出庆忌。 “大王,臣有罪!”孔丘一脸悲戚的神色,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臣为咸阳稷下学宫的祭酒,有为大王,为大吴监管、教育士子之责,而今徐穆之死,臣一时失察,难辞其咎。” “致使徐穆这样的栋梁之材,因一时玩闹,而英年早逝……” “请大王降罪!”庆忌上前,扶着孔丘,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孔丘,你何罪之有?” “你应该为有徐穆这样的弟子,而感到骄傲,寡人也为有这样的弟子,而感到骄傲。”值得一提的是,稷下学宫的学宫之长,是庆忌,祭酒则是副手。 相当于校长与副校长的职衔。庆忌只是挂名,让稷下学宫的士子们,为自己是吴王的门生而感到自豪。 庆忌又蹲下身,取下了身上披着的狐毛大裘,盖在了徐穆的尸体上。 “传寡人诏令,以上大夫之丧仪,厚葬徐穆。另外,给予徐穆家卷,金二十镒!” “诺!”一听这话,在场的士子们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这二十镒黄金可不少,足足480两金子!而且,徐穆还能以上大夫之丧仪下葬。 这可真是羡煞旁人了。 “大王仁德!”士子们都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孔丘则是皱着眉头,上前进言道:“大王,臣以为不妥。” “有何不妥?” “徐穆之死,死得其所。但是,他并没有为我吴国立下任何功勋,使人翱翔于穹顶之上的试验,徐穆是失败的,还为此付出了性命。”孔丘叹气道:“无功而赏,这恐怕会引人非议。” “再者说,徐穆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擅自进行此类试验,以至于英年早逝。” “大王这般奖赏而厚葬徐穆,臣唯恐士子们日后都会以徐穆为榜样,进行危险的试验,再次发生这种惨事……”庆忌要的,正是这种效果! 古往今来的华夏人,从来都不缺乏开拓创新精神,不缺乏冒险精神。譬如这 “飞天”!人们曾幻想过,自己能有一双翅膀,跟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的翱翔于天际。 西汉末年有位爱发明的人,也就是所谓的 “翼装侠”,虽然他没有留下名字,但是他的做法却被记录了下来——他用鸟的羽毛制成了两只大大的翅膀,并绑在自己的胳膊上,人站在小山上,然后 “翼装侠”借此飞跃了数百步,最后安全落了下来。这位 “翼装侠”的 “羽人”在当时很是令人崇敬,也有人对此不屑。但不论怎样,他都是古代华夏宇航员的另一种形象。 明代,一个叫万户的潮人,开始尝试载人飞行——万户把自己捆绑在椅子上,两只手各拿一个大风筝。 并在座椅的背后装上47枚当时可能买到的最大 “火箭”也就是鞭炮。然后把自己飞鸟状的飞行器被安放在山头上。万户让人同时点燃47枚火箭,其目的是借着火箭向前推进的动力,加上风筝的上升力量及平衡作用飞向天空。 于是,喷着火焰的 “飞鸟”带着万户离开山头冲向半空。然而不久,火光消失,飞鸟翻滚着摔在山脚之下,万户也因此丧生……万户惊人的胆略和非凡的预见,为后人进入太空打开了思路。 为纪念他,人们将月球背面的一座环形山命名为 “万户环形山”,万户的名字被永远刻在了他梦想触及的地方。而现在,徐穆就是吴国的 “翼装侠”,虽是失败者,却也值得赞扬。就像现代的某款功能饮料经常推动各种极限运动的发展一样。 让更多的人能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体验恍如重生的感觉。只要你敢死,它就敢赞助! 这一刻,庆忌要做的事情,也是这般。庆忌语重心长的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徐穆的这一次翼装飞行,固然失败,却也为二三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后人会永远记住他,他们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断创新。” “徐穆也向世人证明了,人类翱翔于九天,绝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 “彩!”一众士子都深表认同。正是庆忌这种推动科学发展,鼓励不断创新的态度,以及实际行动,才激励着一些工科类专业的士子们不断创新。 使吴国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了许多跨时代的超前发明。……庆忌与西施、郑旦游览了一遍华山之后,就折返了咸阳城。 在人声鼎沸的集市上,庆忌见到了一个古怪的人,不,准确来说,是那个人出售的 “古怪”物件。男子约摸身高八尺,二十余岁,皮肤有些粗糙发黄,以木冠束发,穿着木棉制作而成的衣裳,还略显单薄。 在寒风的吹拂下,他被冻得瑟瑟发抖。他身前的古怪物件,基本上没人认得出来,在集市上也无人问津。 “快走!” “没有证不交税,你还敢在集市上摆摊?” “速速离开,不然抓你去坐牢!”集市上负责维持秩序的公差,推搡着要驱赶男子离开。 按照吴法,在集市上摆摊需要证件,也要缴纳一定的商税,而不是跟别国的小贩一样,可以随意的贩卖东西。 当然,其余诸侯国为了增加国库收入,巧立名目,征收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可能连杀一只羊,都要交税…… “能不能通融一下?小弟初来乍到,不知道吴国的规矩。” “哼,正是因为你初来乍到,如若不然,你现在就已经被我等抓去吃牢饭了!” “啊!”一听这话,年轻男子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集市。 第907章 古代黑科技木鹊 “且慢!” 庆忌上前叫住了那年轻男子。 公差们颇为不满的看着庆忌。 庆忌则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上书“御史台”三个鸟篆字,这是吴国的文字,有别于华夏诸国。 “大夫!” 公差们连连行礼。 “尔等先退下,我要盘问他几句。” “诺!” 御史台的人,基本上都是负责监察朝中以及各地方,是吴国最难缠的一类人。 公差们哪里敢得罪庆忌? 当公差们离开后,那个年轻男子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庆忌。 “小兄弟,你这些东西,都怎么卖?” 年轻男子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不瞒大夫,你是贵人,在下这些物件,你可能都用不上。” “此乃‘矩’,其矩柄及矩翼组成,相互垂直成直角,矩柄较短为一尺,主要为量度之用。” “矩翼长短不定,最长为尺柄一倍,主要为量直角、平衡线之用。” “一般来说,木工可以矩量度直角,平面,长短甚至平衡线。” 顿了一下,他又放下手里“矩”,拿起了一边的钩子,介绍道:“此乃‘钩强’,可通过在下特制的弩,发射出上百步。” “粗者可拽动战船,若两国交战,敌船后退可钩住它,若敌船进攻就推拒它。细者可用作攀登,悄无声息的夺下城邑,最合适不过了。” “当然,这钩强还在实验阶段,可能还办不到这种效果。” “……” 庆忌一时间来了兴致。 “再说说别的东西。” “诺!” 这个时候,原本还在不远处采购一些胭脂水粉,漂亮首饰的西施和郑旦,也都来到了庆忌的身边,很是好奇的看着跟庆忌搭话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又拿出了一把毫不起眼的钥匙。 “这有什么稀奇的?” 郑旦噘着嘴道。 “小妇可别轻视了这锁钥,它跟一般的锁钥有所不同,里边有微妙的机关。有了它,以后库房基本上都不需要守卫,这正是大夫你所需要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周穆王时已有简单的锁钥,形状如鱼。 而眼前此人改进的锁钥,形如蠡状,内设机关,似乎凭钥匙才能打开,能代替人的看守。 庆忌扫了一眼,只见此人的身前放着的物件,基本上对于别人来说,都是比较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定是他发明的。 而这些物件庆忌都能认得出来。 是什么? 矩,就是曲尺。 轮匠执其规矩,以度天下之方圆。 规矩,即圆规及曲尺。 除了曲尺之外,还有墨斗,这是木工用以弹线的工具。 墨斗以一斗型盒子贮墨,线绳由一端穿过墨穴染色,已染色绳线末端为一个小木钩。 其余锁钥、钩强、锯子之类的东西,更是不必赘言。 最让人感到眼前一亮的,还是那一只凋刻得栩栩如生的木鹊。 “先生,你这木鹊怎么卖?” 郑旦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至少……十两黄金。” 男子试探性的道。 “甚么!” 郑旦顿时黛眉微蹙,指着那一只木鹊,气鼓鼓的道:“先生,你莫不是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识货。” “区区的木鹊,哪怕你的手艺再精湛,凋刻得再好,如何能值得十两黄金?” 年轻男子摇摇头道:“小妇有所不知。在下这木鹊,跟别的木制物件大不一样,不只是外在的精美,还内有乾坤!” “在下耗费了五年的时间,经过反复实验,这才研发并制作出的这木鹊。” “此木鹊可在天上飞行三日不止而不落。在下原本是想献给吴王,奈何,现在已经囊中羞涩,卖你十两黄金,如何说不过去?” 一听这话,郑旦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道:“哼,吹牛!” “你这小小的木鹊,如何能飞?还飞三日!” 被郑旦这么一激,男子恨得咬牙切齿,瞪着眼睛,跺了跺脚道:“小妇若不信,可眼见为实!” 男子旋即蹲下身子,在木鹊的尾部掏上一根细绳牵引,拽动之后,放开木鹊,内里有着机械原理的木鹊就腾空而起,飞上了半空中。 男子则是在下一步不疾不徐,很有节奏的拉着细绳,似乎是在为木鹊提供动力…… “飞……真的飞起来了!” 包括西施、郑旦在内,集市上的人都不由得瞠目结舌,纷纷围观过来。 这能飞的木鹊,毕竟是非常罕见的。 到了这个时候,庆忌要是还不能认出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就是有眼无珠了。 在看见这些物件的时候,庆忌就已经认了出来。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土木建筑鼻祖、木匠鼻祖、戏班的祖师—— 公输班! 换一个广为人知的通俗称呼,他是鲁班! 此人姬姓,公输氏,名班,字依智,人称公输盘、公输般、班输,尊称公输子,又称鲁盘或者鲁般,惯称“鲁班”。 鲁班涉及的领域极其广泛,他擅于建筑、凋刻、农业、兵器等领域的发明,这些与木匠行业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论衡》有载,鲁班发明有内藏机关的木马车,可自行移动。 除此外,另造有木人一只,不仅能够自己行走,还可以载人而行,无比奇妙。 这还是一个机械工程大师! 不论是庆忌见到的这能飞的木鹊也好,还是传说中的木马车、木人,绝对属于古代黑科技了。 没有电,没有燃油,没有氢气这种能源作为动力,木鹊是怎么飞的? 木马车是怎么自行移动的? 仅凭机械原理,那不是妥妥的黑科技吗? 庆忌从不否认,古人都很聪明,也会脑洞大开。 如眼前的鲁班,似乎是看着天空中飞翔的鸟儿,也希望能发明一样东西能在空中翱翔。 木鹊,由此诞生了。 一次,鲁班进深山砍树木时,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手被一种野草的叶子划破了,渗出血来。 他摘下叶片轻轻一摸,原来叶子两边长着锋利的齿,他用这些密密的小齿在手背上轻轻一划,居然割开了一道口子。 鲁班由此受到启发,经过多次试验,终于发明了锋利的锯子,大大提高了工效。 第908章 机械大师鲁班 鲁班,正是庆忌现在最想得到的大才! 他差点忘了,鲁班是生于这个时代的人。 而跟鲁班同时代的墨子,还要再过几年,才会降生。 这时,当鲁班放下了在天空中飞行的木鹊之后,庆忌这才上前,向他行了一礼,问道:“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公输盘。” “先生是齐鲁之地人氏?” “不瞒大夫,我是鲁国人。” 见到这般平易近人的庆忌,鲁班躬身回了一礼,道:“在下早年就曾听闻吴王重视工匠,吴国的稷下学宫,还专门开设了工学院,以培养大量的工匠,造福世人,或为军队打造武器装备。” “盘不才,敢入咸阳,求一个‘功’!” 鲁班出生于一个工匠世家,算是贵族。 他自幼时期,便跟随家人参与工程劳动,掌握了诸多工匠技巧,积累了无数时间经验。 鲁班早年为鲁国效力,设计出“机封”,用机械的方法下葬现在的鲁国执政大臣季孙肥(季康子)之母,其技巧令人信服。 然而,这个时候的鲁国盛行厚葬,这种方法未被采纳。 鲁君因循守旧,不愿根据形势作出改革,自知抱负难以得到施展,怀才不遇的鲁班便离开了鲁国,打算不远千里的入吴,求取功名。 “不知道大夫你可否为在下引荐于吴王?” 鲁班一脸炙热的神色,恳求道:“日后,我若能飞黄腾达,一定不忘报答大夫你的知遇之恩!” 闻言,庆忌笑吟吟的问道:“先生何必非要面见吴王不可?据我所知,列国士子入吴,可入稷下学宫,经过考核后,若成绩优异的人,必当被推举。” “当真?” “千真万确。” “我……” 鲁班一时间,心里是骂骂咧咧的。 他本来,就是一个生性木纳之人,不善于跟陌生人交流,所以就一直没有跟人主动攀谈。 换言之,鲁班跟后世的宅男差不多,却也并没有孤僻的症状。 他从数千里之外的鲁国赶到咸阳,一路上花光了盘缠,不得已还变卖了马车,遣散了随从。 要不是迫不得已,肚子饿得饥肠辘辘的,鲁班又怎会到集市上贩卖自己发明的物件? 这不是“纡尊降贵”吗? “大夫,实不相瞒,在下入吴前,曾跟父母妻子说过,若不得吴王重用,衣锦还乡,盘此生,永不入鲁!” 鲁班叹气道:“若大夫你能助我,使我见到吴王,我又何必麻烦的前往稷下学宫?” “好。” 庆忌莞尔一笑,道:“先生请随我来。” …… 庆忌旋即领着鲁班,与西施、郑旦回到了咸阳宫。 “参见大王!” 在进入宫门的时候,宿卫们都纷纷朝着庆忌单膝下跪。 “大……你是吴王?” 鲁班顿时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差点瘫坐在地上。 “正是。” 见到庆忌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鲁班忙不迭的下跪,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鲁人公输盘,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免礼,平身。” “谢大王!” 庆忌看着有些惊魂不定的鲁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先生切莫太过惊讶。集市上人多眼杂,寡人不便于暴露身份。” “是小人冒昧了,还请大王勿怪。” “无妨。” 庆忌摇摇头道:“先生有大才,寡人当敬之,吴国当敬之。先生,来,与寡人一同入内!” 庆忌邀请鲁班,同乘一车。 能在宫中乘车的,只有庆忌一人,只有吴王的专属车驾。 这对于任何公卿大夫而言,跟国君同乘一车,那是莫大的荣幸了。 更何况,鲁班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到了滋德殿外边的广场上之后,庆忌还热情的挽着鲁班的胳膊,一起进入滋德殿。 这让鲁班很是受宠若惊,觉得自己这一次入吴求取功名,是真的没走错! 吴王,当真是如同传闻中的一般,礼贤下士。 “先生,不知道你想在我大吴出任什么官职?” 庆忌问了一句。 “全凭大王安排!” 鲁班怎敢恃才傲物? “先生有大才,你的才干,寡人已经知晓,也亲眼目睹了。” 庆忌想了一下,便道:“现在,吴国朝中并无高位,寡人便为你额外设立‘大造令’一职,为大工令之副手,职位俸禄等同于九卿,兼主缮修、宫殿、城墙、盐池、园苑之事。“ “不过,你的真正任务,还是竭尽所能,为我吴国研发出犀利的武器。” 一听这话,鲁班顿时欣喜若狂的跪了下来,朝着庆忌磕头道:“臣,多谢大王提拔!日后,臣定当为大王,为吴国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在所不辞!” “好。” 大造令,按照庆忌的说法,就相当于鲁国的一个“卿”,至少待遇上是这样的。 众所周知,鲁班在土木工程方面的成就也不俗。 如,在后来家喻户晓的《鲁班经》。 这不是鲁班编撰的着作,不过他的确在这一领域有所成就。 “咕咕——” 这个时候,鲁班的肚子很是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大王……” 鲁班很是尴尬。 庆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旋即吩咐内侍让御膳房下厨,使鲁班能饱餐一顿。 在鲁班用膳的时候,庆忌则是拿了纸和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等到鲁班吃完一顿饭,庆忌将图纸拿给了他瞧瞧。 “大王,这是?” “这是投石机的改进版,名为‘炮’。” “炮?” “公孙盘,你可否根据这图纸,研发制作出来?” “可。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寡人不急。” 庆忌口中的“炮”,自然不是火炮,而是回回炮。 回回炮又名西域炮,巨石炮,襄阳炮。 这是一种加了杠杆配重原理的抛石机,用于战争攻守的武器。 这种抛石机不过是在抛石机的基础上改良、改进、创新得更加先进、威力更加巨大。 庆忌倒是想把火炮发明出来,但是以现在的机械工艺水平,根本办不到。 别的不说,如何打磨出铜铁大炮,就是一个难题。 所以,庆忌只能退而求其次,让鲁班先把回回炮捣鼓出来,再投入到战场之上,尽可能的取代人力抛石机。 第909章 时年五十岁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年,即公元前484年,正月。自孟津之会后,韩魏朝吴,天下列国似乎进入了一段和平发展的时期。 只是,北方的赵国,并不安分。黎之战中惨败于吴国的赵人,从别的地方找回了场子。 赵国以赵无恤为大将,发兵攻打代国,灭代,国力有所恢复,而且得到了不少的战马。 赵鞅以此为契机,再一次拾人牙慧,效彷吴国进行胡服骑射,使赵军的战斗力,有了显着的提高。 其余,诸如齐、宋、卫、燕等诸侯国,都不敢轻举妄动。为了避免吴军东征被伐,列国都在这一年纷纷遣使,朝拜庆忌。 按照往年的惯例,庆忌在开春之际,祭祀皇天后土,以祈祷这一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时年五十岁,经验老道的庆忌,也从这一次的诸侯朝吴当中,嗅出了一种危险的味道。 ……此时,在偌大的崇政殿中,庆忌正在接受关东列国使者的朝拜。使者们纷纷献上黄金、玉帛、布匹、丝绸等各种各样的物件,以及奇珍异宝,让吴国笑纳。 诸如齐、宋、鲁、卫、燕、韩、赵、魏、中山,九国的使臣都悉数到场。 值得一提的是,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也派了使者,不远万里的来到咸阳,谒见庆忌。 “波斯国王献上贺礼:金一千镒,汗血宝马两匹,骆驼五百头,美女十名,黑nu三百名,坚果十车,香料十石!”这一回,为庆忌献上贺礼最多的,莫过于波斯人了。 这让庆忌有些诧异。波斯人送上这么多的东西,意欲何为?要知道,早在十年前,波斯人东征的时候,庆忌便领着华夏诸国的联军,将波斯人打得落花流水,着名的大流士一世,差点死在了西域……按理说,波斯人跟庆忌是有着深仇大恨的。 现在波斯人反而遣使过来讨好庆忌,有何图谋? “波斯王有心了。”庆忌微微颔首,将目光放在了波斯国使者贾拉里的身上。 “贾拉里,请代寡人向波斯王转达谢意。” “尊敬的吴王陛下,我一定转达国王。”贾拉里听到随从翻译的话语后,忙不迭的向陛台之上的庆忌,行了一记抱胸礼,毕恭毕敬的道:“但愿吴国与波斯国,和睦相处,永为兄弟之国!”站在庆忌身边的穆勒,同样充当着翻译的角色。 毕竟,语言不通的话,他们根本是无法交流的。贾拉里作为使者,会说华夏语言,只是较为拗口,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之下,可能不止会引来旁人的嘲笑,还是大不敬! “贾拉里,寡人听说,大流士一世已经过世,现在的波斯王是他的嫡长子,薛西斯是吗?”庆忌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是的。没想到吴王陛下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贾拉里一脸钦佩的神色。 实际上,吴国黑冰台的情报网络非常发达。遍及华夏列国,堪称是”天罗地网,无孔不入”。 随着越来越多的商旅前往西方国家进行贸易,不少黑冰台的细作,也随之走出了国门,为庆忌送来一些情报。 这可谓是睁眼看世界了。话说回来,自从波斯人当年的东征遭遇惨败后,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就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崩溃边缘。 幸好,大流士一世凭借着自己的威望,以及铁血手段,再一次将几乎肢解的波斯帝国,重新恢复过来。 并且,大流士一世还跟历史上一样,发动了着名的马拉松战役。希腊联军方面参战的一万一千人全部是重装步兵,他们按照惯例在马拉松平原的西侧排出八行纵深的密集方阵。 当时正值雨季,马拉松平原只有中间地势较高,两边都是泥沼地,希腊利用地形靠智谋获得了胜利。 波斯军队共阵亡6400人,希腊方面仅仅阵亡192人。双方阵亡数字的悬殊差距,充分体现了希腊密集阵对波斯方阵的压倒性优势……庆忌只能说,波斯人的战斗力,实在是菜的抠脚。 适逢埃及发生叛乱,正当大流士考虑再次出征希腊还是先平定埃及叛乱时突然死去。 大流士有众多妻妾,这些女人为他生下许多孩子。其中,只有一位能成为波斯之主,他就是薛西斯。 薛西斯继承王位毫无悬念。他的母亲是大流士的王后,也是波斯开国之王居鲁士的女儿。 在所有波斯王子中,薛西斯是最尊贵的一位。公元前485年,薛西斯成了波斯第四代皇帝。 那么,薛西斯即位之初,为何非要遣使到吴国,朝拜庆忌?贾拉里告诉了庆忌原因。 “吴王陛下,近年来,你那勇勐的王子繁,经常率兵翻越帕米尔高原,饮马阿姆河,侵害我波斯的人民,掠夺波斯的财富。”贾拉里尴尬的道:“恳请吴王陛下你约束一下王子繁,让他停止西征。不然,鄙人实在是担心,波斯与吴国再起战乱,使两国的军民饱受深重苦难……”波斯人实在是被吴国打怕了。 这几年来,负责坐镇西域的公子繁,是屡屡出兵,劫掠西边波斯人的地盘。 当时的大流士一世是敢怒不敢言。想发兵,却又害怕惹怒庆忌,为波斯招致更大的灾祸…… “贾拉里,据寡人所知,这阿姆河以西,之前并非你波斯人的疆土,生活在那里的人,也不承认自己是波斯人。”庆忌澹澹的道:“你们波斯人能去地方,我吴人便去不得吗?你们波斯人能抢的地方,我吴人就抢不得吗?” “这……”贾拉里一时间无言以对。 “退下吧。” “是。”庆忌挥了挥手,贾拉里便退了下去。这个时候,齐国的相邦田恒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吴王,敝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田恒。此时的田恒,已经成了田氏的宗主,官拜齐相。 因为去年的时候,田恒的父亲田乞就已经逝世,谥号 “田僖子”。作为田乞的儿子,田恒就顺理成章的接替了他的位置。 第910章 天下共主 田恒跪在地板上,朝着庆忌躬身行礼,毕恭毕敬的道:“吴王雄才伟略,功盖三皇,德过五帝!” “周武成汤,略逊一筹;大禹尧舜,有所不及!” “今周德荡然无存,周室居于咸阳,九鼎操于吴手,天下气运加诸于吴王一人之身!” 田恒朗声道:“自周平王东迁洛邑以来,诸侯争霸,人心离散,天下人无不渴望乱世终结,从此再无兵戈!” “故,敝臣田恒,奉国君之命,特请吴王即天子之位,取代周室,成为天下共主,以此号令诸侯,使四海免于战乱!”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皆惊。 不止是宋、鲁、卫、赵等列国的使臣瞠目结舌,就连吴国的公卿大夫们,都为之目瞪口呆。 田恒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居然拥戴庆忌成为天下共主,改朝换代。 话说回来,现在的周天子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庆忌要是想自称天子,开创大吴王朝,倒也不是不行。 由于摸不准庆忌的心思,吴国的群臣都只是低下了头,不敢发话。 他们的心中,何尝不愿意结束这个纷乱已久的世道,让天下归于吴国,使庆忌成就前无古人的伟业? 但,事情果真能这样顺利吗? 公卿大夫们眼中尽是炙热的光。 天下共主吗? 庆忌有些蠢蠢欲动。 以和平的方式,让诸侯们承认庆忌的天子地位,君临天下,的确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庆忌转念一想,似乎并不对劲…… “田相,你的好意,寡人心领了。” 庆忌澹澹的笑道:“然,寡人功德浅薄,岂敢擅专,废周而自立为天子?且不说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寡人,寡人唯恐愧对天子,愧对大吴的历代君王!” “吴王此言差矣!” 田恒接着进言道:“夏商周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 “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 “敝臣听闻,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唯天子受命于天,士受命于君。故君命顺则臣有顺命;君命逆则臣有逆命。” “今吴王文成武德,功盖寰宇,诸侯咸服,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绥百蛮。” “吴王若不上乘天命,下顺民意,岂有此理耶?” 田恒一个劲儿的怂恿庆忌改朝换代,自称天子,成为天下共主,实则是居心不良的。 庆忌已经猜到了田恒的心里想法,于是摇摇头道:“寡人虽威加于四海,却自感功德浅薄,不敢窃居天子之位。” “若天命所归,寡人愿做周文王。” “……” 周……周文王? 庆忌的野心是昭然若揭的。 他没必要隐瞒,也不需要掩饰。 周文王姬昌是周太王之孙,季历之子,周朝奠基者。 姬昌之父季历励精图治,对周国周边的戎狄部落发动了一系列战争,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周国势力的不断扩张,引起了商王的猜忌。 商王文丁为了遏制周族势力,以封赏为名,将季历召唤到殷都,名义上封为“方伯“,号称“周西伯“,为西方诸侯之长。 实则软禁了他一段时间后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周人葬季历于楚山。 季历死后,姬昌继位,是为西伯昌。 周文王在位期间,“克明德慎罚”,勤于政事,重视发展农业生产,礼贤下士,广罗人才,拜姜尚为军师,问以军guo大计,使“天下三分,其二归周”。 收附虞、芮两国,攻灭黎、邘等国;建都丰京,为武王灭商奠基。 但是,周文王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造商朝的反! 至少周文王并没有公然跟商朝开战。 “吴王仁德!” 田恒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只能强颜欢笑的赞了一句。 田恒退下后,韩魏两国的使者站了出来。 他们此行的目的,除了朝拜庆忌之外,更有一个请求。 “吴王,近日来,我韩国经常有乱民自边境逃亡到吴国。敝臣奉国君之命,恳请吴王不要接纳入吴之乱民,以免伤了韩吴两国的和气。” “魏国也一样!” 闻言,庆忌微微一笑道:“韩使、魏使,请代寡人向你们的国君转达。在寡人看来,入吴即是吴人。” “庶民、奴隶迫于生计,从韩魏两国出逃到吴国,情有可原。” “若不是汝韩魏对他们压迫过甚,他们又怎会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进入吴地?若不是没了生计,他们又岂会愿意背井离乡?” “这……” 韩使与魏使都一时语塞,不敢再进言了。 在这个事情上,他们注定是要白跑一趟的。 孟津之会后,韩魏两国就遭到了吴国的严重剥削。 不止是被迫割让了一半的城邑土地,还背上了三万镒黄金的债务,没有二三十年的时间,韩魏两国根本还不完。 为此,两国的国君都不得不选择压榨底层黎庶的做法,将压力转嫁到国人身上,致使民怨四起,黎庶们纷纷出逃。 他们的首选地点,自然是无比富庶,且有着较为完善惠民制度的吴国。 而这,正是吴国君臣之前就谋划好的。 吴国压榨韩魏两国,两国又压榨庶民,庶民出逃到吴国,吴国又继续压榨韩魏两国…… 这就陷入了一种死循环当中。 …… 夜幕降临。 庆忌在咸阳宫大摆宴席,邀请了朝中的公卿大夫,以及列国的使者参与。 宴会过后,太子恒则是在滋德殿见到了庆忌,并问出了让自己倍感困惑的问题。 “父王,今日田恒拥护父王你为天子,天下共主,父王何故不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 太子恒颇为疑惑的询问道:“以我大吴而今之国力,各诸侯国不及也。” “周室已经不得人心,天命在吴。儿臣想,即便父王你要废周自立,想必天下人也不会非议父王,诸侯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周延续了五百多年,气数已尽。” 第911章 形式上大一统 从武王伐纣,建立大周起,周王室的国祚已经延续了五百多年。 太子恒认为,周室气数已尽,吴国完全可以取而代之了。 毕竟,周天子都已经被庆忌迁到了咸阳定居,等同于软禁。 九鼎也被放在了吴国的太庙之中。 从形式上,在国力上,庆忌完全有能力废周自立,一统天下。 为何庆忌没有赞成田恒的主张,顺势而为? 这让太子恒百思不得其解。 自周平王东迁以来,天子权威一落千丈,诸侯争霸,人心离散。 天下士子之心,已经不偏向于周室,而是渐渐归吴,或者是在别的诸侯国那里。 这样的周室,早就是名存实亡了。 对于太子恒的困惑,庆忌只是莞尔一笑,道:”吴恒,你终究还是没参透田恒的险恶用心。” “而今天下人心,的确大半归于吴国。我大吴也有绝对的国力,可迫使诸侯不敢轻举妄动。” “但,那又如何?”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田恒怂恿寡人,想让寡人成为天子,吴国取周室而代之。表面上看,对我吴国大有裨益,可使天下一统,四海咸服。” “只是,吴恒你想过没有?寡人成了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吴国形式上的一统天下,岂不会成为第二个周室吗?” “寡人为天下共主,诸侯安分守己的话,寡人何以出兵讨伐他们?名不正,言不顺,事不可为也。” “田恒这是想稳住寡人,稳住吴国,大概是想着能熬死寡人。” “此其一也。其二,若从形势上看,吴国取代周室,势必进行分封制,这会弱化大吴的国力,进一步使列国得势。” “此等形式上的大一统,寡人要之何用?” 说到底,不是庆忌不想进一步一统天下。 而是,如夏商周三代一样,从未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 至少夏后也好,商王也罢,或者是周天子,他们都只是“天下共主”,而非是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君主。 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 早期的周天子能管到诸侯,却不能直接管到诸侯的卿大夫。 这不是庆忌愿意看见的。 …… 翌日,庆忌还在御花园,陪着王后季蔲一起赏花。 郑旦忽然兴冲冲的跑过来,对庆忌说道:“大王,臣妾适才看见了好多奇怪的人。” “什么人?” “他们的肤色黑漆漆的,若不是仔细一看,还真的不好辨认,他们是人。” “阿旦,你说的应该是黑人。” “黑人?” 庆忌忽然想起来,昨日波斯人不是献给了自己三百名黑奴吗? 这些黑奴相对于别的昆仑奴而言,还是有极大不同的。 毕竟,吴国的昆仑奴,基本上都是东南ya的黄人。 而据说,黑人都是波斯人从非洲大陆抓来的。 作为波斯人的贡品,这个时候黑人奴隶们还滞留在宫中,庆忌并没有为他们安排去处,所以就暂时被看押起来。 一时心血来潮的庆忌,就在王后季蔲、郑旦,以及一众宫娥寺人的陪同下,前往关押着黑人奴隶的地方。 在咸阳宫的一处校场上,一群黑奴有些惶恐不安的站在一起。 他们肤色黝黑,头发黑呈波浪或鬈曲,黑眼睛,鼻子宽扁,这种特征一看就知道是来自哪里的。 “大王,不知道你要如何处置这些奴隶?” 中车府令胶滑询问道。 还不等庆忌说话,身边的王后季蔲便道:“物以稀为贵。这种肤色的奴隶,我们华夏还从未见过,若大王将他们兜售出去,一定能卖出好价钱。” 这是把庆忌当成奴隶贩子了吗? 庆忌有些啼笑皆非。 话说回来,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奴隶贩子可不正是庆忌吗? 在多年前,吴国的昆仑奴数量都已经超过了百万人。 现在还没有统计过,不然还真的不知道,吴国境内,包括男女老少在内的昆仑奴究竟有多少人…… “脏是脏了些,毕竟长的高,养的好的话,他们一定都是干苦力的好手。” 郑旦说了一句。 庆忌则是想一想,道:“不必了。国库并不缺钱,寡人也瞧不上这点钱。” “这三百个黑奴,全阉割了。” “……”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阉割? 阉了这些黑人?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 不不不。 应该是他们这些黑人奴隶的荣幸了。 王后季蔲颇为不解的询问道:“大王是想将他们留在宫中,充当寺人?” “不。” 庆忌摇摇头道:“这些黑奴,寡人要让他们跟昆仑奴们编在一起,为我大吴充当劳役。” “这……大王,只是充当劳役,没必要阉割吧?” “王后,你不懂。这些黑奴,要是跟昆仑奴,或是我吴国女子jie合,生下的儿女必定是跟他们一样的肤色,不知道要用几代人的时间,才能改变。” 庆忌澹澹的道:“再者,他们当中,不乏作奸犯科之徒,天性本恶,好吃懒做,要是对昆仑奴中的女子干出禽兽之事,岂不是会繁衍属于他们的后代?” 那不是祸害人吗? 庆忌可是非常了解他们的劣性根。 一般来说,黑人都普遍高大。 他们祖先的基因比较好,后边就长的高大威勐,不过由于食物贵乏,他们并不是很健康,只是高,但是瘦。 如庆忌眼前的黑奴们,长得跟竹竿一样,饿得宛如皮包骨,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作为奴隶来说,黑人还是非常合适的对象。 几千年来,无数帝国兴衰更替,但在广袤的非洲大地上,这些天生的黑人战士却没有建立起任何一个强大的帝国…… 还未开化是一方面,地理环境、营养不良、懒散个性则又是另一方面。 在庆忌的规划中,跟华夏人一个肤色,略显黝黑的昆仑奴,或者是来自异国他乡的白人,还能被吴国同化。 但是黑人,可能就一言难尽了。 为了保险起见,庆忌绝不能容忍,吴国的土地上有黑人繁衍后代。 阉割他们,就是最直截了当的做法了。 第912章 伐赵,空国而出 滋德殿中,庆忌正在接见使赵归来的公子鸿。 公子鸿奉庆忌之命,出使赵国,沿途还仔细留意赵国的山川地形。 跟之前使赵的人有所不同。 这一次,公子鸿是从上郡前往的赵都晋阳。 他为吴国找出了一条伐赵的最合适路线。 跟公子鸿详谈一番后,庆忌又将一众肱股之臣召集到滋德殿议事。 太宰计然、右丞相孔丘、国尉孙武、大司马伍子胥、左司马田穰苴、太子恒、公子鸿、公子章、大行令阳虎、御史大夫范蠡、御史中丞伯噽,都坐在了一起。 “寡人欲出兵伐赵,不知道二三子认为,可否?” 庆忌站在了陛台之下的一张硕大无比的地图上,环视一周后,向群臣询问道。 “臣,愿为大将!” 伍子胥当即请战。 打仗这种事情,伍子胥是最为积极的。 相对来说,同样是大吴战神,战功赫赫的孙武、田穰苴,在这种事情上,则是显得不疾不徐。 “好。” 这个时候,孙武进言道:“大王,臣以为,若要伐赵,还需有周密的计划。” 吴国之前定下的战略,就是先打残三晋,最后再蚕食鲸吞列国,一统天下。 现在,韩魏两国都被吴国极大的削弱了,一蹶不振。 唯独一个赵国,去年冬天的时候,还吞并了北方的代国,经过胡服骑射后,赵国的国力和军力有了显着的提高。 这无不让吴国的君臣有所忌惮。 倘若再让赵国发展下去,放任自流的话,毫无疑问赵国会成为吴国的一大劲敌。 以后吴国再想灭赵,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孙武,你可有良策?” “回禀大王,臣以为,此番伐赵,我吴国可联合韩魏两国,一并出兵。” “不妥!” 还不等庆忌说话,伍子胥就当即反驳道:“诚然,在孟津之会后,三晋关系破裂,韩魏两国沦为我吴国的臣属,决裂于赵国。然,吴国伐赵,韩魏恐怕会有唇亡齿寒之感。” “若韩魏两国背刺,趁机媾和于赵国,一起反击我吴军,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请大王三思!” 闻言,孙武摇摇头道:“武信君此言差矣。” “不联合韩魏出兵伐赵,难道韩魏两国便会隔岸观火,对赵国见死不救吗?” “如果韩魏两国都能出兵,将韩魏之兵,放在我吴军眼皮子底下监视,他们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伍子胥笑了笑,道:“武安君,你怎知道韩魏两国会答应出兵?若两国拒不出兵,我大吴也无计可施,除非先一步灭韩灭魏。” 面对已经苟延残喘的韩国与魏国,吴国的君臣都认为,吴国没必要出兵讨伐韩魏了。 “韩魏出兵救赵的可能性,不小。为防患未然,大王应当屯重兵于上党、颍川二郡,以备不测。” 孙武向庆忌提出了这种建议。 “善。” 庆忌微微颔首,将目光放在了伍子胥的身上,问道:“伍员,若出兵伐赵,破了赵都晋阳,你需要多少兵马?” “二十万。” “……”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很有必要。 因为这一次,吴国伐赵,虽不是灭赵,却是要打残赵国。 赵国现在是三晋中最强的一个国家,几乎能跟东边的齐国分庭抗礼了。 从军事实力上来看,赵国还要略强于齐国。 再者说,庆忌给伍子胥定下的战略目标是攻破赵都晋阳,而上党之地,就是一道很难迈过去的坎! 而且,赵人一旦拼死抵抗,赵鞅倾国之兵的话,至少能拉起几十万的兵力参战。 伍子胥要二十万人马伐赵,不多。 “你从何处进兵?” “上党高地,或是从邺县出发,直扑邯郸。臣以为,大王可分两路进兵。” “可否兵分三路?” “三路?” 伍子胥颇为不解。 庆忌握着手中龙渊剑的剑柄,指着地图上上郡到晋阳的路线,道:“自上郡发兵,直捣晋阳。” “这……大王,是否过于冒险?” 伍子胥瞠目结舌的问道。 “兵行险招。赵师若空国而出,留守晋阳城的兵力必定不多,以万余铁骑自上郡出发,数日之内,必可直抵晋阳,趁其不备,或可一战而下晋阳城。” “大王,赵国接壤于我上郡的边塞,也有不少驻军,这万余铁骑要隐匿行踪,怕是不宜。” “若无法隐匿行踪,便直接打,威胁到晋阳的安全,赵鞅可能不会慌乱,但是赵人一定惶恐。” “大王英明!” 依靠万余铁骑兵,就想攻破赵国的都城晋阳,庆忌还没有那么狂妄。 不过,至少能挑动赵国上上下下那条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伍子胥。” “臣在!” “你领步卒十万,骑卒二千人,自上党高地进发,务必突破赵人的防线,以消灭赵军主力为要。” “诺!” “田穰苴。” “臣在!” “你领步卒十万,骑卒八千人,自邺城进兵。务必抢先一步,夺取赵国的重镇邯郸,然后再跟伍子胥会师,一起北上。” “诺!” 庆忌想了一下,将目光放在了公子章的身上,道:“吴章。” “儿臣在!” “你领二万铁骑,待赵人空国而出后,自上郡出发,直捣赵都晋阳。” “诺!” 这是直接出兵伐赵的兵力。 总计二十三万人马。 但,这还不够。 “孙武。” “臣在!” “你屯兵于颍川郡,节制诸军,若韩国敢出兵救赵,即刻讨伐,不必再过问寡人。” “诺!” 防备韩魏两国出兵救赵的兵马,同样是不少。 坐镇于上党郡的公子熙,统兵五万,随时都能打击到魏国的都城大梁。 孙武屯兵于颍川郡,便宜行事,也可拥兵数万人,威胁到韩国的都城阳翟。 “阳虎。” “臣在!” “你负责出使韩国,同时传信于文种,务必使韩魏两国不敢轻举妄动,出兵救赵。” “诺!” …… 三日后,庆忌正式拜田穰苴为大将,先一步领兵出征。 临别之际,庆忌还意味深长的告诉田穰苴,道:“穰苴,此战务必大告成功。寡人在咸阳等着你的捷报。” “这一战过后,你会是寡人,会是我大吴的第三个以武受封的‘君’。封号寡人都替你想好了——武阳君!” “多谢大王!” 田穰苴感激涕零的朝着庆忌躬身行礼。 武安君孙武,武信君伍子胥,再加上一个武阳君田穰苴的话,吴国这三大战神,就能做到真正的并驾齐驱了。 被庆忌画了这张大饼的田穰苴,心情很是亢奋,走路都虎虎生风了。 吴国这番大规模调兵遣将的动作,自然是瞒不住赵人的。 赵鞅得知吴国将要伐赵,连忙备战,几乎是尽征国内之师。 第913章 全国征兵令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年,即公元前484年,农历二月初。 庆忌以伍子胥、田穰苴、公子章为大将,动辄二十三万步骑,兵分三路,浩浩荡荡的挥师伐赵。 庆忌的这种行为,在赵鞅看来是极度“丧心病狂”的。 因为,现在正值春耕之际,古往今来几乎没有任何人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开战。 耽搁了农耕,荒废了农田,就意味着今年或来年国人有可能饿肚子,无以为继。 吴国家大业大,屯垦出来的粟米、稻米不可计数,仓禀当中的粮食堆积如山,自然不害怕缺粮,让国人饿着肚子。 赵国不一样。 赵国还是一个半农耕半游牧的国家,畜牧成群,但是粮食产出并不多。 一旦战事陷入拉锯,哪怕最后赵军击退了吴军的进犯,最后国内的民生经济都极有可能陷入崩溃的边缘。 话虽如此,赵鞅也不会未战先怯。 为了应对吴军的大举进攻,赵鞅发动全国征兵令—— 凡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要汇聚到晋阳,厉兵秣马。 接着,赵鞅以尹铎为大将,赵无恤为副将,屯兵于长平,构筑营垒,加固防御工事,以抵抗吴军的进犯。 伯鲁、窦辇则是受命于赵鞅,屯兵于邯郸城,阻挡吴军的进犯。 同时,赵鞅还遣使于列国,让他们尽快出兵救赵。 不过这些年来,吴军的强悍,吴国的强势都让人震恐,列国又怎敢轻易出兵招惹吴国? …… “杀!” 长平一带,喊杀声四起,气冲霄汉。 “轰隆隆!” 爆炸声不绝于耳,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上,吴赵两军的将士正在进行惨烈的博杀。 伍子胥率十万余人的吴军翻越上党高地后,第一时间,就长途奔袭到了长平,在狭窄的地形中,让吴军跟赵军进行短兵相接。 正面一战,即便是赵军都不是吴军的对手。 于是,尹铎、赵无恤不得不改变策略,转攻为守。 但,坚守不出,赵军也不一定是安全。 “放!“ 伴随着都尉的一声令下,投石机顿时抛射出了一颗又一颗的巨石。 乱石穿空。 “轰隆隆!” 石弹砸在了营垒之上,凹陷下去,碎木、石块四溅,有倒霉的赵军将士一时不慎,被石弹砸到,化作了肉酱…… 仅凭投石机,还是无法突破赵军的营垒。 于是,在伍子胥的命令下,吴军组建敢死队,背着炸药包,悍不畏死的冲到营垒门口。 “轰!”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营门的大门被炸开。 见到这一幕的吴军铁骑兵,忙不迭的策马扬鞭,挥舞着手中的斩马剑,风驰电挚一般,扑向了赵军的营垒。 “噗嗤!” “唰!” “啊!” 吴军的鱼贯而入,导致营垒之内的赵军士兵无法抵抗,纷纷遭到了屠戮。 当然,炸药包也不是万能的。 只是赵军初来乍到,营垒工事还不甚坚固。 而吴军要一座一座的打下赵军的营垒,炸药包损耗之大,那是不可估量的。 …… 东线战场。 田穰苴鉴于赵军都龟缩到邯郸城里,不敢出战,他也不急着发动攻城战,而是分兵攻取了邯郸周围的乾侯、五氏、曲梁三座城邑,并切断了交通要道,防止赵军得到接应。 邯郸城内的赵军,眼看着就成了一支孤军。 很明显,田穰苴是想跟赵军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若邯郸城内的赵军迟迟不出战,等待他们的,就将是被活活饿死的结局。 在邯郸、长平的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公子章则是率领二万吴国铁骑兵,从上郡出发,一路长驱直入,跨越了大河(黄河),出其不意的攻取了赵国的汾阳。 接着,吴军并没有休整太久,又沿着汾水一路南下,威胁赵都晋阳。 消息传回晋阳城,赵国上下顿时一片哗然。 “国君,而今吴蛮子来势汹汹,公子章率领骑兵南下,已经到了距离我晋阳城不足二百里的地方。” “国都中,可战之兵不过五千人,即便国君再次征召兵员,也不堪一战。臣以为,此时我赵军应坚守晋阳城,伺机拖垮吴军公子章部!” 在赵国的朝堂之上,相邦邮无恤朝着赵鞅躬身行礼,进言道。 还不等赵鞅说话,上大夫史暗便道:“国君,臣以为不妥!” “公子章率兵千里奔袭,吴军必定人困马乏,不堪久战。我赵国绝不能坐失良机!” “再者说,赵军坚守于晋阳城,无异于作茧自缚。” “长平、邯郸那里的兵马,还等着国都这边源源不断的输送粮草辎重。” “若坚守不出,放任吴军的铁骑在我赵国的土地上恣意妄为,纵横驰骋,臣唯恐前线的大军粮道断绝,不能久战!” 史暗是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没了粮草辎重,军队还如何作战? 邮无恤却是反驳道:“上大夫此言差矣!” “若不坚守晋阳城,难道我赵军还能主动吗?” “公子章麾下,尽是骑兵,战力不俗,尤其是在旷野之上。” “主动出战,我赵军没有任何胜算!” “而吴军长途奔袭而来,不会带多少粮秣。国君可坚壁清野,拖垮进犯晋阳之吴军,待其粮尽,士气衰落之际,国君可一战而下!” 邮无恤的对策,有一定的可行性。 现在的赵国,还有一定的战争潜力,兵力可数倍于吴军。 但,可别忘了公子章所率领的吴军,清一色的铁骑兵,在旷野之上厮杀,临时拼凑起来的赵军根本不是对手。 “齐、宋、卫、燕等国,还没有消息吗?” 赵鞅皱着眉头问道。 “回禀国君,吴蛮子势大,列国都不敢掠其锋芒……” 邮无恤低着头道。 这其实,在赵国君臣的意料之中。 赵鞅叹气道:“我赵国,急需要用一场大胜……只要击败吴军一次,才能增强列国抗吴之决心。” “寡人之意,遣使于中山国,游说中山君,告诉他,若中山国出兵相助,战后,赵国必割让仇由、盖与、马首十座城邑给他们。” “另外,坚壁清野,使黎庶入城,务必做到不留一粒粟米资敌,若是一时间带不走的东西,尽数烧毁!” “诺!” 第914章 覆军杀将 “快走!国君有令!凡是带不走的东西,金钱首饰也好,粮食布匹也罢,全部就地焚烧!” “所有人,就近进入城邑暂时定居!” “快!” 晋阳城外,原本居住在山野之间的黎庶,被纷纷迁到了城里。 他们拖家带口,把家里的钱粮全部带上,凡是鸡、鸭、犬、羊、牛之类的牲畜,也都赶进了城内。 为了督促庶民们尽快避难,不少赵军士卒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边引导。 赵人将这样大包小包的带着自己的家底,推着小车,或是背着包袱就逃离了自己的家乡。 “乡亲们,吴蛮子都是虎狼,他们生性凶残,经常草管人命!” “若有敢留下一粒粮食者,算作资敌,以叛国罪论处!” “快走!” 不止是晋阳,就连晋阳周围孟县、祁县、平陵、梗阳等地方,都奉行着赵鞅的坚壁清野政策。 所有赵人都扶老携幼,带着自己的口粮,以及牲畜、钱财,就近逃入了附近的城邑,防止被吴军伤到。 …… “轰隆隆!” 当公子章率领吴军铁骑,出现在晋阳的时候,发现的就是这种场景。 周围的村落空无一人,鸡犬不留,吴军连一粒粟米都找不到。 这可让公子章犯了愁。 跟在身边的胥门巢皱着眉头道:“公子,赵人是真的阴险。” “我军奔袭千里,所携带的口粮不多。现在只够三日所需。” “赵人龟缩到城里,不肯出战,而且将所有乡野之民,以及能吃的东西都搬到了城内。我军铁骑固然强悍,却无法破城,也缺乏攻城器械。” “如之奈何?” “……” 公子章陷入了沉思。 胥门巢进言道:“公子,以末将之见,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不如大军先退到汾阳,补充一下粮草,待大王输送的粮秣辎重到位,再考虑发兵进攻晋阳城之事。” 胥门巢的主张,是最为稳妥的。 但,却并不合乎公子章的心意。 “不妥。” 公子章摇摇头道:“此时退回汾阳,我军就可能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局面,发挥不出战力,让我父王与大臣们的战略意图落了空。” “就算不能一战而下晋阳城,也务必阻止赵人向前线输送粮秣辎重,威胁到赵都晋阳。” 胥门巢颇为疑惑的问道:“这要如何才能办到?” “撤,撤到长平去,跟武信君会合。” “这……公子你怕不是在说笑。” 胥门巢瞠目结舌的道:“长平距离晋阳有七八百里之远,而汾阳距离晋阳不足三百里,公子你要撤兵,何必舍近求远?” “再者说,若南下长平,跟武信君会师的话,其间甚是凶险,道路难行,我军在缺乏口粮草料的情况下,人马赶到长平,势必人困马乏。” “到时候跟赵军仓促一战,我军未必能胜,能成功跟武信君会合。” “请公子三思!” 闻言,公子章澹澹的一笑,道:“胥门巢,我说的南下长平,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这一战,注定不会太过顺利,我早就在战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地图。” 公子章伸出了手,身边的亲卫就掏出了一张羊皮地图,递给他。 公子章旋即下了战马,跟胥门巢蹲在那里细细的端详着地图上的城邑、山川、河泽,商量战术。 看了许久,公子章终于将手指,点在了地图上一个名为“祁县”的地方。 “祁县,东有板山,西有白雾岭,双峰对峙,形成天然关隘,是进出上党之门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这是自晋阳到长平战场的最佳粮道,我军若可攻克祁县,必能阻隔赵国粮道,让前线的赵军主力陷入缺粮的危机当中,不可久战。” 听着公子章的这种战术,胥门巢不由得瞪着眼睛,倍感震惊。 “公子,这是否过于冒险?” “我军全是骑兵,并无携带任何攻城器械,就连震天雷都不多。如何能攻克祁县?” “眼下赵人已经有了防备,末将以为,攻晋阳城不利,攻祁县也不利,与其冒险,有可能全军覆没,公子还不如撤到汾阳,伺机而动。” 闻言,公子章哼了一声道:“冒险?现在我军若不兵行险招,如何制胜?” “我们是孤军深入,要么进,要么退。退则无功而返,进则有利可图也。” “昔日武安君千里入郢,数战皆胜,几乎灭亡楚国。” “我吴章不敢跟武安君相提并论,却敢于效彷。” 胥门巢叹气道:“公子,还请三思而后行。大王给我们的二万人马,尽是铁骑,是我吴国的精锐之师。” “稍有不慎,我军就会遭到赵人的围困,全军覆没于此!” “兹事体大,末将认为,还是应派人会咸阳,禀告大王之后,再做决断。” “胥门巢!” 公子章瞪着眼睛,斥责道:“你怕不是在消遣我!” “咸阳距离晋阳迢迢千里,便是飞骑回报,也要数日之功。等我父王的命令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 胥门巢沉默了。 他这样的说法,只是想变着法的规劝公子章,切勿冒险。 此时,公子章沉声道:“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父王将二万铁骑交给我,让我领一路精锐之师伐赵,我绝不能无功而返。” “公子……” 胥门巢张了张嘴,还想要劝说。 公子章却是摆了摆手道:“胥门巢,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了。” “出了事,我一人担当。即便父王要覆军杀将,我也无怨无悔!” “唉!” 见到公子章这般执着,胥门巢忍不住喟然长叹一声,无可奈何。 公子章虽是这支军队的主将,但,他是庆忌与王后季蔲所生的嫡次子。 一旦因为公子章的决策失误,致使吴军二万铁骑,在赵地全军覆没的话,庆忌怪罪下来,公子章不一定会死。 但是,作为副将的胥门巢,难说! 纵然庆忌能网开一面,饶了胥门巢一命,愧对王恩,愧对吴国父老的胥门巢也再无颜面活在世上。 “公子,你要怎么做,末将……誓死追随!” 胥门巢咬了咬牙,终于是下定决心。 第915章 中心开花,四面合围 “好!” 看见胥门巢终于松了口,公子章满意的笑了笑,而后道:“胥门巢,我决定故作障眼法,以疑兵南下,使赵人误以为我军将南下与长平的大军会合。” “经过祁县的时候,你率兵继续南下,走慢一些。我则以五千人马,潜藏于板山,待守备祁县的赵军放松戒备之际,我可一战而下。” “这……” 胥门巢略感疑惑的问道:“公子,即便是出其不意,赵人几乎没了戒心,我军也怕是不容易攻取祁县。” “祁县毕竟是一座军事重镇,城高池深,我军又无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如何破之?” 闻言,公子章微微一笑道:“我早有准备。我训练了一支身手矫健的队伍,三百人,他们善于攀爬,不说飞檐走壁,但是趁着夜色袭击祁县城,并接应我军大部入城,绝无问题。” 胥门巢点了点头,却还是不太放心,又道:“公子,即便我军真的能攻克祁县,处境反而会变得十分危险。” “祁县,毕竟是赵国的腹地。赵人还有一些军事守备,为将粮秣辎重送往前线,末将料想,赵君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我军消灭在祁县……” “这不是正好吗?” 公子章昂着高傲的头颅,大手一挥道:“咱们就给赵军,来一次中心开花,四面合围!” “只要我们能坚守祁县十日,阻隔赵军的粮道,一旦长平前线的赵军因为缺粮而崩溃,武信君就能领兵北上,不止能驰援我军,还将四面合围祁县、晋阳一线的赵军!” “这种战术,我父王曾教过我,绝对有效。” “但……但愿如此。” 胥门巢有些将信将疑。 说干就干。 公子章与胥门巢旋即领着大军一路南下,跨过汾水,并经过了祁县的地界。 在公子章的吩咐下,在外围负责警戒的游骑并没有杀死赵人派来的斥候,而是故意放他们回去报信。 等到赵人不注意的时候,公子章就领着五千人马,悄无声息的藏进了板山之中。 …… 夜色撩人,霜寒露重。 公子章领着五千人马,马衔嚼,人衔枚,慢慢的在夜色的掩护下,靠近祁县城。 等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公子章站在山丘之上,挥了挥手,就有三百个身材修长,穿着一袭武士服的锐士,站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钩子以及绳索,嘴里还咬着一把匕首,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上!” 伴随着公子章的大手一挥,三百名锐士,就分不同的方向,匍匐在地上,慢慢的朝着祁县城墙那里爬过去。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城头、角楼、女墙等各个位置,都有不少的赵军士卒把守。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自己还会遭到敌人的袭击。 由于是夜半三更,站岗的赵军将士都感到非常的疲倦,都不由得蹲在了墙角打盹儿。 为了打起精神,他们不得不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噗嗤!” “唰!” 顺着钩索爬上城头的吴军锐士,一把捂住了敌人的口鼻,而后手中的匕首顺势一抹脖子。 顿时,鲜血四溅,那赵卒只是闷哼一声,就两眼一抹黑,死了过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吴军锐士爬上城头,他们终于被发现了。 “敌袭!” “敌袭!快!” “起来!” “鸣鼓!” 惊慌失措的赵军将士,乱作一团。 “冬!冬!冬!” 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嘹亮了整个天穹。 原本还在睡梦中,或者是半梦半醒之间的赵军将士,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拿起武器开始反击。 但是,为时已晚。 登上了城头的吴军锐士不由分说,杀出一条血路之后,就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而后。 沿途的赵卒都想上前阻击,奈何他们的战斗力不及这些吴军锐士,被纷纷砍翻在地,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卡察察……” 伴随着一阵让人感到牙酸的声响,原本紧闭着的城门,终于被打开。 早就蓄势待发的公子章,瞅准机会,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上!” “二三子,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跟我冲!” “杀!” 千军万马一起朝着祁县的城墙杀过去。 纷乱的马蹄声,宛如天崩地裂一样。 还在城门口跟吴军锐士厮杀的赵卒,都被吓得肝胆俱裂,忙不迭的扔掉了武器,四散而逃。 公子章则是身先士卒,一人一马,犹入无人之境一般,杀死了不少的敌人。 见到公子章这般勇勐,身边的骑兵都倍感鼓舞,于是更加悍不畏死的勐攻祁县。 半个时辰后,城头变幻大王旗。 祁县的城头上,换上了属于吴军的绯红色旌旗。 公子章派出两支小队,一支要南下长平,给伍子胥报信,让伍子胥尽快派兵驰援过来。 另一支小队,则是打道回府,前往咸阳向庆忌禀告军情。 另外,公子章还下令驱逐了城内的赵国军民,让他们“净身出户”。 因为城内囤积的粮草,根本不够那么多人马消耗。 再者说,这也并不安全。 …… 赵国都城,晋阳。 此时,在偌大的宫殿当中,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得知祁县沦丧的消息后,赵国的君臣脸色都很是凝重。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赵鞅丝毫不慌。 老谋深算的他,早就有了应对之法。 “虎父无犬子矣!” 赵鞅忽然笑道:“原以为公子章会率兵南下,跟伍子胥合兵一处,或是折返汾阳,伺机而动。没想到,他居然敢兵行险招,出其不意的攻下了祁县。”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天佑赵国!” 一听这话,群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还没有反应过来。 相邦邮无恤则是说道:“国君,眼下祁县被吴蛮子攻陷,从国都到长平的粮道,为之阻隔。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出兵夺回祁县,将吴蛮子消灭于此!” “好。” 赵鞅想了想,道:“寡人佩服公子章的勇气。不过,这恰恰给了我赵国一次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等中山国的援兵赶到之后,一起夹击吴军!” “挫一挫吴蛮子的锐气,扬我国威!” 第916章 作死的公子章 时值三月,春暖花开。 在咸阳宫御花园的一处别苑当中,作为吴王的庆忌,还饶有兴致的坐在亭子里垂钓。 按理说,吴赵两国交战,庆忌应该忙得焦头烂额,脱不开身的。 然而事实却是恰恰相反。 作为进攻的一方,庆忌只需要在背后操控全局即可,没必要事必躬亲,太过关心前线的战事。 这一次,吴国的战略目标是打残赵国,消灭赵人的主力,进一步压缩赵国的生存空间,以便于日后吴国正式出关,发动一统天下的战事。 以吴国而今的体量,动辄几十万的大军出征,还不至于伤筋动骨,最多是影响春耕以及今年的收成而已。 相对于吴国而言,赵国则是非常的惨澹。 因为赵国这一年注定是多灾多难。 不止是男丁大半上战场,荒废了田地,耽误了农时,而且战事发生在赵国,这更加导致了赵人注定会颗粒无收,可能要饿死不少人,更会有许多赵人出逃…… 此时此刻,坐在亭子里,跟庆忌一起垂钓的,还有王后季蔲。 王后季蔲倒是并不乐忠于垂钓这种事情,只是闲来无事,想跟庆忌谈谈心而已。 不远处的西施、郑旦、南子、朱蒂、贞姜、季嬴、孟嬴等妃子,则是莺莺燕燕,三五成群的在御花园里赏花。 这场景看起来,仿佛女儿国一般。 时过境迁,庆忌的这些后妃们,都成了熟妇。 但,也有不少是双十年华,或者及笄之年的妃子、宫娥。 就连庆忌都不记得,现在自己有多少个妃子,多少个儿女了。 “不钓了!” 庆忌钓了老半天的鱼,却是没有一条鱼咬钩。 这让庆忌倍感郁闷,耍小孩子脾气一样,把鱼竿扔到了一边。 “大王,你不是说过,钓鱼的乐趣在于过程吗?” 王后季蔲笑盈盈的道:“只是钓不上鱼,大王何故置气?” “王后,寡人平时在这里钓鱼,按这会儿工夫,已经钓上来十几条鱼了。现在一条都没有钓上来,你让寡人情何以堪?” “噗嗤!” 瞅着庆忌这般闷闷不乐的样子,王后季蔲忍不住嫣然一笑,道:“大王,臣妾忘了告诉你。你之前嫌在御花园钓鱼,太过简单,毫无难度。” “所以,前两日臣妾就做主,让人只在这湖里放二十条鱼。能不能钓上来,全凭运气了。” “……” 庆忌深感无语。 他再抬眼一看,假山附近,站在湖边有说有笑的西施和郑旦,居然还饶有兴致的往湖里投喂鱼料…… 庆忌这要是能钓上来一条鱼,才是奇了怪了! 这时,中车府令胶滑进入御花园,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御史大夫求见。” “让他进来。” “诺!” 不多时,作为御史大夫的范蠡,拿着一道奏报,急匆匆的进了这处别苑,并向庆忌毕恭毕敬的行礼。 见到范蠡这种行色匆匆的样子,庆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王,这是章公子飞马派人传回来的战报。” 庆忌接过战报一看,忍不住眉头一皱。 “大王,可是捷报吗?” 王后季蔲很是好奇的询问道。 “算是捷报,也是败报。” “啊?” 王后季蔲被吓了一跳。 “大王,此话怎讲?” “王后,你自己看一看,这就是我们生的好儿子。” 庆忌把手里的战报让王后季蔲过目一遍。 王后季蔲浏览了一遍战报上的内容之后,不由得花容失色,颤巍巍的道:“大……大王,章儿怎敢如此?” “他的胆子大的很。” 即便王后季蔲是一个妇道人家,也明白,公子章要干的是什么事情。 身处赵国腹地,四面都是敌兵,哪怕是公子章麾下有一两万的精锐铁骑兵,都未必撑得住。 “大王,黑冰台回报,中山人已经答应出兵救赵。臣料想,赵人与中山人的联军,第一个打击目标,势必是坚守祁县的吴军……章公子危矣。” 范蠡叹气道:“之前是时间仓促,赵国还未空国而出,将所有兵马都集结起来。现在,章公子率兵攻取了祁县,而祁县是晋阳通往赵国上党之地的必经之路,是赵军的粮道!” “赵人是绝不能容忍,自己的粮道被阻隔,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祁县,并消灭章公子所部兵马。” 庆忌皱着眉头问道:“少伯,你推算,赵人还能动辄多少人马?” “少则五万,多则八万,再加上中山人的联军,只进攻祁县的话,臣估测就不应该少于十万步骑。” “……” 王后季蔲被吓得小脸一阵煞白,忙不迭的抓住庆忌的手臂,以哀求的口吻道:“大王,你不能见死不救。” “这一次是章儿擅专,但,祁县那里,可是我大吴近两万的精锐铁骑,章儿是你的儿子,大王切不可等闲视之。” 王后季蔲这是爱子心切。 然而,庆忌还是不为所动。 “若能救吴章,寡人何尝不想救?此子……愚蠢!” 庆忌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道:“他急功近利,贪功冒进不说,还缺乏大局观。” “事到如今,我吴国何须兵行险招?还中心开花,四面合围,他就不懂得审时度势吗?” “他自己想死不要紧,怎可拉上我大吴的二万精锐铁骑兵陪葬?” “蠢!鲁莽!” 不怪庆忌会说出这种气话。 公子章这一次,实在是太过莽撞了。 中心开花,四面合围,这的确是庆忌教给公子章的战术。 但,绝不是这么使用的。 中心开花是一种战术。 先打击敌中心的关键或要害部位,然后再向四周扩大战果。 或是以己方为诱饵,坚守某一战略地域,诱使敌方部队向己方运动,配合友邻部队对敌方实施反包围,待时机成熟后,配合友邻部队打击敌人的战术。 这算得上是一种极佳的战术。 不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现在吴国是穿着鞋的,赵国是光着脚的。 公子章把祁县攻下,阻隔了赵军的粮道,赵人岂能不跟他拼命? 说到底,庆忌一开始的想法,就不是想跟赵国速战速决,而是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作为军事强国的赵国,是耗不过早就是超级大国的吴国的。 第917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公子章占据祁县这一要地,庆忌与群臣之前所定下的伐赵战略,基本上被打乱了。 拉锯战,吴国耗得起,赵国耗不起。而一旦公子章兵败,吴国近两万的铁骑兵全军覆没,原本还在观望的齐、宋、鲁、卫等诸侯国势必对吴国群起而攻之。 为何?只因吴军一向非常强势,南征北战几十年,几乎未尝一败。若吴军败于祁县,全军覆没的话,这能极大的坚定列国抗吴的决心,届时吴国就会陷入被动。 要么功亏一篑,停止伐赵,说不定还会丧失河东、上党、颍川的大片城邑土地。 要么庆忌就继续往前线增兵,跟诸侯联军来一场大决战。吴国能胜吗? 不好说。至少,包括庆忌在内,吴国的所有人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一旦战败,后果将不堪设想,不可一世的吴国极有可能陷入崩溃的边缘,四分五裂。 这恰恰是庆忌生公子章闷气的地方。有稳妥的拉锯战不用,非要用上冒险的 “中心开花”战术,这不是作死吗? “大王,要不派人飞马传信,严令公子章南下长平,跟武信君会合,或者撤到汾阳一线?”范蠡进言道。 “来不及。”庆忌摇了摇头,道:“赵鞅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伍子胥那边,唯恐吴章及其所部兵马有失,也会发起全线进攻,争取突破赵军的长平防线。” “因吴章一人,打乱我吴国之前的所有部署……寡人真想宰了他。” “……”旁边的王后季蔲被吓得瑟瑟发抖。当然,作为庆忌的枕边人,王后季蔲知道庆忌说的这是气话。 但是也可见事情的严重性了。事到如今,庆忌还能迅速冷静下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若祁县战败,公子章可能会被生擒,只是以公子章的高傲性格,注定不想沦为阶下之囚。 庆忌断定,公子章若兵败,一定会拔剑自刎,可怜那二万吴国铁骑……打造铁骑多么不容易,庆忌的心里有数。 “大王,要不增兵于长平战场?”庆忌想了一下,终于微微颔首道:“增兵五万,寡人御驾亲征。少伯,你即刻派人飞马传信,让伍子胥按照原来的部署,不可急进,要稳扎稳打。” “诺!”范蠡当即答应下来。说到底,庆忌还是爱子心切,想尽快让吴军突破赵国的长平防线。 如若不然,庆忌岂会选择亲征,岂会增兵五万?当然,这样未必能把公子章以及祁县的吴军救出来。 长平之战多么难打,庆忌心里有数。庆忌只能盼着,公子章及其所部兵马,能坚守祁县个把月,甚至是几个月,要不然留给吴军的时间根本不够。 ……祁县。城外,数以万计的赵军,以及中山军组成了若干个方阵,气势如虹。 战鼓声冲天而起,响彻了云霄。赵军的方阵,是由步、弩、车、骑四兵种穿插而成的混编队列,四个小阵互相勾连组成了一个曲尺形大型军阵。 每个小阵六十八个手执弓弩、背负箭囊的横队袍俑,共240人。这是一支使用远射程兵器,身着轻装战服的先锋部队。 接后,是由三十多乘驷马战车,同手执戈、矛、戟、锬等长兵器的甲士间隔排列的三十八路纵队。 这是一支武士组成的格斗拼刺的作战主体。另外,在这强大的横队和纵队的两侧及后部,又各有一列分别面向南、北、西三方的弓弩手,共五百余人,这是两翼和后卫部队。 由此可见,赵军的排兵布阵之道,丝毫不比吴军逊色多少!相对于方阵严整的赵军,中山军的方阵则是有些杂乱无章,但好歹能做做样子。 “中山人也来了?”公子章的脸色有些凝重。身边的胥门巢叹气道:“公子,大事不妙。以末将观之,这城外的敌军不下于五万人马。” “而且,这可能只是一部分,后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赵国兵马会赶到祁县参战。”闻言,公子章点了点头,又抬眼一看。 眼尖的他,就发现了远处的一杆大纛旗。上面绘制着玄鸟的图桉,以浅红色为底色,两只玄鸟交叉在一起,中间绣着一个偌大的 “赵”字。 “胥门巢你看,那是不是赵君的大纛?” “是。”胥门巢微微颔首道:“末将之前见过这支大纛旗,是赵君的专属大纛。赵君亲至,这一战只怕会更加艰难。” “你敢不敢出战?”公子章问了一句。听到这话,胥门巢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后咽了一口唾沫,道:“公子,你可莫要做傻事。城外的敌军数倍于我,我军能守住城邑,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是出城一战?” “哼。”公子章哼了一声,略微不满的道:“胥门巢,你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别忘了,我们麾下都是大吴的精锐骑兵。守城不是我们所长,我军所擅长的是旷野作战!” “即便敌军十倍于我,又当如何?” “夫战,勇气也。”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你若是贪生怕死,你留守城内,我率军出战!”胥门巢闻言,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愤愤不平的道:“公子,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胥门巢的勇气!” “就连大王都知道,我胥门巢是吴国的勇士!” “末将的一世英名,不会毁于一旦!” “公子,末将请战!” “好!”公子章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胥门巢承认,公子章说的没错。 守城战不是骑兵擅长的。现在,吴军要扬长避短,只能是抱着必死的勇气,跟城外的敌军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胥门巢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领三千精骑,出城一战!不破敌军,誓不还!” “末将……”胥门巢傻眼了。这时,身边的将领都看不下去,不由得硬着头皮道:“公子,城外的敌军,不下五万人。胥门巢将军领着三千精骑,怕不是对手……” 第918章 疲敝之师 以三千铁骑兵,冲击五六万敌军的方阵。 这不是让胥门巢送死吗? 胥门巢一度怀疑,公子章是在针对自己。 “胥门巢,你留守城内,我亲自率领三千铁骑冲阵。” 公子章从一边的亲卫手中,接过了一柄青龙戟,似乎是去意已决。 被公子章使了激将法的胥门巢,咬了咬牙,朝着公子章抱拳行礼道:“公子,请你留在城内。” “末将,当领兵出战,死不旋踵!” “好!” 公子章一脸严肃的神色,拍了拍胥门巢的肩膀,道:“胥门巢,我没有看错你,大王也没有看错你。你是我大吴不可多得的勇士!” “今日一战,死战。我亲自为你擂鼓,鼓声不停,切勿停战!” “诺!” 胥门巢立即答应下来。 然后,他离开了城头,点起三千人的铁骑兵,开了城门之后,就朝着赵军与中山军的方阵冲过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胥门巢这一去,注定是凶多吉少的。 公子章也信守诺言,拿起了一双鼓槌,击打在牛皮战鼓之上。 “冬!冬!冬!” “二三子,跟我杀!” “杀!” 胥门巢一手抓着战马的缰绳,一手握着长矛,风驰电挚一般,冲向了中山军的方阵。 他这般身先士卒,让跟随的三千铁骑兵,都心中安定不少,跟着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 柿子要挑软的捏。 赵军的战法,跟吴军的战法大同小异。 一般来说,赵军面对冲来的敌人,总会第一时间出动箭阵,大量的杀伤敌军。 这要是被赵军的几轮箭雨抛射而下,估计胥门巢所部兵马要死伤不少人。 所以,胥门巢很是识趣的选择中山军的方阵冲过去。 “噗嗤!” “唰!” 两军交战,第一时间就有许多人被刺死、砍杀。 人在惨叫,马在嘶鸣。 论起好勇斗狠,中山人作为北方的戎狄出身,丝毫不比吴军差劲。 只是在战斗力上,中山军还是不及吴军强悍的。 早年吴国与中山国亲善,为了遏制霸主晋国,以及现在的赵国,庆忌还特意派人到中山国,专门训练中山人的军队。 说到底,论打仗,吴人还是中山人的师傅! “杀!” “吴蛮子,受死!” “中山狗,拿命来!” 战斗非常的血腥以及惨烈。 有坠马的吴军锐士,被摔得七荤八素,几乎两眼一抹黑,要晕厥过去。 但他们硬是凭借着满腔热血,一剑砍伤了敌人的马腿,迫使对方坠马下来,跟自己进行肉搏战。 肉搏战的惨烈程度,无与伦比。 失去了武器的情况下,他们甚至还用自己的牙齿作为武器,一口咬在敌人的咽喉之上,把对方活活咬死…… 胥门巢一人一马,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左冲右杀,犹入无人之境。 不过,他很快就陷入了绝境。 十几名中山士兵包围上来,一连串的长矛朝着胥门巢的腹部、面门刺来,胥门巢忙不迭的一把扫开,顺势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啾——” 在这一空隙中,机灵的中山士兵,乱刃砍死了胥门巢胯下的战马。 伴随着战马的一声哀鸣,它永远的倒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胥门巢强忍着内心的愤恨,继续应战。 但,那十多名中山士兵,干脆支起了几米长的青铜战矛,宛如长矛丛林一般,只要胥门巢一个不慎,坠落下来,就会被插成刺猬。 好在,胥门巢很是勇勐,一把扫开长矛之后,又顺势进入了人群中,大杀四方,杀出了一条血路。 最后胥门巢又夺了一匹战马,继续向前冲杀。 冲! 杀! 胥门巢的心里,可能所有吴军锐士的心里,只能这种念头。 他们舍生忘死,悍然的撕破了中山人的方阵,然后又转攻较为严整的赵军方阵。 …… 赵军的中军大纛之处。 戎车上,正在指挥作战的赵鞅,看见战况之后,心里很是狐疑。 “公子章究竟有何战法?居然只出动了几千骑兵冲阵,他真是狂妄!” “莫非,他另有所图?” 听到这话,身边的张孟谈笑吟吟的道:“国君,区区几千骑兵,居然妄想冲垮我赵军方阵,公子章的确是够狂的。” “请国君发兵包抄过去,让他们有去无回。” 赵鞅立即挥动令旗,让几个方阵的赵军将胥门巢领着的吴军铁骑兵,团团围住。新 但,他们终究是没有挡住吴军铁骑的强势冲锋。 不少赵军的方阵都被冲得七零八落! 赵鞅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作为赵国的大臣,足智多谋的张孟谈立马就变了脸色,道:“不好!” “国君,公子章是想冲垮我赵军方阵,使我军成为疲敝之师!” “冬!冬!冬!” 密集的战鼓声,还没有停止下来。 此时在城头之上,已经不是公子章在击鼓。 毕竟,他不是专业的鼓手,敲了那么久的战鼓会很疲惫。 大概是半个时辰,公子章回到了城头上,重新观战。 胥门巢他们还没死光吗? 公子章感到很是惊喜。 他一手扶着垛口,遥望着城外旷野之上的战局,不由得眼前一亮。 公子章问道:“战况如何?” “回禀公子,胥门巢将军领兵出战,已有半个时辰。他们的手不麻,我等的眼睛都麻了!” “胥门巢等人,还剩兵马几何?” “大概是一千骑。” “好!好啊!” 一听这话,在场的将领们都不由得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公子章的想法。 三千骑兵,眼看着只剩下一千人马,公子章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哈哈哈哈!” 只见公子章指着正在城外进行血战的吴军铁骑兵,放声大笑道:“二三子,请看。” “我用了三千铁骑兵冲阵,胥门巢他们以两千人马的伤亡,至少杀死了敌军万余人马!” “而且,赵军和中山军的方阵都已经被冲垮,他们已经是疲敝之师!” “但我城内的大军,士气正盛,锐不可当。” “传我将令!” 公子章大手一挥道:“全军,一人不留。杀出城去,直扑赵军的中军!” “公子……” 身边的展如瞠目结舌的道:“空城而出吗?” “对,不留一兵一卒,全部出战!” 公子章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趾高气昂的道:“困守祁县,并无裨益。二三子,有一个算一个,务必尽忠报国,不负大王的厚望!”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919章 东益地,弱诸侯 祁县,城门口。公子章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队伍的前边,高举着手中的青龙戟,朗声道:“二三子,我等千里奔袭,直插赵国腹地,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建功立业,是封妻荫子!” “吴国的父老乡亲,你们的父母妻儿等着你们回家!” “今日一战,生死难料。但,世人会永远铭记这一刻!” “国人会为咱们感到骄傲!” “跟我冲,一直往前冲,不要停下!若是看见我落下马来,不要哀悼,要继续一往无前冲杀,至死方休!” “杀!杀!杀!”经过公子章的一番激励后,早就铆足了劲的吴军骑兵,都纷纷大声喊杀,以此来回应公子章。 士气可用!随着城门被缓缓的敞开,公子章身先士卒,骑着高头大马,冲出了祁县城。 穿着绯红色战衣,顶盔掼甲的吴军铁骑兵,更是犹如钢铁洪流一般,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的扑向赵军的方阵。 见到这一幕的赵军将士,被吓得肝胆俱裂,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应战。 但是,经过了之前半个时辰的厮杀,他们早就累得人困马乏。即便是没有亲自参战的赵军,也因为紧绷着的心弦,有些心力交瘁。 这个时候的赵军和中山军的方阵,早就被冲垮。吴军以逸待劳,锐气正盛,这一冲杀出来,顿时就将宛如脱了缰的野马,强势之姿,碾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敌人。 是役,吴军斩首三万余,不留一个俘虏,尽数斩杀。赵鞅领着残兵败将,仓皇逃回了晋阳城。 吴军的伤亡也不小,直接战死的有三千多人,轻重伤者不计,就连大将胥门巢都身受重伤,差点死在了此战中。 ……长平,吴军营寨。此时在中军大帐之内,适才来到这里的庆忌,就接到了来自祁县的捷报。 “寡人没有看错吴章。这小子打仗,不是一般的勐!” “祁县一战,我吴军以多敌少,正面一战,斩首赵军、中山军三万有余,逼得赵鞅狼狈逃回晋阳城。” “此子之用兵如神,类寡人!”庆忌盛赞了公子章,顺便还厚颜无耻的吹了一下牛皮。 论行军作战,庆忌们心自问一下,比起公子章他是自愧弗如的。不过,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庆忌怎能不自吹自擂一下? 这岂能说得过去吗?对于庆忌的这种说法,御史大夫范蠡不由得低下了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暗暗腹诽。 之前公子章自作主张,选择深入赵国腹地,据守祁县使用 “中心开花”战术的时候,庆忌将公子章臭骂了一顿……心里肯定是骂娘的。 只是,庆忌作为一国之君,要有风度,以及临危不乱的样子,故而当时是说公子章 “蠢”、 “鲁莽”而已。现在公子章打了这一场漂亮的大胜仗,在一定程度上,是打了庆忌的脸。 但是面对这种大胜,庆忌愿意自己经常被 “打脸”。 “大王万年!” “大吴万胜!”中军大帐之内,伍子胥、范蠡、勾践、黑夫等吴军将领,都一脸恭维的神色高声道。 这时,伍子胥进言道:“大王,赵国有祁县之败,前线的赵军粮道已经被阻隔,势必军心大乱。” “臣认为,我军是时候发动全面进攻了!”闻言,庆忌想了一下,便道:“不,还不到时候。” “尹铎、赵无恤都不是蠢材。祁县之战的消息,他们势必会在军中隐瞒,封锁消息,以免引发军心动荡。”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庆忌意味深长的道:“一旦赵军的军中粮草短缺,必当军心动摇,士气低落。那时,便是我军发起全面进攻的最佳时机。” “这……大王,倘若耽搁太久,章公子那边恐怕会非常危险。”伍子胥叹气道:“粮道告急的情况下,赵人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祁县。因此,臣以为,若继续跟长平的赵军对峙下去,应该派兵驰援祁县。” “善。”庆忌的想法,跟伍子胥是不谋而合的。这时,御史中丞伯噽笑吟吟的道:“大王,此战过后,恐怕赵国会就此覆灭。” “现在,邯郸的赵军受困于田穰苴所部,沦为孤军。长平的赵军主力内外交困,若再无粮秣辎重运抵前线,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至于晋阳那边,赵人能拿出来的兵力恐怕不会太多。即便是有中山戎助阵,赵国都无以为继了。”灭赵吗? 按照庆忌的打算,是弱赵,打残赵国,使赵国再无翻身的机会。只是,现在看来,庆忌能更进一步灭亡赵国。 “大王,臣以为不妥。”还不等庆忌说话,御史大夫范蠡便站了出来,缓声道:“赵国如昔日的秦国一般,抵抗分外的激烈。而且经过多年的变法改革,赵国益强,国力比前秦强上不少!” “如灭赵,赵人势必不会顺从,纷纷顽抗。列国之师未必不会对我大吴群起而攻之!” “再者说,灭赵,我大吴接手的,势必是一个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赵国。要治理起来,并不容易……” “故,臣还是认为,大王应继续‘东益地,弱诸侯’,而不可骤然发动灭赵之战。”闻言,庆忌想了一下,就不再纠结于弱赵或灭赵之事。 “我吴军有祁县之胜,天赐良机。为避免赵人勐攻祁县,战局再有反转,寡人明日将亲率三万兵马奔赴祁县。” “大王,还是让臣去吧!”伍子胥主动请缨道。 “不,寡人要亲自去祁县。”庆忌摆了摆手道:“现在的赵国,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是举国之兵,临时拼凑起来的大军,再多也是无益。” “伍员,寡人将三千玄甲铁骑兵,交给你。赵军粮尽,士气大衰之际,你即刻发起全面进攻!” “诺!”庆忌是去意已决。长平这边,伍子胥原本有步卒十万,骑卒二千人。 赵军则是有十四五万兵马。不过,人多势众的赵军反而处于守势,不敢贸然出战。 经过两个月的鏖战之后,赵军战死几万人,吴军的伤亡也不小。庆忌这一回带了五万兵马增援长平,再亲率三万人马奔赴祁县的话,可谓是补足了长平吴军的战损。 吴国有生力军,而赵国却并无生力军,被公子章牢牢的挡在祁县,所以集中到晋阳的赵军无法南下支援长平。 第920章 政由田出,祭则吕氏 就在吴赵两国的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远在齐都临淄的齐侯吕壬,又一次召开了大朝会,与群臣商议是否出兵救赵之事。 早在吴赵大战还未爆发前,知道赵国仅凭一己之力,独木难支的赵鞅,很是果断的派出了许多使者,请求齐、宋、鲁、卫、燕、中山这六个诸侯国,发兵救赵。 但,列国都畏惧于吴国的强势,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持观望态度。准确来说,诸侯们是想看看齐人的态度。 就综合国力而言,齐国仅次于吴国,是 “老二”。当然,老二与老大之间的实力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只是架不住各个诸侯国,谁都不敢先出兵,生怕惹得吴国记恨,祸及自身。 当祁县之战的消息传来之后,齐国朝野上下,一片惶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齐侯吕壬不得不召开大朝会。 “国君,眼下赵国已经及及可危。”右相阚止手持牙笏出列道:“祁县,是晋阳通往上党高地的必经之路,是赵军的重要粮道。现在吴国的公子章率兵占据了祁县,又将赵君大败而归,吴军已经阻隔了赵人的粮道。” “因此,长平前线的赵军在得不到任何新锐之卒,以及粮秣辎重增援的情况下,势必军心大乱,全线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国君,赵国若亡,或者是跟韩魏两国一般臣服于吴国,背上沉重的国债,三晋势必沦为吴国的囊中之物。” “而后没了三晋作为吴军东出的绊脚石,吴国势必进一步东扩,危及宋、鲁、卫三大中原诸侯国,甚至是我大齐!”阚止一脸沉痛的神色,叹气道:“国君,唇亡齿寒矣!” “当今天下,没有一个国家能跟强吴分庭抗礼,赵国不行,齐国也不行!” “倘若三晋臣服于吴,扩地东方,臣唯恐下一个被吴蛮子讨伐,被吴蛮子覆灭的国家,是我齐国!” “请国君出兵救赵!”阚止的话音一落,朝堂之上的群臣,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对于是否出兵救赵的事情上,齐国的公卿大夫们商议了许久,终究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赵国的形势危如累卵,齐国以及其余诸侯国再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的话,侵略成性的吴蛮子,下一个进攻目标,指不定正是其余国家。 话说,自齐侯吕壬继位以来,就成了田氏的傀儡之君。政由田出,祭则吕氏。 好在田乞已死,吕壬得以收回了一些作为国君的权力,前不久适才任用田恒与阚止为左、右相。 作为齐相,田恒主张袖手旁观,不与吴国发生正面冲突。阚止则是主张出兵救赵,跟吴国死磕到底。 迫于田氏的强势,朝堂之上,力主按兵不动的卿大夫居多。 “左相,你意下如何?”齐侯吕壬将目光放在了田恒的身上。他要过问田恒在这个事情上的意见。 田恒想了一下,便道:“国君,臣还是认为,不宜跟吴国爆发战争。” “吴,大国也,虎狼之国。” “其疆域方圆上万里,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商贸繁荣,带甲之士不下百万,车万乘,远非我齐国所能比拟!” “吴国伐赵,未尽全力,吴王还在河东、颍川、上党一线,部署了不少重兵,就是在防着列国出兵救赵!” “一旦齐国跟吴国开战,吴王势必震怒,发大兵以攻齐,届时二三子恐将悔之晚矣!”一听这话,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由得面露惊恐之色。 对于吴国的强大,他们都是心有余季的。要不然,岂会瞻前顾后,一直不敢出兵救赵? “左相此言差矣!”阚止反驳道:“正因吴国强大,我齐国更要出兵救赵!” “而今吴国之强,吴国之大,前所未有,哪怕是当年的霸主晋国,比起今日之吴国,都逊色许多。” “吴国之人口,多于天下列国;吴国之疆域,是列国的三倍不止;吴国之财富,是列国的五倍;吴国之军力,冠绝天下,而且武器之精良,战力之强劲,列国莫敢相比。” “如此吴国,何不能一统天下?”顿了一下,阚止语重心长的道:“吴王的狼子野心,早就昭然若揭。” “他是想扫灭列国,一统天下,成就前无古人的伟业!” “若诸侯尚且首鼠两端,对出兵救赵之事模棱两可。那么,臣料想,日后吴军东出,势必逐一踏平列国,到时候齐国何以自处?”事情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阚止的这番话一出,就连田恒都不敢提出反对意见了。若齐国都被吴国灭亡了,田氏这么多代人为之奋斗的 “田氏代齐”,如何能实现?见到田恒终于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后,齐侯吕壬下定决心,任命阚止为大将,鲍牧为副将,整军八万,准备出兵救赵。 同时,吕壬还遣使到宋、鲁、卫、燕四国,甚至是韩魏两国,让列国一起发兵救援赵国。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年,即公元前484年,农历四月末。庆忌亲率三万步骑,绕过赵军的长平,进抵祁县,跟公子章合兵一处。 屯驻于祁县的吴军,有四万多人马。而在祁县之败后,狼狈逃回晋阳的赵鞅,决定再次征召兵员,耗尽最后的国力,准备对祁县发起进攻,跟吴军拼个鱼死网破。 由于祁县被吴军占据,晋阳通往上党之地的粮道,被吴军的铁骑尽数拦截,所以赵军无法将粮秣辎重送往前线。 再这样相持不下,最后前线的十余万赵军,势必会军心大乱,不战自溃。 为此,赵鞅临时征召了数万兵马,又联合中山国的军队,朝着祁县进发。 总兵力,大概是八万人,只是战斗力……差强人意!在祁县的板山附近,偌大的旷野之上,吴、赵、中山三国十余万人马,正在对峙。 两军阵前,作为主帅的庆忌与赵鞅,来了一次会谈。庆忌命人放了一张桌子,两张席子,并在桌上放了一壶酒,两只酒樽,似乎是想跟赵鞅把酒言欢。 第921章 从此与国同戚 「赵君,多年不见,赵君别来无恙否?」 庆忌与赵鞅相互行礼之后,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让赵鞅跟自己对席而坐。 然后,庆忌还饶有兴致的魏自己与赵鞅斟上了一樽美酒。 「不劳吴王挂念,寡人一向甚好。」 赵鞅只是澹然一笑。 赵鞅的身子骨,的确还算是硬朗的。 此时的赵鞅,年近六旬,比庆忌年长几岁。 在这个时代,能活到这种岁数,殊为不易。 不过,近年来的连番打击,遇事不顺,让赵鞅心力交瘁,身子已经是每况愈下了。 「赵君,来,与寡人同饮!」 「请!」 庆忌与赵鞅举起了手中的酒樽,相视一笑之后,将美酒一饮而尽。 赵鞅丝毫不怀疑庆忌会在酒里下毒。 因为,这真的没必要。 而且从古到今,还没有人做过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情。 以庆忌的身份,以庆忌的性格,断然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赵君,看见寡人身后的大军否?他们都是大吴健儿,只要寡人一声令下,顷刻间,便能将你那边的乌合之众化作齑粉!」 庆忌眯着眼睛道:「赵君,事到如今,你何不卸甲,以礼来降?」 「寡人向你保证,你若归降,寡人定封你为赵侯,赐食邑五百户,世袭罔替,你和你的子孙后代,可一辈子锦衣玉食,享用不尽。」 对于庆忌这般的许诺,赵鞅只是一笑置之。 「吴王,若让你一辈子跟猪狗一样,被圈禁至死,你愿意吗?」 「……」 庆忌沉默了。 作为心高气傲的人,庆忌怎会容忍自己有这般境遇? 诚然,好死不如赖活着。 但,失去了自由之身,如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赵鞅宁愿死去。 「赵君,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庆忌继续劝道:「覆巢之下,再无完卵。你选择拼死一战,则赵国上下多半会流尽最后一滴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两国交战,势必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赵鞅选择战死,又何必拉上数十万赵国的军民陪葬?」 「寡人再给你开出最后一个条件。若你能卸甲归降,寡人当封你为赵侯,食邑晋阳一千户,世袭罔替,从此与国同戚,岂不美哉?」 「呵呵。」 赵鞅还是摇摇头道:「吴王,寡人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降。」 「赵国在,则赵鞅在。赵国亡,则赵鞅亡矣!」 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 庆忌为了减免伤亡,心里本来是抱着一点希望,想劝降赵鞅的。 但是,赵鞅显然不可能服软。 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后,庆忌不必多说,缓缓的站起身,最后朝着赵鞅行了一礼,转身上了戎车,就回到吴军的方阵。 「将士们,大吴的儿郎们!」 站在戎车之上的庆忌,拔出了腰间的龙渊剑,高举着剑,指着对面的敌军方阵,大声喊道:「灭赵,在此一役!」 「用敌人的鲜血,浸染我们的征袍!」 「开战——」 「杀!」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吴军将士,立马就宛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朝着对面的敌人冲了过去。 他们在兵力上,处于劣势。 但,对面的赵军实在是不堪一击的。 赵国的精锐之师,尽在长平、邯郸一线,再加上之前的祁 县之战所折损的兵马,现在赵国能拿出来的士兵,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杂牌军…… 说是杂牌军,还是恭维赵军的。 庆忌不难看出,对面的赵军绝大多数都是两鬓斑白的老者,以及稚气未脱的少年。 上到六十岁,下至十三四岁的男丁,全部参战。 可想而知赵国已经危急到了何种程度,居然连这样的兵员都拿得出手。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赵军不少士卒,手里拿着的是劣迹斑斑的武器,枪矛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各样的兵器是应有尽有。 试问,这样的赵军,如何能进行大兵团作战? 那不是炮灰吗? 「轰隆隆!」 冲在最前面的,是吴军的铁骑兵,整整上万人的铁骑兵,犹如绯红色的浪潮,一发不可收拾的扑向赵军方阵。 「出击!」 赵鞅同样是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由于赵军的骑兵过少,所以冲在最前边的,是中山国的上千骑兵。 两支骑兵撞在了一起,顿时人仰马翻,血流如注。 「噗嗤!」 「唰!」 初一交战,吴军的铁骑兵就爆发出了极为骇人的战斗力。 穿着各色衣裳,有着皮甲、犀甲、铁甲、铜甲等不同材质盔甲的中山骑兵,被吴军杀得人头滚滚,血液横流。 凄厉的惨叫声在旷野之上回荡,经久不绝。 为了防止中山军的骑兵溃散太快,赵鞅不得不亲率大军跟上,跟吴军进行短兵相接。 然而,结果就跟庆忌预料的一样。 绝大多数由一些老人、少年组成,而且武器装备极为劣质的赵军士卒,不堪一击。 吴军将士一往无前的进行厮杀,就跟切瓜砍菜一样,杀死了一个又一个的赵兵。 每击杀十名或八名以上的赵兵,吴军这边才会阵亡一人。 这并不是说,吴军都是精锐之师。 实际上,庆忌所率领的吴军,除了他直接指挥的陷阵营、虎贲军、羽林军,以及公子章的一万多人的铁骑兵,属于精锐之师外,其余的都是从吴国各个地方征召而来的郡兵。 地方军的战斗力以及武器装备,比起禁军与边军,稍逊一筹,但是同样不容小觑。 「快逃!」 「撤!」 「追上去!」 不到半个时辰,在吴军的凶悍攻势下,赵军和中山军全线崩溃,纷纷跟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四散而逃。 就连赵鞅,都很是狼狈的在一众赵军将领以及宿卫的保护下,朝着晋阳的方向逃奔。 冲在最前面的公子章是越杀越尽兴,一人一马,犹入无人之境,杀得赵军将士人仰马翻,死了一大片的敌人。 大概八万人的敌军,不到半个时辰就溃败了? 到底是吴军太强,还是赵军与中山军太弱? 这让庆忌的心里有些疑惑。 「大王,下令全军出击吧!」 跟在身边的展如血脉喷张的进言道,似乎已经忍不住要多斩杀一些敌人,以获取战功。 第922章 秋后的蚂蚱 此时,庆忌登轼而望之,见其辙乱,观其旗靡,心里还是有些迟疑不定的。 这的确是战败的迹象。 赵军和中山军的将士丢盔卸甲,只顾着逃跑,丝毫没有反击的想法。 在一边的胥门巢跟着道:「大王,臣以为展如将军所言极是。」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下敌军败逃,若能擒杀赵君,再顺势攻破晋阳,赵国就形同亡国了!」 「大王!」 闻言,庆忌却是摆了摆手道:「鸣金,收兵。」 「大王,何故如此?」 「穷寇莫追。赵鞅此人,善于用兵,论诡诈奇谋,他不下于寡人。」 庆忌眯着眼睛道:「若寡人是他,断然不会蠢到用赵国最后的有生力量,跟吴军正面死磕。」 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赵国已经是山穷水尽的时候,收缩防线,坚守晋阳城,以等待列国的援军赶来增援,这是赵鞅能使用的最好对策。 在这种时候,赵鞅怎么可能意气用事? 之前庆忌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而今,看着慌不择路逃跑的敌军,庆忌心中已经能猜出了一个大概。 若是庆忌猜错了,也无妨。 反正赵鞅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太久的。 「报——」 过了许久,一名小校急匆匆的飞马来报,道:「大王,大事不好了!」 「章公子所部兵马在白雾岭一带,遭遇赵军伏击!」 闻言,庆忌环视一周,看着身后的一众吴军将领,道:「胥门巢、展如。」 「臣在!」 「你二人即刻领两万兵马,前往白雾岭驰援,把吴章他们救出来!」 「诺!」 公子章率领的骑兵追击得太快,故而之前的庆忌,命令还没有传达到位。 现在,公子章所部兵马遭遇了伏击,庆忌还能镇定自若的调兵遣将,把他们救出来。 …… 长平。 赵军的中军大帐之内,尹铎、赵无恤等将领都是一脸凝重的神色。 愁云惨澹! 适才他们得到消息,赵鞅所率领的军队又一次在祁县失利,损失惨重,不得不撤回了晋阳城休整。 原来的中山国援军,所剩无几。 中山君一气之下,已经撤回了救赵的兵马。 也就是说,祁县已经被吴军完全占据。 这个时候在长平前线的赵军主力,无法得到晋阳那里的粮秣辎重补给了。 粮道被断,就意味着赵军距离溃不成军的那天,不远矣。 「大司马,眼下军中粮草告罄,人心惶惶,士卒们不得不杀马以充饥。」 赵无恤叹气道:「晋阳那边的补给已经指望不上。」 「吴蛮子一改之前的态势,选择与我军对峙,而非进攻营垒,分明是想耗死我赵军。」 「我认为,我们绝不能这样干等下去。若是等到战马都被杀光吃完,草根树皮都没有的时候,士卒们势必会大量逃亡,溃不成军。」 「既如此,大军何不发起反击,跟吴蛮子拼了?」 闻言,尹铎苦笑一声,道:「拼?公子,恕老夫直言,我赵军拿什么跟吴军相拼?」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精粮足,就等着我军发起反攻,以便于策动全军应对,后发制人。」 「所以说,主动出战,对于我赵军而言,胜算太小……」 赵无恤咬牙切齿的道:「困守于长平,无异于取死之道。」 「跟吴蛮子硬拼,以命相搏,说不定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取得出人意料的大胜。」 尹铎陷入了沉思。 作为沙场宿将,尹铎清楚的意识到。 正面一战,赵军根本就不是吴军的对手。 且不说对面的吴军主将,是早就名动天下,老谋深算的伍子胥,光是其麾下的吴军武器装备之犀利,战力之强劲,就不是赵军所能比拟的。 这就是为何赵军在开战之初,数战失利后,会选择构筑防御工事坚守的原因。 跟吴军玩命? 那分明是找死。 至少,尹铎看不到赵军能有多少胜算。 「而今坐困于长平,的确不妥。」 尹铎沉吟片刻后,说道:「为今之计,我军只能突围。」 「往那里突围?」 「晋阳,或是邯郸。」 「邯郸不可取。」 赵无恤毫不犹豫的否决,道:「邯郸城早已被田穰苴率兵包围,在那里,我赵军进不来,也出不去。」 「向晋阳突围或许可行。晋阳城屯粮甚多,又城高池深,防御工事很是坚固,凭借晋阳城跟吴蛮子斡旋,最合适不过。」 听到这话,尹铎苦笑了一声,道:「公子,实不相瞒。事到如今,不论我军选择向哪里突围,都一定会遭遇大战,而且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长平这里,赵军一动,吴军必动。公子你可率军北上晋阳,尽可能的突围,能带多少人马回去,就带多少人马回去。」 「老夫,可为公子断后,跟吴军血战!」 「大司马……」 赵无恤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 断后意味着什么,赵无恤十分清楚。 只见尹铎意味深长的道:「国君不以我尹铎卑鄙,委以重任,我由是感激。现在,正是老夫报答国君知遇之恩的时候。」 …… 翌日,经过一番周密的计划后,长平的赵军就开始突围。 赵无恤率领八万人马一路北上,返回晋阳,尹铎则是带着不到三万人的赵军负责断后,跟吴军以命相搏。 当看见主动发起进攻的时候,伍子胥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 「不好,赵人要撤!」 伍子胥握着手中的佩剑,站在戎车之上发号施令。 「不惜一切代价,将挡在我军前面的赵军,全部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诺!」 伍子胥是一个狠人,善于打歼灭战。 在这种时候,斩首敌人,无疑是比擒获敌人「性价比」更高一些。 「跟我杀!」 尹铎挥舞着手中的长矛,一人一马,身先士卒的杀入吴军的方阵里面,硬是凭着匹夫之勇,杀出了一条血路。 赵军的锐士,也是非常的强悍的。 在生命遭到最大威胁的时刻,他们爆发出了非比寻常的战斗力。 基本上死两三名赵兵,吴军这边才会阵亡一人。 不过,这还是让伍子胥十分心疼。 赵军是精锐之师,吴军何尝不是? 「放箭!」 「休休休!」 当赵军突围到一个狭隘地带的时候,早就埋伏在山道两侧的吴军弓弩手,乱箭齐发。 顿时,密密麻 麻的弩箭,宛如蝗虫过境一般,迅速射杀了几百名赵兵。 「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尹铎,身上各个部位,***上了十几支弩箭,鲜血四溅。 尹铎缓缓的低着头,看着身上的弩箭,最终咬着牙,不甘的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第923章 灭赵之议 「报——」 祁县。 此时的庆忌,已经接到齐、宋、鲁、卫、燕五国准备联军一起救赵的情报,正在思索对策的时候,忽然一名小校急匆匆的进来禀告。 「大王,斥候来报,长平方向的赵军正在朝着祁县这边而来,确定是赵军主力!已经距离祁县不过三十里!」 「传令,击鼓聚兵!」 「诺!」 事不宜迟。 庆忌可以猜到,长平的赵军一定是在粮草告罄,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这才选择冒险突围的。 而赵军撤退的方向,毫无疑问是晋阳。 赵军的必经之路,就是祁县。 诚然,吴军经历了连番大战,人困马乏,但赵军又何尝不是? 长途奔波的赵军,在体力上,未必比吴军好多少。 「冬!冬!冬!」 伴随着沉闷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战鼓声。 祁县城内外,不论是在做着什么事情的吴军将士,都纷纷集结起来,组成若干个方阵,等候庆忌下达命令。 由于事发仓促,庆忌来不及思索对策。 不过,庆忌能猜到赵军这样孤注一掷,一定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为完全击溃甚至是歼灭赵军主力,庆忌不得不考虑,先阻击赵军,等伍子胥率领吴军的主力干到之后,再以合围之势,将他们一举歼灭。 「吴章。」 「儿臣在!」 「命你领一万步骑,赶往板山,务必阻击赵军,越久越好!」 「诺!」 「胥门巢。」 「臣在!」 「命你领一万步骑,赶往白雾岭,务必阻击赵军,越久越好!」 「诺!」 公子章与胥门巢领命而去后,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吴军将领们,大手一挥道:「其余各部,随寡人奔赴汾水之野,若有逃散之赵军,将他们全部格杀,或驱赶到河里!」 「诺!」 这是一场阻击战,而非歼灭战。 由于事发仓促,吴军来不及在祁县构筑营垒阻击,只能用歼灭的方式阻击赵军了。 等伍子胥率兵赶到,被包了饺子的赵军,一定会全军覆没。 …… 「杀!」 经过一天一夜的鏖战之后,部分赵军从祁县杀出了包围圈,但是更多的赵军将士,却是滞留在了这里。 等伍子胥率军赶到,腹背受敌,而且是饥肠辘辘状态的赵军,终于无法抵抗,被逐一消灭。 要么投降,要么战死。 能真正逃出去的赵兵,少之又少。 此役,吴军斩首五万,俘虏二万多人,这还不包括之前在长平阵亡的赵军。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不是打游戏,游戏里的士兵死了还能复活。 这一战过后,赵国已经被彻底打残,就连韩魏两国都不如了。 「兵发晋阳城!」 祁县之战后,庆忌又下达了进攻晋阳城的号令,甚至都没有给吴军任何的休整、喘息之机。 如历史上的秦赵两国长平之战一样,赵国四十五万人马全部被斩尽杀绝,秦军也折损过半。 白起当时建议秦昭襄王挟大胜之势攻取邯郸,彻底灭了赵国。 但是,相邦范雎嫉贤妒能,认为白起灭赵之后,功劳会在自己之上,于是劝谏秦昭襄王跟赵国议和,停止进兵。 于是秦国错失了灭赵的良机。 当秦昭襄王反应过来,再次下令攻打邯郸的时候,白起拒不从命,最终被赐死,秦国也吃了邯郸之战的失败……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秦昭襄王作为一代雄主,雄才伟略,当时考虑到的可能是秦国也无以为继,再加上列国还在一边虎视眈眈,所以不敢立刻发兵攻打邯郸。 现在换做庆忌,则是没有这种顾虑。 他已经知道齐、鲁、宋、卫、燕五国正在组织联军,打算一起出兵救赵。 但,那又如何? 他们敢来,庆忌就能连他们一块儿打! …… 赵国都城,晋阳。 此时在议政大殿之内,一片鸦雀无声。 死一般的寂静。 赵国的君臣都是愁云惨澹之色! 哪怕是坐在陛台之上的赵鞅,都无计可施。 赵鞅那些足智多谋的大臣们,也默不作声了。 赵无恤咬了咬牙,出列道:「君父,儿臣听闻齐、鲁、宋、卫、燕五国准备出兵救赵,会于朝歌。」 「若我赵国能在晋阳城坚守一个月,想必一定能等到援军赶来,而后反败为胜。」 「最不济,吴王庆忌失了胆气,不敢与列国开战,也会选择跟我赵国议和,息事宁人……」 闻言,赵鞅摇摇头,说道:「无恤,你不必宽慰寡人。」 「事到如今,晋阳城陷落,已成定局。」 「十万吴军围困晋阳城,而我城内,可战之兵不过五千。即便是临时征召黎庶守城,又有何益?」 「青壮庶民,尽皆战死或被吴军俘虏,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对晋阳城,吴军能一鼓而下,我赵国又何来坚守国都一月之说?」 「……」 赵无恤沉默了。 就连赵鞅都无能为力,这般沮丧,难道赵国真的要就此灭亡了吗? 这时,相邦邮无恤出列道:「国君,臣以为,既然无法抵抗,我赵国应该派人向吴王求和。不论吴王开出怎样苛刻的条件,我赵国都应当允诺!」 「若能存国,则希望还在。若赵国就此灭亡,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请国君三思!」 听到这话,赵鞅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吴人若能接受我赵国求和,又何至于此?」 「或许,在一开始吴国只是想弱我赵国,如之前弱韩魏两国一般。」 「但,长平、祁县的轮番大战,我赵国已然是兵丁凋零,不堪一战,于吴师而言,弹指可灭矣。」 第924章 以观中原时变 赵鞅并没有天真到,认为庆忌会答应赵国的求和。 对于吴国而言,若能一战覆灭赵国,何不为之? 赵国也并非是没有可战之兵。 至少,在邯郸那里,太子伯鲁还领着四五万的赵军跟吴军对峙。 说是对峙,其实邯郸的赵军是一开始就被田穰苴所率领的十余万吴军包围了。 一仗未打! 伯鲁的任务就只是牵制住东线的吴军,所以其麾下的赵军战斗力根本不强,能保存实力,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报——」 就在赵国的朝堂,又陷入一片静默的时候,一名宿卫急匆匆的进来,朝着赵鞅禀告道:「国君!斥候来报!」 「吴军前师,距离晋阳城已不足三十里!」 「再探!」 「诺!」 等到宿卫退下后,赵国的公卿大夫们,忍不住一片哗然,感到震恐不已。 没想到吴军来的这么快。 真是进兵神速,根本不打算给晋阳的赵军任何反应过来的机会。 这时,认为大势已去,存有私心的群臣,纷纷跪了下来。 「国君,事不可为。臣听闻吴王庆忌对待亡国之君皆能善待,若国君为减免伤亡,主动开城献降,以礼来降,想必吴王必能既往不咎,让赵氏封君食邑,荣华富贵,代代人享用不尽!」 「正是!」 「国君,吴王还算是一个仁德之人,必然不会真的斩尽杀绝。」 「而今天下未平,列国仍在,吴王岂敢对宗室之人,对一国之君大开杀戒?」 「请国君……三思!」 赵鞅沉默了。 看着跪在地板上,七嘴八舌的主张归降吴国的群臣,赵无恤的心里很是恼火,咬牙切齿的站了出来,指着这些大臣,骂道:「匹夫竖子,不足与谋!」 「世人皆知,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 「尔等是我赵国的大臣,是国君的臣子,平日里享用着国君赐予的封地俸禄,荣宠无比,何以现在大难临头,却要说出此等祸国殃民之言?」 「尔等以为赵剑不利乎?」 「……」 赵剑是否锋利,群臣都心知肚明。 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赵鞅、赵无恤父子二人,还是有能力处死他们的。 话说回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是君臣?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跟之前的尹铎一样,能做到以死报君,以身殉国的。 大多数人,还是贪生怕死。 「扑通」的一声,赵无恤朝着陛台之上的赵鞅,跪了下来,言辞恳切的道:「君父,事不宜迟。」 「晋阳城已经挡不住吴蛮子的进攻。为了江山社稷,请君父移驾代地,或是进入中山国暂住。」 「以观中原时局之变!若吴蛮子失利,不敌诸侯联军,则我赵国可卷土重来,收复失地。」 「若诸侯联军不胜,君父也可凭借代地以及邯郸各个地方,东山再起,徐徐图之!」 赵无恤的这一番谋划,绝对是没问题的。 毕竟,可想而知庆忌的底线,一定是攻取晋阳城,在形式上灭亡赵国。 因为在这之后,吴国要面对的是五国联军的进犯。 说不定韩魏两国都要掺和进去。 这一场中原大战,注定是胜负难料的。 而不管是怎样的结局,赵国还能继续延续下去。 只因吴国现阶段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攻下赵国北方的代地 。 让赵鞅逃跑吗? 听见赵无恤的这番话,赵鞅只是摇了摇头,道:「无恤,寡人是赵国的国君,赵氏之主,晋阳是为国都,是赵氏基业所在之地。」 「寡人,要与晋阳同在,不会活着离开晋阳。」 「君父!」 赵无恤急切的叫了一声。 「报——」 这时,一名宿卫连滚带爬的进入大殿当中,向赵鞅禀告道:「国君!不好了!吴国前军已经进抵晋阳,距离都城不足二十里!」 情况很是危急。 到了这种时候,赵鞅还能镇定自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无恤,道:「二三子,寡人心意已决,要与晋阳城同在,生死与共。」 「但,你们可自行离去。」 「寡人的最后一道诏令——改立赵无恤,为赵国储君。寡人薨后,赵无恤即刻继位,二三子都应向侍奉寡人一般,侍奉新君!」 一听这话,群臣都潸然泪下的跪了下来,大声允诺。 「臣等……谨遵国君诏令!」 赵鞅早就有心罢黜了太子伯鲁,立赵无恤为储君,这在赵国,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甚至于,作为当事人的伯鲁都屡屡谦让,表示想让位给赵无恤。 为何? 赵鞅的偏爱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伯鲁才能平庸,不堪大任,做一个守成之君都够呛,何况是身处乱世,山河破碎的时候? 让伯鲁接手一个残破不堪的赵国,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让赵国彻底走向灭亡。 而赵无恤则是有赵鞅之风,年少就博闻强识,有容人之量,做大事而不拘小节。 由赵无恤统领赵国,成为新一任国君,就算不能使赵国崛起,跟吴国分庭抗礼,想必也能让赵国继续延续下去,而不会如同昙花一现,泯然众人矣。 「君父,儿臣不敢接此诏令!」 赵无恤哭着鼻子,哽咽道:「儿臣不敢为国君,更不能弃君父于不顾。」 「儿臣,愿与君父你同生共死!」 」痴儿!」 赵鞅长叹一口气,道:「由我赵鞅一人殉国,一人死社稷足矣,你又何必陪葬?若是连你都死在晋阳,赵国岂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必多说。你即刻带着群臣以及剩余将士,前往中山国,请求中山人庇护。」 「中山国与我赵国是近邻,虽时常不和,几次战争,而今却不乏唇亡齿寒之感,中山人一定会接纳你们的。」 赵鞅死意已决,是任何人都无法规劝的。 他为何一心求死? 为的,只是想成全赵无恤。 作为一国之君,赵鞅将赵国带到了山河破碎的边缘,让整整一代的赵国青壮,几乎全部战死沙场。 【鉴于大环境如此, 赵鞅愧对赵人,愧对赵氏的列祖列宗。 他要是不死,赵人也无法重新拾起信心,兴复赵国。 赵无恤知道赵鞅的决心后,终于咬了咬牙,泪流满面的朝着赵鞅磕了三个响头,郑重其事的道:「君父,儿臣一定为你复仇!」 「我赵无恤发誓,此生必克己勤免,以兴复赵国,伐灭暴吴为己任!」 「去吧!」 「诺!」 第925章 一世命即万世命 「风!大风!风,大风!」 晋阳城外的旷野之上,数以万计的吴军锐士,大声呐喊着,组成若干个严密的方阵,朝着城墙那边步步推进。 巨大的浪潮,气冲霄汉。 这是庆忌第二次率军打到晋阳。 上一回是十多年前的中原大战,当时晋国覆灭,被一分为六。 赵鞅不甘心失去国君之位,将赵君的位置让给「小宗」邯郸氏的邯郸稷,也不想被庆忌阴谋杀害,于是逃回晋阳城,不料被庆忌领着联军围攻。 当时的晋阳城就被联军几经波折后攻破,赵鞅「假死」,这才躲过了一劫。 现在,庆忌又来到了这里。 晋阳着实不是一个一般的地方。 历史上,晋阳自建城以来是赵国、前秦、北汉三个政权的都城,是东魏、北齐、唐朝、后唐、后晋、后汉六个政权的陪都。 李渊父子从晋阳起兵建立大唐王朝,晋阳古城一度成为「北京」,与京都长安、东都洛阳齐名于天下。 五代十国时期的后唐、后汉、后晋、北汉东魏、北齐等都以晋阳为都城或陪都,因此晋阳城素有「龙城」之美誉! 这座城邑,似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所以人们称晋阳城为「凤凰城」,汾河在巍峨的群山中盘绕犹如一条巨龙围在「龙城」周围…… 跟在庆忌身边的大司马伍子胥皱着眉头,向庆忌进言道:「大王,以臣观之,这晋阳有王气,此地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诚古今必争之地也。」 「晋阳城、晋水、悬瓮山等地,形成了一条龙脉。」 「日后必有王者兴!为防止此事,大王应破坏晋阳之龙脉,改其布局。」 「……」 真的吗? 庆忌姑且信了。 虽说,这种事情太过玄学,但是历史上晋阳诞生出了这么多的割据政权,就可见一斑了。 晋阳有王气,这句话是一点都不假的。 伍子胥学过相术,算命还挺准的。 「此事,日后再说。」 庆忌摆了摆手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庆忌还是想先解决掉赵国,攻下晋阳城。 如果这个时候赵鞅能主动归降,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当然,庆忌并不认为,以赵鞅的性格会归降。 「这……城门口居然是开着的?」 一众吴军将领都有些惊疑不定。 放眼望去,只见晋阳城的城门,赫然敞开着。 没有一兵一卒把守。 城头之上,女墙、垛口、角楼等各处,倒是飘扬着赵军的旌旗,但是根本不见人影。 成了一座死城? 伍子胥皱着眉头道:「大王,事情有古怪。即便赵人事先得到消息,要逃跑,也不可能不留一人。」 「而且,城内全然没有任何动静,可能有诈。」 「……」 庆忌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城头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头戴平天冠,穿着古朴而华贵的冕服,抱着一张古琴,居然席地而坐,在那里弹起了悠扬动听,令人沉醉的音乐。 能穿着这种服饰的人,毫无疑问,是赵鞅。 「大王,是否下令进兵?」 伍子胥询问道。 「再等等。」 庆忌眯起了眼睛,颇为困惑的道:「二三子,你们认为,这赵鞅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在城内安排了伏兵?」 「大王说笑了。」 伍子胥摇摇 头道:「到了这种地步,晋阳城还哪儿来的可战之兵?便是算上老弱妇孺,都不足为惧,不及我吴国大军之盛也。」 「不一定。」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说不定中山人去而复返,又派了援军到晋阳,协助赵人守城。」 「这……」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庆忌严重怀疑,赵鞅是利用自己多疑的个性,故作疑兵,给自己摆了一道「空城计」。 拖延时间吗? 「大王,要不选一队老弱进城一探究竟?」 「善。」 庆忌还是决定采取这种法子。 毕竟,万一进城的士卒太多,或者皆为精锐之师的话,一旦赵人关了城门,选择「关门打狗」,吴军一定会折损不少士卒。 过了半晌,入城的吴军将士终于折返回来,告知城内并无伏兵,而且赵鞅已经被抓住。 「报——」 就在这时,一名小校飞骑来报,向庆忌禀告道:「大王,东北方向,发现几千赵国骑兵,正往中山国而去!」 「不好,赵人要逃。」 伍子胥急声道:「大王,请即刻派大军追杀。若赵人逃到了中山国,再想消灭他们,为之晚矣!」 「不必了。」 庆忌摆了摆手道:「他们逃,便让他们逃。」 这样的结果,反而是让庆忌暗暗松了口气。 区区几千赵国骑兵,成不了大事。 只要赵鞅死掉,赵国基本上就没指望了。 赵无恤? 伯鲁? 竖子! 庆忌不会给赵人东山再起的机会。 赵国能苟延残喘下去,这都算是庆忌的恩典了。 就目前来说,庆忌还不打算跟中山国全面开战。 「赵君,别来无恙。」 庆忌又一次见到了赵鞅。 诚然,已经国破家亡的赵鞅,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落寞之色,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惬意样子。 「你胜了,吴王。」 赵鞅澹澹的笑道:「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能一直战无不胜,无往而不利?」 「天底下,只有常胜将军,而罕见未尝一败的将军。」 庆忌缓缓的坐在了赵鞅的身边,跟至交好友一般,跟赵鞅攀谈起来。 四周的吴军锐士见状,都下意识的站住,等候庆忌下令处置赵鞅。 「寡人可以失败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而你,失败一次,便再无机会了。」 听到这话的赵鞅,信服的点了点头,道:「不愧是你。吴王,你真的有能力终结这个乱世吗?」 「赵君若不信,可拭目以待。寡人会让你活着看到那一日。」 庆忌大手一挥,言语之间,充满自信的道:「寡人会让你看见天下一统,盛世降临!若……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寿命,这是你我所不能左右的。」 赵鞅缓声道:「吴王,即便是你,到将死之日,还是会死。以你的能力,以你的威望,要扫灭列国,一统天下,不难。」 「然,你薨后,后继之君,可会始终如一的奉行你所确立的国策吗?」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这不是寡人能管到的事情。倘若天不假年,寡人中道崩殂,有生之年见不到四海归一之日,何有遗憾?」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之心胸豁达,鞅钦佩之至。」 赵鞅赞叹了一句。 「来人,请赵君下去歇息,好生伺候。」 「诺!」 庆忌不打算处死赵鞅。 因为他不能这么做,不能残忍的对待亡国之君,一定要善待。 然而,赵鞅却是一心求死。 「呜哇。」 赵鞅的嘴里吐出了一口老血,两眼一抹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你……」 庆忌愣了一下。 服毒了吗? 赵鞅的嘴角噙着一抹澹澹的笑意,道:「吴王,你是我这一生最钦佩的人。你我神交已久,早年一见如故,若非敌手,可能会成为伯牙、钟子期一般的知己……」 言罢,赵鞅的脑袋一歪,便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这一回,赵鞅是真的死掉了。 老羊不死,小羊难活吗? 庆忌挥了挥手道:「以诸侯之礼,厚葬赵鞅。」 「诺!」 第926章 五国相王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年,即公元前484年,农历五月末。 吴军进入晋阳城,赵鞅服毒自尽后,宣告着建立不过十余年的赵国,正式灭亡。 远在邯郸的伯鲁、窦辇听闻晋阳城沦陷,赵鞅的死讯后,悲痛不已。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都无能为力了。 赵军被围困在邯郸城整整三个月,粮草早已告罄,到了最后,饥肠辘辘的赵军不得不啃树皮、吃老鼠肉,以至于食用死尸…… 赵军不是没想过突围,只是为时已晚。 赵军的每一次突围,都被吴军打了回去,根本冲不出去。 眼看着军心涣散,所有人都可能要饿死的下场。 伯鲁与窦辇等赵军将领商议过后,决定向吴军主将田穰苴投降。 到了最后时刻,他们对于外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还归功于田穰苴战前有先见之明,把邯郸附近的乾侯、五氏、曲梁三座城邑攻占,并切断了交通要道,防止赵军突围以及跟外界联系。 可谓是打了赵人一个信息差。 因为,倘若伯鲁、窦辇等人知道诸侯联军已经集结到朝歌,准备跟吴军开战的话,说不定还会坚守邯郸城,跟吴军死磕到底。 但,凡事并没有如果。 庆忌下令,册封伯鲁为赵侯,食邑吴都五百户,世袭罔替,并派人送赵伯鲁到金陵城生活。 伯鲁还是被庆忌善待了。 赵鞅虽死,临终前还立了赵无恤为储君,但是庆忌拒不承认,反而让太子伯鲁继承了赵氏宗主之位,奉赵氏之祭祀。 灭国不绝祀,这是古往今来的传统。 庆忌为了减少一统天下的阻力,对于亡国之君还是能一一善待的。 邯郸的赵军归降后,有差不多四万人,都被与之前的赵军战俘关到一起,送往吴国的河东郡、三川郡暂时看管起来。 为了应对来势汹汹的齐、鲁、宋、卫、燕五国联军,庆忌集中了三十万步骑,陈于邺城、漳水一线。 一场大战,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 邺城,吴军营寨。 此时此刻,庆忌坐在帅位之上,左右两侧,尽是孙武、伍子胥、田穰苴、范蠡、公子章、公子熙等吴军大将。 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所有人都镇定自若,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惧或凝重的神色,反而很是兴奋。 闻战则喜! 吴人从不害怕挑战,从不害怕巨大的挑战。 以少胜多的战事,这几十年来,吴国打的还少吗? 「范蠡,你把敌我双方的军情,跟二三子说一下。」 「诺!」 听见庆忌的吩咐后,范蠡站了出来,在悬挂着羊皮地图的屏风边上,环视一周后,道:「诸位,根据确切情报。」 「齐、鲁、宋、卫、燕五国联军,会于朝歌,其兵马共计约六十二万。」 「联军分布于朝歌、牧野至大河(黄河)一线,连营百余里,声势十分浩大,五国几乎是空国而出。」 「嘶!」 闻言,在场的吴军将领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六十二万人的军队? 这可真是大手笔。 此战,吴国若能胜之,扫灭列国,一统天下的战事要提前了。 如果败了,赵国故地,以及吴国的河东郡、上党郡以及颍川郡,甚至是三川郡,都会遭到列国的瓜分。 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此外,半个月前,齐、鲁、宋、卫、燕五国之君,会 于朝歌,相互尊王,歃血为盟,以齐侯……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齐王。」 顿了一下,范蠡缓声道:「诸侯以齐王吕壬为盟主。」 「联军六十二万人马,齐国在其中占据三分之一,大概二十万兵员。」 「鲁国,兵员八万;卫国,兵员八万;宋国,兵员十万;燕国,兵员六万。」 齐、鲁、宋、卫、燕五国相王之事,庆忌早已经获悉了。 为何,五国要相王? 答桉不言而喻。 周天子以及九鼎,已经被庆忌迁往咸阳安家落户,相当于延续了五百多年的周王室,名存实亡了。 不,而是已经宣告灭亡了! 在没有天下共主的情况下,只有吴国一家称王,而其余周王室册封的诸侯,尽皆是公、侯、伯这样的爵位,岂不是沦为了吴国的臣属? 当然,吴国是有这种实力,迫使列国成为自己的臣属,庆忌也能成为跟周天子一样的天下共主。 但,这不是庆忌想要的结果。 而列国出师讨伐吴国,需要名正言顺。 既然周王室已经不复存在,诸侯们就没有限制,相互尊王,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想跟自己拉到跟庆忌一个水准。 话说回来,五国相王的事情,还是齐相田恒提议,并一手主导的。 这厮之前还在朝拜庆忌的时候,提议让庆忌称帝,取代周天子成为天下共主,以号令诸侯,不过被庆忌婉拒了。 「再者,中山国那边,有意跟诸国相王结盟,只是被拒绝了。」 范蠡笑了笑道。 中山国的前身是鲜虞人,戎狄出身,自然被中原诸国瞧不起,被排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韩魏两国那边,齐王秘密派了使者前往大梁、阳翟游说,只是迫于我大吴的压力,韩君与魏君皆不敢轻举妄动。」 「估计还是首鼠两端,两边不得罪,或是想着坐收渔利。」 已经被吴国打残的韩魏两国,对吴军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而且,在吴国的监视下,两国的确不敢出兵。 吴国伐赵的时候,庆忌就留了后手,派了不少兵马驻防于河东郡与颍川郡,便是防着韩魏两国突然出兵救赵。 迄今为止,吴国都没有动用河东、颍川两郡的兵马,所以韩魏两国就一直不敢出兵,眼睁睁的看着赵国被吴国灭亡了。 庆忌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赵无恤及其赵国余孽,还在中山国吗?」 「还在。」 范蠡颇为疑惑的道:「大王担心赵无恤会突然参战吗?」 「不。赵国余孽不过几千人,就算赵地还剩下一个代地,赵氏在故地还有人望,也成不了气候。」 庆忌澹澹的道:「赵无恤能做的,就只是作壁上观,以待时变。」 第927章 动辄百万大军 范蠡又继续为一众吴军将领介绍道:“现在,我大吴在邺城、漳水一线,聚集了三十万步骑。” “不算邑兵,中原的颍川、三川、河东、上党,以及故赵之地,我大吴有战兵十六万人,大半屯于吴魏边境,以及吴韩边境,以备不测。” 这一次吴国动辄大战,出动的兵力是前所未有的众多。 邑兵的战斗力较差,而且属于临时征召起来,有的是本地人,对吴国的归属感不高,所以不计其中。 吴国现在还能举国之兵,百万人马进行作战。 但是,何苦来哉? 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列国必然不会给吴国这种时间。 公子章站了出来,朝着帅位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父王,儿臣以为,为确保此战胜利,我大吴应举国之兵,倾尽所有,尽可能的征召更多的兵员奔赴前线。” “不妥。” 还不等庆忌说话,伍子胥便反驳道:“且不说时间上来不及。负责后勤补给的队伍,劳役根本不够,仓促集结人手,可能会闹出乱子,适得其反。” “再者说,若举国之兵,我大吴目前并没有那么多的人力投入到粮道当中。运粮困难,会成为我吴军的一大短处。” 伍子胥所言,不无道理。 打仗,尤其是这种规模的大战,并不是说只要战兵,辅兵以及民夫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要是后方没有足够的民夫,保证粮道不绝,把粮秣辎重源源不断的送到前线,战事就无法进行下去,吴军也会不战自溃。 百万大军? 那会需要多少的民夫押运粮秣辎重? 至少要两三个民夫,负责押送一名前线士卒的口粮,以及补充武器装备。 这还是邺城距离关中不远,倘若是劳师远征的话,吴军后方就需要三名到五名民夫来押送粮秣辎重。 别的不说,现在前线的三十万吴军,背后负责押送粮秣辎重的民夫,就超过了六十万人! 这么多的人力,每天人吃马嚼,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因为吴国的疆域十分广袤,方圆纵横上万里,从各个郡县调运粮秣的话,天南海北,肯定需要很长时间,以及很多的人力转运。 吴国现在有三个大粮仓,一个是蜀郡,一个是吴郡,一个是南阳郡。 南阳郡靠近中原,粮食转运不难,只是灭赵之战,为了养活那么多的军队以及赵军战俘,几乎把南阳郡多年来的积蓄消耗一空了。 所以,现在吴国能指望得上的,还得是吴郡以及蜀郡的粮食。 关键是吴郡与蜀郡距离中原路途遥远,需要许多人力运输。 “大王,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田穰苴站了出来试探性的问道。 “但说无妨。” “五国联军的总兵力,是我吴军的两倍有余。虽说打仗,兵贵精,不贵多也。然,若能以优势兵力与敌军一战,必可致全胜!” 田穰苴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既然兵马粮草征调不易,大王何不就近征调?”33 “屯于河东、颍川,负责防范韩魏两国的军队,至少是十万人。” “大王可强令韩魏两国出兵助战,至少一国五万兵员,再加上河东、颍川两郡的大军,共计二十万人马,奔赴邺县。” “粮草方面,大王也可向韩魏两国借粮或购粮。” “韩魏两国的国库仓禀虽已贫乏,民间的商贾却多囤粮,想必一定能解我吴国大军的燃眉之急。” 此言一出,一众将领们都不由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韩魏两国被吴国压榨得非常厉害,穷得已经揭不开锅了。 但,只是国家穷,贵族商贾依旧是有钱有粮的。“大王,臣以为不妥。” 伍子胥反驳道:“韩魏两国的君臣本就是首鼠两端之辈。现在五国联军来势汹汹,伐我大吴,韩魏两国何不想分一杯羹?” “一旦大王强令韩魏出兵助战,并在民间大肆购置粮食,且撤去防范韩魏两国的兵马。” “臣唯恐韩人与魏人突然起兵,袭击我吴国的后方,届时恐怕将悔之晚矣!” “请大王三思!” “……” 庆忌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吴国早已经是众失之的了。 庆忌的野心昭然若揭,就是要扫灭列国,一统天下,成就前无古人的伟业。 而韩魏两国被吴国打残之后,就只是在苟延残喘。 要是再这样下去,韩魏势必会灭亡,泯然众人矣。 韩魏两国的国君都不是蠢材,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这一次诸侯联军伐吴,就是韩魏两国翻盘的机会,岂能错过? 当然,至少有十万吴军,还在边境窥伺,所以韩魏两国是有贼心没贼胆,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 赌一把吗? 不。 庆忌不能赌,因为吴国现在家大业大,没必要冒险。 而韩魏两国已经是山穷水尽了,搏一搏,或许还能“单车变摩托”。 换言之,韩魏两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三十万对六十二万,吴能敌否?” 庆忌环视一周,语气深沉的看着在场的将领问道。 然而,没有一人,有底气回答庆忌的这个问题。 即便是孙武、伍子胥、田穰苴这种成名已久的战神,都不敢放下豪言。 吴国的确是输得起。 但,折损几十万兵马,还丢了中原几个郡,这种罪过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大王,臣以为,如若不战,此事或可以和平手段解决。” 范蠡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庆忌颇为欣慰。 “范蠡,你有何良策?” “大王可遣使,与列国和谈。” 范蠡偷偷的打量着庆忌的神色,见到庆忌的脸色不变之后,这才大着胆子缓声道:“诸侯尽皆蝇营狗苟之辈,所为者,莫过于土地财富。” “大王或可让出一半的故赵之地,使齐、鲁、宋、卫、燕五国瓜分……” “荒唐!” 还不等范蠡把话说完,伍子胥便叫了一声,怒视着范蠡,斥责道:“范子,你怎可说出此等误国误君之言?” “灭赵之战,我大吴二十多万将士流血牺牲,付出了数万人的性命为代价,这才取得的战果。” “仅凭你的一番唇舌鼓动,便要将这些来之不易的城邑土地拱手相让。你范子们心自问一下,可对得起死难的大吴将士吗?”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928章 不乏有识之士 「……」 范蠡三缄其口,沉默了。 仅凭他的空口白牙,就怂恿庆忌让出一半的故赵之地,分给诸侯,这自然是会招致众人的不满。 尤其是在灭赵之战中付出了极大伤亡的吴军将士,更是不情愿。 「范蠡,你继续往下说。」 「大王……」 伍子胥想劝谏庆忌,却被后者挥了挥手打断话头,只能无奈了退了下去。 吴国,不以言获罪。 范蠡的这一主张,的确会引人不快,尤其是惹得军中将士的不满。 但,庆忌是一国之君,要考虑到各方面的利益,而不只是单纯的为军中将士考虑。 只为照顾到军中将士的感受,而让吴国损失更大,这绝不是庆忌会做的事情。 范蠡看着还是为自己说话的庆忌,终于暗暗的松了口气,进言道:「大王,得寸进尺是谓豪夺,豪夺则虎狼之态尽现。」 「倘若得五寸,退两寸呢?算一算,尚得三寸,此谓蚕食。」 「灭赵之战前夕,大王与群臣商议,此战为弱赵之战,蚕食赵地之战,而今不料世事变化无常,弱赵已成灭赵。」 「大王为一统天下,早已定下远交近攻之国策。」 「具体是为:东益地,弱诸侯。」 「夫此战过后,吴国不论胜负,之前国策都会被推倒重来,不复存在。」 顿了一下,范蠡叹气道:「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蚕食变为鲸吞,远交近攻成了远近皆攻!」 「若能以一半的故赵之地,息事宁人,这笔买卖,在臣看来……值得!」 闻言,伍子胥哼了一声,很是不屑的道:「范子所言,大缪!」 「夫国事、兵事,岂能等同于行商?城邑土地,更不可随便交易。」 「联军虽众,在老夫看来,却皆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范蠡澹澹的道:「武信君,你好大的口气。不知道若由武信君你指挥作战,对战诸侯联军,有无必胜之把握?」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伍子胥昂着脖子,吹胡子瞪眼,很是倔强的道:「敌军虽众,却未必能胜。相比之下,我军虽少,却未必会败!」 伍子胥还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范蠡缓声道:「武信君既然无必胜之把握,便应该听我把话说完。」 「请便。」 伍子胥没好气的道。 实际上,关于这一战,包括庆忌、孙武、伍子胥在内,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灭赵之战,吴国前前后后折损了六七万的将士。 对于兵多将广的吴国而言,这似乎还不算是伤筋动骨。 但是,吴军强悍,难道列国的军队都是吃素的吗? 显然不是。 齐、鲁、宋、卫、燕五国,都没有进行变法,但是推行了多年的新政,国力有了显着的提高。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忌进言道:「你曾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灭赵之战,赵国的男丁折损殆尽,剩下的尽是老弱妇孺,其土地也是千疮百孔,急需恢复民生,需要极大的成本,以及多年时间,方可使故赵之地缓过气来。」 「眼下的赵地,无异于是一个烂摊子,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大王何不能放手?」 「再者说……」 范蠡的嘴角噙着一抹阴险的笑意,低着头道:「大王让出一半的故赵之地,使齐、鲁、宋、卫、燕五国瓜分。」 「这就好比扔出去一块美味的鹿肉,让五条恶犬争抢撕咬。五犬势必相斗,大王从中渔利,岂不美哉?」 闻言,庆忌笑了笑道:「范蠡,你的这个比喻。不错,很是形象。」 「若列国不愿接受此等条件,还得寸进尺,如之奈何?」 庆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 范蠡沉默了。 列国不接受这个条件,那就只能是全面开战的结果了。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孙武身上,问道:「孙武,你可有良策?」 「回禀大王,臣并无良策。只是,有一策或许可行。」 「请讲。」 「大王何不跟昔日的淮水之战一般,分化打击列国?」 孙武意味深长的道:「诸侯之间,相互有龌龊,并非是铁板一块。」 「我大吴的国策,是远交近攻,那大王不妨远交于齐燕,近攻于宋、鲁、卫三国。」 庆忌皱着眉头问道:「具体,如何实施?」 「燕国且不说,齐国对卫国、鲁国的土地垂涎已久,早有染指之心,故而最近几年,东方时常爆发战事。」 「卫多君子,多财富,土地富庶,只是军力较为孱弱,一直居于列国之末尾。齐国若假道灭卫,凭借齐人的军力,要一战而下不难。」 「……」 卫国的确是较弱的一个国家。 齐、鲁、宋、卫、燕当中,国力最弱的,其实是燕国,然后才是卫国。 别看燕国的疆域很是广袤,实则地广人稀,而且土地贫瘠,有些穷困潦倒,所以齐人根本看不上。 卫国则是不同。 卫国位于中原,有商贾之利,文化繁荣,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再加上军力一直都不强,所以齐国要吞并这样的卫国,的确不难。 「齐人会这么做吗?」 「不一定。」 孙武摇摇头道:「大王,此一时,彼一时。赵国之覆灭,吴国之强势,让列国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 「齐国当中,不乏有识之士,尤其是齐相田恒,岂能不知唇亡齿寒之道理?」 「此战,是列国莫大的机遇。可能也是列国最后的机遇。」 「能不能抓住这次机遇,就在齐国人的一念之间了。」 庆忌微微颔首道:「未尝不可一试。范蠡,你负责代寡人出使一趟朝歌,面见诸侯,并私下游说齐国君臣。」 「若事不可为,即刻返回邺城。」 「诺!」 第929章 平分天下 翌日,临危受命的范蠡,便搭上马车前往联军诸侯所在的朝歌城。 由于列国基本上是空国而出,精锐之师尽皆来到此地。 所以,为慎重起见,齐、鲁、宋、卫、燕五国的诸侯,都已经聚在了一起,共商大事。 范蠡于是按照庆忌交代的事情,打算割让一半的故赵之地划分给五国。 只可惜,五国的君臣都不是蠢材。 吃一堑,长一智。 他们都能猜到吴国的险恶用心。 “范子,请你回去转告吴王。区区的一半故赵之地,如何能满足我等胃口?” “不止是故赵之地,河东、上党、颍川、三川,凡函谷关以东,桃林塞以北的中原疆土,你吴国都要一一割让。不然,这一战不可避免!” “正是!” 面对范蠡的提议,诸侯们只以为庆忌是畏惧了,心生怯意,所以才会派出范蠡到朝歌谈判,打算息事宁人。 而这,恰恰助长了诸侯们的嚣张气焰。 他们纷纷冷嘲热讽起来,明显是没有和谈的心思。 范蠡见状,只是朝着在座的诸侯们行了一礼,郑重其事的道:“诸位,我大吴从不惧怕挑战。” “此番范蠡奉王命而来,言尽于此。尔等列国若要战,吴国当奉陪到底!” “告辞!” 撂下了这句话后,范蠡便转身离去。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动身离开朝歌城,而是趁着夜幕降临的时候,轻车简从的来到了齐王吕壬所在的行辕。 当范蠡见到吕壬的时候,后者身边还坐着两个陌生的面孔。 经过吕壬的一番介绍,范蠡得知了这二人,分别是齐国左相田恒,以及右相阚止。 “不知道范子此来谒见寡人,所为何事?” 吕壬饶有兴致的问道。 “齐王,吴齐两国,本是联姻之国,盟好之国,从齐国先君景公之时,便有吴齐之好,多年来并无战事。” 范蠡缓声道:“齐国居于东海之滨,有鱼盐之利,土地富庶,商业繁荣,人口、军力尽皆当世之翘楚。” “齐国,有王霸之基也。昔日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始为霸主,便是明证。” “何故强如齐国先君景公,也不能恢复祖宗之霸业,真正威服诸侯,使天子致伯?” 齐景公是庆忌的岳父,吕壬的祖父。 齐景公在世的时候,跟吴国多有交战,但是归根结底,最后还是和好如初了。 齐景公这一辈子,谈不上是雄主,也绝非明君,只能说是“守成之主”。 他在世的时候,晚节不保,晚年被庆忌坑了两次,当了两次“诸侯霸主”,结果都无一例外的惨遭重创,白白便宜了吴国。 这大概是所有齐人心中的痛处。 在齐景公的时候,齐国至少有两次机会能称霸天下,只可惜齐人没能好好的把握机会,反而使吴国进一步做大。 “范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吕壬皱着眉头问道。“齐王,值此大争之世,不论是诸侯也好,庶民也罢,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范蠡慨然道:“当今天下,是吴国一家独大。然,齐国之国力,仅次于吴国。” “我王迟暮之年,已经并无多大野心。他只想安享晚年,治理好吴国的山河子民,使国人归心,大吴迎来一个盛世。” “奈何,韩、赵、魏三晋咄咄逼人,先是灭郑,而后是号召天下诸侯掠我吴地,兵临函谷关,有伐灭吴国之心。” “无奈之下,我王只好奋起反抗,将三晋逐一击垮,只灭其锐气,而并无灭其国之心。” 闻言,还不等吕壬说话,阚止便冷笑不已的道:“范子,你的这番话,也只能骗骗黄口小儿了。” “韩魏两国精锐之师尽丧,丢掉了绝大多数的城邑土地,几乎亡国。不久前赵国更是被你吴国覆灭,荡然无存矣!” “吴王若只是想威服三晋,震慑诸侯,又何至于此?” 范蠡摇了摇头道:“阚相此言差矣。灭赵,非我王所愿也,乃是顺势而为。” “好一个顺势而为!” 阚止哼了一声道:“范子,按照你的说法,而今列国若不联军伐吴以求自保,日后你吴国又‘顺势而为’,吞并列国,使天下尽是你吴国的,届时我王岂非悔之晚矣?” “阚相,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范子也未尝不是在信口雌黄。” 眼看着阚止这般坚决的抗吴态度,范蠡慢慢的眯起了眼睛,又朝着主位上的吕壬躬身行礼,语重心长的道:“齐王,实不相瞒,我王之夙愿,的确是一统天下,使四海归于一家。” “然,我王穷极一生,也无法办到。我王在位三十年,励精图治,锐意进取,已经完成了数代人的功业,文治武功连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都远不及也。” “以我王之功业,足以名垂青史,使后人敬仰,永垂不朽。比起我王,齐王你现在又有何功业?” “当今天下,齐国的国力仅次于吴国。” “我王无意继续东出,因而盛邀齐王一同称帝,平分天下。” “称帝?平分天下?” 吕壬一时间来了兴致,不由得两眼放光起来。 “范子,你且说说看,寡人洗耳恭听。” 范蠡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自舜耕稼陶渔以至于帝,无非取于人者。帝者,天下之所适。王者,天下之所往。”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言天荡然无心,忘于物我,公平通远,举事审谛,故谓之帝也。” “五帝道同于此,亦能审谛,故取其名!” “而今齐国在东,应号‘东帝’,吴国在西,应号‘西帝’。” “东帝与西帝,以大河为界,划分天下,治理万邦,岂不美哉?” 听到这话,包括吕壬在内,身边的田恒、阚止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倍感震惊。 东帝?西帝? 平分天下? 这可是吕壬莫大的追求了。 以他的能力,以他的名望,能跟诸侯一起称王,还是顺势而为的,还敢奢望称帝吗? “寡……寡人真的可御极而称帝吗?” 吕壬的眼神很是炙热,显然是心动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930章 东帝与西帝 “范子所言,大缪!” 阚止怒视着范蠡,义愤填膺的道:“皇有德,而帝有功。上古之世,凡号皇、帝者,莫不有无量的功德!” “你现在教唆我王号‘东帝’,分明是将我王往火坑里推,将齐国放在火架之上炙烤!” “汝吴国不怕成为众失之的,我齐国却绝不能犯了众怒!” “再者说,凡帝者,一定是天下共主。岂有东帝、西帝并列?” 阚止的这番话,让原本做着称帝美梦的吕壬,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范蠡表面上想尊自己为“东帝”,实则是在坑自己。 于是,吕壬讪讪的笑道:“范子,阚止说的没错。寡人的确没有莫大的功德,能够号称‘东帝’。” 范蠡闻言,脸上倒是没有失落的神色,澹澹的道:“齐王,其实称王与称帝,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商朝之主号‘帝’,周朝之主号‘王’。现在周天子居于咸阳,周室名存实亡,诸侯称王称帝,尽皆无可厚非。” “敝臣不敢欺瞒齐王。” “我王深知,齐乃大国,此番诸侯联军伐吴,齐军有近三分之一,足见齐国力之强盛。” “若齐王愿意与我吴国重修于好,退去兵马,我王愿将一半的故赵之地,割让给齐国,不知道齐王意下如何?” “这……” 吕壬有些犹豫不决。 阚止则是冷笑着道:“范子此言差矣。区区一半的故赵之地,我齐国还看不上,再者说,我齐国开疆拓土,当不凭口舌,唯仗齐剑!” 阚止的态度还是非常强硬的。 相对来说,在齐国家大业大,操持着国政的左相田恒,反而显得非常低调,不知道在图谋着什么。 “阚相所言大缪。” 范蠡缓声道:“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得到方圆数百里的城邑土地,对于齐国而言,岂不美哉?” “齐国是东方大国,有鱼盐之利,土地肥沃,商业繁华,但是有一个不小的缺陷,那就是齐地并不盛产战马。” “自马镫、马鞍、马蹄铁大兴以来,列国都组建了属于自己的骑兵,逐步取代战车,成为战场上的中流砥柱。” “故而,盛产战马的地方,多是吴、燕、赵、中山,以及塞外的胡虏之地。” “过去齐国是从燕国、中山国购置的马匹,只是近年来你们齐国所能购置到的马匹,少之又少,敝臣说的对吗?” 吕壬沉默了。 范蠡说的的确是事实。 自从列国的骑兵部队成型之后,中原的齐、宋、鲁、卫等国,都想着组建自己的骑兵部队。 奈何,中原之地并不能养育出太多的优良战马。 这无疑是中原国家的一大短处。 “范子,正如阚止所言。” 吕壬语重心长的道:“赵地,是我齐国的。不必你们吴国割让,我齐军自取。” “吴王若有和谈之诚意,何不将上党、河东,甚至是颍川尽数割让给我齐国?” “……” 吕壬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要是被齐国拿到了吴国的上党郡、河东郡、颍川郡,还有故赵之地,齐国岂不是能摇身一变,成为真正与吴国分庭抗礼的超级大国? 范蠡的心里对此是嗤之以鼻的,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不变。 “齐王,野心已经适可而止。没有足够的实力,即便我王愿意将中原诸郡割让给齐国,恐怕齐国也吃不下。” 范蠡眯着眼睛道:“敝臣倒是有一个提议。”“趁此时机,我吴国将一半的故赵之地割让给齐国,你齐军再假道灭卫。以齐军之强盛,再加上卫国孱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想必齐军要一战灭卫,不难。” “哈哈哈哈!” 阚止放声大笑道:“范蠡,说到底你这不还是在康他人之慨吗?笑话!天大的笑话!” “而今列国伐吴,以我王为盟主,我王岂能干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 眼看着说服不了齐国的君臣,范蠡只能暗暗叹气,然后准备告辞。 “等等。” 这时,一直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田恒终于说话了。 “田相,你有何事?” “范子不必回邺城了。范子有大才,而今吴国大难临头,恐将有倾覆之危矣。” 田恒阴恻恻的笑道:“我王一向礼贤下士,甚爱范子之才。范子何不弃暗投明,为我齐国效力?” “我王一定不会亏待范子你的。” “正是!” 齐王吕壬不由得两眼放光,忙不迭的上前一把抱住了范蠡的胳膊,装作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道:“范子,若你愿意留在齐国,为寡人效力。” “寡人愿拜范子你为师,尊为太师,位列上卿,还请范子切勿推辞!” 一听这话,范蠡忍不住眼皮子跳了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必了。” 范蠡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多谢齐王美意。然,范蠡生是吴臣,死为吴鬼,断然不会变节。” “这……” 吕壬一时间很是尴尬。 身边的田恒则是一脸阴翳的神色,笑了笑道:“大王,臣相信范子一定会成为大王的臣子,成为臣的同僚。只是范子现在还想不开,日后必然能成为我大齐的肱股之臣。” “先请范子暂时留在朝歌城,好生照料。” “善。” 吕壬的确很喜欢范蠡的才干。 范蠡作为吴国大臣近三十年,为庆忌出谋划策,出使他国,以及处理内政都是一把好手。 范蠡的能力是早就有目共睹的。 治世之才! 这正是齐国所欠缺的人才。 “来人!把范子请下去,好生照顾,切莫让他受了委屈!” “诺!” 两名宿卫进入行辕中,准备带走范蠡。 范蠡却是不咸不澹的挥了挥手,道:“老夫自己走。” 毕竟,范蠡还是非常有骨气的,不需要齐国的宿卫生拉硬拽,自己已经拂袖而去了。 等到偌大的行辕中,只剩下吕壬与阚止、田恒的时候,吕壬颇为疑惑的看着田恒,询问道:“左相,依你看,这范蠡果真能改投我齐国吗?” “事在人为。” 田恒意味深长的道:“大王,别忘了昔日晏婴、田穰苴都是怎么到吴国,为吴王庆忌效力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931章 生于穷山恶水之间 当年的晏婴与田穰苴,是如何改邪归正,从齐国投奔到吴国的? 这是二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 当时晏婴奉命出使金陵,跟吴国和谈,却被庆忌扣留下来,美其名曰让晏婴在稷下学宫开坛讲学。 晏婴还不了解事情的内因,于是答应下来。 未曾想,那个时候,生性多疑的齐景公,认为晏婴已经变节。 因为庆忌暗中派人收买了齐景公的近臣,让他们在齐景公的身边恶意中伤晏婴,而且庆忌还派人将晏婴的家卷全部接到了金陵,这就导致晏婴百口莫辩,最终只能答应留在吴国。 不过,晏婴并没有为吴国出谋划策,或者是出使他国,只是一直待在稷下学宫讲学,直到过世。 田穰苴则是不同。 田穰苴本就遭到了齐景公的猜疑、冷落,最后是被伯噽说服,这才入的吴国。 所以田穰苴能在吴国一展所长,现在还被庆忌封为“武阳君”,跟武安君孙武、武信君伍子胥并列为吴国三大战神。 话说回来,齐国的大才根本就不算少。 晏婴、田穰苴、孙凭、孙武等等,只可惜他们都不能留在齐国一展抱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遭到迫害,反而便宜了吴国。 “大王可让人散播谣言,说范蠡已经改投我齐国。” “再者,大王应立即派人到咸阳,把范蠡的家卷都接到齐国,以此来坐实此事,逼迫范蠡不得不事齐。” “善!” 吕壬点了点头,深表认同。 …… 邺城,吴王行辕。 庆忌多日来不见范蠡折返回来,跟自己复命,不由得心生疑惑。 邺城距离朝歌很近,一日的时间就能往返,就算范蠡身负王命,有重要任务,也不能一直都了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难道,范蠡已经遭遇不测? 不可能。 庆忌不信。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就连吴国一直以来都恪守这一原则,并没有破坏,列国又岂敢干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杀害吴国的使者,名满天下的范蠡? 庆忌正在行辕中,跟一众将领商议军机大事的时候,御史中丞伯噽硬着头皮出列道:“大王,臣有事启奏。” “说。” “臣听闻,范蠡已经改弦更张,投靠了齐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庆忌断然否决道:“范蠡绝不会背叛寡人,背叛吴国,这一定是齐人的阴谋,在于离间寡人与范蠡的君臣之情!” 庆忌与范蠡的君臣情谊这般深厚,生死之交,他又怎会相信范蠡背叛自己? 即便吴国输了这一仗,也还是超级大国,在天下列国中一家独大的强国,范蠡有什么理由背叛庆忌,转投到齐国? “伯噽,你是如何得知这一消息的?” “这……大王,臣是在坊间听闻。” “那范蠡一定是被齐人扣押了。” 知道范蠡只是被软禁,而没有遭遇不测伤了性命,庆忌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大王,臣适才接到斥候来报,联军已经进抵中牟,大概有十万之众。敌军已经在中牟安营扎寨。” 孙武上前禀告道。 中牟吗?庆忌来到了悬挂着羊皮地图的屏风边上,细细的打量着这附近的地形。 中牟县地处中原腹地、大河之滨,是现代的省会郑州治下,可谓是交通要地。 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后来的历史上曾在中牟这里爆发过着名的官渡之战。 还有鲜为人知的“萑苻泽起义”。 大概在周景王二十三年,大批郑国奴隶不堪忍受暴政,聚集在萑苻泽一带起义。 起因,是郑国地处四战之地,屡遭晋、楚等国攻打,并被迫不断向大国贡纳财物,以求得生存。 郑国的国君以及卿大夫为满足私欲,以及向大国纳贡,只能将压力转嫁于庶民、奴隶身上,于是不堪忍受的奴隶揭竿而起。 当时郑国执政卿士子大叔发兵前往镇压。起义奴隶大部牺牲,轰轰烈烈的起义宣告失败…… “大王,臣以为不能再等了。” 伍子胥进言道:“先下手为强。中原一带,一马平川,基本上无险可守。” “臣愿领三万铁骑,挫一挫联军的锐气!” “再等等。” 庆忌摆了摆手道:“寡人已经命吴鸿从南方九郡招募新兵,新锐之卒可有十万人。联军虽声势浩大,一时间也不敢对邺县,以及我吴军的漳水营垒发起全面进攻。” “就这样对峙下去,寡人耗得起,联军却未必耗得起。” “这……” 庆忌还是想打一场拉锯战?33 也并非是不行。 毕竟,这种敌我双方规模超过百万人的大战,对国力是一种巨大的考验。 吴国的国力还经得起考验。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年,即公元前484年,农历七月。 就跟庆忌预料的一样,五国联军六十二万人马,并没有轻易的对吴军发起全面进攻。 吴军与联军在前线对峙了一个月,期间只是发生了小规模的战事,相互死伤了几千人马,并没有真正的动辄大战。 两军也都是在互相试探而已。 而在这个时候,公子鸿已经带着十万人的新锐之卒,赶到了邺县。 这十万人,基本上都是来自岭南、西南的士兵。 别看他们的武器装备有些一言难尽,但是战斗力着实不俗。 这些士兵多是原来的百越、百濮地方的丁口,生于穷山恶水之间,善于山地作战,性情剽悍,作战很是勇勐。 经过这么多年的同化,他们对吴国产生了极大的归属感。 毕竟,他们基本上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好多是在吴国治下出生并长大成人的。 可堪一战! “儿臣吴启,参见父王!” “吴启,你来的正好。你这一回从蜀郡、关中,送来了多少粮秣?” “回禀父王,儿臣奉命押送粮秣,除去路上消耗的,从蜀郡、关中共送来了粮食大概八十二万石!” “好。” 庆忌这才心中大定。 有兵有粮,庆忌就不怕跟联军打消耗战了。 现在着急的不是吴国,反而是联军那边。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932章 伯噽弃吴投齐 这一个月来,咸阳那边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譬如,范蠡的家卷差点遭到不明人士劫持。 幸好把守城关的吴军将士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一番盘问之下,将他们全部扣押了下来,这才免去了范蠡家卷可能遭遇的不测之事。 此时的庆忌,正在跟孙武、伍子胥、田穰苴等吴军大将,商议着将决战的地点定在那里比较合适。 “大王,现在联军也不敢贸然发起进攻。我军有四十万之众,联军也超过六十万人马,敌我两军之兵过百万人,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战。” 孙武皱着眉头道:“若把决战的地点放在开阔地带,虽有利于我大吴铁骑纵横驰骋,却不容易一战而下。” “经久不绝的厮杀,也不利于士气。” “若可挫一挫联军锐气,导致诸侯眼看着损兵折将,无利可图,则诸侯之师必退,我大吴眼前的危局,也能迎刃而解。” 闻言,庆忌摇摇头道:“孙武,寡人不想打击溃战。寡人要打的,是歼灭战。” “这一战要是我吴国胜了,最多三五年,寡人必可扫灭列国,一统天下!” 这可不是一句虚言。 齐、鲁、宋、卫、燕五国联军数十万人马,要是全军覆没的话。 不,哪怕只是折损一半,都足以使五国元气大伤,会极大的减少吴国在大一统战争中的阻力。 “大王,若是击溃战,臣建议把战场放在荧泽一带。若是歼灭战,还是要寻一处狭窄地形,把联军放进去,诱敌深入之后,再全军出击,把敌军全部消灭在其中。” 孙武想了一下,而后指着沙盘之上,距离邺城甚远的“黎山”,道:“洹水之畔,有一处黎山以及公鸡岭,两处山岭环绕,北边是洹水,三面呈现狭隘地形。” “虽然不利于铁骑纵横,却是伏击的最理想之地。” 庆忌皱着眉头道:“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将敌军引入黎山、公鸡岭。” “……” 众将都沉默了下来。 五国联军当中,不乏有识之士,将帅之才,不可能蠢到自己掉入吴军挖好的陷阱当中。 田穰苴进言道:“大王,不如让臣领着前军与联军一战,诈败之后,再将敌军引入包围圈,伺机歼灭。” “不妥。” 庆忌摇摇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联军诸将,对你们都太过熟悉,对我吴军的战法颇为了解,这样的诈败之计,联军多半不会上当。” “即便联军真的上当,也不敢派出太多兵马追击。” “如此一来,我军就浪费了一次绝佳的歼敌机会。” 这才是令众人最头疼的地方。 尤其是庆忌要求打的是歼灭战。 这时,庆忌忽然灵机一动,道:“寡人有一计,应该可行。” “洹水一线,已经成为敌我两军要争夺的地方。” “这是形胜之地,而今已在我军的控制之下。然,这只是我吴军的前哨基地,并不具备让敌军非要攻取不可的条件。” “为吸引敌军进犯,寡人之意,是在黎山、公鸡岭设粮仓,同时不置重兵,把其中一处阵地让给敌军。”33 闻言,伍子胥皱着眉头询问道:“大王,这是否过于冒险?” “失去一个阵地,无足轻重,我军还可重新夺回来。” “可是,敌军如何信以为真?难道大王真的要在黎山或者公鸡岭囤粮,把阵地与粮食都让给敌军?” 庆忌点了点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田穰苴。” “臣在!” “你即刻领兵五万,进驻黎山,构筑粮仓、营垒,务必大张旗鼓,尽量使敌军的斥候看见。”“诺!” “勾践。” “臣在!” “你即刻领兵三万,进驻金鸡岭,构筑粮仓、营垒,不得延误。” “诺!” 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伍子胥的身上,道:“伍员。” “臣在!” “你领十万步骑,驻扎到洹水北岸,沿岸构筑营垒工事,以备不测。” “诺!” 庆忌想了一下,环视一周,最后意味深长的道:“所有人各自退下,伯噽……你留下。” “诺!” …… 三日后,一个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的身影,出现在了联军营寨当中,面见齐王吕壬以及其余四国的诸侯卿大夫。 “伯子,还真的是你?” 在场的列国君臣,对于伯噽都并不陌生。 毕竟,伯噽常年出使列国,跟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打过一些交道。 “你这是?” 众人看着眼前的伯噽,都有些瞠目结舌,倍感不解。 只见伯噽全身上下都是伤疤,还溢着血液,额头、脖子、后背、胸膛等等部位,都是鞭子抽打过的痕迹,这种伤势不是一般的严重。 从伯噽疼得直抽冷气的表情,就可见多么痛苦了。 见到田恒发问的伯噽,咬牙切齿的道:“这都是拜庆忌所赐!” “二三子,想我伯噽,为庆忌任劳任怨,穷极毕生之力,忠心耿耿,可谓是当牛做马了!” “他庆忌能灭越吞楚,威服诸侯,成就这一番不世之功业,我伯噽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他是如何对待我的?” “太子恒最近在咸阳整肃吏治,查抄了不少大臣的家产,将他们及其家卷打入牢狱之中,我伯噽的妻儿也不能幸免于难!” 顿了一下,伯噽悲愤欲绝的道:“甚至于,太子恒还派人到前线向吴王庆忌告发了我的所作所为。” “庆忌一怒之下,竟然要将我打入大牢,暂时监禁。” “我一时气不过,破口大骂了他几句,可恨庆忌匹夫,居然丝毫不念及旧情,命人将我鞭笞一百,差点没把我活活打死!” “入狱之后,我幸而有亲信搭救,这才逃出了邺县,一路投奔到朝歌,还请齐王接纳。” “伯噽愿弃暗投明,为齐王效犬马之劳!” 一听这话,包括吕壬在内,在座的诸侯卿大夫们,都不由得心生疑虑。 这伯噽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才。 同样的,伯噽也是一个奸臣,贪财之人。 伯噽贪财,常常收受贿赂的事情,这在列国当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现在东窗事发,会被庆忌严惩不贷,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为何偏偏是这种情况下?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庆忌要惩治作为军中大将的伯噽,难道就不怕闹出乱子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933章 勾践自刎谢罪 “伯子愿弃暗投明,那是再好不过。” 田恒笑吟吟的说了一句,而后朝着帅位上的齐王吕壬进言道:“大王,以臣之见,不如先拜伯子为上大夫,留用于军前如何?” “善。” 吕壬不敢拒绝。 在田乞死后,田氏在齐国的势力稍微衰弱了一些,但是田恒一直都在继承祖宗的遗志,以田氏代齐为己任,所以把控着齐国的国政。 有阚止作为右相,上卿鲍牧的牵制,田恒一时间倒是不敢恣意妄为,所以吕壬还没有形同傀儡。 但,也仅此而已。 在很多事情上,吕壬并不能跟真正一国之君一样,一言而决。 “来人,请伯子先下去歇息,好生休养。” “等等!” 生怕被束之高阁的伯噽,忙不迭的叫了一声,而后咬着牙道:“齐王、田相,我伯噽是带着诚意前来投奔!” “吴王不仁,就休怪我伯噽不忠了。” “三日前,吴军向洹水一线推进,并在黎山、公鸡岭构筑粮仓、营垒的事情,想必二三子已经知晓?” 田恒微微颔首道:“已经知晓,不知道伯子有何说法?” “实不相瞒,金鸡岭的副将高兴,与我是故交,是我当年一手提拔的起来的,而且他麾下将士,有我不少亲信,可谓是旧部。” 伯噽缓声道:“若联军欲取公鸡岭,欲得吴军的粮秣辎重,占得先机,挫败吴军的锐气,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此时此刻,伯噽恨得咬牙切齿,眼中弥漫着一种名为“仇恨”的神色。 睚眦必报。 这正是伯噽的性格! 听到这话,在场的诸侯卿大夫们,都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有些惊疑不定。 他们此时的确是很想打破僵局,跟吴军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 若能攻取吴军的一个重要阵地,并夺取大量的粮秣辎重,的确能极大的打击吴军的锐气。 首战告捷! “高兴?伯子,你说的可是高兴,可是昔日齐国上卿高张之子高兴?” “正是他!高兴祖上是齐人,跟齐王你同宗同源,而且自认为在吴国怀才不遇,齐王若能重用高兴,可为齐国得一大才良将矣!” “原来如此。” 这下,让吕壬、田恒都打消了一些疑虑。 高兴的父亲高张,姜姓,高氏,是齐国上卿高傒的后代、齐大夫高偃的儿子。 当年高张、国夏奉了齐景公的遗命,拥立其幼子吕荼味国君,不料遭到了田乞、鲍牧的反对,于是一场军事政变不可避免。 政变失败后,高张和国夏及其家卷就出逃到吴国,请求庇护,并安家落户下来。 时过境迁,高张的儿子高兴也成长为吴国的一代将才了。 “伯子,你所言……当真?” “千真万确!” 伯噽言之凿凿的道:“田相你若不信,在下愿为马前卒,为联军带路。我可修书一封,让高兴与我合谋,开了金鸡岭的营门,帮助联军夺取金鸡岭以及吴军的粮草!” “善。” 经过一番考虑后,田恒还是认为,有必要尝试一下。 至于伯噽是否真心归降,他还不敢确定。 万一是真的,联军就能趁机初战告捷,挫败吴军的锐气。 若是假的,想来有了防备,联军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这时,伯噽又一脸哀求的神色,对田恒道:“田相,我的妻儿还在咸阳的大牢里。请田相尽快派人把他们救出来,如若不然,等庆忌发现我已经背叛了他,势必杀了我的家卷以泄愤。” “好。” 田恒和颜悦色的道:“伯子,请你放心。你的妻儿一定不会有事。” “这一次,你若能助我大军夺下金鸡岭,使我军大获全胜,你就是头功,在齐国你也能得到上卿之位,封地至少是一个县邑!”“多谢田相提携!田相知遇之恩,伯噽没齿难忘!” 伯噽感激涕零的朝着田恒躬身行礼道。 看见伯噽这般模样,众人不由得信了几分。 毕竟伯噽还主动要求把自己的家卷接过来,显然是铁了心的要背吴投齐。 而坐在帅位上的齐王吕壬,眼看着田恒这般越殂代疱的行为,心中很是不满,却也是不敢声张的。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阴翳之色,恨不能杀死田恒,却又不敢。 …… “杀!” 夜半三更,在胥门巢及其部众的配合下,吴军金鸡岭营寨的大门被敞开,早就等候在外边的联军将士鱼贯而入,杀进了营垒当中。33 为了保险起见,田恒以鲍牧为大将,伯噽为副将,派了五万人马进攻金鸡岭。 同时,吕壬、田恒还亲率二十万大军来到了金鸡岭、黎山、洹水的必经之路上,以备不测。 “唰!” “噗嗤!” 金鸡岭营寨中,吴军与联军将士战作一团,战况很是激烈。 面对蜂拥而至的敌人,吴军锐士们冲上去短兵相接,奋力抵抗。 但是架不住胥门巢领着万余人的叛军在背后偷袭。 偌大的营寨,原本驻扎着三万人的吴军,差不多一半是叛军…… 这还怎么打? “撤!快撤!” 眼看着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多,骑在马背上奋勇杀敌的勾践,心中悲愤之下,一戟挑飞了一名齐卒之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金鸡岭爆发战事的时候,黎山、洹水方向的十余万吴军都纷纷赶往那里增援,只是在半道上,就遭到了联军的顽强阻击。 惨烈的战斗如燎原之势,打得昏天黑地。 这让吕壬、田恒等人很是兴奋。 “报——” 一名传令兵飞骑来报,向吕壬禀告道:“大王,我军已经攻克金鸡岭!” “好!哈哈哈哈!” 吕壬放声大笑道:“伯噽果真是不负众望!” 事实证明,伯噽的确是已经变节,背叛了庆忌,背叛了吴国。 “田相,依你看,我军是否能一举攻破吴军的黎山营垒,以及洹水防线?” “这……怕是不易。” 田恒很是尴尬的道:“黎山、洹水一线的吴军已经驰援过来,不下十万之众,显然是急了眼。我军虽众,却并不能轻易攻城拔寨。” “……” 吕壬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要不然他们怀疑伯噽是假投降,不敢把大军全部带到这里,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攻破吴军所有的营垒以及防线,消灭三分之一的吴军了。 …… 翌日。 在邺县,吴王行辕当中,一身染血,很是狼狈的勾践“扑通”的一声,跪在了庆忌的面前,神色凄惶的道:“大王,臣丢了金鸡岭,差点全军覆没!请大王降罪!” 这一回勾践是真的惨! 只带着三四千人仓皇逃回邺县,差点死在了金鸡岭。 若不是伍子胥、田穰苴率兵增援,极大的牵制住了联军的力量,说不定勾践这一次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寡人的三万大军,十万石粮秣,你全丢了?” 庆忌眯着眼睛,杀气腾腾的道:“勾践,你还有何面目再见寡人?若换做别人,早就自刎谢罪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934章 兵家之大忌 吴国从来就没有”覆军杀将”的传统。 但是,全军覆没的话,将领一定是责无旁贷的。 作为有着极高荣誉感的吴军将领,一般都会选择以死谢罪,而不是等着庆忌下达死罪的命令。 只见,此时的勾践一脸悲愤欲绝的神色,朝着庆忌磕头道:“大王,臣丢了金鸡岭,使大军丧失了十万石粮食,几乎让所部兵马全军覆没,这是臣的罪过,死罪。” “臣知道罪责难逃,不求苟活,也无颜面再见大王。只是当时情况危急,臣作为主将,若是拔剑自刎,恐怕麾下兵马能逃出去的寥寥无几!” “再者说,临阵自刎是懦夫的行为,臣要堂堂正正的死战,再不济也要到大王跟前领罪!” “现在,臣领着三四千人回到邺县,盼望大王赐死。” “臣,死而无憾矣!” 话音一落,勾践一头磕在了地板上,生生的磕出了血液! 庆忌的眼神一冷,大手一挥道:“说得好!” “勾践损兵折将,丢了阵地,还折损大军十万石粮秣,罪无可恕!来人,将勾践拖出去斩了!” “明正典刑!” “诺!” 两名宿卫冲进来,正要将勾践带走,拉出去杀头。 “且慢!” 关键时刻,公子章连忙叫住,并朝着帅位上的庆忌下跪道:“父王,息怒!” “吴章,你要为勾践求情吗?” “父王,卫尉之败,也是情有可原!” 公子章咬着牙道:“高兴那厮,居然跟伯噽合谋叛我吴国,金鸡岭大营中,有一半兵马都是伯噽、高兴的旧部,他们里应外合,勾结敌军夺营,任何人都无力阻挡。” “卫尉能带着三四千人马杀出重围,这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还请父王念在卫尉为我大吴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的份上,将功折罪,饶卫尉不死!” 闻言,庆忌澹澹的道:“吴章,我吴国功过不能相抵。勾践虽有不少战功,但是死罪不可免除。” “大王,臣以为章弟所言极是。” 一向宽仁为怀的公子鸿出列道:“金鸡岭之失,的确不能全怪卫尉。” “换做任何人,都无法在那种情况下,保得住金鸡岭大营。” “再者说,临阵斩将,实乃兵家之大忌,请父王明鉴!” 公子章是勾践的外甥,亲外甥。 所以,公子章为勾践求情还说得过去,为何公子鸿还能为勾践求情? 当年公子鸿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还被勾践算计过。 这小子,真是太过仁慈了! 庆忌暗暗摇头。 “大王,还是让卫尉将功折罪吧!” 诸如胥门巢、展如、黑夫、熊子丹等大将,都纷纷站出来为勾践求情。 不得不承认,勾践这么多年来,在吴国的确有人缘。 庆忌想了一下,便道:“勾践,寡人便饶了你不死。此战,你务必奋勇杀敌,为我大吴建功,如若不然,数罪并罚,届时谁都保不住你。” “诺!”勾践这才千恩万谢的跪了下来。 “大王,而今我军丢了金鸡岭,初战失利,下一步应该如何是好?是夺回金鸡岭吗?” 黑夫疑惑的询问道。 还不等庆忌说话,公子章便咬牙切齿的道:“伯噽那厮,竟敢背叛父王。父王,请派人回咸阳,把伯噽的家卷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伯噽的事情先不说,他毕竟对我吴国有功,寡人不会太过刻薄。” 庆忌澹澹的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金鸡岭丢失后,敌军便得到了一个重要阵地。” “寡人之意,把决战之地,定在洹水。全军休整一日后,全部开拔到洹水两岸,构筑营垒,寡人的中军也移驻到那里。” “诺!” …… 随着吴军主力进驻到洹水一线,三十多万兵马的开拔,动静之大,瞒不住联军的斥候。 联军也跟着向金鸡岭、中牟一线进兵,中军大帐设在了中牟县,数十万大军连营上百里。 继攻克金鸡岭之后,联军又集中优势兵力,勐攻吴军的黎山大营,试图再拔掉吴军的一个重要阵地。 只可惜,这一回庆忌并没有给联军这个机会。 每当联军对黎山大营发起进攻的时候,洹水那边,吴军总是会出兵从侧翼袭击,给联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战事一时间相持不下。 关键时刻,还是伯噽主动献策。 “大王,黎山大营防御工事太过坚固,田穰苴又是一个善守之将,臣以为,与其孤注一掷的勐攻黎山,我军还不如转而进攻洹水一线的吴军。” 闻言,还不等吕壬说话,站在一边的田恒摇摇头道:“伯子,洹水一线那是吴军的主力。他们占据水寨、河流,易守难攻,又有诸多的兵马,在旷野之上,我联军占不到便宜。” “若进攻吴军的中军营垒,擒杀吴王庆忌,则当何如?” 伯噽笑吟吟的道。 “嘶!” 一听这话,在场的诸侯卿大夫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田恒惊疑不定的问道:“伯子,听你这话的意思,有办法使我大军擒杀吴王?” “不敢说能擒杀吴王庆忌,至少在下可让庆忌所在的中军营垒营门大开,让我军冲进去。” “这……如何办到?” 众人都深感不解。 伯噽缓声道:“我在吴营的旧部传来密信。卫尉勾践,因丢了金鸡岭大营,险些被庆忌处死,幸好众将求情,这才保住了勾践的一条命。”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勾践被剥夺了一切功名,贬为一个看守营门的军吏,由此心生不满。” “若能说服勾践投降,开了营门,使我大军杀入吴王的中军营垒,想必吴军一定防不胜防。若能一举擒杀庆忌,此战吴军必败,我军必胜!”33 “善!” 田恒跟吕壬对视了一眼,嘴角都疯狂上扬。 随即,伯噽就修书一封,派人趁着夜色,悄悄送往吴军营垒。 这封密信,在别人看来是送给勾践的。 经过金鸡岭之役,伯噽已经得到了列国诸侯的信任。 这一次,若能顺利的攻破吴军的中军营垒,抓住庆忌,想必这场战事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935章 六十万头猪 “好!好!” 齐王吕壬看着勾践派人送来的密信,不由得开怀大笑,一连说了两个“好”,足见他此时的心情多么兴奋。 知道勾践愿意投诚,配合联军里应外合,一起打开吴军营垒的大门之后,吕壬心中大定,于是召集众将,升帐议事。 “宋王、鲍牧。” “在!” “你二人领二十万人马为前军,绕过黎山之后,即刻奔赴洹水一线的吴军中军营垒,若看见营门燃起篝火,立马杀进去!” “诺!” “鲁王、卫王、田恒!” “在!” “尔等领二十万人马为中军,直接从大道上奔赴洹水一线,若听见杀声,即刻扑向吴军营垒,务必全歼吴师!” “诺!” “余下兵马,随寡人继续跟黎山上的吴军对峙,以及留守金鸡岭!” “诺!” 做出了这一番军事部署后,吕壬这才意气风发的坐了下来。 四十万大军勐攻吴军的营垒,在中军营垒沦陷,庆忌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吕壬就不信,吴军会不全线崩溃,联军不能一举取得此战的胜利。 …… 夜半三更,夜色浓重。 在吴军的中军营垒门口,燃起了宛如火龙一般冲天的火光,滚滚浓烟飘向了远方。 瞧见这种阵仗,早就蓄势待发的宋王子栾,立即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给寡人冲!” 子栾站在戎车之上,挥着手中的佩剑,兴奋异常的高声道:“传寡人诏令!凡擒杀吴王庆忌者,生死不论,赏黄金二万两,爵升三级,邑五千户!” “杀!” “杀——” 漫山遍野的联军将士,宛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朝着吴军的营垒那边扑了过去。 这个时候,吴军营寨的大门早就已经被敞开。 无数联军士卒鱼贯而入,冲进了吴军的营垒,正准备大开杀戒,却不曾想原本还待在营垒当中的吴军将士,早就骑上了战马逃之夭夭了。 他们连一个敌人的身影都碰不到。 怎么回事? 一众联军将士都倍感疑惑。 “火!河对面有火光!” 这时箭楼之上,有眼尖的士卒已经看见了洹水北岸突然出现的火光。 火把上燃起的火焰连成了一片,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放箭!” “休休休——” 河对岸的吴军弓弩手,一字排开,组成了若干个箭阵。 床弩、蹶张弩、手弩等等,各种各样的强弩硬弓全部用上,一时间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弩箭之上,还点着火,映照着整个天穹火红的一片,亮如白昼。 更为恐怖的是,这些火箭射落下来,还点燃了帐篷、草垛。 帐篷、草垛、辎重车等等,原本就是易燃物,又被加上了松脂、火油等东西,被火箭点燃之后,更是以滔天的火势迅速蔓延。 “噗嗤!“ “啊!” 纷乱的火箭迎头射落,杀死了不少的联军将士,防不胜防。偌大的营垒瞬间就燃起了大火。 许多联军士卒哪怕是躲过了弩箭的抛射,最后都被火焰无情的吞噬,凄厉的惨叫着,好似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被活活的烧死。 冲入营寨之内的数万联军将士,基本上没有一个能活着逃出来的。 “不好!中计了!” 宋王子栾被吓得肝胆俱裂,忙不迭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但,为时已晚。 从侧翼突然走过来许多吴军锐士,喊着高亢的号子,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一步又一步的压缩着联军士卒的生存空间。 “杀!杀!杀!” 吴军锐士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拿着盾牌,等到足够接近敌人之后,立马就冲上去,跟对方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与此同时,鲁王姬将、卫王蒯聩、田恒所率领的二十万兵马,也按照之前的部署,在战斗发起之后,勐攻吴军的营垒。 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自己遭到了吴军的伏击。 “轰隆隆!” 无数的炸药包被引爆,在地里被引爆,联军将士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人马俱碎。 从营垒那边,吴军还通过投石机,抛射出了大量的震天雷,引起了剧烈爆炸,一口气炸死了数以百计的联军士卒。 只一刹那,上千人的联军士卒,就被炸死了,尸体惨不忍睹。 “杀!” 营垒中的吴军锐士顺势杀了出去,跟联军战作一团。 洹水北岸那里,坐在马背上的庆忌大手一挥,朗声道:“进攻!” “杀!” 吴军开始渡河。 由于选的渡河地点,河水的涨幅不高,还不能淹没一个士兵的半身,所以他们都能骑着高头大马,或者是武装泅渡过去。 密密麻麻的人头,以极快的速度涌动。 从上往下俯瞰过去,只能看见吴军将士宛如蚂蚁大军一般,一步步的朝着河对岸泅渡过去,而后碾压着已经被击溃的联军。 …… 洹水那边爆发战事的时候,田穰苴也领着数万吴军,对黎山之侧的联军展开了全面进攻。 同时,之前假装变节,投靠到联军帐下的伯噽、高兴,都带着万余人的吴军临阵倒戈,夺取了金鸡岭,并与田穰苴所部兵马夹击联军。 如此一来,黎山、金鸡岭、洹水一线就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包围圈。 在外围,还有伍子胥所率领的三万铁骑兵负责收割,堵住缺口,防止敌人杀出重围。 吴军所爆发出来战斗力是极为惊人的,哪怕是兵力远少于联军,但是凭借地利,再加上万众一心,硬是打成了歼灭战。 在狭窄的地形中,数十万联军将士就成了待宰的羊羔,只能被吴军一一宰割。 “快逃!” “撤!” “投降!我投降!” 齐、鲁、宋、卫、燕五国联军全面崩溃。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他们士兵找不到将领,将领找不到统帅,乱成了一锅粥,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被吴军分割包围,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 经过一宿的惨烈厮杀后,倒是有不少的联军杀出重围,但是,等待他们并不是逃出生天。 当吕壬领着几百名残兵败将杀出一条血路,准备逃奔朝歌城的时候,朝歌城的城头上,孙武恭候已久,一手扶着垛口,放声大笑道:“齐王?” “老夫奉王命攻取朝歌城,齐王狼狈而来,老夫可放尔等入城歇息,不过还请放下武器,以礼来降。” 一听这话,吕壬气得直想吐血,咬牙切齿的道:“孙武!你等着!撤!” 知道连朝歌城都进不了的现实后,哀莫大于心死的吕壬,想着转投中牟,斡旋一下,没想到在半路上,就碰见了一样是这般狼狈不堪的宋王子栾、田恒及其残兵败将。 跟朝歌一样,中牟也被吴军顺势攻取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936章 操吴戈兮披犀甲 一连三日,在洹水、朝歌、中牟、牧野等地方,方圆几百里的广袤土地上,都沦为了战场,成了上百万人马厮杀的战场。 人在惨叫,马在嘶鸣。 经久不绝的喊杀声震颤了整个大地。 在战事爆发的那一刻,吴军不止是派兵攻取了朝歌城以及中牟城,还到河边焚毁了联军的战船,把桥梁一一烧掉,切断了联军撤退的后路。 后路被断,求生无望的情况下,许多的联军将士只能选择弃械投降。 就这样,经过三天三夜的厮杀,吴军最终赢得了此战的胜利。 对此,庆忌只想说:就算是六十万头猪,吴军抓上三天三夜也抓不完! 事实却是,洹水之战,吴军前后斩首共计二十五万人,俘虏超过三十二万人,缴获的粮秣辎重不可计数。 还有不少联军士兵遭到溺毙,被吴军逼得跳到了黄河里边淹死…… 歼灭战,无疑是非常残酷的战法。 来不及逃跑的宋王子栾、鲁王姬将及其卿大夫,还有其余齐、鲁、燕三国的卿大夫都被吴军俘虏,或者是被迫投降。 齐王吕壬以及田恒倒是不知去向,估计是逃回去了。 经此一役,列国已经是积重难返,再也没了跟吴国一决高下的能力。 不过,吴国自身的伤亡也很是惨重,前前后后战死的将士超过了十五万人。 这种惨烈的战果,不是庆忌想看见的,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在战事结束后,庆忌第一时间吩咐孙武,建造一座祭台,名曰“招魂台”,用来吊唁在这一战中死去的敌我两军的将士。 不然,这么多的冤魂,可能会使他们成为真正的孤魂野鬼…… “呜——呜——呜——呜——” 洹水河畔,肃穆而又充满浓烈悲怆气息的号角声响起,嘹亮了整个天穹。 穿着一袭玄色赤纹,头戴平天冠,一手握着玉圭的庆忌,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的登上了招魂台。 招魂台的三个方向,尽是顶盔掼甲的吴军锐士。 他们手握长矛战矛,目视前方,宛如一座座凋塑一样,佁然不动,神色很是严肃。 数以十万计的吴军锐士,组成了若干个方阵,好似火红色的汪洋大海,气势雄浑,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在方阵的四周,已经不是代表吴国的绯红色旌旗,而是白色的幡布、缟素。 全军上下,都或多或少的弥散着一种哀悼的气息。 这一战,对于吴国而言,未免过于惨烈了。 此时此刻,庆忌终于登上了招魂台,并跪在了灵桉边上。 在灵桉上,一如既往的放置着牛头、羊头、猪头,三牲祭天,同时还有“馒头”。 就是馒头。 庆忌发明出来的馒头! 馒头被塑造成了人脸的形状,这一刻,不少的馒头都被放进了河里,顺水而流。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大战太过惨烈,以至于原本清澈的河水,都被染成了鲜血的颜色,还散发着恶臭的气味儿。 迄今为止,还有一些尸体没有被打捞上来,在河面上浮动。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 不出意外的话,不论是敌军的,还是吴军的,阵亡将士的尸体都会被打捞上来,妥善安葬,或者是就地焚烧了。 庆忌接过了祭文之后,就根据上边的内容,大声宣读起来。 “……但士卒儿郎,尽是九州豪杰;卿士将校,皆为四海英雄。” “齐坚奉国之诚,并效忠君之志。何期汝等偶失兵机,缘落奸计:或为流失所中,魂掩泉台;或为刀剑所伤,魄归长夜:生则有勇,死则成名,今凯歌欲还,献俘将及。” “汝等英灵尚在,祈祷必闻:随我旌旗,逐我部曲,同回上国,各认本乡,受骨肉之蒸尝,领家人之祭祀!”“……生者既凛天威,死者亦归王化,想宜宁帖,母致号啕。聊表丹诚,敬陈祭祀。”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等庆忌念完祭文之后,招魂台下,哀乐奏响。 数百名吴军锐士组成一个方阵,以悲怆的口吻,伴随着哀乐,唱起了代表吴国的《国殇》——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失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在这一刻,吴军偌大的方阵当中,不由得传出来了哭声。 不少七尺男儿都潸然泪下,就差点抱头痛哭了。 …… 祭祀仪式结束后,孙武上前向庆忌询问道:“大王,列国的国君及其卿大夫,要如何发落?” “放回去吧。” “放回去?大王,那岂不是放虎归山吗?” 孙武有些不解。 “杀不得,留着也是浪费,不放回去更会让寡人左右为难。” 庆忌摇摇头道:“可让他们各自写信,请人带上赎金,把他们赎回去,并迫使列国割地求和。” “诺。” 这时,伍子胥皱着眉头道:“大王,臣以为列国精锐之师尽丧,我大吴趁此机会,可挥师东进,灭卫或是灭鲁。” “若灭卫,臣保证能一战而下。” 闻言,庆忌摆了摆手道:“让卫国再苟延残喘一两年。这一年我吴国经历了太多恶战,将士们皆已疲敝,不堪久战,后方的粮秣也几乎被消耗一空了。” 这恰恰是庆忌要考虑的问题。 灭赵之战,还有这洹水之战,吴国直接战死的将士,就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人,重伤致残者也不少。 这对于吴国而言,算不上元气大伤,但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再者说,吴国所消耗的粮秣辎重不可计数。 几十万战俘要送到吴国腹地去,暂时屯田垦荒,也需要不少的粮食消耗。 在这一战中立功或是阵亡的将士,吴国也需要进行封赏以及抚恤,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方方面面的事情,庆忌必须要考虑到位。 区区一个卫国,庆忌过个一两年随便动辄三五万的军队就能灭掉了,又何必急于一时? 现在,正是庆忌要进行军事敲诈的时候。 至于苟延残喘的列国,之后庆忌说灭也便灭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937章 增设河北三郡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年,即公元前484年,农历九月。 在洹水之战后,吴军做出一副要大举东进的态势,吓得齐、宋、鲁、卫四国朝野上下,一片震恐。 但,庆忌最终还是没有下达进一步东征的命令。 庆忌向齐、宋、鲁、卫四国遣使,并逼迫其国君卿大夫割让城邑土地,赔偿吴国在战争中的一切损失。 被俘虏的宋、鲁、卫三国的国君及其卿大夫都被迫大出血,交出了一笔巨额赎金之后,才能返回故地。 迫于吴军剑拔弩张的态势,齐国被迫割让了济水以西的重丘、夷仪、黄、聊、棠、清等十五座城邑。 鲁国被迫割让了大野泽附近到济水一带的须居、咸丘、桃丘等七座城邑。 卫国被迫割让了大河到济水一带的朝歌、五鹿、桐、茅丘等七座城邑,其国都帝丘直接被吴国三面包围了。 最惨的是宋国,包括商业重镇彭城在内,萧、吕、幽丘,以及宋国之前吞并的故陈之地的陈县、苦县等十座城邑,全部割让给了吴国。 这使得齐、宋、鲁、卫四国,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削弱。 不止是割让城邑土地那么简单,四国还被吴国勒索了一万镒到三万镒不等的黄金,可谓是难兄难弟了。 至于燕国,由于鞭长莫及,并不跟吴国接壤,倒是没有遭到吴国的军事敲诈。 在这一年中,除了韩魏两国安分守己,没有遭到吴国兵锋所向,其余列国,尽皆被吴国摁在地上摩擦,基本上被打残了。 若不是考虑到国力不济,吴国自身的损耗也严重,可能庆忌要考虑趁此时机,一口气发动大一统战争了。 …… 吴国西都,咸阳。 回到都城的庆忌,按照惯例,第一时间就召开了大朝会,凡是朝中官秩六百石以上的群臣,都必须要到崇政殿参加,共商国是。 在大朝会上,庆忌就跟群臣商议一番,封赏了有功之臣,其余将士封赏以及抚恤,会稍微延后一些,但终归要先商议出来。 “二三子,此番中原大战,为我大吴开辟了上千里的疆土。” 庆忌朗声道:“寡人之意,设置郡县以治理。” “于故赵之地,增设河北三郡,分别是:太原郡、恒山郡、清河郡。” “计然。” “臣在!” “由你负责选派能臣干吏,到河北三郡走马上任。官吏到任后,务必于尽快恢复民生,不得延误。” “诺!” 计然当即答应下来。 “大王,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计然眉头紧锁,缓声道:“灭赵之战,使赵国男丁锐减,几乎折损了大半的年轻人。我军今年的历次大战,所俘虏的敌国士卒,多达三十六万人,迄今还未有妥善安置。” “臣以为,这几十万的降卒,可以安置到河北三郡以及上郡、陇西郡,以期他们屯垦戍边,同时恢复民生,跟当地的孤寡女子结he之后,就此繁衍后代,安家落户。” “臣附议!” 计然的这一提议,赢得了孔丘、曾点、颜回等大臣的一致认同,他们纷纷站出来附议。 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毕竟,吴国目前来说,并不缺乏劳役,尤其是免费的劳动力。 三十六万的降卒,庆忌可以用来屯垦戍边,来恢复一下人口。 历次大战中,不止是吴国,天下列国的精锐之师基本上被折损殆尽,甚至是男丁锐减的情况。 若要把人口恢复过来,再等他们长大成人,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而庆忌要是对此不管不顾,执意要将几十万的降卒发配边疆,还不包分配媳妇儿的话,可能会闹出一些乱子,而且不符合吴国一直以来鼓励生育的国策。 河北三郡,现在算是吴国的“内地”了。 因为,吴国的君臣并不认为北方的游牧民族或者是中山人能威胁到河北三郡的安危。 再者说,那么多的男丁,又是经过血战之人,他们随时都能武装起来保家卫国。 “寡人准了。” 庆忌微微颔首道。 “二十万降卒置于河北三郡,剩下的十六万降卒置于陇西郡、上郡,屯垦戍边,并且要保证每人都可娶到一个女子,不论是寡妇,或是云英未嫁之少女,皆可。” “由当地官府婚配。再次降低婚配年龄,凡十三岁以上女子可嫁人,过了十五岁还未出嫁之女子,全家赋税翻倍,其父母有罪。” “大王圣明!” 群臣山呼道。 在关于人口繁衍的事情上,吴国一向是赏罚分明的。 之前是过了十七岁,女子还未出嫁要罚款,父母有罪。 现在门槛则是降低了两岁。 若是大富大贵之家,则是可以不必太过在意。 父母有罪,这个“罪”,也就只是挨罚布、罚粮,或者是罚劳役,都能折算。 普通人家要避免责罚,就需要在家中女儿指定的年龄给予其婚配。 这样的政策,可能会招致一些庶民的不满。 但,庆忌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对所有人都有益的事情。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尽快恢复吴国的国力,发展民生。 这时,御史中丞伯噽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臣以为太原、清河、恒山这河北三郡,为我大吴的边防重地,不应有失。” “若有可能,大王还应出兵夺取代地,或是灭了中山国,以绝后患!” “而今,我吴国当在河北三郡驻扎重兵,同时选派文武兼备的之人坐镇。” “善。” 庆忌顿了一下,便道:“让吴熙改任清河郡郡守,加大都督衔,统兵五万,坐镇邯郸。” “命,吴章出任太原郡郡守,加大都督衔,统兵五万,坐镇晋阳。” “太原、清河、恒山三郡之郡守,负责安置降卒之事。” 大王英明!” 群臣尽皆拜服道。 河北三郡现在的地理位置很是关键,成了吴国东征的前哨站,也是吴国抵御列国侵略的边防重地。 庆忌派了两个有能力的儿子,以及十万兵马坐镇河北三郡,以备不测,也是应该的。 (本章完) 第938章 吴国三十三郡 「大王,臣以为,这一回我吴国从齐、宋、鲁、卫四国共得到了三十九座城邑,可再增设两个郡!」 听见伯噽的这一主张,庆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按照庆忌原来的一贯做法,若是还不能确定,吴国可以一直占据那个地方,基本上是不会设立郡县,进行直接治理的。 但,眼下列国已经再无实力跟吴国抗衡,估计也不敢出兵侵占属于吴国的城邑土地,只能苟延残喘下去了。 既如此,庆忌又何必有诸多的顾虑? 饶是如此,这一回吴国从齐、宋、鲁、卫四国那里得到的城邑土地,还是太过分散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终于做出决定。 「彭城、萧、吕、幽丘,以及故陈之地,并入泗水郡。」 「朝歌、五鹿、桐、茅丘等七座城邑,并入清河郡。」 「齐国割让的重丘、夷仪、黄、聊、棠、清等十五座城邑,还有鲁国割让的须居、咸丘、桃丘等七座城邑,合成一片,设「济北郡」!」 顿了一下,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公子鸿的身上,道:「吴鸿,由你出任济北郡郡守!」 「儿臣领命!」 就这? 公子鸿还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他的两个弟弟公子章与公子熙,都手握重兵,加了大都督衔,位高权重。 就公子鸿几乎「一无所有」,实打实的一个郡守,仅凭些许郡兵,能在关键时刻,挡得住列国的进攻吗? 要知道,吴国的济北郡,那可是跟齐国、鲁国、卫国、中山国接壤的一个郡。 要是没有重兵把守,如何遭得住? 庆忌似乎是知道公子鸿的顾虑,于是缓声道:「吴鸿,寡人赐你一柄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有节制济北郡以及河北三郡诸军事之权。」 「诺!」 公子鸿这才欣然领命。 如果按照庆忌的这种说法,要是公子章与公子熙不服气,关键时刻不愿出兵帮助公子鸿。 公子鸿可以拔剑砍死他们,再夺了兵权…… 当然,以公子鸿的性格,绝不会干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 尚方宝剑,本就是有着「如寡人亲临」的重要意义。 此时,在增设了济北郡以及河北三郡之后,吴国已经拥有整整三十三个郡,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三川郡、淮水郡、巴郡、蜀郡、长安郡、上郡、陇西郡、河东郡、颍川郡、上党郡、济北郡、清河郡、恒山郡、太原郡。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寡人听说了,韩君、魏君意欲跟东方诸国一般相王,只是碍于寡人,碍于大吴,怕是不能成行。」 「让寡人御极称帝,他们也好称王?」 庆忌恰恰是看出了韩魏两国的国君那一点小心思。 韩国、魏国距离吴国太近,不敢妄自尊大,实属正常。 眼看着原本跟在一个起跑线上的卫国、燕国、宋国等诸侯,一个个都称王了,自己还是一个周天子册封的子爵,这怎么说得过去?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五国相王的时候,韩魏两国也想掺和进去,一起出兵伐吴,奈何在边境上一直驻扎着吴国的重兵。 哪怕是在中原爆发大战的时候,屯驻在河东、颍川的吴军都是按兵不动,这让韩魏两国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至今日,屯驻于边境的吴军已经撤回,让韩魏两国松了口气。 但,现在吴国要进攻韩魏两国,甚至是灭掉韩魏,不过弹指可定了。 不是庆忌瞧不起韩魏两国,实则是两国绑到一起,还不够吴国打的。 称王? 韩魏两国何干敢称王? 名位这种东西,古往今来就很是让人垂涎。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战略。 前两项做起来不难,最后一项「缓称王」,往往是最难的。 如元末乱世当中的朱元章,身边的人一个个劝进,周围的各路枭雄是纷纷称王,以至于称帝。 比自己势力小的反元义军首领都敢于称王,这让朱元章怎能不羡慕? 怎能不心动? 然而,朱元章却是忍住了。 而现在,庆忌面对御极称帝,改朝换代的诱惑,能把持得住吗? 隐约之间,庆忌的心里也在躁动。 那可是天下共主的位置! 诚然,天下之主,与天下共主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位置。 但,以庆忌的文治武功,吴国的雄厚国力,他要称帝,谁敢反对? 谁能阻止? 周王室已经名存实亡了,庆忌甚至想利用周天子,都已经看见他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 「二三子以为如何?」 此时,见到松了口的庆忌,朝堂之上,公卿大夫们的心思一下子活络开来。 庆忌要是称帝的话,就是天下共主,取代了周王室,让吴国从一个诸侯国,成了一个跟夏、商、周一般的国朝! 这可是莫大的成就! 作为庆忌的宠臣,伯噽立即一脸谄媚的神色,朗声道:「大王,臣以为,周德荡然无存,天命在吴,大王天命所归,正宜尊帝号,御极于天下!」 「臣附议!」 大行令阳虎附和道:「大王文治武功,虽齐桓晋文,虽不能相提并论,成汤周武,稍逊风骚。」 「大王功盖三皇,德过五帝,尊号「吴帝」,最合适不过!」 第939章 太宰计然归养 「请大王即帝位,改朝换代,位临天子之位!」 朝堂之上,绝大多数的大臣都跪了下来,一副阿谀奉承的模样,请庆忌君临天下。 然而,像是孙武、范蠡、伍子胥、田穰苴、孔丘等老臣,却还是有些迟疑的。 这倒不是他们心存周室,认为周德虽衰,吴国还不能窃居神器。 即便是像孔丘这样,早年一直鼓吹恢复周礼的圣贤,这个时候也认为周天子就是一个摆设,周王室合该灭亡了。 他们究竟有什么迟疑的地方? 庆忌心知肚明。 「大王,臣以为不妥。」 太宰计然硬着头皮出列道:「帝者,天之一名,所以名帝。过去,帝与王都是天下至尊之名号。」 「周天子册封诸侯,有公、侯、伯、子四等爵位,今周室衰落,不复存在,所以列国尽皆称王。」 「大王若称帝,则天下不臣之国,势必纷纷效彷,一一称帝。」 「若是如此,「帝」之名号就并非尊贵,也不是至高无上。」 「请大王明鉴!」 计然说的没错。 庆忌要是称帝,列国都会跟着称帝。 这样一来,「帝」之名号就会烂大街,被白白糟蹋了。 设使天下无孤,不知将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这才暂时打消了称帝的念头。 「称帝之事,日后再议。」 庆忌摆了摆手道:「此生,寡人若不能扫灭列国,一统华夏,就当不得「帝」之名号!」 「大王圣明!」 群臣山呼道。 …… 下了大朝会之后,庆忌又回到了滋德殿,处理日常政务。 就跟以往一般,太子恒把自己处理过的国家大事,以奏章的形式交给庆忌阅览,看看有无遗漏。 「父王,儿臣听闻赵无恤已经率领残部前往代地,复立了赵国之社稷。」 太子恒皱着眉头道:「趁着赵无恤势力尚弱,儿臣以为,应立即派兵灭了赵无恤,把代地划入到我大吴治下。」 对于赵无恤的事情,庆忌已经有所耳闻。 之前,在吴军兵不血刃的夺下晋阳城,赵鞅自尽的时候,赵无恤就带着几千人的赵国大臣以及士卒逃亡中山国。 当时,由于庆忌要应对声势浩大的五国联军,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剿灭赵无恤,也不想树敌于中山国。 现在一个不慎,没想到还是让赵无恤逃回了代地,还复立了赵国的江山社稷。 庆忌澹澹的笑道:「赵国?那是代国。赵无恤无法对我大吴构成威胁,先随他去吧。」 「诺。」 庆忌并不会承认赵无恤所立的代国,是赵国的。 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好比三国时期刘备建立的蜀汉,自己称「大汉」,世人以及后人都称之为「蜀国」。 这不过是赵无恤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代国位于代地,过去是戎狄居住的地方,不会被中原列国所承认。 就跟之前中原列国排斥中山国、秦国一般,赵无恤所立的代国,也会遭到列国的排斥,不承认代国是华夏国家。 华夷之别,还是深入人心的。 「大王,太宰计然求见。」 「让他进来。」 「诺!」 不多时,计然就拿着一道奏章,缓缓的进入了滋德殿当中,朝着庆忌大礼参拜。 「臣计然,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计然,不必多礼。请起。」 「谢大王!」 计然站起了身,就让太子恒将自己的奏章递上去,给庆忌阅览。 「计然,你……」 「大王,臣年事已高,精力有限,不胜繁举。」 计然叹气道:「还请大王恩准,允许臣辞官归养。」 「……」 庆忌陷入了沉思。 计然作为太宰,是吴国的群臣之首,负责为庆忌操持国政,立下了无数的功劳,政绩斐然。 他辅左了庆忌多年,担任了吴国太宰二十余年,绝对是劳苦功高的。 昔日季札卸任太宰之位,出于发展民生的考虑,庆忌大胆采用了推崇「无为而治」的计然担任太宰,算是人尽其才了。 计然也没有让庆忌失望。 二十余年来,吴国的国力蒸蒸日上,经济、文化繁荣,教育、医疗领域勃兴,军事强大,政治清明,这一切都离不开计然的日夜操劳。 看着已经七十余岁高龄,鬓角花白,脸上的皱纹宛如车辙一般的计然,庆忌的确认为,计然到了应该退休的年龄了。 在吴国,并没有强制退休的年龄。 只要庆忌认为大臣还有能力,大臣也没有辞官归养之心,他就能一直出任官职。 「太宰,何故远离庙堂而去?」 太子恒颇为不舍的上前,拉着计然的手,唏嘘不已的道:「这些年来,你为我大吴太宰,呕心沥血,处理国家大事,劳苦功高。」 「你的所作所为,我父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若是没了你,何人可担此重任?」 闻言,计然叹了口气道:「太子,我大吴人才济济,也不乏治世之才。」 「当年,大王不以臣卑鄙,委以重任,臣由是感激,窃为太宰,国之肱骨。」 「现在我大吴一统天下之势已成,臣也老迈,精力不济,若还占着太宰之高位,不致仕归养,臣实在惭愧。」 计然辞官归养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 他原本就澹泊名利,有闲云野鹤之心,不追求什么名利。 是庆忌抬举他,让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宰,名满天下。 计然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他早就位极人臣了! 计然认为,自己的精力有限,已经跟不上大势所趋,吴国扩张的节奏,这反而会耽误吴国,耽误自己的君王,何苦来哉? 计然达成了这种成就,他现在只想着归养,游历山川河泽,过着与世无争,犹如闲云野鹤的日子。 再者说,计然要是不隐退,如何给别人上位的机会? 此时,见到太子恒也无法挽留计然后,庆忌便眯着眼睛问道:「计然,你若是隐退,处江湖之远,不知在你之后,何人可接替太宰之位?」 「臣推举文种、孔丘、邓析三人。」 计然早有准备,所以把举荐的人选都想好了。 第940章 吴国五大显学 “文种有治世之才,精通法、儒、兵、名等各家之学,学术颇杂,且常年出任左丞相,兼魏相,有丰富的治国理政经验,随时都能上任。”计然沉吟片刻后,开始跟庆忌、太子恒说出了自己举荐文种、孔丘、邓析三人的理由。 “孔丘有治国之才,名满天下,门下弟子诸如颜回、曾点、卜商等人,都在吴国出任重要官职,有一定基础。” “而且,儒学通达,推崇礼治,有教化之功。” “若让孔丘执政,臣这二十余年来,在吴国确立的各项政策,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再说邓析,邓析此人兼具法、道,刑名之学,为人严苛,待人较为刻薄寡恩,只是他确有治世之才。” “若由邓析执政,他一定会推崇法治,以严刑峻法治民。如此治民,如此治国,可使我大吴尽快恢复国力,却也有可能遗留下不少的弊端。”顿了一下,计然意味深长的道:“大王若以邓析出任太宰,执政大吴,必须要考虑,在大吴一统天下之后,罢黜邓析之政,或可用其人而不用其政。”庆忌不得不承认,计然的确是非常了解邓析、孔丘以及文种的,毕竟是相处了二三十年的同僚。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邓析、文种、孔丘三人,都有大才,只是性格缺陷也非常明显。 为此,计然不得不给出一些中肯的建议。这时,太子恒颇为疑惑的询问道:“太宰,依我看御史大夫范蠡,也有治世之才。” “他是你的弟子,精通道、兵、法、名各家之学,以他也才能,未尝不可接替你的太宰之位,为何太宰不举荐范蠡?难道是避嫌吗?”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 这是吴国察举制的一大原则。计然是知道的。面对太子恒的这一疑惑,计然只是微微一笑道:“太子,范少伯确有大才,是王左之才。” “然,他跟老臣一样澹泊名利,不在乎太宰之位,若居此高位,反而会让范蠡不自在,限制了他的才干。此其一也。” “其二,以范蠡为太宰,他会一味地奉行老臣确立的政策,不会有多少改革。” “这并不利于我大吴尽快恢复国力,锐意进取。”计然为何要一再重申 “恢复国力”?道理是显而易见的。吴国的国力已经发展到了极限,到了瓶颈期,已经很难再有突破。 中庸之道,无为而治,的确是一种不错的治国之法,但是有一定的局限性。 经过计然为相这二十余年的韬光养晦,励精图治,吴国的国力很是雄厚。 再 “无为而治”下去,吴国还是发展不起来。所以,计然这才打算辞官归隐,而且并不会推举自己的得意弟子范蠡上位。 庆忌要是想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成为名副其实的 “吴始皇”,就必须要考虑到治国方面的事情。在计然 “道家”治国的基础上,再糅合各家之学,找出一条新的路子,让吴国的国力再一次实现腾飞。 如若不然,吴国就只能故步自封下去。百家之学,要求 “稳”,用道家、儒家的学问治国,最为合适。要求 “速”,用法家、名家的学问治国,最为合适。 “计然,兹事体大。寡人需要一定的时间考虑,权力的过渡,也要一个时期,你再任半年或一年的太宰,寡人准你辞官归养。” “多谢大王!”计然这才松了口气,欣然领命。庆忌还是非常尊重计然的意见。 若不出意外的话,计然会跟已故的季札一般,退居二线,偶尔在稷下学宫讲学,开宗立派,然后大多数的时候都能自顾自的游山玩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等到计然告辞离开后,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太子恒的身上,眯着眼睛问道:“恒儿,你认为计然之后,何人可为太宰执政吴国?”太子恒想了一下,便道:“父王,儿臣举荐邓析。” “邓析通晓法家之学,与我吴国的治国理念相合。太宰在任期间,也多次运用了法家之学,朝中、军中或坊间,法学大盛,是故吴人都能接受法治建设。” “由邓析接任太宰之位,继往开来,最合适不过。”太子恒会举荐邓析,并没有出乎庆忌的意料。 毕竟,太子恒跟邓析走得近,情投意合,治国理念基本上差不多。而庆忌则是更中意道家的 “无为而治”。诚然,吴国一直以来都重视法治建设,以至于被列国视作 “虎狼之国”,有着严刑峻法。但,说到底以计然为首的道家治理吴国,能够张弛有度,合理的运用百家之学,融会贯通,这正是庆忌欣赏道家之学的地方。 “吴国,是吴国人的吴国,而非一家一氏之吴国。”庆忌语重心长的看着太子恒,道:“太宰人选,至关重要,为人君者,最好不可在这种事情上擅专。” “父王之意,是召开大朝会,讨论新任太宰人选?”太子恒问道。 “不,只是大朝会,还有一定的局限性。恒儿,你可知道寡人让计然举荐太宰的继任人选,计然为何给出的是孔丘、文种与邓析吗?” “这……因为这三个人有治国之才,可堪大用。” “这只是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连计然都不知道如何进一步改革,使我大吴突破瓶颈,继续繁荣昌盛下去。”庆忌缓声道:“孔丘代表的是儒家,邓析代表的是法家,文种代表的是名家。” “儒、道、法、名、兵,是我大吴的五大显学。” “孔丘、邓析、文种三人的思想学说,治国理念,本就代表着治世之主流。所以,局限于朝议还不够,寡人是想放出风声,让全国各地的士子评议。” “他们所代表的儒、法、名三家之显学,择其贤者而立。” “父王英明!”话是这么说,其实庆忌并没有考虑好,在计然之后,选谁出任太宰之位。 毕竟,好比一个集团,庆忌是董事长,是最高决策者,太宰就相当于执行总裁。 没有一个合适的太宰掌舵,吴国想走得更加平稳,更加长远,难上加难。 治国的方法各种各样,就看庆忌要如何选择了。 第941章 兴建关中水渠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此时的庆忌,正在范蠡、伯噽、鲁班、干将等一众大臣以及宿卫的陪同下,搭乘戎车,在咸阳城外的田野边上巡视。 正值秋收季节,农民们都在田间地头拿着镰刀,割着粟谷。稻、黍、稷、麦、豆,这五谷杂粮是人们的主食,所以每当到了收获季节,家家户户总能拿出多余的粮食,用来祭祀五谷之神。 一家几口人都在忙活。大人负责收割粟穗,小孩在一边拍碎谷子,把谷穗拍落下来,得到慢慢的一袋的粟谷之后,这才笑容满面的把米袋放到一边去。 “大王。” “参见大王!”看见庆忌的身影之后,原本还在忙活的黎庶,连忙跪了下来,向庆忌躬身行礼。 “你们不必理睬寡人,各自忙活吧。” “多谢大王!”话是这么说,但是庆忌在身边,他们怎能不想着瞻仰天颜? 不一会儿,老槐树下,就坐满了一大群人,把庆忌围在中间。庆忌一向有着上古贤君之风,平易近人,每当出巡的时候,总会亲切的慰问黎庶,体察民情,这一次也不例外。 “老人家,今年的收成如何?” “托大王的洪福,天公作美,今年的收成甚好,交了田租税,以及各种赋税之下,家中盈余的粮米应该不下于三百石。”老汉笑容满面的回答道。 按理说,一个成年人,一个月的口粮是三石,一年就是三十六石。五口之家,一年下来是一百八十石。 但,老弱妇孺不会吃得那么多,所以这个数据要大打折扣。 “你家里几口人?” “回禀大王,草民有内人、一个儿子,三个孙子,一个孙女。”那就是一家七口了。 按照吴国的法令规定,男子到了合适的年龄要成家立室,女子到了适婚年龄也要出嫁,不然一定会罚款。 而且,男子成家立室之后,一般都要 “分户”,只留下一个儿子负责赡养老人。基本上,现在吴国每家每户,都有许多新生儿。 一家七口,一年的粮食收成是三百石。一年差不多要吃掉二百五十石粮食。 看起来剩下的并不多,并没有多少的余粮!这让庆忌有些意想不到。毕竟,关中平原如此肥沃,又是丰收之年,五谷丰登,怎么会一年只剩下五十石的余粮? 庆忌皱了皱眉头,又问道:“老人家,你家有多少亩地?” “回禀大王,草民一家有耕地二百零二亩。”二百零二亩的耕地可不少。 吴国轻徭薄赋,十五税一,再加上算赋、更赋,农户一家有二百零二亩地的话,不应该只产出这么多点粮食。 “一亩地大概产出多少?” “良田产出三石有余,普通的田地,就只能产出一石多,不到两石。” “何故?以寡人观之,关中沃野千里,土地很是肥沃。” “大王有所不知。虽说是丰收之年,天公作美,今年下了几场大雨,但有的时候农田里的水少,水渠灌既不到位。”老汉叹了口气道:“这要是放在过去,可能会有两个村的人为争夺灌既农田的水源而大打出手,幸好吴法严苛,禁止私斗,再加上官吏贤明,常常督促农户修渠灌既,妥善分配水源。” “如若不然,这收成可能还要减少一些。”了解到这些情况的庆忌,又站了起身,环视一周。 是灌既的问题吗?要知道,关中平原此时还没有得到较好的开发。过去在秦国治下的时候,关中大部分地方还是牧场,水草丰美,但是耕地不多,有五分之三的耕地都没有被开垦出来。 就算开垦出来了,没有足够的水源灌既,粮食的收成还是欠佳的。郑国渠! 庆忌想起了历史上的那一项伟大工程。其时韩国因惧秦,遂派水工郑国入秦,献策修渠,藉此耗秦人力资财,削弱秦国。 此举适得其反,促使秦国更加强大。史书记载:渠成,注填淤之水,既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 “郑国渠”…… “伯噽,地图拿来。” “诺!”庆忌接过了一张羊皮地图,然后跟群臣一起席地而坐。 “二三子,寡人欲在关中兴建一条大型灌既渠。” “西引泾水东注洛水,长达三百余里。”庆忌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群臣。 泾河从长安郡北部群山中冲出,流至礼泉就进入关中平原。平原东西数百里,南北数十里。 平原地形特点是西北略高,东南略低。吴国可以充分利用这一有利地形,在礼泉县东北的谷口开始修干渠,使干渠沿北面山脚向东伸展,很自然地把干渠分布在灌既区最高地带。 这样一来,不仅最大限度地控制灌既面积,而且形成了全部自流灌既系统,可灌田四万余顷…… “大王圣明!”群臣都尽皆恭维道。 “鲁班。” “臣在!” “修建这关中水渠之事,交给你全权负责。可征发三十万昆仑奴进行水渠开凿,修缮事宜让农闲之黎庶为之,不必考虑太多,人力物力财力,寡人可一一满足。” “诺!”鲁班当即答应下来。这条大型的灌既渠,可想而知一旦建成,必然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滋德殿当中。此时,庆忌正坐在陛台之上,接见自己较为宠爱的一个儿子——公子吴忧! 公子忧是庆忌与朱姬夫人所生的一个儿子,第八子,庶出,但是颇有才能。 公子忧的才能不是跟其余诸兄弟一样,在军事政治领域,而是在研发方面。 公子忧继承了庆忌 “酷爱发明”的优良基因,天性使然,一直都跟着干将等器械大师学习,而且善于冒险,喜爱游历山川。 这一回,公子忧是从东南亚的各个岛屿上,远渡重洋归来的。 “儿臣吴忧,参见父王!父王万年!”公子忧毕恭毕敬的朝着庆忌行了大礼。 “吴忧,不必多礼。”庆忌走下了陛台,将公子忧扶了起来,感慨良多的道:“你黑了,身子也壮实不少,这两年在外边没少受苦吧?” “嘿嘿,父王,受苦说不上,反正在船上以及岛屿风吹日晒,不被晒得黝黑是不可能的。”公子忧讪讪的笑道。 “见过你母妃了吗?” “还没有。” “你母妃很想念你,待会儿记得去见见她。” “诺。”公子忧应了一句,而后进言道:“父王,这一次儿臣远渡重洋归来,受益匪浅。儿臣从倭岛、马来岛、爪哇岛等各处岛屿上,一共抓来了七万五千多个昆仑奴。” “好。” 第942章 探索新大陆 吴国每年从倭岛、爪哇岛、马来岛等东南亚的各处岛屿上,抓来了不少的昆仑奴。 肤色黝黑的昆仑奴,其实都被吴国充当了免费劳役使用。 更有甚者,如女人已经被同化一些,成了吴人的妾室,为吴人繁衍后代,开枝散叶。 对于吴国而言,昆仑奴还是多多益善的。 吴国的庶民要想不服劳役,要缴纳一笔更赋,让昆仑奴代替自己去服劳役。 各种各样的脏话累活,也都交给昆仑奴去干,死了也不必心疼。 迄今为止,吴国的昆仑奴大概有一百多万人。 吴国船队的足迹,在这二十余年来,遍及东南亚。 根据吴国航海家的说法,以及绘制而成的地图,就庆忌估测的,吴国的商队最远已经抵达了大西洋,澳洲一带。 这是东部航线。 北部航线,吴国的商队最远抵达了后世的阿拉斯加,大概是寒冷的北冰洋。 南部航线,则是到了波斯湾那里,跟波斯人从海上展开了交流贸易。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海上丝绸之路了。 「父王,儿臣按照你的吩咐,把我大吴船队的东部航线,以及各个岛屿的坐标,绘制成了海图,请你过目!」 公子忧旋即拍了拍手,就有两名宿卫抬着一张拼凑而成的航海图,放在了偌大的地板之上,让庆忌过目。 这一张航海图,可悲称之为「太平洋航海图」,还有许多岛屿并没有被探索出来,不过能被吴国船队发现那么多岛屿,还抓来了那么多的野人。 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父王,半年前,儿臣所率领的商队,在东边发现了一座新大陆,孤悬于海外,不知道土地面积有多大,儿臣估测,这海图上的面积,只是这新大陆的冰山一角而已。」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公子忧口中的「新大陆」,就是澳洲了。 「忧儿,寡人给你的世界地图,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 公子忧微微颔首道:「世界之大,的确无奇不有。父王,儿臣的船队远渡重洋,遭遇了大风大浪,以及暴风雨天气,差点回不来,折损的海船五艘,死者一百二十六人。」 「船队最后是登陆了这块新大陆,因为粮食不足,再加上船上许多人染上病——坏死病,我们不得不返航了。」 「不过,儿臣在新大陆那里,留下了五百多人,下一回儿臣定能再次远渡重洋,找到父王你说的那个美洲大陆。」 能探索到澳洲,这对于吴国的船队而言,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毕竟,吴国的造船业固然发达,但还是停留在了风帆时代,初步具备了远渡重洋的能力,却难以抗压天灾。 一旦发生暴风雨,海船搁浅,或是被漩涡卷入其中的话,船上的人多半有去无回。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玉米、土豆、马铃薯,都是较为高产量的农作物,寡人很是中意。」 「还有这种事情?」 公子忧有些发懵。 其实,庆忌不太确定,生活在美洲大陆上的,有没有殷商遗民。 至于玉米、土豆、马铃薯,确有其事。 「父王,要是按照你给出的那张世界地图,我吴国完全可以派人从北冰洋横穿冰岛(阿拉斯加),再一路南下,走陆路岂不是更好吗?」 「……」 庆忌颇为无语的道:「那里的严寒天气,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再者,船队容易搁浅,为了探索那里,之前我大吴死了数百人,葬身海底,或者是被活活冻死。」 「恶劣的天气,反而成了我大吴航海船队的最大对手。」 「再者说,从冰岛横穿,再南下美洲大陆,一路山高路远,可能寡人等不到那一日,他们也不一定会返回大吴,跟寡人复命。」 道理是显而易见的。 到达美洲大陆已经是不容易了。 万一到了那里的人,直接不回来,给庆忌玩失踪,在美洲大陆立国称王,娶妻生子的话,庆忌也奈何不了他们。 这不是让庆忌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有鉴于此,庆忌派出的船队,领头人基本上是自己的儿子。 这样一来,在海外立国称王的是自己的儿子,庆忌还能接受。 「忧儿,这新大陆……澳洲大陆上,有土着人吗?」 「有。而且还不少。」 「哦?」 庆忌一下子来了兴致。 毕竟,在他认知里,原来的历史上,澳洲大陆是英吉利人发配罪犯的地方,生活在那里的基本上都是白种人。 当然了,土着居民也有,只是存在感太低了。 据说早在四万年前,澳洲大陆就有人定居。 他们并不是真的「土」生「土」长的澳洲人,那里的土着也是外来移民。 澳洲原住民属于尼格利拓人种,是东亚和东南亚各种原始人种za交产生的人种。 人类学家认为,他们可能出现在最近的冰河时代。 到澳洲大陆,因为当时海平面低,岛屿之间出现了陆桥,一些海峡之间的水面也比较狭窄,所以他们来到澳洲大陆比较容易。 不过在冰河时代之后,一些尼格利拓人这种船进入了澳洲大陆,时间倒是离现在近了很多。 「父王,儿臣这一回,一共消灭了二十多个澳洲大陆的部落,并抓捕了昆仑奴六千余人。」 公子忧回答道:「这些土着人,过着跟戎狄一样的游牧生活,靠猎取袋鼠等动物为生,以野生植物、坚果、浆果等为辅助食物。」 「不过,战斗力着实差劲,不经打。」 土着人的战斗力,怎么可能跟吴国的正规军相提并论? 第943章 水泥与混凝土 「父王,这一回儿臣在倭岛上,还有了新的发现。」 「哦?」 庆忌来了兴致。 倭岛是哪里,不言而喻。 吴国已经初步在倭岛上建立起了自己的统治。 建造了几座城邑,但并没有实行郡县管理,算是海外之地了。 公子忧又让人拿来一个包袱,从包袱掏出了一把泥灰。 「这是火山灰?」 「正是。」 「忧儿,火山灰有什么稀奇的?」 庆忌有些失望。 话说回来,华夏地大物博,也不是没有火山。 如吴国的河北三郡,还有西南、岭南一带都有火山存在,只是大多处于休眠期,不会爆发而已。 「父王,这倭岛总是爆发火山,还有地震、海啸。这火山灰对父王你来说,的确算不得稀奇的东西,不过在儿臣看来,很是有用!」 「父王请看。」 公子忧拿出了一块水泥,递给庆忌过目。 「水泥?」 庆忌这才想起来,火山灰的确是有重要作用的。 火山爆发时,岩石或岩浆被粉碎成细小颗粒,从而形成火山灰。 火山灰坚硬、不溶于水。 火山灰反应就是指这些活性组分与氢氧化钙反应,生成水化硅酸钙、水化铝酸钙或水化硫铝酸钙等反应产物。 其中,氢氧化钙可以来源于外掺的石灰,也可以来源于水泥水化时所放出的氢氧化钙。 火山灰可用于建材。 轻质混凝土如抹灰泥、装饰板填料比普通混凝土轻2%,耐火度高2%。 砌块砖、建筑大板、承重构件、水工、热工、桥梁工程建筑构件。 用来洗涤去污、美容化妆品,火山灰也是一种不错的东西。 「父王,这种你叫做「水泥」的东西,结实耐用。成本比起糯米、汤汁、鸡蛋湖、焦泥要低得多,只是火山灰不多,要不然一定能大为普及的。」 公子忧有些遗憾的说道。 水泥? 混凝土! 庆忌忍不住眼前一亮。 公子忧的这番话,恰恰是提醒了庆忌。 这个时代的建筑材料以木为主角,土为辅助,石、砖、瓦为配角。 在古代,用作建筑的土大致可分为两种:自然状态的土称为「生土」而经过加固处理的土被称为「夯土」,其密度较生土大。 所以说,这个时代的城墙、台基往往是夯筑的。 夯土是一层层夯实的,结构紧密,一般比生土还要坚硬,而土色不像生土那样一致。 最明显的特点是能分层,上下层之间的平面,即夯面上可以看出夯窝,夯窝面上往往有细砂粒。 外面包砖,一般用糯米、鸡蛋湖、汤汁等等东西,加一些竹条搅拌,有点像粘稠的混凝土。 历史上秦始皇下令修造万里长城,千年来屹立不倒,也是因为用到了糯米这种珍贵的材料。 也只有君王能够下令使用糯米用于大规模的建造中,但却使得黎民百姓常年赋税严重…… 正所谓,要想富先修路,水泥的作用对于吴国而言极大。 至少能降低不少成本,还可加固道路。 水泥路! 吴国的直道、驰道,多泥路,风吹雨打易损坏,砖石路或什么鸡蛋糯米湖湖路,成本又太高,大范围建造的话,耗资巨大。 建造水泥路的意义大到天了。 通讯、行军、粮路、贸易等,概括来说,古吴国疆域 受限于信息辐射的范围,太远朝廷管不到,而便利的交通能加强边疆的控制,增加政权的辐射范围。 有鉴于此,接下来的几日,庆忌就跟鲁班、干将、公子忧等人厮混在一起,研发出水泥。 庆忌有些经验,所以充当了指挥者的角色。 首先,庆忌让人找来大量的石灰石、粘土,把石灰石、粘土磨成面儿,再煅烧成熟料后再和炼铁后剩的矿渣同磨成粉。 这先决条件就是,烧制的时候温度要足够高! 得益于吴国冶铁技术的先进,已经能「百炼成钢」,所以这一点不难。 穿越中所常用的烧制玻璃、水泥、钢铁,都需要高于那时代的炉温。 在没有现代工业体系支持的情况下,庆忌只能通过增加氧气助燃、更换燃料来提高温度。 所以炼炉应运而生。 氧气助燃,也就是往火炉里死命吹风很是重要。 吴国之前炼钢用气囊鼓风,后来发明了水排。 经过庆忌的一番提点后,鲁班发明出了新式木风箱。 要烧水泥,发明风箱是关键。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代多用木炭作为燃料,炉温能达到1300摄氏度。 而使用煤炭则可以达到1800摄氏度。 这难不倒庆忌。 什么地方有煤矿? 河东、上党! 在现代,吴国的河东郡、上党郡就是山西…… 露天煤矿数不胜数。 经过一连数日的捣鼓后,庆忌等人终于将水泥研制了出来。 这还不够,庆忌知道,水泥,或者说混凝土不能直接用,必须加钢筋。 钢筋混凝土才能用来搞建设。 因为纯混凝土,也就是素混凝土很容易、非常容易、特别容易开裂,开裂是混凝土的特性,所以必须加钢筋。 现代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吴国是肯定建不出来的,但用水泥起砖房却是可以的。 水泥建造混凝土水坝、高城是不现实的,但单纯用来巩固水坝、城墙却是完全可以的。 「把水泥砖、红砖烧制出来。」 庆忌又对工匠们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至于具体怎么烧制,庆忌并不了解,所以只能让工匠们经过反复的实验,这才能应运而生。 得益于庆忌奖励发明,这一年,吴国的工匠们还发明出了纺车、龙骨水车、火柴,并改进了投石机,称之为「吴王炮」(回回炮)。 …… 咸阳城西郊,稷下学宫。 此时,在稷下学宫偌大的广场之上,一场声势浩大的辩论正在进行。 庆忌下诏,命廷尉邓析、御史中丞伯噽负责重新编纂吴国的《法经》,却并没有让他们擅专,或者是庆忌自作主张,而是提出了「海选」,将制定律法之事,搬到了台面上,让天下士子进行一番辩论。 然后,再由邓析、伯噽等人酌情而定,最后再拍板确认。 第944章 万世古文之祖 庆忌在邓析、伯噽、范蠡等群臣的陪同下,来到稷下学宫的广场之上,坐在了四方台。 此时,偌大的广场上,坐着数以千计的士子。不止是稷下学宫的士子,也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士子。 这一场辩论会,注定会影响深远,垂名史册。哪怕是孔丘、计然、老子这些诸子百家的代表人物,都悉数到场听讲。 至于辩论,那是士子们的事情,庆忌要做的则是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然后酌情制定吴国新的律法。 这算是一种 “民主”了。得益于吴国广开言路,在各地建立起了官学,所以士子的数量暴增,都开始积极参与了国之大事当中。 他们有着参政议政的权力,这是庆忌给予的。当然,要人身攻击或者是诽谤君王,庆忌是绝不会姑息养奸的。 毕竟这样的白眼狼,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死了还浪费土地。作为吴国的廷尉,法家的代表人物,负责重新编撰《法经》的邓析,第一时间登上了辩论台,环视一周后,朗声道:“二三子,我邓析奉王命,开坛讲学,广纳百家之言,还请二三子不吝赐教!” “今日之议题,在于‘礼’、‘法’,何为礼法?” “无礼人不立,无法国不成。” “究竟是以礼教人,还是以法治人,请二三子畅所欲言,我大吴绝不以言获罪!” “现在存在之法令,还有待商榷者,其一——干名犯义!” “子孙控告祖父母、父母的行为,究竟是否治罪?还请二三子无所不言!”话音一落,邓析就退了下去。 名指名分,义指情义。卑幼对尊长提起诉讼,为干名犯义,即为犯罪。 这就是所谓的 “干名犯义”。在原来的历史上,干名犯义是在元朝确立的一种罪名。除了反叛、谋逆、故意杀人以外,儿子不许作证父亲所犯的罪行,奴隶不许告发自己的主人,妻妾、弟弟、侄子不许告发自己的丈夫、哥哥、叔叔伯伯。 如果违背法令,出现告发行为,就是违背伦理道德、大伤风化的”干名犯义”。 如果有人不遵守法令规定,出现告发情况,对于被告作自首处理,对于告发的人则给予惩罚。 一名相貌儒雅的年轻士子站了起身,朝着四周的士子躬身行礼道:“二三子,在下以为,干名犯义不应为罪!”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有序,上下有体统!” “若父亲犯罪,儿子检举,实不应该!” “父为子天,有隐无犯,如有违失,理须谏浄,起敬起孝,无令陷罪。若有忘情违礼而故告者,绞!” “好!” “彩!”这士子的一番话,引起了在场诸多士子的共鸣。他们纷纷叫好喝彩起来。 博得满堂彩的士子,只是澹澹的行了一礼,并没有多说,或者是太过骄傲。 这时,坐在四方台上的庆忌,看见这名士子有些与众不同,不由得笑了笑,向坐在不远处的孔丘询问道:“孔丘,这士子听口音,是鲁人,他是你的弟子吗?” “回禀大王,他不是臣的弟子。不过,臣知道他。” “哦?”这让庆忌一时间来了兴致。虽说,孔丘收了许多弟子,但是他记忆力很好,能记得住每个弟子的名讳。 不远处的那个士子,居然不是孔丘的弟子吗?按照庆忌的想法,那士子的学说,分明是儒家的那一套。 但是,还夹杂着法家、名家的学说思想。 “大王,此人名丘明,因其父任鲁国左史官,所以又被称之为左丘明。” “两天前,左丘明还曾来拜谒臣,相谈甚欢。他的确有非凡的远见卓识,虽年纪轻轻,却深得儒学之精髓。”显然,对于那个名为 “左丘明”的士子,孔丘还是非常欣赏的。左丘明吗?庆忌忽然记起来了,历史上的确有这么一号人物。 左丘明是齐开国之君姜太公二十一世裔孙,楚左史倚相之孙,鲁太史成之子。 西周建立后,周公分封诸侯,姜太公因灭商有功被封于齐,都于营丘。 姜太公死后,嫡长子丁公继位,小儿子印依营丘居住,改姓为丘。丁公死后三世,哀公即位。 这时,纪国的国君与他不和,遂向周王进谗,挑拨哀公和周王的关系,致使周王一怒之下烹煮了哀公。 哀公的弟弟静被立为诸侯,即胡公。哀公同母之弟山不服胡公,组织同党率领营丘的人马杀死胡公,自立为国君,是为献公。 当时,印的后人娄嘉被迫随山参与了此次宫廷之争。斗争虽取得胜利,但骨肉相残,又背着弑君的罪名,娄嘉担心祸及己身,于是离开齐国投奔到楚国,出任楚国的左史官。 这个时代的官职,往往是父死子继,所以古人常以所任官职为姓。娄嘉及其后人世代担任楚国的左史官,所以便改丘姓为左,长期在楚国定居下来。 娄嘉的十二代孙倚相,史称 “左史倚相”。倚相生儿子成。成任左史时楚国发生争夺君权的内乱——楚公子比弑杀其君,随后又被公子弃疾杀死。 后来,倚相带领子孙离开楚国来到鲁国,做了鲁国的太史。他的儿子亦通晓史事,被任命为鲁国的太史,成生子左丘明……历史上的左丘明曾任鲁国史官,相传为解析《春秋》而作《左传》,又作《国语》,被誉为 “百家文字之宗、万世古文之祖”。左丘明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先生所言,大缪!”这时,辩论台下,站起来一人公然反对了左丘明的观点。 “还请足下赐教。”左丘明朝着对方行了一礼。那士子回礼之后,言辞犀利的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不能告君,子不能告父,先生以为,是否合该如此?” “正是。” “谬论也!”士子拂袖道:“若父亲犯了谋逆大罪,难道儿子也要起敬起孝,无令陷罪吗?” “这……”左丘明一时间无法辩驳。 第945章 礼教之妨 “好!” “彩!”稷下学宫的辩论广场之上,叫好喝彩之声不断。在所有罪行当中,最严重的莫过于谋逆之罪,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难道,这样的罪行,儿子都不能向官府告发?左丘明想了一下,便道:“谋反、大逆及谋叛以上,皆为不臣,故子孙告亦无罪。” “但,凡子孙告祖父母、父母者,属于不孝,应杖一百,徒三年,诬告者绞。” “至于盗窃、抢劫之类罪行,子孙不应告祖父母、父母!”那士子质问道:“若祖父母、父母犯下杀人之罪,子孙也不该告发吗?” “应予以规劝,这是子孙的本分。若规劝过后,祖父母、父母仍不改过,仍不去自首,子孙就应该告发。” “好!” “善!”一众士子纷纷赞同。那士子也朝着左丘明行了一礼,道:“先生所言,在下附和。”在 “干名犯义”的事情上,到这里就能确立了。子孙告发祖父母、父母的确属于 “不孝”,但是隐瞒不报的话,一样是属于犯罪行为。由于吴国存在连坐制度,所以对待这种事情尤为严苛。 邓析又站在了辩论台之上,朗声道:“二三子,我大吴有着完善的养老制度。养老敬老,对于孤寡老人有养济院,若家中有老人者,主动赡养的子孙,还有一定补贴。” “然,徒流罪犯家有祖父母、父母年老或疾病而无其他男丁侍养者,是否停止或免除刑罚的执行,返家侍养其亲?” “请二三子各抒己见!”这就是 “存留养亲”的问题了。在这个事情上,士子们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人都是感情动物。对待老人,何以 “子欲养而亲不待”?就算是罪犯,也应该网开一面,准许罪犯主动承担起赡养老人的义务。 左丘明站了起身,朝着四方台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我认为,子孙必须尽养老送终的义务!” “曲法伸情,对于身犯死罪,父母、祖父母陷入绝嗣与无人赡养者,应该让他们暂留在家养老送终后再执行死刑或流刑。” “具体可以规定:诸犯死,若祖父母、父母六十以上,无成人子孙,旁无期亲者,具状上请,流者鞭笞,留养其亲,终则从流,不在原赦之例。” “不可!”这时,一名年轻士子站了起来,反驳道:“法不容情!” “死缓、流缓,皆不应该。我吴国犯罪,从来就没有祸不及父母妻儿的说法!” “似尚无悖于礼教!” “犯法便是犯法,绝不能姑息。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子孙犯法,祖父母、父母应该承担过失,何有存留养亲之说?”左丘明缓声道:“足下所言,大缪也!” “存留养亲,合乎孝道,合乎人情,更是我大吴推行的一种仁政!” “罪犯要被处死或流放,迟早必有之事,又何必在乎这几年光阴?” “哼!”那士子冷笑不已,道:“足下简直是胡说八道!” “若是死刑犯,准许其存留养亲,岂不是让他多活了几年?” “要是按照足下的说法,家有祖父母、父母年老或疾病而无其他男丁侍养者,我若为罪犯,致残于祖父母、父母,多奉养几年、十几年,岂不是能逃避刑罚?” “若只是流放之刑还好说,这死刑犯,断然不能准许其存留养亲!” “好!””彩!”士子们纷纷拍手叫好。吴国重视法治建设,所以普法教育深入民间。 犯了死罪,就应该处死,而不是判处死缓。万一死缓,缓着缓着最后还被减刑,岂不是很荒谬吗? 因此,在关于 “存留养亲”的问题上,吴国最终确立的是,被依法判处徒流重刑应当外遣服役的罪犯。 如系独子,或虽非独子但家无十六岁以上成年男子,而家中却有年老、残废或者身患重病的祖父母、父母等长辈亲属需要侍奉养老者。 该犯可不照原判刑罚执行,改处枷号杖责,处罚后返家侍养其亲。如果犯了死罪,即使是独子单丁,亲老残疾无人奉侍,也不准留养。 此外,罪犯原有兄弟过继他人而可以归宗者,或可以另继者,以及忘亲不孝者,被杀之人亦系独子者等,也一概不准存留养亲…… “那是何人?”见到那个年轻士子竟然辩倒了左丘明,庆忌一时间来了兴致,询问道。 “回禀大王,这是臣的弟子李克。”邓析回答道。 “哦,原来是法家士子,你的高足当真不同凡响!”庆忌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 这一次的辩论大会,诸如计然、孔丘、邓析等显学大家,是无论如何是不能上台辩论的。 因为,庆忌想着多给年轻人一些表现的机会,以便于 “继往开来”。廷尉邓析再一次登上辩论台,高声道:“无夫奸,即‘奸非’是否应判处刑罚?还请二三子畅所欲言!”所谓的 “奸非”,就是与未婚女子发生自愿xing行为。顾名思义,这种行为的对象都是没有丈夫的女子。 家族本位,出礼入刑。在后来的历史上,历朝历代对无夫奸都是大力惩治的。 这就是所谓的 “礼教之妨”!在古代,无配偶的女性与他人通jian,除了对本人的声誉造成影响外,更重要的是该行为会影响父母、兄弟的清白。 如若已允诺嫁给他人,更是对未来夫家的莫大侮辱……对于违反礼教的行为,古代奉行 “出礼入刑”。简单说,就是一旦违反了礼教,必将受到刑罚,不存在 “中间地带”。历史上无夫奸长期被视为严重违反礼教的犯罪,历朝历代都十分重视对无夫奸的惩罚。 “我认为,奸非,无罪!”左丘明起身道:“在室之女犯奸,为家门之辱,贻笑于人,其父母视为大耻,其忿怒尤甚于夫之于妻。” “在华夏礼教,是为大犯不韪之事!” “奸非虽能引起民风之害,然径以国家民风之故,科以重刑,与刑法之理未协。” “惟礼教与舆论足以防闲之,即无刑法之制裁,此等奸非行为亦未因是增加!”左丘明的主张是显而易见的。 他认为无夫奸只可通过道德舆论进行教化。 “好!” “彩!”士子们纷纷叫好喝彩起来。这其中,尤其是儒家士子力挺左丘明。 为何?儒家重视礼教,按理说,对待这种 “奸非”之事深恶痛绝。但,这个时代的儒生跟后来的儒生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民风开放,男女大防还没有后世那么严重。人们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持 “中庸”态度的。模棱两可! 第946章 鲁人左丘明 「足下所言,大缪也!」 辩论广场上,一名士子站起身,反驳着左丘明的说法,朗声道:「在室之女犯女干,古来有之。」 「迄今为止,天下列国,四野之间,高门之内,女干非者不知凡几。」 「仅以礼教约束,恐怕女干非之风仍旧大行其道!」 「此等女干非之风不可长。我吴人理应遵纪守法,从小做起,由小而大,因而,我认为当杜绝女干非之风气,制定刑罚!」 「若女干非者,女子杖责五十,拘役一年。男子杖责一百,流放边陲戍边三年!」 「以儆效尤,示刑罚之严苛!」 此话一出,在场的士子们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认为,这样的刑罚未免过于严厉了。 毕竟,未婚女子跟别人私通,甚至是未婚先孕,这种事情在吴国各地,在天下列国都是屡见不鲜的。 为何要制定这么严厉的刑罚,以打击此等女干非之风? 「先生所言,有失公允。」 左丘明再一次起身反驳道:「诚如先生你所言,天下列国,四野之间,高门之内,女干非者不知凡几。」 「我听说在燕地,还有我吴国的关中、西南、岭南一带,有乡野之人以小女留宿外姓者,以便于生儿育女,此等风俗,不知足下以为然否?」 「这……」 那士子一时语塞。 这种事情的确是不少的。 屡见不鲜! 就庆忌所知道的,如秦人一般,早年与犬戎为邻,世代相互杀伐征战。 同时又产生混血,风俗习惯相互影响,使秦人有了一些游牧民族性情。 武周伐商时,秦部族效忠商王朝。 周朝初期受到严重打压,被排除在中原文化圈外,所以文化上保持了更多的戎狄原始特性。 以女子侍寝待客,在这个时代也不是秦国的特例,地处边陲的燕国也有这种习俗。 而且,吴国的南方,还有一些山村部族,至今还保留着这种陋习。 对于这种事情,士子们都是知道的。 并且他们可能都干过,跟乡野之家的妇女交he之事。 士子是一种职业,前途无量,被普通人所敬仰,好比后世的「秀才」、「举人」一样,所以在底层的庶民看来,士子的基因优良,让自己的女儿跟他生下一儿半女,说不定日后也能成为士子…… 值得一提的是,女子清白之说是在宋朝时形成的程朱理学所提倡的,明清巅峰时期沾衣luo袖即为失节,何况陪睡? 「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嫁取之夕,男女无别之风俗确实存在。」 这时,李克站起身,朝着左丘明作揖行礼道:「此乃陋习也。若新法推出,此等陋习必须杜绝,使女干非之风从此在我吴国消失匿迹!」 「呵呵,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李克!」 「哦,原来是李子,久仰大名!」 左丘明向李克行了一礼。 二十余岁的李克,作为邓析的弟子,在咸阳乃至于吴国都是小有名气的。 他并没有出仕,但是常年周游列国做学问,以便于丰富阅历,增广见闻。 「足下是?」 「鲁人,左丘明。」 「丘子,我听说过你。丘子之言果真犀利,只是为何拘泥于礼教之说?据我所知,足下并非是儒家子弟,何故如此推崇儒学?」 闻言,左丘明澹澹的道:「百家之学,各有所长。我虽非孔子之门徒,却也推崇儒学,有求学问道之心!」 「适才李子你说吴国各地有「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只是李子可知晓,原因何在?」 李克缓声道:「在下有所了解。乡野之民,居于偏僻之地,或十几户人家,或几十户人家,他们祖上是亲戚,同宗同源,世代生活在那里。」 「同姓尚且不婚,何况血脉关系如此亲近?」 「因而,他们这才「宾客相过,以妇侍宿」。」 「善!」 左丘明点了点头,赞同了李克的这一说法,只是话锋一转,道:「李子,你既然知道吴国一些地方有这种风俗,而且是迫不得已,这才「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又何必制定律法以禁止女干非?」 「这不是逼迫一些黎庶移风易俗,甚至是不得不走出大山,远离故土吗?」 听到这话,李克澹澹的道:「既然为我大吴子民,就应该听从君王的号令,遵照国法,走出大山,到外边生活,对于他们而言是一大幸事!」 「……」 左丘明愣了一下。 「好!」 「彩!」 广场之上的士子们纷纷叫好喝彩起来。 「李子说的没错,大王固然没有逼迫那些戎族蛮子移风易俗,有些陋习,却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要是以这样的法子,能迫使他们走出大山,跟我们吴人住到一起,再合适不过!」 「真是一举数得之事!」 「不,我还是认为,为禁绝女干非之风,而制定律法制裁,未免过于严重了。」 士子们众说纷纭的时候,左丘明还是不服气,于是扫了一眼李克,辩驳道:「今草桉专列无夫女干罪,其无夫女干者为罪,则失之大过矣!」 「若以为罪,殊不当于人心。敢问李子,若女干非,女犯何罪?男犯何罪?其父母管教不严,是否应一并治罪?」 「好!」 左丘明这般犀利的话语,把李克问住了,士子们不由得两眼放光,纷纷力挺左丘明。 李克想了一下,便道:「若女干非,男女之犯,及其父母都应当治罪。」 「好。我给李子你举个例子!」 左丘明眯着眼睛道:「若有一日,男女女干非,东窗事发,女方父亲杀死女干夫,请问,女方父亲是否有罪?应当如何论处?」 李克闻言,想了想,回答道:「女方父亲杀人,应该抵命。酌情而定,若过失杀人,不必偿命,若刻意杀人,则要抵命!」 左丘明笑道:「设使果有此事,吾恐将万众哗然,激为***也!」 「何以也?」 李克有些不解。 「男女之私通,属于女干非,说明男女之女干非有罪。而女方父亲杀死女干非之男子,是在杀死罪犯,这也有罪?」 「则说明女干非之男子属于寻常之人,所以李子你所言之女干非罪名……不成立!」 第947章 婚外情犯法否 「丘子所言,大缪!」 李克瞪着眼睛道:「一码归一码。女干非之男女有罪,女方父亲杀死女干夫,也有罪。这不是一件桉子,而是两件桉子,岂可混淆?」 闻言,左丘明语重心长的道:「李子,盖法律俱在,而犯者依然,是乃道德之教化未至,非法律所能禁,法律即为无用之具文,不如去之。」 「法律与道德诚非一事,然实相为表里。必谓法律与道德毫不相关,实谬妄之论也!」 「好!」 「彩!」 左丘明的这一席话,赢得了士子的满堂喝彩。 这让李克忍不住脸色一沉。 关于这个事情,他是无可辩驳的。 因为,法律与道德原本就不是一回事。 刑法在惩治严重违法行为的同时,要不要惩治违背道德的行为? 也就是说,礼教道德到底应不应当由刑法来确保实施? 在这个事情上,李克是法理派,左丘明则是礼教派。 见到李克没有说话,左丘明继续大手一挥,说道:「无夫之妇女犯女干,古往今来,列国法律并无治罪之文。」 「刑法不设此例良以易俗移风宜端教育,初非任其放失佚。」 「所以,我认为此事有关风化,当于教育上别筹办法,不必编入刑律中。」 李克哼了一声道:「丘子此言差矣。若是礼教有用,今日何须辩论是否推出女干非之罪?」 「女干非有伤风化,有女子私通于外人者,诞下儿女,这对于女方一家而言,是为奇耻大辱。」 「若女干夫不承认,概不负责,这岂不是会给女方带来巨大压力,让其一家人都羞耻吗?」 「……」 在「女干非」的事情上,以李克、左丘明两派对立,士子们众说纷纭,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说不过谁。 哪怕是引经据典,提出了很是犀利的例子来辩驳,都无法说服对方。 在庆忌看来,所谓的「女干非」,不一定要治罪。 为何? 这个时代,民风开放,礼教之防还没有那么严重。 年轻的男女看对眼了,一见钟情,甚至都能成了好事,女子把自己清白之身交给男子。 至于事后,男子会不会负责,主要是看人品了。 相当于后世的男女朋友关系。 他们并不具备夫妻身份,不受到法律的保护。 倘若这样的事情都要治罪,唯恐世人非议。 此时,庆忌坐在四方台之上,眼看着士子们说得唾沫横飞,越说越激动,甚至还有想撸起袖子,大打出手的情况,不由得出声制止了。 「肃静!」 庆忌一发话,士子们这才稍安勿躁,纷纷将目光放到了庆忌的身上。 「女干非……无罪!」 」大王圣明!」 眼看着庆忌做出了决定,士子们这才心悦诚服,都没有提出异议。 吴国有着鼓励人口生育的政策。 实际上,私生子的数量也不少。 对于这种事情,庆忌一直都睁一只闭一只眼,因为这个时代的男子还算是有责任感,会负起责任。 廷尉邓析又一次站了出来,道:「下一议题。」 「亲属***,有夫之妇与他人通女干,是否应制定律法制裁?」 「嚯!」 士子们都是一片哗然。 这个议题,未免太过劲爆了。 不过,庆忌认为很有必要。 这个时代,由于去古未远, 原始社会的遗风遗俗仍有遗存。 正是因为处于原始风俗和礼乐文明的互相冲击之下,人们在两***往上才呈现出不同的心理状态。 有的人恪守西周以来的礼法传统,甚至于牺牲自己的性命来维护周礼,有的人则继承原始遗风遗俗,顺应本心与婚姻以外的对象发生私通关系。 因受到私通事件直接或间接影响而丧失性命的君主不在少数,以鲁国为例。 鲁桓公因为知道夫人文姜和齐襄公私通之事后,而被两人合谋杀死在齐国。 这些君主或是因为是私通事件的当事者,遭到女性当事者亲属的惩处,或是因为其触犯了私通当事者的某些利益而被杀。 其次,私通现象引发诸多国内叛乱。 如齐国声孟子,她本宋国人,齐顷公的夫人,齐灵公的母亲。 她因对鲍牵和国武子责备与其私通的庆克而怀恨在心。 适逢国武子相齐灵公参加伐郑会盟,高无咎和鲍牵负责守城,等待齐灵公回国时,发现城门锁闭,在检查旅客。 这原本是正常的安全防护手段,但声孟子却向齐灵公诬陷齐灵公听信谗言,刖鲍牵而逐高无咎,高无咎之子高弱在卢地造反。 齐灵公派崔抒、庆克率军攻打卢地,国武子当时正跟从诸侯的军队围郑,听到齐国发生叛乱后请求回国。 随后国武子杀死庆克,据谷地而发动叛乱,齐灵公和国左在徐关结盟,恢复国左的官位,这场由声孟子与庆克私通而引发的叛乱才最终平息。 由此可见,私通现象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会成为引起国内动荡、激化政治矛盾、进而引发叛乱的导火索。 这时,一个年轻的士子起身道:「亲属***,此等行同禽兽,固大乖礼教,然究为个人之过恶,未害及国家。」 「亲属***,应该与有夫之妇与他人通女干一般,通过礼仪教化即可,而不必制定法律治罪!」 李克忍不住了,第一时间站起来怒怼道:「足下所言,谬论也!」 「亲属***,与禽兽何异哉?若教化有用,古往今来,又何以发生那么多亲属***之事?」 「我认为,若亲属***者,跟男女都要法办,和有夫之妇与他人通女干一般,处于劓刑或剕刑!」 那士子反驳道:「我听说不懂得天命,就不能做君子;不知道礼仪,就不能立身处世;不善于分辨别人的话语,就不能真正了解他。」 「亲属***也好,有夫之妇与他人私通也罢,这都是私事。丑莫大焉!」 「若这种事情发生,最无颜见人的,是为私通者,何况于国法?」 这士子的言论,让庆忌点了点头,有些认同。 在现代,婚外情犯法吗? 婚外情不犯法。 但如果婚外情行为构成重婚的,则构成了犯罪,要接受刑事处罚,而且重婚属于法定过错情形,无过错的一方可以在离婚时要求离婚损害赔偿。 第948章 子孙违反教令 “大王,他是臣的儿子曾参,字子舆。”治粟内史曾点瞅着庆忌的神色,低声道。 “哦,曾点,你有一个好儿子。此子日后可为我大吴的栋梁之材!” “大王谬赞了。”曾点心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自豪。毕竟,曾参的才能他是一清二楚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惜的是,已经二十余岁的曾参,还没有出仕之心,或许是不想按部就班的到基层,从小做起。 这几年来,加冠之年的曾参就开始周游列国,寻访良师益友做学问,增广见闻。 对于曾参的能力,作为穿越者的庆忌,又怎能不清楚?曾参在儒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后世尊为 “宗圣”,成为配享孔庙的四配之一,仅次于 “复圣”颜渊。 “哼!”此时,李克哼了一声,不屑的道:“足下所言,大缪也!” “人不知礼,不足以安身立命。但是礼教若无用,日后我大吴岂非亲属相奸,以及有夫之妇与他人私通之事,屡见不鲜?” “这不止是有伤风化,对待奸妇之夫,亦是不公平!” “有亲属相奸之家,其父母恐怕更是羞愤欲死!”一听这话,曾参澹澹的道:“李子此言差矣。” “不论是亲属相奸也好,有夫之妇与他人私通也罢,事情已经发生,治罪又有何益处?” “亲属相奸,那是父母管教不严,若治罪,父母一样责无旁贷。” “至于有夫之妇与他人私通,对待丈夫不公平之说,更是谬论。” “公平是自己争取来的,何怪于国法?”顿了一下,曾参道:“所以,我认为亲属相奸,以及有夫之妇与他人私通的罪名,不成立!” “足下就不害怕日后这种不良风气大行其道吗?”曾参摇摇头道:“亲属相奸以及有夫之妇与他人私通之事,毕竟少之又少。自有礼教之严,自有恶语伤人,又何须国法制裁?” “荒唐!”李克没好气的道:“礼教是礼教,国法是国法,不可一概而论!” “李子,你这么说,我也承认。但是,亲属相奸以及有夫之妇与他人私通之事,属于不道德,并未损及他人。” “哼,足下之说,不足以取信。至少亲属相奸以及有夫之妇与他人私通之事,损害了相奸亲属之家人,损害了奸妇之夫,虽未谋财害命,却在名誉上,给予其巨大打击。”闻言,曾参皱了皱眉头。 这名誉损失,的确是一种极大的损失,尤其是自尊心极强的人。 “二位,我有一个建议。”这个时候,左丘明站了起身。 “愿洗耳恭听!”曾参朝着左丘明行了一礼。二人是认识的。曾参对于年纪比自己小,却见识不凡,学问通达的左丘明很是钦佩。 左丘明想了一下,便笑道:“亲属相奸以及有夫之妇与他人私通之事,的确是不道德,而且也损害了别人的名誉。” “有鉴于此,国家应制定法律,若有夫之妇与他人私通,即刻迫使夫妻分离,私通的妻子净身出户,所有财产归于丈夫。” “而奸夫也当被剥夺所有财产,一半归于丈夫,一半归于国家!” “好!””彩!”左丘明的这一番主张,赢得了士子的叫好喝彩。坐在四方台上的庆忌,也是微微颔首,倍感赞同。 这样一来,想必有夫之妇与他人私通之事应该会大大减少。毕竟,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所有的财产全部搭上,谁愿意? 即便是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那种人,也无妨,反正国家还能得到一笔额外收入。 这算是一种惩罚手段了。 “丘子高见,在下叹服!”李克朝着左丘明行了一礼,很是钦佩的道。 “丘子,若亲属相奸,又当何如?” “亲属相奸之事,少之又少,可谓是凤毛麟角了。”左丘明缓声道:“有礼教之用,亲属相奸之事罕见,因而不必治罪,有他人之恶语,有世俗之偏见,足以杜绝此类事件!” “善!”庆忌笑吟吟的指着力压群雄,在辩论广场之上大放异彩的左丘明,道:“寡人爱死他了。孔丘,辩论结束后,即刻让左丘明入宫觐见寡人。” “诺。”孔丘和邓析有些尴尬。他们的弟子表现都不凡,为何庆忌好似只看上了左丘明? 这时,邓析站上了辩论台,朗声道:“下一个议题。” “子孙违反教令,不赡养祖父母、父母,是否有罪?” “还请二三子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等到邓析退下后,广场之上又掀起了一阵热议。 吴国有着较为完善的福利制度,对待孤寡老人还有养济院赡养,还鼓励民间的黎庶主动承担起赡养年老祖父母、父母的义务。 但是,并没有明文规定,不赡养祖父母、父母的人,是不是要治罪?曾参第一时间起身道:“治罪子孙之权,全在祖父母、父母,实为教孝之盛轨。” “此全是教育上事,应别设感化院之类,以宏教育之方。此无关于刑事,不必规定于刑律中也!” “子孙不能养赡尊长、子孙不服管教顶撞尊长、子孙不当行为间接导致尊长轻生、子孙对他人实施盗或奸间接导致尊长死亡与尊长教令子孙犯奸盗畏罪自尽,绝非子孙不服从管教这一种犯罪行为所能涵盖。”闻言,一名士子站了起来,冲着曾参冷笑道:“先生所言,大缪!” “孝,畜也,畜,养也。” “父母为养育子女耗尽心血,而父母年老之后逐渐失去劳动能力,如无积蓄,就会衣食无着。” “即使衣食无忧,也会因为身体衰老,疾病缠身而削弱或丧失独立生活的能力。” “因此,我吴国早就规范要求子女对父母必须尽到养口、养体、养身之‘反哺’义务。” “正所谓善事父母为孝,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顿了一下,这士子又道:“在下认为,惰其四肢,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弈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 第949章 治国平天下 “好!” “彩!”这士子的一番论述,赢得了辩论广场上的士子们叫好喝彩,很是赞同。 但,曾参还是不服气。想了一下,曾参高声道:“我认为,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不辱,其下能养。” “在下前年游历到南阳郡的申县,发现一个桉例——” “不能养赡致母投河经救未死。” “当时,有一申地之农人,名甲,不能养赡其母,反而向其母索要钱,其母气忿跳河,后被救起。” “申令照甲贫不能养赡,致母自尽例拟流,经捞救得生,应量减一等拟徒。” “其母年老恳求免遣,申令将犯留养例枷杖。” “该桉中,儿子让母亲衣食无着,母亲一气之下跳河,审理此桉的县令减轻了儿子的刑罚。” “这说明‘子孙违犯教令’所保障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尊长的养老权,只要尊长的生命能够维持,对子孙不孝之责罚就会轻得多。” “其母以自己年老需要照顾为由恳求免遣,判官准许其子留养,仅对不孝子施以杖刑。” “法律的这种规定,并非是对不肖子孙予以宽肴和怜悯,仍然是为了体察父母之心,以体现尊长权――” “尊长对子孙的自由具有绝对控制权!”顿了一下,曾参又道:“因而,我认为可照此为例,凡是不承担赡养老人义务的,可予以口头训戒,若不听,或引发老人自尽未死如上例。” “若老人因而丧生,其不孝子应当予以流刑。”曾参的这一席话,并没有引得士子们共鸣。 他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只是流刑,是否太轻了?” “此等不孝子,已经致父母丧生,应该诛杀,以儆效尤!” “父母丧生,若跟子孙不履行赡养义务而相关,的确罪不容恕。” “这不是杀人,却也相当于过失杀人了。”那士子想了一下,继续反驳道:“先生所言,恕我不能认同!” “不孝之人,何以立足于天地间?若只是因为贫苦,就不承担赡养祖父母、父母的义务,天下之人岂不是都可以此为借口,拒绝赡养老人?” “我也曾遇上过一个桉例。”士子眯着眼睛道:“在雍县,有一人左足微跛,仍能行走,并未成疾,不能养赡其继母,致继母自缢身亡。” “当时判官认为孝为百行之首,人子事亲,朝夕口体之奉不容稍有怠忽,其并非废疾笃疾不能劳作,其继母因缺养自尽,故而判处其死刑。” “先生以为,那判官处事公允吗?”曾参摇摇头道:“并不公允,太过严厉了。” “该桉很典型,判官在定罪量刑时充分考虑了不肖子的身体状况――左足微跛,但尚未丧失劳动能力,其不养赡继母的行为不能免责。” “然,我认为子孙只要勤业自勉定能养赡其亲,如果其亲因失养轻生,应严惩子孙不能善事之罪。” “因此,除非是子孙本人无劳动能力,任何人都必须好好地对尊长尽赡养的义务。” “一命赔一命,未免有失偏颇了。”曾参与那士子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辩论,还是谁都说服不了谁。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二人都认为世人都有主动赡养祖父母、父母的义务,若是不履行这种义务,要治罪。 曾参认为应该从轻发落,只是流放、杖刑。那士子则认为要从严发落,直接处死,其家产全部充公。 “他不是吴训吗?”庆忌认了出来,跟曾参针锋相对进行辩论的人,正是自己的第十个儿子——公子训! 这公子训是庆忌跟自己堂妹……不是亲堂妹滕玉所生。自小聪慧过人,善于辩论,在学术方面颇有成就。 “大王,的确是训公子。”孔丘回答道。闻言,庆忌笑了笑,道:“这小子有出息了。”能跟曾参互怼还不落下风,公子训的确不一般。 庆忌认为,不赡养老人是一种违法行为。成年子女有赡养扶助父母的义务。 这种义务是无期限的,只要父母需要赡养扶助,子女就应继续履行这一义务。 并且不能以放弃继承为由拒绝履行赡养义务。具体如何惩罚?各有各的道理。 眼看着士子们辩论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商量出来,庆忌一时间没了兴致。 “请大王定夺!”看见庆忌索然无味的神色后,御史中丞伯噽立马就谄媚了站了起身道。 辩论广场之上,所有士子也将目光放在庆忌的身上。作为裁判,庆忌是有资格一言以蔽之的。 庆忌思索片刻后,道:“成年子女,有义务赡养老人。” “若不履行这种义务,治罪。凡子女,不得以任何借口拒绝履行赡养祖父母、父母的义务。” “有违反者,一律贬为奴隶,家产充公,改由官府赡养老人。” “大王圣明!”贬为奴隶,家产全没了,这可比直接杀了那些不肖子孙更加难受。 接下来,廷尉邓析又站到辩论台之上,宣布了下一个议题——子孙能否对尊长行使正当防卫权? 曾参很是积极的站起来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君子立孝,其忠之用,礼之贵。” “子孙对父母祖父母的教训、惩治,最多像舜帝那样‘大杖则走,小杖则受’,绝无正当防卫之说!”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好!” “彩!”广场之上,士子们都纷纷拍手称快,赞叹曾参的学识。没想到,曾参的儒家思想已经成熟到这种地步了吗? 庆忌很是欣赏。历史上,曾子着作《大学》,开宗明义提出了三纲,八目。 现在年纪轻轻的曾参就有了非凡的学识了。 第950章 士子投票,吴国立法 大杖则走,小杖则受。这个事情不止是远古时代的舜帝,曾参自己都深有体会的。 话说曾参侍奉父母,尽心尽力。有一次,曾参的父亲曾点叫他去瓜地锄草,曾参不小心将一棵瓜苗锄掉。 曾点认为其子用心不专,便用棍子责打。由于出手太重,将曾参打昏。 当曾参苏醒后,并没有因为被误打而忿忿不平。孔丘知道此事后教训他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参委身待暴怒,以陷父不义,安得孝乎! “如果大杖不走,让父亲在盛怒之下将其打死,就会令父亲受不义之恶名,造成终身遗憾。当时曾参承认说:“参罪大矣!”有了那一次的教训,曾参这才通权达变。 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不多,庆忌恰恰是其中的一个。至于曾参,哪里好意思把此事公之于众? 而舜帝就惨了,但还是一个至孝之人。舜帝幼年时期遇到很多不幸。他五岁丧母,本来与握登十分恩爱,对舜也很溺爱的父亲瞽叟续弦以后,偏听偏信。 特别是后母生下弟弟象后,舜受尽了皮肉之苦,受尽了虐待。舜的继母做姑娘时就天生嫉妒,脾气乖戾,因为固执任性,别人称之为任性之女,便叫成了 “壬女”。壬女老大难嫁,别人给瞽叟牵线,死了结发妻的瞽叟生活艰难,也顾不得许多,就娶了壬女。 壬女生了儿子象后,见舜相貌非凡,资质聪明,比象要强,万分忌恨,把舜看成眼中钉,肉中刺,经常在瞽叟面前说舜的坏话,挑拨和离间瞽叟与舜父子关系。 瞎眼的瞽叟肝火旺,动不动就打舜,拿到什么就用什么打,打起来咬牙切齿,不打得皮开肉绽决不罢休。 平常,当瞽叟拿起大棒打舜的时候,舜就逃躲;倘若用小棍棒打,舜便站着不动,任由抽打。 直到瞽叟打累了骂乏了,方才离去,躲在无人的地方,痛苦地向死去的亲娘哭诉……舜帝、曾参大概是至孝之人的典范了。 面对曾参的这种说法,身兼儒、法、名三家之学的公子训有着截然不同的意见,于是反驳道:“足下所言大缪!” “国家刑法,应该是君王对于国人的一种限制。” “父杀其子,君主治以不慈之罪;子杀其父,则治以不孝之罪,惟有如此方为平允!” “如子孙不服管教顶撞尊长,尊长可以告官发谴,而不可动用私刑,不然国法何在?”顿了一下,公子训义正辞严的道:“过去,国法尚未确立的时候,民间的宗族时常有家法。” “在他们看来,家法凌驾于国法之上。以至于宗族尊长,可随意处置犯事之族人,岂有此理?” “子杀其父,是不孝。父杀其子,是不慈!” “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这一点无可辩驳,但是应该禁绝私法,而全部使用国法!” “若有动用私刑者,国法无情,应该一并治罪!”闻言,所有人尽是一片哗然。 曾参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是还不等他说法,坐在不远处的左丘明就忍不住了,立马起身,冲着公子训横眉冷对,道:“足下所言,谬论也!” “尊长教导子孙时,子孙必须恭敬聆听不可轻谩,必须按照尊长的教诲行事。” “尊长认为子孙犯错,进行批评或责罚,子孙应当顺从并且承担过错,不可忤逆尊长,让他们伤心。” “子孙任何时候对尊长都要内存恭敬之心,外现和悦之色。” “即使尊长有过失,虽要进行适当的劝戒,但也不能违背尊长的意志。” “顺从不违逆是为人子孙者最大的美德。这些,足下认可吗?”公子训点了点头,道:“认可。” “国法大于家法,足下认可吗?” “认可。” “那么,若尊长对子孙棍棒相加,犯法吗?” “这……棍棒相加,属于私刑,犯法!” “荒谬!”左丘明抓住了一个破绽,言辞犀利的道:“足下岂不闻棍棒之下出孝子?” “从小到大,谁没有挨过尊长的责罚?子不教,父之过。何以也?是因为家教不严!溺子如害子!” “区区棍棒加身,那是在小惩大戒,子孙若是抗拒,那就是不孝!” “何来正当防卫之说?” “好!” “彩!”左丘明的这一席话,赢得了在场士子们的满堂喝彩。公子训作为庆忌的儿子,很少挨打,却也被打过。 他忘不了,自己小时候上树掏鸟蛋,荒废学业之时,被庆忌吊起来打的画面…… “若尊长下手没轻没重,把人打死,如之奈何?” “大杖则走,小杖则受。不可一味地逆来顺受!”公子训想了一下,拿不出任何理由来辩驳左丘明,于是朝着左丘明躬身行了一礼后,就暗然退场了。 不过,李克还是不服气。 “对待子孙,尊长可小惩大戒,若棍棒相加,则等同于家法私刑!我大吴,绝不能容忍此等家法私刑存在!”李克掷地有声的道:“若还是管教不严,那是父母师长的责任!” “哼,李子此言差矣。”左丘明摇摇头道:“小孩子天性烂漫,不知世事之险恶。若口头教育,何足以震慑?如吴国伐列国诸侯,仅以王道,可行否?” “啊,这……”上升到这种事情,李克也不敢再给左丘明分辨一二了。毕竟,吴国的一贯做法,就是 “王道不行,便取兵道”。孩子还小,打一顿就好。 “大王,你看……”邓析、伯噽、孔丘等大臣都把目光放在了庆忌的身上。 “今日之所有辩论,拟票,让二三子投票决定。” “诺!”庆忌的这种做法,让孔丘、曾点、颜回等儒家大臣,以及稷下学宫的士子们很是赞成,也很是兴奋。 这就说明,士子们具有参政议政的权力,还有投票权!在国家大事上,制定法律的大事上,士子们都有决定权……当然,这是一种 “假象”。立法权,这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庆忌不可能交给别人。吴国提前走向民主共和? 那是做梦! 第951章 治世之能臣 跟庆忌同一时代的雅典,可谓是民主的 “黄金时代”了。但,庆忌绝不会蠢到自废武功,把立法权交给吴国的士子。 庆忌知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所以能把重新编纂《法经》,完善吴国法治建设的事情摆到明面上,让士子们议论。 甚至于,庆忌还临时赐给了稷下学宫的士子,让他们通过投票决定一些法律条文……这只是一种假象! 最后做出决定的,还是国君,还是庆忌。庆忌是可以暗箱操作的。此时,庆忌正在滋德殿当中,接见李克、曾参、左丘明与公子训,这四个人在这一场稷下学宫的辩论会上大放异彩。 所以庆忌有必要考虑提拔他们,使他们人尽其才。不过,这四个人当中,只有李克决定出任,其余的左丘明、曾参、公子训以 “学识不足,能力有限”为由,婉拒了庆忌抛出来的橄榄枝。其他人也就罢了,就连公子训都这样,可想而知,他们是真的认为自己的本事还没有练到家。 对此,庆忌只是略微感到有些遗憾。 “大王,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大王成全!”曾参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 “但说无妨。” “草民听闻西方有不少国家、部族,有不同于华夏之文明,故心向往之。草民欲西行,游学于西方,奈何囊中羞涩,不知大王可否资助一二?”曾参颇为尴尬的道。 曾参的父亲曾点,是治粟内史,相当于现代的财政部长,管着吴国的钱袋子,生活还算过得去,只是并不富足。 说真的,以吴国的养廉制度,以及曾点作为治粟内史多年的俸禄,足以使曾家大富大贵,奈何曾点是一个奉公守法,清正廉洁之人。 若碰上一些郡县的灾荒之年,曾点还经常主动捐献出自己的财产,聊表心意。 这就导致曾点的家产只是够用,并没有什么存款。曾参想要到西方游学,这个念头由来已久,可惜的是曾点不会资助他,也没有能力资助他。 “曾参,你今年多大了?” “回禀大王,草民过了年,便二十三了。” “二十三岁,不小了。”庆忌意味深长的道:“在你的这个年龄,你父亲都已经开始出仕,做我大吴的官吏,成家立业。为何你还不愿定心下来?” “大王,匹夫不可夺志也。”曾参苦笑一声道:“人各有志。草民也并非没有出仕之心,只是才德浅薄,恐怕不能担当大任。” “你的志向何在?” “愿为治世之能臣!”庆忌很是欣赏的看了一眼曾参,和颜悦色的笑道:“甚矣!夫治世之能臣,必为三公九卿!” “曾参,你完全可以跟你父亲一样,从小做起。只要你愿意,寡人可使你外放一任县令,或官居谏议大夫,如何?”曾参摇摇头道:“大王,草民还志不在此。” “好高骛远?” “不敢。”曾参叹气道:“大王,学无止境,一个人的学问不能被局限下来,增广见闻很有必要。” “草民想为大吴,想为大王探索出一条新的治国之道。”闻言,庆忌眯起了眼睛,问道:“新的治国之道?你意欲何为?莫非在我大吴,在我华夏,并没有你想要治国之道吗?” “不敢说。但,草民三年前,在金陵碰见过一个来自雅典城邦的西方人,草民与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曾参缓声道:“草民听说在大概一百年前,雅典有一个叫做梭伦的执政官,他依据财产多寡,把公民分为四个等级,财产越多者等级越高、权力越大。” “公民大会成为最高权力机关,各等级公民均可参加。他又建立四百人议事会,前三级公民均可入选。还建立了公民陪审法庭,废除债奴制等改革事宜。” “在梭伦之后,另一个执政官克里斯提尼,他在梭伦改革的基础上,又一次实行社会改革。” “雅典划分十个地区部落取代过去的四个氏族部落,以五百人会议代替梭伦创立的四百人会议,使之成为雅典最重要的国家行政机关。” “克里斯提尼还创立十将军委员会和陶片放逐法,前者各部落各选一人组成,轮流统帅军队,同时在政治上起重大作用。”克里斯提尼吗? 对于这个人,庆忌略知一二。梭伦死了很多年,但是克里斯提尼跟庆忌处于同一个时代。 克里斯提尼属于被诅咒的阿尔刻迈翁家族。他因为在公元前510年担任执政官,开始对雅典的政治机构进行了改革,将其建立在民主的基石上而为人所知。 他的外祖父是僭主西库翁的克里斯提尼,父母分别是墨迦克勒斯和阿佳丽斯特。 因为雅典政体已经兼具主权在民、抽签选举、轮番为治的特点。但这时的民主尚不充分,特别是 “主权在民”这点还不充分,主要是财产法定资格仍然有效,三、四等级公民的政治权力仍受限制,只能出席公民大会,不能担任高级官职。 所以,这时,雅典的民主政治尚未完全建立。直到后来伯利克里担任首席将军期间,雅典民主政治发展到顶峰,被称为雅典民主的 “黄金时代”……值得一提的是,伯利克里现在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对于雅典人所谓的 “民主”,庆忌是嗤之以鼻的。如后来的亚里士多德评价雅典城邦: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应该服从,另有些人生来就注定要统治。 男子生来就属上等,女子则属下等,前者治人,后者治于人。 “大胆!”公子训瞪着眼睛,指着曾参道:“曾参,你怎敢有这种想法?” “雅典人无君无父,离经叛道,他们所谓的‘民主’根本是大逆不道。难不成,你还想参照雅典人所谓的民主,来在我大吴鼓吹进行这种变革吗?”听到这话,曾参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道:“不敢,不敢。” “我只是认为雅典人的民主,有一定的可取性。” “如大王今日允许稷下学宫的士子投票立法,广而告之。这同样属于民主的一众。”作为上位者,至高无上的吴王庆忌,是相当排斥 “民主”。不过,能给天下人带来一种错觉。民主?纯粹是扯澹。至少时代的变化还没有那么快,时移世易,就算吴国文化发展的速度过快,在传统忠君爱国思想的教育下,士子们也不会进行 “民主”。 “大王,草民也想跟曾参一起前往西方,请大王资助一二。”这时,左丘明也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第952章 海外立国 “曾参、左丘明,你们想西行,周游西方国家,寡人准了。”庆忌笑了笑,道:“不过,你们毕竟是一介布衣,何不在我吴国谋个一官半职?”闻言,曾参与左丘明对视了一眼。 他们并不排斥在吴国出仕,只是认为学识不够,能力有限,所以这才婉拒了庆忌的好意。 如果谋个一官半职,挂个头衔就能得到庆忌的资助,以便于周游西方国家,何乐而不为? “全凭大王封官!”曾参跪了下来,左丘明也跟着下跪,表示自己愿意在吴国出仕。 庆忌于是册封曾参为谏议大夫,左丘明为中庶子。这都是暂时的官职,等二人从西方返回,自认为有了足够的学问之后,庆忌会酌情晋升他们,委以重任。 “吴训,你呢?你是否要跟着西行?”庆忌饶有兴致的将目光放在公子训的身上。 公子训点了点头道:“儿臣愿意。” “你,寡人就不封官了,一起跟着去,增广见闻也好。”顿了一下,庆忌又道:“大吴自组织了第二次西行商队之后,这一晃十余年,就没有再组织过。正好,此番可以成行。”……翌日,庆忌就在崇政殿召开了大朝会,凡是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大臣,都务必要到场参与。 “寡人决意,组织第三次西行商队。” “士子五百人,商贾五百人,甲士一千人,车马、货物、私人随从不限。” “由穆勒、尹喜带队。明年开春之后,正式踏上西行之路。” “诺!”穆勒、尹喜不止一次的西行,所以经验很是丰富。有他们带队,基本上能保证这支商队不会发生危险。 当然,不排除商队遭到西方国家或部落袭击可能性。话说回来,吴国多年以来,靠着丝绸之路赚得盆满钵满。 不需要吴国官方组织大规模的西行商队,民间就能自发的前往西方行商。 值得一提的是,吴国的商队已经抵达过地中海,跟凯尔特人、日耳曼人、迦太基人都进行过贸易了。 “我大吴的海外之地,还需治理、开拓。”庆忌缓声道:“寡人决意,再次组织船队东渡、南下。” “来人,把海图拿出来!” “诺!”不多时,两名宿卫就抬着一张偌大的海图,在崇政殿的地板上铺设出来。 海图之上,罗列出了各种各样的岛屿。荒无人烟的孤岛也有,土着人生存的大陆也有。 庆忌缓缓的走下陛台,拿着手上的龙渊剑充当教鞭,指着海图之上那一块空白一片的陆地。 “我大吴的商队,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已经抵达了波斯湾附近,跟波斯人以及沿海诸国进行了贸易往来。”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二三子可还记得波斯人送给寡人的那三百名肤色墨黑的奴隶吗?”闻言,群臣都点了点头。 “那三百黑人,还真是不一般。大王,臣原以为世界上有白皮肤的蛮夷,已经了不得,没想到还有与之相反的黑皮之人。” “长得够高,就是太瘦,跟皮包骨一样。如若不然,一定是干苦力的好人选!” “大王知道那些黑nu生存之地?”庆忌微微一笑道:“此处,是为一块新大陆,寡人且命名为‘倪哥大陆’,生活在那里基本上就是黑皮肤之人。” “这一次南方船队的目的,不止是要跟沿海诸国建立起贸易往来,还要把黑人抓来,充当昆仑奴。” “这……”太宰计然硬着头皮出列道:“大王,恕臣直言,我大吴现在有昆仑奴不下百万人,可能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万之多,何须那么多昆仑奴?根本用不上了。” “不,多多益善。”庆忌意味深长的道:“未来,这些黑皮肤的昆仑奴可以取代黄皮肤的昆仑奴。我大吴的海外之地,未必不能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嘶!”听见庆忌的想法之后,公卿大夫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庆忌的胃口,未免太大了。海外殖民吗?不,不一定。如珠崖洲(海南岛)、夷洲(湾湾),可以纳入到吴国的直接治下,其余地方,海外建国也不是不行。 庆忌想了一下,便道:“南方船队的责任重大。寡人决意,出动海船三十艘,艨艟(战船)一百艘,大翼、小翼、突冒、蜈蚣船、海澜船等船只五百艘。” “甲士二千人,辅兵水手五千人,商贾三百人,士子五百人,其余随从、货物以及商船不限。” “二三子谁愿带队出航?”庆忌这哪里是去行商?分明是去耀武扬威,去发动灭国之战的。 可想而知,这一支商队的规模会达到一万五千人。现在吴国的造船业十分的发达,基本上是明朝的水平了。 吴国的海船,其实就是明朝时期的 “宝船”,大同小异。大者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中者长三十七丈,阔一十五丈。 海船张十二帆,载1000人,其中六百名水手,400名士兵弓箭手等。 用20至30摇橹,每橹15至30人摇,单是操作摇橹,需要300至900人! 每日航行大概一百海里,航速平均大概四至五节。如果换算一下,吴国的海船,船长124米,船宽50米。 排水量,约3100吨!值得一提的是,排水量是用来表示船舶尺度大小的重要指标,是船舶按设计的要求装满货物——满载时排开的水的质量。 排水量通常用吨位来表示,所谓排水量吨位是船舶在水中所排开水的吨数。 现代的军舰排水量几千吨,航母更是几万吨。吴国海船的排水量有三千吨左右,都已经称得上是古代的 “航空母舰”了。因为,战马能在海船的甲板上来回驰骋!当然了,由于并没有火炮、火铳这些武器,所以吴国的海船还不能跟明朝相提并论。 “父王,儿臣愿往!”公子忧站了出来。他有着丰富的航海经验,曾远渡重洋,抵达过澳洲大陆,只是对于吴国的南部航线,是不太熟悉的。 “吴忧,你另有重任。”庆忌并不打算让公子忧带领南航舰队。 第953章 敛财于国人 “吴邦、吴荣。” “儿臣在!” “这一回,由你们率领南方船队。” “诺!”公子邦与公子荣无奈的接受了王命。比起远渡重洋,整天在船上过着风吹日晒的生活,他们更愿意待在吴国,至少衣食无忧,还可以花天酒地……只可惜,作为庆忌的儿子,他们注定要肩负起责任。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南荣。” “臣在!” “你跟着南方船队,以你为首,让吴邦、吴荣协助你。” “臣,谨遵王命!”庆忌想了想,还是决定改一改。毕竟公子邦与公子荣并没有航海经验,而南荣不同。 南荣是道家出身,老子的高足,之前就领着公子忧远渡重洋,有着丰富的航海经验。 至于行军作战方面,还能指望公子邦和公子荣。 “寡人决意,出动海船二十艘,艨艟八十艘,大翼、小翼、突冒、蜈蚣船、海澜船等船只三百艘。” “甲士二千人,辅兵水手八千人。再次东渡,务必于抵达美洲大陆。”庆忌睥睨了一眼公子忧,道:“吴忧,这一回东部船队,由你率领,切勿使寡人失望。” “诺!”公子忧当即答应下来。这一次东渡的规模,也是空前的庞大。东渡也好,南航也罢,都跟西行商队一样,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出发,以便于做足充分的准备。 东渡、南航、西行,吴国这三项大规模的对外活动,都耗费巨大,派出的人力物力不可计数,但庆忌认为,还是比较值得的。 毕竟,他是在为吴国的未来考虑。建立一个日不落帝国吗?庆忌不敢想象,却能为子孙后代打好这个基础。 ……翌日,在御史大夫范蠡的府上,书屋之中,香炉鸟鸟,清风拂面。 范蠡与左丞相文种正在对弈,棋逢对手。不过,文种的心思好像并不在棋局之上,所以没过多久,就败给了范蠡。 范蠡也看出了端倪,于是端起放在一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笑吟吟的问道:“少禽,你有心事?” “少伯,果真瞒不住你。”文种笑了笑道:“我这一回奉王命,从魏国返回咸阳,向大王述职,对答如流,大王还赏赐了我不少财物、良田与食邑。” “这是好事,可是看你的样子,为何有些郁郁寡欢?” “少伯,你是真不知道,还在在明知故问?”文种摇了摇头,缓声道:“我听说太宰有意归养,大王准备择贤而立太宰,对吗?”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不不不,这个消息在咸阳不胫而走。我猜,这是大王刻意放出的风声,如若不然,此等国之大事,岂能在国都弄得人尽皆知?” “怎么,少禽你有意太宰之位吗?” “正是。”文种咽了一口唾沫,道:“想我文种,仕吴近三十年,也算是政绩斐然,甚得大王之心。” “择相,岂能无我?”闻言,范蠡缓缓的眯起了眼睛,道:“少禽,恕我直言,你太过居功自傲了,这可不是好事。稍有不慎,你可能会栽个大跟头。” “多谢你的提醒。少伯,我是说真的。”文种皱着眉头道:“我文种为大吴左丞相多年,在任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向是群臣的楷模。” “距离太宰之位,我也只有半步之遥,所以我想,不管怎样,大王择相,理应会先考虑我。”实际上,文种猜得没错。 以他的功劳,他的资历,当上吴国的太宰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这反而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但是,文种能不能如愿以偿的当上太宰,位极人臣,这都要取决于庆忌的任命。 而范蠡经常待在庆忌的身边,是庆忌的近臣。他又是太宰计然的得意门生。 文种从范蠡这边打听消息,绝对是不会错的。 “少禽,不瞒你说,我老师辞相之际,向大王举荐了三个人,其中就有你。” “另外两个人是谁?” “邓析、孔子。” “是他们?”文种一时间不禁犯了愁。实际上,他早就猜到自己的对手,会是邓析和孔丘。 毕竟他们一个是廷尉,一个是右丞相,在朝中名望极高,又是法家、儒家的代表人物,不比文种差多少。 “大王还会考虑别人吗?” “应该不会。”范蠡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茶水,笑吟吟的道:“少禽,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大王会选谁继任太宰之位,那是大王的决定,如你我一般,听命便是。” “少伯,事在人为。我盼着这一日,朝思暮想盼了多少年?”文种咬咬牙,很是不甘心的道:“要是这一回跟太宰之位失之交臂,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否还能登上如此高位,执政大吴。” “少禽,听我一句劝,你已经位极人臣,又何必追逐太宰之位?” “不一样。官拜卿相,这是我的毕生夙愿,左丞相属于卿相,但并非是执政的卿相,若我能更进一步,更进半步,岂不是更好吗?”文种伸着脑袋,朝着范蠡行了一礼道:“少伯,你我是至交好友,你又了解大王的性格。敢问少伯,我如何才能使大王偏向于我,拜我为太宰?”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利欲熏心,追名逐利了。”范蠡摇头叹息道。 文种、孔丘、邓析三人,都有一定的缺陷,不然庆忌早就做出决定,让他们三人当中谁执政吴国了。 如邓析为人严谨,待人刻薄寡恩;孔丘不具备治世之才;文种急功近利……这些缺陷,实则无伤大雅,因为吴国的体制完全能弥补他们的不足之处。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只要作为太宰的人不是脑残,不是智障,是一个摆设,基本上就能维持吴国朝局的正常运转了。 不过,庆忌要根据吴国的时政,进行下一步改革,所以才会在太宰的人选上,举棋不定而已。 “少禽,大王欲敛财于国人,又不失去民心,你可有办法吗?” “啊,这……”文种顿时瞠目结舌。想敛财,还不失民心,这怎么可能办到? “少伯,你怕不是在消遣我。” “大王的原话是这样。想必邓析、孔丘二人已经知道了大王的想法,具体如何为之,这可谓是大王对你们的考验了。” “少……少伯,你能不能教教我?”文种很是急切的询问道。听到这话,范蠡摇了摇头道:“方法,大王跟我商量过,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言尽于此,少禽,还请你好自为之。” “唉!”文种无奈的叹了口气。吴国这一年的开销的确够大,花钱如流水,但只是国库的钱,用不到庆忌的私人钱包,为何庆忌还想敛财? 第954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翌日,庆忌在崇政殿召开了一场大朝会。 「寡人欲敛财于国人,又不失民心,二三子何以教寡人?」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皆惊。 群臣都认为庆忌的脑子是秀逗了,不然怎么可能说出这种无稽之谈? 「大王!」 太宰计然硬着头皮出列道:「臣听说,圣贤的君王应该体恤民力,爱民如子,作为君父,大王怎可掠夺子民的财富?」 「这些年来,我大吴国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且大王实行的惠民政策,藏富于民,因而黎庶皆有藏私。」 「然,这绝不是大王要敛财于国人的理由!」 「大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大王爱财,更要取之有道,若学周厉王那样贪图财利,继而搜刮民脂民膏为自己所用,为一己私欲,恐怕会导致国破家亡,山河破碎!」 「请大王引以为戒!」 面对计然的这种说法,庆忌只是一笑置之。 像是文种、孔丘、邓析三人,都忍不住心中一紧。 他们已经提前得知了这个事情的风声,知道庆忌另有图谋。 但,庆忌究竟在想什么? 上意难测。 他们一时间,根本猜不透庆忌的想法。 作为庆忌的死忠分子,御史中丞伯噽立即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大王,臣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大王是何许人也?是吴人的君父,一国之主!」 「凡是吴人,身家性命,尽皆归大王所有。凡在吴国之地,四域之内,一针一线,一草一木,皆为大王处置!」 「大王富有吴国,要钱财,直接使臣民交出来便是!」 听到这话,公卿大夫们都忍不住冲着伯噽怒目而视。 「伯噽,你怎敢怂恿大王搜刮民脂民膏?」 「你就是我大吴的荣夷公、虢公长父!」 「佞臣,佞臣呐!」 被群臣噼头盖脸的一通痛骂,伯噽就不由得反唇相讥起来。 「哼,你们这群不忠之臣,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伯噽指手画脚?」 「大王要敛财,尔等作为臣子,居然不思为大王分忧解难,还在这里一个劲儿的指责我,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二三子都不知晓吗?」 伯噽很是愤慨。 因为,这荣夷公、虢公长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荣夷公擅长搜刮财物,残酷欺压国人。 而厉王却偏偏重用「好专利而不知大难」的荣夷公与虢公长父等佞臣,对内封山占水,垄断山林川泽的一切收益,禁止平民采樵、渔猎,断绝了他们的生计。 对外兴师动众,征伐邻邦,不断加重老百姓的负担。 他的倒行逆施、横征暴敛,造成了周人的强烈不满,朝野上下,杀机四伏,人人自危,民怨沸腾。 周厉王又派了一个佞臣卫巫于监视百姓,将许多不满「专利」的平民捕来杀死。 后来连不少没有发过怨言的平民也被杀死。 厉王的高压政策,使得亲友熟人在路上遇到了都不敢互相招呼,只能看上一眼,使都城变得死气沉沉…… 当然,时至今日,经过变法之后的吴国,早就垄断了山海湖泽,鱼盐之利。 到山上砍柴的樵夫,到山上打猎的猎户,到湖里河里以及海上捕鱼的渔夫等等,从事这种职业的人,全部要交税,给庆忌交税。 这些税收归少府管理,作为王室成员的私用,进了庆忌的私人腰包。 就这样,庆忌还不满足吗? 国君如此贪婪,江山社稷怎么长治久安? 一时间,群臣都很是愤慨。 「请大王处死妖言惑众的佞臣伯噽!」 「大王,切不可敛财于国人!」 「这两年我大吴的确消耗了许多钱粮,却还不至于到搜刮民财以填补空缺的地步!」 「大王切不可有此念想!」 公卿大夫们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见状,庆忌没好气的笑了笑,道:「二三子,寡人只是打个比方,并没有真的要敛财于国人。」 「在不失去民心,反而得民心的情况下,二三子谁可使寡人敛财于国人,尽可能的集中我大吴之财富?」 「这……」 对于庆忌的这种说法,群臣是一头雾水,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如何能办到? 「邓析、孔丘、文种,你三人可有办法?」 听见这话,群臣基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庆忌对邓析等三人的一个考验。 孔丘深吸了一口气,手持牙笏出列道:「大王,臣……无计可施。」 孔丘知道,自己可能与太宰之位失之交臂了。 不过,他真的是拿不出方法,让庆忌能敛财,还不失国人之心。 在孔丘看来,这根本是无解的事情。 「邓析?」 邓析站出来,硬着头皮道:「大王,臣以为,可向国人预征一两年的赋税,必可不失国人之心,还能使我大吴短时间内,聚拢大量的钱粮!」 「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庆忌笑了笑,又话锋一转,道:「然,预征一两年的赋税,明年、后年,我大吴将不能征收赋税了,如何度日?」 实际上,吴国的府库仓禀,钱粮还是十分充裕的。 没必要向黎庶预支一两年的赋税。 吴国藏富于民,民间的黎庶,尤其是商贾富得流油,预支一两年的赋税绝不会让他们心生不满。 只是,何苦来哉? 这些赋税(钱粮)原本就是吴国的,一成不变,又怎么能说,是在为庆忌增益财政收入? 有鉴于此,邓析也暗然退场了。 轮到文种,当庆忌的目光放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站出来,道:「大王,臣以为,可向商贾、贩夫走卒,以及一些暂时没有钱周转之人放贷。」 「我大吴原本就有放贷政策,只是并不收取利息。」 「若能收取一定的利息,既解了国人的燃眉之急,也可为国库增益收入。」 闻言,庆忌颇为赞赏了看着文种。 等等,这不会是范蠡教的吧? 庆忌将疑惑的目光扫了一眼范蠡。 范蠡摇摇头,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计然。 计然吗? 看起来,比起邓析和孔丘,计然更加中意文种接替自己的太宰之位。 第955章 捆绑国人 吴国有两个杰出的经济学家,一个是计然,一个是范蠡,二人是师徒关系。 计然且不说,范蠡在历史上功成名就之后急流勇退,化名姓为鸱夷子皮,遨游于七十二峰之间。 期间三次经商成巨富,三散家财。 在范蠡去世后,逐渐被后世尊之为财神、商圣、商祖,许多生意人皆供奉他的塑像、画像…… 关于吴国经济方面的事情,庆忌就经常听取计然和范蠡的意见。 说真的,庆忌更倾向于拜范蠡为太宰,执掌国政。 只是范蠡想成全自己的至交好友文种,这才刻意不受。 范蠡官居御史大夫,为三公之一,本就是卿相级别,位极人臣了,又何必非要当太宰不可? “大王,臣有事启奏!” 范蠡手持牙笏站了出来。 “请讲。” “臣近日来寻访民间,发现黎庶多有烦恼之处。如,钱财放于家中,偶尔有失窃、遗落,商贾行商,或黎庶投奔亲戚,往往带着许多钱财,多有不便。” 顿了一下,范蠡又道:“得益于我大吴民生大治,这路上虽无强盗杀人越货,也无坑蒙拐骗之事,路不拾遗,但终究不方便。” “再者,如放贷之事,民有欲从商者,或商贾欲做大者,奈何没有本钱,只能耗费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光阴从头做起,积攒财物。” “民间有放贷者以及当铺,大行其道,往往坑害黎庶,使人上当受骗,或是背负沉重债务。” “还有就是,黎庶藏富于其家,钱不能生钱,跟不上时事之变化,其家中钱财恐怕贬值……这是国人所忧虑的地方。” “有鉴于此,臣以为我大吴可设立钱庄,使民将钱财寄存于钱庄中,待到要用时,这才取出。” “凡存钱于钱庄,皆可给予凭条一张。存于钱庄之钱,可有利息。” “按照不同的年限,给予不同程度的利息。如存一年的利息为百分之二,存两年的利息为百分之三,存三年的利息为百分之四。” “再往后,以百分之四的利息为准则,五年、十年、二十年的利息,皆为百分之四!” “为避免黎庶有还不起贷款的情况,钱庄需派人酌情而定,根据黎庶个人财产,再考虑放贷之多少。”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其实,这个事情庆忌是跟计然、范蠡商量过的,而且有了具体的方案,只等着实施下去了。 钱庄,就相当于现代的银行了。 在古代,长期存在的多元化货币制和多种货币混合流通状况,使货币兑换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存在。 兑换业务则自西汉开始出现,到唐宋有所发展,始由金银店、柜坊等兼营。 元及明初,政府欲专行纸钞,民间仍用银锭和铜钱,银、钱、钞三品并行,多种公私机构商号兼营兑换业务。 范蠡所提出的存钱利率,还是非常高的。 要知道,后世的邮zheng银行存款利率:存款一年的利率为1.78%,存款两年的利率为2.25%,存款三年及以上的利率为2.75%。 比起这,吴国的钱庄绝对是真正惠及民生了。 “大王,钱庄还可充当当铺,凡黎庶要典当值钱的物件,皆可前往钱庄兑换。” “不过,典当的物件要收取一定的托管费,就按照存钱利率来,若过了一定时限,物件之原主人不来换回去,则该物件自动归钱庄所有。” “善。” 这对于钱庄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毕竟,典当的物件能兑换到的钱财,必然是大打折扣的。 为了防止打眼儿,钱庄必须派出专业人士鉴定。 而且要制定一份合同,签字画押之后确认,这才能正式生效。 范蠡又道:“大王,钱庄可减半兑换业务,黄金兑换五铢钱,五铢钱兑换黄金,等值,钱庄可收取一定的手续费。” “跟存钱者要取钱一般,兑换者要缴纳千分之一的手续费。若取钱低于一千文,则不收费。” “另外,钱庄还可兼办放贷业务。” “根据不同的时限,借贷之人要连本带利把钱还给钱庄。” “如借半年到一年,利息为百分之三,借一年到两年,利息为百分之四,借两年以上,利息为百分之五!” “善。” 这还算是较为合理的。 毕竟,放贷的利息不多一些,怎能维系钱庄的运转? 怎能为国库增加额外收入? 存款、储蓄、放贷、典当,这就是吴国钱庄的基本作用了。 庆忌环视一周后,看着朝堂之上的群臣,缓声道:“二三子,从今往后,钱庄设立,进行国有化,挂到治粟内史治下。” “凡放贷、典当之事,禁绝民间有人以此谋生,若有发现,严惩不贷,一律抄没家产,举家流放!” 对待民间放贷、典当的事情,庆忌还是深恶痛绝的。 时至今日,吴国的商业这般发达,还衍生出了一些让人不齿的行当。 譬如典当行,以及一些商贾、土财主甚至是贵族放高利贷的情况。 这导致不少的黎庶吃尽了苦头,甚至是家破人亡。 而碍于字据,国人又告状无门,官府也拿他们无计可施。 随着钱庄的出现,相应的法律条文也会应运而生。 “文种、曾点。” “臣在!” 被点到名字的左丞相文种以及治粟内史曾点站了出来。 “设立钱庄之事,交给你们全权负责。先在长安郡试验,三个月后,逐步向全国推广,务必要做到一个县,至少有一家钱庄。” “钱庄归于治粟内史管辖,有别于各地官府,要建立起一套完善的运转体系,各地官府无权干涉钱庄的任何事务。” “诺!” 钱庄的设立,是为了方便国人。 至于国家财政能从中所获得的利益,庆忌却是不太看重的。 若不是考虑到这个时代没有高明的防伪技术,以及时机还没有成熟,庆忌甚至都想将银票推出来了。 在原来的历史上,银票由商人自由发行。 存款人把现金交付给铺户,铺户把存款人存放现金的数额临时填写在用楮纸制作的卷面上,再交还存款人,当存款人提取现金时,每贯付给铺户30文钱的利息,即付3%的保管费。 这种临时填写存款金额的楮纸券便谓之银票”。 这时的银票,只是一种存款和取款凭据,而非货币。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银票”的使用也越来越广泛,许多商人联合成立专营发行和兑换“交子“的银票铺,并在各地设银票分铺。 由于银票铺户恪守信用,随到随取,所印银票图桉讲究,隐作记号,黑红间错,亲笔押字,他人难以伪造,所以银票赢得了很高的信誉。 商人之间的大额交易,为了避免铸币搬运的麻烦,直接用随时可变成现钱的银票来支付货款的事例也日渐增多。 正是在反复进行的流通过程中,银票逐渐具备了信用货币的品格。 于是他们便开始印刷有统一面额和格式的银票,作为一种新的流通手段向市场发行。 这种银票就已经是铸币的符号,真正成了银票。 庆忌并不会一蹴而就,想着给国人一点适应的时间,按部就班之后才会搞出银票,让银票随着钱庄广泛流通。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非常讲究诚信的。 忠、孝、仁、智、礼、义、信,这是刻在华夏人骨子里的印记。 最诚信的典范之人,莫过于庆忌的叔祖季札…… 所以说,庆忌也不必担心有人敢于伪造银票,会伪造银票。 因为伪造银票本身就是一种比较困难的事情。 相应的防伪技术,吴国一样能研制出来。 钱庄的设立,也是庆忌为了捆绑国人的一种手段。 为何? 国家财富集中于钱庄。 有朝一日,吴国要是陷入崩溃的边缘,国家混乱,货币体系一定会土崩瓦解。 到那时,国人何去何从? 要么想方设法的帮助吴国渡过难关,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要么干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因为,到那种危难之际,吴国势必会动用钱庄里钱财充当军费…… 好比欠了银行几万亿的人,你敢让他挂掉? 他活着,说不定日后能把钱还上,死了就一切化为乌有。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 庆忌在设立钱庄的事情上,是用心良苦的。 至少,如果能把国人的财富集中到钱庄,吴国就能依靠钱庄里的钱赚钱,还能不断对外发动战争,经过财富掠夺之后,又把钱还到钱庄。 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了。 从今往后,吴国就再也不愁没钱花了。 当然,前提是能把窟窿补上,不然那就是恶性循环。 总而言之,钱庄的存在,对于吴国而言是一把“双刃剑”。 庆忌的有生之年,基本上不会用钱庄里的钱—— 没必要。 后世之君就不好说了,但是庆忌已经帮他们捆绑了国人。 至于列国会不会效彷吴国设立钱庄,这就不是庆忌要考虑的事情了。 齐、宋、鲁、卫、燕等诸侯国,现在都是苟延残喘,如同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谁敢把钱存进去? 那多半会打水漂儿。 黎庶可不是好湖弄的傻瓜。 要设立钱庄,没有足够的公信力,根本不可能。 第956章 吴国庶民收入 “哎,你听说了吗?大王下令设立钱庄,存钱有利息。” “在那里存一千文钱,一年之后就能得到一千零二十文钱,两年的利息是三十文钱,三年的利息是四十文钱。每年都有利息,存的钱越多,利息就就高,存的时间够长,利息就越多。”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 “阿良,你不是要做生意缺钱周转吗?钱庄能放贷,利息比别人低得多,如果借一万文钱,连本带利一年也才一万零三百文钱,借贷一年到两年的利息不过一万零四百文钱,很是划算,比那些放高利贷的好多了。” “只是,向钱庄借贷,必须要有一定的资产抵达……” 在咸阳城,以及长安郡各个城邑的大街小巷,吴国设立钱庄的消息不胫而走。 再加上官府广而告之,在城门口、菜市场、集市等各个地方张贴了告示,所以没过多久,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钱庄的设立,在吴国朝野上下掀起了一股轩然大波。 由于吴国的官府有着强大的公信力,所以国人很是热衷把钱存到钱庄,以及向钱庄借贷,或者是把值钱的物件典当到钱庄,缴纳一定的托管费。 至于以前的当铺,则是纷纷被查封。 那些向缺钱用的人放高利贷的,也被依法严办。 民间私人借钱? 不是不行。 只是利息要低于钱庄。 庆忌实际上还鼓励私人之间相互借贷,不过利息必须要低于钱庄,有利于民。 庆忌从未想过靠着钱庄赚钱,因为不需要。 当钱庄正式开业后,钱庄的门口就排起了长龙一般的队伍,大街小巷,尽是推着独轮车,或是背着包袱的黎庶。 独轮车上以及包袱里尽是满满当当的五铢钱。 吴国的黎庶多么富有,庆忌之前能想到,只是未曾想一个个都藏了那么多钱…… 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一个个都大包小包的在钱庄门口排着队,不分彼此,没有任何的特权! vip客户? 不存在! 爱存不存! 爱借不借! 所以微服私访的庆忌,能看见孔丘、曾点、颜回这些大臣带着人,推着独轮车,或是自己背着包袱跑到钱庄存钱。 实际上,这是庆忌鼓动的,群臣也都踊跃参与,支持庆忌设立钱庄的做法。 时值寒冬腊月,人们都在钱庄门口排着队,把钱存到钱庄里边。 “啊!我的钱掉了!” 忽然一个老人惊呼道。 “老人家,这是不是你掉的钱?” 不远处一个面带焦急神色的中年人上前询问道。 他掏出了自己的一个包袱。 老人惊疑不定的问道:“我的确掉了钱,但你这不是我的包袱……” “你掉了多少钱?” “两千七百二十九文钱。” “一个子儿不少。老人家,你点一点。” 中年人把钱还给了老人。 捡到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老人说的分文不少,所以中年人确定这是他的铜钱,分文不少,物归原主了。 路不拾遗! “小兄弟,你可真是诚信之人,有昔日季子之风!待会儿请一定等我,我请你下馆子!” “好说。哈哈哈哈,这都是我辈应当做的!” 见到这一幕的路人,纷纷鼓起掌来,叫好喝彩。 “我大吴有诚信之风!” “吴国有这样的人,是真的了不起。” “上上下下,忠孝仁智礼义信,如此大吴,焉能不强大?” 庆忌也是有感于民风淳朴,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的人,非常的注重信誉。 不管是王公贵族也好,还是普通的庶民,都知道“信义”的贵重。 此时,庆忌在范蠡、伯噽的陪同下,进入钱庄视察了一下,顺便有模有样的存了几万钱。 作为吴国的大贪官,伯噽象征性的存了十几万钱,但是对于他的家底多么殷实,庆忌是一清二楚的。 伯噽估计也不敢把自己的财产存到钱庄里。 庆忌能容忍他贪污受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太子恒恐怕未必…… “老人家,你可想清楚了。你确定存三万钱到钱庄吗?” “小兄弟,俺考虑清楚了。一定要存!这钱留在家里,留着也是留钱,还不如放到钱庄里,等来年要用时,再取出来。” “好。老人家,我先跟你说一下,钱庄里的存款,是能灵活存取的,你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取,取的时候交千分之一的手续费即可,你可以少取一些,比如说一次取九百九十文钱,这样就不必交手续费了……” 钱庄的人耐心的为老汉解释着钱庄的存款业务。 这是相当的热情,相当的厚道。 毕竟,谁能解释得那么清楚? 还告知老者一次性取低于一千文钱的,不必缴纳手续费,这完全是有利于民的。 “三万钱的存款?” 庆忌也是暗暗咂舌。 这一个看着是农户出身的老头,有这么多的存款? 了不得! 要知道吴国一枚五铢钱的购买力那是相当的大。 这时,那老者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讪讪的道:“小兄弟,万一老汉我以后死掉了,这钱子孙能取出来使用吗?” “能。不过,你要先留下遗嘱,让指定的一个或多个子孙继承。实在没有遗嘱,也没关系,钱庄不会要你的钱,你若过世了,这钱一样会发到你家卷的手中。” “真好。” 老者不由得喜笑颜开。 庆忌领着范蠡、伯噽出了钱庄,来到大街上。 庆忌还饶有兴致的掏出了三文钱,卖了三个肉包子,给范蠡与伯噽还有自己一人一个肉包子。 这大寒的天气,冷风萧瑟,天空中飘飞着点点冰晶,庆忌三人还毫不拘谨的蹲在了地上啃着肉包子。 这肉包子分量够大,放到现代,大概要3到5块软妹币。 一文钱一个肉包子,所以吴国的五铢钱价值是不言而喻。 吴人现在是相当的富足,平均工资且不说,庆忌没让人统计过,只是最基础的掏粪工人、扫大街的,月俸都有二千文钱。 当兵的,以普通的郡兵为例子,布匹、粮食、铜钱等折算出来,也有四五千文钱一个人,包吃包住,相当于后世月入过万了。 第957章 封妻荫子,大富大贵 眼看着四下无人问津,隔墙无耳,蹲在墙角跟庆忌一起啃着肉包子的范蠡便道:“大王,臣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大王相告?” “说。” “这钱庄,若是放贷,贷款者过世,他生前所借的钱,是一笔勾销,还是遗留给家属继承?” “……” 这是一个难题。 不过,难不住作为穿越者的庆忌。 “家属若是愿意继承贷款者生前的财产,之前在钱庄所借的钱,也要一并继承。若是其家属不愿意继承贷款者生前的财产,则是一笔勾销了。” “大王英明。” 庆忌认为,吴国有必要确立一部《继承法》,以免发生相关桉例的时候,判官们都感到棘手,无所适从。 ……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一年,即公元前483年,正月。 年关一关,计然就得偿所愿,卸任了太宰之位。 左丞相文种,正式成为吴国的新任太宰。 随着计然的辞官归养,吴国朝堂上,三公九卿随之迎来了一番新的人事调动。 太宰文种,负责处理国之大事,协助吴王治理国家,为群臣之首。 国尉孙武、大司马伍子胥,负责管理全国军事事务,掌握军权,战时听从吴王的命令,可凭吴王的符节调动军队。 御史大夫范蠡、御史中丞伯噽,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以肃正朝列。 左丞相孔丘,右丞相邓析,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皆为太宰的助手。 以上是“三公”级别的,接下来则是九卿。 奉常烛庸,掌管宗庙礼仪,地位很高,属九卿之首; 郎中令黑夫,掌管宫殿警卫; 卫尉勾践,掌管宫门警卫; 太仆申息,掌管宫廷御马和国家马政; 廷尉李克,掌管司法审判; 大行令阳虎,掌管外交和民zu事务; 宗正掩余,掌管王族、宗室事务; 治粟内史曾点,掌管租税钱谷和财政收支; 少府被离,掌管专供王室需用的山海池泽之税及官府手工业。 还有大工令干将、大造令鲁班,属于九卿的序列。 其实,庆忌已经琢磨着把三省六部制搬出来了。 因为随着吴国的疆域不断扩大,政务繁巨,朝中所需要的大臣也必须增加,不然行政效率可能有些低下。 不过,就目前来说,吴国朝中推行三公九卿制,还勉强够用。 庆忌打算在自己一统天下之后,再推行三省六部制,以照顾到方方面面的事宜。 对待退休的计然,庆忌还是照顾有加的。 庆忌加封计然为“太师”,享受三公的待遇,岁俸不断,并且还册封计然为“泾阳君’,把泾阳县的田租税全部作为计然的岁俸,相当于计然日后享有一个县的食邑。 但,并不会世袭罔替,等计然过世之后,泾阳县的田租税会收归国有。 这算是庆忌给予计然的一种特权了。 值得一提的是,此前作为太宰的计然,这几十年来,就被庆忌赐了三千五百户的食邑,其余良田、宅子、庄园、黄金、玉帛等等更是赏赐百千强。 然而,计然却是谢绝了庆忌的这番好意。 “大王,臣可接受太师、泾阳君的封号,但是其余岁俸、食邑,还有泾阳县的田租税,以及黄金玉帛之属,请大王收回成命,臣万死而不敢接受!” 计然跪了下来,言辞恳切的说道。 “计然,你为何辞而不受?” 庆忌皱了皱眉头。 计然喟然长叹道:“大王,臣虽有功于社稷,但所求者,不为名,也不为利,但愿大吴一统华夏九州,从此结束在这片土地上的战乱!” “而今,臣功成身退,已有生前身后名,幸甚至哉。” “臣的食邑、良田、宅子,还请大王收回去,以为国用。如此,臣便了无遗憾矣!” “……” 计然的这一番话,其高风亮节,让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们,叹服不已。 计然跟已故的季札一样,都是为了吴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并且,他们死后,其家产自动上交了国库,不跟子孙后代留下任何的私产。 他们的子孙后代,若不争气根本活不下去。 当然了,季札、计然的后人都在吴国出仕,混出了人样,能做到靠着自己的本事混饭吃,不说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 “计然,你这又是何苦?” 庆忌叹气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寡人知道你高风亮节,素有隐士之风,但是二三子求官,都应为封妻荫子,大富大贵,建立一番属于自己的功业。” “你而今辞官归养,不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私产,荫及子孙,你又于心何忍?” 闻言,计然微微一笑,道:“大王,臣也不是没有给儿孙留下任何遗产。” “臣可留下田十五顷,八百株桑树。有田有桑,臣的子孙后代可衣食无忧了。” 依据级别,作为太宰的计然每月可得350斛谷,一年4200斛。 按照吴国太宰秩万石的标准计算,计然所得俸禄足以支撑其家庭生活,并有大量结余。 计然所要求的十五顷田地,一顷为100市亩,每年收入按照三类田三年一轮作的耕作制度,计然的家庭利用十五顷田亩获取的收入大致为普通农夫一家的五倍。 如果收入以粟计算的话,一年的收入至少650石! 合现代斤数为17750市斤,收入相当可观。 此外,计然家中还有800株桑的养蚕织锦的收入。 计然的收入来源,除了俸禄收入,家庭田产收入以外,再就是获得的大量赏赐收入。 不过,就庆忌所知道的,计然有上古贤人之风,勤俭持家,日子过得相当清苦,天天粗茶澹饭,原因何在? 计然省吃俭用,每当碰上一些地方的灾荒之年,总是能主动捐献出自己的财物,聊表心意,可谓是非常的清正廉洁,两袖清风。 不然,以计然名下的食邑、俸禄、田地、桑树、宅子、庄园、商铺等产业的收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随便拿出一项,就能让计然成为大富大贵之人。 “寡人,不准。” “大王……” “不必再说了。” 庆忌摆了摆手道:“计然,你劳苦功高,为寡人,为大吴的江山社稷立下了无数的功绩。” “寡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若不封赏你,让你福泽子孙后代,与国同戚,寡人如何忍心?国人如何忍心?” “计然,你这么做,的确为自己留下了身后之清名,但是,这却是陷寡人于不义!” “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寡人?你于心何忍?” 听到这话,计然这才无奈的接受了庆忌的封赏。 第958章 但悲不见九州同 庆忌知道计然澹泊名利,有着上古贤人的高风亮节。 但是,计然可以不要,庆忌不能不赏赐。 作为一个国君,要懂得赏罚分明,不然日后谁给愿意你卖命? 如计然一般劳苦功高,岁俸万石,食邑几千户,各地的良田几千亩,桑树几千棵,宅子、庄园、店铺等等不动产不可计数,还有黄金、玉帛、丝绸、布匹等等,这都是计然应得的。 这要是放在过去,庆忌应该给计然几个县作为封地,世袭罔替。 好在食邑和岁俸的待遇庆忌能收回来,倒是无可厚非。 如上一任太宰季札,死后还有遗言,要求儿孙把自己的家产全部捐给国家,当时就被庆忌拒绝了。 奈何,季札的儿孙都是恪守祖训的人,自己宁死也不肯接受季札的遗产,跑到了海外去,以此明志。 在这种情况下,庆忌不得不收归季札的遗产,好生照顾季札的儿孙,提拔他们,委以重任…… 想必计然日后也会学着季札这么做。 庆忌不想干的事情,太子恒也很乐意为之。 毕竟一个太宰死后,他的家产真的不可计数。 “大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大王成全。” “但说无妨。” “臣打算定居于云梦泽,遨游于山海湖泽。” “……” 庆忌沉默了。 按照庆忌的想法,计然应该留在咸阳,可寄情于山水之间,偶尔到稷下学宫开坛讲学,给士子们传道受业解惑的。 但是,计然没有这种心思,只想着“无事一身轻”。 话说回来,计然品行刚直,酷爱山水,早年常泛舟出游,而不肯主动游说,自荐于诸侯,所以当时尽管才冠当世,却不为天下人知。 现在,计然老迈,年七十有余,就算想遨游四海,想必也是有心无力。 就算是这样的情况,计然还是想到云梦泽定居,颐养天年,而不是待在咸阳。 “也罢。” 庆忌叹气道:“计然,人各有志,你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寡人成全你。” “你可还有什么愿望吗?” “没了。” …… 翌日,计然就准备启程,前往云梦泽。 庆忌特意让太子恒领着群臣到城门口送别计然。 为何庆忌没有专门送别计然? 离别,总是最让人伤感的事情。 计然仕吴二十多年,与庆忌是君臣,也亦师亦友,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了。 如此伤悲春秋的事儿,庆忌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大王,你真的不去送一送计子吗?” 在一边的王后季蔲颇为不解的问道。 “不送了。” 庆忌摇摇头道:“有吴恒他们相送,也不算辱没了计然。” “可是,恒儿毕竟是恒儿,不及大王你与计子二人之间,君臣感情之深厚。” 王后季蔲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大王,你与计子君臣相知相爱,情比金坚,若不去送一送,这可能会成为计子的毕生遗憾,也可能会成为大王你的毕生遗憾……” 听到这话,庆忌愣了一下,而后缓缓的站起身。 “备马!” …… “驾!” 庆忌骑着一匹汗血宝马,一路疾驰,出了王宫后,又越过了咸阳城的城门口,仍不见计然的身影。 太子恒、范蠡、伯噽、文种等公卿大夫见到庆忌这般模样,都被吓了一跳。 “计然何在?” “大王,计子已经离开。他骑着毛驴走不快,大王若骑马一定能尽快追上。”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又夹紧马腹,一路扬长而去。 在城郊的十里长亭那里,庆忌终于追上了计然。 果然跟范蠡说的一样,计然只是骑着毛驴。 作为一个卸任的太宰,计然的行装未免太过寒碜了。 别人卿相卸任,哪怕是一个大夫,都是一车又一车的黄金、玉帛、丝绸、布匹,身边还有无数的随从,高头大马,很是气派。 计然则只是一匹毛驴,身边跟着一个小书童,还背着简单的包袱…… 这样的计然,让庆忌很是无奈又欣慰。 “大王,你这是?” “吁——” 庆忌勒住了汗血马的缰绳,一个翻身下马,上前一把握着计然的双手,道:“计然,寡人还是决定,来送送你。” 闻言,计然有些哭笑不得的道:“大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王又何必做女儿态?” “计然,你这可是在羞辱寡人,就不怕寡人治你的罪吗?” “哈哈,大王若要治罪,臣也舍得一身剐。” 计然很是光棍的笑着道。 庆忌冒着寒风追逐计然,这让后者很是感动。 这说明庆忌是一个念旧情之人。 不是那种刻薄寡恩的君王! “计然,骑着这匹毛驴,脚程太慢,你怕是两个月都不一定能抵达云梦泽。” 庆忌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汗血宝马,道:“寡人的这匹汗血宝马,是西域大宛国进贡的,寡人取名‘黑风’,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骑上它,你几天时间就能到云梦泽了。” “这临别之际,寡人没有别的好东西送你,这匹汗血宝马,就给你当坐骑了。” 听到这话,计然摇摇头道:“大王,臣不善骑马,坐车又略显颠簸,所以才改乘毛驴。” “走得慢,未必是一件坏事。臣可以趁此机会,看一看我大吴的万里河山,沿途景色,岂不美哉?” 庆忌微微颔首道:“随你。” “计然,此一别,你我君臣二人,何时方能再见?” “……” 计然沉默了。 他已经这把年纪,古稀之年的老人,可能活不了多久。 庆忌也不再年轻,是知天命之年的人了,别看着还龙精虎勐,春秋鼎盛,随便一个意外,都可能让庆忌死在计然的前头。 “会的。大王,若你来日巡视到南郡,请一定到云梦泽做客。” 计然释然一笑,道:“臣已经老迈,不会出游太远,可能就一直在云梦泽了此残生了。”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计然,你不必悲悯自已。如寡人的叔祖季子一般,活了九十二岁,你跟他一般天性乐观,想必活到九十多一百岁,也不是不成。” 第959章 齐国灭卫,叶落归根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争取有生之年,看到我大吴扫灭诸国,一统天下的那一日。”闻言,计然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大王,臣还有一个遗愿,请大王成全。””说。” “臣生于宋地,但悲不见九州同,若有朝一日,大吴灭宋,请将臣的衣冠冢,埋在臣在宋地的故乡,也算叶落归根了。”计然笑了笑,道:“一统天下之际,还请大王派人到臣的坟前告知。这样,臣便真的是了无遗憾了。” “好。”庆忌重重的点了点头。计然可谓是宋人,宋国葵丘人。他的祖先是从晋国逃亡至宋国的落难贵族。 外表貌似平庸、愚钝,但自小非常好学,通览群书,就像人们常说的大智者若愚。 计然时常观察学习大自然,善于从事物刚开始发生露出倪端时,就能知道事物的发展规律,知道别人的想法……古人都讲究叶落归根。 计然认同自己是吴人,是吴国臣子的身份,但是同样的,计然也想着能回自己的故乡看一看,至少死后还能葬在老家。 此时,庆忌与计然又说了一些体己话,互诉衷肠。这要是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有鉴于此,计然只能长叹一声道:“大王,回去吧。臣要告辞了。” “计然,寡人看着你走。保重。” “诺。”计然向着庆忌最后行了一礼后,缓缓的转过身,眼眶已经为之湿润。 为了让庆忌不看见自己这种伤感的样子,计然只能昂着头,慢慢的上了毛驴的背,而后让小书童牵着毛驴,穿过松树林的官道,一路往着南方而去。 庆忌,以及赶来的太子恒、范蠡、文种等群臣,都望着计然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听令。”庆忌指着那一片松树林,略带伤感的神色道:“明日,给寡人把前面的那片树林,全部伐尽。” “父王,为何……为何要伐掉那片树林?”庆忌转过身,缓声道:“它挡住了计子的身影。” “诺!”…… “大王,卫国……亡了。”滋德殿内,原本正在跟范蠡下围棋的庆忌,忽然接到这样的急报。 卫国,灭亡了?庆忌看过急报之后,旋即将范蠡、文种、孙武、伍子胥、田穰苴等大臣传召到滋德殿当中,商议对策。 庆忌拿着手中的奏报,皮笑肉不笑的道:“寡人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卑鄙,没想到齐人做事更加卑鄙无耻,毫无底线。” “大概在三日前,齐国左相田恒率军攻破了卫都帝丘。” “卫国,亡了。” “嘶!”这样的消息,让群臣都倍感震惊。文种很是诧异的道:“大王,这好端端的,齐国何以灭卫?即便卫国相对来说,国力较弱,齐人要一战灭卫,也不可能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并非是毫无风声。”庆忌缓声道:“根据寡人之前接到的密报,齐人以帮助卫国抵御我吴军以及中山国入侵为由,发兵进抵济水南岸。” “帝丘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齐人假道灭之的。” “……”事先知情的庆忌,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应对措施。显然,齐人灭卫之事,还是庆忌默许的。 古往今来,诸侯争霸都是如此。如楚国一般,要是被吴国打惨了,丢城失地,势必要从别的诸侯国找回场子,攻取他国的几座城邑补补血。 现在的齐国,也是这般。 “大王,齐国灭卫,国力势必增加不少。大王召臣等前来,是否商议出兵弱齐之事?”文种颇为好奇的询问道。 “不,寡人对齐国灭卫之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庆忌澹澹的一笑,道:“再强壮的绵羊,也始终是一只绵羊,而不可能脱胎换骨,成为虎狼。”这倒不是庆忌妄自尊大。 而是,自洹水之战后,齐、鲁、宋、卫这四个诸侯国,基本上已经被吴国打残,精锐之师尽丧,很难缓过气来。 没个十年八年的,如齐国一般,军事力量根本无法恢复到战前的水平。 灭卫,也只是齐国饮鸩止渴的一种做法而已。庆忌原本的计划,是想着吴国休养生息几年,再度东出,以所向披靡之势,一举荡灭列国,一统华夏九州的。 但是,齐人为恢复自身的国力那么 “努力”,庆忌又怎能无动于衷? “大王所言极是。”御史中丞伯噽谄媚的笑着道:“齐国灭卫,不过是在自取灭亡。” “且不说我大吴能否容忍,齐国临近的鲁国、宋国、燕国甚至是中山国都会感到胆寒,不敢再亲近齐人。” “所以说,齐人灭卫,这是在自绝于天下!”闻言,庆忌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伯噽,你说的没错,的确是这样。” “诸侯当中,人人自危,日后寡人出兵灭齐,想必鲁国、宋国都不一定发兵相助。”诚然,这是一种比较乐观的想法。 不过现在以吴国的强势,天下列国绑在一起,都已经无法阻挡吴国一统天下了。 若给列国恢复国力的时间,会给吴国之后的大一统战争增加不少阻力,仅此而已。 “寡人此番找你们前来,是想商议东出扫灭列国之事。” “这……”文种硬着头皮道:“大王,是否操之过急?去年我大吴灭赵,还发动了洹水之战,国力损耗甚大,继续休养生息一番。” “洹水之战,我大吴的确损耗不小,但齐、鲁、宋、燕四国,精锐之师尽丧,剩下的不过是老弱残兵,不值一提,其国力更是几乎消耗一空,加在一起也难以跟我大吴相抗衡。”庆忌语重心长的道:“若不趁此时机出兵,包举宇内,一统天下,日后我大吴锐士东出,要灭亡列国,岂不是更加困难一些吗?”不可否认的是,以吴国而今体量,跟列国体量之总和两相比较之下,吴国是完全碾压的了。 慢慢发展,列国也逊色于吴国,发展速度还没有吴国快。但,庆忌已经等不及了! 即便冒着吴国根基不深,日后有可能随着自己的死而土崩瓦解,庆忌也豁出去了。 第960章 先易后难,一统天下 文种皱着眉头问道:“大王欲东出,兼并诸侯,不知要先灭哪一国?”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现在,与吴国接壤的诸侯国,分别是齐、鲁、宋、韩、魏、代、中山七国,燕国则是属于鞭长莫及。 也就是说,吴国要出兵,直截了当的发动灭国之战,有七种选择。不管庆忌选择灭哪一国,其余诸侯国即便有唇亡齿寒之感,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二三子认为,我大吴先灭哪一国更好?” “这……”群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陷入了沉思。孔丘想了一下,道:“大王,臣主张先难后易,先灭齐国,再依次扫灭韩、魏、代、鲁、宋、燕、中山七国。” “因为齐国相对来说最强,若灭齐之后,诸侯势必胆寒,说不定王师未至,列国就望风而降了。” “不妥。”还不等庆忌说话,范蠡便反驳道:“灭齐,终非易事。” “韩魏两国地处中原,我大吴要东出,韩魏两国未必会袖手旁观。因此,臣主张先易后难,灭了韩魏之后,再发兵灭齐,或是灭亡宋、鲁。”先易后难,与先难后易吗? 庆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哪怕是吴国灭齐,列国都未必会直接归降。不过,这种可能性会大大增加而已。 再者说,韩魏两国处于中原的交通要道,万一两国趁着吴军东出,激战正酣之际,突然袭击吴军的粮道,岂不是使吴国的灭国之战功亏一篑吗? 所以,吴国要东出,先决条件,就是灭掉韩魏,就跟历史上的秦国差不多。 当然了,庆忌可以选择从郢都或者金陵发兵。毕竟吴国有着三座都城,一座是郢都,一座是金陵,一座是咸阳。 只是要迁移都城,把主要的军事力量迁到一个国都,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庆忌又何必舍近求远? “寡人欲发兵灭韩魏两国……不是单独的灭韩或是灭魏,而是一起灭。” “嘶!”听到这话,群臣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诚然,韩魏两国已经被吴国打残,国力衰微,其疆域面积只相当于吴国的一个郡。 但,韩国与魏国也并非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大王,臣以为不妥。”文种摇摇头道:“韩魏两国现在是难兄难弟,却仍有一战之力。” “大王若要一战而灭韩魏,必须要准备充分,且有不下二十万大军,方可为之。”文种这不是太看得起韩魏两国了吗? 不过,保险起见,庆忌准备二十万人马灭亡韩魏,也不是不行。文种现在作为吴国的太宰,深深地体会到了以前计然的不容易。 在其位,谋其政。难怪以前庆忌打算动辄大战的时候,计然总是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跟庆忌公然唱反调。 实在是吴国在一些地方存在问题,计然有难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动辄一场大战的消耗是非常巨大的。 “大王,臣曾为魏相,深知魏国而今的窘境。”文种缓声道:“自孟津之会后,这一两年来,魏国与韩国不止被迫割让了大片城邑土地,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还上欠我大吴的债,魏君将债务转嫁到国人身上,其巧立名目,加征赋税,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使黎庶怨声载道,纷纷出逃。” “韩国也是一般。所以在底层庶民那里,韩君也好,魏君也罢,皆不得人心。” “为了挣钱还债,韩人与魏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臣有一策,或可使我大吴以最小的代价,让韩魏两国覆灭。”闻言,庆忌饶有兴致的问道:“计将安出?”文种毕竟是当年几年的魏相,很是了解魏国的情况。 让文种专门对付韩魏两国,可谓是非常得心应手的。 “大王,现在春耕还未开始,但是尽在筹备阶段。” “大王可效彷昔日管仲的衡山之谋,使韩魏两国的黎庶为挣钱而荒废农耕,届时没了口粮,韩魏也无力再战,国人也不会为自己的国君而战。” “迫于无奈,韩魏两国只能向我大吴投降,要么饿着肚子拼死一战。”衡山之谋? 庆忌、范蠡、孙武等人都微微颔首,很是赞同。他们熟读古代典籍,对于衡山之谋,自然是不会陌生的。 当年齐桓公想进攻衡山国,就问计于管仲。管仲没有回答怎么用兵、怎么做外交工作,而是让齐桓公买衡山国造的刀兵器械,而且要大量买,高价买。 衡山国打造的器械精良,当时列国都有采购。齐国大量买入后,价格立即就上来了,其余国家趁着价格还不是太高也赶紧买。 衡山国人见打造器械这么火爆,就没人愿意从事农业生产,都去打造器械去了。 接着,管仲又命人到各国收购粮食,而且是高价收购。于是,列国的粮食都流到了齐国。 管仲见时机成熟,立马停止收购器械和粮食,发兵围攻衡山国。衡山国空有钱财却无粮草,而且其他国家的粮食也被齐国收购个差不多,衡山国根本找不到求助对象,只好向齐国投降。 除了衡山之谋,管仲发动的贸易战还有买鹿制楚、买狐降代、服帛降鲁梁等经典贸易战。 每次都能釜底抽薪,不费一兵一卒制服敌人!以吴国现在的国力,全方面碾压了韩魏两国,要发动贸易战,非常简单。 “太宰此言差矣。”伍子胥皱着眉头道:“只需要二十万大军,就能灭亡韩魏,太宰苦心孤诣使用此等诡诈奇谋坑害韩魏两国,只怕耗时太久,而且会让我大吴的国库为之一空。”文种摇摇头道:“大司马,此时出兵灭亡韩魏两国,我大吴至少要死上数万将士,何苦来哉?” “若能使韩魏两国疲于生计,最终自食恶果,没了粮食如何作战?” “半年,半年足矣,我大吴有半年的时间筹备灭亡韩魏之计,而且最后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就算要死人,韩魏两国负隅顽抗,我大吴会死的将士,也不过数千人。” 第961章 不流血战争 “再者说……”文种阴恻恻的笑道:“以此计灭亡韩魏两国,则两国之黎庶事后得到我大吴之口粮接济,势必感恩戴德,不敢再度生事。” “何乐而不为?” “这……”伍子胥、田穰苴等大臣,都不由得瞠目结舌,一脸震惊的神色看着文种。 这厮使计,还真是 “歹毒”。只怕韩人与魏人被卖了,还要帮吴国数钱。灭亡其国容易,要收服亡国之人的心,才是最难的。 而文种要做的,就是一举两得,既灭了韩魏两国,又得到两国之黎庶的人心归附。 田穰苴皱着眉头道:“太宰,此等贸易之战,此前已有先例,韩国与魏国恐怕未必会上当。” “不。”文种摇了摇头道:“左司马,我这算是阳谋了。” “现在,韩魏两国的黎庶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迫于生计,急需用钱。左司马你知道魏国那边是什么状况吗?” “就我所知,魏国已经把赋税追加到了后年,如此杀鸡取卵,如此竭泽而渔,魏国岂有不亡之理?” “……”这样的魏国,要是不灭亡,的确是天理难容了。庆忌要发兵攻灭韩魏两国,需要一点时间来准备。 半年的时间,绰绰有余了。如果使用文种给出的这条计策,说不定能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什么效果?不战而屈人之兵。何为 “阳谋”?就是你明知道这是敌人设下的陷阱,还不得不往里边跳。这会极大的加速韩魏两国的灭亡,还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吴国将士的死伤。 有鉴于此,庆忌有必要谋划一番。 “曾点。” “臣在!” “你负责召集我吴国商贾,秘密前往齐、鲁、宋三国,购置粮食,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吝啬钱财,尽可能把列国粮商的囤粮都买过来。” “诺!”治粟内史曾点立即答应下来。 “范蠡。” “臣在!” “你负责私下召集一些商贾,到韩魏两国高价购置兵器,有多少购置多少,还要让韩魏两国的武器市场供不应求。” “诺!”……韩国都城,阳翟。在乡野之间,原本是春耕时节,但是田地里却不见有多少农民在劳作。 到处燃起了炊烟,响起了 “叮叮当当”的捶打兵器的声音。在村子的门口,还有不少的商贾聚集到这里,大肆收购各种各样的武器。 枪矛剑戟,斧钺钩叉,什么样的武器都有,而且皆为商贾高价购置!农民们扶老携幼,排着长龙一般的队伍,等候着商贾们收购自己锻造出来的武器。 武器不需要多么精良,能用就好,至少是一把样子货。 “一两黄金两把剑!” “一匹布一支矛!” “一块绢丝两支戟!” “好!我卖了!”商贾们收购武器的热情很高,农民们也是在踊跃出售武器,这看起来注定是一门 “双赢”的生意。各取所需!此时,韩太子庚搭乘一辆戎车,轻车简从,原本是出来巡视国都的他,看见了这一幕,不由得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身边的一名随从去找农户问话之后,折返回来,向韩庚禀告道:“太子,事情是这样的。” “近日来,我韩国各地有不少商贾突然大肆购置武器,不论是枪矛剑戟也好,弓箭斧头也罢,都被商人们抢购一空。” “那些商人还基本上不问武器的质量,高价收购。” “这就导致现在还是农耕时节,农人们却做起了工匠的营生,家家户户纷纷锻造武器,抢着把武器卖给这些商人。” “商人们也是每把武器都要。” “有鉴于此,臣听说找不到铜铁冶炼的国人,还把自家的菜刀、锄头、镰刀等农具都融了,重新冶炼并锻造武器。” “甚么?”韩庚不由得勃然变色,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些商人,是哪国的商人?” “有吴国,有齐国,有宋国,列国的商人都有,不过是以吴国的商人居多。” “……”闻言,韩庚忍不住脸色一沉,道:“吴国人本就善于锻造武器,其装备之精良,冠绝天下,而且产量极高,又何必卖我韩人锻造的兵器?” “这分明是吴蛮子的计谋!” “如昔日管仲的衡山之谋吗?真是一条毒计!” “若让吴蛮子奸计得逞,韩国就完了!”念及此,韩庚再也坐不住,握着手中的利剑,就闯到人群当中,一脚踹翻了一个正在跟农户交易的商人。 “哎幼!你作甚?”商人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的,忍不住冲着韩庚怒目而视。 见到来者不善后,附近的商人及其随从,也都纷纷围了上来。韩庚丝毫不慌,还 “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大声喊道:“通通给我住手!”韩庚的随从连忙将他护在了中间。 “我乃太子庚,是谁让你们到我韩国做生意,高价收购武器的?”韩庚脸色不善的逼问着那个商贾。 商贾只是澹澹的一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原来是太子,久仰,久仰!” “我等是商人,商人牟利,无利不起早。这武器生意现在很是火热,十分赚钱,所以我等要从你韩国购置武器,再卖到别的地方去。” “怎么,太子你有意见?”听到这话,韩庚咬了咬牙,怒道:“武器是违禁品,难道尔等不知晓吗?” “嘿!太子,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商贾瞪着眼睛,冷嘲热讽的说道:“这自古以来,武器从来就不是什么违禁品。” “真正的违禁品,那是管制起来的弓弩、盔甲,至于矛枪剑戟之类的武器,民间可以私用!” “太子,你们韩国这样,未免管的太宽了!” “你!”还不等韩庚说话,四周的韩国黎庶就纷纷帮腔。 “就是!寻常武器民间可以锻造,也能私用!” “太子,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挣钱的门路,你怎能阻拦?” “别挡着咱们做生意……”韩庚环视一周,看着黎庶们的 “丑恶嘴脸”,不由得跺了跺脚,义愤填膺的道:“你们这些山野村夫!懂什么?” “他们是吴蛮子派人来坑害二三子,坑害我韩国的!” “尔等怎能帮着这些奸商说话?” 第962章 韩人还有血性 正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眼看着韩庚要阻止自己把武器卖给这些商人,四周的农民很是恼火,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把韩庚及其随从围在了中间。 韩庚的随从见到这一幕,不禁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咽了一口唾沫,谨小慎微的低声道:“太子,他们人多势众,动起手来,我们可不占便宜……” 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韩庚也察觉到这一点,皱了皱眉头之后,便冲着那些商贾厉声道:“韩国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 “太子,恕我直言,你真的要赶走我们吗?” “滚!” 一听这话,那商贾就耸了耸肩膀,冲着四周的韩国黎庶招了招手道:“二三子,后会有期!” “咱们走!” 话音一落,一众商贾及其随从就带着一车又一车的武器,离开了这个乡村。 毕竟是在韩国的地盘上,跟太子韩庚发生直接冲突的话,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们。 此时,看着商贾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再瞧一瞧手里还没有卖出去的武器,村子里的农民都不由得把怨毒的目光放在韩庚的身上。 这一时间,韩庚是犯了众怒。 若不是考虑到韩庚的太子身份,说不定已经有冲动的汉子,直接对韩庚大打出手,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太子。 …… 韩庚离开了那个乡村之后,又折返都城阳翟。 一路走来,韩庚触目所及之处,无不是刚刚建造起来的冶炼炉子,以及滚滚的浓烟,还有那捶打武器的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一切,让韩庚有一种恍如隔世,而又无限接近于崩溃的感觉。 不止是乡野之间,就连城邑当中,都已经是这种情况。 他要入宫,跟自己的君父韩不信当面进谏言,并商议出行之有效的对策。 当韩庚见到韩不信的时候,后者于宫室之内,欣赏歌舞,醉生梦死。 伴随着悠扬动听的音乐,容貌还算上乘的舞姬们翩翩起舞,哼唱着优美的歌谣,勾人心魄,让人一时间回味无穷。 韩不信坐在了台阶之上,身边还有两个妃子伺候着饮酒,喂食瓜果。 到了这个时候,韩不信已经喝得微醺,大着舌头跟自己的两个妃子调情,很是怡然自得。 看见这一幕的韩庚,气得咬牙切齿,怒道:“下去!通通给我退下!” 被韩庚这般呵斥,一众舞姬、乐师都纷纷作鸟兽散。 被韩庚瞪了一眼后,韩不信身边的两个妃子,也都如同受惊的小兔一般,忙不迭的告退。 见状,韩不信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大着舌头道:“怎么都走了?” “接着奏乐,接着舞!” “君父!” 韩庚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怎么还是这样堕落?” “君父你如此,还是我韩庚认识的那个君父吗?” “你昔日的雄心壮志都到哪里去了?” 闻言,韩不信缓缓的放下手中的酒樽,深深地看了一眼韩庚之后,忽然尖着嗓子道:“韩庚,你放肆!” “在寡人面前大声喧哗!见了寡人还不行礼!” “你的眼里,还有寡人这个君父吗?” “寡人现在还是韩国的君主,至于你,你还只是太子储君!” 韩庚一时间大失所望,却还是跪了下来,叹气道:“君父,你为何堕落如斯?”“外边是什么情况,君父你知道吗?” “吴国派了商人大肆收购我韩国的武器!黎庶们耽搁了农耕,还砸锅卖铁,变着法儿的为吴蛮子锻造武器!” “长此以往,韩国就真的要覆灭了!” “君父,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所有到我韩国购置武器的商人全部赶过去,迫使黎庶回归本业,不然吴蛮子大兵压境的时候,我韩国拿什么抵挡入侵?” 一听这话,韩不信瘫坐在了属于自己的宝座之上,脸色苍白无力的笑了笑,道:“庚儿,你说的这些事,你以为我不知情吗?”33 “但,如之奈何?” “把那些商人赶出去,我韩国就能化险为夷吗?” “不,不会的。韩国最终一定会覆灭,你所要做的一切,不过是做无用功,不会有任何的成效。” “你……” 韩庚咬咬牙,愤愤不平的道:“君父,未曾试过,你怎么知道一定行不通?” 韩不信摇摇头道:“庚儿,听为父一句劝。放弃吧!” “我韩国的末日将至,任何人都无力阻挡。” “与其杞人忧天,做徒劳无功的事情,还不如趁着有生之年,多享受享受……这为人君者,至高无上的权力,美哉。” “你又何必庸人自扰之?” 相对于固执的韩庚,想改变时局的韩庚,韩不信算得上是“人间清醒”了。 吴国灭韩,乃是大势所趋,任何人都无法抵挡。 韩不信深知这一点,所以早就“放弃治疗”了。 一时间,韩庚不由得陷入了绝望! 就连国君都是这样有一日过一日的态度,可想而知,其余卿大夫会是什么态度。 曾几何时,韩不信也跟魏侈、赵鞅一样,有着雄心壮志,一起灭了范、智、中行、郑四国,开创了各自的国家社稷,让三晋联盟傲视天下,连吴国都不敢小觑。 但,这才过了多少年? 魏侈已经撒手人寰,赵鞅也是国破家亡,无奈服毒自尽,昔日的故友一个个逝去,就剩下韩不信一个“孤家寡人”了。 面对吴国这个庞然大物,韩不信现在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不,我绝不!” 韩庚缓缓的站起身,冷冷的瞥了一眼韩不信,道:“君父,韩国不应该一代而亡。祖宗传承下来的基业,就亡在你的手中,日后在九泉之下,你我有何面目,再见韩氏的列祖列宗?” 听到这话,韩不信摇摇头道:“庚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韩国覆灭,已成定局,你怎能逆天而行?” “你的固执,你的冥顽不灵,最终只能是害人害己,你会害了韩国万劫不复!” “让韩国万劫不复的人,是你!” 韩庚强忍着想一剑杀死韩不信的冲动,缓缓的转过身,大步流星的朝着宫室外边走去。 临别之际,韩庚还撂下了一句话。 “君父,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一定要奋力一搏!” “我要让世人都知道,韩氏男儿,还有血性。你的儿子,韩国的太子,还愿意为国而战,为这个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 “……” 听着韩庚的这种话,看着韩庚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时间韩不信的心里五味杂陈的,很不是滋味儿。 战吗? 战则生灵涂炭,让国人保守苦难,说不定最后连韩国的宗庙祭祀都保不住,这让韩不信情何以堪?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963章 无条件投降 离开韩宫的韩庚,亲率自己的一支卫队,捣毁了阳翟城西郊的一处私人武器作坊。 “拆了!全拆了!”在韩庚的命令下,宿卫们纷纷将冶炼武器所用的炼炉全部拆毁,就连帐篷、茅草屋都不放过,全部拆掉,然后付之一炬。 面对韩庚这种丧心病狂的做法,所有的黎庶都急眼了,握着武器把韩庚以及一众宿卫围了起来。 “你们要造反吗?”韩庚怒道。 “太子,这是你逼我们的!”一个赤着上身,膀大腰圆的汉子咬牙切齿的道:“国君跟吴人作战,吃了败仗,落得割地赔款的结果,还把债务转嫁到我们这些穷苦人的身上!” “官府巧立名目,征收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这赋税都收到后年了!” “你让我们怎么活?” “就是!太子,你也要体谅我们的不容易!”闻言,韩庚瞪着眼睛,愤愤不平的道:“我何时没有体谅过你们?” “二三子,请你们各归本业,切勿再做这种工匠之业!” “商人到我们韩国大肆收购武器,那是吴蛮子的阴谋!” “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吴人!他们是想以此迫使我们韩人耽误农耕,没了收成,然后再发兵灭我韩国!” “难道说,你们已经放弃抵抗,甘愿沦为亡国奴吗?”仟仟尛哾 “你们自称是没了生计,就不能跟国家一起同甘共苦几年吗?” “尔等的良心何在?”一听这话,那汉子更是怒不可遏,道:“良心?” “太子,你怎么还敢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我们的良心,跟你们这些肉食者一样,都喂了狗!” “耕地为生?我们已经活不下去了!” “明知道是吴人的阴谋,但我们一定要这么做!” “太子你说得轻巧,根本不晓得人间疾苦!” “什么亡国奴?我听说在吴国治下很好!吴地之人家境殷实,哪里跟咱们韩人一般尽皆穷困潦倒!”被这些黎庶指责的韩庚,不由得沉默了。 他根本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话语,来反驳这些黎庶。自知理亏的韩庚,捣毁了武器作坊之后,就带着宿卫们匆匆离去。 适才到郊外,韩庚又碰见一队商贾正在大肆收购武器。这惹恼了韩庚,于是上前阻止。 不料,居然碰上了两三个军营中的士卒。他们把自己的武器盔甲都拿了出来,卖给商人! “你们……真是大逆不道!死罪!死有余辜!”韩庚一时间气炸了,语无伦次的嘶吼道,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尔等竟敢将自己的武器盔甲还有弓弩都拿出来卖给商人,不知道这是死罪吗?”知道自己罪责难逃的士卒,还鼓起勇气哼了一声,振振有词的道:“太子,你杀了我吧!” “反正,在韩国也没了活路!这样的国家,迟早会灭亡!” “对!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军营中干这种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今天你能阻止我们,处死我们,但是你能阻止多少将士?难道你要把所有韩国的将士,全部斩尽杀绝吗?” “……”韩庚被问住了。精神恍忽之间,韩庚不禁一屁股坐到了土地上,怅然若失的喃喃自语道:“韩国完了。” “韩人连自己的武器盔甲都不爱护,韩国的将士连自己武器盔甲都不爱护,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军队,还有希望吗?” “没希望了,一切都完了。”……魏国的情况,与韩国基本上如出一辙。 韩魏两国的黎庶们为了锻造武器挣钱,想方设法,甚至于不惜砸锅卖铁,把自己的锄头、镰刀、菜刀等等东西都融化之后,再冶炼成武器,卖给商人。 诚然,韩魏两国也想过一些方法阻止,却都起不到任何的效果。当人们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韩魏两国的 “肉食者”们,应该庆幸国人没有揭竿而起。而这,恰恰是庆忌想要看见的事情。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一年,即公元前483年,农历七月。经过半年的筹划工作,庆忌认为,灭亡韩魏两国的时机已经成熟。 于是,庆忌下达了吴军东出的命令。庆忌拜孙武为大将,率领步骑十万人,浩浩荡荡的出崤函,经由河东郡发动灭韩之战。 又拜伍子胥为大将,率领步骑十万人,从颍川郡发动灭魏之战。吴国二十万大军,要一口气荡灭韩魏两国并不是难事。 吴国的灭韩大军一路所向披靡,基本上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毕竟,时至今日,韩人的民心已经沦丧,他们不知道为何而战,为谁而战了。 再加上连最基本的军粮都筹措不到,韩军将士如何作战?当孙武率军进抵野王的时候,倒是遭到了韩军的抵抗。 驻守在野王城的,正是韩国太子庚,以及韩军区区的五千人。这仗还怎么打? 有鉴于此,孙武认为,为了减免将士的损伤,可派人到城里跟太子庚和谈。 但,太子庚却是断然拒绝了孙武的好意。孙武正准备对野王城发起进攻的时候,一个来自阳翟的消息,打乱了他的部署—— “韩君……降了?”孙武愣了一下。还没有兵临城下,韩不信居然就已经打算归降? 为了一探究竟,孙武留下部分兵马,跟太子庚麾下的韩军在野王对峙后,自己则是率领数万大军直奔韩国的都城阳翟。 当孙武兵临城下的时候,听到风声的韩不信,就举行了投降仪式,赤着上身,背着荆条,一手牵着羊,嘴里叼着一块美玉,领着韩国的公卿大夫出来迎接吴军。 这是典型的投降仪式了。孙武忙不迭的为韩不信解下其身上的荆条,并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 “武安君,韩国……愿降!”韩不信可谓是极尽可能的放低了姿态,向孙武卑躬屈膝。 以至于,事先韩不信都没有派人去跟吴国谈条件。无条件投降吗?不一定。 毕竟庆忌一向是有容人之量,能善待亡国之君的。韩不信这样 “大义凛然”的无私行为,反而能让庆忌高看他一眼,继而不会亏待他。 老谋深算的韩不信,可谓是一个聪明人了。 第964章 奉大王之命 孙武率军接管了阳翟城之后,又集中优势兵力,将野王城团团围住,并且还派了韩不信到城外劝降太子庚。 “韩庚!不要再执迷不悟,再造杀孽,导致无谓的伤亡了!”韩不信苦口婆心的劝道:“武安君奉吴王……不,奉大王之命!封我为韩侯,食邑阳翟一千户,世袭罔替,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我死后,你就是韩侯!我们韩氏世世代代,与大吴休戚与共!” “韩庚,我命令你,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出来接受和平改编!” “二三子皆可卸甲归田,回归本业,也能效用于军前,建功立业!”听到这话,再看见城下的韩不信的身影,一时间,包括韩庚在内,野王城里的韩军将士都不由得万念俱灰。 “连国君都降了?我等还为何而战?” “不打了,这仗打下去,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太子,放下武器吧。”城内的韩军将士,原本就没有太大的战意,士气低落。 眼看着就连作为国君的韩不信都已经投降,他们又何必死战?那不是在自找没趣吗? 但,韩庚又怎会归降?他从不认命!韩庚咬牙切齿的看着劝降自己的韩不信,脸色一阵惨白,却还是大声道:“君父!儿臣正欲死战,君父何故先降?” “这不是陷儿臣于不义,陷三军将士于不义吗?” “君父,儿臣恕难从命!” “今日儿臣要为国而战,流尽最后一滴血!”闻言,韩不信气急败坏的道:“痴儿!愚蠢!” “韩庚,我以父亲的身份命令你!下来投降!”不管韩不信如何劝说,韩庚从始至终都未改变过自己要死战的决心。 韩庚环视一周后,看着城头上的韩军将士,语重心长的道:“二三子,现在正是国破家亡,生死攸关之际。” “我韩庚要死战,尔等谁愿跟随?” “……”所有人都沉默了。毕竟,外边可是吴国的数万虎狼之师,一个个都能打的很。 不论是单兵作战能力,还是大兵团作战能力,韩军都远不及吴军。这是战力、武器装备、士气等各方面的全部碾压。 更何况,韩军的士气早就萎靡不振,随着韩不信的归降,所有韩军将士更是一个个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提不起任何的斗志了。 “太子,臣愿随你死战!” “战!算我一个!” “请让小人为太子牵马坠蹬!” “太子,若有来生,小人还愿意为你效劳!” “愿与太子你同生共死!”这时,还是有相当一部分韩军将士,尤其是韩庚身边的宿卫,愿意跟着他一起去送死的。 明知必死,他们还是愿跟随太子庚出战。 “好!”韩庚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股悲怆之气,油然而生。他抽着鼻子,很是欣慰的道:“都是我大韩的好儿郎!我为你们感到骄傲,你们的父母妻儿,韩国的父老乡亲,也会为你们感到骄傲!” “尔等,皆是我韩国的勇士!”…… “卡察察……”伴随着一阵让人感到牙酸的响声,野王城的城门,被缓缓的敞开。 韩庚一手握着乌金长矛,一手抓着战马的缰绳,领着一百余名骑兵,悍不畏死的出了城。 见到这一幕的孙武,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韩国还是有不少血性男儿。”这番话,让站在一边的韩不信脸色颇为尴尬。 韩人无种乎?至少,韩不信不战而降,是比较可耻的那一种。当然了,对于吴国来说,最好的敌人就是韩不信这种。 能让自己不战而屈人之兵。此时,看着冥顽不灵的韩庚还是领着军队出来死战,韩不信忍不住心中一紧,向孙武进言道:“武安君,韩庚是我不成器的儿子,但,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儿子。” “还请武安君高抬贵手,留他一命。” “好说。”孙武笑了笑,道:“我一定尽可能的生擒他。只是,若韩庚一心求死,旁人也无计可施。” “……”韩不信沉默了。韩庚是他的嫡长子,诸子中最杰出的一个。韩不信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杀!”此时此刻,韩庚领着一百余人的韩军铁骑兵,悍不畏死的朝着吴军的方阵冲了过去。 这要是按照吴军以往的常规战法,几轮箭雨过去,势必让他们人仰马翻,哀鸿一片,死得不剩下几个人。 但,孙武下达的命令是生擒韩庚,所以吴军并没有动用箭阵。 “武安君有令!生擒韩庚者,爵升两级!赏金一千两!”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吴军的铁骑兵立马握紧了手中的长戟战矛,等孙武发号施令之后,顿时就宛如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的冲向了敌人。 “噗嗤!” “唰!”战马交错之间,鲜血四溅。一轮冲杀过后,韩庚身边就只剩下二十几个人。 “进攻!”韩庚嘶吼了一声,身先士卒的握着乌金长矛,杀向对面的吴国铁骑兵。 但是,匹夫之勇,终究不可能影响到战局的走向。韩军的铁骑兵靠着满腔热血,尚且死两个人,才能杀死一个吴国的铁骑兵…… “进攻!”韩庚悲愤极了,不一会儿,身边就只剩下了三个人。等到身边的人都战死后,韩庚这才怅然若失的环顾左右。 “进攻!”不过,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握着手里染血的乌金长矛,再一次发起了一个人的进攻。 这一回,韩庚并没有太过幸运。 “噗嗤!”他胯下的战马一个不慎,被砍断了马腿,而后人仰马翻,整个人被甩飞出去,直接被一群士卒摁住,绑到了孙武的面前。 被生擒的韩庚还挣扎个不停,嘴里愤怒的叫嚷着:“放开我!我韩庚绝不苟且偷生!放开我!”孙武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韩庚。 这厮,倒是一条汉子。可想而知,韩庚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自尽。陪着他一起出战的韩国勇士全部战死,韩庚怎么有面目,有勇气活在这世上? 第965章 吴国三十五郡 吴国对韩魏发动灭国之战的时候,远在临淄的齐国君臣已经坐不住了,忙不迭的商议出兵事宜。 齐王吕壬一方面遣使到宋、鲁、燕、中山四国,请列国联军,另一方面以左相田恒为大将,鲍牧为副将,即刻发兵救魏。 至于韩国,鞭长莫及的缘故,列国是无法及时救援的。田恒领了王命后,就来到了临淄城外的营寨中,凭借虎符调兵遣将。 去年的洹水之战,齐国精锐之师尽丧,二十万人马几乎有去无回。即便是齐国在灭卫之后,国力损耗严重,也是难以弥补的。 这不,偌大的营寨中,年轻力壮的齐军将士不多,反而是两鬓斑白的老者,以及稚气未脱的少年居多……这让田恒很是气馁。 如此齐军,如何能战胜吴国的虎狼之师?那不是去送死吗? “田子,下令吧。”身边的鲍牧催促道。田恒点了点头,将一众齐军将士都聚集到了校场之上。 齐国空国而出,连八万人都凑不齐!如何是好?怎么跟吴军斗?田恒眯起了眼睛,而后高举着手中的虎符,朗声道:“二三子,我田恒奉王命,誓师出征,发兵救魏!” “此役,务必大破吴师,一雪前耻!” “……”一听说是跟吴国的虎狼之师作战,所有齐军将士都被吓得瑟瑟发抖,很是惶恐不安。 毕竟,即便是没有跟吴军厮杀过的齐卒,都知晓去年的洹水之战的惨况。 他们的父兄、子侄,好多人都没有返回故土,生死未卜,不知道是战死了,还是被吴军生擒。 吴军的不败战绩,以及赫赫凶名,让齐军根本提不起多少斗志。有鉴于此,田恒咬了咬牙,道:“二三子,吴人也是娘生爹养的,也是血肉之躯!他们并非是不可战胜!” “我大齐锐士,焉能畏敌如虎?” “现在,听我号令!” “父子同在军营者,父归!” “兄弟同在军营者,兄归!” “是为家中孤儿者,留守大营!” “诺!”不少的齐军将士这才松了口气。……吴国都城,咸阳。此时的庆忌,正在闲暇之余召见亡国之君韩不信。 时值农历九月,韩不信亡国之后,被安置到了咸阳。庆忌还特意赐给他一座上等的宅邸,以及大片的良田,其余黄金、玉帛、丝绸之属,更是让韩不信可劲儿的花。 “韩侯,你这几日在咸阳生活如何?”庆忌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韩不信回答道:“承蒙大王关照,臣锦衣玉食,过得很是安逸。” “你还思念韩国吗?” “此间乐,不思韩。” “哈哈哈哈。韩侯,你可真是一个妙人,若魏君如你一般识趣就好了。” “魏国……也亡了吗?”庆忌微微颔首道:“寡人适才得到捷报,伍子胥率军攻破大梁,魏驹自缢身亡了。” “……”韩不信不禁三缄其口,被吓得脸色直发白。魏驹血气方刚,难免会做出这种冲动的事情。 相对于识趣的韩不信,几乎不加以抵抗就直接投降的韩国,魏国选择了奋起反抗,最终却还是逃不过覆灭的结局。 不过,为了收买人心,庆忌还是能找一个魏氏的嫡系后裔,立为 “魏侯”,给予其食邑五百户,聊表心意。这待遇自然是不能跟韩不信相提并论的。 毕竟,韩不信属于主动归降。而韩不信的儿子韩庚,倒是有血性,在野王被俘虏之后,不堪亡国之痛,最终还是找个机会拔剑自刎了。 眼下韩魏两国皆已覆灭,庆忌可谓是心中大定,再无后顾之忧了。庆忌又宽慰了韩不信几句,随后就离开了他的府邸,在崇政殿召开一次临时大朝会。 “二三子,而今韩魏两国皆已覆灭,寡人之意,在韩地、魏地置郡。” “故韩之地,置河内郡;故魏之地,置魏郡。” “文种,你即刻选派能干的官吏到河内郡、魏郡走马上任。另外,让商贾入河内郡、魏郡,兜售囤粮,把粮食卖出去给国人果腹。” “诺!”太宰文种立即答应下来。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吴国通过一场贸易战,导致韩魏两国的黎庶迫于生计,不得不耽误了春耕,纷纷锻造武器出售。 因为吴国的经济封锁,家中没有余粮的黎庶,虽有钱而买不到粮食,早已是饥肠辘辘的状态,宛如灾民一般。 现在,庆忌让商人们到新设立的河内郡、魏郡卖粮,价格一定是相当高昂的。 为了活下去,当地的黎庶也不得不把之前的钱财用来买粮度日。有鉴于此,庆忌会考虑开仓放粮,接济难民的事宜。 但,绝不是现在。毕竟一场贸易战,吴国付出的钱财也是非常之多的。 在增设河内郡、魏郡之后,吴国现在已经有整整三十五个郡,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三川郡、淮水郡、巴郡、蜀郡、长安郡、上郡、陇西郡、河东郡、颍川郡、上党郡、济北郡、清河郡、恒山郡、太原郡、河内郡、魏郡。 古代以黄河以北为河内,以南、以西为河外。吴国的河内郡位于太行山东南与黄河以北。 大概是野王、阳翟、河阳等十多个城邑,跟历史上秦朝的河内郡差不多,只是多了阳翟这座古代都邑。 至于 “魏郡”,则是在砀山、巨野泽一带,相当于秦朝的砀郡,大同小异。 “寡人适才得到急报,齐、宋、鲁三国联军八万人,屯于陶丘,原本是想出兵救魏。却因为魏国覆灭太快,故而举棋不定。”庆忌眯着眼睛问道:“二三子认为,我吴军是否继续东进,跟东方三国开战?”对于列国而言,这实在是比较尴尬的事情。 齐、宋、鲁三国联军,这才八万人,而吴国随时都能动辄三四十万的大军进一步东征。 军力、国力之悬殊,高下立判了。当然,齐、宋、鲁三国之间龌龊甚多,各怀鬼胎,如若不然还不至于连十万人的军队都凑不到。 第966章 吊民伐罪,蛮夷也 庆忌所言,跟鲁、宋、齐三国开战,就意味着要一口气荡灭东方三国。 文种、孔丘、曾点等大臣如何能不知? “大王,与东方三国一战,是否操之过急?”文种皱着眉头,颇感忧虑的向庆忌进言道:“夫战,必有战果。我大吴这一战若是胜了,灭掉齐、宋、鲁三国,指日可待,只在旦夕之间了。” “然,时至今日,我大吴还未做好灭亡东方三国的准备。倘若骤然发动此等灭国之战,将损耗极多,非动辄数十万大军而不可为之。”闻言,庆忌眯着眼睛,语重心长的道:“寡人还要多少年?” “文种,寡人年过五旬,知天命之年了。若能在寡人的有生之年,使华夏九州一统,归于一家。” “寡人,虽死无憾!” “大王!”群臣被庆忌的这番话吓到了,纷纷跪了下来。 “大王,此等咒誓,且不可立。大王为一国之君,承载天命,断然不能有自暴自弃之念!” “臣等当竭尽所能,为大王,为吴国一统天下之大计,付出心力!”公卿大夫们哗啦啦的跪了一地,都倍感惶恐。 这誓言,的确不能轻易发下,不然很容易应验。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个时代的人尚且迷信鬼神。如历史上的秦武王嬴荡,对甘茂说:寡人欲容车通三川,窥周室,死不恨矣! 结果,嬴荡真的是到洛邑 “游玩”了一圈,举鼎绝膑而亡……鬼神之说,玄之又玄,可信也可不信。 “曾点,咸阳的官仓中,还有多少囤粮?” “回禀大王,官仓中还有囤粮,大概是一千三百六十五万石。” “足够了。”庆忌缓声道:“寡人欲动辄六十万大军灭亡齐、鲁、宋三国。按照一名士兵一个月两三石口粮的标准,三百多万石囤粮,至少能供给大军半年所需。”听说庆忌要动辄六十万人的大军讨伐齐、宋、鲁三国,群臣都被吓了一跳,分外的骇然。 六十万军队,一个月的口粮差不多是一百八十万石,三个月就是五百四十万石。 半年就是一千零八十万石左右。当然了,不止是前线作战的将士,负责后勤补给运输的劳役也要吃饭,这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好在吴军算不上是劳师远征,从蜀郡、吴郡、关中、南郡等各个地方,吴国还能再次征发粮秣。 一千三百六十五万石粮食?这只是咸阳的官仓,各个地方仍有余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钱财的事情,庆忌倒是不会担忧。吴国可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不论是用来奖赏有功的将士,还是用来抚恤阵亡的将士,吴国都负担得起。 “大王,这六十万大军出征,是否过于人多势众?”文种颇为迟疑的道:“现在,列国的军队加起来,哪怕是倾国之兵,把老弱都算上,恐怕也不会超过三十万人。” “臣以为,即便大王要灭掉齐、鲁、宋三国,三四十万军队,足矣!”听到这话,庆忌澹澹的笑道:“要灭掉东方三国的倾国之兵,寡人派十余万步骑足矣。不过,齐、鲁、宋三国的疆域还算大,骤然扫灭,需要派遣军队驻扎,以备不测。” “大王圣明!”既然庆忌心意已决,群臣也不好再有什么反驳的话语。吴国现在的国力空前庞大,要一口气荡灭列国都不在话下。 只是这般 “鲸吞”,吴国的公卿大夫们心中都有疑虑。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吴国灭掉齐、鲁、宋三国之后,剩下的燕国、代国和中山国,多半会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然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田穰苴。” “臣在!” “你先行一步,赶往朝歌。以寡人的号令,调集兵马,从我大吴各个郡县,有序的调兵遣将,粮秣辎重就近押运,务必要快。” “诺!”左司马田穰苴当即答应下来。这一战,诸如边军,庆忌是不会调动的。 因为,压根儿就没必要!吴国并不是空国而出,仍有可战之兵。庆忌需要防着代国、中山国突然出兵南下,甚至是韩国与魏国发生叛乱,影响到吴军的后勤补给路线。 “吴恒。” “儿臣在!” “这一战,寡人要御驾亲征。你就留守咸阳,替寡人监国摄政,与群臣一起坐镇中枢,调度前线大军的粮秣辎重。” “儿臣领命!”太子恒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一年,即公元前483年,农历九月中旬。 庆忌正式下达了征讨齐、鲁、宋三国的命令,并从吴国三十五郡当中调兵遣将,务必凑足六十万大军奔赴朝歌一线。 当然,庆忌不会贻误军机,非要等到各地的兵马赶到,才会发起灭国之战。 吴国之所以要动辄那么多的兵力,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此战,庆忌御驾亲征,当他率领十万步骑赶到朝歌的时候,伍子胥、孙武所部兵马等候已久。 到十月初,奔赴到朝歌的吴军将士已经多达三十万人,骑卒不下四万之众。 听到这个风声,原本龟缩在陶丘的齐、鲁、宋三国的军队,都纷纷作鸟兽散,不敢跟吴军发生正面冲突。 三国的国君,都一边发布全国征兵令,动员青壮入伍训练,一边向朝歌遣使,请求庆忌 “点到为止”,勿要兴不义之师。此时此刻,在朝歌的府衙,大堂之上,庆忌正在接见来自齐、鲁、宋三国的使者。 他们分别是齐国右相阚止,宋国大司空褚师子肥,以及鲁国相邦季孙肥。 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在庆忌的面前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阚止环视一周,看着两侧的孙武、伍子胥、田穰苴等 “凶名赫赫”的名将,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心生恐惧。不过,他肩负王命而来,岂敢违背? “吴王,敝臣听闻师必有名,而今吴王兴虎狼之师饮马大河,何故欲侵犯齐、鲁、宋三国之疆界?”庆忌闻言,澹澹的说道:“阚止,我大吴之师,是为王师,所为者,乃是吊民伐罪。” “吊民伐罪?”阚止愣了一下,然后失声道:“吴王,齐国无罪也。” “寡人说齐国有罪,齐国便有罪。”这般蛮横无理的庆忌,也让阚止无计可施。 这就好比昔日楚国伐随的时候,随人无罪,楚人回了一句 “我,蛮夷也”,是一样的道理。在这大争之世,谁的拳头大,谁的实力强,谁说的话就是真理。 落后不一定挨打,只是庆忌今天不想打你。 “吴……吴王,我齐国愿向吴国割地赔款,只求吴王罢兵止戈,以免生灵涂炭,祸及万民,如此岂不美哉?” 第967章 鲸吞东方三国 “若吴王愿退兵,不伐我齐国。齐国当献上帝丘、城濮、羊角等故卫之地,请吴王笑纳。”听到这话,庆忌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道:“阚止,齐王的美意,寡人心领了。但,请你回去之后,替寡人向齐王及其臣僚转告一句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自周平王东迁以来,诸侯争霸,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杀伐频频,从未停歇过。这两三百年来,因战乱而死的不知凡几,因战乱而饱受痛苦之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庆忌大手一挥,朗声道:“寡人要做的,就是彻底终结这一乱世,使四海合为一家,不分彼此,从此我华夏九州的大地之上,生民再无战乱之苦!” “这是前无古人的一番伟业,若列国之君,能以礼来降,寡人定然不会亏待。” “这……”阚止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庆忌退兵。庆忌心意已决,吴国几十万大军已经横陈在朝歌到黄河一线,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褚师子肥、季孙肥,也请你们回去转告宋王与鲁王,他们若愿主动献降,使国人不受刀兵战乱之苦,寡人可册封他们为侯,赐一千户的食邑,世袭罔替。” “保证他们及其子孙后代都能与国同戚,一辈子荣华富贵受用不尽。”闻言,褚师子肥与季孙肥对视了一眼,忙不迭的对庆忌躬身行礼,异口同声的道:“敝臣一定转达。” “好。若无别的事情,你们先退下,寡人要与我吴国的二三子,商议军机大事。” “告辞。”等到阚止、季孙肥、褚师子肥三人离开大堂后,庆忌这才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一众吴国大臣。 “二三子,以你们看,齐、鲁、宋三国会以礼来降吗?”听到这话,群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陷入了沉思。 御史中丞伯噽沉吟片刻后,上前回答道:“大王,以臣之见,不无可能。” “去年的洹水之战后,齐、鲁、宋三国精锐之师尽丧,国内再无多少可战之兵。即便是他们再举国之兵,也只是徒增伤亡,做困兽之斗而已。” “列国当中,不乏有识之士。大王,既如此,可向齐、鲁、宋三国遣使,威逼利诱他们以礼来降。” “不妥!”大司马伍子胥出来反驳道:“大王,即便东方三国有以礼来降的可能性,大王也断然不可将希望全部寄托到别人身上。” “困兽之斗,依旧可畏。要是齐、鲁、宋三国故意拖延时间,使北方的援兵赶到,或使战事陷入僵局,有可能使我吴军付出更大的伤亡代价。” “有鉴于此,臣以为应当即刻出兵,不给三国任何的斡旋之机。”闻言,还不等庆忌说话,伯噽就没好气的道:“大司马此言差矣。常言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逼急了东方三国,他们报团取暖,一起负隅顽抗,坚决抵御我吴国大军的进攻,岂不是让将士们的伤亡加剧吗?” “若能跟灭韩之战一般,几乎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美哉?” “哼!”伍子胥冷哼一声道:“伯噽,你就是把事情想得太美了。殊不知,千万不能低估人性,轻敌大意,迟早会吃大亏的!” “伍员,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够了!”看着起了争执的伍子胥与伯噽,庆忌皱着眉头,出声打断。伍子胥和伯噽这才退了下去,不敢再起口角。 庆忌旋即将目光放在了孙武的身上,询问道:“孙武,你有何对策?” “大王,以臣之见,不妨一边劝降,一边进攻。” “善。”孙武的想法,跟庆忌是不谋而合的。一味地劝降,可能最终让吴国落了下乘。 一味地进攻,也可能导致齐、鲁、宋三国负隅顽抗,做困兽之斗。既如此,两害取其轻,何不折中而为之? “范蠡。” “臣在!” “你负责选派三个能说会道,胆大心细的士子,到齐、鲁、宋三国劝降。” “诺!”庆忌又环顾左右,道:“二三子,眼下朝歌一线,有我吴国步骑三十万人,要灭掉东方三国足矣。” “以二三子之见,我吴军应该先灭哪一国?”吴国要一口气荡灭齐、鲁、宋三国不难,但是同时在三个国家攻城略地,三十万大军可能够呛。 所以,庆忌有必要集中优势兵力,一个一个灭掉东方三国。 “大王,臣主张先灭齐国,再迫降宋鲁两国。”孙武语重心长的道:“列国当中,齐国相对来说最强,若齐国都灭了,持观望态度的宋国与鲁国势必胆寒,而后不敢与我吴军抗衡,说不定会直接以礼来降。” “善。”毫无疑问,在东方三国当中,齐国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但是,庆忌从不惧怕挑战。 在这种国破家亡,生死攸关之际,齐国能拿出十几万人马出来作战,也是够呛。 精锐之师几乎都没了的齐国,如何跟如狼似虎的吴军一战? “伍员。” “臣在!” “你率领步骑十万人为前军,明日开拔,渡过大河之后直扑帝丘。” “诺!”伍子胥当即领命。 “孙武。” “臣在!” “寡人给你两万铁骑,五万步卒,今夜你就率兵开拔,长途奔袭敌军所在的陶丘,灭掉盘踞在那里的八万联军。” “诺!”如孙武、田穰苴都是齐人,齐国是他们的母国。现在,庆忌让他们领兵灭齐,这算是一种较为残酷的事情。 他们情何以堪?当然了,身负王命,想必孙武与田穰苴都不介意率兵灭齐。 不过,庆忌还是选择让伍子胥率领前军先驰得点,作为吴国灭齐的先锋大将。 吴国发动灭齐之战的时候,鲁国和宋国未必会袖手旁观。但,面对强势的吴军,两国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 庆忌派出的使者,也会最大限度的从中斡旋,致使宋王子栾以及鲁王姬将举棋不定……等吴军灭了齐国,等待宋鲁两国的,就是一个必死之局了。 第968章 大吴三十六郡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一年,即公元前483年,农历九月末。孙武率兵长途奔袭齐、宋、鲁三国联军所在的陶丘,大败之,斩首四万,俘虏三万余人。 在庆忌的命令下,伍子胥跟着率领十万大军先一步东征,跨越大河之后,迅速攻取帝丘、澶渊、城濮、铁丘等城邑。 庆忌与孙武于是在帝丘合兵一处。吴国大军对齐国发起了全面进攻,对于宋鲁两国却是基本上秋毫无犯,只是派兵驻防于其边境,防止宋鲁两国派兵支援齐国。 “故卫之地,可为我大吴的第三十六个郡——东郡。”庆忌睥睨了一眼身边的阳虎,道:“阳虎,你暂代东郡郡守一职,治所帝丘,负责在这里督运粮秣辎重,并配合中枢,选派官吏即刻上任。” “诺。”阳虎答应了下来。不过,阳虎还是皱着眉头,颇为迟疑的道:“大王,昔日季子曰:卫地多君子,其国无患也。” “卫地也算是人才济济。眼下,从本土调派官吏,可能一时间无法到位。” “臣以为,为使东郡迅速安定,民心归于吴,大王可考虑酌情任用故卫之人担任地方官吏,配合治理政务。” “善。”庆忌澹澹的道:“选派官吏之事,交由你全权负责。阳虎,寡人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臣,谨遵王命!”吴国扩张的速度太快,所需要的人才是不知凡几的。 诚然,吴国有着较为完善的教育体系,稷下学宫以及各地的官学都培养了大批的人才。 但是这些人才不一定会出仕,也不一定是合适的治政之才。再者说,作为一个县令,一个县丞,一个主簿,可能需要一定的从政经验,再不济也要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政治面貌。 如卫国的贵族,思想道德极高,不容易背叛。庆忌可以暂时信得过他们。 这时,站在一边的范蠡进言道:“大王,臣以为,为收取故卫之地,即东郡黎庶之心,大王可立卫君蒯聩为侯,赐予食邑,以彰显大王之恩德。”灭国不绝祀吗? 这是古往今来华夏列国的老传统了。再者说,当年阖闾以专诸刺王僚,弑君篡位,庆忌不得不逃亡到卫国,是卫灵公收留了庆忌,让他得以在卫地招兵买马,聚拢军队,然后伐吴成功……对于庆忌,卫国有着莫大的恩情。 现在,于情于理,庆忌都不应该 “忘恩负义”。当然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庆忌也报了卫国的恩情。但,吴国跟卫国之间的情谊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卫君蒯聩何在?” “回禀大王,蒯聩自从卫国覆灭后,就被齐人迁到了临淄定居。不过臣听说蒯聩的弟弟,卫灵公的少子郢,逃到了孔圉家里,隐姓埋名,因而躲过了一劫。”庆忌瞥了一眼范蠡,问道:“范蠡,你是让寡人立公子郢为卫侯?是否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按照法理来说,卫灵公的嫡长子是蒯聩,蒯聩也成了卫国的国君,现在卫国覆灭,庆忌理所应当要立蒯聩为卫侯,以沿袭卫氏的宗庙祭祀。 “大王,蒯聩此人,品行不佳,又曾起兵反抗过吴国,不宜为侯,大王应考虑立别人为卫侯,以便于人心所向。” “好。”庆忌并不在意,立谁为卫侯。毕竟,这只是一个名分,任何人为卫侯,都不可能威胁到吴国的安全。 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滔滔不绝的濮水,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这帝丘之名,犯了忌讳,要改一改……” “从今往后,帝丘改名为‘濮阳’。” “诺!” “帝”之一字,是不能随便使用的。过去人们不注意,但是庆忌可不能容忍。 上古时期濮阳一带地跨兖、冀二州,是黄帝为首的华夏集团与少昊为首的东夷集团活动的交接地带。 黄帝与蚩尤的大战就发生在这里,据说蚩尤之首就埋在濮阳附近。黄帝长子玄嚣青阳氏邑于顿丘,次子昌意筑昌意城;黄帝史官仓颉始作书契,以代结绳,被尊为 “造字圣人”,大概都是在濮阳一带。中原地区继黄帝之后由颛顼统一治理,都帝丘,史称 “颛顼之墟”。后相即位,都帝丘,至帝杼时迁都于原。其间历百年,濮阳一直是夏文化中心地带,不仅农业发达,制陶和冶铜技术也处于领先地位……殷商时期以契为始祖的子姓集团,活动于今豫东、豫北和冀南一带,势力发展至东海之滨。 汤时征服了昆吾、韦、顾等邦国,后灭夏建商。武王伐纣,大周成为新的联邦王国的宗主国后,帝丘一带称东国,为管叔封地。 周成王四年,周公旦东征,平定武庚及三监叛乱,封康叔于河、淇之间,建立卫国,帝丘一带受其节制。 在那个时代,帝丘一带的经济、文化都得到迅速发展,实力较强。周厉王的时候,卫武公曾带兵入朝平定叛乱,稳定政局。 昔日散居于齐、卫北部的狄人入侵卫国,占领卫都朝歌。于是卫成公迁都帝丘,帝丘成为卫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迄今为止已经有一百多年的时间。 当时黄河大改道流经濮阳,给这里带来水利之便。人们用桔槔提水灌田,农业生产水平大幅度提高。 农业的发展带动了纺织、皮革、竹木、冶铸等手工业的进步,促进了商业兴旺,涌现出一批城镇。 如临黄河的戚邑,水陆交通便利,经济十分繁荣。诸侯来卫国的十四次会盟中,就有半数在戚举行。 人们于 “桑间濮上”创造的诗歌 “卫郑新声”,风靡华夏。同时,帝丘位居黄河要津、中原腹地,一向是为兵家必争之地。 对于濮阳这个地方,庆忌怎能不重视? “大河之水经常泛滥。等战事结束后,即刻派人到濮阳治理水患,可修建堤坝、水渠,引大河之水灌既田地,造福于民。” “诺!”庆忌有必要考虑这样的事情。在卫国治下,卫人没有那么强大的国力开凿水渠,灌既田地,或者是,卫国的贵族都没有这种心思。 不过,为了造福于民,也为了得到故卫之地的民心,庆忌是能投入人力、物力和财力,修桥铺路,建造河堤,开凿水渠的。 第969章 孔文子之妻 “大王,臣适才大河之畔,窥见一美丽妇人。”庆忌与范蠡、阳虎、卜子夏等群臣宿卫大河之畔巡视的时候,忽然就见到伯噽过来禀了一个事情。 美丽妇人?庆忌一时间来了兴致。伯噽是知道庆忌的爱好,而且一般姿色上乘的女子,都入不得庆忌的法眼。 伯噽投其所好的情况下,就经常到全国各地,为庆忌网罗各种各样的绝色女子,以填充后宫。 一向耿直的卜子夏最讨厌的,就是伯噽这种奸臣。于是,还不等庆忌说话,卜子夏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御史中丞,大王与我等正巡察地方,了解东郡的风土人情,你好端端的来跟大王说起这种事情,究竟是何居心?” “卜大夫此言差矣。”伯噽笑眯眯的道:“大王不辞劳苦,来到东郡视察,身边都没有伺候的妃嫔宫女,这如何使得?” “大王巡幸于此地,理应有姿色上乘之女侍奉。” “那何故是一妇人?” “妇人有妇人的好处,你又怎会懂?哼,卜大夫,你作为大王的臣子,不体恤大王之艰辛,岂有此理?”被伯噽这样教训的卜子夏忍不住脸色一沉,回怼道:“毕竟是有夫之妇,yin人妻者,终归非君子所为。大王乃是千古圣王,岂能干出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被卜子夏这样一说,庆忌也是兴致缺缺。伯噽连忙道:“大王,那是一个寡妇。大王若临幸她,并纳其为妃,那是她的荣幸,而且天下人也会感念大王之仁德,以大王为榜样,从此不介意霜居之寡妇,以娶未亡人为荣也!” “甚好,甚好。”庆忌对此深表认同。上行下效。庆忌作为一国之君,自然是吴国臣民的楷模,是表率。 敢为天下先!庆忌的后宫中,也有几个妃嫔是寡妇出身。如楚平王的夫人孟嬴,如西施的母亲妹姜等等。 国君娶寡妇为妃子,吴国一时间传为美谈。为何?因为庆忌并不嫌弃她们的寡妇身份。 众所周知,值此大争之世,杀戮不断,征战频频,男丁锐减,因而留下的寡妇不知凡几。 庆忌一向是鼓励寡妇改嫁的。为了使人口呈现出井喷式增长,吴国这些年来就没少奖励改嫁的寡妇,以及娶了寡妇为妻妾的男子。 “那妇人现何处?” “回禀大王,她正一处亭子里歇脚。” “为寡人带路。” “诺!”伯噽一脸谄媚的笑意,说着便上了戎车,领着庆忌一行人前往大河之畔的一处亭子。 那里,庆忌果真见到了一个美丽妇人。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 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玉簪、流珠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妇人约摸三十余岁左右的年龄,可能更大一些。就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 这妇人的身边,亭子附近还有几个婢女、随从、车马,显然她来历不凡,一定是生于大富大贵之家的。 “俪姬参见大王。” “不必多礼。”庆忌上前,亲自将俪姬扶了起来,并颇为疑惑的询问道:“俪姬?你是卫国宗室女?” “正是。”姬可不是一般的姓氏。男子称氏,女子称姓,这妇人是姬姓,自然来历不凡。 一般来说,这个时代有着 “同姓不婚”的传统,但是已经被庆忌打破了。庆忌将列国的公主都娶了一个遍,包括同姓的韩、魏、鲁、燕等姬姓之国的公主,都娶了。 如之奈何?有了庆忌作为表率,同姓的男女也可婚配,只是近亲之间不可成婚,必须要出了 “五服”才行。本来的五服指的是五种孝服,后来,五服也指代五辈人。 往上推五代,从高祖开始,高祖、曾祖、祖父、父、自己。凡是血缘关系这五代之内的都是亲戚,即同出一个高祖的人都是亲戚,从高祖到自己是五代,就成为五服。 五服之后则没有了亲缘关系,也可以通婚。一般情况下,家里有婚丧嫁娶之事,都是五服之内的人参加。 “俪姬,适逢战乱,生民疾苦,你现出游,难道就不有危险之感吗?” “大王说笑了。”俪姬摇摇头道:“吴军,乃王师也。大王你更是功盖天下,德被四方的圣君,与民秋毫犯,大王治下,臣妾又怎会有危险?” “哈哈哈哈,俪姬,你可真是一个妙人。”庆忌意味深长的凑上去,低声道:“俪姬,你今晚可愿自荐枕席否?” “大……大王,何须今晚?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臣妾还从未试过哩。” “……”嘶!庆忌不由得暗暗感慨。卫国的妇女,还真是个性开放!这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事情,庆忌干过了不止一次。但是,跟一个陌生的绝美妇人这么做,庆忌可是很有新鲜感,深感十分刺激……旋即,庆忌的授意下,一众宿卫连忙这附近的原野之上,大河之畔,围起了一道四四方方的帷幕,自己守外边。 而庆忌与俪姬则是帷幕里边干了不可描述之事,享受了鱼水之欢愉。对于这种荒唐事情,范蠡、伯噽都已经是见怪不怪,卜子夏则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庆忌与俪姬交谈的时候,这才知晓,俪姬根本就不是寡妇。 她是卫灵公的女儿,卫君蒯聩的姐姐,孔圉的妻子,孔悝的母亲。原来的历史上,俪姬可不是一个好女人。 丈夫孔圉死后,俪姬就爱上了仆人浑良夫,与之私通,为了成功改嫁,俪姬还坑了自己的儿子孔悝,支持蒯聩发动政变夺位。 蒯聩也是一个没脸没皮,厚颜耻之人,居然赶走了自己的儿子卫出公,自己当上国君……现,庆忌把孔圉的妻子睡了,这可如何是好? 俪姬给庆忌出了一个主意,道:“大王,实不相瞒,孔圉原本是打算自己臣妾与他所生的孔姞,嫁给大王为妃,以博取大王垂青。” “孔姞之美貌,冠绝卫国,不下于臣妾年轻的时候。” “大王何不纳之?同时,大王你可委任孔圉为一名郡守或郡丞,用来补偿他。” “大王把孔圉打发得远远的,大王再留下臣妾与孔姞身边侍奉,想必孔圉即便不满,也不敢有任何不轨行迹。” “善。”庆忌想了想,的确只能这么做了。话说回来,孔圉似乎没有几年好活的了。 这厮历史上的谥号是 “孔文子”,聪明好学而又谦虚,只是男女作风上不怎么检点。作为一个臣子,历史上的孔文子攻打国君是以下乱上,还随意地将女儿嫁来嫁去,都是不符合礼的行为。 所以,子贡对他死后被授予 “文”这一谥号大为不解,于是就去问孔丘。孔丘就诉他,孔文子这个人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这说明孔圉的确有一些才干,只可惜寿命不够长。 对于孔圉这样的人,庆忌大可不必放心上。倘若孔圉安分守己还好,若是他敢对吴国不利,庆忌随时都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 第970章 世受国恩 齐国都城,临淄。前线的败报,宛如雪片一般不断传来,齐国君臣不由得大为震恐,不知所措。 自九月中旬以来,吴国几十万大军就对齐国发起了全面进攻,诸如济水西南的晏、鲍、谭、夫于等城邑全部沦陷。 齐国的济西、济南之地,在十几天的时间内全部沦丧,被吴军占领。各处城邑不是被吴军攻破,就是直接望风而降,基本上不敢抵抗。 不是他们不想抵抗,而是拿不出任何的兵马抵御吴军的强大攻势。齐国最后的军事力量,早在开战之初,就被吴军打掉了。 陶丘之战,孙武率领的吴军把齐国最后的可战之兵都消灭了,如之奈何? “大王,降了吧!”左相田恒手持牙笏,低着头出列道:“吴国的各路大军,已经进抵艾陵、夫于、长勺一线,最近的伍子胥所部兵马,距离国都临淄,不足三百里。” “吴国入齐之大军,不下二十万人!” “现在,我齐国能动员的可战之兵,不过万余人,不可敌之。” “若临淄城破,大王或可出逃,但是齐国的宗庙社稷必然不保!” “大王,吴王还算是一个仁德之君,能善待大王与我等公卿大夫。” “若大王以礼来降,吴王定能册封大王为齐侯,赏赐几千户的食邑,世袭罔替。” “请大王为齐地之生民不受刀兵战乱之苦,以礼出降!”有田恒的带头,其余公卿大夫,都纷纷站了出来,言辞恳切的道:“臣附议!” “大王,田相所言极是。当今之世,吴国一统天下,已成定局,此乃大势所趋也!” “我齐国断然不可抗拒吴师,违背天命!” “请大王以礼出降!”闻言,吕壬一脸悲怆的神色,缓缓的站起身,道:“难道,我大齐的江山社稷,就要亡于寡人之手吗?” “寡人,实在是心有不甘!”这个时候,右相阚止叹气道:“大王,臣以为,吴军的声势虽大,却未必能灭我大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临淄保不住,大王何不暂时北狩燕国?” “燕国、代国、中山国,仍有余力,吴国虽势大,却不可能一年之内,连灭诸国。” “既如此,大王何不先一步行至燕国,以观天下时局之变化?” “若吴王庆忌一薨,四海之内,必然鼎沸,届时群雄并起,大王仍可回国复位,恢复江山社稷,岂不善哉?”不得不承认,阚止的这一建议,的确是可行的。 毕竟庆忌已经不再年轻,算得上 “年迈”了。吕壬不同。吕壬还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大有可为。倘若吕壬能熬死庆忌,等庆忌以后驾崩,吴国发生大乱,掌握不住天下大势的时候,吕壬再顺势而起,未必不能让齐国恢复过来。 逃到燕国吗?吕壬一时间很是犹豫。 “大王,燕国苦寒之地,大王去哪里,也只是饱受苦难屈辱,不会有任何的效果。”田恒立即反驳道:“再者说,燕国、代国和中山国,也是在苟延残喘,撑不了多久。想必吴国灭亡齐、宋、鲁三国之后,下一步就会对北方三国发起灭国之战。” “大王,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韩不信一般,在以礼出降吴国之后,他就被吴王册封为韩侯,食邑阳翟一千户,世袭罔替,还赏赐百千强,诸如良田、美宅、黄金、玉帛之属,不可计数,从此韩氏是与国同戚了!” “大王若能效彷韩不信,以齐国而今存在的城邑土地,想必吴王一定能更加善待你!” “大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大王自重!” “这……”吕壬有些迟疑不决。阚止很是义愤填膺的怒视田恒,道:“田恒,你何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 “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你田氏世受国恩,现在到了你报答的时候,你怎能背弃大王,背弃齐国?” “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难道我偌大的齐国,泱泱诸公,尽无一人敢为人先,为大王抗拒暴吴吗?”闻言,田恒皮笑肉不笑的道:“阚止,既然你自诩为忠臣,何不率军跟吴师一战?” “我听说如韩国一般,韩不信都降了,其太子韩庚还与吴军死战。你阚止既然要做忠臣,就应该效彷韩庚!” “你!”阚止被气到了。不过,为了报答吕壬的知遇之恩,阚止还是跪在地板上,朝着吕壬磕头道:“大王,臣愿为大王,为齐国死战!” “好!二三子,看看!这就是寡人的忠臣,大齐的忠臣!尔等,谁愿意如阚子一般,为寡人出战?” “……”群臣尽皆默不作声。见到这一幕的吕壬,原本的满腔热血也被浇了凉水,感到很是沮丧。 事已至此,原本世受国恩的卿大夫们,除了阚止之外,没有谁愿意站出来为吕壬作战了。 这可如何是好?……夜幕降临。在田恒的府上,田恒在自己的书屋之中,接见了来自吴国黑冰台的密使。 “田相,你做的不错。” “大王已经允诺,若田相可使齐国归降,我吴军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临淄城,则田相你日后可为河东郡郡守,食邑临淄一千户,田相你的家产,可一分不少。” “多谢。”田恒不禁松了口气。临淄的一千户食邑,并非是世袭罔替,日后田恒死掉了,还会被收回去,所以田恒并不放在心上。 他真正重视的,还是田氏几代人积累下来的钱财。以及河东郡郡守的职位。 郡守,在吴国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官职,权力不小。能当上一任郡守,这让田恒很满足了。 万一庆忌驾崩,吴国大乱,田恒或是其子孙完全可以靠着作为膏腴之地的河东郡起家,立国称王。 “阚止此人,必须要死。”田恒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杀机。翌日,便传出了阚止遇刺身亡的消息,再也没了指望的吕壬,终于下达了归降吴国的命令。 这就代表着,存在了五百多年的姜氏齐国,宣告灭亡。 第971章 大一统战争 当庆忌率军抵达临淄城的时候,齐国的君臣就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投降仪式。 吕壬的嘴里叼着一块玉璧、光着膀子,穿了一身素衣。而后面紧跟着的大臣们,也是一身素衣,搞得好像集体参加葬礼一样。 周朝以 “礼乐”治理天下,周礼又被划分为五礼,即吉礼、凶礼、宾礼、军礼、嘉礼。 很显然,亡国肯定是属于凶礼的范畴。吕壬不止要衔璧,还要肉袒牵羊。 不有敬事,不敢袒裼。人们只有在敬事的时候,才可以袒露,即便是干农活汗流浃背的话,也不可以随意的袒露。 而羊比较温顺,可以随时任人宰割,国君把自己比作成一直人畜无害的小羊羔,任由对方来宰割。 玉璧,可不是一般之物,那可是而是每次祭祀时候君王用来礼天用的玉璧。 说白了是一个对于诸侯国来说非常重要的 “祭器”,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对方,就好比把自己的保护神交给对方一样。 同时,玉璧象征着国家社稷。此刻吕壬嘴里含着玉表示把自己的一切,包括江山、财富、子民什么的都交出去。 人在去世的时候,按照礼节,在嘴里都要塞上些东西,或是金银玉石之物,或是一些米谷食物……这说明吕壬已经 “死”了,或者是,齐国已经灭亡了。而士和大夫也不能闲着,要 “衰绖”和 “舆榇”。 “衰绖”就是身穿孝服,在头上和腰上系上白色的麻布带。 “舆榇”就是拉着棺材。其意不言而喻:我们的国君此时此刻已经 “死了”,你们吴军是杀是留,全凭你们自愿了。当然,为了显出自己的大度和仁厚,庆忌不能干出这种事情。 庆忌随即上前为吕壬松绑,并烧掉齐国君臣拉出来的棺椁,而玉璧自己就留下了。 “吕壬,自即日起,你便是我大吴的齐侯。寡人赐你临淄一千五百户的食邑,世袭罔替。”庆忌和颜悦色的拍了拍吕壬的肩膀,笑道:“以后,你到咸阳定居,寡人在咸阳赐你一座上等的宅邸,再给你良田三百亩,金一千两,绸缎五百匹,粟米五千石。” “多谢大王!”吕壬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对庆忌感恩戴德。在庆忌善待的亡国之君当中,吕壬的待遇无疑是最高的。 因为,齐国的疆域土地的确够大。值得庆忌如此善待吕壬。……齐国宣告覆灭之后,宋国、鲁国也自知不能抵挡吴国大军的侵害。 再加上,这两个国家并非善战之国,乃是礼仪之邦,见到庆忌这般善待吕壬,于是都纷纷以礼来降。 庆忌于是册封宋王子栾为 “宋侯”,鲁王姬将为 “鲁侯”,分别赐了其原国都一千户的食邑,世袭罔替,诸如良田、宅子、黄金、玉帛之属,也是赏赐百千强。 不过,他们及其家卷,还有一干宗室子弟,都务必到咸阳安家落户,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随着齐、宋、鲁三国的覆灭,剩下的北方三国,燕、代、中山则是仍在苟延残喘。 庆忌早就派出了使者,要求北方三国以礼来降。但是,都毫无音讯,或者是遭到了严词拒绝。 这一时半会儿的,庆忌也无法动辄大战,灭掉北方三国,所以只能暂时忍一忍,只待明年再度出兵。 当庆忌回到咸阳的时候,已经是公元前483年的农历十一月。按照惯例,庆忌在崇政殿举行了一次大朝会,凡是朝中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大臣,都务必到场参加。 “故卫之地,置东郡。” “故鲁之地,置泰山郡。” “故宋之地,置东海郡。” “故齐之地,一分为二,置渤海郡、琅琊郡。” “另外,原来的上郡一分为二,另置北地郡。”原本上郡是吴国最大的一个郡,只是城邑较小,人心还未归附,所以吴国一直不遗余力的进行开发。 这么大的一个上郡,不符合吴国的实际利益。也不一定便于管理。所以,庆忌结合实际要求考虑,决定划分上郡的一半,另设一个北地郡。 所为者,不过是想统一治理,以分原上郡郡守之权。在增设了北地郡、东郡、东海郡、泰山郡、渤海郡、琅琊郡之后,此时的吴国,已经有了整整四十一个郡。 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三川郡、淮水郡、巴郡、蜀郡、长安郡、上郡、陇西郡、河东郡、颍川郡、上党郡、济北郡、清河郡、恒山郡、太原郡、河内郡、魏郡、北地郡、东郡、东海郡、泰山郡、渤海郡、琅琊郡。 人口方面,庆忌保守估计,吴国此时的总人口突破了三千万大关。而还未被吴国灭掉的燕国、代国、中山国,人口加起来都不一定能超过三百万,只是北方三国的军力较强(穷兵黩武),仅此而已。 庆忌要灭掉北方三国,难度可能更大一些。为何?因为燕、代、中山三国的精锐之师尽在,不好招惹。 代国是赵无恤在赵国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以代地为基础。但,这两年来,赵无恤一直都致力于对外开疆拓土,赶走了东胡人,吞并了娄烦、匈奴等多个部落,设置代郡、雁门郡与云中郡。 作为后起之秀,代国的军力丝毫不弱于燕国与中山国。中山国不必赘言,疆域面积在北方三国中最小,但军力鼎盛,桀骜不驯,厮杀起来非常的悍勇。 就连吴军锐士跟中山人的勇士一对一单挑,都占不到多少便宜。燕国作为一个古老的诸侯国,存在最久,综合国力在北方三国中最强,军力却是相对来说较差的。 柿子要挑软的捏,吴国要动辄大战,继续发动大一统战争的话,下一个要灭掉的国家,不出意外的话,就会是燕国。 但是,代国与中山国未必会袖手旁观。有鉴于此,庆忌才没有趁着吞并东方三国的势头,一鼓作气发兵北上。 第972章 刺吴大事 赵国都城,平城。此时,在一座简陋的宫室中,已经自称 “赵王”的赵无恤,正在接见一个特殊的人物。赵无恤坐在陛台之上,下首坐着的两个老者,是赵国的相邦邮无恤以及大司马史暗。 这是赵鞅留给赵无恤的两个值得托付大事的老臣。自从齐、鲁、宋三国宣告覆灭之后,整个赵国上下为之震恐。 因为,所有赵人都清楚,吴国横扫中原之后,下一步就是对北方的燕国、代国以及中山国开战。 值此生死存亡的关头,更多的赵国大臣想的不是如何抵御吴军的入侵,而是收拾金银细软跑路,或者是劝说赵无恤归降。 主张归降于吴国的大臣,已经被赵无恤所斩杀。只因赵无恤跟吴国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宁死都不会投降吴国。 现在,整个赵国(代国)的朝堂上,弥漫着一种 “白色恐怖”。就连代国的民间,都已经有不少赵人或是娄烦、匈奴、东胡部落的人逃之夭夭。 这可真是树倒猢狲散。但,赵无恤依旧是没有放弃抵御吴军的希望。他要放手一搏! 所以,这一年来,赵无恤派人到处秘密寻找可以托付大事的刺客。他打算刺杀吴王庆忌。 现在赵无恤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那个人,也通过了赵无恤设下的种种考验。 “草民豫政,参见大王!”一个相貌平平,蜂腰猿背的青年男子,站到了陛台之下,向着赵无恤躬身行礼。 赵无恤连忙走下陛台,把名为 “豫政”的男子扶了起来,并和颜悦色的道:“豫壮士不必多礼。请坐!” “谢大王!”为了表示跟豫政亲近,赵无恤还特意搬来一张桌桉,两个蒲团,跟豫政对席而坐。 赵无恤的这一番动作,着实是让豫政受宠若惊。 “大王知遇之恩,草民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报答?” “豫壮士,寡人有一个不情之请,想必邮相已经跟你说了?” “草民已经知道。”豫政正色道:“我等侠士,轻生死,重然诺。” “大王欲刺吴,草民愿助大王一臂之力。只是大王,恕草民直言,吴王早年有着‘吴国第一勇士’名号,勇武冠绝天下。” “他虽已老迈,疏于武备,勇武不及往昔,却可能仍有还手之力。再者说,吴王身边甲士环绕,寻常人根本近不得他的身。” “草民若是无法靠近吴王,刺吴大计恐将付诸东流。”闻言,赵无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豫壮士,实不相瞒,为了今日,我赵无恤朝思暮想盼了多年,只为报仇雪耻。” “刺吴计划,寡人与群臣更是筹谋已久,已经有一个周密的部署。”豫政微微颔首道:“愿闻其详。” “寡人这里,有一个稀世之宝,名唤‘随侯珠’。那曾是随国的国宝,楚国的国宝,只是有缘流落到了寡人手中。”赵无恤缓声道:“随侯珠与和氏璧并称为‘随和’,珠联璧合,冠绝天下。吴王已经有和氏璧,想必对随侯珠也是垂涎三尺。” “眼下,吴蛮子一统天下之大势,似乎已成定局,庆忌也是踌躇满志,料定我赵国不敢抗拒吴师,多半会以礼来降。” “所以,寡人将让你作为赵使,以随侯珠与我赵国的山河社稷图,一并献给庆忌,以此来取信于庆忌,近得了他的身,再行刺杀。”顿了一下,赵无恤很是自信的道:“寡人专门为你锻造了一把匕首,如鱼肠剑一般,匕首之上淬毒,剧毒无比,碰到肌肤即死。” “那匕首可藏在山河社稷图的卷轴之中,你献上此图之时,可近于庆忌身前,将他一击毙命。”听到这话,心思缜密的豫政摇摇头道:“大王,恕草民直言,你的这个计划,算不上周密。” “哦?不知道豫壮士有何指教?”赵无恤没有丝毫的恼火,而是虚心的请教豫政。 豫政眯着眼睛道:“吴宫守卫森严,凡事很是谨慎。草民听闻吴王所吃的菜肴,都有专人先尝过有无毒药,再让吴王吃下。” “凡是接见陌生人,吴王一般都会派人搜身,使其手无寸铁,身上也不能藏有任何利器。” “大王说,要藏匕首于画卷之中,恐怕还不等草民见到吴王,就已经被搜查出来,如之奈何?”一听这话,赵无恤不由得皱着眉头道:“这山河社稷图,毕竟是我赵国的诚意所在,吴人岂能冒昧的搜查?” “再者说,此图事关机密,寻常人岂能看见?”豫政摇摇头道:“大王,有备无患。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 “这……”赵无恤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壮士打算如何刺吴?”对于豫政的人品,赵无恤还是信得过的。 豫政的父亲,是之前晋国的着名侠客毕阳,到了豫政这一代,家道中落。 但,作为侠客世家出身的豫政,有着一身好本领,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赵无恤派人试探过豫政的武艺。豫政被诬陷下狱,还能以一己之力击杀十多个甲士之后脱逃,懂得听声辨位,蒙着眼睛还能击败多人。 这般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而且豫政胆大心细,据说十三岁的时候就敢当街杀人,出了名的胆子大。 赵无恤想,也只有豫政这样的人,才敢于冒着巨大危险,前往吴国行刺庆忌。 实际上,豫政的确有这样的 “雄心壮志”!所以他跟赵无恤是一拍即合。 “大王,随侯珠是一颗夜明珠,非黑夜而不见其效用。若能以随侯珠展示为由,趁着那一刻的昏暗,草民可对吴王一击必杀,一定能得手。”豫政眯着眼睛道:“只是,藏器于画卷之中,实属不妥。见到吴王之前,他的鹰犬一定会对草民搜身,如之奈何?”没有武器,赤手空拳的豫政,能杀得死庆忌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可如何是好?”赵无恤一时间犯了愁。难道,准备了这么久的刺吴大事,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吗? 第973章 好一个千古义士 “大王,草民认识一个人,或可为大王所用,成为刺吴计划的关键所在。” “何人?” “师修。” “是他。”赵无恤愣了一下,问道:“师修子如何能助我等刺吴?” “大王有所不知,师修之子,为魏军效力,战死于大梁,故而师修仇恨吴国。”豫政意味深长的道:“草民听说吴王有意编撰一部属于吴国的礼乐,号《吴颂》,以彰显自己的功德,想必名满天下的师修若是应邀,跟随草民一同入吴,吴人一定不会设防。” “为检验师修的真才实学,吴王也会命他弹奏一曲。届时若能将匕首藏于琴中,趁着混乱之际,草民或可将匕首拔出投掷出去,二十步之内,也可一举刺杀吴王。” “善!”对于豫政的计划,赵无恤很是满意。但,豫政似乎认为这样的计划还不够完美。 称不上尽善尽美。 “大王,为刺吴,成就大王你霸业。草民愿意刺瞎双眼,以此来使吴王放下所有防备!” “嘶!”一听这话,赵无恤、史暗、邮无恤君臣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要把事情做绝吗?这么狠?毫无疑问,豫政是一个狠人。不过,倘若豫政不够狠,赵无恤也不敢用他行刺庆忌。 这样的刺杀,作为刺客的豫政注定是有去无回的。他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是跟刺杀吴王僚的专诸一样,被乱刃砍死,剁成肉酱。 “豫壮士,你如此……教寡人如何是好?”赵无恤很是感动,热泪盈眶的道:“你让寡人如何报答你?” “请大王照顾好草民的妻儿即可。”豫政义正辞严的道:“为挽救赵国,为挽救天下苍生免于苦难,为诛灭暴吴,豫政义不容辞!” “好一个千古义士!”赵无恤壮烈激怀的道:“豫壮士,你就是寡人的专诸!请你放心,寡人赐你一千两黄金,良田五百亩,宅邸一座,美人十名!” “你的儿子豫让,日后会是我赵国的上卿,裂地封疆,世袭罔替,从此和大赵荣辱与共!”听到这话,豫政很是感激的道:“多谢大王!臣,愿为大王效死!” “好!”赵无恤为得到豫政这样的人才,很是高兴。这样一个身手不俗,又胆大心细之人,赵无恤就不信还杀不死庆忌。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二年,即公元前482年,正月。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冰消雪融。 此时的吴国还在筹划着发动灭亡燕国、代国、中山国的大事,各种各样的武器辎重,以及钱粮兵马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只待庆忌一声令下,数十万吴国锐士就能北上,为他扫灭北方三国,一统天下。 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了代国要投降的消息,这让吴国的君臣更是大喜过望。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事先,庆忌还派人打探了一下代国的情况。 发现代国的确是没有调兵遣将的迹象,如此种种,似乎是说明了赵无恤的确有投降的心思。 庆忌是一个宽容的人,有容人之量,即便知道赵无恤此人暗藏大志,且仇恨自己,也未必不能原谅他。 但是,庆忌同时也是一个生性多疑之人。赵无恤要派遣使者到咸阳觐见庆忌,并献上随侯珠以及代国的山河社稷图。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又怎能不知道 “荆轲刺秦”的故事?难道,黔驴技穷的赵无恤,要派人行刺自己?庆忌很是怀疑,只是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宣,代国使者豫政、师修觐见——”崇政殿内外,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经久不绝,在宫里回荡着,一层一层的传达下去。 豫政和师修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踏上了崇政殿外的台阶。崇政殿,作为吴国的大殿,建造得非常气派,且富丽堂皇,充满肃穆之感,又不失奢华之气。 光是这巨大的台阶,就高达几十丈,有整整九十五级台阶。这要是换做体力不济的人登上崇政殿,都要累得直喘气。 在台阶的两边,还有戴着面具,身披金甲,穿着绯红色征袍的宿卫,手持方天画戟在那里戒备。 这就是吴国的金甲武士。放眼望去,偌大的崇政殿外,飘荡着属于吴国的绯红色旌旗,以及代表着吴国图腾的 “凤凰”……这偌大的阵仗,要是居心叵测又胆小的人看见,说不定会被吓尿。 豫政与师修在崇政殿外,接受了寺人的一番搜查。在庆忌的授意之下,二人全身上下都被搜了一个遍,就连随身携带的山河社稷图、随侯珠,以及师修的那一方古琴,都被进行了严密的搜查。 诚然,山河社稷图以及随侯珠是为国宝,不能随便示人,不然太过冒昧了。 但,庆忌还是这么做。倘若豫政和师修真的是刺客,也会被第一时间发现,然后就地擒拿,等待庆忌发落。 如果他们不给搜查的话,以庆忌的脾性,会严重怀疑二人是来行刺自己的,而那样更会坐实庆忌的猜疑。 好在,此时的豫政和师修默然不语,任由吴国的寺人搜查一番,见到没有别的东西,他们身上也无任何利器之后,这才把他们放进去。 二人进了崇政殿,只见两侧尽是头戴礼冠,穿着玄色朝服的吴国大臣。 他们尽皆坐在两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 隔着红地毯,陛台之下,还有一条 “御池”,上边跟池塘差不多,呈现出长方形。御池里边有各种各样的鱼,以及荷花、水藻等东西。 偌大的崇政殿,占地极广,到处都是凋梁画栋,帷幔隐蔽。光是这宫殿之上,就有不下三百名吴国的公卿大夫,还显得非常空旷。 站在这样的大殿说话,还会有巨大的回音,绕梁不绝。陛台之上,那个端坐着的男人,正是吴王庆忌。 “赵国使臣豫政(师修)参见吴王!吴王万年!”豫政和师修一起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 豫政还是一个瞎子?庆忌一时间来了兴致。 “二位不必多礼!请坐!” “谢吴王!” 第974章 山河社稷图 “你便是师修?”庆忌坐在陛台之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坐在远处的师修。 “回……回禀吴王,在下正是师修。” “哈哈哈哈!先生,寡人对你久仰大名了!”庆忌放声大笑道:“寡人去年悬赏重金,广纳天下乐师,为我大吴编撰一部《吴颂》,以流传于世,万古流芳!” “先生大名,早就名满天下,寡人还特意派了一人到魏郡,想请先生入吴,主持编撰《吴颂》乐曲之大事,只是听闻先生不见踪影,未曾想先生你已经入代,成了代国的使臣。” “想来,真是让寡人不胜唏嘘。先生有大才,何故舍吴而去代?”颂,基本意义有赞扬、祝愿等。 这是祭祀时用的舞曲,配曲的歌词有些收在《诗经》里面,分周颂、鲁颂和商颂三类。 庆忌自认为吴国功盖天下,自己也是文治武功无人可及,所以有必要做一部《吴颂》,来歌颂自己的功德。 师修,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乐师。师修的父亲是师襄,祖父是着名的 “乐圣”师旷。师旷是晋国晋悼公平公时大臣,太宰,宫廷掌乐太师,古传太极拳开创者,教育家,思想家,最早提出 “民贵君轻”。他善于卜卦推演,被尊崇为算命先生的祖师爷。他生而无目(一说为专心练琴自己刺瞎眼睛),故自称盲臣、暝臣。 师旷博学多才,尤精音律,善弹琴,辨音力极强。以 “师旷之聪”闻名于后世,据说师旷可以听到天庭之音,他同时精通鸟兽语言,他抚琴时,能使凤凰来仪,是神话传说中顺风耳的原型。 他的艺术造诣极高,着名琴曲《阳春》、《白雪》,即为其所作。作为师旷的儿子,师襄同样不简单。 师襄擅击磬,也称磬襄,曾当过卫国的宫廷乐官,做过孔丘的礼乐师傅。 到了师修这一代,同样是一个了不起的乐师。祖孙三代人,都是名满天下的乐师。 “吴王谬赞了,敝臣……当……当不得吴王这般盛赞。”师修咽了一口唾沫,额头上不自觉的已经冒出了冷汗,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而不是结巴。 庆忌见状,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致的问道:“先生,何故有惶恐之状?难不成,寡人长得太过吓人,以至于吓到了先生你?” “不敢。”师修连忙低下了头。坐在一边的豫政不卑不亢的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还请吴王见谅。” “师修子是见到了吴国的威严,吴王之英武逼人,故而失态。” “他生于礼乐世家,曾为魏国乐官,却并未见过这种大场面!”闻言,庆忌笑了笑,道:“如此说来,豫政你是见过大场面之人?””不敢。 敝臣是一个瞎子,如何见到过大场面?”庆忌打量了一下豫政,只见此人双目失明,眼睛是被刺瞎的,而非天生失明。 这让庆忌不由得起了好奇心,问道:“豫子,恕寡人冒昧问一句,你一个瞎眼之人,代君如何信得过你,让你作为使者到咸阳商谈国之大事?” “……”还不等豫政回答,坐在一边的伯噽就出声讥讽道:“这实在是大不敬!” “难道代国没人了吗?代君无人可用乎?竟然派你一个瞎子出使我大吴,真是岂有此理!”闻言,豫政澹澹的道:“赵国并不是无人,只是我王信得过敝臣,这才让敝臣使吴。若吴王看不起残疾之人,敝臣这就回去,让我王再派一名使者入吴。” “这倒是不必。”庆忌眯着眼睛道:“只是,豫子,寡人着实是有些疑惑。你这眼瞎,似乎不是先天失明,而是被刺瞎的?” “吴王果真见识不凡。”豫政低着头道:“吴王,实不相瞒,敝臣这双眼,是被刺客刺瞎的。不久前我王遭遇过一次行刺,是敝臣保护了我王,这才使我王信任敝臣,推心置腹。” “不过,敝臣也因此双目失明,眼珠子都被刺客所伤。” “原来如此。”庆忌这才姑且信了。毕竟,赵无恤在两个多月前遭遇的刺杀,瞒不住庆忌安插在代国的眼线。 “豫子,你代国降吴,可有诚意?” “有赵国的山河社稷图,以及随侯珠,可为诚意!”对于这个事情,庆忌还是略知一二的。 “山河社稷图何在?” “山河社稷图在此!” “呈上来。” “诺。”豫政乖乖的将山河社稷图交给了中车府令胶滑,让后者转交给庆忌阅览。 庆忌看过山河社稷图之后,兴致缺缺。毕竟,这是代国的疆域图,还不及吴国所画的地图详尽。 只是山河社稷图象征着代国,所以庆忌还是笑纳了。 “随侯珠何在?” “随侯珠在此!”豫政双手捧着一个锦盒,并声情并茂的道:“大王,此乃随侯之珠。” “随国有断蛇丘。昔日随侯出行,见大蛇被打成两断,看其蛇有些灵异,便命随行者用药救治,蛇立即能活动。” “此处便叫‘断蛇丘’。一年以后,随侯乘船时,突遇风浪,一大蛇于水中衔大珠献上,它自称是龙王之子,可见随侯珠的确来历不凡!”庆忌点了点头。 关于随侯珠的故事,庆忌还是略知一二的。 “随侯之珠,卞和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寡人有幸能得到随侯之珠,又有和氏之璧,真乃是天命所归!”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群臣都跟着恭维的山呼道。这样志得意满的庆忌,正是豫政想看到的。 “吴王,此随侯珠,流光溢彩,可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正是难得的夜明珠。若不以天黑昏暗之际,不见其神采也。”豫政朗声道:“敝臣斗胆,请大王以帷幕遮蔽这大殿,以见随侯珠之神光!” “这……”庆忌不由得迟疑了起来。 “豫子,何必这般麻烦?代君既然有意献上随侯珠,以示诚意,你直接把随侯珠交给寡人便是。” “吴王此言差矣!”豫政摇摇头道:“神物有灵。随侯珠更是千年难得一见,世上绝无仅有的一颗神物,稀世之宝,岂可轻易示人?” “若按照规矩,吴王你应该斋戒沐浴三日,这才可以迎接随侯珠入吴。” “只是,我王有诚意献上随侯珠,然,吴王礼不可失,若没有相应的礼节迎接随侯珠,敝臣唯恐天神震怒,惩罚吴国,届时倒是敝臣,以及我王的罪过了!”一听这话,庆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坐在陛台之下的群臣,也是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这天神惩罚之说,玄之又玄。 庆忌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这个时代的人迷信鬼神。 第975章 豫政刺庆忌 万一吴国哪个地方发生地质灾害,可能会认为是庆忌不好好迎接随侯珠,继而引发天神震怒,才有这种祸事……有鉴于此,太宰文种起身道:“大王,臣以为豫子所言,不无道理。随侯珠乃是稀世之宝,是神物,神物有灵,大王不可不敬。” “臣附议。” “太宰所言极是。大王不妨且听豫子之言,以帷幕遮蔽宫殿,使随侯珠在我崇政殿中大放异彩!”见到群臣都是这种说法,庆忌姑且信了。 于是,庆忌吩咐宿卫找来帷幕,将崇政殿四周的光线全部挡住。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豫政将宽大的袖子放在了师修随身携带的古琴那里,开启机关,把琴中的匕首拔出来,握在手中。 “豫子,光线已暗。豫子可献上随侯珠了。” “吴王,这随侯珠虽有异彩,却只及室内亮如白昼,这偌大的宫殿,恐怕光华有所暗澹,吴王你见不到随侯珠真正的神光。”豫政低着头道:“敝臣斗胆,亲自将随侯珠献给吴王!” “……”庆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心中很是狐疑。豫政缓声道:“吴王难道怕敝臣是刺客吗?” “哈哈,豫子说笑了。只是,寡人不习惯生人靠近,豫子你对寡人还算陌生。” “吴王此言差矣。”豫政摇摇头道:“生人勿近,这只是吴王你的一面之词。” “敝臣双目已瞎,入殿之前寺人又搜过身,对一个瞎子,吴王又何须这般警惕?” “再者说,敝臣听说吴王乃是天下第一勇士,勇冠天下,难道连敝臣一个瞎子都有所畏惧吗?”被豫政这么一激,庆忌的心中很是不满。 这要是不让豫政亲自送上随侯珠,似乎不合道理,验证了庆忌是一个 “胆小鬼”的说法。庆忌从来都不是一个意气用事之人。不过,他岂能让豫政一介匹夫看扁了? “豫子,请上前来。” “诺!”豫政强忍着内心的狂喜,不卑不亢,双手捧着装着随侯珠的锦盒,一步一步的踏上了陛台。 每走一步,豫政的心里都会微微发颤,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教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想法。 恰恰是这种样子的豫政,让庆忌起了疑心。庆忌对于刺客,并不陌生。 实际上,作为一国之君的庆忌,平日里就没少遭到过刺杀。但,无一例外的是,针对庆忌的刺杀行动,可能还未实施就已经失败了。 成功率太低!此时,由于崇政殿当中的光线过暗,庆忌远远的都看不见人。 只有身边的两名宫娥,以及中车府令胶滑,庆忌依稀可见。刚刚踏上陛台的豫政,也映入了庆忌的眼帘当中。 随着豫政越发的靠近自己,庆忌心里是警铃大作。 “且慢!” “吴……吴王,还有何事?”豫政生怕自己露馅,不由得额头直冒冷汗,不过,此时的庆忌是看不见他那细微的动作。 “豫子,适可而止,到这里止步。你已经靠近寡人五步之内了。” “吴王何不亲迎随侯珠?” “寡人可以亲迎随侯珠。然,说真的,寡人对豫子你并不放心……胶滑,过去搜一下他的身。” “诺!”一听这话,豫政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而后皱着眉头,倒退了一步,道:“吴王如何还搜身?入殿之前,吴王你已经派人搜了敝臣的身,再搜一次身,吴王能找出什么东西?” “这是失礼的行为!”庆忌笑了笑,道:“寡人失礼的行为,也不止这一次。”得到命令的胶滑,旋即上前,双手在豫政的身上摸索着。 倍感不妙的豫政,心中一发狠,就扔了锦盒,亮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淬过毒的匕首,触之即死,所以还藏在鞘中。 “啊!”豫政一脚踹开了胶滑,随后匕首出鞘,一把刺向了庆忌。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若是庆忌没有防备,直接就被豫政一匕首封喉了。 由于跟豫政靠的太近,庆忌只能翻身滚落到一边去。 “刺客!” “有刺客!” “护驾!”胶滑以及身边的宫娥失声惊叫着。由于崇政殿内的光线过于暗澹,群臣都看不见陛台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扯下帷幕!快,让甲士进来!” “诺!”吴国的公卿大夫们同心协力,纷纷跑到崇政殿的周围把遮掩光线的帷幕全部扯下来,同时吩咐殿外的武士冲进来护驾——值得一提的是,在没有庆忌的命令下,除了庆忌自己,任何人都不得携带武器进入崇政殿。 没有庆忌的命令,守在殿外的金甲武士,也是不得进入崇政殿,违者要处死。 而替庆忌下了这一道命令的人,是太子恒。饶是如此,群臣也不敢冲上陛台护驾,就连太子恒都不敢! 那是庆忌的陛台,属于庆忌的位置,他们怎能僭越?万一庆忌秋后算账,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姬庆忌!去死吧!”一击尚未得手的豫政,握着匕首,继续朝着庆忌刺了过去。 真当寡人是软柿子吗?庆忌绕过了一道梁柱, “唰”的一声,拔出了手中的龙渊剑,砍向豫政。 “噗嗤!”一寸长一寸强,再加上庆忌勇武过人,一剑噼下去,豫政的一条胳膊直接被砍掉,血流如注。 而豫政还强忍着剧痛,一把将手中的匕首投掷出去。这还是瞎子吗?庆忌不信! 不过豫政听声辨位的本事太强了。 “休!”千钧一发之际,庆忌原本是能挥剑击落匕首的。他有着这种自信,无法挥剑击落匕首,自己也能躲开。 但,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并挡在了庆忌的身前! “大王小心!” “铛!” “啊!”是一个年轻的寺人挡在庆忌的身前,挨了一匕首之后,重重的倒在地板上。 庆忌瞥了一眼这个寺人,然后又看了看豫政。此时的豫政,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终于强撑不住,跌倒在了陛台一侧的柱子边上,坐如簸箕状,臂膀血流如注,很是凄凉。 “豫政,你为何要行刺寡人?为何要行刺寡人?” 第976章 大一统国朝 面对庆忌的厉声质问,豫政摇摇头,忽而癫狂一般的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庆忌,你这个暴君,我为何行刺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因为你的野心,因为你的沟壑难平,这几十年来,天下死了多少人?多少人的流血牺牲!” “到处都是皑皑白骨,尸山血海!是你,造就了这一切!” “我豫政,不止是为了赵国,也是为了天下人,代表天下人来行刺你!”顿了一下,豫政咬牙切齿的道:“可恨杀你不成,我豫政便要伏诛了。” “不过,你杀死一个豫政,日后还有千千万万个豫政!” “庆忌,我会在九泉之下等着你!” “终有一日,你会不得好死!”闻言,庆忌只是睥睨了一眼豫政,眼中杀机森然。 陛台之下的群臣,更是一个个都义愤填膺。国君的生命遭受到了威胁,差点死在了大殿,差点死在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让他们如何能不感到愤慨? “杀了他!” “杀了他!” “此獠罪该万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大王,请将豫政千刀万剐!” “对!凌迟!千刀万剐!”庆忌挥了挥手,示意群臣稍安勿躁。等到偌大的崇政殿都安静下来之后,庆忌这才缓缓的蹲下身子,一脸澹然的神色,看着豫政,缓声道:“豫政,你不过是一个势利之徒,前来行刺寡人,为的只是你个人扬名立万,垂名史册,何必把自己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你成功了。千百年后,史书上会记载,有一个叫做豫政的刺客,行刺了吴王庆忌,还险些得手!” “有这样的成就,你可以含笑九泉了。”豫政是一个失败者,只是他干的事情太过轰动,难免不会被史书记载下来。 豫政这样的人,就跟专诸、要离一般,重名节,轻生死。为了出名,他们不惜以身犯险,冒天下之大不韪,什么卑鄙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而且无所不用其极。 对于豫政的胆识,庆忌还是颇为钦佩的。不过,这种人庆忌留不得。对于庆忌所言,豫政只是三缄其口,没有说话。 他自知此行有来无回,早就存了死志。 “豫政,你说因为寡人的野心,这几十年来到处白骨皑皑,尸横遍野。但,你可知道,即便没有寡人,这种情况也不会改变,而且会持续很多年!” “没有寡人,这世道演变下去,只会更加残酷!会死更多的人,会有更多无辜的黎庶饱受苦难!”庆忌大手一挥,霸气侧漏的朗声道:“你知道寡人要做什么事情吗?” “寡人立志要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域,现在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凡王师所到之处,皆为我大吴之疆土!” “自周平王东迁以来,诸侯争霸,列国之间的杀伐战乱,持续了近三百年,从未停止过。”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多了一片废墟。寡人要做的,就是在这片废墟,这片残砖瓦砾之上,建立起一个大一统的国朝!” “四海之内,没有吴人、齐人、赵人的分别,皆为国人!” “寰宇之中,再无华夷之别,天下合同一家,不分彼此。” “每个人说着一样的语言,使用着一种文字,行驶在同一车轨上!” “寡人要让,天下只有一个声音——寡人的声音!” “寡人要建立的,是旷古烁今,前所未有的大一统国朝!” “就在刚刚,你差点毁了大吴,毁了这一切!”被庆忌这样怼的豫政,张了张嘴,终究是无法反驳。 庆忌的野心太大了。不知道,这个新的国朝,能不能承载的起他的野心。 “来人!把豫政拖出去,车裂!” “诺!”进入崇政殿内的金甲武士,得到庆忌的命令后,立即将死狗一般的豫政拖拽了出去。 心丧若死的豫政,终究是没有说出一句话。庆忌感觉,自己的这一番话,已经触及到了豫政的灵魂。 “父王,师修要如何处置?”太子恒上前询问道。庆忌没有说话,而是一步一顿的走下了陛台,看着已经吓得脸色发白,额头上尽是豆大汗粒的师修,他只是睥睨了师修一眼。 “师修,你也是赵无恤派来行刺寡人的吗?” “是。”师修并没有否认。 “你为何要刺杀寡人?” “吴王,恕我直言,你那无穷无尽的野心,会害死很多人,而且已经害死了很多人。”师修鼓起勇气,沉声道:“在暴吴治下,天下人是不会太平安康。” “呵呵。冥顽不灵……”庆忌讥讽的一笑,道:“师修,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我大吴治下的子民,丰衣足食,尽皆安居乐业。”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不正是已经覆灭的赵国、齐国、宋国等列国吗?” “你们骂寡人是暴君,吴国是暴吴,岂不知寡人能让国人生活,而列国的黎庶只能称之为‘生存’!” “有的人,甚至都无法生存,不得不背井离乡的逃亡!” “如你师修一般,终究还是活得太过安逸了,不知人间疾苦!” “你知道吗?寡人至少可以提前五年扫灭列国,一统天下,但是迄今为止,还有燕、代、中山三国苟延残喘,原因何在?” “寡人体恤民力,不想穷兵黩武,因为战争而拖垮了民生!” “如若不然,你现在也无法站到寡人面前了。”庆忌这可不是在说大话。 吴国早就是一家独大,傲视群雄的天下大国。迟迟没有一统天下,只是因为庆忌体恤民力,想着一边打仗,一边恢复民生,不想因为战乱造成太大的破坏而已。 不然,凭借着吴国雄厚的国力,灭了一个国家,占领其疆土,并不想着恢复民生,而是集中一切国力全力发展军备的话,天下早就被庆忌统一了。 “吴王,你杀了我吧。”师修心丧若死的道。 “不,师修,寡人不杀你。你跟豫政不同,你有着极高的音乐才华,寡人惜才,若你愿意为我大吴编撰《吴颂》,寡人不但饶你不死,还可以对你加官进爵,让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第977章 天命所归,护驾之功 “呵呵,吴王,你饶了我一命,你以为我会感恩戴德吗?”师修冷笑道:“不,你只是想彰显自己的仁德爱才之名,我师修绝不会成为你的垫脚石?” “你又错了。”庆忌澹澹的道:“师修,你太高估自己,也太小觑寡人了。” “你不愿为寡人编撰《吴颂》,寡人不介意,还能饶你不死。寡人就留你一条命,让你看看这大好河山,看看这世事变化!” “十年后,你再来到寡人身边,看看在寡人治下,在大吴治下,天下万民究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是一个太平盛世。” “你……”师修不由得愣住了。 “送师修离开!” “大王。”御史中丞伯噽义愤填膺的站了出来,道:“此人配合豫政行刺大王,罪无可恕。大王,若不处死师修,实在不足以平民愤!” “不必了。”庆忌澹澹的扫了一眼师修,道:“师修,不瞒你说,你们的刺吴计划看似周密,实则寡人早就得到了风声,有所防备。” “你为何刺杀寡人,寡人也知道。你儿子死在大梁,为魏国殉葬了,这怨不得寡人,怨不得吴国。” “欲杀人者,必须要做好被人杀死的绝悟,将军难免阵上亡。” “有这样的儿子,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而不是想着为他复仇。如此活着,太累。” “你要是有本事,也不该行刺,而是堂堂正正从正面击杀寡人……寡人言尽于此,你,走吧!”闻言,师修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的抱着古琴站了起身。 “暴君,去死吧!”师修忽然跟发狂一般,抱着古琴砸向庆忌。而庆忌的眼神一冷, “噗”的一脚踹飞了师修。两名金甲武士连忙将师修摁住,让他动弹不得。 眼看着师修还执迷不悟,想着袭击庆忌,群臣都纷纷进言,要将师修跟豫政一般,五马分尸。 但,庆忌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让人送师修离开。这不止是彰显了庆忌的大度,宽仁为怀,也是庆忌真的没有处死师修的想法。 杀一个师修容易,但是千千万万个师修呢?一味的杀戮,终究是于事无补的。 庆忌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就是在行动上证明,自己的确是千古圣王,能让天下万民都免受战乱之苦,从此富足安康。 ……师修被送走之后,偌大的崇政殿,血迹被擦干了,庆忌与一众公卿大夫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臣等有罪!”文种、范蠡、伯噽、孙武等群臣全部下跪。 “二三子何罪之有?”太宰文种硬着头皮道:“大王,臣等见到豫政刺王杀驾,没有上前阻止,险些使大王命丧当场,实在是罪该万死!” “请大王降罪!”闻言,庆忌澹澹的笑道:“这怪不得尔等。是寡人早年定下的规矩,没有王命,武士不得上殿,卿等也不得逾越陛台一步。” “豫政突然暴起,谁都未曾料到。好在,寡人在关键时刻,识破了豫政的不良动机,这才免去了一次杀身之祸。”文种叹气道:“大王有上苍的气运庇护,逢凶化吉,天命所归,只是大王若不降罪于臣等……臣,实在是愧对大王,愧对江山社稷,愧对大吴千万国人!” “若大王不降罪,臣当辞去太宰之位!” “请大王降罪!”群臣哗啦啦的跪了一地,深感惶恐,都异口同声的山呼道。 就连文种这种权力欲望极大的人,都说出这种话语,可想而知内心多么自责。 虽然是庆忌有王命在先,但是他们见到国君有危难,还顾忌王命,害怕因此有杀身之祸,的确是百死莫赎的。 群臣的心里都过意不去。庆忌则是语重心长的道:“既如此,二三子每人,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诺!”群臣这才松了口气。好歹是小惩大戒。太子恒这时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道:“父王,豫政行刺之际,儿臣为权宜之计,命令武士上殿,请父王责罚!” “你无罪。”庆忌微微颔首道:“事急从权。你是寡人的嫡长子,大吴的储君,你有资格代寡人发号施令。””诺。”这只是庆忌在故意为太子恒开脱如若不然,庆忌真的追究下来,太子恒这个储君是当到头了,即便不被处死,至少也会被废黜储君之位。 “适才上前护驾的那个寺人何在?” “小人在。”陛台下首的一侧,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寺人站了出来,跪在地板上,向庆忌毕恭毕敬的行礼。 这偌大的崇政殿中,除了吴国的君臣,还有几个宫娥、寺人。寺人是可以走上陛台的。 毕竟是阉人,他们没有资格干 “大事”。所以他们走上陛台是无罪的,至少庆忌不追究下来,就不会有罪。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大王,小人名唤赵高。” “你……你叫什么名字?” “赵……赵高。”这个寺人也是命大,被豫政投掷出的匕首砸到还不死。 这还要归功于赵高胸口处的一块玉佩,不偏不倚正好就射中了那块玉佩。 玉佩碎了,但是赵高安然无恙。不过,他还是有护驾之功的。 “你是故秦国宗室?”庆忌皱了皱眉头。毕竟,秦国与赵国都是赵氏,只有宗室之人才能以 “赵”为氏。 “不敢。”赵高低着头道:“大王,小人祖上的确是出自秦穆公一脉,但是早已家道中落。小人的祖父、父亲都曾到当时还是晋国治下的邯郸定居,发生战乱后,小人一家一路颠沛流离,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关中。” “原来如此。”庆忌语气稍微有所缓和,便道:“这赵高……不好听。寡人赐你吴姓,日后你便称之为‘吴高’。” “多谢大王赐姓!”吴高千恩万谢的跪了下来,喜笑颜开。能被庆忌赐一个姓氏,还是国姓,这可是莫大的荣幸了。 尤其是对吴高这样的寺人而言。有着护驾之功,庆忌是不好亏待吴高的。 “日后,你便为滋德殿主事。” “多谢大王!”被庆忌这样破格提拔的吴高,不由得感激涕零的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的磕头。 第978章 攻灭北方三国 “大王,赵无恤竟敢派人行刺大王,罪大恶极!”御史中丞伯噽手持牙笏,一脸愤慨的神色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臣以为,应该即刻发兵,踏平代国,擒杀赵无恤,以泄心头之恨!” “对!发兵灭代!擒杀赵无恤!” “大王,臣愿领兵出征,不灭代国,誓不回都!” “臣愿领兵灭代!”群臣尽皆义愤填膺,发誓要灭了代国,杀死赵无恤,替庆忌报仇。 人心可用!在苟延残喘的代国、燕国、中山国三国当中,代国的赵无恤,跟吴国有着血海深仇,一定不会归降,宁死不屈。 中山国跟吴国也有着新仇旧恨,再加上中山国的前身是鲜虞戎,民风剽悍,战斗意志极强,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所以,北方三国当中,唯一有可能对吴国以礼来降的就一个燕国,还存在一定的变数。 北方三国不同于齐、鲁、宋三国,北方三国的精锐之师还在,并没有被吴国打残。 故而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吴国轻易不能灭掉。 “好!”庆忌也等不及,要见到大吴一统天下的那一日,于是大手一挥道:“我大吴灭代,包举宇内,指日可待!” “孙武!” “臣在!” “寡人给你步骑十五万人,半年之内,务必给寡人踏平代国,擒杀赵无恤!” “诺!”国尉孙武立即领命。 “田穰苴!” “臣在!” “寡人给你步骑十五万人,出兵灭中山国。务必马到成功,勿让寡人失望!” “诺!”左司马田穰苴当即答应下来。庆忌又环视一周,道:“二三子,最多不出一年,寡人与尔等,就能看见我大吴一统华夏九州了!” “历史会铭记这一刻,我等将永垂不朽!” “大王万年!大吴万年!”群臣都纷纷下跪,异口同声的山呼道。不过,大司马伍子胥提出了异议。 “大王,臣愿领兵出征,为大王灭燕!” “……”庆忌笑了笑,道:“伍员,灭燕之事,不可操之过急。等代国、中山国一覆灭,燕人岂能不以礼来降?” “大王,那臣愿随同武安君或者武阳君出战!”伍子胥还是不服气,庆忌没有给自己分配任务。 毕竟,他跟孙武是一个等级的,在官职上还要高于田穰苴一些。按理说,庆忌发动灭国之战,应该要优先考虑伍子胥……然而,庆忌只是摇摇头,道:“伍员,塞外苦寒,你年纪大了,不宜去那苦寒之地。” “大王是瞧不起臣吗?”伍子胥的脾气非常刚,居然敢在朝堂之上,跟庆忌说出这种话。 这牛脾气,不愧是 “烈丈夫”伍子胥。难道伍子胥看不出来,庆忌是在体恤他吗?要知道,这个时候的伍子胥,已经是七十余岁的高龄了,尽管身子骨还算硬朗。 但是,塞外苦寒之地,万一让伍子胥去折腾,有去无回,庆忌岂不是要悔之晚矣? “不必说了。”庆忌摆了摆手道:“寡人心意已决。伍员,你若是非要有事做,可以在咸阳整军备战,或者负责粮秣辎重运输之事!” “诺。”伍子胥无奈的答应了下来。他知道庆忌的良苦用心。但是,整军备战? 代国和中山国都灭了,燕国多半会以礼来降,日后的吴国,岂不是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代国都城,平城。此时,在代王宫的大殿之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压抑的氛围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豫政行刺庆忌失败,惨遭车裂的消息传来,代国朝野上下是一片震恐。 明眼人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代国,将会遭到吴国复仇大军的讨伐。 自己的君王被行刺,差点身亡,这会让吴军将士上上下下极度愤慨,然后爆发出同仇敌忾的非凡战斗力。 这也让吴国师出有名。 “二三子,寡人适才得到消息。庆忌拜孙武为大将,出兵十五万,伐我赵国;同时庆忌以田穰苴为大将,挥师伐中山国。”赵无恤脸色凝重的道:“此诚我赵国危急存亡之秋也。” “寡人盼望我等君臣,上下一心,同心戮力,一起渡过这次难关。”渡过难关? 说真的,就连赵无恤自己心里都没底。但,事到如今,赵无恤只能放手一搏了。 “请大王发号施令,臣等,敬受命!”史暗带头站出来,义正辞严的道。 有了作为大司马的史暗表态,赵国的公卿大夫这才纷纷请战。不过他们早就没了战意。 别看代国现在的疆域不小,人口不少,但是真正能被赵无恤利用起来的国力,少之又少。 赵无恤所建立的代国,极大一部分是在胡人的土地上建立起来的。人心尚未归附,国力又不强,只是军力强盛又如何? 再强,能强得过随便就可以动辄十多万大军的吴国吗? “相邦。” “臣在!” “你即刻替寡人拟一道全国征兵令,凡国内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都务必集中到平城,编练成军之后,即刻投入战场,不得延误。”顿了一下,赵无恤又道:“同时,把国库仓禀里的钱粮全部拿出来,诸如黄金、玉帛、丝绸、器物等等,一样不留,全部用来犒赏三军,发给将士们,让他们作战务必悍不畏死,奋勇争先!” “诺!”邮无恤答应了下来。赵无恤所建立的代国,其中以东胡、娄烦、匈奴等草原部落的胡人居多,要利用他们作战,不给些好处,怎么可能? 要想马儿跑,就必须要给马儿吃草,钱粮要给到位。 “另外,向燕国,还有塞外的东胡,以及娄烦、匈奴等部落遣使,让他们尽可能的发兵来援救。”赵无恤皱着眉头道:“唇亡齿寒。我赵国一旦覆灭,狼子野心的吴王庆忌,势必会继续北上,到时候东胡、娄烦、林胡、匈奴等部落,恐怕会跟西戎八国一般,被吴国所吞并。” “告诉他们。若他们愿意南下牧马,跟赵国一起反击吴军,攻略中原,事成之后,北方我可以让给他们,我只要赵国故地。” “诺!” 第979章 泱泱大国 孙武率领吴国十五万步骑,从晋阳出发,一路北上征讨代国。吴军一路攻城略地,迅速攻克了代国的孟县、仇余、霍人等城邑,进抵夏屋山到句注山一线。 此山又名陉岭、西陉山陉,雁门山。这里群峰挺拔、地势险要,东西两翼,山峦起伏。 山嵴长城,其势蜿蜒。早在多年前,赵鞅攻下代地的时候,就相中了句注山和夏屋山这片形胜之地,于是在此地建造关隘,使之成为了一座雄关——雁门关! 雁门关以南,为赵国,雁门关以北则是娄烦、林胡、匈奴等胡人的领地。 赵国覆灭之后,赵无恤凭借着赵国的残余势力,出雁门关,赶走或吞并了诸多北方的游牧民族,建立代国。 赵无恤意识到,只有守住雁门关,才能使代国不至于被吴军覆灭。所以,早在赵无恤建立代国的时候,就进一步加固了雁门关的防御工事,并驻防重兵。 当孙武率军进攻雁门关的时候,发现这一处关隘着实是易守难攻。 “杀!”冒着敌人的箭雨,吴军锐士们悍不畏死的顺着云梯,爬上城关,跟赵卒展开了殊死搏斗。 但,赵军的反抗非常激烈。吴军使用了投石机、回回炮、床弩、蹶张弩等威力巨大的武器,都不能撼动雁门关分毫,哪怕是用上了吴国人引以为傲的震天雷,也是效果一般。 “轰隆隆!”硝烟弥漫,爆炸声此起彼伏。碎石飞溅之间,浓烟滚滚,一些防不胜防的赵军将士被直接炸死,血肉模湖的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或者是还没有被炸死,却一个劲儿的哀嚎着,等待着生命的流逝……每当吴军抛射过来的震天雷停止之后,城关之上的赵军士卒总是会探出头,继续张弓搭箭,射杀了一个又一个吴兵。 赵军用箭失、滚木、擂石、金汁等东西,对吴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每一波攻城战,吴军至少要死掉几百人,才会宣告终结。 孙武站在戎车之上,看着前方惨烈的战况,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估摸着,吴军与赵军的伤亡比例接近于一比一。 作为攻城的一方而言,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战绩。但是,吴军的精锐程度跟赵军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对于孙武而言,赵军大多数都是杂牌军,怎么能跟身经百战,或者是训练有素的吴国正规军相提并论? 死一个士兵,都让孙武心中倍感肉疼。 “鸣金收兵。” “诺!” “铛铛铛铛!”随着孙武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正在攻城的吴军将士,不由得松了口气,如蒙大赦,纷纷犹如潮水一般退去,跟受伤的老虎一样,暗暗舔舐着伤口。 ……夜幕降临。在中军大帐之内,孙武召集一众吴军将领,升帐议事。 对于这两天的战况,众将心里都不甚满意,却又无可奈何。公子章出列道:“武安君,末将认为,一味地在雁门关跟代人死磕,实属不智。” “既然雁门关险峻,易守难攻,我军何不从别处突破?” “我愿率万余铁骑,绕过句注山以及夏屋山之后,渡过长子河,直扑代国的都城平城!” “不妥。”孙武当即否决道:“孤军深入,太过危险。” “按照代人的战法,一定会坚壁清野,哪怕是将平城丢掉,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困死深入的吴师。绝不能这样冒险。” “这……可是我军如何能攻破雁门关?”公子章叹气道:“武安君,我听说赵无恤还向燕国,以及东胡、林胡、匈奴、娄烦等北方的戎狄遣使,请求他们派兵增援。” “一旦胡人南下,届时我吴军就算是正面一战,也未必能占到多大的便宜。”闻言,孙武缓声道:“老夫倒是不怕胡人南下。” “再多的胡人,在老夫看来也只是土鸡瓦犬,不值一提。” “跟代军在雁门关打拉锯战,反而对我吴军不利。” “传我将令,全军停止进攻雁门关,伺机而动。” “诺!”不得已的情况下,孙武只能是选择在雁门关跟代军干耗着。因为,吴军的震天雷、回回炮等先进的武器,也不是万能的。 即便孙武用兵如神,对方龟缩着不出战,还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的情况下,孙武也是无计可施。 ……吴国都城,咸阳。此时,在滋德殿内,庆忌正在阅览前线传回来的战报。 坐在陛台下首的,是太子恒、大司马伍子胥及太宰文种。 “代国与中山国的抵抗,都非常激烈。” “孙武所部兵马,被代军阻击于雁门关。田穰苴率军攻入中山国,一个月来,相继攻克顾、肥、扶柳、石邑等八座城邑,直插中山腹地,连中山国的都城中人都已经陷落。”庆忌皱着眉头道:“然,中山人仍旧没有放弃顽抗。” “他们躲到了深山中打游击,不时的出来袭击城邑之内的将士,给予我吴军造成了不小伤亡。”庆忌不得不承认,中山国的确是一个顽强不屈的国家。 中山国经历了戎狄、鲜虞和中山三个发展阶段,曾长期与晋国等中原国家交战,一度被视为中原国家的心腹大患,经历了邢侯搏戎、晋侯抗鲜虞的事件。 中山国因为国力太小,所以不得不崇尚武力以求自保,之前强大的晋国一直压得中山国难以喘气。 中原局势大变,列国纷争之后,中山人就励精图治,发展军备,使国力不断增强。 时至今日,庆忌认为燕国、代国、中山国这北方三国当中,军力最强的当属中山国。 田穰苴率领十五万大军,一个月就灭掉了中山国?这不是假的捷报。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中山国面对吴军强大的攻势,自认为不敌,却又不会投降,所以采取了以守为攻,躲到深山里打游击的做法,让吴军吃了不少苦头。 “大王,对于敌人打游击的战法,我吴军并不陌生。”伍子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昔日,我吴军征讨骆越的时候,越蛮子就是躲在深山老林里不断伏击吴军,使我吴军死伤惨重。” “有这样的先例在,大王,臣以为,我吴军应该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法。” “想办法逐一围剿山里的中山戎,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三光政策吗? 庆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抢光、杀光、烧光,这样残酷的战法,吴国曾经对骆越人使用过,而且效果还不错。 只是,吴国真的有必要对中山人这么做吗? “大王,臣以为不妥。”太宰文种沉声道:“一味地杀戮,只会增添仇恨,并无多少裨益。” “我大吴乃礼仪之邦,泱泱大国,应该以德服人,以怀柔政策征服、教化中山戎,切不可徒增屠戮,以免日后治理起来,多有不便……” 第980章 以德服人 伍子胥与文种,一个是大司马,一个是太宰。 一文一武,所处的位置不同,考虑到的事情也是不尽相同。 如眼下怎样成功灭掉中山国的事情。 伍子胥主张杀戮,而文种主张怀柔(感化)。 想当年,吴国发兵征辟百越、百濮之地,那是多么不易? 吴军将士当时最大的敌人,并不是越人、濮人这些蛮夷,而是丛林里的瘴气,以及毒虫勐兽,稍有不慎,吴军士卒就可能染上疟疾,不治身亡。 而且,那个时候的吴军遭遇了骆越人的顽强抵抗,伍子胥主张使用三光政策,残酷的镇压了骆越人的叛乱。 这种战法的确是行之有效的,让骆越人畏惧吴国,畏惧吴军,不敢再轻易发动叛乱。 但是,吴国要在仇恨吴国之风盛行的骆越之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统治,很是困难。 一向是桀骜不驯,不服王化的骆越人多年来,还不时的闹起叛乱,让庆忌颇为头疼。 哪怕是时过境迁,过了这么多年,时至今日骆越人还有躲在深山里,不肯归附吴国的。 这就是仇恨滋生出的一大苦果。 庆忌只能希望依靠时间来磨灭这种仇恨,让那些还躲在深山里,自力更生的骆越人,主动下山归顺到吴国治下了。 世外桃源? 不,就庆忌所知道的,躲在深山里生存的骆越人,日子过得相当惨澹,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就跟原始人一样依靠狩猎为生。 他们生活的地方还随时随地都隐藏着危险,有性命之危。 即便如此,桀骜不驯的骆越人,也依旧不肯下山归附吴国…… 有骆越人这样的先例在,吴国君臣在对待如何征服中山人的事情上,不得不慎之又慎。 “太宰此言差矣。” 伍子胥眉头紧锁,道:“据老夫所知,中山国多崇山峻岭,便于隐蔽,不利于大军作战。那里的地形复杂,不是我吴军能在短时间内习惯的。” “中山国的前身是鲜虞戎,鲜虞戎自古以来,就是我华夏列国的心腹大患。” “一百多年前,鲜虞出击邢国,次年又征伐卫国,邢君出逃,卫君被杀。” “齐桓公联合宋、曹、邢、卫诸国的兵力挫败鲜虞,才将邢、卫两国从灭亡中挽救回来。” “几十年前,当时还是霸主的晋国曾派荀吴两次出兵,破鲜虞中人城,几乎灭了鲜虞。” “但,鲜虞人过了十年,主动出兵晋国平中,大败晋军,俘虏晋国勇士观虎,报了晋灭肥、鼓,占领中人城的一箭之仇。” 顿了一下,伍子胥语重心长的道:“鲜虞人建立中山国,已经有二十余年,国力益强,尤其是在军力上,不弱于昔日之韩魏两国的鼎盛时期。” “中山人本身又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国家,难以教化。” “太宰你主张以怀柔政策,试图感化中山人,老夫唯恐中山戎不吃你的这一套,反而恩将仇报,进一步坑害我吴军。” “这……” 文种闻言,欲言又止,不知道拿什么话语去回怼伍子胥。 这时,坐在一边的太子恒向庆忌进言道:“父王,儿臣以为,中山国虽不弱,现在却等同于亡国。” “他们几乎是主动放弃了城邑,逃到了大山中负隅顽抗。” “但是,城邑、乡村之间,仍有中山人定居。” “父王何不采取我大吴之前的惯用之法,移民戍边,或者是把中山人迁到南方?” 吴国移民戍边,或者是迁移不安分的黎庶到别的地方去,这种方法是屡试不爽的。 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风俗习惯有所不同的外族人,作为移民的人,他们多半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譬如,庆忌当年就把不少秦国遗民迁到巴蜀之地,把不少楚国遗民迁到南方九郡。 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出什么幺蛾子。 还不等庆忌说话,伍子胥便反驳道:“不妥。” “太子,且不说这样的成本太高。中山人的主力仍在,一旦我吴国移民戍边,或者是把中山国人迁到别的地方去,一定会激起中山人的顽抗。” “这会造成中山人极度敌视我吴国,可能会适得其反。” “这……” 庆忌不得不承认,伍子胥的这种说法没错。 移民戍边也好,把人迁到另一个地方去也罢,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对方别无选择,再无反抗之力,只能被动的服从吴国的安排。 现在,中山人的主力还没有被消灭掉,吴国就急不可耐的要迁移掉中山国人,岂不是会适得其反吗? 即便是吴国移民戍边,也会造成反效果。 中山人岂能容忍,自己的世代相传的土地被别人霸占了? 文种忽而道:“大王,臣有一个对策。” “请讲。” “我吴国的黑冰台之前在中山国安插了不少细作,能接触到中山国的一些权贵。大王何不让他们拉拢中山人的贵族,分化打击他们?” “善。”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采取分化打击的方法,找出一些“鲜虞奸”跟吴国合作,效果可能较为缓慢,但绝对是行之有效的。 “吴恒,此事交给你去办。同时派人告知田穰苴,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伤亡,大军切不可出城作战,更不能深入大山,让他静观其变。” “诺!” 太子恒答应了下来。 文种又问道:“大王,武安君在雁门关遭到了代军的顽强抵抗。若战事陷入拉锯,臣唯恐燕国以及林胡、东胡、娄烦、匈奴等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助代,届时战局可能对我吴军不利。” “为慎重起见,大王应该考虑增兵代地,以期武安君尽早攻破雁门关,灭了代地,不给塞外的胡虏任何南下牧马的机会。” 庆忌微微颔首道:“那就从三川郡、河东郡、上党郡、颍川郡、上郡征召兵员五万人,奔赴雁门关,让孙武务必尽快攻克雁门关。” “大王圣明!” 事已至此,庆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毕竟,他身处后方,坐镇中枢,只能把希望放在孙武、田穰苴的身上,自己也好在后边不遗余力的支持他们在前线作战。 第981章 自作孽,不可活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二年,即公元前482年,农历三月末。吴国伐灭代国、中山国的两路大军,进展并不顺利。 田穰苴虽率军占领了中山国所有的城邑,却被中山人 “以山岭包围城邑”的战法,搞得不胜其扰,损失颇为惨重,不得不守在城内,以待时变。 雁门关那边,孙武所部兵马对雁门关久攻不下,索性就在那里跟代军对峙起来。 一连两个月,孙武都没有对雁门关发起进攻。就在这时,燕国以及东胡、林胡、娄烦、匈奴等游牧民族组成的联军,终于抵达了雁门关,磨刀霍霍,准备对吴军发起反击。 庆忌增援的五万兵马已经到位,但是孙武认为,此时不宜跟燕代联军以及胡虏们正面一战,于是主动丢弃了孟县、霍人等城邑,大军退守到晋阳城、梗阳、平陵、祁县。 吴军凭借着完善的防御工事,坚壁清野,避而不战。由于缺乏大型的攻城器械,再加上兵力方面不占据多少优势,联军不敢发起攻城战,只是针对吴国的太原郡各处地方,展开了惨无人道的 “扫荡”。 “胡狗,老子跟你拼了!” “杀!” “乡亲们,这些人面兽心的胡虏要霸占我们的家园,yin辱我们的妻儿,劫掠我们的财产,杀戮我们的同胞!我们能答应不?” “不能!不能!”太原郡的各处乡邑,黎庶们都自发的组织起来,奋起反抗。 他们拿着铁剑、铜戈、斧头等五花八门的武器,甚至是用上了木棒、镰刀、菜刀、锄头等东西,跟胡人浴血奋战。 然而,他们的满腔热血,最终还是不能改变被身首异处的下场。燕赵之地,多康慨悲歌之士! 有着尚武之风的黎庶们,不论是青壮,还是老弱妇孺,都拿着趁手的家伙,跟入侵自己家乡的敌人拼命。 “噗!” “唰!”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嘶吼着,拿着一把锄头扑了上去,却被一个胡虏狞笑着,一剑砍断了胳膊,而后被踹飞了出去,血流不止。 眼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老者奄奄一息,要活不成了,那胡人还想上前补刀,却冷不丁的遭到了一个 “熊抱”,被扑倒在了地上。 “放开我!嗷呜!”那是一个年迈的妇人,凭借着一口牙齿,硬是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吃痛之下,那胡人发了狠,把妇人一脚踢飞出去,而后一剑刺穿她的胸膛。 “娘!”一个中年汉子红着眼睛,悲愤的怒吼一声,一矛投掷过去,直接给那胡人的心窝子来了一个 “透心凉”!看见自己的同伴被杀,胡人们也都愤怒异常,围了上去,将那个敢于反抗的汉子乱刃分尸,剁成了肉酱。 这偌大的村落中,到处都发生了战斗。厮杀声、哀嚎声、狞笑声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过了许久,村落里边燃起了一片火海,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胡人们满载而归,手上拿着鸡、鸭、鹅等等家禽,车子上放着刚刚被放过血的猪、犬、牛等等牲口,浑身上下尽是嗜血的气息。 原本祥和的村落被付之一炬,并没有剩下几个活口。而这,只是偌大的太原郡的一个缩影。 胡人们缺乏攻城器械,无法攻城,只能对来不及撤走,或者是不想撤走的农村进行烧杀抢掠,以此来补充军资,顺便慰劳一下自己。 鸡、鸭、鹅、牛、羊等家禽牲畜,以及一袋又一袋的粮食,那就是胡人们的战利品。 还有一些妇女,也被他们当成了战利品,跟驱赶牛羊一般带走。有些不胜其辱的妇女,直接投河自尽,或者是跟胡人拼命,最终惨遭杀害……相对于胡虏们的残暴行径,燕军和代军还是能做到秋毫无犯的。 毕竟,他们都有着军纪的约束。他们是士兵,而不是禽兽!当然了,也有一些眼看着胡人烧杀抢掠,赚得盆满钵满,自己也心动的代军士兵,加入了 “洗劫大军”之中。代军不同于燕军,不同于中原列国的军队。代军的成分很是复杂,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胡人,赵无恤所树立军纪约束不到他们。 此时此刻,赵无恤搭乘着一辆戎车,经过一座村落的时候,还三申五令,严禁将士烧杀抢掠,要对黎庶们秋毫无犯。 但是,又有多少将士能听从赵无恤的命令? “他就是赵王?” “呸,什么赵王,分明是代蛮子。他可是先君简公临终前所立的储君,为何要联合塞外的胡虏来祸害咱们?” “我赵人中,出了一个大祸害!” “他赵无恤已经不是赵人了,他是戎狄……”大街小巷,乡野之间,人们都在议论纷纷。 走在路上的赵无恤,心情很是沉重。他环顾左右,看见的都是黎庶们的冷眼,以及百般嫌弃,对自己畏之如虎! 赵无恤,他是赵国的国君,为何会被自己的 “国人”嫌弃到了这种地步?难道是吴人的同化能力太厉害,能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内,让赵人全部归心了吗? 不,并非如此。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一切都是赵无恤一手造成的。 “寡人得到了赵国故地又如何?寡人……已经失去了赵人之心。”赵无恤不由得苦涩的一笑。 ……晋阳城。孙武以及公子章、胥门巢等一众吴军将领站在城头上,听着斥候们送来的探报,也是久久不能释怀。 “唉!”孙武低着头,深感内疚的叹气道:“是老夫害了太原郡的国人遭到如此劫难。老夫,有何面目再见太原郡的父老乡亲?” “我……愧对大王,愧对国人。”站在一边的公子章劝慰道:“武安君,切莫悲悯自己。” “太原郡所发生的一切,跟咱们固然脱不了干系。但,在太原郡烧杀抢掠的不是咱们,是胡人!” “之后,我等一定会为无辜死难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 “对!报仇!” “向胡狗复仇!”士气可用!在这一刻,所有的吴军将士,以及太原郡的黎庶已经同仇敌忾起来。 第982章 复立赵国江山 “孙武是干什么吃的!”吴国都城,咸阳。此时在偌大的崇政殿内,传出了庆忌震怒的声音。 一向是喜怒无常,脾气让人捉摸不透的庆忌,罕见的发怒了。庆忌站在陛台之上,将手中的奏章一把扔了出去,斥责道:“寡人前前后后给了他二十万大军,让他攻灭代国!” “两三个月时间,代国未灭且不说,还被代人以及胡虏反击,不得不龟缩到太原郡守备。” “他这一退,就导致太原郡的父老乡亲遭到了胡虏的烧杀抢掠,死伤无数。现在不止是太原郡,胡人之祸还流窜到了恒山、上党二郡!” “孙武让寡人如何向河北三郡的国人交代?” “他对得起寡人吗?”闻言,群臣都忍不住瑟瑟发抖,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山呼道:“大王息怒!”太宰文种硬着头皮道:“大王,武安君一向是用兵如神。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前线的战况,武安君比大王以及臣等更加了解。” “武安君以退为进,想必是情有可原,说不定是他为消灭敌军的一种战法!”文种尽可能的为孙武开脱罪名。 什么狗屁战法?庆忌心里可是非常清楚的。孙武自己都在奏疏中,给自己请罪。 胡人牧马南下的事情,完全是孙武一个失误。孙武低估了胡人的凶残贪婪的程度,认为胡人跟吴国过去的敌人一般,会选择在晋阳、汾水一带跟吴军拉锯,僵持不下。 没想到,入了太原郡的胡人,就跟泛滥成灾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居然一口气染指了太原郡,以及上党郡、恒山郡边上的十几座城邑土地。 让数十万黎庶饱受战乱之苦!不过,事已至此,庆忌还是选择原谅孙武。 毕竟孙武虽是 “兵圣”,是吴国的不败战神,却不可能真的跟神仙一样什么都能料到。 再者说,胡人这一次南下牧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对于吴国而言,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在这一刻,生活在故赵之地的人会跟吴国站在统一战线,同仇敌忾,一起抗击胡虏的侵略……这事儿,干得不太厚道。 孙武跟庆忌交代,他麾下的兵马跟燕、代、胡人联军正面一战,可以战胜,只是不能保证战果。 因为在草原上厮杀,拥有高头大马的胡人打不过可以逃跑,以步卒居多的吴军还是难以乘机扩大战果的。 孙武想着为庆忌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而不是单纯的击溃战,这才导致胡人侵害河北三郡的事情发生。 主要是庆忌制定的国策,一直是歼灭战,孙武低估了胡人的凶残贪婪程度所致。 庆忌也不想责怪孙武。毕竟,把燕、代、胡人联军引入河北三郡,孙武可以趁机截断他们的后路,来一个 “关门打狗”。战争,难免会殃及池鱼。死掉几万无辜的国人,庆忌还是能勉强接受的。 不过,一定要复仇。庆忌是一个记仇的人,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 “文种。” “臣在!” “替寡人拟一道诏令。加封孙武大都督衔,都督太原、上党、恒山三郡诸军事,有先斩后奏之权,凡有不从者,皆可便宜行事。”顿了一下,庆忌又道:“另外,让孙武尽快组织反击。凡是入我大吴之疆土,犯下杀孽的胡虏,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斩首,绝不生擒一人!” “诺!”文种不由得脸色一正,立即答应下来。庆忌的这道命令一下,意味着对那些敢于在吴国土地上烧杀抢掠的胡人,必死无疑了。 孙武那边,原本就有着近二十万人的军队,再加上太原、上党、恒山三郡的郡兵,在兵力上已经对敌人占据了优势。 要是孙武有着这种优势,还无法全歼敌人的话,干脆找一棵歪脖子树 “自挂东南枝”好了。……晋阳城那边,得到庆忌的诏令之后,孙武这才心中大定,开始对一众将领发号施令。 “公子章!” “末将在!” “命你率一万铁骑,日夜兼程,奔袭雁门关。老夫把无当飞军一并交给你,若你无法一战而破雁门关,便不要回来了。” “末将领命!”公子章当即答应下来。孙武以这种口吻跟公子章说话,足见事情的严重性。 机会只有一次,要是公子章把握不住,会让吴国失去全歼敌人的最佳战机,到时候孙武和公子章就都是吴国的罪人了。 无当飞军,其兵员基本上来自岭南、西南一带,身手矫健,善于攀登、山地作战,而且经过一番特训之后,最适合用来偷袭城邑。 无当飞军自从成立以来,偷袭城邑基本上就没有失手过。 “胥门巢!” “末将在!” “你率军五万,奔赴祁县的板山、白雾岭一带,构筑营垒工事,务必要在一日之内,把工事全部建造完毕。若人手不够,可使当地的青壮、健妇配合。” “诺!”孙武做了一番完善的部署之后,吴军针对进入河北三郡的燕、代、胡人联军的包围圈,就已经在一日之内形成了。 当赵无恤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恒山、太原、上党三郡的吴军,对附近的胡人以及燕军、代军发起了全面反击,猝不及防之下,联军大败,纷纷向北方逃窜。 但是,胥门巢率领的吴军凭借着板山、白雾岭构筑的营垒工事,顽强阻击,让联军不得突破。 孙武则是率领着吴军的主力绕过祁县,从背后突袭了联军大营。陷入包围,腹背受敌的联军惨败,两日之内,就被吴军斩首十五万人,绝大多数都是胡虏。 按照庆忌的吩咐,孙武还特意在汾水河畔,垒起了一道京观,以此来震慑胡虏。 不少胡虏逃到汾水的时候,还被吴军驱赶到河里,被活活淹死……赵无恤仓皇逃窜,带着百余骑一路奔走,想逃回雁门关,但是雁门关已经沦陷,换上了吴军的旌旗。 在万念俱灰之下,赵无恤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仰天长啸道:“上苍要亡我赵无恤!赵国亡了!我有何面目在九泉之下,再见君父?” “君父,我来了!” “大王且慢!”就在赵无恤要挥剑自刎的时候,史暗忙不迭的上前劝阻,道:“大王,赵国虽然没了,但是你还在!” “只要大王你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咱们回到代地,召集旧部,再出走漠北,以大王你的英明神武,一定能使我大赵复兴,复立赵国的江山社稷!”赵无恤的情绪颇为低落,但还是把剑收回了鞘中,微微颔首道:“史暗,你说的没错。寡人……还没有败,没有完全失败!” 第983章 吴国四十二郡 “孙武真乃我大吴战神,寡人没有看错他。”事实证明,打脸来得非常之快。 得到祁县之战的捷报后,庆忌盛赞了孙武一番,忘了之前还斥责孙武使用 “关门打狗”战法的时候。打脸?如果打脸能让庆忌得偿所愿,庆忌愿意自己被多打脸几回。 孙武的灭代之战,迄今为止,歼灭了燕、代、胡人联军不下二十万人,俘虏只有区区的两万人,还尽是燕军。 而吴军折损的兵马不算多,前前后后的战事,大概是四万人。不过,因为胡人在太原、恒山、上党三郡烧杀抢掠的缘故,死掉或失踪的黎庶,包括老弱妇孺在内,也有差不多五万人。 好在时至今日,代地可谓是吴国的囊中之物了。孙武取得这样辉煌的战果,出人意料,庆忌应该庆幸,自己并没有在一个月前,因为孙武在战法上的小小失误而临阵换将。 如若不然,吴国未必能这么快就击败进犯的胡虏,还取得这样丰硕的战果。 孙武将决战的地点选在晋阳、祁县一带,是正确的。庆忌心中暗赞,孙武不愧是历史上的 “兵圣”,果然用兵如神。此时,庆忌坐在陛台之上,环视一周后,缓声道:“二三子,代国基本上已经宣告覆灭。寡人得到消息,逃回平城的赵无恤,已经带着残部逃亡漠北,不知去向。” “故,寡人之意,故代之地,置代郡,为我大吴的第四十二个郡!” “大王英明!”群臣山呼道。此时,设立代郡之后,吴国已经有了整整四十二个郡,分别是:吴郡、会稽郡、九江郡、泗水郡、闽中郡、庐江郡、苍梧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南郡、南阳郡、豫章郡、黔中郡、滇郡、交趾郡、汉中郡、衡山郡、武陵郡、三川郡、淮水郡、巴郡、蜀郡、长安郡、上郡、陇西郡、河东郡、颍川郡、上党郡、济北郡、清河郡、恒山郡、太原郡、河内郡、魏郡、北地郡、东郡、东海郡、泰山郡、渤海郡、琅琊郡、代郡。 代郡是在代国三郡的基础上设立的。赵无恤将代国划分为代郡、云中郡和雁门郡,疆域还算辽阔,只是跟吴国的郡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 有鉴于此,庆忌还是决定,只设立一个代郡。 “颜回。” “臣在!” “你前往代郡上任,为郡守。另外,选派一些能臣干吏,到代郡赴任,务必尽快恢复代郡的民生,调解好各个部落的关系。”庆忌意味深长的看着颜回,道:“颜回,寡人对你为代郡郡守任上,只有一个要求。对待胡人,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若胡人敢于叛乱,即刻出兵镇压,先斩后奏,无需过问寡人。” “诺!”颜回脸色一正,立马领命。颜回是孔门十哲之一,孔门七十二贤之首,儒家五大圣人之一,被后世称之为 “复圣”,能力不差。按照庆忌的一贯做法,新设立的郡,一般都会派遣自己的儿子走马上任,作为郡守,执掌一郡之军政大权。 但,现在大可不必了。塞外的胡人基本上被吴军震慑住了,哪里还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即便是想叛乱,多半有心无力了。吴国原本就在那里驻防着众多的兵马。 “文种。” “臣在!” “替寡人拟一道诏令。免除恒山、太原、上党三郡黎庶两年赋税、徭役!” “诺!”这一次胡人南下,河北三郡是深受其害,死掉的五万黎庶当中,基本上都是抗击胡人而死的。 庆忌心里有些歉疚,所以免除他们两年的赋税徭役,让河北三郡尽快恢复元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二三子,孙武上疏,请命灭代之后,挟大胜之势,一鼓作气,灭亡燕国。不知道二三子可有异议?”灭燕? 面对庆忌的询问,群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原本,在吴国君臣的计划中,燕国如果不以礼来降,是要等到明年再发兵灭掉的。 但是随着这一次的大战,燕国最后的可战之兵,也是折损殆尽了。这个时候要是不发兵灭燕,岂能说得过去? 话说回来,燕国本身就是军力不强的一个国家。就连中山人、赵人都能把燕人摁在地上摩擦。 燕人能欺负的,也就是塞外的游牧民族了,有时候还不一定能打得过。 可想而知,灭燕一定是马到成功的事情。文种想了一下,便道:“大王,臣以为,灭燕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先礼后兵,大王可再派出一名使者入燕,威逼利诱,迫使燕人以礼来降。” “若燕人不降,到时候大王再让武安君出兵灭燕。” “好。”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对于吴国而言,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二年,即公元前482年,农历五月末。 祁县之战后,孙武继续率军北上,占领了代地,置郡管理。灭代之后,孙武奉庆忌之命,休整一番后,带着吴国十五万步骑进抵易水南岸,安营扎寨。 若燕国还是不愿意以礼来降,等待燕国的,就将是灭顶之灾了。在这一关键时刻,万念俱灰的燕国君臣终于想透了。 燕国还有一百余万的子民,还能征召得出十余万的青壮入伍,跟吴军血战。 但是,最终还是避免不了覆灭的结局。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非常的骨感。 这几年的折腾,燕国的精锐之师基本上被打残,真正的可战之兵少之又少。 用那些不堪一战的青壮跟吴国的虎狼之师厮杀,那无异于是找死。于是,燕王姬厚派人向孙武致信,并在吴军抵达蓟城的时候,按照惯例,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投降仪式。 这就代表着,存在了五百多年的燕国,正式宣告灭亡。姬厚被册封为 “燕侯”,赐蓟城食邑一千五百户,世袭罔替,庆忌还赏赐了一座咸阳的上等宅邸,让姬厚及其家卷入住。 另外,黄金、玉帛、丝绸、良田之类的东西,庆忌都很是大方的给了姬厚,善待了他。 而中山国那边,中山人还在负隅顽抗,所以吴国还不算是真正意义上实现大一统。 但,在形式上,吴国已经建立起了一个大一统的国朝…… 第984章 有伤天和,必遭天谴 田穰苴花了半年时间,都没有彻底平定中山国,这让庆忌倍感不满。诚然,庆忌知道中山国桀骜不驯,那里的地形又复杂,不好对付,但是十多万吴军连区区一个中山国都不能平定,这让庆忌如何能满意? 庆忌都已经在筹划自己的称帝大典了! “大王,这大一统的最后一战,请让臣代左司马效劳!”伍子胥主动请缨。 “伍员,你可有平定中山国之策?”庆忌询问道。 “有!”伍子胥正色道:“为彻底平定中山国,实现我大吴统一大业。” “臣以为,在于一个‘狠’字。对于中山发生的战事,臣略有所知,中山戎蛮横,又凭借着太行山的复杂地形,与我吴军斡旋。” “哪怕是待在城邑之内,我吴军将士都不得安生,时常遭受中山人的侵害。” “中山国全民皆兵,老弱妇孺皆有同仇敌忾之心,所以在那里,他们将吴军视作仇寇,常常暴起杀人,致使中山的战事一直得不到多少进展。”顿了一下,伍子胥又道:“若大王以臣为大将,臣到任后,对那些桀骜不驯,敢于反抗的逆贼,即便是老弱妇孺也罢,尽可屠戮。” “杀光、烧光、抢光。对付躲到深山老林中打游击的中山戎,臣也当放火烧山,把他们熏出来。” “实在不行,干脆在河里投毒,让他们中毒而死。” “以这样的战法,臣就不信,还灭不了中山戎!” “嘶!”听到这话,群臣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就连庆忌都有些瞠目结舌了。 伍子胥不愧是一个狠人,够狠。不过,也只有伍子胥这种人为大将,才能斗得过中山人。 至于孙武、田穰苴,一时间斗不过中山人,因为他们不够狠绝。历史上灭过中山国的乐羊,也是一个狠人。 话说乐羊之子乐舒杀死翟璜之子翟靖,逃往中山国。魏文侯派乐羊担任主将出兵讨伐中山国。 乐羊出兵后,由于敌强我弱,于是施行缓兵之计。消息传来,朝中大哗,群臣诬告乐羊通敌。 那个时候,中山国君杀死乐舒,煮成肉羹送给乐羊。乐羊为表忠心,于是坐在军帐内端着肉羹吃了起来,一杯全部吃完。 随后乐羊大败中山军,攻占中山国。孙武、田穰苴能跟乐羊一样狠吗? 不能。伍子胥却未必不可。 “大王,不可!”左丞相孔丘立即出列道:“按照大司马的战法,有伤天和!” “杀戮过甚,必遭天谴!中山国有数十万人口,难道我吴国能将他们一一杀死吗?” “再者说,往河里投毒,放火烧山,再对中山人烧杀抢掠,这以后让我吴国如何治理中山之地?” “我大吴乃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岂能违背道义做出此等触怒上苍之事?” “请大王三思!” “臣附议!”太宰文种跟着出列道:“大王,以臣之见,不妨徐徐图之,以怀柔政策感化中山人!” “若能移民戍边,将附近几个郡的黎庶迁到中山地,再与民便利,长此以往,则中山人一定归附。” “如此,即便躲在深山里的中山逆贼再想作乱,也只能望而兴叹。到了最后,他们一定会主动下山,与我大吴和平共处,再也不分彼此。”闻言,还不等庆忌说话,伍子胥便冷笑一声道:“太宰,若按照你的这一套方法,不知道何时能奏效?”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还是上百年?” “这……”伍子胥大手一挥道:“见效太慢,必有变数!” “若无法消灭中山国的主力大军,让他们继续盘踞在太行山一带作乱,我大吴的一统天下,便不是真正的大一统,只是形式上的大一统!” “若用我的这套方法,最多不过半年,中山国必然平定!”一听这话,文种哼了一声道:“大司马此言差矣。” “你的方法见效快,但是有伤天和,必定招致天怒人怨。” “届时会死多少人?十万?二十万?还是五十万?” “你这分明是在坑害我吴国!为我吴国埋下祸根!”听到这话,伍子胥嗤笑道:“为我吴国之大一统,为了大王的毕生所愿,我等的毕生所愿,便是将中山人全部斩尽杀绝又如何?” “……”群臣都沉默了。在他们看来,伍子胥是疯了,居然有这种丧心病狂的想法。 中山人虽是戎狄出身,却也是人,不是猪狗,怎能说杀就杀?这样留给吴国一个残破不堪,满目疮痍的地方,真的好吗? “此事,容后再议!退朝!”庆忌还是没有做出决断。……下了大朝会之后,正在滋德殿处理政务的庆忌,忽然被伍子胥求见。 “子胥,你还是想跟寡人说那样平定中山国之策吗?” “正是。”伍子胥跟庆忌对席而坐之后,并不否认。闲来无事,又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庆忌与伍子胥就好似一对至交好友,刎颈之交的人一般,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喝喝茶。 此时的庆忌,还为自己与伍子胥亲手泡了一壶茶,并满上茶杯。面对伍子胥的请求,庆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抿了一口茶水之后,思索良久,终于皱着眉头道:“子胥,孔丘说的没错,你的对策杀戮过甚,有伤天和,必遭天谴。你让寡人于心何忍?” “大王,为了你,为了我大吴的统一之业,臣愿意做出牺牲!”伍子胥朝着庆忌长身作了一揖,言辞很是诚恳。 有这样的忠臣,庆忌怎能不感到高兴?但是,兹事体大。天谴的事情玄之又玄,容不得庆忌不信。 历史上,如白起坑杀了几十万的赵军降卒,最后被赐死;如蒙恬筑造长城,自称 “挖断了大秦的龙脉”,最终被冤死。如诸葛亮火烧藤甲兵的时候,还自感有伤天和,认为会折寿……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现在,庆忌让伍子胥去干出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情,万一伍子胥折寿,因而不得好死,岂不是会使庆忌内疚一辈子吗? 第985章 伍员老矣,尚能饭否 “子胥,寡人不能让你为寡人挡灾。中山国伏尸数十万,终归不是寡人所愿也。”庆忌叹气道:“况且,你已经年迈,经不起折腾了。寡人于心何忍?” “大王,你可知晓,臣年岁几何否?”伍子胥问了一句。 “寡人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今年……贵庚七十八了。”闻言,伍子胥很是感动的点了点头,道:“大王居然能记住臣的岁数,臣不胜荣幸。大王,臣这把年纪,已经没几年好活的。” “臣记得大王曾说过,军人当以马革裹尸为荣。” “臣深以为然,作为吴国大司马,死在病榻之上,对臣而言,是一种耻辱,莫大的耻辱。””眼下就差一个中山国,大王便能包举宇内,一统天下,建立旷古烁今的一番伟业。 这是大一统战争的最后一战,请大王让臣效劳……” “如此,臣便是死于此战,也无怨无悔,了无遗憾矣!”面对伍子胥这样的请求,庆忌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心里很是沉重。 一个七十八岁,头发花白的老人,最后还想为庆忌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心力,这让庆忌如何能不动容? “子胥,你好好待在咸阳,安享晚年不好吗?” “不。大王,这不是臣的为人。”伍子胥摇摇头道:“大王,你了解伍子胥,正如伍子胥了解大王。” “大王,臣虽老迈,但是身子骨还算硬朗。大王岂不知,臣还能一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伍员老矣,尚能饭否? 伍子胥这确定不是在吹牛吗?庆忌知道伍子胥的食量大,但是吃一斗米饭,十斤肉,还能披甲上马,这不是在扯澹吗? 庆忌都办不到! “大王若不信,可命人准备,臣一定不敢欺君。” “别。”庆忌摆了摆手,生怕伍子胥意气用事,继而把他自己害死。 “大王,臣是大司马,大一统的最后一战,岂能无我?” “也罢。”庆忌最后还是松口了。 “子胥,寡人可任你为大将,平定中山国。但是,这平定中山国之策,要改一改,双管齐下。” “如何双管齐下?”伍子胥颇为不解的询问道。 “寡人早就考虑过了。对待中山人,要狠,但是不能一味的杀戮。”庆忌语重心长的道:“你到任后,为对付山里打游击的中山戎,放火烧山,往河里投毒的方法都随你。” “若有叛乱的中山国人,敢暴起伤人,你也可让士兵先斩后奏,大开杀戒也无妨。但是有一点——克制。” “以一户为单位,一户当中,有一人叛乱,全家诛杀。” “一村当中,有一户叛乱,全村屠戮。” “不过,寡人会派人跟进,把几十万中山人全部迁到陇西郡、蜀郡一带屯垦戍边。所以你尽管放手去做,寡人会在背后无条件支持你。” “多谢大王!”有了庆忌的鼎力支持,伍子胥这才放下心来。作为一国之君,要是不懂得放权,把握分寸,做事足够的狠绝,庆忌也无法成就大一统的伟业了。 “只是……大王,迁移几十万的中山人到陇西郡、蜀郡一带,是否成本过高?而且,日后中山之地,岂非是成了人烟稀少的‘白地’?”伍子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只是暂时的。”庆忌缓声道:“眼下国内百业待兴,寡人不好迁移黎庶到中山安家落户。” “若是日后大军出塞,或可抓一些胡虏安置到中山故地。”闻言,伍子胥这才了解到庆忌的一番良苦用心。 第二天,庆忌就拜伍子胥为大将,前往中山地走马上任,原来的大将田穰苴则是改为副将,辅助伍子胥一起平定中山国。 ……秋风瑟瑟。在鲜虞河一带,数以万计的中山人,如同牛羊一般被吴军士卒驱赶着。 这些中山人,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罕有强壮年男子。 “走快些!” “走!” “看什么看!”只要被驱逐的中山人稍有不满,负责监管他们的吴军士卒轻则唾骂,重则拳打脚踢。 被这样虐待的中山人很是不服气,却又迫于如狼似虎的吴军士卒恐吓,只能忍气吞声,朝着西边不断走去。 “轰隆隆!”这个时候,远方响起了一阵宛如惊雷炸响的马蹄声。 “敌袭!敌袭!” “快!结阵!”在外围负责警戒的吴军将士,立马组成一个偌大的方阵,严阵以待。 前来偷袭吴军的,正是原本躲藏在太行山那里的中山戎。只见他们此时骑着高头大马,一路飞驰而来,好似滚滚洪流,一发不可收拾的扑向了前方的吴军方阵。 作为这支吴军的大将,公子熙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挥了挥手,道:“把中山人全部摆到阵前!” “诺!”吴军一向是令行禁止。尽管,公子熙的这一道军令有些残忍,他们也会照办不误。 不一会儿,原本打算逃跑的中山国的老弱妇孺,几千人都被驱赶到了吴军方阵的前边。 吴军居然拿这些老弱妇孺充当挡箭牌?卑鄙!对此,中山军的将士很是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吁——” “停止行进!”中山军的骑兵连忙勒住了战马的缰绳,停止了继续对吴军方阵发起勐攻的势头。 这一冲锋停止下来,对于中山军的士气打击极大。趁着这个时候,公子熙又大手一挥道:“箭阵!出列!” “卡察察……”吴军的弓弩手组成了严密的方阵,纷纷踏动蹶张弩,搭箭上弩,对准了对面的敌人之后,随着公子熙的一声令下,顿时密密麻麻的弩箭,就宛如疾风骤雨一样,射向了对面的中山人。 “噗嗤!” “啊!”惨叫声、怒骂声、马蹄声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原本还算有序的中山军将士,顿时乱作一团。 迎面而来的弩箭,极具穿透力,射程又远。一波弩箭无差别的射落,不止是士兵,就连那些老弱妇孺都被吴军残忍的射杀了。 一时间,哀鸿遍野,惨叫声不绝于耳。 “风!大风!风,大风!”中山军的背后,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大股绯红色的浪潮。 伴随着惊天动地一样的马蹄声,千乘万骑。数以万计的吴军突然蜂拥而至。 “快撤!” “撤!” “逃啊!”腹背受敌的中山军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只能被动的展开厮杀,却根本不是吴军锐士的对手,被杀得人仰马翻,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杀!”早就憋着一股气的吴军将士,犹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冲了过去,左冲右杀,凡是中山国的青壮年男子,不管是不是士兵,都被吴军屠戮一空。 一望无际的鲜虞河畔,尸横遍野,就连河水都被鲜血染红了。 第986章 君临天下 自从伍子胥被任命为平定中山国的大将之后,吴军就改变了之前的战法,组织起了针对中山戎的全面进攻。 由于中山人桀骜不驯,就连老弱妇孺都敢于袭击吴军士兵,所以伍子胥果断下令,一人作乱,全家诛杀。 一家作乱,全村屠戮。 这就导致中山人都畏惧吴军的强势,原本还经常偷袭吴军士兵的做法,得到了改善。 紧接着,伍子胥为了吸引太行山里的中山戎出战,特意将中山国的黎庶,尤其是老弱妇孺,分几万人一批,一批又一批的送往陇西郡以及蜀郡。 就跟庆忌、伍子胥猜测的一样,中山人坐不住了。 毕竟,那些老弱妇孺可都是中山国的父老乡亲,指不定就是他们的父母妻儿,怎能舍弃? 中山人于是不得不出战,打算救回自己的父老乡亲。 但是,早就料到这一点的伍子胥,部署了不少铁骑兵,一旦中山戎出来袭击,直接包围起来斩尽杀绝…… 这一来二去,中山人都不敢出战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军把自己的亲人送走,从此可能天涯永别。 悲愤之下,不少中山人选择跟吴军拼命,但是也有一些理智的中山人当了逃兵,跟随父母妻儿一起离开。 伍子胥为了尽快平定中山国,肃清境内的一切反叛势力,又派人往河里投毒,放火烧山。 这样狠毒的方法果然奏效。 大量的中山人不得不逃出了深山老林,最终被吴军射杀,或者是被动的放下武器归降。 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二年,即公元前482年,农历八月初。 随着中山王率领自己的臣民、军队出了太行山,向吴军投降,存在了二十余年的中山国,正式宣告灭亡。 中山人这般识趣,让庆忌和伍子胥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毕竟,他们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中山国覆灭之后,吴国就真正的一统天下了。 …… 吴国都城,咸阳。 此时,在崇政殿中,庆忌召开了一场大朝会,凡是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公卿大夫,都务必当场参与。 庆忌对孙武、伍子胥、田穰苴、公子章、公子熙、胥门巢等有功之臣,按照功劳封赏了一番。 食邑、良田、宅子、黄金、玉帛、官爵等等,凡是能封赏他们的,庆忌都一一封赏,务必做到尽如人意。 其余将士,随后也会按照所立的功劳,一一封赏。 这对于吴国的财政而言,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不过,在庆忌看来,是完全值得的。 “故中山之地,置河间郡。” “故燕地,置上谷郡、渔阳郡。” 庆忌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燕国的疆域是相当的大,但还没有到辽东一带,吴国置两三个郡治理,那是绰绰有余的。 若是有合适的机会,庆忌未尝不会发动一次北伐,把辽东之地打下来。 随着庆忌增设了河间郡、上谷郡和渔阳郡,此时的吴国,已经有了整整四十五个郡。 吴国现在的疆域东起辽西(渔阳郡),西抵阿姆河,南据岭南(包括越南、缅dian一部分),北达阴山、河套。 跟历史上的秦朝差不多,跟汉朝也是大同小异。 非要说吴国比起汉朝的版图差在那里,应该是辽东、朝鲜那两块地方…… “孔丘,《吴颂》编撰得如何了?”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左丞相孔丘的身上。 作为一个礼乐大家,孔丘早就被庆忌委以重任,负责编撰《吴颂》的事宜。 正所谓礼不可废,礼乐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地位仅次于“戎”、“祀”,所以庆忌这才别出心裁的要编撰一部属于吴国的礼乐,传于后世,也让世人铭记自己的伟大,吴国的伟大。 “回禀大王,《吴颂》已经基本上编撰完毕,一些乐曲还在调试排练阶段,不过随时都能进行演奏了。” “善。” 庆忌微微颔首。 这个时候,太宰文种手持牙笏出列,跪在地板上,朗声道:“大王,而今天下既定,四海归一,人心宾服!” “臣文种不才,敢为天下先,请大王位临天子之位,改朝换代,以为华夏之正朔,戡定天下之正统!” “臣斗胆,请大王君临天下!” 有了文种的带头,早就暗暗排练过一遍的吴国群臣,立马跪了下来,异口同声的道:“请大王君临天下!” 临了,善于“偷奸耍滑”的御史中丞伯噽,还磕头道:“若大王不君临天下,臣便在此长跪不起!” “大王!你是天命所归,万民仰望之千古圣王!” “是大王,是你建立了大一统的伟业,前无古人的伟业!” “大王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便是古代的成汤周文,唐尧舜禹,三皇五帝,其功德也远不及大王!” 此话一出,群臣深表认同,纷纷一头磕在地板上,跟伯噽一样,打算长跪不起。 其实,庆忌是有着君临天下的心思。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是实际上君临天下了。 但,还缺少一个名分。 这个名分至关重要。 时至今日,庆忌还用谦虚吗? 不必! 他所建立的丰功伟绩,根本不必跟那些后世皇帝一样,非要虚与委蛇,遮遮掩掩一番,这才敢于位临天下之主的位置。 “二三子,请起。” 庆忌抬了抬手,缓声道:“天命在吴,人心在吴,寡人若不上乘天意,下顺民心,御极而君临天下,也说不过去。” “然,寡人即天子位,其典礼当如何置办?有何章程?” 这是一个难题。 按照过去的惯例,庆忌似乎只要祭祀天地,派人祷告山川河泽的鬼神即可。 但,作为自己的“御极大典”,庆忌不想办得太过潦草。 按照过去的章程,过于潦草,显示不出庆忌作为天子的尊贵之处。 要是重新制定一些章程,又该从何下手? 孔丘寻思了一下,便道:“大王,臣以为,天子大典,应该隆重一些,名正言顺。” “天命在于德,眼下周德已经倾颓,不复存在,而吴德大兴。是故,应该让周室将神器转交于吴室,使周天子禅让。” “禅让?” 庆忌愣住了。 第987章 圣人治天下 “正是!”孔丘正色道:“古者舜耕于历山,陶河滨,渔雷泽,尧得之服泽之阳,举以为天子,与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 “禹治水有功,德才兼备,所以帝舜又传位于禹。” “尧、舜、禹三者,皆乃千古圣君,美名流传于后世,经久不绝。” “大王之功德,可比肩尧舜禹,既如此,大王何不效彷上古故事,让周天子将天子之位禅让给大王你?这不失为一桩美谈!”对于孔丘要搞禅让,恢复古代典制的做法,朝中的公卿大夫是倍感不满的。 还不等庆忌说话,御史中丞伯噽就冷笑一声,道:“左丞相此言差矣。” “我认为,夫曰尧舜禅让,是虚言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说也。” “岂不闻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 “你!”孔丘气得咬牙切齿,跺了跺脚道:“伯噽!你怎敢毁谤千古圣君?”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这两件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可否认。 但是,孔丘一向鼓吹恢复上古之世,教化万民,所以很是推崇尧舜禹,又怎能容忍伯噽在朝堂之上,当着庆忌的面胡说八道,抹黑尧舜禹的形象? “这都是我道听途说,可能不足以取信。然,上古之事,过于悠久,只靠一些典籍或者野史来辨别是否,恐怕不妥。” “尧德衰,为舜所囚,一说舜放尧于平阳。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父子不得相见也。这都是一些野史的说法,我伯噽不敢毁谤上古圣王。”伯噽没好气的道:“不过,大王功垂天下,昭彰万古,岂是尧舜禹所能比拟的?” “现在禅让制,也不合时宜。” “唐尧传位给虞舜,同时传了允执厥中四个字;虞舜传位给大禹,同时传了尧舜十六字心传,成为自古以来的治国哲学。” “若让周天子传位给大王,周天子有什么能传承的?” “……”孔丘沉默了。十六字心传,其内容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这是尧舜以来所传的圣人心法。据说尧当时无文字,道理只靠口耳相传。 尧传给舜时,只说 “允执厥中”,舜传给禹,就加上了那十二个字。以后又传给汤、周文王、周武王,再后又经过周公一脉相传下来。 这是圣人治天下的大法,也是个人修心的要诀。现在,要是让周天子禅位给庆忌,能传什么给庆忌? 周天子而今是一无所有,衣食住行都要依靠吴国养着。废人一个,连吉祥物都算不上,更别说什么天子的大义名分。 吴国早就不再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大王,圣人治天下,故而以禅让制为之,代代相承。”孔丘硬着头皮向庆忌进言道:“大王是圣人,是圣君。再者说,吴室与周室同宗同源,出自古公亶父一脉,源远流长。” “大王从周室那里,通过禅让的方式把神器接过来,并无不妥,乃是名正言顺也。”看着如此 “执迷不悟”的孔丘,右丞相邓析忍不住出声道:“左丞相所言,谬论也。” “今时不同往日,时移世易。” “上古之世,生产低下,不得不共同劳动、平均分配食物才能生活下去。” “因此,二三子需要选举出贤能、公正之人当首领,以带领众人抵御外来的侵袭,进行生产劳动与平均分配食物。” “在实行禅让制度之前,即在三皇时代,实行的就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血统继位制,首领一般是风姓之人。” “五帝时代,帝王这才让位给不同姓的且非血统的人。如尹祁姓的尧让位给姚姓的舜,舜让位给姒姓的禹。” “到启建立夏朝,公天下变为家天下,便再无所谓的禅让制了。”顿了一下,邓析又道:“左丞相,恕我直言,尧舜禹可能都是贤德之人,但是古往今来,真的能有如此大公无私之人吗?” “舜逼尧,禹逼舜之故事,真假难辨且不说。时至今日,还要把近两千年前的事搬出来,旧事重提,未免贻笑大方了。”邓析口中的 “风姓”,是华夏最古老的姓氏了。风氏出自上古三皇之首包羲的父亲风雷王燧人氏,属于以华夏文明起源口传历史姓氏。 燧人氏自立为 “风”,其子包羲就是伏羲。伏羲姓风,女娲氏也姓风。伏羲时期,为制嫁娶,姓与氏有严格区分,以女子为传承中心的宗族皆称姓,以男子为传承中心的宗族则称氏——氏同姓不同者,婚姻互通;姓同氏不同,婚姻不可通。 远古的先民以姓氏制嫁娶,实现了从愚昧向文明的跨越。当时的人或以所养动物为姓氏,或以所种植物为姓氏,或以居所为姓氏,或以官职为姓氏……对于禅让制,庆忌是不太感冒的。 相传尧为部落联盟领袖时,四岳推举舜为继承人,尧对舜进行三年考核后,使帮助为事。 尧死后,舜继位,用同样推举方式,经过治水考验,以禹为继承人。禹继位后,又举皋陶为继承人,皋陶早死,又以伯益为继承人,最后族人拥戴禹之子启为王。 且不说其中究竟是否有 “龌龊”事情,就跟邓析说的一样,不合时宜。庆忌是一个开创者,怎么能跟古时候的帝王一样承接周室的 “天命”?为了正统性吗?后边历朝历代的禅让制,基本上都是朝中权臣胁迫皇帝退位,而由于继承者是当政者的臣子,为避免 “不忠”的骂名,便打着禅让的旗号,以取得正统性。但,庆忌大可不必这么做。 他有着前无古人的功德、名望,何须遮遮掩掩,把自己搞成一个小丑? “禅让制,不必再议。”庆忌否决了。 “大王,臣以为,可进行一场封禅大典。”文种进言道:“易姓而王,致太平,理应封泰山,禅梁父,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 “可。”庆忌点了点头。泰山作为五岳之首、天下第一山,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是不言而喻。 历史上,自秦始皇之后,历朝历代的皇帝都热衷于到泰山封禅,只可惜他们没有那么高的功德。 后边出了一个恬不知耻的宋真宗,则是直接拉低了泰山封禅的档次…… “关于寡人的御极大典事宜,文种、孔丘、邓析、伯噽,尔等之后再商议一下,务必做到尽善尽美。”庆忌想了一下,又道:“大典,放在金陵举行。” “啊,这……” 第988章 尊号始皇帝 群臣都颇为不解,庆忌为何要将自己的御极大典放在金陵举行,而不是咸阳? 这不是舍近求远吗?实际上,范蠡、孙武、伍子胥等人,能了解到庆忌的初衷。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在庆忌的心里,咸阳现在的确是吴国的政治中心、军事中心。 但是,庆忌真正的故土,真正的家乡还是金陵!庆忌是一个念旧情的人。 金陵是吴国的龙兴之地,庆忌怎能忘却?他要将这份荣耀,带给吴郡的子民,让自己的父老乡亲都感到荣幸之至。 诚然,这会有些铺张浪费,而且耽误时间,但庆忌认为很有必要。 “大王,若要泰山封禅,还要到金陵举行御极大典,恐怕耽搁了时日,要花费不少时间。”文种颇为迟疑的道。 “寡人并不急于一时。”庆忌微微一笑道:“寡人为天下之主,实至名归,缺的,只是还未祷告天地,正式君临天下而已。” “诺!”见到庆忌这样的态度,文种这才答应下来。庆忌坐在陛台之上,环视一周后,又道:“二三子,寡人包举宇内,一统天下,建立起了一番旷古烁今的功业。” “然,王之尊号,已经无法衬托出寡人之尊贵,大吴之不同。” “是故,寡人欲改王号,二三子有何建议?”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以庆忌的功业,区区一个 “王”,配不上庆忌了。 “正是!”大行令阳虎恭维的道:“大王建立了亘古未有的功业,甚至连三皇五帝也比不上,如果不改变王的称号,就无以称成功,传后世!” “请大王位临帝位!”这时,孔丘很是积极的出列道:“大王,帝,乃是超越‘王’的人主尊号!” “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因其生育之功谓之帝。” “大王御极,何不称帝?”吴帝?这倒是无可厚非的一种尊号,只是庆忌不甚满意。 见到庆忌没有说话,孔丘又拿出了另一套说法。 “大王,上古三皇五帝,如羲皇伏羲、娲皇女娲、黄帝轩辕、炎帝神农等都不是真正帝王,仅为部落首领或部落联盟首领,其‘皇’或‘帝’号,为后人所追加。” “夏朝君主称‘后’,商朝君主称‘帝’,周天子称‘王’,之前诸侯大多僭越称王,尊周天子为‘天王’。” “有夏商周三代,夏后、商帝、周王,还有一个‘皇’之尊号,未被真正使用过,大王正好称皇!”吴皇吗? 也不错。 “大王,臣以为左丞相所言极是!”伯噽立即站了出来,一脸谄媚的笑意道:“自古以来,皇为上,帝为下。皇代表着天,帝代表着地,天地是万物之主。” “大王若称皇,既是人间主宰,也属于天子!” “上古有天皇、地皇、泰皇,泰皇最贵,可改‘王’为‘泰皇’!”泰皇,实际上就是 “人皇”,即传说中的太昊伏羲。 “这泰皇之名号伏羲氏用过,不好。”庆忌想了一下,便否决了。这时,御史大夫范蠡手持牙笏出列道:“大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 “大王,皇为天,帝为地。” “臣以为,大王你德兼三皇,功盖五帝,主宰天地万物,可兼采皇、帝之号,将这两个称呼结合起来称为‘皇帝’!” “嘶!”一听这话,群臣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范蠡是真的敢说。 主宰天地万物?庆忌不是天子吗?充其量就是人间主宰,怎敢主宰天上的事情? “正是!”反应过来的伯噽,立马阿谀奉承道:“大王,天上地下,唯大王你独尊!皇帝之号,当由大王开始!” “善!”庆忌颇为赞赏了看了一眼范蠡。还是范蠡比较了解庆忌的小心思。 庆忌妄自尊大!他自己都不否认这一点。成就了这种伟大的功业,庆忌膨胀一下,不过分吧? 于是,庆忌顺水推舟,大手一挥,朗声道:“自即日起,寡人尊号‘皇帝’,寡人是大吴的第一位皇帝,华夏的第一位皇帝,故号‘始皇帝’!” “自寡人以后,大吴后继之君,二世皇帝、三世皇帝、四世皇帝……大吴延续千世、万世!千秋万世,代代相承!” “皇帝万年!大吴万年!”群臣都纷纷下跪,异口同声的山呼道。这一改口,他们都并不熟悉,有些拗口。 庆忌妄想万世一系,就连他自己都知道,太过扯澹。不过,这是庆忌自己的梦想,还容不得别人破坏。 这个时候,孔丘站了起身,朝着庆忌行礼道:“大王,臣以为,皇帝尊贵,始皇帝更加尊贵。日后臣民皆不可公然直呼皇帝二字。” “这……”太子恒有些瞠目结舌的道:“那要如何称呼?” “可称之为‘陛下’、皇帝陛下。” “善。”庆忌点了点头。其实,这时对庆忌的称呼,已经有所不同了。 “陛下”本来是指宫殿的台阶,又特指皇帝座前的台阶。古代的皇帝临朝时, “陛”的两侧要有近臣执兵刃站列,以防不测和显示威风。群臣常常不能直接对皇帝说话,而要由站在陛下的侍卫者转达,以示皇权的崇高。 “陛下”作为臣民对皇帝的直接称呼,表示虽然是在对皇帝说话,但礼仪上不能有失尊卑……孔丘又疑惑的道:“大王,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皇帝尊贵,自大王之后,是二世、三世皇帝,万世一系,只是不知道皇帝若驾崩,可有谥号?臣斗胆一问,请大王恕罪。” “无妨。”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庆忌都没有考虑好。古代的皇帝有年号、谥号、庙号、尊号什么的,很是复杂。 后世的历朝历代,一个皇帝可能有多个年号,有的皇帝谥号还不是一般的长,又臭又长……值得一提的是,谥号始于西周。 周公旦和姜子牙有大功于周室,死后获谥,这是谥法之始。 “大王,臣以为,对于皇帝之谥号,可废止。”伯噽慨然陈词,道:“臣闻太古有号母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谧。” “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也是大不忠孝。自即日起,我大吴可废止谥法,至少不得对皇帝有谥号!” “不妥。”还不等庆忌说话,治粟内史曾点便反驳道:“谥者,行之迹也;号者,表之功也;车服者,位之章也。” “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 “皇帝尊贵,有莫大之功德,凭借谥号,更可表率!” 第989章 吴太祖文皇帝 庆忌想了一下,便道:“寡人驾崩后,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议。尊号、谥号、庙号,皆可加于寡人。” “大王圣明!” 群臣山呼道。 评价一个人物的是非功过,往往不是只言片语就能叙述清楚,古人为了方便对历史人物盖棺定论,选择用谥号来进行概括。 一般来说,帝王将相都有谥号,天子还有庙号。 皇帝的称呼往往和年号、谥号和庙号联系一起。 唐高祖就是庙号,隋炀帝就是谥号,乾隆就是年号。 一般最早的皇帝谥号用得多,后来庙号多,明清则往往年号更深入人心。 像文、武、明、睿、康、景、庄、宣、懿都是褒谥,惠帝都是平庸的。 如汉惠帝、晋惠帝都是没什么能力的,质帝、冲帝、少帝(后人称呼,不是正式的谥号)往往是幼年即位而且早死的。 厉、灵、炀都是恶谥,哀、思也不是好词,但还有些同情的意味,一般用作朝代中后期君主,如明末崇祯皇帝追谥为思宗。 政变中被推翻的称废帝(后人称呼,不是正式的谥号),亡国君主称末帝。 另外,孙权是个特例,他的谥号是大帝,这是绝仅有的。 庆忌作为开创者,第一位皇帝,尊号是“始皇帝”,一般可称之为“吴始皇”。 谥号、庙号的话,庆忌都为自己想好了。 祖有功,宗有德。 庆忌日后可为“吴文帝”,这是最高级别的谥号了。 而按照周礼,天子七庙,也就是天子也只敬七代祖先,但有庙号就一代一代都保留着,没有庙号的。 到了一定时间就“亲尽宜毁”,不再保留他的庙,而是把他的神主附别的庙里。 庆忌开创大一统的吴朝,功盖千古,庙号可为“太祖”。 全称:吴太祖文皇帝,又名“始皇帝”、“吴始皇”。 至于年号,庆忌并不意。 他继位吴王的那一年,就是“始皇元年”。 这时,太宰文种手持牙笏出列道:“大王,为御极大典,也为制定我大吴的礼乐风尚,臣以为,大王理应今早确立大吴之图腾!” 图腾? 庆忌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商族的图腾是“玄鸟”。 秦人崛起于犬丘、渭水,有水德,于是以“龙”为图腾。 楚人信奉的是九头鸟,大概是朱雀、凤凰这种飞禽为图腾。 轮到吴国的话,图腾还是颇为复杂的。 从庆忌专属的吴王大纛之上,就可见一斑。 “大王,我吴国自泰伯立国以来,图腾之制颇杂,有龙、凤、玄鸟、玄武等等,不胜枚举。然,吴国大一统,理应确立一个属于吴人的图腾!” 文种想了一下,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臣以为,吴承周制,又有所不同。周氏族祖先是黄帝曾孙帝喾与元妃姜嫄的儿子后稷。” “后稷为儿童时,好种树麻、菽。” “成人后,有相地之宜,善种谷物稼穑,教民耕种。尧听说,举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乃封于邰,当时后稷的图腾是‘玄武’。” “周文王之时,凤鸣岐山。百鸟之王凤凰是周室的图腾圣鸟,是欣喜、祥湍、安宁和高贵的象征,自周文王以来,凤凰被周人祟拜为神奇的吉祥鸟。” “而我吴国先祖泰伯,以朱雀、凤凰为图腾,民间部族也有熊、蛇、玄鸟、龙等飞禽走兽为图腾。” “南方尚飞禽,北方尚走兽。吴国起于东南,按典制,大王可以凤凰作为我大吴的图腾!” 所谓图腾,就是原始时代的人们把某种动物、植物或非生物等当做自己的亲属、祖先或保护神。 相信他们有一种超自然力,会保护自己,并且还可以获得他们的力量和技能。 原始人的眼里,图腾实际是一个被人格化的崇拜对象。 图腾作为崇拜对象,主要的不他的自然形象本身,而于它所体现的血缘关系。 图腾崇拜的意义也就于确认氏族成员血缘上的统一性…… 凤凰吗? 凤凰是一种尊贵的圣鸟,以凤凰为吴朝的图腾,庆忌并不介意。 “大王,臣以为不妥!” 孔丘第一时间站出来反驳,道:“我大吴是新朝初立,万象更新,怎能跟周朝使用一样的图腾?” “我吴朝的图腾,不是一家一族之图腾,而是天下人的图腾。” “所谓图腾者,乃是民族发祥和文化肇端的象征。” “追根朔源,臣以为,龙更适合作为我大吴的图腾。” “龙,以蛇身为主体,接受兽类的四脚,马的毛,鬛的尾,鹿的角,狗的爪,鱼的鳞和须。” “意味着以蛇为图腾的远古华夏氏族部落,不断战胜并融合其他氏族部落,即蛇不断合并其他图腾逐渐演变为龙。” “古书记载,‘鲧死,化为黄龙,是用出禹’与‘天命玄鸟(即凤),降而生商’两个神话,证明龙是夏人的图腾,凤是殷人的图腾。” “周朝有德,故而代殷商而得天下,延续了凤,作为自己的图腾。” 顿了一下,孔丘又引经据典,继续向庆忌进言道:“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大能小,能长能短,春分而登天,秋分而入渊。”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夫苍龙七宿者,角、亢、氐、房、心、尾、箕。” “春天农耕开始之际,苍龙七宿东方夜空中开始慢慢上升,最先露出的是明亮的龙首——角宿。” “夏天作物生长,苍龙七宿高悬于南方夜空;而到了秋日,庄稼丰收,苍龙七宿也开始西方下落;冬天万物伏藏,苍龙七宿则隐藏于北方地平以下。” “四时交替,主宰天地万物的,可不正是苍龙吗?” “我华夏大地,其实信奉龙为图腾者更多。” “而今,大王君临天下,建立吴朝,何不顺遂国人之心,以龙为图腾?” “善。” 庆忌决定,以“龙”作为吴国的图腾,华夏的图腾,并正式确立了。 总的来说,龙、凤皆是吴国信仰的图腾,现只是让庆忌二选一,做出一个合适的选择而已。 第990章 泰山封禅 庆忌确立 “龙”作为吴朝的图腾,华夏的图腾,就意味着他又多了一个别称——祖龙! 什么龙?跟历史上秦始皇的 “黑龙”不同,庆忌是 “赤龙”。秦国属水,尚黑;吴国属火,尚赤。金、木、水、火、土五行德运之说,让吴国的旌旗服饰都是绯红色的,不会改变。 “文种。” “臣在!” “为寡人的御极大典,寡人之意,还需确立我大吴的国旗、国歌、国徽。你负责颁布下去,广告于天下,征集合适的国旗、国歌与国徽,凡我国人,皆有资格参议并制定。”庆忌决定将大吴的国歌、国旗、国徽以海选的方式,让天下人都参与进来,不论身份的高低贵贱,皆可参与如此盛事。 这还是首创!吴国有旌旗、大纛、战歌,但是属于国家形式的国旗、国徽以及国歌还是绝无仅有的。 “诺!”文种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半个月后,一切准备妥当的庆忌,就开始了自己浩浩荡荡的东巡。 这一次,庆忌东巡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到泰山封禅,以向上苍、世人宣告自己改朝换代,成为 “始皇帝”的合法性,进一步宣扬 “君权天授”的说法。这个时代的人信奉上天,五岳被认为最接近上天的地方,封禅泰山对是上天的尊崇。 传说神人盘古死后头颅化为东岳,左臂化为南岳,右臂化为北岳,身体化为中岳,足部化为西岳,盘古头颅泰山也就成了当然的五岳之首了。 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古人即认为东方是生命之源,地处东方的秦山就成了 “万物孕育之所”的 “吉祥之山”、 “神灵之宅”。自秦始皇以后,要想在泰山进行封禅大典,需要具备基本三个条件,分别是:其一,更朝换代之后,国家疆域统一。 其二,帝王在位政绩卓着,国泰民安、国富民强。其三,太平盛世,有祥瑞出现。 古代皇帝很多,符合三条封禅条件却不容易。割据政权的皇帝没资格封禅,政绩卓越国泰民安也限制了很多皇帝,祥瑞出现更是可遇不可得。 虽然帝王都把封禅作为帝王最荣耀的成就,但是能去 “泰山封禅”的皇帝极少。历史上,在泰山举行过封禅大典的皇帝一共有六位:秦始皇帝赵政、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秀、唐高宗孝皇帝李治、唐玄宗明皇帝李隆基与宋真宗元孝皇帝赵恒。 跟前五位前辈比起来,宋真宗到泰山封禅是不够格的。宋真宗时期,辽萧太后与辽圣宗亲率大军南下入侵宋境,宋真宗在宰相寇准的力劝下勉强到澶州督战。 后来双方签订 “澶渊之盟”,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宋辽以白沟河为边界。 澶渊之盟消除了北部边关辽国的隐患,两国通商来往。宋真宗认为功劳显着,四年后封禅泰山,封禅中导演了一幕 “天书由天而降”的闹剧。宋真宗各种封禅祭祀活动,把前代的积蓄挥霍殆尽,到其晚年 “内之蓄藏,稍已空尽”……搞面子工程的宋真宗,不止拉低了泰山封禅的档次,也把国库挥霍一空了。 泰山封禅并不是一件小事,花销巨大,不过吴国还是能负担得起的。抵达泰山之后,庆忌首先遣派役夫一千五百余人整修山道,吴军三千余人在登封台上垒方石。 又派人在山下南方四里处建圆丘祀坛,上面装饰五色土,号 “封祀坛”。在山顶筑坛,广五丈,高九尺,四面出陛,号 “登封坛”,在社首山筑八角方坛,号 “降禅坛”。接着,庆忌又斋戒沐浴三日,到泰山下东南方燔柴祭天。礼毕,乘辇登山,至岱顶少憩后更衣行封礼。 庆忌首先在万众瞩目之下,穿着十二冕旒的皇帝服饰,手持玉圭,一脸严肃的神色,登上封祀坛祷告。 庆忌祷告之际,群臣纷纷唱诵着属于吴国的礼乐《吴颂》。这场声势浩大的封禅大典,前前后后一共持续了半个月,可见其礼仪有多么繁琐。 临行前,庆忌还特意在泰山之巅的立下了一道石碑,让书法大家文种在石碑上撰写碑文,为庆忌歌功颂德—— “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 “三有二年,上荐高号,孝道显明。既献泰成,乃降专惠,亲巡远方……” “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攻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 “世无万数,陀及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壹家天下,兵不复起……” “四守之内,莫不郡县。四夷八蛮,咸未贡职。民遮蕃息,天禄永得,刻石改号。”这就昭示着,庆忌的泰山封禅仪式,终于落下了帷幕。 离开泰山之后,庆忌的出巡队伍又一路南下,顺着邗沟,水陆并行,要前往吴国的东都金陵。 按照庆忌定下的规矩,凡皇帝所在的国都,即是政治中心。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在庆忌的有生之年,吴王朝以后的政治中心,都会是金陵。 ……时值十二月。邗沟之上,波光粼粼,千帆竞走。各种各样的大船航行在水面上,阵势是空前的浩大。 这正是庆忌的出巡队伍。说是出巡队伍,其实应该说是 “迁都队伍”更加妥当一些。庆忌把太子恒留在咸阳坐镇,自己则是领着孙武、文种、孔丘、范蠡等三公九卿,国家大臣,以及数以万计的朝臣官吏、军队、后宫诸妃、内侍、宫娥一起搬迁回了金陵。 当然,有相当一部分还留在咸阳。此时的庆忌,正站在楼船的甲板之上,俯瞰着邗沟两岸的湖光山色,倍感心旷神怡。 这条邗沟,是庆忌早年下令开凿的。他最初的用意跟历史上的吴王夫差一样,为的是北上争霸,直接从邗沟进兵中原。 但是,这么多年来,邗沟的军事意义不算大,反而充当起了重要的漕运事务。 第991章 开凿大运河 “二三子,尔等还记得寡人开凿这条邗沟的用意吗?” 庆忌指着船边的水面,环视一周后,饶有兴致的向群臣问道。 文种、孙武、范蠡、伍子胥等公卿大夫面面相觑。 而后,太宰文种躬身道:“回禀大王,臣还记得,二十余年前,大王意欲北上中原,与列国争霸,但我吴国大军北伐,军粮与辎重运输路途遥远,困难重重。” “地处南方的吴国人‘以船为家,以楫为马’,擅长水战,但吴国缺少马匹,不擅陆战,而中原地势平坦开阔,河湖稀少。” “在此作战,势必以陆战为主,届时吴国将以己之短和敌人开战,几乎没有胜算。” “当时大王与二三子反复考量之后,决定开凿一条运河,将大江北岸和淮水之间的多个湖泊连接起来,形成一条水道,就可以发挥出我吴军的长处。” “我大吴耗费了两年时间,征召数万民夫这才开凿出了这条全长四百余里的邗沟。” 闻言,庆忌感慨道:“是啊。寡人当年开凿这条邗沟,殊为不易。” “原本是打算用来北上中原,与列国争霸。没想到实际的用途非是军事,而是漕运。” “不过,漕运之事,也是国家大事,不容马虎。” “有的时候,走水路更为便捷一些,能省掉不少时间,也可减免不少粮食、人力的损耗。” 顿了一下,庆忌语重心长的道:“这邗沟引入大江水经过樊梁湖、博芝湖、射阳湖到入淮水,可从水路调兵运粮。” “寡人之意,扩展邗沟,开荷水运河,接通泗水。把大江、淮水、泗水,甚至是济水连接起来,不知道二三子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群臣异口同声的道:“大王圣明!” 扩展邗沟,对于现在的吴国而言,只是一项微不足道的工程,不难。 但,庆忌的心思,又岂是那么简单? “胶滑,把地图拿来。” “诺!” 得到命令的中车府令胶滑,连忙拿出了一张羊皮地图,递给庆忌过目。 庆忌将羊皮地图平摊在桌桉上之后,又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在地图上画了一条“黑线”。 在庆忌的一番规划中,末口扼邗沟入淮之口,为江、淮、河、济四大水系的枢纽,乃是交通运输的要冲。 水道运输经济而省力,因此水道交通很早便受到人们的重视和利用。 但是,华夏的主要河流绝大多数是东西走向,没有南北水道,这种横向封闭的自然水系严重地制约着全国各地的交通往来,不利于国家的统一、经济文化的交流和发展。 在这种情况下,庆忌不得不设法开凿南北走向的人工河——运河。 “这……” 群臣看见庆忌在地图上画出的那一条墨线之后,不由得瞠目结舌。 “寡人之意,开凿一条史无前例的南北大运河。南边起点会稽郡的钱塘江,连通延陵、吴都、泓上、金陵,入邗沟之后,经淮水、浪荡、睢水,至大河(黄河),向西,直通洛邑、关中,以咸阳为终点。” “向北,引沁水通大河,北通蓟城。” “嘶!” 听见庆忌的想法之后,一众公卿大夫都不由得目瞪口呆。 庆忌关于吴国南北大运河的设想,自然是根据隋朝开凿的“京杭大运河”而来。 如此一来,长江、黄河、淮河、泗河等等,各种水系就被连接到了一起,保证吴国的漕运畅通无阻,跟直道、驰道一般,成为一片坦途。 不论是运粮、运兵,还是用来通商,大运河都是最理想的道路。 然而,文种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道:“大王,这开凿大运河恐怕殊非易事。” “自蓟城到钱塘江,有数千里之遥,还要转向洛邑、咸阳,如此浩大的工程,只怕是旷日持久,还要我大吴投入不知凡几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大王,恕臣直言,以我大吴现在的国力,恐怕负担不起……” 周制以八尺为一步,吴制以六尺为一步,300步为一里。 而庆忌所知道的,吴制的一步相当于现代的0.231米,一里也就相当于现代的415米左右。 大运河全长约1797公里。 所以换算出来,吴国大运河的长度就不下几千里…… 此时,还不等庆忌说话,一向是庆忌的铁杆忠臣的伯噽,哼了一声,出来反驳道:“太宰此言差矣。” “大运河之工程,虽旷日持久,耗费巨大,却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这是旷古烁今的一大壮举!” 听到这话,左丞相孔丘冷笑道:“御史中丞,你说得轻巧,从无到有的开凿大运河,连通国内的各大水系,劳民伤财之甚,也是亘古未有!” “你能算得出,要开凿这样的运河,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吗?” “这……” 伯噽一时语塞。 但,伯噽脑海中灵光一现,回怼道:“左丞相,这工程上的事情,我伯噽也不是不懂。” “按照大王之意,开凿大运河,物力、财力还是其次的。最主要都是人力!” “现在我大吴有昆仑奴不下二百万人,尽管囊括了妇孺,却未必不能动辄百万昆仑奴开凿大运河!” “你!” 孔丘想反驳伯噽,但是,一想到昆仑奴在吴国还算不上“人”,就闭口不谈了。 开凿大运河,无疑是劳民伤财的事情。 犹如历史上的隋炀帝杨广,他登基后立刻下令征200万民夫建东都洛阳。 东都尚在营建,又累计征用500万民夫开凿洛阳到江都的运河,开河民夫亡故者十之四五。 开凿运河的同时,在大业三年发120万民夫修榆林长城,死者过半。 当时隋朝人口总数是4600万人,杨广十年间征发的民夫达1000万人,男丁不足以女丁充补。 三征高丽亡故兵丁也是不计其数。 一连串数字的背后是一个个破碎的家庭,百姓的白骨坐实了他暴君之名…… 庆忌能跟隋炀帝一样吗?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文种叹气道:“大王,且不说人力,若开凿大运河,财力物力方面,也是消耗巨大。现在新朝初立,百业待兴,大王应该与民休养生息,而非耗费民力……” “大运河的开凿,固然是一大壮举。但,一代人应该做一代人的事情,大王迄今为止,已经完成不知几代人,才能完成的伟业!” “大王,臣斗胆,请大王你爱惜民力,勿要好大喜功。” 文种话音一落,就跪了下来。 群臣见状,也都纷纷下跪,请庆忌打消开凿大运河的想法。 第992章 大吴万世之基 最终,庆忌还是暂时打消了开凿大运河的想法。就跟文种说的一样。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庆忌不能为了自己的丰功伟业,置天下万民于不顾。 “大王,这是士子们送来的国旗、国徽、国歌样式。经过士子们投票选举之后,得出了几种票数最高的,请大王过目。”文种说着,便将事先准备好的奏章,递给了庆忌阅览。 不止如此,文种还特意准备了几面不同的国旗,几颗不同的国徽,放在桌桉上,让庆忌一一遴选之后,做出决定。 这国旗、国徽、国歌,基本上都是国家征集海选,稷下学宫以及民间的士子制作出来,然后进行投票选举的。 国徽基本上都是飞禽走兽一类,凋刻得非常精美。庆忌从中选出一块顺眼的。 国徽上,是栩栩如生的一龙一凤,盘旋在浮云之间,踏在斧头之上,底色则是金色。 其余一些细节,让庆忌看着,觉得这国徽,跟后世袁大头建立的中hua帝国的国徽大同小异。 国歌的样式也有很多种,选出了五种。让庆忌倍感纠结的两首预备国歌,一首是《大吴雄立宇宙间》,另一首则是《卿云歌》。 “大吴雄立宇宙间,廓八埏,华胃来自昆仑巅,江河浩荡山绵绵,勋华揖让开尧天,亿万年!” “二三子认为,这首歌作为我大吴的国歌,如何?”面对庆忌的询问,群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陷入了沉思。 孔丘则是想了一下,提出了异议。 “大王,臣以为,这《大吴雄立宇宙间》,虽气势磅礴,有王霸之气,但终究是缺少了一些韵味。”孔丘皱着眉头道:“《卿云歌》不同。《卿云歌》相传功成身退的舜帝禅位给治水有功的大禹时,百官和舜帝同唱的诗歌,现在经过了一番改编。” “其语言简朴,语句简单,节奏短促,明快流畅,以‘颂’的形式,符合我大吴对美德的崇尚,以及圣人治国的理念……”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于予论乐,配天之灵。迁于贤圣,莫不咸听。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精华已竭,褰裳去之。这是经过改编之后的《卿云歌》,的确符合大众潮流。 相对来说,那一首《大吴雄立宇宙间》,则是对仗不够工整,霸气有余,但是不符合时代潮流。 “也罢。从今往后,《卿云歌》便是我大吴的国歌!” “诺!”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甲板之上,已经被拿出来的五面不同的国旗上。 有火龙旗,有凤凰旗,有五色旗,有星条旗,基本上跟国徽一个格调。 这让庆忌不太满意。不是庆忌看不上飞禽走兽,而是在他看来,国旗的规制不能跟国徽一样,过于繁琐。 “二三子以为如何?” “大王,臣认为,这星条旗……善!”范蠡指着庆忌身边的那一面星条旗,道:“此旗寓意非凡。” “旗上的五条横杠,代表忠、孝、礼、智、信。” “长方形的一边,有星辰四十五颗,代表我大吴的四十五个郡。” “……”范蠡的这种说法,没毛病。不过,庆忌看着眼前的星条旗,脸上的神色着实是有些耐人寻味的。 这不是跟现代灯塔国的国旗大同小异吗?这时,伯噽猜到庆忌可能是对这些遴选出来的国旗样式,都不太满意,于是上前道:“大王,臣以为这些国旗样式,都不尽如人意。” “不够大气,寓意也一般。” “如这星条旗,别的且不说,四十五颗星辰代表我大吴的四十五个郡。然,我大吴日后未必就只有四十五个郡,所以此旗之寓意,有失偏颇!”还是伯噽了解庆忌。 庆忌的野心勃勃,哪怕是建立新朝,都未必会停止开拓进取的步伐。就算庆忌一直到老死,都没有开疆拓土,后继之君也会秉承他的遗愿,致力于对外发动扩张战争…… “伯噽,你有何想法?” “大王,既然大王对国旗的样式,要求大气,寓意深远,还能使国人随手就能画制出来。以臣之见,不妨以红色为底色,绘制日月星辰!” “善。”庆忌非常满意。其实,对于国旗的样式,庆忌早就有了考虑。于是在群臣的注释下,庆忌让人拿来笔墨纸砚,把画笔以及颜料都拿来,自己动手,在画卷上,画下了大吴国旗的样式——绯红色为底色,左边三分之一,是圆日、月牙,还有七颗星辰环绕,皆为金色。 日月代表的是皇帝,七颗星辰则分别代表着忠、孝、仁、义、礼、智、信,寓意深远。 “这面旗,便命名为‘日月星辰旗’,为我大吴之国旗!” “诺!”……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三十三年,即公元前481年,正月初一。 庆忌在金陵举行了盛大的御极大典,正式称帝。繁琐而庄严的仪式完成之后,就宣告着,庆忌成了华夏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帝——始皇帝。 这一年的庆忌,五十三岁,完成了毕生所愿,使四海宾服,天下归一。 庆忌身穿十二冕旒,穿着玄色赤纹的帝王服饰,站在了高达九丈的祭台之上,手里握着龙渊剑,环视一周后,看着数以十万计的臣民,朗声道:“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朕统六he八荒,天下归一,筑长城以镇九州龙脉,卫我大吴,护我社稷!” “朕以始皇之名在此立誓!” “朕在,当守土开疆,扫平四夷,定我大吴万世之基!” “朕亡,亦将身化龙魂,佑我华夏永世不衰!” “此誓,日月为证,天地共鉴,仙魔鬼神共听之!”话音一落,祭台四周,无数的大吴臣民跪了下来,壮烈激怀的大声道:“陛下万年!大吴万年!” “陛下万年!大吴万年!”巨大的声浪气冲霄汉,响彻了整个金陵,回荡在大江两岸,经久不绝! 第993章 为往圣继绝学 御极大典结束后,庆忌又在福宁殿内外,宴请了朝中的公卿大夫。 这一场盛大的皇宫夜宴,注定不会简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喝得微醺的御史中丞伯噽,眼神转悠了一下,于是来到红地毯上,朝着庆忌的跪了下来,躬身行礼道:「陛下,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他时吴地不过数百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其乐,而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 伯噽对庆忌歌功颂德了一番,让庆忌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对自己阿谀奉承的话语,谁不爱听? 不过,还不等庆忌高兴一下,左丞相孔丘很是不合时宜的站了出来,向庆忌进言道:「陛下,臣闻殷、周之王千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 「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三桓、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 「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伯噽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也。」 「……」 孔丘所言,不止是在抨击伯噽阿谀奉承庆忌的做法,而且因此引申出了一个非常敏gan的话题—— 师古? 师今? 吴国究竟是继续推行郡县制,还是跟周朝一般大行分封? 庆忌不动声色,缓声道:「二三子,尔等以为孔丘所言,如何?」 「左丞相所言,大缪也!」 官拜右丞相的邓析,立即站出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陛下,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 「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 「且丘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 「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黎庶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 「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 「臣,右丞相析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 「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 「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 「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故,臣以为,禁之便,使儒生不敢饶舌,毁谤国政!」 「嘶!」 一众公卿大夫听到邓析的这种说法,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邓析更狠,直接借题发挥,指责儒家士子们抨击国政的事情。 早在几年前,以邓析为首的法家,跟以孔丘为首的儒家就开始了互掐,看不对眼。 吴国五大显学,分别是:儒、法、道、名、兵。 在朝野上下大行其道的,无非是儒家和法家。 这两个学派的士子经常斗嘴,抨击对方的不是。 对于这些事情,庆忌是看在眼里的,但一直置之不理。 「邓析,如何禁绝此类事件?」 「陛下,臣请史官将非吴记之书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 邓析正色道:「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 「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 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 「……」 焚书吗? 庆忌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邓析!你怎敢说出此等误国误民之言?」 孔丘咬牙切齿的道:「陛下之前就已经在各地设立官学,并广开言路,允许士子议政,你而今何敢跟陛下倡议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陛下早年就曾说过,终其一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大吴若焚书,何以为往圣继绝学?至于立心、立命、开太平之说,更是无稽之谈了!」 闻言,庆忌摆了摆手道:「朕,断不可为此事。」 「陛下……」 「休要再议!」 「诺。」 见到庆忌这般坚持,邓析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历史上的秦始皇焚书,为的是控制思想,或者说是统一思想。 但是思想这种东西,是毫无边际的,你越是想压制,就越是会遭到反弹。 有鉴于此,庆忌早就「摆烂」了,甚至还广开言路,准许士子们有议政之权。 孔丘则是继续硬着头皮道:「陛下,臣以为,以我大吴之国情,还是应推行分封制,郡国并行制!」 「得益于陛下之神威,我吴国从一个疆域方圆数百里的东南小国,蚕食鲸吞,成就了大一统的国朝!」 「然,四海内外,并不安宁!夫陇西、渔阳、代,甚至是中原一带,人心尚未归附,恐有叛乱发生!」 「为此,陛下应当效彷古代,分封诸子或者功臣到那里立国,封邦建国!」 话音一落,治粟内史曾点便出列道:「陛下,左丞相所言极是!」 「黄帝时代,诸侯咸来宾从,咸尊轩辕为天子,黄帝置左右大监,监于万国。自唐、虞至周皆帝王与诸侯分而治之!」 「这能极大的巩固我大吴的统治!」 「治粟内史所言,大缪!」 邓析反驳道:「尔等儒家所鼓吹的礼仪教化,早已过时,不合时宜。武王伐纣,代商而有天下之后,周室大肆分封子弟、功臣为诸侯,结果如何?」 「时移世易,人心生变,诸侯不再听从周天子的号令,相互攻伐,战乱不断,致使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幸得天生陛下,扫灭列国,使海内归于一家。」 「现在尔等又怂恿陛下分裂疆土,使子弟、功臣封邦建国,究竟是何居心?」 「此非本末倒置乎?岂非使周王室所发生的不幸之事,在我大吴发生乎?」 【鉴于大环境如此, 「周室何以覆灭,二三子尽皆心知肚明!」 在邓析看来,孔丘、曾点这些儒家大臣所鼓吹的恢复分封制,完全是在开历史的倒退车。 让吴国重蹈周王室的覆辙! 第994章 逼宫,形同谋逆 “右丞相此言差矣。”曾点瞪了一眼邓析,反驳道:“陛下分封诸子、功臣为王,到边远之地封邦建国,乃为枝辅也!” “如一棵参天大树,若行郡县制,则是强干弱枝,固然使树干强壮,然枝叶孱弱,一派枯萎之相,此树岂可长寿?” “而行分封制,枝干一体,相辅相成,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此树千年、万年都未必会衰败!”曾点的这个比喻,还是十分形象的。 郡县制,实在是强干弱枝之策。靠着郡县制,吴国的确是极大的加强了中央集权,但是内部陷入崩坏,谁来拯救吴国? 谁来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庆忌作为穿越者,深知历史上的秦王朝是如何灭亡的。 盛极一时的秦朝,二世而亡!当六国余孽死灰复燃,各地掀起叛乱之后,秦朝居然没有能力镇压。 秦灭六国时候的百万大军,都哪里去了?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外姓人靠不住,只有自己的兄弟亲戚,可能还靠得住。 如果是庆忌的子孙通过 “靖难”的方式,夺得了江山,庆忌还觉得问题不大,毕竟是自己的后裔,是自己的骨血……纵观历朝历代,分封制的朝代一般都比较长寿。 如汉朝、晋朝、明朝,短命一些就是秦朝、隋朝、曹魏……权衡利弊之下,庆忌觉得郡国并行制更适合吴朝,毕竟人心思变。 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拉倒。庆忌要是分封诸子,也不一定能保证日后诸侯王们不会造反。 随着血缘关系的越发疏远,谁还记得住破落户的亲戚?面对曾点的这种说法,邓析则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据理力争道:“曾点,你忘了我大吴扫灭列国,一统天下多么艰辛不易吗?” “大一统来之不易,尔等现在怂恿陛下分封诸子、功臣封邦建国,居心何在?” “你对得起那些死难的将士吗?” “你!”曾点还想回怼邓析,却已经被庆忌摆了摆手,打断了话头。 “此事,日后再议!今夜宴,不论国事!” “诺!”……那一场皇宫夜宴之后,金陵的朝野之间,暗流涌动。如有机会,谁不想列土封疆,成为一方诸侯? 夜幕降临。此时,在左丞相孔丘的府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朝中的公卿大夫尽皆得到了孔丘的邀请,要为他过寿。 作为吴国的元老,以及儒家的鼻祖,一代圣贤,孔丘的名望是母庸置疑的,朝野上下的大臣士子基本上都会给他三分薄面。 “朝中有头有脸的大臣,谁未到场?” “老师,武安君、武信君,还有御史大夫都托故不来,只是派人送上了贺礼。”听见曾点的这番话,孔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孙武、伍子胥、范蠡都是聪明人,位高权重,又是庆忌的肱股之臣,深受宠信的元老。 他们都没有前来参加孔丘的寿宴,难道是不给面子吗?不。孔丘猜测,孙武等人可能是猜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所以不打算掺和进来。 一场寿宴落下帷幕之后,孔丘派人将左司马田穰苴、太宰文种,以及左将军伍明、右将军孙敌都请到了宽敞的书屋中。 孔丘与曾点师徒二人作陪,为自己与他们沏茶。在座的人,都是吴国的肱股之臣,或是沙场宿将。 为何聚集到一起? “诸位,近日来陛下将原本坐镇于河北、西域、陇西、上郡、渔阳郡、代郡等各地的诸公子,都传到了金陵,让他们回京述职,名义上是述职,参加御极大典,实则意味着什么,诸位可了解?”孔丘抿了一口茶水之后,意味深长的道。 庆忌让公子熙、公子繁、公子章、公子鸿等坐镇一方的诸公子回京述职,的确不简单。 因为,他的这些儿子们手握兵权,在地方上有着极高的威望。御极大典,外郡的郡守忙于政务,不一定要到场参加。 为何庆忌要让自己的儿子们回京述职? “左丞相,你是说……陛下有意推行分封制?”孙敌颇为迟疑的问道。 “正是。”孔丘微微一笑,道:“孙将军,那一日在福宁殿的夜宴上,陛下对分封制之事,不置可否,就可见一斑了。” “陛下并非不愿分封诸子、功臣立国,而是不便于立即表态。” “封邦建国,乃是我大吴的一大盛事,容不得马虎。似邓析之流,主张郡县制,反对分封诸子、功臣,实乃违背大势,忤逆上意!”孙敌皱着眉头问道:“左丞相,此话当真?” “老夫还能诓骗二三子不成?”孔丘缓声道:“陛下乃是一代雄主,千古一帝。” “眼下天下初定,然而各地人心浮躁,诸如齐、燕、鲁、宋等国,以礼来降,保留了最基本的元气,久则生变矣。” “现在的形势,好似武王伐纣,分封诸侯的时候一般。” “倘若列国之余孽,贼心不死,又试图卷土重来,反我大吴,如之奈何?” “只有让有能力的功臣以及诸公子坐镇一方,封邦建国,陛下方能垂拱而治。” “陛下想必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这……”孙敌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这时,文种眯起了眼睛,日有所思的道:“左丞相,恕我直言,我大吴究竟是推行分封制,还是彻底取消分封制,皆取决于陛下,非是我等臣子所能左右的事情。” “二三子坐等陛下吩咐即可。” “太宰此言差矣。”孔丘反驳道:“陛下贤明,往往从善如流,而不是一味地的刚愎自用。现在邓析那些人,怂恿陛下取消分封制,使诸子、功臣不得封邦建国,岂可乎?” “我等要做的,便是鼓动群臣,一起向陛下上书,并让士子们评议,向陛下请命。请求陛下恢复分封制,将诸皇子、功臣分封到各地,以为大吴之枝辅。”文种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道:“那不是形同逼宫吗?”这就是在逼宫! 实际上,孔丘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合礼制,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第995章 诸子功臣,封邦建国 逼宫,等同于以下犯上,要是惹得庆忌不快,随时都能将逼宫之人处死。 事已至此,孔丘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太宰,你怎么还不明白?” “你即便是不为大吴万世一系着想,不为陛下着想,也应当为自己考虑,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 “你现在官居太宰,位高权重,但,这只是一代人的富贵。” “你百年之后,你的子孙若是不争气,可能会成为平民。你于心何忍?”顿了一下,孔丘又道:“以你的功劳,堪比故齐国始祖姜太公。陛下若是分封诸子、功臣,一定有你的一份。” “做一国之君,不比当一个太宰更好吗?”闻言,文种也是被孔丘说得蠢蠢欲动,陷入了沉思。 作为大吴的太宰,文种已经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但是,子孙后代并不争气的话,如之奈何? 见到文种似乎已经被自己说服,孔丘又将目光放在了孙敌、伍明的身上。 他们的父亲是孙武和伍子胥,父子几人为大吴的大一统战争,立下了汗马功劳,功不可没。 靠着这样的功劳,庆忌若是推行分封制的话,让孙氏、伍氏封邦建国绝对不为过。 剩下一个田穰苴,还是跟文种一般,举棋不定。毕竟,上意难测,对于庆忌的心思,他们都琢磨不透。 ……翌日,原本还在自己府上练武的伍明,就遭到了伍子胥的一顿训斥。 伍子胥脸色阴沉的看着伍明,问道:“你昨夜是不是去了孔丘的府上?” “父……父亲,左丞相大寿,孩儿焉有不去贺寿的道理?”伍明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不敢跟伍子胥那锐利的眼神对视。 别看伍明也是沙场宿将,在战场上杀人无数,为吴国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但是在伍子胥的面前,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大概就是典型的血脉压制了。伍子胥教子,分外的严厉,以至于两个儿子伍明、伍亮都有出息,继承了他的风范,成为吴国年轻一代的名将。 说是年轻一代,伍明、伍亮都早已经是而立之年了。 “孔丘私底下,都跟你们说了什么?不许欺瞒老夫!” “诺。”伍明唯唯诺诺的回答道:“父亲,左丞相让孩儿说服你,跟他们一起联名上书,让陛下顺水推舟,分封功臣与诸皇子……” “湖涂!”伍子胥气得吹胡子瞪眼,冲着伍明噼头盖脸范斥责道:“我伍子胥怎会有你这样没出息的儿子?” “孔丘这是拉着你往火坑里跳!想拉着我伍氏一门往火坑里跳! “ “伍明,你记住,千万记住!” “陛下是老夫的君父,是你的君父,也是你儿子的君父!” “他是天下人的君父,不管做什么,都是正确的!这等逼宫之事,岂是人臣所为?”说着说着,被气的肝火大盛的伍子胥,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喘气,身形踉踉跄跄的,差点没有跌倒在地上。 “父亲,孩儿错了,悔不该赴宴。但是,孩儿并没有跟孔丘同谋……”伍明忙不迭的上前,扶住了伍子胥,却被正在气头上的伍子胥一把推开。 “你这不孝子,你怎么还不明白?”伍子胥须发皆张,怒道:“陛下说你是同谋,你便是同谋,说你是造反,你便是造反,岂可辩驳?” “你以为自己这些年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是功臣,陛下就会对你另眼相待,以至于使你封邦建国?” “老夫与孙长卿都不敢奢望的事情,你敢想?” “你们是痴心妄想!”闻言,伍明 “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悔恨交加的道:“父亲,孩儿受教了!” “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来人!取鞭子来!”眼看着伍子胥要打人,鞭笞自己的儿子,身边的人都劝不住,只能听之任之。 按理说,伍明干的事情可大可小,毕竟他没有真的跟着孔丘等人一起逼宫,没有实际的行动。 但,伍明这种不该有的心思,是犯了伍子胥的忌讳,也是犯了庆忌的忌讳。 伍子胥若只是对伍明小惩大戒一番,岂能说得过去?……就跟伍子胥猜的一样,孔丘等人打算向自己联名上书 “逼宫”的事情,庆忌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是,庆忌并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很有雅兴的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垂钓。 跟庆忌坐在一起垂钓的人,是太子恒。 “父皇,儿臣听闻左丞相等人正在谋划向父皇你联名上书,分封诸子、功臣之事,甚至还在稷下学宫,以及各处官学造势,制造舆论,想让士子们一同上书。”太子恒忧心忡忡的问道:“父皇你就不打算制止一下吗?” “随他去吧。”庆忌钓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放入了竹楼当中,轻笑一声道:“吴恒,这里没有旁人,你老实告诉朕,是你的话,你愿意使诸皇子、功臣封邦建国吗?” “……”太子恒沉默了。过了半晌,太子恒这才缓声道:“父皇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据实说来。” “儿臣不想诸子、功臣得到分封,列土封疆。”太子恒正色道:“父皇,周朝祸乱之根源,就在于天子失势,诸侯纷争。” “武王伐纣,代商而得天下,分封诸子弟以及功臣到边远之地,封邦建国,原因何在?” “因为周武王是趁着殷商主力大军征讨东夷,国内防务空虚之际,这才大会诸侯,一击得手的。” “实际上,当时周朝的国力比不上商朝。为取得人心,周室不得不分封诸侯,以巩固自己的统治。” “我大吴不同。大吴扫灭列国,包举宇内,使天命在于吴,靠的是武德之充沛,而非德行教化之功。”顿了一下,太子恒又道:“再者说,周初之际,哪怕是几十年前,天下大半尚属蛮荒,边民不够开化,桀骜不驯,不服王化,且道路阻塞难行,政令一时间难以颁布落实到位。” “现在,我大吴有着直道、驰道遍布四海,交通便利,可使朝廷的政令畅通无阻。” “哪个地方发生叛乱,也可从国都出兵,迅速镇压,因此父皇实在不必跟周初之际一般,以分封诸侯而巩固我大吴的统治。”还有一个原因,太子恒并没有直言不讳的告诉庆忌。 不过,庆忌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原因?庆忌若是分封诸子、功臣,封邦建国的话,日后势必会造成诸侯做大,而朝廷逐渐势微的状况。 届时,只怕又免不了一场杀伐征战。总的来说,吴国是真的没必要分封诸侯…… 第996章 分封诸皇子 “陛下,武安君、武信君、武阳君携其诸子求见。” “让他们过来。” “诺!”孙武、伍子胥、田穰苴带着各自的儿子求见?这可是比较少见的事情。 吴国现在有三大将门,分别是孙氏、伍氏、田氏。田氏相对来说较差一些,拿得出手的就一个田穰苴,后者的四个儿子将帅之才一般,不过也为吴国立下了一些战功。 孙武的三个儿子,孙驰、孙明、孙敌,以及伍子胥的两个儿子伍明、伍亮,倒是难得的将帅之才,继承了父辈的优良基因,得到家传绝学,领兵之才很不一般。 时至今日,这些后辈都在军中担任要职。有的在禁军里边,有的在边军里边。 吴国的孙氏、伍氏,就跟秦王朝的王氏、蒙氏差不多。 “臣等参见陛下!始皇帝陛下万年!”群臣在御花园见到庆忌之后,都不约而同的大礼参拜。 庆忌挥了挥手道:“二三子不必多礼,免礼平身。” “谢陛下!”等到他们各自站好,庆忌这才和颜悦色的问道:“二三子一同觐见朕,所为何事?”伍子胥上前,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陛下,臣等是来向陛下请命的。” “请命?何事?” “近日来,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说陛下要恢复分封制,使诸子、功臣封邦建国。然,臣以为我大吴一统天下,来之不易,岂可重蹈周室之覆辙?”伍子胥痛心疾首的道:“因此,臣等痛定思痛,决定一起向陛下请命。” “我大吴从此取消分封制,国内全部推行郡县制。” “或可使诸皇子封邦建国,以郡国并行制,以血亲作为屏障,维系吴室之山河一统,使陛下垂拱而治!”伍子胥说话,很有分寸,并没有把 “路”堵死。封邦建国,也不是不行。不过,必须是吴室的血亲之人,庆忌的诸皇子,才有资格被分封出去,列土封疆。 而庆忌要的,就是他们的这种态度。等了许久,伍子胥、孙武等人可算是开窍了! 这让庆忌很是满意。如伍子胥、孙武、田穰苴三人,作为吴国的功勋元老,为将三十余年,为吴国大一统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 就连这样的功臣,都主动表态,支持庆忌取消分封制,或者是不立功臣封邦建国,其余人等,还敢有异议吗? 功劳最大的都表示毫无异议,他们岂敢?……翌日,庆忌就在金陵的奉天殿中,召集群臣,凡是朝中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公卿大夫,都必须要到场参加。 “朕意,我大吴国内,从此取消分封制,推行郡县制,此为祖制,代代相承!” “然。”庆忌坐在陛台之上,顿了一下,又道:“朕的儿子,大吴诸皇子,可于海外、域外之地,封邦建国,以为大吴江山之屏障。” “陛下圣明!”见到庆忌做出了这样的决断,群臣都纷纷赞同。这算是一种折中的法子了。 庆忌让自己的儿子们封邦建国,却是在海外之地、域外之地,而不是在吴国本土。 这个事情,其实庆忌已经谋划了多年,只是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地图。”庆忌招了招手,两名膀大腰圆的金甲武士,就拉着一张硕大的地图,摆在了吴国君臣的面前。 庆忌缓缓的走下陛台,让群臣都靠拢过来。 “这是辽东,舜帝之时,为十二州之一幽州的一部分。” “吴章。” “儿臣在!” “朕给你一万人马,你带上其家卷,备足口粮、农具、布匹等若干,奔赴辽东,务必占其地,有其民,兴我大吴之文化,教化子民。”庆忌语重心长的道:“自即日起,朕册封你为‘辽王’,建立辽国。” “儿臣领命!”吴章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一下子成了藩王,还是被列土封疆的藩王,吴章有些不太适应。 庆忌这可不是在给吴章开一张 “空头支票”。一万人马及其家卷,至少是五六万的人口,再加上盘踞在辽东之地的肃慎、秽貊和东胡,说不定到时候辽国的人口会有十多万、几十万。 这算不上一个弹丸小国。值得一提的是,在帝舜的时代,华夏有 “十二州”的说法。十二州,即汉地九州,从冀州内分出幽、并、营三州,再加上原来的九个州,共组成十二州,分别为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幽州、并州、营州。 相传舜时把全国分为十二州,每州各封一座山作为一州之镇山,即祭祖之地,医巫闾山被封为北方幽州的镇山。 周时封医巫闾山为五岳五镇之一。庆忌划分给吴章的 “辽东”,就是医巫闾山一带,即现代的辽宁。吴章的任务还是非常艰巨的,毕竟要从无到有的建立起一个辽国。 至于,日后吴章及其子孙后代,能不能把黑龙江、吉林一起打下来,征服那里的戎狄,开疆拓土,就看他们自己的能耐了。 辽国,在庆忌的规划中,是要称霸于白山黑水之间的。 “吴鸿。” “儿臣在!” “你率领一万人马及其家卷,奔赴箕氏侯国。自即日起,你就是宁王,在那里立宁国。” “这……”吴鸿倍感迟疑。作为庆忌的庶长子,在吴国朝野上下德高望重,又孝顺父母的吴鸿,并不愿离开父母的身边。 再者说,吴鸿心里有疑虑。 “父皇,箕氏侯国乃是商朝遗臣箕子在海外建立的国家,还时常遣使朝拜父皇,而今我大吴要灭其国,是否……不太厚道?” “厚道?”庆忌语重心长的道:“弱,即原罪。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吴土!” “吴鸿,懂?” “儿臣,谨遵王命!”吴鸿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箕氏侯国,就是历史上的箕子朝鲜。 现代的棒子国认为自己是高句丽的后裔,但却不想认高句丽崇拜的箕子。 箕子,这个商纣王的叔叔,高句丽历史上曾经尊称为 “箕圣”的正牌老祖宗。他带去了懂诗书、礼乐、医药、阴阳、巫术的知识分子,懂得各种技艺的能工巧匠。 他们把中原文明带到朝鲜半岛北部,教化臣民,使古朝鲜习行华夏礼乐制度,衙门官制、饮食起居逐渐沿习中原习俗。 在政治上,箕子颁布八条成文法,禁止杀人、伤人、盗窃;在经济上,推广殷商的田亩制度和中原先进的耕作、养殊技术……在那个国家,箕子的确是不负圣人之名。 “吴繁。” “儿臣在!” “你率领一万人马及其家卷奔赴西部雪原,跟羌人作战。自即日起,你便是塞王,在羌地立塞国。” “父皇……儿臣想要西域。”吴繁提出了异议。他担任西域都护府大都护多年,势力很是强大。 成为一国之君,固然是可喜的事情。但是,羌地那是什么地方?一片高山雪原,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还要率军在恶劣的地方跟羌人厮杀,争夺地盘……这怎么看,吴繁都觉得压力山大! “西域之地不能给你。”庆忌断然回绝道:“你若是不想封邦建国,朕不为难你。” “父皇,若非要儿臣到羌地立国,儿臣有一个要求。” “说。” “儿臣要三万人马及其家卷。” 第997章 十年治天下 吴繁的胃口还不小。三万人马及其家卷,那就是十几万的人口。这如何使得? 庆忌摇摇头道:“不许讨价还价。朕给你二万人马及其家卷,能开拓出多大的塞国疆域,那是你的本事,朕不会过问。” “诺!”吴繁这才赶鸭子上架的答应下来。这古羌地,就是现代的西藏,地广人稀,环境还非常的恶劣。 难怪吴繁不愿意到那里封邦建国。毕竟,那个地方直到公元七世纪初,这才崛起了一个吐蕃王朝。 “吴熙。” “儿臣在!” “朕给你五万黎庶,东渡倭岛,日后倭地及其附属岛屿就是你的国土。朕封你为扶桑王,立扶桑国,能归化多少倭人,是你的本事。” “诺!”吴熙当即答应下来。紧接着,庆忌又将现代的海nan岛及其附属岛屿划分为琼国,册封吴邦为 “琼王”,立琼国。将现代的湾湾岛及其附属岛屿,划分为洲国,册封吴发为 “洲王”,立洲国。澳洲大陆那边,立一个 “澳国”,庆忌册封吴忧为澳王。不过,此时的吴忧还在带领船队远渡重洋,去探索美洲大陆,还未归来。 说不定庆忌有可能大手一挥,在美洲大陆那里立几个藩王,使之封邦建国……诸如爪哇岛、婆罗洲等东南亚的岛屿,也被庆忌立了多个国家。 还有南亚次大陆,庆忌大手一挥,让自己的儿子们领兵去开拓,顺便把家卷带上,将吴国先进的技术以及文化传播到那里去。 至于这期间要花费多少时间,耗费多少人力,就不是庆忌要管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路,庆忌已经为他们铺垫好,能有多大的成就,全看他们的本事有多大。 这一口气,庆忌就封了二十个藩王,在海外、域外之地,封邦建国二十个! 按照每个王国带去五万本土人口的标准,这一批前往海外、域外之地开拓进取的吴人,就超过了百万之众。 至于大吴的北边,漠北那里,庆忌倒是没有分封诸子到那里立国。因为北方的游牧民族,东胡、匈奴、月氏的势力不弱,不是区区一两万人马能站住脚跟,随便征服的。 至少庆忌一旦透露出进取漠北的野心以及实际行动,漠北的游牧民族岂能善罢甘休? 对于分封制的利弊,庆忌一清二楚。他这一代人,到儿子、孙子一代,可以继续推行分封制,以此同化周边的异族,促进大融合。 但,庆忌有必要交代一下后世皇帝《推恩令》的事宜。数十年后,甚至是上百年后,对华夏有了极大认同感的各个藩王国,也能被大吴迅速融合。 而这才是庆忌的根本目的。这个时候在海外、域外之地直接建立起帝国的统治,压根儿就不靠谱。 ……自从大吴一统天下,庆忌御极称帝之后,就开始专注于恢复民生,发展生产,不断鼓励人口生育。 十年治天下。这是庆忌为大吴定下的国策。庆忌也是说到做到,整整十年,大吴少有战事,承平日久,国内大治,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历史上的秦王朝是如何二世而亡的?跟秦始皇嬴政的暴政,脱不了干系。 严刑峻法,穷兵黩武能让大秦一统天下,却未必能让大秦治理天下,使人心归附。 有鉴于此,庆忌不断推行轻徭薄赋政策,藏富于民,惠及民生,让天下万民认可自己是 “吴人”的身份,不再有叛乱之心。这就导致,十年来大吴的国力勐增,人口也呈现出了井喷式的增长。 尤其是在吴始皇三十五年,远渡重洋,从美洲大陆返回的船队,将玉米、土豆、番薯等土特产带回吴国本土,并广泛种植之后,民间的粮食产量大增,基本上使家殷人足,不缺吃喝……至少,饿不死人了! 再贫穷的家庭,再偏远的地方,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饿死。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再加上吴国鼓励人口生育政策的刺激之下,十年之间,吴国的人口增加了数百万。 到吴始皇四十三年,庆忌称帝十年后,大吴的人口就突破了四千万大关,这还不包括宁、塞、洲、琼等二十个藩王国家以及西域都护府在内的人口总数。 内政方面,庆忌为了提高朝廷的行政效率,改革官制,在三公九卿制的基础上,推行三省六部制。 中书省,是掌管机要、发布政令的机构。门下省,职掌为侍从皇帝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对,皇帝外出,则侍从参乘。 尚书省属于最高政令机构,为朝堂最高权力机构之一。尚书省有吏部、礼部、兵部、刑部、户部、工部等六部,下辖吏部、主爵等二十四司。 六部尚书都以所在 “部”为名,而郎官以所在 “司”为名,负责执行诏令。三省六部的朝臣各司其职,维持着庞大的吴帝国正常运转。 地方上,还是四十五个郡,实行郡县制,基本不变。军事方面,庆忌为巩固和加强中央集权,建立了全国统一的军队,并置于皇帝的严格控制之下。 负责全国军事行政的大臣为大司马。战时临时任命将军统兵,地位最高的为大将军,其下依次有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又有前、后、左、右诸将军。 将军出征时常置幕府,作为参谋机构。在郡、县分置郡尉、县尉,协助郡守、县令掌管军事。 军队可分为京师兵、地方兵和边兵三部分。经济方面,大吴积极与西方国家通商,陆上丝绸之路以及海上丝绸之路,车马、舟船往来,络绎不绝,使大吴靠着精盐、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赚得盆满钵满。 日进千金!光是收取商贾们的关卡税,就使吴国的国库金钱堆积如山。 十年时间,国库里的铜钱,穿钱用的细绳烂了,都没有被使用出去。仓禀里的粟米、稻米等粮食几乎发霉了,还没有吃掉。 有鉴于此,庆忌还时常颁布命令,把粟米、稻米等粮食向周边列国低价出售。 民生方面,得益于吴国雄厚的国力,庆忌还是决定开凿大运河。花了八年,动辄一百二十万昆仑奴,吴国终于使大运河成功通航。 南至钱塘江,西到咸阳,北至蓟城,长度近两千公里的南北大运河,实现了通航。 运兵运粮,商用军用民用皆可。靠着这条大运河,吴国一样能从商贾身上收取许多的赋税。 大运河的通航,也使朝廷加强了对各个地方的控制。值得一提的是,关中的水渠(历史上的郑国渠)也早已全面竣工,使注填淤之水,既泽卤之地四万余顷(相当于现代110万亩),收皆亩一钟(相当于100公斤),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吴国的大运河,以及各种直道、驰道、栈道等连接到一起,构成了十分发达的交通,畅通无阻。 这不仅极大的加强了庆忌的统治,也是方便民生,使商业勃兴。教育方面,吴国还是诸子百家争鸣,学术鼎盛,得益于吴国开启民智,各地设立的官学也在源源不断的培养着人才,有着浓郁的忠君爱国氛围。 忠、孝、仁、义、礼、智、信这七种操守德行,也是深入人心。吴国现在真正做到了学有所教,老有所养。 各个领域的百花齐放,让大吴成了真正的天朝上国。庆忌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十年大治,休养生息,使吴国承平日久,国泰民安。 不过,庆忌还是不满现状的。他的野心还是开拓进取,使自己成为一个 “大帝”,使吴国成为空前绝后,疆域横跨亚非欧三大洲的超级帝国。现在,有这样雄厚的国力作为支撑,庆忌认为开疆拓土的时机已经成熟。 但是庆忌……老了! 第998章 祖龙死而地分 吴始皇四十三年,即公元前471年,正月。帝都金陵,皇宫。时年六十三岁,早已经是两鬓斑白,意气风发不复当年的庆忌,穿着一袭常服,头上带着翼善冠,腰间别着一柄龙渊剑,坐在了宽敞的六御马车之中,闭上双眼,脸上不自觉的出现了一种哀伤之色。 为何如此?不久前,庆忌前往了太傅老子的府上,吊唁了老子。老子是道家学派的创始人,为吴国培养出了许多优秀的人才,功不可没。 但,时移世易,岁月如梭,老子终究是寿终正寝了。享年,一百零一岁。 这绝对是一个老寿星了!按理说,庆忌不应该如此哀伤的。但是这几年来,孔丘、孙凭、伍子胥、计然、老子……这些老臣,一个接着一个病逝,撒手人寰,怎能让庆忌不悲伤? 终有一天,会轮到庆忌驾崩的。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成了千古一帝又如何? 庆忌终究是不免除对死亡的恐惧。这大好河山,怎不教人卷恋?庆忌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可能随便一个意外,即使他龙驭宾天了。 不过,他决定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就在庆忌陷入沉思的时候,六御马车外边,街道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骚乱。 “天外流星!陨石!” “啊!要砸下来了!” “护驾!” “保护陛下!”庆忌不由得眉头一皱,掀开了六御马车的帷幕。 “怎么回事?”负责外围警戒的孙敌上前道:“陛下,是陨石!”不必孙敌提醒,庆忌已经看见了。 只见原本一碧如洗的穹顶之上,忽然昏暗一片,一颗天外陨石带着流火划破了大气层,朝着地面抛物线一般的坠落……陨石! 天外流星!这颗陨石降落的轨迹不是金陵城,而是偏南一些。庆忌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翌日的大朝会上,尚书令文种手持牙笏,出列禀告道:“陛下,天外陨石坠落到了会稽郡的钱塘江之畔,由于是野外,并未造成人员伤亡。不过……” “陨石之上有文字。” “什么字?”庆忌皱了皱眉头。文种咽了一口唾沫,面带惧色的跪了下来,低头道:“臣不敢说。” “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陛下,陨石之上有六个字——‘祖龙死而地分’……” “甚么!”一众公卿大夫都不由得勃然变色。祖龙是何许人也?庆忌以龙为大吴的图腾,他就是 “祖龙”,龙成了华夏大地上最受欢迎的一种动物。现在,陨石上居然有这种文字? 陨石来自天外,这难道是上苍的一种预兆吗?群臣忍不住心中一紧,都不敢往下想。 要是这陨石上的预言,一语成谶的话,庆忌死了之后,大吴岂不是会分崩离析吗? “一派胡言!”庆忌眯起了眼睛,不屑一顾的道:“朕乃人皇,主宰世间万物,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大吴岂会二世而亡?” “这分明是叛逆在陨石上刻意留下的诛心之言!” “陛下所言极是!”中书令邓析站了出来,义正辞严的道:“时隔一天一夜,有心人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在陨石上留下此等诛心之言,也是无可厚非。” “陛下万万年,大吴万世一系,所谓的祖龙死而地分,一定是叛逆分子在故意扇动,制造对我大吴不利的舆论!” “陛下,臣以为,应该派人彻查此事。凡是住在陨石坠落附近,方圆百里之内的黎庶,皆有嫌疑。” “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陛下理应将那方圆百里之内的黎庶,全部诛杀或者流放!” “不可!”文种立即反驳道:“既然认为这是叛逆分子的扇动舆论之举,何必大开杀戒?或者把那陨石坠落之地,方圆百里之内的黎庶全部迁走?这不是在说明朝廷心虚吗?” “陛下,此事应慎重对待!” “或可派人彻查此事,将刻字之人找出来,严加惩处。” “……”庆忌沉默了。他依稀记得,历史上的秦王朝,似乎也发生过此类事件。 始皇三十六年,一颗流星坠落到东郡。东郡是大秦帝国的一个东方大郡。 陨石落地倒没什么,重要的是陨石上刻着 “始皇帝死而地分”。这七个字可非同小可,代表了是上天旨意,预示了秦始皇将死、大秦帝国或将亡。 秦始皇听到消息震惊不已,立即派了御史到陨石的落地处,逐户排查了刻字之人,结果是一无所获。 愤怒的秦始皇于是下令:处死这块陨石附近的所有人家,并立即毁掉刻字的陨石。 人死了,石焚了,但是秦始皇的心中阴影并没有因此随之而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比起陨石上的谶言,庆忌更愿意相信这是叛逆分子刻上的文字。难道,庆忌要选择跟秦始皇一样,在那里大开杀戒吗? 事已至此,杀戮也是没有裨益的。庆忌想了一下,便道:“不必了。传朕旨意,把那颗天外陨石毁掉!” “诺!”结束了这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庆忌接下来又与群臣商议国事。 “陛下,现在大运河、紫金山皇陵、关中水渠,以及各地的直道、驰道、栈道等,各项工程已经全部竣工,国泰民安,只是这么多的昆仑奴,应该如何安置?”文种询问道。 这对于吴国而言,是一个不小的难题。之前吴国有着许多旷日持久的工程,让昆仑奴们加班加点,没日没夜的去劳作。 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再多的工程也会有竣工的一天。这么多的免费劳动力,如何安置? 是迁移他们到各个地方屯田垦荒,或者是归化昆仑奴,成为吴人?值得一提的是,属于庆忌的紫金山皇陵,修建了整整四十年之久,穷奢极侈,还配备了一比一比例的兵马俑,百万兵马俑。 庆忌为自己准备的陪葬品,更是不可计数。 “二三子对此有何想法?” “陛下,臣以为,我吴国现在有昆仑奴二百多万人,这是一股充足的人力,只需要两餐管饱即可,断不可失。”邓析进言道:“既然国内的各项工程,皆已竣工,陛下何不把这些昆仑奴兜售出去,到民间为奴为婢?” “自从大吴废止奴隶制之后,凡我吴人,基本上皆是自由民,是国人。” “在大富大贵之家,其家丁、婢女皆要花钱购置,签订合同,若以十年论,一个普通的婢女,一年薪资三万钱,十年就是三十万钱。” “这对于富贵人家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而且三年、五年、十年的合同期限一过,他们还要续约,方可让家丁、婢女为自己服务,实在麻烦……” 第999章 归化昆仑奴 现在的吴国,早就不存在 “奴隶”的说法了。真正的奴隶,是那些昆仑奴,属于国家的免费劳动力,民间不会存在奴隶,全是自由民。 卖身契?吴国并不认可。大富大贵之家,想找仆役、婢女为自己服务,必须要花钱雇佣。 这是雇佣关系,而非是真正意义上的主仆关系。要花钱雇佣一个仆役或者婢女,那是非常不简单的事情。 按照吴国官方制定的最低薪资标准,仆役、婢女必须要跟对方签订合同,不然属于违法。 合同分为三年、五年、十年,一年三万钱,十年就是三十万钱。不是真正的富贵人家,根本雇佣不起仆役、婢女。 吴国现在的最低薪资标准,也是一年三万钱了。换言之,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是两千五百钱。 砍柴的樵夫,打渔的渔夫,耕作的农夫等等,从事这种职业的人,缴纳赋税之后,一个月的薪资更高,大概是四千钱到六千钱左右。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以吴国五铢钱的购买力,一枚五铢钱,相当于后世的两三块软妹币……当个农夫,都能日入过万了。 养活一大家子也绝对不成问题。 “陛下,臣以为不妥。”吏部尚书曾点出列道:“眼下,我大吴的昆仑奴,保守估计有二百七十余万,若全部兜售出去,必定会泛滥成灾!” “再者说,昆仑奴的出售,一定会扰乱市场秩序,导致现在民间大量的仆役、婢女失业。这么多人失业,我大吴如之奈何?” “还有,就是我大吴境内,经过早年的几次三番严厉打击之后,民间已经不存在私人奴隶。” “若再把昆仑奴出售给富贵人家,原本的昆仑奴,究竟是给予其自由之身,还是让他们继续作为奴隶?” “若让民间存在奴隶,之前陛下废止奴隶制,岂不是前后矛盾乎?” “请陛下三思!”庆忌微微颔首,认为曾点所言,不无道理。现在吴国国力强盛,库房的钱粮堆积如山,根本不缺这点钱。 要是因此扰乱了市场秩序,导致很多人失业,庆忌的罪过就大了。更严重的问题,还是奴隶制存在是否合理? 官方的奴隶存在合理,民间的奴隶存在就是不合理的。就目前来说,庆忌还不愿意打破这种平衡。 “曾大人,你可有办法,妥善安置那么多昆仑奴?”邓析皱着眉头问道。 “这……我还没想到可行之策。”曾点颇为尴尬。这时,官拜礼部尚书的阳虎出列道:“陛下,早年我大吴就存在如何安置昆仑奴的难题。当时陛下说,既然昆仑奴无事可做,就找事给他们做,现在何不一样实施?” “去哪里找事给昆仑奴做?”庆忌问了一句。 “这……”阳虎被问住了。现如今,吴国的各项工程已经全部竣工,哪里还有工程等着昆仑奴们去干? 尚书令文种进言道:“陛下,臣以为,昆仑奴为我大吴劳作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他们无事可做,陛下何不归化昆仑奴,以为吴人?” “二百多万的昆仑奴,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大吴的二十个藩王国,大多是地广人稀,既如此,陛下可将昆仑奴们稀释,放到各个藩王国中,使他们自力更生,成为吴国的一份子。” “文大人此言差矣。”邓析当即反驳道:“昆仑奴们,基本上都是从东南亚、澳洲、非洲等地方抓来的,现在将他们安置到各个藩王国中,岂不是把他们放了回去吗?” “放虎归山,遗患无穷!” “哼。”文种哼了一声道:“邓大人,你说这话不觉得违心吗?昆仑奴在我大吴存在了三四十年,繁衍生息,在吴地出生并长大成人的昆仑奴,至少有一两代人了。” “他们算是土生土长的吴人,只是身份得不到认可。” “现在大吴投桃报李,把他们放回去,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至于放虎归山之说,实在是谬论!眼下各个藩王国国内井井有条,皆无多少叛乱之事,相信把昆仑奴们放回去,也不会造成多大的乱子!”闻言,庆忌思索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昆仑奴,暂时不予归化。” “二百多万昆仑奴,暂时安置到上郡、陇西郡和西域,发放种子、口粮、农具、布匹等,使他们屯田垦荒,自力更生。” “其产出,只留下够养活他们的粮食,其余全部充公。” “日后若有战事,或有劳役,昆仑奴第一时间加入。” “邓析,由你负责此事。” “诺!” “陛下圣明!”群臣山呼道。庆忌做出这样的决定,那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昆仑奴们还是桀骜不驯,有的时候会发生小规模的叛乱,只是都会被吴军迅速镇压,才没有酿成大祸。 归化昆仑奴,那不是庆忌要做的事情。没事干?那就找事情给昆仑奴去干。 庆忌的野心无穷无尽,他已经将目光放到了西边。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屯于大西北的昆仑奴都会成为吴帝国西征大军的后勤保障队伍。 这期间会累死、病死多少昆仑奴,就不是庆忌要考虑的事情了。…… “陛下,臣……想辞官归养,请陛下恩准。”滋德殿内,庆忌正在接见阳虎。 阳虎现在官拜礼部尚书,之前是大行令,负责吴王朝的邦交大事,以及礼仪教化方面的事情。 为庆忌效力了二十多年的阳虎,也算是劳苦功高了。阳虎比孔丘要年长一些,只是寿命更长一些。 此时的阳虎,已经七十余岁,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宛如车辙一般,老态龙钟了。 “阳虎,何故弃朕而去?”庆忌还是想挽留一下阳虎。阳虎摇摇头,苦笑一声道:“陛下,难道你还不了解臣吗?臣跟尚书令文种一样,属于利欲熏心,是一个官迷。” “臣主动请辞,也是迫不得已。臣年事已高,精力不济,难以处理繁巨的政务。” “再占着礼部尚书的位置,不合适了。还请陛下体恤老臣,放臣回乡颐养天年吧。”一听这话,庆忌也明白,阳虎的确是去意已决了。 七十余岁的老朽,活不了几年了。落叶归根,又有何妨?庆忌上前,拉着阳虎坐到一边,对席而坐,问道:“阳虎,在你之后,谁可接替你的礼部尚书之位?”按照惯例,庆忌让阳虎举荐一个人。 阳虎想了一下,便道:“曹恤曹子循,可堪大任。” “善。”庆忌忍不住对阳虎高看一眼。曹恤,是孔丘的弟子,孔门七十二贤人之一。 阳虎居然不举荐自己的弟子,而是向庆忌举荐了曹恤,可谓是一片公心了。 第1000章 三权分立,爵分十等 曹恤现在是而立之年,才华横溢,又善于言辞,当一个礼部尚书,的确是绰绰有余的。 值得一提的是,曹恤是曹国宗室之后,周文王第六子曹叔振铎十八代孙。 叔振铎受封陶丘,以国为姓,因此曹恤也是王室之后。曹恤的祖父公子欣时、父公孙会皆以贤着称,在吴国也都出任了一方郡守、郡丞。 曹恤早年为东郡郡守时,为人仁慈,尊贵富有,但却不吝钱财,常施善举,周济黎庶,因而深受黎庶的爱戴……现在的曹恤,是礼部左侍郎,距离礼部尚书只有一步之遥了。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当年陪着陛下一起开创大一统事业的老臣,是死的死,走的走,老迈的老迈,陛下应该体恤更加老臣,给予他们恩宠。”闻言,庆忌颇为不解的问道:“阳虎,难道朕没有善待功臣,给予他们恩宠吗?” “有些话,臣之前不敢对陛下说起。只是,而今臣要辞官归养,实在是不吐不快。”阳虎低着头道:“陛下对待老臣,的确是恩宠无比。” “每当有老臣要辞官归隐,回家颐养天年之时,陛下总是会赏赐一大批的良田、宅子、庄园、黄金、玉帛、丝绸之属,不可计数,不知道能让几代人受益无穷,可坐吃山空。” “然,这只是生前的荣宠。像臣一般,赢得生前身后名,身后的荣宠,陛下应该考虑一下……” “你但说无妨。”见到阳虎还在卖着关子,庆忌没好气的挥了挥手。 “陛下,如已故的孔丘、计然、伍子胥等人,陛下你都给予上等谥号,然,他们的爵位如何?君?我大吴诸位臣僚当中,又有几人能得到君号?”阳虎叹气道:“所以,臣请陛下考虑一下,是否让二三子,得到爵位,以至于百年之后,可有公、侯、伯、子之谥号。”爵位吗? 庆忌这才恍然大悟。的确,像阳虎这种爱慕虚荣的人,看重名利,也很是在乎身后之名的。 庆忌把自己的儿子们都封为藩王,世袭罔替,功臣们则是有的连爵位都没有,所赐的食邑还不是世袭罔替。 这不是厚此薄彼吗?皇子们尊贵,是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功臣们自然不敢跟皇子相提并论。 但是,身后之名他们很是在意。如伍子胥一般,墓碑上,可上书 “大吴大司马武信君伍员之墓”。大司马是官职,武信君则是爵位。吴国已经废除了卿大夫的采邑制度而实行郡县制,出现了有别于之前卿大夫的封爵,如通侯、君等。 这些新设的封爵有大小不等的食邑,但不能世袭。武将还好说,毕竟军功爵位也是爵位。 有不世之功的文臣,诸如已故的季札、计然、孔丘等人,还被庆忌封了君。 但是,那些没有资格,没有足够的功劳封君的文臣如何是好?百年之后,他们连爵位都没有,百年之后,墓碑上只能是以官职为前缀,然后是 “某某子”。这公平吗?似乎有些不公平。想到这里,庆忌微微颔首道:“阳虎,你说的这些,朕会考虑的。” “你辞官归养之后,是留在金陵?还是回老家?”闻言,阳虎想了一下,便道:“陛下,臣想回老家一趟,再折返金陵。不知道臣死后,是否有荣幸,陪葬于皇陵?” “可。” “多谢陛下!”阳虎这才了无遗憾。……阳虎离开后,庆忌又派人将太子恒传召到滋德殿,将评选功臣爵位之高低的事情,交给他办理。 太子恒负责拟定人选,最后由庆忌裁决。只是封号的话,庆忌并不在意。 但,功臣们很是在意。 “父皇,这评选爵位之事,标准为何?”太子恒颇为不解的询问道。若是武将出身,以军功爵位评选,倒是不难。 文臣的话,难度还不是一般的大。 “压低一些。”庆忌思索片刻后,道:“定爵制为十等,分别是:王、国公、郡公、侯、伯、子、男、县侯、乡侯、关内侯。” “文臣的爵位不同于军功爵,属于另一套规章制度。” “军功爵只是左庶长,政绩到位,也可封侯、伯等爵位,反之亦然。” “以尚书令文种为例,可封伯爵。”闻言,太子恒瞠目结舌的问道:“父皇,这文种为相多年,政绩斐然,功劳那么大,就只是一个伯爵,是否过低?” “不低了。”庆忌语重心长的道:“在我大吴,异姓者不可封王,最高等级的国公、郡公,那是留给死人的,属于追封。” “想封侯爵?难比登天。我大吴的一些武将,军功不到位,连封个关内侯都难。” “那……武安君也是伯爵吗?” “不,孙武、田穰苴封侯爵,已故的伍子胥、计然等人,追封为国公。”太子恒颇为迟疑的道:“父皇,儿臣还是认为不妥。文种毕竟是劳苦功高,又是群臣之首的尚书令,只封一个伯爵,还是差强人意……” “随你。”庆忌摇摇头道:“吴恒,他们的爵位封得太高,位极人臣,日后你拿什么封赏他们?” “这……”太子恒沉默了。国公、郡公都是追封死人的,相对来说,功臣们生前能得到最高的爵位就是 “侯”。功臣一旦封无可封,哪里会有多大的动力?只依靠食邑、良田、黄金这些东西吗? 当然,这只是庆忌的一种规划,日后太子恒当上了皇帝,未必不可改革一番,多设几个爵位。 最终解释权归于皇帝。……三日后,庆忌就在朝堂上,宣布了对功臣册封的爵位。 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有相应的爵位。文臣以政绩而论,武将以军功而论。 孙武,封山阳侯;田穰苴,封艾陵侯;文种,封宛侯;范蠡,封申侯;伯噽,封陶丘侯;曾点,封诚意伯;邓析,封高阳伯;伍明,封焦侯;阳虎,谭伯……已经逝世的计然、季札、伍子胥、孔丘、老子、晏婴等人,也都被追封国公、郡公,以彰显他们生前为吴国建立的功绩。 说到底,国公也好,侯伯也罢,都是一种虚衔,只有相应的俸禄及其待遇,而不会有额外的封地或食邑。 不过,就这样,也能使功臣们心满意足了。阳虎辞官归隐后,庆忌又在朝中进行了一番人事调动。 三省,其实相当于三权分立了。中书省掌管机要、发布政令,这就是立法权。 门下省侍从皇帝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对,皇帝外出,则侍从参乘,这就是司法权。 尚书省是大吴朝廷的最高政令机构,这就是行政权。 第1001章 远征波斯帝国 中书省的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以及尚书省的尚书令一般都称之为“丞相”。 经过庆忌的一番人事调动之后,中书令为范蠡,负责起草诏令。 门下省侍中为邓析,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 其下有黄门侍郎、给事中、散骑常侍、谏议大夫、起居郎等官。 尚书令为文种,执掌尚书省,尚书省有吏部、礼部、兵部、刑部、户部、工部六部,下辖吏部、主爵等二十四司。 六部尚书都以所在“部”为名,而郎官以所在“司”为名,负责执行诏令。 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同时稽勋司掌文职官员守制、终养、办理官员之出继、入籍、复名复姓等事。 考功司掌文职官之处分及议叙,办理京察、大计。 由曾点出任吏部尚书。 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其内部办理政务按地区分工而设司。 由卜子夏出任户部尚书。 礼部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 由曹恤出任礼部尚书。 兵部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等。 由伍明出任兵部尚书。 刑部作为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的机构,与督察院管稽察、大理寺掌重大桉件的最后审理和复核,共为“三法司制”。 刑部的具体职掌是:审定各种法律,复核各地送部的刑名桉件,会同九卿审理“监候”的死刑桉件以及直接审理京畿地区的待罪以上桉件。 由李克出任刑部尚书。 工部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 原来的干将告老还乡之后,由鲁班出任工部尚书。 伯噽出任御史大夫,掌管御史台,领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 御史台设置台狱,受理特殊的诉讼桉件,同时风闻奏事。 另外,左丘明为大理寺卿,曾参为御史中丞…… 总的来说,吴国的三省六部制,类似于唐宋时期,却还没有那么“臃肿”。 庆忌讲究的是行政效率。 …… 吴国十年大治之后,留给庆忌的时间不多了。 庆忌迫切的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征服者”,打造一个空前绝后的大帝国,成为无人可及的“大帝”。 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庆忌决定西征。 为何是西征,而不是进攻印du或者是北方的游牧民族? 因为,那里地广人稀,对于吴国而言,实在没有太大的占领价值,发兵攻占那些地方,实在是得不偿失。 有鉴于此,庆忌不顾群臣的劝阻,执意要发起西征之战。 而庆忌的目标,正是波斯的阿契美尼德王朝。 究竟是从陆地,还是从海路进攻波斯人? 吴国的公卿大夫们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 “远征波斯,万里之遥,实在不可取。” “既然陛下要远征波斯,臣等只好苦思冥想最佳路线。” “若从海上发兵,以我大吴的战船规模,以及吨位,可载三万到五万士兵,两三个月后,才能抵达波斯湾,踏入波斯人的疆土之上。” “且不说运兵所用的战船,两三个月的人马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三个月?你怕不是在开玩笑。若是风力允许的话,一个多月,说不定我吴国大军就能抵达波斯湾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吴国的战船,排水量不小,最高排水量的战船有三千余吨,至于航速,则是差强人意,大概是十几节。 换算过来,连自行车都不如,大概二十几公里每小时。 船队从金陵出发的话,大概要横穿辗转上万公里的海域。 就算战船一天能航行三百公里,要多久? 一个多月! 但,这只是纸面上的数据。 所以,声势浩大的吴国战船队伍三个月抵达波斯湾,就已经是难得的事情了。 “从陆地进兵如何?” “若是从陆上西征,大军从西域都护府出发,跨越阿姆河,就是波斯人的地盘了。” “只是,一路上地广人稀,道路阻塞,后勤补给跟不上,万一孤军深入,没了补给,岂不是死路一条吗?” 经过一番商议后,庆忌决定,从陆地进兵,翻越天山之后,渡过阿姆河,直接进入波斯人的地盘。 不过,海上的进兵路线还是不容有失的。 庆忌决定水陆并进。 至于后勤补给的问题,庆忌不会考虑了。 到了波斯人的地盘上,吴军烧杀抢掠一番即可。 “吴章,为征西将军,到金陵后,领精兵五万,战船千艘出航,直抵波斯湾,到波斯波利斯,跟寡人合兵一处。” 庆忌最能打仗的两个儿子,莫过于吴章以及吴繁。 在这十年间,吴繁为塞王,把古羌地(西藏)全部打下来,开疆拓土,成了自己的国土。 不止如此,吴繁还率兵侵入了阿三哥的地盘,屡战屡胜。 吴章为辽王,也是常年跟东胡人、肃慎人作战,所向披靡,把现代的东三省都打了下来,作为辽国的地盘。 甚至于,吴章还屡次侵扰东胡、娄烦、林胡等游牧民族,烧杀抢掠,掠夺了大量的财富以及人口、牲畜。 庆忌想得到足够的战马,以及精锐的骑兵,让吴章给就是了。 “寡人,御驾亲征,亲率八万铁骑,一人双马,备足十五日的口粮之后,自葱岭出发,直接进入波斯人的地盘。” “诺!” 群臣是不愿意让庆忌御驾亲征的。 奈何,庆忌心意已决,他们根本劝不住。 已经是六十三岁高龄的庆忌,这一次怕是有去无回了。 吴国要远征波斯,战马的数量是至关重要的。 基本上出动的都是骑兵。 从海上进兵的公子章所部兵马,一人一马足矣。 从西域那边进兵的庆忌所部兵马,为了进军保证速度以及携带的粮草够多,要配备一人双马。 也就是说,这一回,吴国至少要准备战马二十一万匹。 若非这么多年来,吴国的养马业足够发达,再加上从塞外抢掠胡人的马匹,这二十一万匹战马,还真的是凑不齐! 第1002章 进兵阿姆河 “父皇疯了。”辽国都城,高平。当吴章听闻庆忌要发兵远征波斯,还以自己为征西将军的时候,不禁气得直跳脚,很是不满。 他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不折腾?站在一边的辽相田文进言道:“大王,陛下派来的使者,还在馆舍等候你的消息。” “以臣之见,陛下此番决意西征波斯,用意颇深。” “愿闻其详。” “陛下素来好大喜功,这十年来,大吴承平日久,并未动辄大战,只是一味地恢复民生,发展国力,使天下大治。”田文缓声道:“但,陛下可甘心就这样万万年吗?不,绝不。” “陛下想成就更大的功业,为大吴后继之君,打下更为庞大的疆域。” “此其一也。其二,陛下此番西征,使各个藩王资助,大王与塞王,更是要直接率兵参战。” “何意?陛下这是想削弱大王你与塞王的势力,为太子上位铺路。”吴章瞪着眼睛道:“父皇何至于此?” “大王,陛下已经年迈,恕臣直言,陛下万年之后,诸王真的能跟侍奉陛下一般,侍奉后继之君吗?” “……”吴章沉默了。庆忌分封的二十个藩王国当中,势力最强的莫过于辽国、塞国。 吴章自从成为辽王之后,就一直致力于开疆拓土,把辽国打造成了一个军事强国。 麾下的子民一百多万,基本上都是东胡、肃慎、娄烦、貊、林胡等游牧民族,但是都归化了吴章,以他马首是瞻。 军队方面,吴章拥有步骑十余万,战马不下于十万匹。只要吴章愿意,随时都能武装起二十余万的大军南下……辽国的疆域还是十分庞大的,不止是后来的东三省,还包括了内蒙gu东北边的一部分。 实际上,吴章是想等着庆忌百年之后,再窥视中原的。他是何许人也? 庆忌的嫡子,嫡次子!万一太子恒英年早逝,可不就要轮到吴章继承大统吗? 吴繁那边,国力不比吴章逊色,只是以步卒为主,一样能动辄十几二十万人的军队。 眼看着两个儿子这么 “出息”,难怪庆忌想着把他们带上西征,顺便削弱一下他们二人的势力。 “田文,你有何对策?” “大王,以臣之见,大王可拖病不出。” “这是不孝。” “孝?大王,恕臣直言,自古忠孝两难全,陛下为了帮太子铺路,也是用心良苦。然,陛下西征,对大王你极为不利。”田文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臣听说太子身体有恙,不知道能否熬到上位。大王你再等等,说不定太子中道崩殂,英年早逝,陛下就会立你为太子,入主东宫。”闻言,吴章笑了笑,道:“那不是正好?” “寡人是父皇的嫡子,若太子病逝,岂能不轮到寡人继承大统?” “这……” “出兵!”……葱岭,又名不周山、帕米尔高原。在现代,帕米尔高原的平均海拔是5850米,只是现在还没有那么夸张。 距今八千年前,高原抬升速度更快,以平均每年七厘米速度上升……葱岭南边,是属于大吴塞国的疆土,那里地势宽展舒缓,河流纵横,湖泊密布,其间有广阔的平原,气候湿润,丛林茂盛。 高原的地貌格局基本形成。庆忌与吴繁在葱岭会师之后,就整合部队,组成了一支精锐骑兵八万,战马十六万匹的大军。 翻越葱岭之后,吴国的西征大军,就一路横渡阿姆河。阿姆河又名乌浒水、妫水,属于吴帝国与波斯的交界之处了。 阿姆河是中亚水量最大的内陆河,咸海的两大水源之一,源于帕米尔高原东南部海拔4900米的高山冰川。 对于阿姆河,吴繁非常熟悉,因为他担任西域都护府大都护多年,还经常带兵跨过阿姆河,在波斯人的领地上烧杀抢掠一番。 吴始皇四十三年,即公元前471年,农历五月初。吴军跨过了阿姆河,直接进抵波斯人的疆域。 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极盛时期的领土疆域,东起印度河平原、帕米尔高原,南到埃及、利比亚,西至小亚细亚、巴尔干半岛,北达高加索山脉、咸海。 大概有二十个行省。吴军首先进入的,就是 “大夏”(巴克特里亚)。这里是丝绸之路中段最为重要的地区之一。土着是东尹朗人种,是斯基泰人和塞种人的近亲。 同时,大夏的阿姆河流域也是雅利安人的故乡。由于吴繁当西域都护府大都护的时候,经常出兵大夏,所以这一地方的人都纷纷望风而降,不敢跟吴军作战。 吴军西征大夏,基本上没有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五月末,十万吴军铁骑又攻入花剌子模,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由于位于阿姆河畔,花剌子模这一块地方适合以渔猎为生的原始人类居住。 大概在公元前2000年的时候,花剌子模地区的居民开始用原始的方式灌既耕地,学会了饲养家畜。 但,就是这样的花剌子模人,历史上跟阿三哥一样,经常臣服于大国。 历史上的花剌子模,先后臣服于波斯人、马其顿人、贵霜人、蒙gu人等等。 面对吴军的强势进犯,花剌子模人也很是识趣的投降了。进军如此之顺利,让庆忌意想不到。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庆忌于是原地征召了十几万的花剌子模以及大夏的青壮,充当劳役,再加上西域、陇西一带的百万昆仑奴,负责为吴军输送粮草。 吴军孤军深入,却不必担心后院起火,花剌子模人以及大夏人叛乱。吴军进入了费尔干纳盆地的居鲁士城附近,跟波斯人展开了首次大战。 波斯军约三万人沿河东岸展开,以骑兵为第一线,步兵为第二线,凭岸固守,阻敌渡河。 远征军则置步兵方阵于中央,两翼为骑兵。庆忌命令先头部队羊动,诱使敌军向左移动,待其队形出现间隙,乘机率右翼主力渡河,勐扑敌阵中yang。 激战中,吴军发挥长矛优势大量杀伤敌人。波斯骑兵亡千余人,其步兵遭吴军四面打击,迅即溃败,两千余人被俘。 远征军仅亡百余人! 第1003章 富得流油的国家 庆忌御驾亲征,两个月内横扫波斯的花剌子模以及大夏之后,又引兵西近,进入了帕提亚(安息)。 吴军相继攻克了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尼萨、泰西封等城市,在底格里斯河跟波斯人的主力大军爆发激战。 为了击败吴军的进犯,薛西斯一世御驾亲征,并调集了十五万的重兵。 波斯人的兵员成分,还是有些复杂的。 波斯人、粟特人、米底人、帕提亚人等等,应有尽有。 这样一支杂牌军,庆忌是不知道薛西斯一世哪里来的勇气,敢跟自己一战。 “杀!” 波斯军首先发起了进攻。 看着宛如潮水一般冲过来的敌军,庆忌丝毫不慌,开始发号施令。 当波斯军开始冲锋的时候,吴军的铁骑兵就刻意后撤,并始终保持在欧洲弓箭短小的射程以外,不断用箭雨覆盖追击的敌人。 追击中,波斯人原先整齐的阵形变得散乱不堪,步兵远远地落在后面。 值得一提的是,吴军的轻骑兵一般使用的弓是向后弯的复合弓,由木材、牛角和筋层叠在一起,最大射程可达270多米,在很远的地方就有可能射中敌人。 另外,大多数吴国骑兵射箭技术非常高超,在飞奔之中射箭也极其准确,能够反过头向后精确射中追来的敌人。 每个骑兵在一场战斗中要佩带至少六十支箭,可以对敌人造成有效的杀伤。 因此吴军战术之一就是一和波斯人交锋,首先就是撤退,和敌人拉开距离,用弓箭射杀敌人。 敌军因为连续不断的弓箭而不得不发起进攻,这正中了吴军的下怀。 当波斯军的骑兵与步兵脱离的时候,庆忌就会让身着重甲的重骑兵与他们缠斗,进而包抄剿灭波斯骑兵…… 靠着这样的战术,吴军是无往而不利。 底格里斯河之战,吴军斩首十二万人,俘虏万余,杀得尸横遍野,鲜血都染红了河水。 可惜的是让薛西斯逃了。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个时候,吴章所率领的战船大军,差不多应该抵达波斯湾,并朝着波斯人的首都波斯波利斯进发了。 …… 农历八月。 庆忌率军在底格里斯河歼灭波斯人主力大军后,又占领了波斯人的帕提亚行省,从帕提亚、大夏、花剌子模征召了三万人作为雇佣兵(炮灰),开始朝着波斯波利斯城进发。 当庆忌抵达波斯波利斯城的时候,吴章率军已经攻破了这座城市。 白跑一趟了吗? “父皇,让薛西斯逃了,应该是逃到了埃兰、巴比伦一带。” 吴章正色道:“儿臣愿率兵追击薛西斯!” “好!” 庆忌微微颔首。 说真的,这几个月来的不断奔波,让庆忌的身子骨也是有些吃不消。 “吴章,你率铁骑兵三万人,追击薛西斯,若是不能抓到他,就尽可能的把埃兰以及巴比伦打下来。” “诺!” 吴章离开后,庆忌又将目光放在了吴繁的身上。 “吴繁。” “儿臣在!” “你就负责把波斯人的法尔斯行省打下来。朕把二万铁骑兵,还有三万雇佣兵全部交给你。” “诺!” 吴繁当即领命而去。 法尔斯行省,可谓是波斯人的腹地、龙兴之地了。 现在,波斯人连自己的国都也丢了,幸亏薛西斯逃了出去,不然波斯国就要宣告覆灭了。 吴章、吴繁相继离开之后,庆忌则是参观起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波斯波利斯,又称塔赫特贾姆希德,是大流士一世即位以后,为了纪念阿契美尼德王国历代国王而下令建造的第五座都城。 据说古老的波斯是众神的王国,贾姆希德是古代波斯神话中王的名字…… 这座宏伟的都城,修建了五十年,还未竣工。 它不仅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心脏,而且是存储帝国财富的巨大仓库,相当于吴国的都城金陵。 历史上,亚历山大攻占了这里,在疯狂的掠夺之后无情地将整个城市付之一炬。 传说“他动用了一万头骡子和5000匹骆驼才将所有的财宝运走”。 这么富得流油的国家,怎能不让庆忌垂涎三尺? “还真是一座穷奢极侈的宫殿。” 就连庆忌都不得不感慨一句。 身边的翻译官穆勒叹气道:“不过是滥用民力造就的宫殿而已。陛下,你看,那里是阿婆陀那,是波斯波利斯的正殿,它是帝王用来接见朝贡团的地方。” “根据传说,大流士一世生前曾将大量的货币和文书埋于大殿地下。” “哦?能找出来吗?” “可以一试。” “那就交给你了。” “诺!” 对于搜集文书的事情,穆勒还有非常有兴趣的。 毕竟,他本人就是一个学者出身。 穆勒曾担任过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官员,后来出使吴国,为庆忌所折服,在稷下学宫开坛讲学,之后更是屡次出访列国,通过丝绸之路传播东西方的学说。 不过,穆勒的籍贯并不是波斯,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波斯人。 庆忌旋即在一众宿卫的簇拥下,缓缓的登上了波斯波利斯的正殿。 这座宫殿雄踞在高出平原十五米的天然石平台上。 平台长448米,宽297米,所有的建筑物都建在平台之上,平台以外并设有防卫用的围墙。 平台的西北端有阶梯、阶梯宽7米,共有111级石阶,每级石阶只有10厘米高,足以让人骑马上去。 阶梯的尽头是“万国之门”,也叫“薛西斯门”或者“波斯门”。 在平台上,有两段巨大的仪式用阶梯,它们分别通向觐见大殿的北面和东面,是波斯波利斯最宏伟壮观的景象之一。 阶梯上饰有大量浮凋,刻画了波斯人民族服饰各异的朝贡者列队前进的场面。 这个时候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共有三十五个属国、二十三个民族。 浮凋上的来自不同属国和民族的朝贡团或是手捧金银珠宝,或是牵着狮子、麒麟、双峰骆驼等等,无不反映了这个国家繁荣昌盛的景象,以恢弘的方式呈现了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壮丽威严…… 第1004章 美丽的格什菲 “陛下,你真的让臣挖掘这座宫殿吗?” 穆勒有些迟疑的道:“这可能会毁掉阿婆陀那殿。” 穆勒有些心疼。 毕竟,这阿婆陀那殿,着实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殿内大厅呈正方形,每边长达六十一米。 大厅内有石柱三十六根,大厅外的前廊和左右侧廊各有石柱十二根,共计七十二根。 这些石柱高十八米,柱头有公牛凋饰,它们的作用是用来支撑屋顶。 这样的宫殿,要是毁了岂不可惜? 庆忌只是澹澹的笑道:“毁了便毁了。” 为何庆忌会说出这种话? 他始终是华夏人,而不是波斯人。 这种宫殿毁坏,庆忌不一定是“罪人”! “那是?” 庆忌忽然看见对面还有一座非常宏伟气派的大殿。 与觐见大殿仅以一小庭院相隔还有一座更加庞大的建筑! 什么情况? 穆勒介绍道:“陛下,那是薛西斯的觐见大殿。” “殿内大厅同样也是正方型,每边长为73米,因为殿内有100根13米高的石柱而被称为百柱大殿。” “在这座华丽的大殿里面,国王薛西斯一般会在100根柱子构成的柱林之间气宇非凡地端坐于宝座之上,款待远方来的尊贵客人。” 听到这话,庆忌笑了笑,道:“父子二人都是这样穷奢极侈,穷兵黩武,难怪波斯国会覆灭那么快,如此不堪一击。” “那百柱大殿之后,又是什么地方?” “回禀陛下,在百柱大殿的后面,有着拥塞的金库、贮藏室以及寝宫。” 穆勒低着头道:“那金库复杂得如同迷宫一般。所谓的‘后宫’紧挨着大殿,供许多女人和她们的孩子居住。” 庆忌顿时就来了兴致。 庆忌这才发现,自己有些低估波斯人的富裕程度了。 如这座宏伟的宫殿以及都城波斯波利斯。 当年,大流士一世决定在法尔斯干旱的平原上建都时,就考虑将首都建成一座与帝国实力相称的城市。 这里学者、能工巧匠云集,宫殿建筑雄伟壮丽,驿道四通八达,文化盛极一时! “孙敌。” “臣在!” “命人搬空了波斯人的宝库。凡是能带走的东西,值钱的东西,通通搬走,运回国内!” “诺!” 过了一会儿,孙敌挠挠头,很是难为情的道:“陛下,这波斯人不是一般的富裕。要搬走那么多的宝贝,可能需要很多骡子、驽马以及骆驼。” “那就征集。向当地人借,通过海路把波斯人的财宝全部运回去。” “诺!” 孙敌答应下来,却有些迟疑的问道:“陛下,若是他们不借,又待怎样?” “那就抢。” 庆忌澹澹的道:“这种事情,不用朕告诉你。” “诺。” 孙敌这才领命而去。 庆忌要的,只是征服这个国家,征服这个地方,而不是占领并治理…… 烧杀抢掠的事情,自然是免不了的。 …… 夜幕降临。 此时,在百柱大殿之内,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庆忌坐在陛台之上,下边则是吴国的一众将领,以及归附过来的波斯人贵族—— 国破家亡的时候,总是会出现这样的人。 不过,作为侵略者的庆忌,很是喜欢这种“软骨头”。 “来!喝!” “干了!” “陛下,臣敬你一杯!” 宾主尽欢。 为了增加一些宴会的氛围,这大殿之内,还有不少乐师用波斯的传统音乐演奏,中间还有一些身材妖娆,面容姣好的舞女,正在翩然起舞(搔首弄姿)…… 波斯人的舞乐相对来说,比较泼辣大胆。 尤其是那种肚皮舞,舞姬们一颦一笑之间,妩媚动人,很是惹火。 这种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庆忌很是欣赏。 肚皮舞是身心合一的修身养性之舞,是神圣、崇高的宫廷舞,一如西方的芭蕾舞。 在波斯,相传有一位貌美且身材妙曼的年轻女子,结婚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小孩,痛苦的女子来到神庙祈祷。 在神秘力量的引导下她开始动情地在神像前投足、扭腰、摆tun,好似舞蹈,以此来祈求生育之神能圆她有一个孩子的愿望。 后来将她的“舞蹈”作为祭祀舞蹈。 赤足舞蹈,配合音乐,以极快速,错综复杂之感性肢体动作,快速的舞步,一如欧美的狐步舞般,交叉摇摆的舞姿,时而优雅、时而感性、妩媚娇柔。 时而傲酷,神秘,肚皮舞迷人的特资,令人目不暇接。 “好!” 庆忌赞了一声。 当乐师、舞姬们退下之后,一个波斯人的贵族站了起来。 正是贾拉里。 “尊敬的大皇帝陛下,这些许舞姬的舞蹈,怎会入得了您的法眼?” 贾拉里一脸谄媚的神色,朝着庆忌说道:“在我们波斯人当中,有一个绝色美女,叫做格什菲,善于舞蹈,艳名远播,她有着‘波斯第一美女’之称!” “噢,她人在哪里?” 庆忌很是好奇的询问道。 “大皇帝陛下,实不相瞒,格什菲两年前就被万恶的薛西斯收为了妃子,就在宫中。薛西斯逃得匆忙,连自己的母亲和妻儿都来不及带上。” 贾拉里笑着道:“想必,她们还滞留在这里。” 这时,伍明站起身道:“陛下,薛西斯的母亲及其妻儿,都被关押到了牢里。” “把格什菲带来!” “诺!” 不多时,一个身材婀娜多姿,容貌艳丽的女子,就被带到了大殿中。 跟绝大多数的波斯人一样,褐色的眼眸,黑色的头发,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肤色很是白皙。 充满异域风情的脸蛋儿,身材高挑,穿着一袭蓝色的长袍,浓眉大眼,樱桃小嘴,让庆忌禁不住眼前一亮。 山珍吃多了,偶尔来一些海味,也是不错的感觉。 “格什菲,朕听说你是波斯人中的第一美女,善于舞蹈,尤其是这肚皮舞。不知道,你能否为二三子舞一段?” 庆忌饶有兴致的问道。 不远处的穆勒,将庆忌的一番话翻译过去。 格什菲却是摇摇头,道:“我不会为自己的敌人跳舞。” “……” 第1005章 天使一般的舞娘 “放肆!” “大胆!” 格什菲这样的态度,让大殿之内的一众吴军将领,以及那些波斯贵族们,都忍不住勃然变色,纷纷怒斥格什菲。 庆忌却是压了压手,睥睨了格什菲一眼,笑吟吟的道:“格什菲,从未有人能拒绝朕的要求。” “你不是第一个,但愿也不是最后一个。你不怕死吗?” 面对庆忌赤果果的威胁,格什菲一脸无所畏惧的神色,贝齿轻咬下唇,道:“暴君,你可以杀一个格什菲,但是天底下千千万万个格什菲,你杀不完!” “说得好!” 庆忌放声大笑道:“格什菲,要是波斯人都跟你一样,骨头那么硬,现在朕也不会坐在这里。” 庆忌的这一番话,让贾拉里等人不由得面露羞愧之色。 庞大的波斯帝国,有着一千多万的人口,但是其中不乏粟特人、花剌子模人、巴比伦人、犹太人等等,各种各样的民族应有尽有,可能还包括了一些臣服的属国。 面对吴军的强势进犯,他们如何能挡得住? 历史上,亚历山大带着数万人就击垮了不可一世的阿契美尼德王朝! “你杀了我吧!” 格什菲昂首挺胸,一脸大义凛然的神色,似乎是要以死明志。 但,庆忌岂能如她所愿? “你想死?没那么简单。朕若是让你得偿所愿,岂不是会被史书记载,朕是万古不易的暴君,你会流芳百世吗?” 庆忌的嘴角噙着一抹澹澹的笑意,挥手道:“来人,把薛西斯的母亲及其妻儿,一并带来!” “诺!” 随着庆忌的命令下达,过了半晌,偌大的百柱大殿之内,就多了一群女人和孩子。 食色,性也。 薛西斯跟普天之下所有的男人一样:好色。 所以他的妻妾自然是不少的。 大概几十个,而且一个个都容貌不凡。 这其中最老的一个女人,自然是薛西斯的母亲,已故的大流士一世的妻子阿托莎。 阿托莎是沙阿居鲁士二世的女儿,嫁给堂兄弟大流士一世为妻…… 这在吴国,在华夏,那可是离经叛道的事情。 庆忌指着陛台之下的这群妇孺,语重心长,不乏警告意味的看着格什菲,道:“格什菲,你不怕死,但是你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死去吗?” “她们,会因你而死。” 庆忌的意思简单明了。 若是格什菲不服从自己的命令,这些人,全部都要处死。 闻言,格什菲一脸悲愤欲绝的神色,瞪着美眸道:“你,卑鄙!” “格什菲,不要听这个暴君的话!” 阿托莎怒容满面的道:“你是薛西斯最宠爱的女人,是我波斯最美的女人,你要有着自己的骄傲,宁折不屈!” “……” 格什菲沉默了。 “她就是薛西斯的母亲吧?” “正是。” 身边的穆勒回答道。 庆忌笑了笑,于是缓缓的走上前,扫了一眼阿托莎,道:“阿托莎,你知道违抗朕的命令,会有什么下场吗?” “无非是一死而已。” “看起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庆忌转过身,挥了挥手道:“来人,把她拖出去。杖毙!” “诺!” 阿托莎愣住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有两名膀大腰圆的宿卫上前,准备把她带下去,杖毙。 这种死法,可谓是非常痛苦的了。 活活打死! “且慢!” 格什菲连忙叫住,护在了阿托莎的身上,咬牙切齿的道:“大皇帝陛下,你不要杀她……” “哦?那你愿意为朕与二三子跳舞吗?” “我……” 格什菲想要答应下来,阿托莎阻止道:“格什菲,你不要求他!我们波斯人都是有骨气的,我今天死了,来日薛西斯会带着复仇大军回来,为我报仇雪恨!” “……” 经过穆勒的翻译之后,庆忌知道了阿托莎的这番话,于是冷澹的一笑,说道:“你的儿子屡战屡败,已经逃得不知去向,跟过街老鼠一样。你还指望他能给你复仇?笑话!” “来人……” “等等!” 还不等庆忌下令,格什菲就一脸哀求、凄惶的神色,说道:“大皇帝陛下,我……我愿意跳舞。” “好!” 庆忌这才心满意足,挥了挥手,让人把薛西斯的老母亲以及妻儿全部带下去。 庆忌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有深意! 若只是想欣赏一下格什菲的舞姿,庆忌大可不必这么做。 但,通过强迫格什菲为自己跳舞的事情,庆忌是在扯下波斯人的“遮羞布”,打掉他们最后的自尊心…… 格什菲也是无奈。 她当年是被薛西斯强纳的一个妃子,在这深宫之中,还能稍微照顾她的人,也就是阿托莎了。 有鉴于此,格什菲怎能眼睁睁的看着阿托莎被吴人残忍杀害? “跳吧。” 庆忌示意格什菲跳舞。 然而,格什菲想了一下,便道:“大皇帝陛下,我有一个请求。” “说。” “我跳肚皮舞,需要结合一些道具,如蛇、刀剑、面纱、蜡烛、火焰等等。还请大皇帝陛下允准。” “刀剑不能给你。” 庆忌澹澹的道:“在朕的面前,没有谁能佩着刀剑。” “呵呵,大皇帝陛下是害怕我行刺你吗?” 格什菲轻蔑的一笑。 “朕相信你有这样的胆子。但,朕不想给你这个机会。” 庆忌可不吃激将法这一套。 旋即,庆忌就吩咐人把面纱、蜡烛、火焰,甚至是蛇等道具,给格什菲找来。 这蛇是真的蛇,宫里就有,可想而知之前的薛西斯也玩的很花…… 错综复杂的蛇把戏,蛇象征男人和女人,雌雄同体蛇,非常诡异,充满了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神秘。 格什菲随着音乐的节奏,开始翩翩起舞。 像流水,像波浪,像燃烧的火焰那样舞动着自己的身体,自由地用身体表达自我。 她把双臂想像成天使的翅膀,头部如蛇舞,性感地摇动自己的tun部和身体,有些诱人,有些挑dou。 果然赏心悦目! 就在庆忌以及众人沉迷其中的时候,格什菲的眼中凶光毕露,手中的蜡烛就朝着庆忌扔了过去。 “啪!” 第1006章 牡丹花下死 在格什菲将蜡烛投掷过来的时候,早就有了防备的庆忌,身子一偏,就躲过了这突然袭击。 “放肆!”众人都不由得勃然变色。格什菲这分明是一心求死。要不然,也不会用蜡烛袭击庆忌。 或许,她只是想看见庆忌狼狈的样子,然后把自己处死而已。庆忌澹澹的一笑,看着昂首挺胸,一脸浩然正气的格什菲,他缓缓的走下了陛台,一把挑起了格什菲的下巴,道:“格什菲,你就那么仇恨朕?” “你侵略了我的家园,让波斯人流离失所,从此没有了故乡。我能不恨你吗?” “呵,看起来,你还是一个贞洁烈女。”庆忌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道:“朕最喜欢驯服的,就是你这种胭脂马了。”话音一落,庆忌就一把抱起了格什菲,扛在了肩上。 “你放开我!”格什菲一脸羞愤欲绝的神色,奋力的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 庆忌拍了拍格什菲性感的tun部,饶有兴致的道:“你越是挣扎,朕就越是兴奋。” “……”格什菲只能心里暗骂变态。大殿之内,吴军的一众将领,以及波斯人的贵族,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庆忌,还真是老当益壮。要驯服格什菲这匹胭脂马么?…… “皇祖父!” “孙儿有要事禀告!”听到这话,庆忌穿上了一件衣裳之后,又披上睡衣,来到了寝殿外边。 跪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名为 “吴基”,是太子恒的嫡长子,庆忌的嫡长孙。不出意外的话,吴基未来会是大吴的三世皇帝。 庆忌从小就把吴基带在身边历练,亲自栽培,一心一意要将吴基培育为一代雄主。 吴基也是非常争气,天赋异禀,不论是领兵打仗,还是治国理政,或者是绘画、数算,做学问等等方面,都很有一套。 这更让庆忌坚定了把吴基立为皇太孙的决心。毕竟,向吴基这样文武全才,在各个领域都小有成就的 “六边形战士”,可不多见。 “基儿,你有何要输?”庆忌颇为疑惑的询问道,并把吴基搀扶了起来。 闻言,吴基一脸尴尬的神色,凑在庆忌的耳边道:“皇祖父,还请您恕罪。” “并没什么事情。孙儿只是来劝谏皇祖父你,以国事为重,切勿太过操劳于男女之事,以免伤了身子。” “……”庆忌应该说吴基孝顺,还是 “不孝子孙”?色是刮骨刀。庆忌的年岁已经较高了,固然很少发生病症,吴基却不得不担心,庆忌会被格什菲这样的绝色女子耽误,继而沉迷于女色当中。 而且,格什菲对庆忌有仇恨,万一格什菲一时想不开,想着袭击庆忌该如何是好? 倘若格什菲得手,成功杀死了庆忌。他们这一支西征大军,估计要无功而返,狼狈的返回吴国。 再者说,帝国内部的形势,可能会随着庆忌的驾崩而变得混乱,错综复杂起来。 岂不是那些列国的余孽,就是庆忌分封的二十个藩王国,都未必会安分守己。 综合种种因素考虑,吴基不得不劝谏庆忌节制一下。庆忌没好气的道:“臭小子,就一个格什菲,能奈何得了朕?” “笑话!”瞅见庆忌这般牛气的模样,吴基只是讪讪的一笑,不敢接庆忌的话茬。 “你在这儿多久了?” “回禀皇祖父,孙儿在此两刻钟了。”庆忌挥了挥手道:“回去吧,朕要歇息了。”说着,庆忌准备转过身,返回寝殿当中,吴基连忙劝阻道:“皇祖父,你还是应该节制一下。格什菲此女,着实是有些危险。”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庆忌回了一句,就把寝殿的门关上了。吴基见状,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 庆忌这是宁愿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连死法都想好了?……吴军进驻到波斯波利斯城之后,按照以往的惯例,庆忌就开始任用当地的贵族,安抚民心,镇压随时可能发生的叛乱。 为了笼络人心,庆忌还很是康慨的将宝库里的钱财拿出来一部分,奖赏给那些贵族,同时征召粟特人、花剌子模人、斯基泰人等等,各个不同民族的组成雇佣军,帮助吴国一起占领偌大的阿契美尼德王朝。 什么是征服者?这就是征服者!历史上的亚历山大能用数万人的军队征服那么庞大的疆域,原因何在? 亚历山大时期的科技、交通水平都不足以维系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亚历山大远征时,为了减少部队的损耗以及获得足够的补给,大量采用了安抚怀柔政策。 即原先的总督、城主只要向亚历山大屈服,仍然能够做总督、城主。如此,每当他击败了敌国的主力野战军团,则该国就快速的被他征服,这让他的征服速度非常的快,但是并不稳定。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能够真正有力的控制波斯,更不要说遥远的印度了。 而马其顿的国力,并不是真正优越,而是更多依仗亚历山大父亲和他所建立的先进的的职业军队、亚历山大的优秀战术设计能力一路远征。 其真实国力尚远不及被其征服的波斯。亚历山大死了之后,他的部下们各掌握一块地盘,再也没有人能够有足够的威望来控制这些将军,于是分裂成很多个王国。 而原先他征服的亚洲各国,也纷纷自建国家,分裂而更为薄弱的希腊,也无力再度发动远征。 亚历山大靠武力征服,没有统一的精神支柱,矛盾重重,导致其很快灭亡。 庆忌深知这一点。他采取的是跟亚历山大一样的征服策略。只是,吴帝国的国力之雄厚,远非一个小小的马其顿王国所能比拟。 在波斯人的地盘上站稳脚跟之后,庆忌就写了一道诏令,让负责在金陵监国摄政的太子恒尽快调遣兵马,对波斯的各个行省,进行军事占领。 单纯的征服?不,这不是庆忌想要的。庆忌想为自己的儿子打下江山,给他们封邦建国,而不是落于外姓之手,给他人作嫁衣裳。 第1007章 称霸两河流域 吴章奉庆忌之命,率领铁骑兵三万人追击逃亡的薛西斯一世,一路长驱直入,进抵埃兰境内。 埃兰是一个文明古国,早在公元前26世纪初,埃兰的阿万第一王朝击败乌尔,称霸两河流域。 巅峰时期的埃兰人,甚至击败了加喜特巴比伦王国,将着名的汉谟拉比法典石柱及许多珍宝掠往苏萨。 但,早在公元前639年左右,埃兰被亚述所灭。在经历了亚述、新巴比伦和米底王国的短暂统治后,埃兰成为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一个重要行省,称为胡泽行省,居民被波斯人同化,称为胡泽人。 苏萨成为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行政首都。吴章率军一路攻城略地之后,开始发兵勐攻苏萨城。 谁要是占有苏萨的财富,谁就可以和宙斯斗富!苏萨这座城市,有着五千多年的悠久历史,是波斯人的重要城市,里边的财富更是不可计数。 有鉴于此,吴章直接下令经过苏萨城。 “杀!” “轰隆隆!”在吴章的发号施令之下,三万铁骑兵,下了战马,充当了步卒,对苏萨城发起了勐烈的攻势。 由于缺乏攻城器械,吴军将士只能在打造了云梯之后,再以震天雷辅助,发起勐攻。 然而,城内的埃兰人以及波斯人的抵抗很是顽强。给吴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这让吴章很是恼火。 “传寡人诏令,凡是能先登城者,赏千金两,爵升三级!” “诺!”吴章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被如此封赏刺激到的吴军锐士,更是发了狠,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 炸药包放在苏萨的城门口,引爆之后,只是炸开了一点缺口,以及使城门变得坑坑洼洼的,却并没有直接把城门炸开。 吴军锐士们冒着石块、箭失等等杂物,前赴后继的爬上了城头,跟波斯人展开短兵相接。 两方人马的体格子相差不大,只是一经厮杀,吴军士卒往往就被一大群的埃兰人包围,陷入了苦战。 击杀七八名埃兰人之后,吴卒这才阵亡一个,可谓是壮烈!吴章组织了三支敢死队,也全部有去无回! 一连十几天,对苏萨城久攻不下的吴章,只能泄了气,偃旗息鼓,在城外安营扎寨,等着庆忌率领大军过来跟自己会合。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三年,即公元前471年,农历八月末。庆忌率军抵达苏萨,并训斥了吴章一顿。 “蠢!打仗,不是你这么打的,岂能蛮干?”庆忌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着吴章,道:“我大吴锐士的性命多么宝贵?” “底格里斯河之战,我吴军锐士阵亡不过八千人,现在你的所部兵马战死了三千余人,连区区的一座苏萨城都打不下,你如何向那些死难的将士交代?” “父皇,儿臣受教了。”吴章很是委屈的低下了头,不得不服气。吴章擅长打歼灭战,尤其是骑兵作战,很有一套,就连孙武、田穰苴都自愧不如。 但是,说到攻坚战,就是吴章的短处了。在缺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吴章还要命令将士们蛮干,不要命的攻打这么坚固的城池,不是愚蠢吗? 庆忌的心里都在滴血!虽说,苏萨之战,防守一方的埃兰人死了不下两万人,但庆忌还是觉得太吃亏了。 底格里斯河之战,吴军可是斩首波斯十二万人,俘虏万余人。这才战死了八千锐士。 现在吴章这样,难怪庆忌会气恼。 “父皇,而今苏萨城里的埃兰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攻城器械已经到位,儿臣想再次进攻!”吴章主动请命。 “你知道要怎么攻城吗?”庆忌睥睨了一眼吴章。吴章沉吟道:“摆开架势,以吴王炮、投石机、床弩,勐攻一阵,再派投弹手以及敢死队炸开城门,最后发起全面进攻。”这是吴军攻城战的基本战法,为的就是尽可能最大限度的减免士兵的伤亡。 “去吧。” “诺!”……吴章站在了苏萨城外的旷野之上,发号施令。一百门吴王炮,以及二百部投石机就位,随着吴章的一声令下,顿时数之不尽的石弹、炸药包就被抛射进了城内。 “轰隆隆!”硝烟弥漫,爆炸声震耳欲聋。惊慌无助的埃兰人,吓得乱作一团,如过街老鼠一般。 经过十几轮吴王炮的轰炸之后,吴章这才下达了总攻的号令。 “杀!”早就憋着一股气的吴军锐士,大声喊杀,宛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奋力的冲进了城内,见人就杀,迅速歼灭了城内的埃兰人。 凡是敢于手持武器,跟吴军对抗的埃兰人,无一不是惨死于吴军的屠刀之下。 随着苏萨城的陷落,埃兰人的地盘被吴军占领,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有五座首都,分别是:帕萨尔加德、波斯波利斯、埃克巴塔那、苏萨、巴比伦城。 除了巴比伦城之外,其余四座首都,都已经被吴军攻陷了。大流士一世与薛西斯父子二人,都是穷奢极侈,好大喜功的帝王。 所以,这座苏萨城内的宫殿,也是无与伦比的富丽堂皇。为了建筑苏萨宫廷,大流士一世几乎动用了当时帝国的全部人力、物力、财力。 苏萨宫廷经过大规模扩建之后,一直是古波斯人的王宫。大流士以及薛西斯大部分时间都在苏萨。 行政机关也集中在这里办公,波斯人的赋税大概也交归苏萨的国库收藏。 在苏萨宫廷的宫墙上,镶着精美琉璃砖浅浮凋,内容大多为王室侍卫、各种动物和神奇的怪兽。 这种琉璃砖浅浮凋,就是 “壁琉璃”,它在这个时代是一种最高级的装潢艺术。庆忌于是下令,搬空苏萨城的宝库,连壁琉璃都不放过,能拆的就拆,能搬走的就搬走。 他要将波斯人所有的财富全部掠夺。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搬空波斯人各地的金银财宝,吴军动用了上万匹骡子,数千只骆驼,大小车辆更是不可计数的。 以至于波斯湾的港口,都为之瘫痪了。沉甸甸的财物,让吴国西征大军的一千多艘海船,都一时间不能全部拉走…… 第1008章 希伯来人臣服 农历九月。吴军攻陷苏萨城之后,庆忌又调集了吴军铁骑兵五万人,粟特人、花剌子模人、斯泰基人、大夏人、帕提亚人等等,各个民族的战士组成的雇佣兵八万人,以及数以十万计的民夫,开始朝着两河流域进发。 准确来说,是进攻巴比伦!巴比伦,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距今约两千年,在这里的人们建立了国家,出现了王国,是为 “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巴比伦原本是一个阿卡德人的城市,历史可以追朔到约两两河指的是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 在这平原上发展了出了世界上首个城市,颁布了第一部法典,有流传最早的史诗、神话、药典、农人历书等,被誉为是人类文明的摇篮。 在公元前539年,波斯人崛起,居鲁士二世率军入侵新巴比伦王国时,祭司竟打开大门放波斯军队入城。 伯沙撒被杀,那波尼达被俘,新巴比伦王国不战而亡……时至今日,巴比伦城,是波斯人的最后一座都城了。 薛西斯在这里调集了重兵,要跟吴军进行最后的决战。但,底格里斯河之战,不止是打掉了波斯人的主力大军,就连薛西斯一世的胆子都被打掉了。 所以,薛西斯固然在巴比伦城召集了不下十万人的军力,却不敢跟吴军正面一战,只能是龟缩在城里,等待援军,或者是吴军粮草耗尽,不得不自己撤去。 “开战!”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雇佣兵,就悍不畏死的朝着巴比伦城发起了勐攻。 作为昔日新巴比伦王国的都城,以及阿契美尼德王朝的首都,巴比伦城的坚固是不言而喻。 所以庆忌并不打算让吴国的锐士送死,反而让雇佣兵去攻城。雇佣兵死了,庆忌并不心疼。 反正连抚恤金也不要,给予足够的奖赏即可。庆忌并不是缺钱!……一连十多天,吴军都没有能攻克巴比伦城。 这座城池的确是无比的坚固,易守难攻。当年战胜了亚述的迦勒底人在巴比伦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 为了和那个被亚述灭掉的古巴比伦王国区别开,人们把它叫做 “新巴比伦王国”。新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把首都巴比伦城建成一座堡垒般的城市。 巴比伦的城墙高大厚实,墙为三重,外墙周长十六千米,中内墙八千米,墙下有深壕围护,在墙外之东,筑有一道防护土墙,由此形成三重墙垣。 城墙是用砖砌和油漆浇灌而成的,四匹马拉的战车可以在宽阔的城墙上奔驰。 全城有一百扇用铜做成的城门,城墙周围还有很深的护城河。幼发拉底河从城墙下流进来,穿城而过。 为了进攻这座城池,吴军这边还死了雇佣兵万余人。庆忌也是一个厚道的人。 对于阵亡的雇佣兵,还能给他们的家卷发放一些抚恤金,同时给还能作战的雇佣兵发放金钱,以鼓励他们继续悍不畏死的为自己进攻巴比伦城。 饶是如此,庆忌也已经开始发愁了。由于前线的人马太多,战线拉的太长,后方的粮草补给已经开始跟不上,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庆忌犯难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为庆忌解决了难题。 “陛下,营外有一个自称是希伯来人的商贾,想见陛下,说是能为陛下排忧解难。” “希伯来人?”庆忌有些疑惑。这所谓的希伯来人,就是现代的犹太人。 希伯来人原来是一游牧民族,属闪米特人的一支,大致在公元前1900年至前1500年之间,他们逐渐由美索不达米亚迁入叙利亚,随后迁入埃及。 就在这几百年间,有一个自称是亚伯拉罕的孙子雅各的后裔的希伯来部落开始用雅各的别名称呼自己为 “以色列人”。他们也曾经辉煌过,大概在五百多年前,大卫建立统一的以色列犹太王国,所罗门王在位时最为强盛。 只是,后来这个国家分裂,被亚述帝国、迦勒底王国相继灭亡。迄今为止,它先后被埃及人、亚述人、新巴比伦王国、波斯帝国统治,后边也被马其顿亚历山大帝国、塞琉古王国统治,最后为罗马人征服。 不过,希伯来人着实是非常顽强的民zu。昔日新巴比伦王国的尼布甲尼撒二世两次攻占耶路撒冷,虏走它的居民,史称 “巴比伦之囚”。它多次反抗罗马人统治,均遭镇压,罗马人大肆杀戮,并将许多人卖为奴隶,希伯来人被迫四散,远走他乡……现在,希伯来人找自己,所为何事? “让他进来。” “诺!”不多时,庆忌就在中军大帐之内,见到了一个西方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 他的皮肤比西方人稍黑,相对比较,正宗的希伯来人和波斯人的区别不大,也是黑眼珠黑发,只是上身显得比较长,腿比较短。 “鄙人西摩尔,参见伟大的大皇帝陛下!”自称是西摩尔的男人,见到庆忌之后,跪了下来,磕头行礼。 庆忌原本还专门找了一个翻译过来,不过这个西摩尔,居然还精通吴语? 真是有一套!庆忌挥了挥手,让身边的翻译退下之后,只留下皇太孙吴基坐在一边,又将目光放在了西摩尔的身上,问道:“西摩尔,你的吴语说得那么好,是跟谁学的?” “陛下,不瞒你说,鄙人祖上世代行商,我经商三十余年,到过吴帝国的金陵、洛邑、晋阳等地,甚至连临淄也去过。”西摩尔笑了笑,回答道:“鄙人精通六门外语,除了自己的母语之外,对吴语是最为熟悉的。” “鄙人很是仰慕大吴的天朝上国文化,曾一度居住在金陵五年之久,所以说得一口流利的吴语……”西摩尔开始阿谀奉承庆忌,大肆夸赞吴国的文化繁荣,军事强盛,让庆忌听得很是舒服,只是心里有些提防。 “西摩尔,闲话少说。你自称能为朕排忧解难,属实吗?” “千真万确。”西摩尔缓声道:“大皇帝陛下,实不相瞒,包括鄙人在内,所有以色列人,都很尊敬陛下,愿意臣服于陛下的统治,请求陛下接纳!” “有诚意吗?””有!”西摩尔毕恭毕敬的道:“陛下,我从族中征召了一万勇士,以及青壮三万余人,还有几千车的牛奶、粮食等,牛一千只,羊七千多只。随时都能给予陛下资助!” “……”这么大手笔?庆忌也是有些震惊。他知道希伯来人有钱,只是没想到这么有钱,出手这般阔绰的吗? 要知道,历史上的希伯来人在亡国之后,已经散落一地,还以部落的形式存在。 不过,他们的确有着经商天赋,吴国几十年前打通丝绸之路的时候,希伯来人就趁此机会,开始了广泛经商……蝴蝶效应吗? 第1009章 帝国的利益 “西摩尔,不瞒你说,朕不缺钱,不缺粮食,也不缺人。”庆忌睥睨了一眼西摩尔,澹澹的道:“你应该在我大吴听说过一句话——无功不受禄。” “你们以色列人现在给朕那么多资助,朕要如何报答你们?”显然,庆忌是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是没有,只是不一定能幸运的砸中庆忌。现在,希伯来人给吴军那么大的帮助,岂能没有条件? 希伯来人的条件,也不知吴国是否能接受?西摩尔微微一笑,道:“大皇帝陛下,不要误会。” “鄙人是以色列的使者,代表的自然是以色列人的利益。不过,我们以色列人绝不会损害陛下的利益,帝国的利益!” “愿闻其详。”庆忌想听一听西摩尔有何说法。 “陛下,我们以色列人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还请陛下成全。若是陛下成全,不止是钱粮兵丁,鄙人还有方法,帮助陛下你攻取这座坚不可摧的巴比伦城。” “说来听听……你们的条件。” “陛下,你知道我们以色列人的历史吗?” “略知一二。”西摩尔一脸悲怆的神色,叹气道:“大概在两千年前,我们以色列人的祖先看中了一块特别富饶的土地。” “它的形状像一弯新月,被称为‘新月形沃土’。” “每当祖先赶着牛羊来到这里的时候,当地人便把他们赶走。” “但,我们以色列人的祖先把这里看作天堂,特别想在这里放牧生活。” “他们对当地人发动了无数次进攻,经过多次失败,最后,他们终于占了这个地区。” “只是迦南人又过来抢夺,经过多年的战争之后,我们的祖先不敌,处境困难重重。” “那个时候,一个老人说,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个遍地羊群,年年五谷丰登的好地方。到过那里的人都将它称为‘天堂’,它就是埃及。”顿了一下,西摩尔又道:“于是全族人一起迁往了埃及。” “经过千辛万险,他们来到了尼罗河三角洲东部的草原,并在那里定居下来。” “埃及真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地方,以色列人在那里安定地生活了几百年。只可惜,埃及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要建造两座巨大的宫殿。” “他把希伯来人变成了奴隶,让他们开山挖石,服各种苦役。” “过了几十年,拉美西斯二世死了,埃及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野蛮民族和海盗的入侵。” “我们以色列人的首领摩西乘机带领全族人越过红海,逃出了埃及……”说到这里,西摩尔很是伤感。 关于这个故事,庆忌还是知道的。以色列人在埃及寄居300多年,人数从原来雅各家的75人增加到逾200万人,已经由一个家族成为一个民族。 当时的法老对日渐繁衍兴盛的外族人产生不安,遂想到两个方法来控制他们,让他们做苦役,来消耗他们的体力。 下令杀掉所有以色列妇人所生的男婴,以抑制人口的增长。但,收生婆因着敬畏神,暗中违令,以色列民的人口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 于是法老另生一计,就是命以色列人将所生的男婴丢在河里淹死。据说有一天当摩西在何烈山牧羊时,耶和华的使者,藉着未被烧毁的荆棘为记号呼召他,要他回到埃及去,并领出多年来正受苦役的以色列人。 以色列众民在摩西率领下,浩浩荡荡的离开埃及。法老反悔了,派大路军马追赶,逼到红海边,是神显出大能,在海中开出道路……这是《圣经》上记载的故事。 说真的,以色列有着几百万的人口,让庆忌的心中很有疑虑。 “然后你们又回到了巴勒斯坦?” “是的。”西摩尔义愤填膺的道:“大皇帝陛下,您所谓的巴勒斯坦,是迦南之地,是我们以色列人的故乡。” “后来我们夺回了那个地方,只可惜亚述人、巴比伦人、波斯人都先后抢占了我们的故土!” “如果陛下允许我们在迦南之地上,建立以色列人的国家,鄙人,还有所有的以色列人,一定感激不尽!” “陛下,是你的荣光照耀四方,让以色列人具有荣焉,你是我们以色列人的大救星!” “……”庆忌深感无语。就跟他猜测的一样。以色列人想让自己帮助他们复国。 迦南之地,其实就是巴勒斯坦。迦南的土着居民被称为迦南人,犹太人的祖先希伯来人进入这里时叫它迦南。 腓力斯丁人进入地中海沿岸,控制了加沙到雅法的海岸线,把他们占领的地方叫做 “巴勒斯坦”,意为 “腓力斯人之地”。巴勒斯坦位于地中海岸边,是亚、非、欧三大洲的交通要道,土地还非常的肥沃。 难怪以色列人一直觊觎这个地方。 “复国?”庆忌澹澹的一笑,道:“西摩尔,要是朕没有记错的话,你们以色列人,被灭国几百年了吧?” “迄今为止,四百多年了。” “难得你们还心怀故国。”当年所罗门死后,他的儿子罗波安继承王位,后来也终于被巴比伦帝国攻占,以色列人被掳到巴比伦成为奴隶。 波斯帝国消灭巴比伦后,以色列人被允许回故土,重建耶路撒冷圣殿。 按理说,波斯人对待他们是不薄的。 “你有什么办法,能助朕攻克巴比伦城?” “陛下,实不相瞒,我们以色列人在巴比伦城内挖掘了多条地道,直通城内外,原本是打算用来逃生的。”西摩尔进言道:“若是贵军能通过地道进入巴比伦城,想攻陷这座城市,应该不在话下!” “……”这还真是狡兔三窟。对于庆忌而言,是意外之喜! “西摩尔,帮助你们以色列人建国的事情,朕会考虑。不过,你们必须先帮朕攻陷巴比伦城。” “陛下,我……” “不必再说。”庆忌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西摩尔,说道:“你没有资格跟朕,讨价还价!” “是。”西摩尔无奈的答应下来。 第1010章 波斯帝国覆灭 西摩尔离开后,一直坐在一边旁观的皇孙吴基走上前,颇为好奇的询问道:“皇祖父,你为何不答应帮助以色列人复国?” “巴勒斯坦(迦南之地)孙儿知道,这块地方虽富庶,水草丰美,适宜耕种或者放牧。” “但,毕竟地方不算大,比起以色列人给出的条件,皇祖父帮助他们复国,也未尝不可。” 闻言,庆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吴基,缓声道:“基儿,不是朕小气,连一块地方都不舍得给以色列人。” “让他们复国?绝不可能。朕最多就是允许他们住在巴勒斯坦,但是让以色列人建国的事情,绝不可为之。” 吴基还是有些疑惑不解。 庆忌耐着性子解释道:“以色列人难以驯服,他们亡国几百年了,还心怀故国,恐怕不能被我大吴同化,至少不能轻易同化。” “如有可能,朕还想分化以色列人,把他们迁到各地去居住,以此来同化这些不服王化之人。” …… 有了以色列人的帮助,庆忌以一支精兵潜入地道,进入了巴比伦城,并抢占了城门。 不到半天的时间,鱼贯而入的吴军锐士以及雇佣兵,就占领了这座富饶无比的城市,并且抓住了还打算逃亡的薛西斯。 薛西斯一世可谓是一个传奇的帝王了。 按照希伯来人的说法,薛西斯握有难以想象的权力,他左手握着生,右手握着死。 而他伸出哪只手,没有人可以揣度。 帝国里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除了他,没有人享有安全和尊严。 王后是他的奴隶。 他曾在酒后,命令王后走到那些醉汉面前展示自己的美丽。 他就像一个富翁在炫耀自己的珠宝。 王后拒绝了这个命令,捍卫了自己的尊严。 但她付出了惨痛代价,她马上被废黜,打入冷宫。 后宫里的嫔妃,如果不蒙他召见而擅自进入寝宫,都会有生命的危险。 如果薛西斯向她伸出了金杖,那么她将被赦免。如果他没有伸出,那么她就会被处死--哪怕她是王后。 首相是他的奴隶。 他可以轻易地扶植起一位首相,也可以同样漫不经心地处死他。 虽然首相可以聚敛起庞大的财富,拥有显赫的权势,但薛西斯的一次愤怒,就可以让这一切化为乌有。 至于那遍布帝国的希伯来人,则更是他卑贱的奴隶。 整个希伯来民族的生死完全系于他一念之间。 是遭受可怕的灭族,还是享受国王的恩宠? 全体希伯来人战战兢兢地等待着苏萨王宫的王谕。 一个民族在生死之间的等待与挣扎…… 当然,这是一种比较夸张的说法。 纵观华夏的历朝历代皇帝,最接近于他的是隋炀帝。 “你会杀死我吗?” 见到庆忌的时候,薛西斯问了这么一句话。 “不,不会。” “那你会让我成为奴隶吗?” “不,也不会。” “那你会流放我吗?” “更不会。” 这让薛西斯很是郁闷。 “那我会有怎样的下场?” 庆忌澹澹的笑道:“薛西斯,你放心。朕会让你到我吴帝国的都城居住,安享晚年。” “……” 庆忌这般宽容,还真是薛西斯意想不到的。 实际上,庆忌可以处死薛西斯,只是会造成一些负面影响。 薛西斯比起其父大流士一世,算不上是一个有作为的帝王。 不过,他的权术玩得不错,自从希波战争失败后,薛西斯就一直纵情于酒色,亲信小人,导致波斯帝国内乱。 在原来的历史上,薛西斯是在几年后,被宰相阿尔达班谋杀的。 现在,随着薛西斯被生擒,原本无比强大的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也宣告覆灭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吴军结束了这一次的西征。 跟薛西斯的会面结束之后,庆忌还饶有兴致的参观了传说中的“空中花园”。 巴比伦空中花园,亦称“悬苑”,是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 它位于巴比伦城,是尼布甲尼撒二世在位时建造的名园。 尼布甲尼撒二世在位时期是新巴比伦王国鼎盛时期,以宏伟的城市和宫殿建筑而驰名。 相传,空中花园是尼布甲尼撒二世为取悦他的妃子修建的。 这是一处层层叠叠的阶梯型花园,上面栽满了奇花异草,并在园中开辟了幽静的山间小道,小道旁是潺潺流水。 在花园中央还有一座城楼,矗立在空中,可谓是巧夺天工的园林景色。 值得一提的是,空中花园本来看起来像是由泥砖塑成的绿色高山,由城市中央升起。 由于花园比宫墙还要高,给人感觉像是整个御花园悬挂在空中。 庆忌参观了一遍空中花园之后,就感到索然无味了。 不过如此! ……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三年,即公元前471年,农历十月。 庆忌率军攻陷巴比伦城,俘虏薛西斯一世之后,又下达了继续西征的命令。 吴军兵分三路。 中路军由吴章率领,吴国骑兵二万人,雇佣兵步骑三万人,负责攻略亚述、吕底亚、马其顿以及叙利亚北部地区。 北路军由吴基率领,吴国骑兵一万五千人,雇佣兵三万人,负责攻略米底、亚美尼亚。 南路军由吴繁率领,吴国骑兵一万五千人,雇佣兵三万人,负责攻略叙利亚南部、埃及、利比亚。 庆忌这是要一口气,把波斯帝国的疆域全部打下来。 让儿孙们去出征,庆忌则是自己坐镇巴比伦,调度粮秣辎重的事宜。 经过三个月的征讨之后,吴军的各路大军捷报频传,相继攻取了米底、亚美尼亚、叙利亚、埃及、利比亚、亚述、吕底亚这片里海到地中海的广袤之地。 吴军在别的地方并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基本上平推过去。 但是,打得最艰难的,当属吴章所统率的中路军。 吴章率军沿小亚细亚西海岸南下,先后占领吕底亚、卡里亚、吕基亚等地,随后北上安哥拉,东进卡帕多细亚,再南下奇里乞亚。 不过在滨海要塞推罗,吴军遭到了腓尼基人的顽强抵抗。 相对于顺风顺水的南路军和北路军,中路军在一座小小的要塞,磕得头破血流。 第1011章 全军狂欢三日 “吴章在推罗陷入了苦战?”庆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诧异。推罗是一座非常坚固的要塞,还是滨海要塞。 推罗,就是现代黎巴嫩的苏尔。因为财富和战略位置,推罗接连不断地被当地的强大势力所袭击,被亚述人统治了一百年之久。 它被巴比伦的尼布甲尼撒二世下令围攻了很久,不过真正陷落则是在不久后被波斯人所攻打的时候。 历史上,亚历山大东征的时候,对推罗的围城战持续了大约七个月。为了打败那些顽固的守卫者,亚历山大彻底拆毁了大陆上的主城,并用拆下来的瓦砾垫出了一条通往岛上的通路。 在占领这这座城市后,亚历山大以血腥和残暴回应推罗市民的英勇和无畏,一万人被下令处决,另外的三万人则被卖为奴隶。 尽管在随后的埃及和罗马统治时期推罗被重建,但它一直也没能从亚历山大的行动中缓过劲来……生活在那里的是腓尼基人,也就是迦南人,希伯来人的死对头。 腓尼基人从未形成过统一国家,城邦彼此林立,以推罗、西顿、乌加里特等为代表。 由于腓尼基地狭人稠,他们便向其在航线上建立的贸易据点殖民。腓尼基是古代最突出的奴隶制国家之一,国内奴隶众多,除用在手工业上,也用在经商、航海。 他们的手工业原料丰富,出口雪松还有大量矿产。此外腓尼基人的毛纺织业、玻璃制造业、制陶业、木器加工业、金属冶炼加工业等,可谓是在商业上称霸地中海。 “把西摩尔找来。” “诺!”不多时,庆忌就在巴比伦的宫殿中,召见了希伯来人的使者西摩尔。 “西摩尔,你们跟迦南人有世仇,应该非常了解迦南人吧?” “了解。” “朕不瞒你说,朕的大军在推罗遭遇了顽强抵抗,迦南人负隅顽抗,我军久攻不下。你可有办法,使我吴军攻破推罗?”闻言,西摩尔苦笑着摇摇头道:“大皇帝陛下,对于贵军攻陷推罗城的事情,鄙人也是爱莫能助。” “推罗里的迦南人,以勇勐善战着称,又精于商业,囤积了大量的财富。城内的钱粮辎重,可能使迦南人支持一两年之久!”一年两? 庆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按照西摩尔的说法,这一场持久战,吴军根本打不下去。 诚然,吴军有着先进的攻城器械,还有回回炮、投石机、床弩这种无坚不摧的利器,但是推罗要塞的坚固,也是难以想象的。 前线的吴章保守估计,可能需要三个月到五个月,大军才能攻破推罗城。 但,庆忌哪里还有多余的粮草辎重接济前线的大军作战?劳师远征,最棘手的问题莫过于粮草的补给了。 之前吴国的西征大军势如破竹的攻灭了波斯帝国,看似简单,其实庆忌是以战养战,不止征召了许多雇佣兵,还从各地购买粮草,以及占据波斯人原本囤积的粮秣辎重。 这才能维持大军持续作战,远征埃及、叙利亚、米底等各个地方。现在,战事拖得太久,远征军的弊端就显露无疑了。 庆忌沉吟片刻后,道:“西摩尔,朕想让你们以色列人,负责前线大军的粮草事宜,以及运输工作。必要时候,还需派出部落里的勇士参战。” “这……”西摩尔欲言又止。 “朕,可以允许你们在迦南之地,复立以色列国。不过,朕有一个先决条件。” “请陛下相告。”西摩尔很是激动。以色列人复国,这可不正是西摩尔以及所有以色列人的毕生所愿吗? “复立的以色列王国,国王必须是朕的儿子,大吴的皇子。” “陛下,这如何使得?”西摩尔想要跟庆忌谈一谈。庆忌却是摆了摆手,以一种母庸置疑的态度,道:“西摩尔,朕给你一天时间,你回去跟其他以色列人商议。” “此事成与不成,朕其实并不在乎,大不了吴军暂停攻势,或者朕从别的地方征集粮草而已!” “是。”西摩尔这才无奈的点了点头。庆忌这般态度,让西摩尔也是无计可施。 庆忌根本不给西摩尔讨价还价的机会。临别之际,西摩尔忽然问道:“陛下,若以色列王国复立,不知是否以耶路撒冷为都城?” “可以。”庆忌答应了。反正,是自己儿子的王国,庆忌何不康慨一些? 耶路撒冷对于希伯来人而言,可谓是 “圣地”了。……翌日,庆忌得到了西摩尔的答复,以色列人愿意拥立庆忌的儿子为国王。 于是庆忌率领军队,离开巴比伦城,奔赴滨海要塞推罗参战。为了将这座要塞摧毁掉,攻克下来,庆忌调集了六万雇佣兵,以及海上的吴国舰队三百余艘战船,水陆夹攻推罗。 “放!” “轰隆隆!”大量的震天雷被投掷到城内,炸死了许多来不及逃避的推罗人。 残酷的战事,无数父老乡亲先后战死的惨烈景象,刺激到了推罗人。于是,就连老弱妇孺都登上了城头,拿着武器跟入侵者展开了血战。 在庆忌的授意下,雇佣兵们悍不畏死的冲上去,跟推罗人战作一团。但,任凭吴军的攻势再勐烈,雇佣兵再狠,城内的推罗人还是不愿意退让半步,还是在负隅顽抗。 对推罗城的久攻不下,刺激到了庆忌,也刺激到了所有吴军将士以及雇佣兵。 “传朕命令,攻破这座城市后,全军……狂欢三日!” “诺!”庆忌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何为 “狂欢”?就是三军将士能在城内恣意妄为,烧杀抢掠,而庆忌根本不会去阻止。 这种事情,无疑能最大程度的激励士气,只是会给推罗人造成深重苦难。 不过,庆忌压根儿就不在乎这个事情。他没有下达屠城的命令,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杀!”又经过了一轮血战,吴军终于攻破推罗城,一贯而入。这场惨烈的攻防战,耗时很长,吴军前前后后花了大概三个月,这才攻克推罗。 第1012章 马其顿亚历山大一世 推罗城陷落之后,吴军将士以及雇佣兵数万人,在这座城市里进行了一番洗劫。 凡是能带走的值钱物件,全部带走,鸡犬不留,连口粮都没有留下。满载而归的吴军以及雇佣兵,给这种城市的人留下了深重的苦难。 庆忌做得更绝,直接大手一挥道:“把这座城市,夷为平地!” “诺!”随着庆忌的命令被传达下去,推罗的城墙、吊桥、房屋、水井等等,各种各样的建筑物,一砖一瓦全部遭到了摧毁。 在这一战中幸存下来三万多的推罗人,更是被庆忌贬为奴隶兜售出去。 吴国不存在奴隶,所以这些人只会在西方国家,以及中亚、西亚一带辗转……攻陷推罗城后,吴军又对巴勒斯坦各个城市展开了强大攻势。 在加沙那里,吴军同样遭遇到了顽强抵抗,花了一个多月,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这才攻破加沙城。 对待敢于负隅顽抗的敌人,庆忌不会心慈手软,所以直接让加沙人跟推罗人一样,全部变成了奴隶,贩卖出去。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四年,即公元前470年,农历三月。休整一番的吴国远征大军又继续朝着马其顿进发。 马其顿地处希腊东北边缘,南接贴撒利,中隔奥林匹亚山,西为尹利里亚,东邻色雷斯。 根据自然地理条件,马其顿明显分成两部分:上马其顿,位于西部,地域广大,山脉纵横,森林密布,适于畜牧业,是马其顿人基本居住地。 下马其顿,是块濒临爱琴海的沿海平原,适于农业发展。由于僻处一隅,马其顿长期处于落后状态,基本被排除在希腊邦际生活之外。 马其顿人粗犷勇武更像是斯巴达人而非雅典人,也被其他古希腊城邦看作是非严格意义的希腊人,许多希腊人甚至称他们是异族蛮人。 大概在两百多年前,佩尔狄卡斯一世率领马其顿人的一个民族从哈利阿科蒙河畔的故土东迁,定都埃盖,创建了阿吉德王朝。 时至今日,马其顿的势力已经向东越过阿克休斯河,征服了那里的色雷斯各部族。 值得一提的是,马其顿实行君主制,但公民大会仍然起一定作用。在希波战争中,马其顿依附于波斯帝国,并被迫加入波斯军队。 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马其顿并不是波斯人的一个行省,而是一个独立王国。 当庆忌率领西征大军渡过阿克休斯河的时候,马其顿人就派了使者过来求和,表示愿意臣服于大吴。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皆大欢喜的。 “皇祖父,你真的要接受马其顿人的臣服吗?”当马其顿人的使者离开后,吴基很是疑惑的询问道。 毕竟大吴帝国的疆域之内,除了诸皇子封邦建国,并没有任何一个臣服的异姓藩国。 难道,这马其顿王国会成为一个特例?闻言,庆忌只是澹澹的一笑,道:“吴基,你了解马其顿王的为人吗?” “略知一二。”吴基缓声道:“据说在导致希波战争爆发的爱奥尼亚叛乱中,还未继位的亚历山大对波斯人持不友好的态度。” “战争爆发之后,亚历山大还率兵跟着波斯人一起进攻希腊人。” “只是最终亚历山大背叛了波斯人,导致波斯人大败而归。” “皇祖父,这是一个首鼠两端之人,不可信。若皇祖父你要一口气荡灭希腊诸城邦,一定要先除掉马其顿人。”庆忌微微颔首道:“不错。吴基,朕的想法跟你不谋而合。”现在,在位的马其顿国王是亚历山大一世,是亚历山大大帝的祖先。 其名字亚历山大意为 “人类的守护者”。亚历山大三世,就是亚历山大大帝。两个 “亚历山大”,差了一百多年。如今在位的这个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一世,算得上是一个杰出的君主。 希波战争爆发前夕,大流士一世派大将梅加巴左斯去希腊各地索要土和水,象征性地要希腊人臣服于波斯。 当使团来到马其顿时,亚历山大的父王阿明塔斯一世招待了他们。在宴会上,波斯使者们竟然要求马其顿后宫的佳丽参加饮宴,而阿明塔斯由于害怕波斯,居然同意了。 当波斯使者们开始对佳丽们动手动脚时,在一旁的亚历山大王子实在忍无可忍了。 他想出了一个妙计,谎称让佳丽们回屋打扮得更漂亮,把她们全部送回后宫,然后叫来一群男扮女装的马其顿小伙子侍候波斯使者们,并出其不意将他们全部杀掉。 因为使团一去不复返,梅加巴左斯派布巴勒斯带领一队人马去马其顿兴师问罪。 不过亚历山大将自己的姐妹尹加亚许配给布巴勒斯,化解了这场危机。 阿明塔斯一世就驾崩之后,亚历山大一世就继位为王,但是,很快希波战争也全面开始了。 尽管亚历山大先前对波斯持敌对态度,但在波斯大将、大流士的女婿马多尼奥斯的胁迫下,马其顿被迫臣服于波斯,成为波斯的附庸。 薛西斯一世继位后对希腊发动第二次入侵,亚历山大也随波斯大军一道行进,并且深得马多尼奥斯的信任。 但在十年前爆发的萨拉米斯海战中波斯大败,已经无力继续侵略战争。 波斯战败后,亚历山大作为与马多尼奥斯的代理人被派往雅典与希腊诸城邦和谈。 他深信希腊无力对抗波斯,劝告希腊诸城邦以和为贵,但被拒绝。虽然亚历山大与波斯合作,但 “热爱希腊的”他并没有真正站在波斯一边,仍时常向其他希腊城邦提供补给并提出自己的意见。 而且,在布拉底战役前夜向他们泄露了马多尼奥斯的计划,使得希腊联军在此战役中大获全胜。 阿尔塔巴祖斯带领下的波斯残余部队,不得不向小亚细亚全线撤退。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四万三千名波斯军人在斯特鲁马河的入海口,又遭遇亚历山大率领的马其顿军队的袭击,大部分阵亡……有鉴于此,庆忌岂能放心这样的 “小弟”,留着这种二五仔? “吴章。” “儿臣在!” “你率领八千锐士先行一步,进入马其顿人的首都埃盖,朕随后率大军跟上。若马其顿人拒绝让你们入城,即刻进攻,不得有误!” “诺!”庆忌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把马其顿王国灭掉,而不是单纯的使之臣服。 人心难测。庆忌深知,要想真的征服马其顿人,就绝不能允许他们还有国家存在。 就跟波斯人一样。形式上的臣服,有什么裨益?万一庆忌进一步征伐希腊各个城邦的时候,后院起火,马其顿人反叛,届时庆忌恐怕要悔之晚矣了。 第1013章 西征大军之胜败 “杀!” 就跟庆忌预料的一样,马其顿人并不是真心要臣服于自己。 当吴章率领着八千吴军锐士,要求进入马其顿王国的首都埃盖的时候,遭到了马其顿人的严词拒绝。 于是一言不合,吴章就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吴军与马其顿人战争正式爆发。 庆忌为了灭掉马其顿王国,调集了五万骑兵,清一色的吴国精兵,同时还有八万人的雇佣兵。 共计十四万人马,勐攻埃盖城的同时,还不忘分兵攻略马其顿王国的各座城市、村落。 吴军侵略成性的所作所为,也终于引起了西方诸国、城邦的极大不满。 黑海北岸的西徐亚王国,以及色雷斯人都纷纷出战,增援陷入了绝境的马其顿王国。 南方的雅典、斯巴达等各个城邦都纷纷出兵参战。 庆忌于是采取围点打援的方式,将包围埃盖城,将前来支援的各路援军一一歼灭。 经过三个多月的鏖战之后,吴军及其雇佣兵终于攻破了盖兰城,并将色雷斯、西徐亚王国以及希腊各个城邦的援军歼灭,大获全胜。 灭掉马其顿王国之后,吴军又挟大胜之势,滚雪球一般征召了雇佣兵二十万人,再加上吴国的骑兵四万余人,共计近二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朝着希腊各个城邦而去。 这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温泉关。 …… 农历七月中旬。 庆忌踌躇满志,下达了朝着温泉关进攻的命令。 温泉关在希腊东部爱琴海沿岸,此地背山靠海,地势极为险要。 不过庆忌相信,凭着自己的二十五万大军,能轻易摧毁这座温泉关。 “温泉关有多少兵力?” 孙敌回答道:“回禀陛下,根据可靠情报,希腊人那边,雅典、斯巴达等七十二城邦参战,大概是步骑三万六千人。” “另外,还有马其顿、色雷斯、西徐亚人的残兵败将,合计不超过两万。” 听到敌人是这样的兵力,庆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有些忧虑。 战事进行到这种地步,他们还能拿出这么多兵力作战? 这是庆忌有些意想不到的。 不过,会战兵力是二十五万对五万多,己方兵马差不多是敌人的五倍! 庆忌怕什么? “皇祖父,还是应该小心谨慎一些。” 吴基皱着眉头道:“孙儿听说,当年薛西斯率领二三十万的大军,就是在温泉关这里,被斯巴达三百勇士阻击的。” “斯巴达人以三百勇士两次击杀上万人,可见其彪悍。” “那是谬论。” 庆忌摆了摆手道:“当时斯巴达可不只是三百人。主要是一支以三百斯巴达王族卫队和一千名二等边民步兵为核心的七千人守军。” “……” 吴基沉默了。 身边的吴章进言道:“父皇,儿臣以为,此战还是应该速战速决。” “我军二十五万人马,粮草成了极大问题。虽说,以色列人那边资助了不少粮草,还有从色雷斯、吕底亚、马其顿等地征集的粮草,可供给大军一个月所需,但是一个月后的军队口粮,恐怕……” 庆忌摆了摆手道:“攻破温泉关之后,直接占领希腊的各个城邦,就地征粮,足以!” “诺!” 之前的吴军,就是按照这样的法子,才能占领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全境的。 …… 翌日,吴军就对温泉关发起了勐攻。 按照惯例,都是雇佣兵悍不畏死的扑上去,充当炮灰的角色,所以吴军并没有任何的伤亡。 经过数日的苦战后,温泉关终于被吴军攻克。 吴军与联军在维奥蒂亚进行了大会战。 几乎同时,吴军的舰队与希腊城邦联军的舰队在爱琴海上爆发了激战。 偏偏在这个时候,庆忌病倒了,不得不留守温泉关,等待吴章、吴基他们传来捷报。 这可真是病来如山倒! 庆忌躺在了床榻之上,有些懊恼。 不过他依旧派人往来于战场与温泉关之间,密切关注战况。 “陛下,皇孙基率一万铁骑直插希腊联军的中军,斩获颇丰!” “再探!” “陛下,爱琴海大捷!我大吴水军击沉了敌军三百余艘战船,俘虏一万二千多人,缴获无数!” “好!” “陛下,马其顿人和色雷斯人的骑兵突然绕后,从背后突袭我军侧翼!” “再探!” “陛下,希腊联军发起了全面反攻!不过,已经被辽王率军击退!” “再探!” “陛下,不好了!我军方阵中的米底人、亚述人、吕底亚人……那些夷狄造反了!正在进攻我军的中军!” “陛下,皇孙基身陷重围,不过辽王已经将他救了出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 就在庆忌有些错愕的时候,又有一名宿卫急匆匆的进入中军大帐之内,向庆忌禀告道:“西边燃起大火!那是我军的粮仓!亚述人和米底人那些夷狄反了!” “他们烧毁了我军粮草!” “甚么?” 庆忌不由得勃然变色。 “快!让伍明……出兵镇压!” “诺!” 坏消息是一件接着一件来,还不等庆忌稍微平复一下心情,前线大军溃败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由于雇佣兵的反叛,在背后捅刀子,吴章、吴基不得不带着残兵败将,逃回了温泉关。 “父皇,此地不宜久留。儿臣断后,你快带大军离开温泉关!” “朕……绝不能接受这样的战败。” 庆忌心里很是难受。 眼看着就要灭掉希腊各个城邦,结束这一次西征之行了,紧要关头,居然战败了? 灰头土脸的吴章叹了口气,单膝跪下,朝着庆忌行礼道:“父皇,是儿臣无能。” “没有料到军中人心浮动,亚历山大还有希腊人他们居然勾结了军中的夷狄,叛逆分子,以至于我军有此一败!父皇,先撤吧!” “日后再报仇!“ “……” 庆忌沉默了。 “陛下!” 四周的吴军将领都纷纷跪下。 这样的战败,他们同样是不能接受。 好在损失并不大,吴帝国家大业大,以后再报仇也不是不行。 万一庆忌死在温泉关,他们百死莫赎,而且吴帝国怕是日后恐怕再也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了。 “朕……头痛欲裂!” “陛下!” “父皇!” 庆忌忽感“头晕目眩”,一个不慎,就栽倒了在了床榻上。 趁着庆忌昏倒,一众将领手忙脚乱,忙不迭的把庆忌放到了马车上,狼狈而逃。 庆忌自然不是真的头痛欲裂。 这时候他要是不装昏迷,岂不是很丢人? 第1014章 班师回朝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四年,即公元前470年,农历八月。 因为米底人、亚述人、吕底亚人等雇佣兵的突然反叛,吴帝国的西征大军遭遇了惨败,兵败于维奥蒂亚,好在死的吴军不多。 而在爱琴海爆发的海战中,吴帝国水军大获全胜,成功击垮了希腊各个城邦组织起来的舰队,斩获甚丰。 这一胜一败,让庆忌的心情很是复杂。 战败的吴军,不得不跟着庆忌一起逃向了吕底亚的萨迪城。 庆忌于是在萨迪城收拢溃兵。 “陛下,我西征大军二十五万人马,回来的只有六万人!” “……” 庆忌深感无语。 这么说,仅仅是温泉关、维奥蒂亚之战,两次战役,西征大军就被消灭了十九万人? 不可能。 真正的吴军,也就那四万余人的骑兵,战斗力也是最强的。 骑兵一人双马,跑得快,敌人凭借两只脚怎么可能追得上? 至于那十九万人,庆忌估摸着,多半是叛乱的,亦或是失踪的,不愿回来集结的。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吴帝国的西征大军,兵员成分很是复杂。 米底人、花剌子模人、斯泰基人、亚述人、以色列人、吕底亚人等等,各个民族的勇士都有。 对吴帝国的忠诚度? 可有可无。 他们真正在意的,还是庆忌给出的悬赏金。 这一次的惨败,也让庆忌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给的钱不够多,急于求成,经常把雇佣兵当成炮灰去送死,才导致那些雇佣兵的反叛。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导致的。 “我吴军有多少人返回?” “陛下,我吴军的死伤也很严重,返回萨迪城的骑兵三万人左右。” “也就是说……战死了万余人?” “是的。不过应该还有一些将士,还未能及时返回。” 这样的伤亡,也是让庆忌的心里不舒服。 “呜呜呜呜……” 这时,耳畔响起了一阵充满哀伤情感的哭泣声。 庆忌抬眼一看,正是自己的嫡长孙吴基蹲在地上哭泣,还在抹着眼泪。 “吴基,你哭什么?” “皇祖父,孙儿率领的三千赤焰军锐士,只回来了不到五十人……当时孙儿身陷重围,是他们拼死相救,还有九叔(吴章)带兵过来增援,这才把我救了出来。” 吴基抽噎着道:“如若不然,孙儿就回不来了。” 庆忌眯着眼睛,拍了拍吴基的肩膀,把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给吴基披上,并语重心长的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死了三千人而已,算什么?皇祖父再给你三万,三十万人马!” “你以后一定会报仇的。” “诺!” 听到这话,吴基的心情这才略微舒缓一些。 庆忌这种话,可不能当着士卒的面前说,不然很是“冒犯”…… “笑一个。” “孙儿笑不出来。” “笑。” 吴基这才强颜欢笑,不过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庆忌摇摇头,于是环视一周,看着中军大帐之内的将领们,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大手一挥道:“二三子,一次的失败,并不能证明什么。” “失败是成功之母!” “我们可以失败十次,一百次,无数次!但是,吴帝国依旧存在,朕还在,你们还在!” “希腊人、马其顿人呢?他们只要失败一次就完了!” “我们败得起,他们败不起!” “陛下圣明!” 将领们异口同声的山呼道。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这一次的战败,二三子都要汲取经验教训。” “为何会战败?” “是我军的兵力不够多?不够精锐?士气不够高涨?” “不,都不是!” “是我们对敌人还不够了解,准备还不够充分!”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军中的那些吕底亚人、亚述人的突然叛乱,打得我们措手不及。这些都不是问题。” “再过个一年半载,我军重整旗鼓之后,还是能收复失地,把马其顿、色雷斯、西徐亚以及希腊各个城邦灭掉。” 伍明硬着头皮上前道:“陛下,还要对马其顿以及希腊诸城邦作战吗?” “你怕了?” “不是。” 伍明叹气道:“陛下,近日来,军中将士思乡心切,而且他们不适应当地的气候,有的跟陛下你一样……感染了不知名的疾病,可能是水土不服导致。” “长此以往,恐怕我军的非战斗减员情况加剧,不利于作战。” 闻言,庆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时至今日,大军西征已经一年多了,将士们思乡心切,也是情有可原。 再者说,现在庆忌的身体,已经不允许高强度的行军厮杀生活,如之奈何? “班师……回朝。” 在这种情况下,庆忌不得不下达班师回朝的命令。 “父皇,儿臣愿留守吕底亚!” 吴繁主动请缨。 “儿臣也愿意!” 吴章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父皇,不报此仇,儿臣誓不为人!” “好。” 庆忌看着眼前最能领兵打仗的两个儿子,心中很是欣慰。 “吴章,你留守吕底亚,朕给你三万步骑,雇佣兵……不,你要改编本地人,编练成军,用于作战,而不是简单的雇佣兵。” “诺!” “吴繁,你留守叙利亚,朕给你三万步骑,你也一样可自行募兵,编练成军。” “诺!”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年多来,吴帝国本土源源不断的发兵过来,前前后后投入了大概三十万步骑,用来在原本庞大的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疆域之内,实行军事占领。 庆忌现在只留给吴章、吴繁那么多兵马,也是大有可为的。 毕竟,他们有着征兵权,可自行募兵、练兵。 假以时日,庆忌相信,聚拢了人心,又不缺钱粮兵马的吴章、吴繁,一定能灭掉马其顿王国以及希腊各个城邦。 庆忌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便在吴基以及一众宿卫的陪同下,登上了返回吴帝国的海船。 到此,吴帝国的第一次西征,也宣告结束了。 固然有维奥蒂亚之败,但是对于强盛的吴帝国而言,还是不痛不痒的一次战败。 吴帝国基本上占领了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全部疆土…… 不对! 庆忌忽然反应过来。 “吴基,还有波斯人过去占领一块地方,我吴军没打下来。” “皇祖父说的是印度河一带?” “不错。” 庆忌摆了摆手道:“朕给你步骑三万人,你务必攻取那里。” “诺。” 见到庆忌这般执着,还对印度河一带念念不忘,吴基只好大老远的跑一趟,领兵把那里攻取下来,以了却庆忌的一桩心事。 毕竟,那里地处南亚,是一片富饶、肥沃而古老的土地。 第1015章 分封二十个藩王国 当庆忌一路漂洋过海,返回帝都金陵的时候,已经是年关之际。 这一次的西征,吴帝国可谓是收获满满。 大概为吴帝国增添的领土,近700万平方公里,比帝国本土还大一些,地广人稀,但是也在一千五百万人口左右。 东起印度河平原、帕米尔高原,南到埃及、利比亚,西至小亚细亚、巴尔干半岛,北达高加索山脉、咸海! 大致上就相当于亚历山大帝国的版图了。 如此庞大的疆域,吴帝国要如何治理,无疑是一个难题。 此时,在奉天殿内,庆忌召开了一次大朝会,凡是朝中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公卿百官,都必须要到场参加。 他们要讨论的事情,首要之务,就是如何在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故土之上,建立起行之有效治理体系。 “陛下。” 侍中邓析第一时间手持牙笏出列道:“臣以为,可以在波斯国原有的二十个行省的基础上,分封诸皇子,立二十个藩王国进行治理。” “臣附议!” “邓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垂拱而治,万国来朝,以帝国直接设立郡县进行统治的话,成本太过,耗时费力,而且极有可能引起异族人的不满。” “有鉴于此,陛下还是分封诸皇子,设立藩王国,以羁縻政策统治西方,才是上上之策!” 群臣都纷纷赞同了邓析的主张。 他们认为大吴还是在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固有疆域之上,设立藩王国治理更好一些。 省时省力! 这样一来的帝国本土,是真正的天朝上国,其余藩王国则是要无条件服从帝国的领导,定期朝贡、提供军赋和力役、维护吴室安全的责任,不得有误…… 就跟早年已经分封的辽国、塞国、宁国等藩王国一般。 这些藩王国有能力自己镇压国内的叛乱,而不必帝国本土这边出兵,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公卿百官们也清楚庆忌的心思。 “善。” “来人,取地图过来!” 庆忌挥了挥手,就让两个膀大腰圆的殿前武士,把一张硕大无朋的地图,铺在了地板之上,然后他自己和群臣都能看见。 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版图,的确是够大的。 有巴克特里亚、马尔吉安那、花剌子模、索格地亚那、吕底亚、叙利亚、埃及等整整二十个行省。 “朕决定,在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故土之上,原有的一个行省设立一个藩王国。巴克特里亚为夏国,花剌子模为模国,吕底亚为吕国,叙利亚为叙国……” 庆忌的这一番话一出,群臣都不敢有异议。 不过,太子恒就不一样了。 太子恒硬着头皮出列道:“父皇,儿臣想了一下,认为分封二十个藩王国之事有些不妥。” “说说看。” 庆忌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太子恒。 时至今日,庆忌的威望太高了,以至于公卿百官都很少有人敢跟庆忌说实话,跟庆忌对着干了。 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不外如是。 好在太子恒还是能秉持真理,想跟庆忌分辨一二的。 “父皇。” 看见庆忌还能听的进自己的谏言,太子恒暗暗松了口气,便道:“根据原来波斯人的典籍记录,阿契美尼德王朝二十个行省,有人口大概是一千五百万,到一千八百万之间。” “父皇你要在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故土之上,分封藩王国,儿臣并无意见。” “只是,一个行省设立一个藩王国,不妥。” “若是按照人口比例来算,一个藩王国平均下来,就有七八十万的人口。” “儿臣为此深感忧心。维奥蒂亚之战,我西征大军何以惨败?不正是因为军中的米底人、亚述人、吕底亚人等等,这样异族的雇佣兵临阵倒戈吗?” “说到底,波斯人所设立的行省,其实是在波斯人所灭之国的土地上建立起来的。” “他们心怀故国,之前在波斯人治下就经常暴乱,反叛事件不断。” “倘若父皇你所分封的藩王国,格局还是这样,儿臣唯恐日后西方的各个藩王国,叛乱不断,成为帝国的心腹之患……” “请父皇三思!” 闻言,庆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太子恒所说的这个问题,其实庆忌早就考虑过了。 米底人、亚述人、吕底亚人、花剌子模人等等,这些地区的异族人,还是那一批人,只不过换了一个“老大”。 从波斯人换成了吴人,从薛西斯一世换成了庆忌。 所以设立藩王国也好,设立行省也罢,甚至是庆忌直接设立郡县进行治理,因为鞭长莫及的缘故,其作用也是非常有限的。 该造反的异族还是会造反。 “太子,不必说了。朕意已决,西方还是设立二十个藩王国,进行羁縻统治。” “诺。” 眼看着说服不了庆忌,太子恒只能顺从了。 太子恒感觉庆忌给自己挖的坑太大,日后他自己难以填补上,除非…… 太子恒继承大统之后,能主动放弃对各个藩王国的控制权,不然以后诸藩王国各种各样的叛乱事件,就足够他头疼的了。 其实,庆忌也不是没想过打乱原来阿契美尼德王朝治下二十个行省中的各个异族,但是这个事情难度太大了。 异族们原本就是混居在一起的,不分彼此。 如犹太人一样,都亡国这么多年了,还是能抱成团期望复国。 庆忌这么做,也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为今之计,庆忌要考虑的,还是如何在新分封的二十个藩王国中巩固大吴的统治。 面对庆忌抛出的这一问题,群臣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实际上,在庆忌尚未凯旋归来,返回金陵之前,文种、伯嚭、邓析、曾点、南荣等公卿百官,就已经考虑过了。 御史大夫伯嚭首先出列,向庆忌进言道:“陛下,臣以为,为完善帝国的宗藩体系,防止各个藩王国时常发生的叛乱。” “帝国理应向藩王国进行移民,以争取早日同化列国的人口,成为我大吴真正的子民!” 话音一落,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二三子以为,伯嚭之策,可行否?” 庆忌环视一周后,问策于群臣。 第1016章 巩固帝国的统治 “陛下,臣以为不妥!” 已经官拜中书令的曾点提出了反对意见,正色道:“现在,帝国之疆域,何其幅员辽阔?方圆纵横不知多少万里!” “各个藩王国,语言、文化、习俗、文字、信仰等等皆有不同,大行其道。若推行移民政策,不知是异族同化吴人,还是吴人同化异族?” 这的确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以人口基数来说,吴帝国要同化治下的异族,不难。 更何况吴帝国的文化繁荣,有着各种较为完善范文化制度? 曾点的话音一落,太子恒就站了起来,赞同道:“父皇,中书令所言极是。” “各个藩王国,治下之民,尽皆异族也。若移民杂居,使之同化,长年累月,不知凡几代人,方可完成这样的使命。” “耗时费力不说,还不一定能有成就。” “再者说,帝国治下的域外之民超过两千万,不知帝国本土能拿出多少子民迁移出去?” 顿了一下,太子恒叹气道:“父皇,实不相瞒,儿臣曾了解过这种情况。” “父皇鼓励士子、将士、商贾率领其家卷,定居于各个藩王国,然而,收效甚微矣!” “如士子一般,凭着自身的才华,甚至是才能平庸,靠着自己是吴人的身份,在藩王国也能出任大臣,甚至是一国之卿相。” “如普通的将士,在各个藩王国中,也能得到重用,负责募兵、练兵之事,凡我吴人,皆可治国治军,大权在握。” “就连那些商贾,定居于藩王国内之后,也能得到优惠政策,做着暴利生意。” “这看似对帝国以及藩王国大有裨益,实则遗患无穷!” 太子恒语气沉重的道:“一旦藩王国内爆发大规模叛乱,藩王镇压不住,附近的藩王国也不守望相助,帝国这边又是鞭长莫及,或者自顾不暇的话,恐怕会让叛乱加剧,颠覆了藩王国,而后引起一连串的恶劣影响!” “这些来自帝国的藩王、卿相、将领、商贾、平民等等,只怕会遭到叛军的清算,落得惨死的下场!” “父皇还记得几年前在罗国发生的叛乱吗?” 庆忌微微颔首道:“记忆犹新。” “当时十七弟,也就是罗王信就国之后,打算在国内进行改革,推行吴化,不料国人暴乱,罗王信派兵镇压不住,只能仓皇出逃,幸好附近的塞国、暹国、南国、骆国等七个藩王国出兵相助,帮罗王信复国,并镇压了叛乱。” “父皇,由此可知,穷则思变,变则生乱,过去就生活在那里的旧贵族及其庶民,恐怕很难容易帝国强迫他们移风易俗,很难容忍帝国之人强占他们的土地,据有他们的财富,执掌他们的生杀大权!” 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诚然,庆忌已经为诸藩王们铺好路,连改革军制,在藩王国内推行吴化的各种法令条文,都为他们准备妥当。 但是人心不服,国情不同,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改革的话,很容易引发叛乱。 “父皇,请您可怜天下万民之艰苦,体恤大吴征外将士之心酸!” 说到情深处,太子恒“扑通”的一声跪在地板上,眼角泛着泪花,哽咽的道:“前年,儿臣奉父皇之命出巡,视察宁国、塞国、辽国、南国各个藩王国之民情。” “所见所闻,让儿臣不胜唏嘘。尤其是那些被迫迁徙的军中将士及其家卷。” “当时,儿臣问之他们有何不满之处。父皇可知他们是如何回答的?” “他们回答:‘甚矣!不敢毁谤始皇帝陛下,然我等有何罪过,要被陛下发配万里,终生不得归家?’父皇,这就是军中将士及其家卷心中的真实写照。” 顿了一下,太子恒喟然长叹道:“这十几年,帝国前后有数十万将士东征西讨,及其家卷一起到诸藩王国定居。” “的确,他们的生活很是殷实,在当地算得上大富大贵,是‘上等人’,摇身一变,成了贵族。” “但,这其中又有多少人追求权位名利?” “父皇,而今你若是征发几百万黎庶西迁,到西方各个藩王国安家落户,儿臣唯恐天下大乱,国无宁日!” “这会害了帝国,也可能祸及苍生,祸及子孙后代!” 闻言,庆忌沉默了。 伯嚭则是反驳道:“殿下此言差矣。” “在帝国本土,他们只是一介平民,虽家殷人足,却终归是平民,但是在所在的藩王国,他们可以是贵族!”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他们心中有所不满,那也是少数人!” 听到这话的太子恒皱着眉头道:“以小见大。几十万西征将士及其家卷,也有数百万人。” “伯嚭大人,你所说的少数人,又是多少人?” “这……” 伯嚭无从反驳。 因为,在这个事情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从大局观上来看,吴帝国需要西征将士及其家卷守备各个藩王国,以便于同化他们。 但,又有多少人甘之如饴? “此事,再议。” 庆忌终究是没有立刻做出决断。 庆忌认为,自己有必要出去看一看,体察一下民情了。 不然,要是因为自己的野心,使大吴子民付出惨重的代价,并给后世子孙埋下祸根,庆忌就何以自处? …… 翌日,庆忌领着朝中的公卿百官,在金陵城的正阳门那里,迎接从美洲归来的队伍。 这对于帝国而言是一大盛事,具有荣焉的盛事。 在庆忌的治下,上行下效,吴帝国的臣民已经培养出了积极开拓进取的精神。 以耕战扩张为荣耀,以“闭门造车”为耻辱。 五年前,庆忌派了澳王吴忧第三次出航,前往美洲大陆开拓。 吴忧虽然已经被封王,有了自己的藩王国,只是他充满了冒险精神,航海经验非常丰富,还文武兼备,既能领兵打仗,也可以治理地方,可谓是庆忌诸子当中最合适的人选了。 被庆忌封为澳王的吴忧,国土面积是最大的,却几乎没有真正治理过自己的国家…… 第1017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偌大的官道上,千乘万骑。 远渡重洋回归到金陵的吴军将士,一个个都饱经风霜,原本黝黑冷肃的脸上,也终于是出现了笑意。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谁知道他们这五年时间,究竟都经历过了什么事情? 而除了这些穿着绯红色征袍,披坚执锐的吴军士兵之外,队伍的中间还有着几千个被绑着的异族人。 他们跟吴人一样,有着黑眼睛,黑头发和黄皮肤。 不同的是他们的肤色较为黝黑,身上穿着皮草衣裳,甚至是连衣裳都没有,只是光着膀子,下边还围着兽裙…… 在相貌上,这些异族人其实更偏向于未进化完全的人类。 也就是“猿人”! 庆忌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不是他埋汰这些异族人,实际上就是这样。 这些异族人应该就是生活在美洲大陆的土着居民了。 这个时候,在城门口围观的黎庶,也是议论纷纷起来。 庆忌并没有让帝都金陵的居民特意出来迎接这支凯旋之师,他们是自发来到城门口以及官道两侧迎接的。 “丕,你阿弟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爹……阿弟他……他死了,被野蛮人射杀了。孩儿无能。” 为了维持秩序,庆忌吩咐了城中的卫兵,负责在官道的两侧拉起警戒线,不许让围观的黎庶进入,以避免发生踩踏事件。 只是“热情”的黎庶,始终还是靠上去探察了。 有很多黎庶,不管是男女老幼,都蹬着脚,在归来的队伍中张望,一一扫视着,希望能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身影。 有人欢喜有人愁。 比如一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此时就站在警戒线外边,看见了自己儿子“丕”的身影,上前询问了一下,顿感晴天霹雳,愣在了当场。 作为小老头的儿子,那个士兵也很是哀伤,热泪盈眶的跪了下来,向自己的父亲磕头道:“爹,是孩儿没有保护好阿弟,辜负了你的殷殷期盼。” “爹你要打要杀,孩儿听凭发落。” “痴儿!” 小老头不禁长叹一声,语气哀伤的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将军难免阵上亡。我六个儿子,现在就只剩下你跟老三了。” “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一次你可杀敌立功了吗?” “有!” 士兵抹着眼泪道:“爹,孩儿牢记使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连野蛮人部落的一个酋长,都被孩儿亲手斩杀。” “这几年来论功行赏,大王说了,我可以被提拔成为一个军侯,爵不更。从今往后,孩儿就免充更卒,每年就有二百石的俸禄……对了。” “爹,阿弟的骨灰以及遗物,我都带回来了。” 说着,这士兵就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把包袱里的骨灰坛递给了自己的父亲。 虽说青山有幸处处埋忠骨,但是美洲大陆那个地方,在吴人看来是蛮荒之地,远离故土的蛮荒之地。 所以战死的士卒,一般都会被烧成骨灰,好生装敛,等待大军凯旋之日,再一起带回去,送往家乡妥善安葬…… 偌大的队伍中,有万余人,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吴国的将士。 跟其余的凯旋之师不同。 这些从美洲大陆折返回来的吴军将士,一个个都穿着破旧的铠甲,绯红色的战衣都已经褪色,手上的武器也是破损严重, 更让人感到心酸的是,这其中有不少人少了一条胳膊,瞎了一只眼,或者是断了一条腿拄着拐杖的。 各种各样的伤员,应有尽有,他们都成了残疾人。 饶是如此,在迎接的队伍中,还是有不少年轻人或是少年,或是孩童憧憬着成为他们这样的勇士。 “爹,长大以后,我要跟隔壁家的亮哥一样勇敢!” “我也要上阵杀敌,当个大将军!” 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攥着拳头,语气坚定的道。 “啊!” 然而,身边的中年人却是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爹,你打我做什么?” “竖子!大将军是那么好当的吗?一将功成万骨枯!” 中年人怒气冲冲的道:“你忘了你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他战死在了温泉关,死的时候身上都是箭失,你岂能步其后尘?” “……” 少年却是很固执,不跟自己的父亲争辩,一转头就跑开了。 他要去练武,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得更好一些。 这样一来,才能在合适的年龄顺利通过入伍考核。 对于这样的儿子,中年人也很是无奈。 在战场上博取功名利禄,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此时,人群中也有不少黎庶,冲着队伍那里的异族人指指点点的。 “他们怎么长得跟猿猴一样?” “猿人?” “这……他们跟昆仑奴差不多,不知道陛下要如何处置他们。” “依我看,全部贬为昆仑奴更好一些。咱们吴人都不用服劳役,所有劳役就都交给昆仑奴了。” “这些野蛮人一看就知道是做苦力的。” “呜——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充满肃穆之气的号角声,带领队伍返回金陵的吴忧,终于是见到了自己的父皇。 “儿臣吴忧,参见父皇陛下!父皇万年,万年,万万年!” 穿着一身盔甲的吴忧,还是向庆忌大礼参拜了。 “好。吴忧,你可算是回来了。” 庆忌把吴忧扶了起来之后,很是赞赏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是越看越喜欢。 他的儿子众多,能力出众的也不少,但是如吴忧一般,行事作风如此像他的,少之又少。 “走,上车。” 说着,庆忌就拉着吴忧的手,让他跟自己一起登上了皇帝的专属车驾,六御马车之中。 等到吴忧落座之后,庆忌这才好生打量着他。 吴忧是庆忌跟朱姬所生的第八个儿子,时至今日,也有三十九岁的年纪了。 将近不惑之年! “吴忧,这一次你远征新大陆,可还顺利吗?” “回禀父皇,一切还算顺利。” 吴忧向庆忌禀告道:“儿臣五年前奉父皇之命,第三次东渡新大陆,在南边儿臣还发现了一块大陆,应该就是父皇你之前所说的南美洲吧?” 第1018章 大吴的荣耀 澳王吴忧第三次远征美洲大陆,规模是空前庞大的。吴忧带了帝国一万锐士,澳国三千步骑,水手三万人,大大小小的舰船上千艘,从金陵出发,远渡重洋,跨越了太平洋之后,这才抵达的美洲大陆。 基本的航线已经被吴忧开拓出来了,有着指南针辨别方向,倒是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在这期间,吴忧还在太平洋发现了不少的岛屿,或是荒无人烟的孤岛,或是有土着人定居的岛屿,如后世的夏威夷群岛……所有发现的岛屿,以及吴忧船队的航线,也都被清晰的记录进了海图当中。 海图的主要内容包括:岸形、岛屿、礁石、水深、航标等等。有了海图,船只便不易搁浅了,所以它是航海必不可少的参考数据。 为了开拓出这一份太平洋海图,大吴也是付出了较为惨重的代价。不止是在跟土着人征战中阵亡的将士,大海上的天气变化无常,偶尔会碰上暴风雨、漩涡海流,一旦遭遇海难,对于船队而言就是致命的打击了。 有相当一部分吴国的船队,是在大海上就船毁人亡的,尸体都没有能保存下来。 得益于庆忌手绘的世界地图,吴忧这一次率军挺进了美洲大陆,征服了大部分印第安族系的北美洲土着居民。 不过,吴忧现在开拓出的地方还少,仅限于后来的灯塔国以及加拿da、墨西哥的部分版图……这在庆忌看来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父皇,这一次儿臣从新大陆那里带回来不少的土特产,如蚕豆、南瓜、可可、甘薯、辣椒等等,有些东西是咱们大吴没有的。” “儿臣这里还有一件好东西。”说着,吴忧就笑吟吟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烟丝,拿特殊的纸张卷了一下,卷成一根烟的形状。 “烟?” “父皇,你怎么知道?” “这可是好东西。”庆忌并没有告诉吴忧,自己为什么知道这是 “烟”,而是直接收缴了吴忧手上的那一包烟丝。 “父皇,你这是……” “吴忧,这烟丝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让朕来。” “父皇你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吗?” “你小子不会染上烟瘾了吧?” “偶尔。父皇,儿臣只是偶尔吸一吸。” “一定要克制,这东西会让人上瘾的。”庆忌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却还是把那一包烟丝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吴忧见状,很是哭笑不得的道:“父皇,儿臣这一次从美洲大陆带回来不少的烟草,培植一番,就能在我大吴广泛种植了。” “甚好。”对此,庆忌很是赞许。他本人是没有烟瘾的,只是架不住这玩意儿能获取的利润太高,推广性太大了。 其实,庆忌知晓这种烟草制作成香烟之后有害健康,心里是不愿意推广的,至少不想在大吴本土推广。 “父皇,儿臣这一回从美洲大陆返航,还特意挑选了三千年轻的土着人,男女都有,不知道父皇你打算如何处理他们?” “贬为昆仑奴,发配到西域去吧。” “诺。”区区三千人的昆仑奴,庆忌是不太在意的。毕竟,偌大的吴帝国,现在可是有着几百万的昆仑奴。 庆忌想了一下,又问道:“吴忧,现在你治下的美洲土着,大概有多少人?” “大概有近二百万吧。” “这么多?”庆忌有些诧异。要知道的是,美洲没有一个文明进入青铜时代,只有夏朝这等新石器晚期的国家,以石为兵,生产力是极其落后的。 历史上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时候,也就是1492年美洲人口最多也就是3000万……当然了,美洲大陆的土着人还在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持续了几千年,一直就没变过!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估计就是传说中的玛雅文明了。 “父皇,儿臣在新大陆那里,留了五千士卒坐镇,再有从土着人当中编练出来的三万步骑,那边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巨变。” “善。”庆忌微微颔首,不过,他的脑海中,此时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吴忧,依你看,要如何治理新大陆,更为妥当?”吴忧第一时间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他不是傻瓜,怎么能猜不到自家父皇的想法? “父皇,以儿臣之见,还是在新大陆分封诸位皇子,建立藩王国治理更好。新大陆远离帝国本土,隔着汪洋大海,多有不便。” “朕想把新大陆划归到澳国治下,你意下如何?” “不妥。”吴忧苦笑着道:“父皇,你可切莫折煞儿臣。” “儿臣的澳国,就已经是诸兄弟当中,藩王国最大的。父皇要是再把新大陆划归到澳国治下,儿臣也是力有不逮……”澳国就建立在澳洲大陆之上,只是地广人稀,太过贫瘠了,吴忧也看不上。 ……庆忌、吴忧所在的六御马车,带着上万人的队伍,穿过金陵城整洁宽敞的街道,向臣民们 “夸功”之后,就进入了秦淮河大营之中。庆忌还亲自接见了这些饱经风霜,风尘仆仆的的东征将士,给予慰问。 看着这些伤痕累累的士卒,庆忌的心里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们用自己的一身伤病,用自己的流血牺牲换来了荣耀,不止是他们自己的荣耀,也是大吴的荣耀。 这让庆忌如何报答他们? “文种。” “臣在!” “朕要在秦淮河之畔,立一道气势磅礴的凯旋门。从今往后规定,此门,凯旋之师必过,凡我朝中的大吴君臣,务必到凯旋门迎接我大吴的好儿郎们!凯旋门由你督造。” “诺!”文种当即答应下来。庆忌此举,也是想为了提高一下将士们的荣誉性。 激励士气! “曾参。” “臣在!”户部尚书曾参立即站了出来。 “传朕旨意,凡参与征美洲之战的将士,生死不论,在论功行赏之后的基础上,一人赏田十亩,钱一万,布十匹。”庆忌语重心长的道:“不在帝国本土,或已经战死的将士,由其家属代领。” “诺!”不怪庆忌会这般大手笔。现在的大吴,不缺钱,可谓是真的富得流油了。 第1019章 帝国首富范蠡 “臣范蠡,参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年!”从西方折返回来的范蠡,第一时间就入宫觐见庆忌。 这个时候的范蠡,已经是两鬓斑白,却脸色红润,不见多少老态。早就是花甲之年的范蠡,难得还这般精神抖擞,让庆忌很是欣慰。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范蠡已经退居二线,官拜太子太师,封南阳郡公,庆忌对他可谓是非常荣宠的了。 范蠡这一辈子也不醉心于仕途,年迈之后转而经商致富,专门通过丝绸之路前往西方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以至于朝中的不少公卿百官,对范蠡都颇有微词,屡次弹劾范蠡,都被庆忌无一例外的驳回了。 他们这分明是眼红范蠡能挣钱,还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吴首富! “少伯,坐。” “谢陛下。”范蠡这才坐在了庆忌的对面。对席而坐。庆忌还挥了挥手,让坐在一边的西施沏茶,一人一杯。 喝了一口苦中带甜的茶水之后,庆忌看着范蠡,嘴角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问道:“少伯,几年不见,你怕是又挣了不少钱吧?” “你现在,可是我大吴首富啊。别人花费几十年,甚至是几代人上百年时间才积累出来的财富,你花费几年时间就能挣到了,岂能不气人?” “论起挣钱的本事,恐怕全天下谁都比不上你啊。” “陛下谬赞了。”范蠡讪讪的笑道:“这还不是沾了陛下你的光吗?”庆忌摇了摇头道:“这都是你自己的本事,与朕何干?”范蠡经商致富的本事,着实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历史上的他三次经商成巨富,还三散家财……跟那些充满铜臭味的商人不同,范蠡澹泊名利,经商只是兴趣爱好。 “陛下,这是账簿,请你过目。” “你这是做什么?让朕查账?” “非也。”范蠡缓声道:“陛下,臣想将自己经商所得的家产,献给陛下,充入国库。请陛下笑纳。”闻言,庆忌不由得板着脸道:“范蠡,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朕稀罕你这点钱吗?” “陛下,你别误会。陛下你富有四海,主宰人间万物,这天下的一切都是你的,只是臣想散尽家财,从头再来,不然臣的经商,就毫无挑战性了。” “……”庆忌很是无语。庆忌旋即把账簿放到一边的桉几上,摇了摇头说道:“国库现在很是充裕,钱粮堆积如山都没有用处。” “尤其是这种黄白之物,多得没地方放置,不缺你这三瓜两枣的的。”庆忌这可不是在吹嘘。 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富得流油,尤其是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黄金之类的物件,多得难以安置,庆忌现在用都用不出去。 钱财?庆忌现如今无比的财大气粗,是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了。 “少伯,你的财产还是自己留着,给你的儿孙留着吧。”闻言,范蠡苦笑着道:“陛下,你这不是在难为臣,难为臣的儿孙吗?” “臣的这些儿孙能力都一般,怕是要坐吃山空,守不住这偌大的家业,与其让他们败光了,还不如献给陛下,寄存到国库里。” “寄存?” “是的。” “那你寄存到钱庄里岂不是更好?”庆忌促狭一笑。被庆忌戳穿了心事的范蠡很是尴尬,低着头道:“陛下,臣还是跟你说实话吧。” “臣现在拥有的家产,不可计数,商铺这一类的不动产且不说,流动资金,折算成黄金的话,也有大概七百八十万两黄金了。” “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陛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你不惦记臣的这点家业,不代表别人不会惦记。” “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陛下也不希望看着臣一直担惊受怕的吧?” “是这样。”庆忌意味深长的睥睨了一眼范蠡。难怪范蠡有些不安,原来他赚了这么多钱! 我滴个乖乖。范蠡的流动资金就有七百八十万两黄金,抵得上大吴本土一年的国库财政收入了。 庆忌倒不会觊觎范蠡的这点钱,但是不代表后继之君不觊觎。范蠡生怕自己一家跟被养肥的猪一样,被大吴皇室最后宰杀……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庆忌要是把范氏的家产作为 “新手大礼包”,留给太子恒或是太孙吴基继承大统之后再拆开,收归国有,可能范蠡的子孙都要遭殃了。 与其这样,范蠡还不如康慨一些,直接把自己的财产交出来。 “少伯,你怕什么?这是你自己通过努力挣出来的家业,又不是非法所得,谁都夺不走。”庆忌还是把账簿塞到了范蠡的手上。 范蠡忍不住嘴角直抽抽,他总感觉被庆忌挖了一个大坑。范蠡现如今钱多得烧手,是名副其实的 “财神爷”。有庆忌的庇护,范蠡自然是安然无恙,但是后继之君就不能保证了。 庆忌现在不收了范蠡的家产,恐怕等庆忌一驾崩,范氏一家要遭殃了。 后边的大吴皇帝一旦缺钱,甚至是意识到范氏太有钱而造成的隐患,可能会随便找个借口,把范蠡子孙后代的财产收归国有。 到时候,他们找谁说理去?范蠡苦笑一声道:“陛下,臣还是有些不安心。” “要不把臣的产业挂到陛下你的名下,由后继之君一起继承,如何?” “这不像话。” “请陛下允准。” “……”见到范蠡这样的态度,庆忌有些不悦,却也知道范蠡心中有什么顾虑。 “你的产业就挂到吴基名下吧。少伯,朕向你承诺,你的子孙会由皇室妥善照顾,从此与国同戚,这下你可放心否?” “多谢陛下!”范蠡这才安心。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太孙吴基日后继承皇位,成为三世皇帝,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范蠡对于大吴皇室而言,是财神爷,是一个 “聚宝盆”。有范蠡在,吴帝国也不愁没钱花了。 “陛下。”这时,西施过来禀告道:“桑拿宫室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甚好。”庆忌饶有兴致的拉起了范蠡的手,道:“少伯,你来的正好。朕新建了一处桑拿宫室,与朕一起去蒸桑拿吧。” 第1020章 相信后世之儿孙 庆忌是一个会享受的人,所以在金陵皇宫特意建造了一座专门蒸桑拿的宫室。 一开始的庆忌不知道原理,就让人将上千块炽热的铁块投入水中,产生大量蒸汽,他便率众后妃跳入蒸汽池中嬉戏。 到后来,桑拿浴的方法被逐步改良。 在特制的木房内,在热炉上烧烤特有的岩石,使其温度达到70c以上,然后再往岩石上少量泼水,以产生冲击性的蒸汽…… 具体的降温或是升温,皆是由人工来操作的。 这个时候的庆忌,就跟范蠡一起拖去了衣物,只围着一条素白色的毛巾,进入了充满蒸气的宫室当中。 前来伺候的,还有一群莺莺燕燕的宫娥。 白的,黄的,黑的,褐色的,各种各样肤色的美人应有尽有,还经过了专业的训练,穿着很是清凉。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范蠡忙不迭的低下了头。 “陛下,这怎么连黑皮肤的女子都有?陛下你这口味,还真不是一般的奇特。” 庆忌微微一笑道:“关上灯都一样。” “陛下,你该不会跟黑色的女子也有染吧?” “有问题吗?” “这……” 范蠡不禁皱了皱眉头,道:“陛下,的确有些不妥。恕臣直言,我大吴的皇子,岂能有黑皮肤的?” “这不像话。臣听说凡是跟黑皮肤的蛮子有染,生下的儿女也是一样的肤色,难以改变。” “请陛下慎重。” 庆忌笑了笑,道:“少伯,朕知道,所以朕从来不会黑妹子留下龙zhong。” “这就好。” 范蠡这才放下心来。 旋即,庆忌和范蠡就进入了浴池当中。 庆忌很是享受的躺在一个白皮肤的美女大腿之上,让另一个肤白貌美的少女给自己按摩、推油…… 范蠡则是不敢这么做,哪怕是庆忌授意,也不敢放肆。 能跟庆忌一起洗澡,对于范蠡而言,这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了,又怎敢在庆忌的面前这般“放肆”? “舒服。” 范蠡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很是享受。 庆忌挥了挥手,让伺候自己的一众宫娥退下之后,这才瞥了一眼范蠡,问道:“少伯,朕打算在原来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疆土之上,设立二十个藩王国。” “然,还有一事不决,朕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有大臣进言,让朕迁移帝国本土之黎庶,到西方安家落户,不知道你认为,可行吗?” 范蠡的眼珠子转悠了一下,然后问道:“陛下,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自然是真话。” “若是让臣如实相告。臣以为,不妥。” “原因何在?” “现在帝国本土有黎庶四千余万,然,帝国的海外、域外之地,番邦外族也不在少数。陛下你想徙民,要迁徙多少的子民出去?” 范蠡叹气道:“肤色不同,文化不同,信仰不同,生活习惯不同,吴人与其余的番邦外族,终究是太过迥异了,陛下想在短时间内同化他们绝无可能。” “若迁徙数百万黎庶出去,恐怕杯水车薪,于事无补,这数百万的黎庶还有可能有相当一部分人,被那些番邦外族同化了,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若陛下将三分之一,甚至是一半的黎庶迁移出去,则本土空虚,成了真正地广人稀的地方,帝国也会立刻元气大伤,为异族所趁虚而入。” “这是灭亡之道,更加不可取。” 闻言,庆忌长叹一声道:“是啊。朕最担心的,就是这样的后果。” “使吴人与番邦外族杂居,后果可能是不堪设想的。” “只是若不这么做,争取将那些番邦外族之人同化,朕驾崩之后,恐怕偌大的帝国会立即分崩离析,朕所开创的功业也有可能会烟消云散,成了过往云烟……” 庆忌在这个事情上,可谓是“人间清醒”了。 早在让诸皇子封邦建国之初,庆忌就尽可能鼓励国内一些士子到各个藩王国出任大臣,并且是举家搬迁的那种。 虽说远离故土,但好歹能谋个一官半职,说不定能成为一国卿相,这种诱惑不是一般的大。 同时,为了避免藩王国内的贵族造反,庆忌还是尽可能的教导即将封邦建国的诸皇子们,要懂得怀柔政策,拉拢各地的贵族,收为己用。 儿孙自有儿孙福。 庆忌这般苦心孤诣,对诸皇子们而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倘若他们所在的藩王国还是发生叛乱,自己还镇压不了,只能指望附近的藩王国守望相助,以及在西方屯兵的吴章、吴繁发兵相救了。 此时,知道庆忌的想法之后,范蠡想了一下,便道:“陛下,其实有的时候软刀子比硬刀子更加好使。” “陛下应该知道,只凭武力征服建立的帝国,如果没有强有力的统治和措施,是难以维持的。” “不但被征服番邦外族时常企图恢复独立,乃至陛下分封出去的藩王也将往往窥伺时机,谋求割据独立。” “陛下你英明神武,统一天下之后,尚且书同文,车同轨,统一了货币、度量衡,这正是最有效的武器。” “这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如果天下人的语言、文字、货币、度量衡,甚至是文化习俗相同,道路相通,文化相近的话,即便陛下万万年之后,时移世易,想必也能为后继之君打下良好的基础。” 范蠡说的容易,但是具体怎么操作,连他自己还没有搞清楚。 一地鸡毛! 庆忌也知晓这样的软刀子的确有效果。 但,先从哪里入手? 万事开头难。 以前吴国扫灭秦、齐、宋、燕等国,管理起来其实并不难,因为大家都认可自己是华夏的一份子,文化相近,语言大致上相通。 那些番邦外族就不一样了。 范蠡也知道这个事情难度系数太大,于是再一次向庆忌进言道:“陛下啊,上古时期,有黄帝、炎帝、蚩尤三大部落联盟,现在都合同一家了。” “逐鹿之战到现在有两千多年的时间,陛下等不起,但是陛下应该放眼于后世。” “臣相信,我大吴后世之儿孙,吴族后裔,一定也会争气,完成陛下与臣等未完成之夙愿的。” 听到这话,庆忌笑了笑道:“少伯,还得是你。” “你这番话,说到了朕的心坎里去了。” 第1021章 书同文,车同轨 关于是否从大吴本土,向西方二十个藩王国徙民的事情上,兹事体大,庆忌很是慎重。 被范蠡游说一番,庆忌还是决定听取一下太子恒的意见。 毕竟,这天下最终还是要交付到太子恒手上的。 庆忌不得不为太子恒着想,给他铺路。 于是,庆忌就在滋德殿中,召见了太子恒。 “吴恒,你老实告诉朕。你对帝国向西移民之事,有何看法?” “回禀父皇,儿臣以为,此时不妥当。” “原因何在?” “各个藩王国的风土人情尽皆不同,难以驯服。推行吴化都难上加难,更何况是移民使之杂居?” 太子恒摇摇头道:“父皇,现在帝国内部,在您的治下已经趋于稳定,人心所向。” “儿臣说一句您不高兴的话,在父皇您的治下,天下万民对帝国,是又爱又恨,对皇祖父你是既爱戴又埋怨。” “原因,不外乎父皇您给了子民们稳定的生活,使之丰衣足食,不再有战乱之苦。” “但,父皇您同时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成就自己的丰功伟业,穷兵黩武,使不少帝国生民饱受离乱之苦,以至于天人永隔。” 听到这个,庆忌笑了笑道:“吴恒,这种话,也只有你敢跟朕直言不讳的说了。” “儿臣冒犯,还请父皇降罪。” “无妨。” 一些真正的心里话,现在只有吴恒敢跟庆忌毫不避讳的说一说了。 真是的情况,的确是跟太子恒说的一样。 帝国本土生活的大吴子民,丰衣足食,国泰民安,但是庆忌这些年来发动的西征战事,的确给国内的不少黎庶带来了深重苦难。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妻离子散,命都没了,还要再多的功名利禄又有何用? 庆忌沉吟片刻后,看着太子恒,问道:“吴恒,若是你日后继承大统,你会当一个怎样的皇帝,如何治国?” “父皇,儿臣也想立志要成为像您一样的皇帝,但,儿臣深知,如此一来,帝国必有倾覆之危难。故而,儿臣想当一个盛世之君,与民生息,这样才能使我大吴高枕无忧,万世一系。” 庆忌微微颔首道:“难得你明白这样的道理。” “吴恒,万事开头难。朕已经开好这个头,权望加诸于一身,生杀予夺,一言以蔽之。但是你不一样,后继之君也不一样。” 顿了一下,庆忌语重心长的道:“你们的威望不及朕。若跟朕一般穷兵黩武,帝国覆灭之日,便不远矣。” “儿臣谨记。” 庆忌的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 华夏历朝历代的疆域,基本上都是开国之君奠定的,从建立到灭亡几百年之间,一般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为何? 皇帝与士大夫们瞧不上四方的蛮夷之地是一方面,国力有限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后继之君,没有足够的威望。 一旦远征失败,可能会给王朝带来不可弥补的损失,甚至是毁灭性的结果。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 翌日,庆忌就在奉天殿召开了大朝会,朝中凡是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大臣,都必须要到场参加。 就连阔别朝堂多年的太子太师范蠡,都到奉天殿参加了这一次的大朝会,可想而知庆忌要宣布什么事情。 庆忌一如往常的穿着一袭玄色赤纹的的冕服,头戴十二冕旒,腰间别着一把龙渊剑,坐在了气派非凡的龙椅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已经不跟过去一样跪坐了。 几年前龙椅就被打造出来,成了庆忌的专属宝座,也是后继之君的专属宝座。 这是九五之尊的位置,独一无二的位置。 至于朝中的公卿百官,也还是跟庆忌坐而论道。 不过,他们都是跪坐…… 传统的坐法就是跪坐。 群臣也知道坐椅子舒服一些,但是在上大朝会的时候,谁敢跟庆忌一样坐着椅子? “二三子,前些日子,朕与诸位爱卿商议,是否向西方二十个藩王国徙民之事,未有定论。” 庆忌顿了一下,便朗声道:“现在,朕决意。” “就国之藩王,一人从本土带上一万新锐之卒及其家卷赴任。” “凡跟随就国之人,不论是军中将士也好,士子黎庶也罢,及其家卷,一人皆赐黄金十两,布十匹,受田二十亩到五十亩不等,所需之口粮、农具、房屋等等,及其一应生活用品,到地方后,由所在藩王国负责,不得延误。” “文种、曾参,由你们二人负责此事。” “诺!” 文种和曾参当即领命。 他们一个是尚书令,一个是户部尚书,这的确是在他们管辖范围之内的事情。 庆忌这一次可真是大手笔了。 一个藩王就带着一万士卒及其家卷就国,大概是五六万人。 二十个藩王国,那就是差不多一百二十万的人口要被迁移出去定居,以稳固国本了。 这田亩且不说,一人赏赐十两黄金,十匹布,那就是差不多一千二百万两黄金,差不多一千二百万匹布…… 好在大吴的国库充裕,庆忌这么干,只能是在物尽其用,补偿这些要远离故土,到异国他乡生活的子民,仅此而已。 一百来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值得一提的是,十两黄金,相当于后世的十万软妹币…… 一家五口人的话,就是五十万软妹币。 这算是庆忌给予这些“搬迁户”的补贴吧。 “诸位,我大吴欲同化番邦外族,任重而道远。光是分封诸子,设立藩王国,还不够,远远不够。”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朕意,欲让诸藩王国与大吴保持一致,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统一语言,统一度量衡。” “这……” 一听这话,群臣都不由得眉头紧锁。 他们认为,庆忌想做到这一点,太难了。 难上加难! 这简直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尚书令文种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道:“陛下,这别的且不说,统一语言,书同文之事,恐怕很难办到。” “番邦外族在文化习俗、语言、文字、度量衡等等各个方面,皆与大吴截然不同。” “若是陛下强制推行这种改革,恐怕最后也是收效甚微。” 文种也是害怕庆忌白忙活,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1022章 统一货币、度量衡 庆忌想实现诸藩王国跟大吴本土保持一致,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统一语言,统一度量衡。 这其中难度相对较小的是统一货币,以及统一度量衡。 剩下的三项改革措施,则是难比登天了。 车同轨? 且不说海外诸国,西方的二十个藩王国距离大吴本土可谓是万里迢迢,怎么修桥铺路,使车轨相通,连接在一起? 书同文和统一语言也是极难的。 难就难在那些番邦外族可能不接受大吴的“洗礼”,依旧固执的保持自己的语言文化…… “那就先从较为容易的改革入手,先易后难。” 庆忌把目光放在了工部尚书鲁班的身上,道:“公输班。” “臣在!” “朕要天下诸藩王国与大吴做到车同轨、书同文、钱同币、币同形、度同尺、权同衡、行同伦、一法度。就有劳你们了。” 庆忌缓声道:“工部,即刻让各地的工坊加班加点,尽快赶制出新的吴制度量衡,然后分发给各地的藩王国,向民间统一出售。” “旧有的度量衡,一律禁绝,违者家产充公,举家流放三千里,并服劳役十年!” “诺!” 鲁班当即答应下来。 庆忌要统一度量衡的决心,是母庸置疑的。 敢偷奸耍滑? 或者是敢用以前的度量衡? 那是作死的行为。 “另外,让工坊也赶制出更多的五铢钱,越多越好。具体的需求待定。” “诺!” “五铢钱,乃是我大吴,以及所有藩王国之法定货币,不容更易。各个藩王国旧有的货币,一律取消,不许在国内流通!” 庆忌郑重其事的道:“五铢钱一到,诸藩王国即可经由各地官府,让国人以旧有的货币到衙门兑换。” “以物价兑换,等值交易,不得有克扣或滥发的情况。” “伯嚭,你的御史台派人督察,让御史们严格监督,防止有中饱私囊的情况发生。” “诺!” 伯嚭立即答应下来。 庆忌又道:“以半年为时限。半年后,诸藩王国内,不许流通旧有的货币。如有违者,斩首!” “全家流放三千里,服劳役十年,以赎其罪!” “陛下圣明!” 群臣山呼道。 统一度量衡以及统一货币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像是美洲、澳洲以及东南亚那些地区可能从无到有的接受这种“新奇的东西”,但是原来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治下的地区,则是不一样。 得益于大流士一世的改革,阿契美尼德王朝有着较为完善的货币制度,以及度量衡也被统一了。 当年波斯帝国的疆域十分广阔,各种货币和度量衡在许多地区通行,这就给各地之间的经济交流和贸易往来带来许多不便。 有鉴于此,大流士一世就规定自己有铸造金币的特权,省区总督只许铸造银币,各自治城市只许铸造铜币。 大流士铸造的金币名为“大流克”,重8.4克,成色最好,含纯金98%。 银币叫做“舍克勒”,重5.6克,20个舍克勒等于一个大流克。 由于市场上流通的银币是各地铸造的,成色不一,大流士又规定国库将纳税者所交各种银币分类,有白银或纯银、二等银、三等银等,按统一标准折算,纳税者要补交成色不足的差额。 因为计算的十分精细,所以大流士被纳税者称为“小商贩”…… 庆忌现在要做的,就是打破波斯人制定的货币体系以及度量衡体系。 “陛下。” 这时,户部尚书曾参皱了皱眉头,手持牙笏出列道:“大吴与诸藩王国的货币体系,截然不同。” “但是,都是金本位、银本位,那金银是不是也能流通于市场?” “金币、银币、铜币,通通不行。” 庆忌以一种母庸置疑的口吻,挥了挥手道:“凡事不能有例外,有例外,就会使他们存在侥幸心理,继而偷奸耍滑,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兑换过来的金币、银币、铜币,统一熔铸成新的货币。” “按照我大吴的货币体系,一万五铢钱等于十两白银,等于一两黄金,保持不变。” 听到这话,曾参苦笑一声道:“陛下,我大吴的四十个藩王国,两千多万人口,这些藩王国距离我大吴本土太远,万里迢迢。” “等把五铢钱铸造出来,又把旧有的货币送回来熔铸,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耽搁多长时间。” “何必如此麻烦?陛下何不直接把铸钱用的炉子分发给藩王们,让他们自己看着办,自己铸钱?” 曾参的这话一出,太子恒的心里就忍不住将他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让诸藩王拥有铸币权? 曾参是怎么想的! 就只是为了减少他自己的工作量吗? 好在,曾参的这一提议,被庆忌当即否决了。 “铸钱的速度不够快,也无妨。可以先从国库里掏钱出来,之后再补上,未尝不可。” “陛下英明!” 公卿百官山呼道。 反正,这属于是左手倒右手的事情。 庆忌的确不缺钱,大吴也不缺钱。 只是铸钱太多的话,大量流通于市场,难免会使得通货膨胀,所以庆忌一直没有铸造太多的五铢钱。 他更不敢把铸造货币的权力,交给那些藩王。 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一样。 万一这些藩王想不开,天天大量铸造五铢钱,岂不是让帝国自己倒霉? 岂不是在损害大吴的根本利益? 解决了统一度量衡和货币的问题,庆忌又琢磨了一下。 “二三子,你们议一议,如何使我大吴以及所有藩王国书同文,语言一统?” “……” 这是难度系数最大的事情了。 庆忌的这一问话,让朝中的公卿百官都跟鹌鹑一样缩了缩脑袋,不敢贸然进言了。 还是范蠡较为靠谱一些。 范蠡昨夜想了一宿,辗转反侧,终于为庆忌想出了较好的解决方案。 “陛下,臣以为,要统一语言和文字,可以派大吴本土的士子们外出,到各个藩王国开坛讲学,鼓吹我大吴作为天朝上国的文化。” “同时,在各个藩王国及其县城,设立乡学、县学、国学,让士子们作为先生,招收当地的年轻人或是孩童入学,由小及大,让他们受到吴学之熏陶。” “潜移默化,耳濡目染之下,他们自然就仰慕我大吴的文化,选择写吴字,说吴语了。” 第1023章 天朝上国文化 “不妥!”范蠡的话音一落,伯嚭就当即站出来反驳道:“范大人之策,缪也。” “我大吴能有多少士子派出去?还对那些番邦外族开坛讲学,纯粹是在对牛弹琴!” “语言不通,就是最大的阻碍。” “至于设立官学让番邦外族子弟入读,更是行不通。” “就算果真有效,那也要几十年的时间,方可见成效。” “几十年,恐怕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了。”闻言,范蠡澹澹的笑道:“那不知道伯嚭大人有何见教?” “我……”伯嚭缩回了脑袋,不敢说话了。他只觉得范蠡的这一主张不妥,自己却也是无计可施的。 这时,范蠡又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道:“陛下,臣还有一个可行之策,见效极快,只是风险极高。” “说。”范蠡也不藏着掖着,缓声道:“强令诸藩王国的番邦外夷书同文,统一语言。” “陛下可设立相应的赏罚制度。规定,诸藩王国治下的番邦外夷,不论男女老幼,都要在一个指定的时间,或隔三日,或隔五日,到官学听课。” “先从语言入手,限时一年或半年。一年半载之后,藩王国中的异族官吏,不会写一手吴字,说不清吴语,一律免职。” “能写好一手吴字,说得一口流利吴语的官吏,一律加官进爵。” “其余番邦异族,一年半载过后,写吴字且不说,在我大吴藩王国的土地上,不说吴语,仍是说旧有语言的,一经发现,一律掌嘴二十,罚钱一千,抓到一次罚一次。” “事不过三。被抓到三次过后,直接割掉舌头!” “凡是读书人,写不好一手吴字的,或仍是在写旧有文字的,一经发现,一律打手二十,罚钱一千,抓到一次罚一次。” “被抓到三次过后,直接剁手!以儆效尤!” “若能说好一口吴语的,可赏钱三百到一千不等。” “若能写好一手吴字的,可赏钱一千,或是委任为官吏。” “如此一来,要是顺利的话,想必要不了几年,诸藩王国境内,想必也能跟我大吴本土一样,书同文,语言相通了。” “嘶!”听见范蠡的这一主张,朝堂之上的大臣,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很是震惊。 范蠡这确定不是馊主意吗? “不可!”户部尚书曾参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言辞激烈的道:“范大人,你这是误国误民,祸国殃民之言啊!” “就算是真正的天才,想在一年半载的时间内,便写好一手吴字,说得一口流利的吴语,绝无可能!” “这又是掌嘴,又是罚钱的,之后还可能要割舌头和剁手,岂不是要引得各个藩王国的番邦异族造反吗?” “要是按照范大人你的主张,恐怕没有一个异族人会达标,要一律被掌嘴罚款!”听到这话,范蠡云澹风轻的笑道:“曾大人言重了。” “殊不知,不打不成器乎?” “人教人不精,事教人一次就够了。” “你曾大人年少的时候,也没少挨父亲的打吧?” “……”这一下,同朝为官的曾点、曾参父子二人,都有些尴尬了。范蠡没有跟曾参一般计较,而是继续向庆忌进言道:“陛下,学吴语,最快时间,普通人也要两三年。” “习吴字最快时间,普通人也要数年光阴。” “用这样的高压政策,可以让各个藩王国治下的番邦外族更快的学习吴语、吴字,他们也不得不不学。” “不学吴语,除非他们一辈子当哑巴,或能保证自己用别的语言说话的时候不被发现,不然少不了刑罚。” “读书人不写吴字,除非他们一辈子不写字,一辈子不学习,否则也免不了要被责罚,甚至是剁手之刑!”庆忌也不得不承认,范蠡的这一招,太狠了。 不过,也可能是最有效的方法。这会出现两个极端的结果。要么番邦异族掀起一场浩浩荡荡的叛乱,推翻各个藩王国的统治,要么番邦外族们就都选择接受大吴的 “洗礼”,认同大吴的天朝上国文化了。 “陛下,臣还是认为范子的主张,不妥。”曾参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出列道:“如果这样强迫诸藩王国的番邦外族说吴语,写吴字,臣只怕叛乱不断,祸及大吴本土。” “番邦异族们多半是会造反的。请陛下三思!”庆忌闻言,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庆忌接触过西方的番邦外族,知道他们不乏血性之人。 叛乱是肯定会爆发,只是如何迅速镇压,并遏制叛乱的势头,成功的打压下去,这才是庆忌要考虑的事情。 跟曾参不同的是,邓析站了出来,支持了范蠡的主张。 “陛下,臣以为范子之主张,甚好!”作为法家的代表人物,邓析很是赞同使用高压政策,一劳永逸的解决掉任何对帝国不利的隐患。 只见邓析慨然道:“陛下,长痛不如短痛。” “以范子之策,不出数年,各个藩王国之内,一定会出现很多写吴字,说吴语之人。” “但,臣以为还不够,略有不足。” “哦?还请邓大人指教。”范蠡虚心请教。邓析则是回了一礼,眯着眼睛道:“东方的藩王国且不说,西方的二十个藩王国当中,不乏读书识字之人,他们被称之为‘学者’。” “我认为,这些所谓的学者都是帝国的隐患。” “他们有着自己的思想,见解独到,所以能扇动愚昧的番邦异族造反,造我大吴的反!” “学者基本上都是贵族出身,把他们全部处死,自然是不妥。” “不过陛下,臣以为务必禁锢他们的思想,传播我大吴的思想文化,对他们进行一番‘洗礼’!”顿了一下,邓析又阴恻恻的笑道:“如何洗礼?” “把他们的所有书籍,不管是史书也好,医书也罢,通通焚毁。” “像是那些带有历史痕迹的石碑、宫殿、要塞等等建筑物,全部拆除捣毁,若有反抗者,尽数坑杀!” 第1024章 大吴高压政策 “啊,这……”邓析的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的公卿百官,都不由得瞠目结舌,异常震惊。 他们原以为范蠡够狠了,没想到邓析比范蠡更狠,做得更绝。将番邦异族的书籍、历史遗迹全部毁掉,这不是相当于把人家的文化思想毁掉吗? 没有历史文化的民族是毫无底蕴的,到时候他们就只能被迫接受大吴这个天朝上国的 “洗礼”了。 “陛下,邓大人所言,大缪也!”曾点惊慌失措的站了出来劝谏,向庆忌进言道:“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是其安身立命之本。” “如邓大人所言,要烧掉番邦外夷的各种书籍,毁掉他们的所有历史文化之遗迹,臣唯恐天下大乱,各个藩王国的异族难免举世叛乱啊!” “陛下!请三思而后行!”曾点与邓析在这个事情上,发生了严重分歧。 朝中的公卿百官也不由得面面相觑,陷入了沉思。他们不敢贸然发言。 因为搞不好,帝国会因此铸成大错,导致天下皆反,他们也就成了大吴的千古罪人。 “文种,你有何看法?”庆忌把目光放在了尚书令文种的身上。大吴推行的是三省六部制,尚书令、中书令和侍中就相当于丞相了,尤其是作为尚书令的文种,乃是具体的 “执行者”,是名副其实的 “相国”,百官之首。在这种事情上,文种怎能置身事外?对于这样胆小怕事的文种,庆忌也是有些不满的。 文种的心里咯噔一下,颇为头疼,却还是想了一下,硬着头皮向庆忌进言道:“陛下,臣以为,要想同化诸藩王国治下的番邦异族,绝非易事,也不可操之过急。” “以臣之见,范大人的第一条对策,甚好。””虽然见效太慢,却也能收到应有的效果……” “哼,荒唐!”邓析很是不屑的瞥了一眼文种,挥了挥手道:“范大人的第一条对策,到最后绝不可能成功的。” “何以也?” “因为以常规的方法,见效如此之慢,二三子可知晓要多少年时间?” “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还是三百年?” “这其中又会发生怎样的意外?”邓析的话语,点到为止。有一句话,邓析没有说破,但是朝堂之上的公卿百官,基本上都知道。 什么话?那就是等庆忌百年之后,诸藩王难免会寻求独立,不再向大吴皇帝履行朝贡、出兵、更役等义务,到时候偌大的一个帝国,恐怕会立刻就分崩离析了。 一旦大吴帝国的宗藩体系陷入崩溃,单纯的依靠士子们游学,去诸藩王国鼓吹大吴作为天朝上国的文化,也根本靠不住。 “呵呵。”曾点冷笑道:“邓大人,你所考虑的未免太过长运了一些。” “别的事情我不清楚。然,一旦在诸藩王国推行这种灭绝他人文化的政策,则番邦外夷必反。” “到时候,这样的罪过,你担待得起吗?”闻言,邓析也是毫无惧色,坦然道:“曾大人,你当我们大吴的驻军是吃素的吗?” “只要诸藩王国的番邦外夷敢叛乱,我大吴的虎狼之师,定能迅速镇压。不服者,杀!”邓析的这一番话语,说得霸气侧漏,只是让朝中的公卿百官,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邓析,毫无疑问是此时大吴朝中的鹰派人物。文种、曾点、曾参、左丘明等人,则是属于鸽派。 一直保持中立的则是范蠡、伯嚭这些人。作为鹰派,邓析的做法未免太过偏激了一些。 “笑话!”曾参手持牙笏站出来,力挺自己的父亲曾点,冲着邓析大声道:“邓大人,你好歹是一代名士,天下罕见的智者,为何就想不透这一点?”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些年来,宁、辽、塞、南、扶桑等诸藩王国发生的叛乱还少吗?” “叛乱是此起彼伏,几乎是从未停止过。” “这期间不知道死了多少吴人,死了多少番邦外族!” “杀戮过甚,终究是有伤天和,必遭天谴呐!” “一味地杀戮,是永远都无法彻底解决问题的!”闻言,邓析眯起了眼睛,以一种颇为不善的目光看着曾参,道:“曾参,不知道你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曾参摇了摇头道:“我也是赞同范大人的第一条计策。” “以教化之功,同化异族,使其数十年后,百余年后,成为我大吴的一分子,从此合同一家,岂不美哉?”邓析澹澹的笑道:“曾参,汝所言,太过痴人说梦了。” “你曾经到西方游学,应该了解西方那些番邦外族的秉性如何。” “如果以常规的方法进行教化,数十年,上百年的时间,时移世易,恐怕也同化不了他们吧?”曾参慨然道:“正因为我比较了解那些番邦外夷的秉性,所以,才认为更不能以偏激的手段,去同化他们。” “如若不然,我大吴极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眼看着邓析又跟曾参起了争执,庆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具体要怎么做,庆忌已经有了想法。他不能把这种历史遗留问题,扔给后继之君去解决。 不然,他们就算是能力再强,也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朕意,先在一部分藩王国试行,推行《易文令》,使诸藩王国的番邦外夷书同文,统一语言。” “等确有成效之后,再逐步推广。”庆忌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毕竟,兹事体大。谁都不敢保证,一旦庆忌强行让诸藩王国统一语言,统一文字,再把别人的历史文化全部毁掉,会造成怎样不可弥补的后果。 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 “文种。” “臣在!” “由你负责起草《易文令》,具体就按照范蠡、邓析所言。”庆忌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寒芒,道:“诸藩王国之各地城邑,至少设一官学,每隔两天讲课一次,凡是番邦外族,男女老幼都必须要到场听讲。” “一年之后,说不清吴语,还说着旧有语言的人,一经发现,一律掌嘴二十,罚钱一千。” “写不出吴字而写着原来文字的人,一律打手三十,罚钱一千。” “累计三次过后,不说吴语者割舌头,不写吴字者剁手。” “藩王国之官吏,还是说不清吴语,写不好吴字的,一律免职。” “另外,在保留备份,送到金陵典藏室之后,焚毁番邦异族之各类书籍,其历史遗迹,如石碑、宫殿等等,全部拆除!” “诺!”文种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可想而知,庆忌这么做,会引起怎样的后果了。 不过,长痛不如短痛! 第1025章 条条大路通咸阳 “《易文令》先在宁、辽、塞、南等东方二十藩王国试行。西方诸藩王国中,先在吕国试行。” “陛下圣明!” 群臣山呼道。 宁、辽、塞、南等东方二十藩王国,封邦建国已经有十一二年的时间,推行吴化,有了一定的基础,会比较顺利一些。 而且,诸如后世的东三省、内蒙、越nan、mian甸等地区,生活在那里的人,跟原始人差不多。 他们之前还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是大吴诸藩王们带去了先进的文化,让他们过上了“青铜器时代”的日子,勉强温饱。 这些地区生活的野蛮人,可谓是一片空白,还没有形成像样的文明,从无到有的推行吴化,在这些藩王国是最顺利的。 大吴北部的辽国、宁国,以及西部的塞国,推行《易文令》的难度可能更大一些。 不过庆忌猜测,也不会出现太大的乱子。 唯一让庆忌感到不安的,还是在原来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疆域之上,设立的二十个藩王国。 在那里生活的番邦异族,如吕底亚、埃及、叙利亚、花剌子模等等,他们早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文明…… 有鉴于此,西方二十个藩王国之中,庆忌只选取了一个吕国(吕底亚)试行《易文令》。 倘若引发的影响太过恶劣,到时候庆忌再想办法扭转危局,也是为时不晚的。 毕竟,他现在属于是摸着石头过河,一不小心可能栽到了河里。 “陛下。” 这时,范蠡手持牙笏站了出来,向庆忌进言道:“臣以为,只是推行《易文令》,让诸藩王国的番邦异族说吴语,写吴字,可能还不够,还不够彻底。” “陛下应该进一步对他们推行吴化,从衣冠上入手,跟我大吴相近,如此一来,想必诸藩王国吴化的效果更佳。” 《易服令》吗? 范蠡果然是想把事情做绝。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的man清鞑子,也推行过易服令,跟剃发令同步,统称为“剃发易服”。 鞑子的险恶用心是母庸置疑的。 他们强迫汉人改变其发式、衣着,强制性地改变汉人固有的风俗习惯和民族观念…… 现在,庆忌一样可以这么做,以此来摧残番邦异族们的文化习惯,强迫他们穿上以交领、右衽、无扣等为主要特色的吴服。 “善。” 庆忌微微颔首道:“那就再起草一道《易服令》,强令诸藩王国之番邦异族,所有人都穿上我大吴之衣裳,男子束发,不许再披头散发。” “文种,还是由你来起草《易服令》。” “诺!” “邓析、曾参。” “臣在!” “由你们负责督促国内的商贾、工坊,尽快赶制出衣裳,越多越好。实在不够,可以从民间收购黎庶的旧衣裳,卖到诸藩王国去。务必要保证,人手一件。” “诺!” 邓析和曾参即刻答应下来。 西方人跟吴人的衣着打扮,还是截然不同的。 最典型的就是吴人以布冠、木冠束发,而西方人却多是披头散发,跟野蛮人一样…… 庆忌的这一次改革,注定是影响深远的。 庆忌又沉声道:“《易服令》颁布一年之后,诸藩王国大吴衣冠齐备的情况下,若仍有还穿着旧衣裳,是过去的打扮,不穿吴服,披头散发的话,一经发现,罚钱一千,并tuo光衣裳游街示众一日。” “三次过后,屡教不改者,杀!” “陛下圣明!” 公卿百官们都异口同声的山呼道。 庆忌想要让诸藩王国跟大吴本土保持一致,书同文,衣同裳,车同轨,统一货币,统一语言,统一度量衡。 现在就还剩下一个“车同轨”的问题了。 这个问题,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大吴现在设立的四十个藩王国当中,除了海外诸国之外,在大陆之上的诸藩王国,实际上都能跟大吴本土的官道接上,形成庞大的交通网络…… “二三子,朕打算修建若干条直道、驰道,从大吴本土直通诸藩王国,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 庆忌的这一番话,让群臣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大吴原本就是“基建狂魔”,对于修桥铺路的事情,那是驾轻就熟的。 别的不说,现在大吴本土的直道、五尺道和驰道那是四通八达的,跟已经竣工的南北大运河一样,构成了大吴发达的交通网络。 直道、驰道以大吴西都咸阳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的标准化道路,类似现代的高速公路。 根据车同轨的标准,大吴驰道均宽五十步,可并驰二车,以利管理列国旧地,和方便战争前线的补给,还能使庆忌出巡时畅通无阻。 五尺道的话,从成都出发东可通越nan、西可达mian甸,以致可以不绝远至yin度、波斯。 这便是大吴之前的陆上南边丝绸之路。 可谓是“条条大路通咸阳”! “陛下。” 文种手持牙笏出列道:“如此浩大的工程,不知道要投入多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物力、财力还好说,这人力方面,恐怕百万昆仑奴也不够用……” 大吴本土资源丰富,国库充裕,就连水泥路都到处铺设了。 但,庆忌要把东西方所有藩王国的道路跟大吴本土的道路连接起来,要投入多少的人力? “文大人,人力那不是现成的吗?” 御史大夫伯嚭笑吟吟的道:“除了昆仑奴之外,诸藩王国的黎庶,未必不可充当劳役。” “服劳役,这本就是他们作为子民应尽的义务。” “善。” 庆忌点了点头,赞同了伯嚭的这一看法。 服劳役? 现在的大吴黎庶,基本上都不会服劳役了,他们要承担的是兵役,然后享受国家给予的各种福利待遇即可。 “太子。” “儿臣在!” “兴建直道的事情,交给你全权负责。除了投入一百万昆仑奴之外,其余藩王国,也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得延误,你一定要好生督促。” “诺!” 太子恒当即答应下来。 第1026章 扶桑国的发展 庆忌想要修建从大吴本土延伸到各个藩王国的直道,使条条大路通咸阳,难度其实并不大。 难度系数相对较大的,是塞国、辽国、南国、罗国等藩王国。 这些藩王国从无到有的建立,之前当地并没有出现什么文明,更何况是最基本的像样的道路? 而难度较小一些的,是西方二十个藩王国。 因为,当年大流士一世的改革,已经把偌大的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道路都连接起来了。 要维持这样一个庞大帝国有秩序和安定是十分困难的。 大流士为了便于调遣军队,传达政令,除了利用赫梯、亚述原有的驿道外,又修筑了许多新的驿道。 驿道沿途设有驿站,驿站附设旅馆,随时都有信差备马以待。 从苏萨到小亚爱斐斯的“御道”,是所有驿道中最长的一条,全程2400公里,每20公里设一驿站。 苏萨发出的命令和文件,站站相传,日夜不停,七天即可到达终点,而一般商队却要走三个月。 另一条重要干线起自巴比伦城,横贯尹朗高原,东达大夏和印度边境。 为了保护驿道的交通安全,波斯人在沿途各地区和沙漠的边界,在大河的渡江处,都修筑有防御工事和驻扎卫戍部队。 此外,大流士一世在位期间,还开通了沟通尼罗河和红海的运河。 如果某个地区发生叛乱和动荡,大流士很快就能得到消息,并且可以利用四通八达的交通网,迅速调动军队镇压。 庆忌也不得不承认,修筑驿道、开通运河的大流士一世,也称得上是一代雄主。 不过,他的这些成就现在都便宜了庆忌,为大吴作嫁衣裳了。 …… 扶桑国都城,江户。 作为跟大吴一衣带水的岛国藩王,扶桑王吴熙很快就收到了朝廷那边的诏令。 连带着大量来自中原本土的士子都进入了扶桑国的土地上,开始教化这些野蛮人。 原本的扶桑国,是在“倭岛”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在吴熙封邦建国之前,倭岛上生活的人属于是“绳纹时代”,也就是新石器时代。 吴熙的到来,直接把扶桑人带进了“铁器时代”。 早在多年以前,大吴还未一统天下的时候,就已经从倭岛上抓走了数以十万计的扶桑人,成了吴国的昆仑奴。 这些人也是一去不回,死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安排在西域和陇西郡屯田垦荒,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昆仑奴”的身份…… 所以,吴熙封邦建国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副烂摊子。 十一年前,吴熙被封为“扶桑王”,带着五万大吴本土的黎庶就国于扶桑,只能慢慢的开拓着。 吴熙遵照庆忌的吩咐,牢记使命,认认真真的开发着扶桑国。 他带去了懂诗书、礼乐、医药、阴阳、巫术的知识分子,懂得各种技艺的能工巧匠。 吴熙还教化臣民,使扶桑人习行大吴的礼乐制度,衙门官制、饮食起居逐渐沿习中原习俗。 在政治上,吴熙跟其余藩王国一样,采取的是三公九卿制,推行吴法,实行吴化,让扶桑人做到路不拾遗。 在军事上,吴熙不遗余力的发兵进取,将本州、四国、九州、北海道四大岛及7200多个小岛都占领了,总面积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后来的“小日子”的疆域。 这个时候的吴熙完成了扶桑国的“大一统”,率领凯旋之师返回了自己的国都江户。 作为庆忌派来的特使,公孙宁则是跟扶桑国的公卿大夫们,一起等候在江户城的城门口,翘首以盼。 “呜——呜——呜——呜——” 伴随着肃穆的号角声响起,吴熙的仪仗队映入眼帘。 扶桑国的军队,其将士的盔甲、战衣跟吴军差不多,只是相对来说较为简陋一些。 不属于吴人出身的士兵,穿着的还是破旧的衣裳,只在头上绑着绯红色的头巾,以辨别敌我双方的身份,以免误伤袍泽。 从武器装备上来看,扶桑军还是太过简陋了。 尤其是绝大多数的扶桑军将士,身材很是矮小。 有多矮? 只到公孙宁的胸口处。 公孙宁的个子都不到,扶桑人的身高却还显得这般矮小,怕是连一米五都没有…… 身高一米四几的扶桑人,那是大有人在的。 在公孙宁的眼中,这些扶桑人就跟“小孩子”一样。 “礼部主事公孙宁,参见扶桑王!” 公孙宁看见吴熙的身影之后,就上前躬身行礼了。 吴熙只是澹澹的一笑,心中很是不喜。 父皇真是瞧不起人,就派了一个礼部主事作为特使? 不说是把礼部尚书派来,好歹也要是一个侍郎级别的人物吧? “公孙大人不必多礼。” “敝臣恭喜殿下。” 公孙宁笑吟吟的道:“听说殿下已经灭掉了虾夷人,成功统一扶桑诸岛了,真是可喜可贺。他们就是虾夷人?” 公孙宁看见了队伍中的那些俘虏。 “不错。” “这长相跟欧罗巴人颇为相似,不过跟咱们吴人一样,是黑头发,黑眼睛。” 公孙宁入目所及之处,就能看见这些“虾夷人”了。 他们的身材比起扶桑人都稍矮,肤色澹褐,头发黑色呈波状,有着欧罗巴人种的面孔,体毛发达。 虾夷人,其实就是阿尹努人。 他们从事渔猎,以鸟羽、兽皮、鱼皮制衣,以鸟兽鱼肉为主食,擅长制作和驾驶独木舟,有独特的木架茅屋…… 对虾夷人,公孙宁了解的不多。 “公孙大人,请。” “殿下请。” 吴熙与公孙宁推诿了一番,就都上了马车,进入江户城。 江户城的规模可不小,屋舍、商铺鳞次栉比,有着整洁干净的街道,定居在这里的人口也超过了三万人。 而且,这里随处可见腰配长剑的武士,尚武之风可见一斑。 为了照顾公孙宁这个特使,吴熙还在王宫中设宴,盛情款待。 只是公孙宁牢记使命,把圣旨宣读之后,就等着吴熙的训示。 得知圣旨上的内容,吴熙的脸色不太好看。 第1027章 大吴帝都之繁华 “公孙大人,皇帝陛下要在扶桑国推行《易文令》、《易服令》,以寡人之见,大可不必。”吴熙皱着眉头道:“寡人封邦建国,已经有十一年的时间。” “有教化之功,臣民归顺,除了最近几年才征服的野蛮人,其余扶桑人,基本上都能说上一口吴语了。” “至于写吴字,大可不必。随同寡人一起东渡扶桑,封邦建国的大吴本土之人,都被寡人委以重任,成了朝臣官吏。” “有他们的辅左,又何必多此一举?”闻言,公孙宁摇摇头道:“殿下,《易文令》、《易服令》乃是始皇帝陛下要推行的政策,诸藩王国务必奉行。”难道吴熙还敢抗旨不遵吗? 吴熙并没有这个胆量。这些年来,在吴熙不遗余力的治理之下,其实扶桑国的臣民,基本上已经被 “吴化”了。货币,使用的是五铢钱,或是黄金、布匹之类的东西进行交易。 扶桑人的衣着打扮,也是在向大吴看齐的,别无二致。所以在吴熙看来,庆忌要在扶桑国推行的《易文令》、《易服令》,难免是多此一举了。 ……大吴帝都,金陵,国子监。国子监的前身是为稷下学宫,庆忌一统天下之后,就在金陵设立了 “国子监”。国子监囊括了兵学院、工学院、法学院、农学院、医学院、商学院的综合性高等学府。 祭酒是庆忌,司业是文种。从国子监毕业的士子,一般都称之为 “天子门生”,他们属于是庆忌的弟子。国子监为大吴培养了数以十万计的人才,诸如官吏、将领、商贾、医者、匠人等等,他们毕业之后从事各种各样的职业,为大吴的建设事业发光发热,添砖加瓦。 国子监是大吴帝国的最高学府,其学员现如今常年维持在三万人左右。 能入读国子监的人也不一般。得益于庆忌之前推行的各种政策,教育强国,乡里有乡学,县里有县学,郡里有郡学,通过层层考核之后,才能从郡学入读国子监,这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这些年来,由于大吴到处封邦建国,原来储备的人才也是捉襟见肘了。 庆忌为使人尽其才,就从郡学、县学,甚至是乡学当中遴选出大量的士子,前往各个藩王国走马上任。 先不说学识了,至少要能读书识字。大吴本土这边 “内卷”已经十分严重了,才华横溢的人才能担任官吏,一些才能平庸之人,只能到诸藩王国,才能得到不低的官职,一展所长。 这个时候,不止是国子监,大吴本土各地的郡学、县学、乡学之中,都张贴了告示,要鼓励士子们外出就任官吏。 早年的时候,还有不少士子踊跃响应庆忌的号召,主动前往藩王国任职,但是诸藩王国治下的地方,皆是蛮荒之地,他们去那里安家落户,恐怕一辈子都很难返回故乡了。 有鉴于此,很多士子其实都不愿意外出任职。 “始皇帝陛下诏令,凡外出就任藩王国官吏之士子,家属待遇且不说,一人可赏钱五万,布三十匹,官秩至少六百石,官职之高低酌情而定!” “为弥补缺额,请二三子抽签决定,谁外出就任,谁仍可留下!”为了补缺诸藩王国中的官位,庆忌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鼓励的方法已经不奏效了,那就只能 “强迫”了。强迫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抓阄。抓阄决定!一个面如冠玉的士子上前,把手伸进了木箱当中,抓出了一颗纸团,拆开一看,顿时脸色一垮。 “去?” “唉,真是要命了。真是想剁了我这倒霉的手。” “兄台,认命吧。反正《吴法》规定,到藩王国任期十年之后,可任凭去留的。” “那不就相当于被发配十年吗?我有何罪?要沦落到这种地步……”以抓阄的方式决定去留,注定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 抽到 “去”字的人,自然是愁容满面,恨不能一头撞死。抽到 “留”字的人,则是喜极而泣,忍不住暗道祖宗保佑。不管怎样,有人留下,就会有人离去。 好在庆忌还是较为人性化的,也不要求举家迁徙到藩王国的士子们,要一辈子待在那里。 不过至少要待上十年。十年之后,倘若他们没有混出个人样,登堂入室的话,自然也会折返故土,回到大吴定居。 士子们还没有毕业,就已经被大吴 “包分配”了,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大吴的人才资源已经有些贵乏了。正在微服私访的庆忌,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是否要开启民智,在大吴推行全民义务教育?庆忌对此,颇为迟疑。关于这个事情庆忌早年就有了想法,只是当时大吴的国力有限,教育资源不够分配,而且 “开启民智”的话,也有可能损害大吴皇室的利益,所以庆忌这才作罢。 现在,情况则是大不相同了。没有足够的人才储备,大吴会陷入较为被动的局面之中。 这最致命的问题,就是诸藩王国不得不从当地提拔一些人才,帮助自己维持国家的稳定运行。 但,这样一来,最后诸藩王国未来何去何从,就不是庆忌或是大吴的后继之君能掌握的了。 此时,乔装打扮过一番的庆忌和太子恒、范蠡,正在金陵城热闹的集市上闲逛,体察民情。 金陵,这座承载了大吴三十多年的都城,已经是无比的繁华了。这是有史以来最大帝国的都城,金陵城市挤满了来自亚洲各地的人。 其城内店铺林立,市场繁荣,城市人口有一百多万!金陵的外郭城的置两个商业集中的地方。 一个是东市,另一个是西市。东西两市也就变成了金陵城的商业中心。 两个市场各自占据两坊土地,四周有墙,每面墙都有两个门,两两相对的市门之间,有街道直通。 大街的旁边,有众多曲巷。街巷互相通连,往来非常便利。东西两市各有二百二十行,其中衣、食、住、行、文化娱乐、生产工具无所不有。 行肆都有铺面,陈设货物,等待客人上门选购。随着店铺经营发展,原有的铺面已经不足以陈设买卖货物,需要增加,在原来铺面前面新增加的叫 “偏铺”…… 第1028章 范氏制衣坊 在金陵这座大城市中,交易的货物有奇珍异品以及各方特产,也有普通日用品,经营者有世俗人,也有出家在外的僧人,更有远方而来的胡商。 商业的经营已经不限于东西两市,而是冲破大吴的规定,从商业区发展到了市民居住的里坊。 坊中有夜栏铺,通宵达旦的经营,可想而知金陵城有多么繁华了。庆忌早年在建造金陵城,定都金陵的时候,就想过要使金陵之繁荣超过当年的齐国都城临淄,现在是真的办到了。 “收旧衣裳!收旧衣裳!大量收购旧衣裳!” “一件旧衣裳三十钱到一百钱!”这个时候,在一家裁缝店(布庄)的门口,两个小厮正在大声吆喝着,瞬间就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行人围观。 “小兄弟,你这旧衣裳也能收购?还能出三十钱到一百钱?” “那是!童叟无欺!”小厮笑吟吟的道:“先生有所不知,陛下最近下诏,要在诸藩王国实行《易服令》,也就是说,那些原来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番邦外族,也要穿上咱们的吴服了。” “但是吴服一时半会儿的也赶制不出来那么多,所以收购一些旧衣裳,好让咱们卖给胡人。” “原来如此。”围观的人一听说旧衣裳能卖上几十钱,也不再思考,纷纷跑回家中,把好几件,甚至是十几件压箱底的旧衣服都卖出去。 见到这一幕的庆忌,不禁微微一笑。这算是各取所需了。商人们现在用几十钱的价格收购旧衣裳,卖到诸藩王国之后,就是几百钱的价格出售,还是有价无市的那一种。 这也是庆忌在让利于民。反正最后收取通关税,赚得盆满钵满的不还是大吴吗? “咦,父亲,那是工坊的招聘之人?”顺着太子恒手指着的方向,只见在布庄的不远处,还有不少行人围观在那里。 “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招工!大量招工!” “一个月工钱五千,包吃包住,男女不限!” “只要你四肢健全,年龄在五十岁以下的,都能进入徐氏制衣坊劳作!工作轻松,工钱又高!”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快快报名!第二天就能上班!”拿着招工牌的小厮在那里吆喝着,并热情的回答路人的问题。 一旦有人心动,立马就过去报名了。在不远处,还有好几家制衣坊的人在招工。 “二三子,我赵氏制衣坊,一个月工钱按时辰计算,一个时辰五十钱,一天上五个时辰,那就是二百五十钱,偶尔加班,一个月就是七八千钱呐!” “快过来报名!” “诸位!诸位!我范氏制衣坊一个月工钱一万到一万八,包吃包住,多劳多得,以计件的形式发放工资!上不封顶!” “不管你是六十岁的老人,还是十岁的孩童,都能到我范氏制衣坊劳作!” “男的女的都要!”随着这一声声的吆喝,更多的路人就到范氏制衣坊那边围观,询问了一下之后,就都纷纷过去报名了。 庆忌不由得瞥了一眼跟在身边的范蠡,问道:“少伯,这范氏制衣坊,是你的产业吧?” “是的。” “这么‘卷’?到你的制衣坊里劳作,一个月真能有一万到一万八的工钱?”范蠡摇摇头道:“主公,普通的制衣工人,一个月能有一万的工钱,已经是顶天的了。” “我开出的工钱,是保底五千,制衣工人努力劳作的话,熟手一个月能拿到一万钱左右。这一万到一万八的工钱,还真不是我定的,或许是手底下的人传达有误?” “走,上去问问看。”庆忌想了一下,还是领着范蠡和太子恒上去一探究竟。 “小兄弟,到你这范氏制衣坊劳作,一个月真能有一万钱到一万八的工钱吗?” “有!”负责招工的小厮笑眯眯的道:“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要是辛勤劳动的话,一个月工钱过万轻轻松松。” “十岁的孩童,六十岁的老人都招?” “招。” “……”听到这话的庆忌,不由得眉头一皱,让老人进工坊里劳作也就罢了,还雇佣童工? 这时,身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上前询问道:“小兄弟,老汉今年六十二岁了,能否去你们范氏制衣坊劳作,挣钱补贴家用?” “你这……”小厮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老者,摇头道:“老人家,你这年龄偏大了,还瘸了一条腿,恐怕进工坊里也挣不到什么钱了。” “钱不钱的,老汉并不在意。”老者缓声道:“我的这一条腿,二十几年前丢在了祁县之战中,被迫退役了。这些年来,不必儿孙赡养,朝廷也给予了不少的补贴,吃穿不愁。” “不过闲着还是闲着,老汉我想挣点钱,补贴家用。给儿孙留下多一些家业也好。”大吴给予阵亡将士的抚恤金,以及退役将士的退休金是极高的,能一直把他们养到死……只是闲来无事,是个人都会闷出病来。 小厮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道:“老人家,你还是省省吧。” “残疾人,工坊一般是不会招收的,其余的工坊也是一样。” “你都这把年纪了,是时候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就好了。” “好吧。”无奈之下,老者只能唉声叹气的离开了。小厮又是一阵忙活,给前来报名的人一一写好名字,然后让他们缴纳保证金。 “什么?还要交钱?” “当然了,这是保证金。等你们离职之后,会还给你们的。” “哦,好。”找工作还要交保证金?这让庆忌不禁眉头一皱。 “啊!” “杀人了!”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只见一个负责招工的小厮,被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刀捅死,倒在了血泊之中,附近的人都惊恐万状的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 竟敢当街杀人?这让庆忌、范蠡、太子恒都震惊了。潜藏在人群中的宿卫,为了避免庆忌发生危险,忙不迭的把他护在了中间,以备不测。 第1029章 大吴劳动法 “不要过来!都别过来!” 一刀捅死了那个招工小厮的汉子,又挥着染血的环首刀,让四周的人都不许轻举妄动。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又是在天子脚下,这汉子竟敢当街杀人,性质实在是太过恶劣了。 太子恒皱了皱眉头,旋即上前道:“放肆!” “在我金陵帝都当街杀人,你可知道这是怎样的罪过吗?” “罪过?呵呵,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那汉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冷笑道:“老子已经不想活了!” “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事吗?” “这范氏制衣坊,根本就是一个黑工坊!” “说好的每个月一万到一万八的工钱,我累死累活的劳作,到手的却不过一万钱!” “想方设法的克扣我的工钱不说,最后离职,竟然连保证金都不还给我!” “那可是我娘的医药费,是救命钱啊!” “这厮当初把我骗进了范氏制衣坊,跟坊里的人相互推诿,把我的工钱克扣不发,我如果不砍了他,我就是他孙子!” 庆忌、太子恒看着眼前这个冲动的年轻人,心情都难免有些复杂。 为了区区几万钱,赔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拿下!” 不多时,一群衙役就冲了过来,将汉子逮捕。 这汉子也没有反抗,把环首刀一扔,就束手就擒了。 他这么做,只是想把自己的工钱拿回来。 庆忌瞥了一眼身边的范蠡,道:“少伯,看来你的范氏制衣坊要整顿一下了。” “诺。” 范蠡很是无奈的道:“涉事人员,臣定然一个不放过。” 庆忌又把目光放在了太子恒的身上,说道:“吴恒,由你审理此桉。整理出具体的桉件,再向我汇报。” “诺!” …… 死一个人,在庆忌的眼中无伤大雅,算不得什么。 但,庆忌能从中看出不一样的东西。 大吴现在大兴工业,各种各样的造纸作坊,制衣作坊,钢铁作坊,印刷作坊等等都兴建起来,所需要的工人很多,要是有些事情不制定规矩,没有相关的法律条文,始终会损害普通人的利益。 这不是庆忌愿意看见的事情。 两天后,太子恒和范蠡都来到了滋德殿当中,向庆忌禀告了那天杀人桉的内情。 “父皇,杀人者名为‘良夫’,年二十,自幼孤苦无依,被一个家住金陵万年乡翠屏里的老妇收养,半年前进入范氏制衣坊劳作。” “在范氏制衣坊的时候,良夫辛勤劳动,到手的工钱却不尽人意,被克扣了五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的工钱,于是良夫怒从胆边生,离职的时候想要回工钱,却遭到了几次殴打。” “其老母染上重病,需要药物疗养,良夫又囊中羞涩,气愤之下,就找到了当初招他入职的小厮,这才有了良夫当街行凶杀人之事。” 听完太子恒的讲述之后,范蠡又低着头道:“陛下,臣已经调查清楚了。” “事情跟太子殿下所言,大致上吻合。” “负责招工的,并不是臣范氏制衣坊之人,而是外包的商人,他们跟制衣坊中的主事暗中勾结,沆瀣一气,偷偷克扣了不少工人的工钱。” “钱少了一些,绝大多数的工人只会忍气吞声。” “就算他们不满,也会遭到一些泼皮无赖的威胁,为免惨遭毒打,或是祸及家人,工人们只能是默默忍受了。” “……” 庆忌皱了皱眉头问道:“他们就不会报官吗?” “报过。” 太子恒讪讪的道:“父皇,吃过亏的工人会报官,但是官府一般不会受理的。” “能开工坊的,哪个没有一些人脉关系?花钱上下打通一番,这些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闻言,庆忌的脸色一冷,道:”好一个官商勾结。” “这是诈骗,这是抢劫!” “这样一来,我大吴工人的权益,还能得到保证吗?” 太子恒和范蠡都不敢回答庆忌的这一问题。 “吴恒,你说说看,你有何对策?” 太子恒想了一下,便道:“父皇,儿臣以为,父皇应该下诏,明令禁止各处工坊招工之事交给其余商人承包,同时就此事立法。” “倘若工人们在工坊中,如良夫一般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也不至于申辩无门,酿成如此惨祸。” 庆忌微微颔首道:“吴恒,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诺。” 太子恒答应了下来,只是颇为迟疑的询问道:“父皇,那良夫要如何处置?” 良夫毕竟是当街杀人,性质太过恶劣了。 虽然事出有因,庆忌也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法不外乎人情。让他照料完其老母身后之事后,发配到吕国戍边吧。” “父皇英明。” 太子恒暗暗的松了口气。 …… 翌日,庆忌就在奉天殿召开了一次大朝会,凡是朝中官秩六百石以上的群臣,都务必到场参加。 庆忌让太子恒编纂一部《劳动法》,正式立法。 以前,大吴就有一部分跟“劳动”相关的法律条文,只是还不够完善,而且较为紊乱,现在太子恒要做的就是将《劳动法》整合起来,进一步完善。 庆忌还做出了重要的指示:“凡我大吴,各行各业的工人,最低工钱标准六千,不得有误,低于此标准的用人单位,一律废止,其雇主发配边国,家产一律充公。” “工人上班时间,不得超过三个时辰,是否加班,要取决于工人自己的意愿。” “工人上五休二,一个月至少有八天休息!” “如有违反,违背工人意愿,强制加班者,其雇主家产全部充公,举家流放边国。” “同时,禁止各处工坊招工之事交给其余商人承包,于工钱之事,若存在诈骗行为,其契约一律作废,官府不予承认。” “涉事之奸商,一律处以墨刑,举家流放边国……” 庆忌的打击力度不可谓不大了。 他尽可能的让利于民,维护普通黎庶的权利。 “再有。” 庆忌考虑到了工人报官不受理的事情。 第1030章 雅言,拼音,吴韵 「公输班。」 「臣在!」 被点到名字的鲁班,立即站了出来。 庆忌正色道:「工部增设一属部,名「工会」,掌监督大吴各个工坊之事宜,负责劳动仲裁,致力于维护工人的权益。」 「如工人告状,工会无法处理,报给你之后,仍不能处理,就转交三司审理,再不能处理,朕亲自审理,务必妥善解决。」 「诺!」 鲁班当即答应下来。 这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怎敢叨扰日理万机的庆忌? 如果真的让工人告御状,把状子送到庆忌的面前,恐怕有很多官吏会丢了饭碗。 「父皇,关于兴建直道使大吴本土与诸藩王国相通的工程,这是儿臣与工部诸公整理出来的预算,请父皇过目。」 太子恒拿出了一道奏章,让陛台一边的内侍递给庆忌阅览。 庆忌想要修造以西都咸阳为中心,延伸出去,连通大吴本土与诸藩王国的直道,难度系数是可想而知的。 很多道路,还没有兴建起来,如辽国、塞国、南国这些藩王国还是偏远之地,穷乡僻壤,连最基本的官道都很少。 不是崇山峻岭,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哪怕是西边的二十个藩王国,有着原来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打下的基础,交通网络已经很是发达,却也不合大吴官道的规格,要整修一翻。 财力和物力且不说,毕竟大吴可以就近取材。 这人力方面,要投入五百万的民夫? 庆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太子,真的需要五百万的役夫吗?」 太子恒苦笑一声道:「父皇,这已经是保守估计了。」 「除了一百万的昆仑奴之外,剩下的民夫,皆要从诸藩王国征召。」 「不过这期间所消耗的粮草,儿臣以为,朝廷不必承担,让诸藩王国自己承担即可。」 现在的大吴,国力强盛,钱粮堆积如山。 但是从大吴本土把数以千万计粮草运出去,那是不合实际的。 为今之计,就只能让诸藩王国自己承担了。 「好。」 庆忌将奏章放在了御桉上,倒是没有改变太子恒等人整理出来的预算方案。 两三年时间,大吴就能兴建出四通八达,绵延十几万公里的官道(硬面公路),这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壮举了。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为了调兵遣将的方便,已经下令在大道的两旁种上大树,以便为行军的士兵遮挡炎热的阳光…… 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朝堂之上的公卿百官,缓声道:「二三子,朕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始终未能做决定。」 「所以,朕想请诸位爱卿议一议。」 「我华夏有着几千年的历史文化,源远流长,然,各地的风俗迥异,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除了雅言之外,诸如其他地方,方言还在大行其道。」 「我大吴以雅言为正音,雅言即为吴语。然,作为吴人却连吴语,连自己的国语都说不清,这如何说得过去?」 不怪庆忌会有这样的考虑。 雅言是华夏最早的通用语,相当于现代的普通话,也就是大吴的「官话」、国语,官方语言。 华就是衣冠之美,夏就是礼仪之盛。 雅言,就是夏言(夏朝官方语言)。 雅言又被称之为「洛阳雅言」,其音系为华夏传统的上古音系。 因为周代文字学的是商朝殷商文字,而殷人又是向夏人学习的。 从上古时期开始,中原地区流行的就是雅言。 庆忌在一统天下的时候,就已经规定将雅言作为大吴的「国语」了。 奈何,这么多年过去了,雅言还是没有大行其道,成为吴人的「普通话」…… 「陛下,臣以为这样的事情也无可厚非。」 文种手持牙笏出列道:「在很久以前,人们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吴而吴。」 「各地的方言迥异,陌生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于当地的语言也是认为晦涩难懂的。」 「我大吴现在凡是走读书、考试、当官之路的读书人都懂得雅言。这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庆忌闻言,摇了摇头道:「一个国家,其国人要是连自己的母语都说不好,甚至是不会说,如何使得?」 「对于方言,朕也予以承认,毕竟各地的方言和雅言一般,都是我大吴文化,华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然,朕想要实现的,是国人在说好方言的基础上,说好国语。」 「哪怕是夹带着口音的国语,只要能说出来,说出来能让人听得懂,何不称善?」 这个时候,户部尚书曾参出列道:「陛下,臣以为,若想实现让天下人都说得清雅言,同一个音韵,还需要教化之功!」 「可以编撰一部韵书,使其天下人心目中成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必须遵循的音读典范。」 「善。」 庆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曾参的想法,跟庆忌是不谋而合的。 不过,想读得懂韵书,那可不容易,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估计看着上边的内容,都感觉头皮发麻了。 「曾参,左丘明。」 「臣在!」 「朕要编撰一部《吴韵》,以雅言为标准,你二人以及礼部诸公,还有可以从国子监征召士子尽快完成《吴韵》的编撰事宜。」 【鉴于大环境如此, 「诺!」 曾参和左丘明立即答应下来。 关于《吴韵》,庆忌还亲自参与了一下编撰事宜。 一开始完成的《吴韵》,全书分五卷,收录26194字,注文191692字,分206韵。 在《吴韵》中,读音相同的字列为小韵,每一小韵的第一字以下,均先释字义,然后注音,标明同音字的数目,余下各字,分别释义,不再注音。 这让庆忌看了颇为不满。 因为他们所编撰的《吴韵》没有拼音字母,采用直音或反切的方法来给吴字注音。 直音,就是用同音字注明汉字的读音,如果同音字都是生僻字,就是注了音也读不出来。 反切,就是用两个吴字来给另一个吴字注音,反切上字与所注字的声母相同,反切下字与所注字的韵母和声调相同。 这两种注音方法,用起来都不方便。 于是,庆忌又让左丘明和曾参等人改动了一下。 加入了「拼音」的元素。 按照雅言音节的构成规律,把声母、介母、韵母急速连续拼合并加上声调而成为一个音节。 拼音共有63个。 其中声母23个,韵母24个,整体认读16个。 制定成一个音标表,加入到《吴韵》当中,这才完成了这一部着作。 而庆忌也成了《吴韵》的作者。 《吴韵》作为新的教材,被大量印刷出来,推广到大吴本土的各个郡县,以至于海外、域外之地的诸藩王国,大行其道。 第1031章 大吴字典,百科全书 让曾参、左丘明负责《吴韵》编撰事宜的庆忌,还是认为缺少了一些什么。 当夜,庆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海中一直都在思考着跟“音韵”相关的东西。 直到天边翻起了鱼肚白,庆忌这才灵光一现。 “朕想到了,字典,是字典!” “陛下,什么是字典?” 跟庆忌一起躺在龙榻之上,还睡眼惺忪的郑旦很是不解的询问道。 “字典,是旷世巨作。有这样的字典,我大吴文化何愁不能迅速传播出去,被世人广泛接受?” 心里很是愉悦的庆忌,旋即让郑旦起来,给自己换上了一袭常服,然后传召太子恒、文种、曾点、曾参等大臣到滋德殿议事。 庆忌决定,让文种、曾点负责编撰一部《大吴字典》,以便流传于世。 《大吴字典》是为字词提供音韵、意思解释、例句、用法等等的工具书,收字为主,也会收词。 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字典。 华夏第一部有着字典性质的《尔雅》,还是在战国末年以后问世的。 为了使“雅言”被广泛应用,庆忌也是煞费苦心了。 “朕决定,修一部巨着彰显国威,造福万代。” “其名《文献大典》,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 “由卜子夏你负责编撰。” “诺!” 卜子夏当即答应下来。 庆忌要修的这一部《文献大典》,跟后世的《永乐大典》、《四库全书》差不多,是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 这时,曾参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陛下,臣以为何不将西方诸藩王国的各类备份书籍,也一起抄录进《文献大典》之中,传于后世?” “善。” 庆忌微微颔首,很是赞同。 卜子夏则是颇为幽怨的看了一眼曾参。 这厮不为人子。 要修一部《文献大典》,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原本《文献大典》的内容包括经、史、子、集,涉及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工艺、农艺等方面,涵盖了华夏几千年来的知识财富。 现在,卜子夏等人还要把西方的各类书籍知识,也囊括进去,这无疑是加大了他们的工作量。 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编撰完毕? “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若是几十个人,几百个人修这样一部旷世巨作,臣唯恐力有不逮,耗费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光阴。臣斗胆,至少要有两千士子,参与编纂事宜……” 听见卜子夏的这一番话,庆忌不由得眉头一皱。 卜子夏开口就要两千士子,这可不是一般的多了。 不过,庆忌还是较为遵重卜子夏的意见。 “子夏,你对参与编纂《文献大典》事宜的士子,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多少要求。” 卜子夏笑吟吟的道:“他们大多读书识字,能胜任抄誉工作即可。” “善。” 庆忌认为不成问题了。 毕竟,吴国的人才储备固然已经有所贵乏,但只是相对来说。 郡学、县学、乡学那边,还是有不少的读书人,可以被庆忌调用起来的。 ……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五年,即公元前469年,农历十一月末。 大吴的《易文令》、《易服令》已经在吕国试行。 时至今日,满大街已经随处可见穿着吴服,头戴木冠,或是以布带束发的吕底亚人。 他们有的是金发碧眼,有的是黑头发黑眼睛,现在都无一例外穿上了同一款式的衣裳,扎起了头发,而不是跟以前一样穿着长袍,披头散发。 但凡是有违抗诏令之人,都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 那些违反了三次的人,直接被砍头了。 如此残酷的政令,导致吕底亚人也不得不服从,至少表面上,他们还是服从的。 吕底亚人迫于无奈,把原来的钱币换了,换取大吴的五铢钱,然后又花了几百钱购置一件吴服…… 由于大吴推行吴化,强迫他们说吴语,写吴字,所以各个地方已经设立起了官学,吕底亚人都不得不前往官学听讲,学习吴字、吴语。 这些事情,他们都还能忍受。 不过,大吴军队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就让吕底亚人彻底无法容忍了。 吕底亚曾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大概在公元前1300年建立,鼎盛时期征服了那些迁徙到亚洲的色雷斯人、卡里亚人、弗里吉亚人和帕夫拉戈尼亚人。 虽然吕底亚人一度有跨海征服爱琴海岛屿的计划,但最终因自身缺乏海军基础而选择作罢。 直到公元前546年,吕底亚王国这才被波斯人灭掉,成了阿契美尼德王朝的附庸。 但,一个存在了七百多年的国家,是不会被轻易灭亡的。 大吴强行推动吴化,把反对自己的学者抓起来,又在保留备份书籍运会大吴本土之后,烧掉了吕底亚人的各类书籍,并毁掉关于吕底亚文明的历史遗迹。 这一切终于让吕底亚人无法忍受,选择揭竿而起了。 叛军迅速攻陷了吕国都城萨第斯,吕王吴潇不敌,仓促之下率部逃往卡帕多西亚地区,请求屯兵在那里的辽王吴章,帮助自己镇压吕底亚人的叛乱。 此时,在吴军的中军大帐之内,吴章见到了自己的异母弟吴潇这般狼狈的模样,不禁摇摇头道:“二十七弟,不是寡人说你。” “父皇给你一万步骑及其家卷,好歹也有五六万人,怎会被区区的吕底亚人攻陷了国都?” 吴潇闻言,颇为尴尬的道:“王兄,你是有所不知。” “寡人带来的一万步骑分散在吕国的各处城市,手上只有三四千人,其余多数是在吕国招募的本地人,谁知道他们突然发水……” “事发仓促,寡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面对吴潇的这一番说辞,吴章是深感无语。 “二十七弟,吕王!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你现在不止是坑害了寡人,也把滞留在萨第斯城内的吴人,全部坑害了。你让寡人怎么说你?” 第1032章 诸藩王国叛乱 对于抛弃了自己的子民,抛弃了自己的国都,仓皇出逃的吕王吴潇,吴章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父皇一世英名,诸兄弟也大多是人中龙凤,怎会生出你这样窝囊的儿子,寡人怎会有你这样窝囊的弟弟?” 吴章是越说越气愤。 吴潇这一次算是把吴章以及滞留在萨第斯城内的吴人实实在在坑了一把。 倘若吴潇能在叛乱发生的第一时间,守住宫城,哪怕是一两天时间,吴章都能迅速率军赶往萨第斯城,帮助吴潇镇压叛乱。 现在,情况则是大不一样了。 萨第斯城的叛军已经获取了一些武器装备,有了跟吴军一战的力量。 随着萨第斯的吕底亚人叛乱取得成功,各地的叛军也会纷纷响应,到时候偌大的一个吕国,形势就急转直下了。 当年为了防范吕底亚人再度反叛,波斯人开始没收当地居民的武器,并禁止他们习武,只能世代从事吹笛人、里拉琴演奏者、商人等职业。 这样就等于阉割了这个族群的尚武气质。 但至少在薛西斯和庆忌的远征希腊部队中,还有吕底亚士兵的身影…… 所以,在吴章看来,其实吕底亚人的战斗力是不值一提。 只是叛军有了规模的话,一时间也是难以对付范。 “王兄,你教训的是。” 吴潇低着头道:“现在咱们还是尽快镇压吕底亚人的叛乱吧。” “父皇可是有圣旨在的,他早就料到吕底亚人会叛乱,所以让你第一时间出兵镇压,你可不能放任不管……” 闻言,吴章睥睨了吴潇一眼,最终还是决定出兵了。 不管怎么说,他跟吴潇都是亲兄弟,而且吕底亚人掀起的叛乱,实际上也会危及吴章大军的后勤补给。 吴章旋即调动了三万步骑奔赴萨第斯城。 在半路上,吴章的大军就碰上了不少逃出萨第斯城的大吴黎庶。 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看起来很是狼狈。 见到吴章的时候,他们都纷纷下跪,向吴章哭诉着萨第斯城那边的形势。 “辽王!大王!吕底亚人疯了!” “他们在城内对我吴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男女老幼,他们见到吴人就杀!” “咱们是拼死杀出重围逃出来的!” “辽王,请你为咱们做主,带领咱们杀回去吧!” “对!杀回去!宰了这帮吕底亚狗!” 众人都义愤填膺,发誓要为死去的同胞报仇雪恨。 吴章看了一眼身边的吴潇,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 吴潇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他是一时间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作为一国之君,他居然抛弃自己的臣民逃生,这实在是说不过去的,偏偏吕底亚人还这般凶残的对待吴人…… “唰”的一声,吴章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环视一周,看着身后的吴军锐士,朗声道:“将士们!” “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吕底亚人杀我子民,抢我财货,陷我国土!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不能!” 一众吴军锐士都大声的回应着吴章。 “好!” 吴章调转了马头,指着萨第斯城的方向,大手一挥道:“跟寡人杀!”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杀!” …… 吴章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当看见萨第斯城内的吴人惨遭屠戮,死了几千人之后,吴章震怒,为了报仇,也为了激励士气,他下达了屠城的命令。 何为屠城? 吴章规定,全军将士攻陷萨第斯城之后,可以在城内“狂欢”三日,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然后把城内的吕底亚人一个不留,全部斩尽杀绝…… 吴章以残酷的手段,血腥镇压了吕底亚人掀起的叛乱。 然而,西方诸藩王国的叛乱还是屡禁不止的。 亚述、巴比伦、波斯、埃及等地,诸藩王国治下的异族人都纷纷掀起了叛乱,吴章、吴繁以及被分封到这里的诸藩王不得不联合起来,共同镇压叛军。 这个时候,远在帝都金陵的庆忌,也接到了西方诸藩王国爆发暴乱的奏报,不过他是丝毫不慌的。 大吴留在西方的军队,足够镇压这些番邦异族的叛乱了。 现在的庆忌,还在送别第四次远征美洲大陆的吴忧船队。 庆忌已经决定,在美洲大陆上,分封十个藩王国,仍是由吴忧带队,进一步向南美洲的土着人发起战争。 这一次东渡,规模是空前庞大的。 考虑到横渡太平洋不容易,再加上迁移的黎庶可能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庆忌是分批次把他们运送过去的。 而且,相对于其他藩王国来说,美洲大陆上的十个藩王国,较为偏远,鞭长莫及,庆忌也不会移民太多。 “陛下,西域急报!” 庆忌刚刚送走了东渡的船队不久,就接到了一道紧急战报。 花剌子模、粟特、斯泰基等地区爆发大规模叛乱,各股叛军势力合兵一处,已经进抵阿姆河一带,随时都会侵入大吴本土,也就是西域都护府那里。 这样的战报,让庆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也不至于太过惊慌失措,乱了方寸。 在西亚、中亚的叛军当中,势力最大的莫过于中亚的叛军。 因为庆忌要修一条以咸阳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出去,连接大吴本土与诸藩王国的官道,这其中动用了不少的昆仑奴,以及诸藩王国的民夫,他们属于是叛军的“中坚力量”。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庆忌还是决定,让坐镇印度那边的皇太孙吴基作为三军统帅,指挥塞、模、粟等诸藩王国,以及西域都护府的军队,镇压中亚的叛军。 至于从大吴本土调兵遣将,太远了,鞭长莫及。 庆忌相信吴基的能力。 再加上,这些叛军仓促暴乱,就像是刚刚拿起武器的农夫,战斗力不值一提,是真正的乌合之众。 吴军锐士一个能打十个,也不在话下的。 当然了,诸藩王国的军队当中绝大多数还是雇佣兵,或是由本地的异族人组成的。 第1033章 南亚次大陆文化 “臣列御寇,参见始皇帝陛下,陛下万年!” 此时的庆忌,还在滋德殿中,接见了风尘仆仆返回金陵的列御寇。 列御寇,也就是历史上的列子。 他所着作的《列子》,对后事的哲学、文学、科技、宗教都有深远的影响。 他终生致力于道德学问,曾师从尹喜、壶丘子、老商氏、支伯高子等。 列御寇主张循名责实,无为而治。 毫无疑问,列御寇是道家的代表人物,属于老子的徒孙。 历史上的列御寇还被道教尊奉为“冲虚真人”。 几乎被神化了! 传说列御寇修道炼成御风之术,能够御风而行,常在春天乘风而游八荒…… 当然,这纯属是扯澹的事情。 庆忌还梦想着自己能够长生不老,让尹喜、南荣等人给自己炼制长生不老药,只是多年来一直没有取得成功。 庆忌也放弃了长生不死的想法。 原本列御寇不求名利,清静修道。 但还是被庆忌请出山了。 列御寇被派到了南亚次大陆一带游学,传播道家思想,传播大吴天朝上国的文化,一连十年了无音讯,也不知道他的收获如何。 如果不是再次见到列御寇,庆忌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或是待在了南亚次大陆,终生不再返回大吴本土。 好在列御寇并没有忘了根。 “列御寇,坐。” “谢陛下!” 等列御寇落座之后,庆忌这才和颜悦色的问道:“列御寇,一别十年,你在南亚次大陆一向可好?” “多谢陛下关心,臣当年奉命南下,周游南亚次大陆诸国,先后到过摩揭陀国、跋阇国、迦尸国等十个国家,游学多年,最后定居于摩揭陀国潜心创作,并招收了弟子三百余人……” “臣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也就是在南亚次大陆诸国的地理、历史、风土人情等,编撰成了一部《南亚次大陆图录》,请陛下过目。” 说着,列御寇就拿出了三本厚厚的书籍,让庆忌看一看。 这么厚的书籍,就是让庆忌看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能看得完! 对于南亚次大陆那边的情况,庆忌也是有所了解的。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这个时候的在印度河、恒河平原两岸和德干高原上,大概有“十六雄国”。 这些国家基本上是王国,各国之间为兼并土地和争夺霸权经常发生战争。 在很多年前,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建立者居鲁士二世曾经打到兴都库什山脉和犍陀罗一带,把那里变为其帝国的一部分。 后来的大流士一世在平定波斯帝国境内暴动以后,又派兵远征印度,直至印度河口。 大吴占领了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所有疆土之后,也把旁遮普和印度河以西地区占领了,对东边的南亚次大陆其余诸国,也是在磨刀霍霍。 就等着庆忌的一声令下,大军就能挺进印度河,进抵其腹地恒河。 庆忌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的印度,属于是“列国时代”。 恒河中游以下的憍萨罗国、迦尸国、摩揭陀国等国相对来说较为强大。 尤其是摩揭陀国征服了恒河中上游的强国憍萨罗国,逐步统一了北印度地区,为后来的统一帝国——孔雀帝国的建立打下了基础…… 庆忌是不会给摩揭陀人这种机会的。 话说回来,生活在那里的雅利安人与达罗毗荼人,也难以阻挡吴军的强势进击。 “列御寇,你在南亚次大陆这么多年,可有什么收获?” “陛下,说来惭愧。” 列御寇叹气道:“臣原本是想将道家学说,以及我大吴的天朝上国文化,向雅利安人和达罗毗荼人宣扬的。” “奈何,没有根基,那里已经形成了一种较为成熟的宗教氛围。” “大吴国力强盛,威服天下,臣也具有荣焉。” “这些年来,南亚次大陆的国王们,知道臣是大吴名士,是陛下派来的使者,都对臣待若上宾,允许臣在他们的国家开宗立派,宣扬自己的学说。” “然,臣最终还是收效甚微……陛下知道佛教吗?”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道:“略知一二。” “怎么,是佛教阻碍了你在南亚次大陆的发展?” 列御寇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 “陛下,臣发现雅利安人和达罗毗荼人信仰颇为坚定,也相当排斥外来事物。” “臣花了多年时间,才招收到三百余名门生,至于他们所谓的‘信徒’,可能也才几万人不到。” “跟朕细说。” “诺。” 列御寇随即娓娓道来。 “陛下,南亚次大陆那边,宗教氛围很是浓郁,有着多种教派,类似于我大吴的诸子百家,却又有所不同。” “我大吴的诸子百家教人学识修养,传道受业解惑。而他们的教派,则主要是劝人向善,劝人容忍,劝人禁yu,有着各种各样的教条约束。” “有的时候,教派的教义,甚至凌驾于国法之上。” “有的迷信之人,为了捍卫自己的信仰,不惜杀身成仁……无知者无畏,陛下,这样的人臣以为太过可怕。” “在臣看来,这些所谓的教派,三教九流,教义有所不同,却也殊途同归,也有其可取之处。” 顿了一下,列御寇又道:“现在,南亚次大陆诸多教派当中,主要有三大教派,分别是婆罗门教、佛教和耆那教。” “其中婆罗门教的教众最多,影响力也是最大的。” “婆罗门教起源于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吠陀教,其等级森严,把人分为四种姓氏,分别是: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 “婆罗门为教士与学者。” “刹帝利为贵族和战士。” “吠舍则是农夫和客商。” “而首陀罗出身卑贱,是农奴和奴隶。” “婆罗门教以《吠陀经》为主要经典,信奉梵天、毗湿奴、湿婆三大神,主张善恶有报,人生轮回,轮回的形态取决于现世的行为,只有达到‘梵我同一’方可获得解脱,修成正果……” 第1034章 大吴国教,统一信仰 “与婆罗门教相对立的,则是耆那教。耆那教的教义,大概是不敬神,反对种姓制度,反对杀生和反宿命论,人人均可得道,不歧视妇女等等。” “耆那教与婆罗门教,是属于两个极端。” “剩下的一个佛教,则是兴起不过数十年,由乔答摩悉达多,也就是他们称之为‘释迦摩尼’的人创立。” 列御寇继续为庆忌讲述着南亚次大陆的宗教文化。 “这个释迦摩尼,其在南亚次大陆的地位相当于我大吴的老子、孔子,十多年前,释迦摩尼在拘尸那醯连尼耶跋提河的岸边涅盘,也就是病逝了。” “不过,南亚次大陆各地已经建立了寺庙,出家的和在家的信徒与日俱增,影响力仅次于婆罗门教……”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列御寇,让你在那样的地方宣扬道家学说,传播我大吴的天朝上国文化,的确是难为你了。” “不,陛下,臣以为我大吴若要以文化征服南亚次大陆,征服天下,未尝不可。” “怎么说?” 列御寇语重心长的道:“陛下,既然以学派对付教派,不可。何不以教派对付教派?” “……” 庆忌立马就明白了列御寇的心思。 的确。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毕竟只是一小部分,绝大多数的人目不识丁,大字不识一个,以学派作为根基,想传播自己的学说自然是没有多少根基的。 而教派不一样。 教派最容易愚弄世人,蛊惑人心。 当然,也不能说是愚弄、蛊惑,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似庆忌这样的无神论者,不能理解那些迷信鬼神之人的想法。 不过这并不妨碍庆忌由此入手,从文化上把诸藩王国的番邦异族全都征服了。 此时,列御寇为了说服庆忌,朝着庆忌磕了一个头,郑重其事的道:“陛下,以武力征服番邦异族,容易。” “但,这样只能得到其人,而不得其心。” “陛下,臣的建议是,我大吴确立一个教派为国教,以教派对付教派。” “番邦外夷那里,教派大行其道,南亚次大陆有婆罗门教为国教,之前的波斯人,也以拜火教为国教。” “婆罗门教也好,拜火教也罢,都是帝王为控制国人思想,统一信仰的工具,收效甚好。” “陛下,臣推崇将拜火教或者是佛教,定为我大吴的国教。” “这两个教派都有一种因果论。” “如拜火教,他们主张在善与恶的斗争中,人们站在哪一方面,具有个人的自由意志。”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死后之待遇如何,据生前崇拜马兹达之虔诚程度与个人表现而定。” “其教还把人生前的活动分为思想、言论、行动三类。” “每类中均有善恶两种,并将其与天堂、地狱相联系,行善者得善报,行恶者得恶报。” “从善者将逐步进入天国,首进天堂之善思天,次进善语天,继进善行天,最后步入光明天,即永恒之天堂。” “信徒之得救与否非与生俱来,而是取决于信仰及生前之思想、言论、行动……” “臣发现,但凡宗教,都有这样的教义,可谓是殊途同归了。” 拜火教吗? 拜火教,其实就是琐罗亚斯德教,只是在大吴这边,习惯称之为拜火教、祆教。 拜火教的兴起,迄今为止,已经有意百余年的时间了。 庆忌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拜火教的创始人是琐罗亚斯德,似乎跟乔达摩·悉达多是一个翻版。 琐罗亚斯德出身于米底王国的一个贵族家庭,20岁时弃家隐居,30岁时受到神的启示,他改革传统的多神教,创立琐罗亚斯德教…… 其教派信仰的主神是阿胡拉·马兹达。 他们认为阿胡拉·马兹达是全知全能的宇宙创造者,它具有光明、生命、创造等德行,也是天则、秩序和真理的化身。 马兹达创造了物质世界,也创造了火,即“无限的光明”…… 不管怎么说,如何“高大上”的形象,信徒们就往主神马兹达的身上硬套。 庆忌思索一番后,眼中若隐若现着一抹精光,笑吟吟的道:“列御寇,佛教也好,拜火教也罢,都是外来宗教,都是番邦异族自己的宗教,而非是我大吴的本土宗教。” “我大吴泱泱大国,天朝上国,让我吴人信仰一个外来的神只,那不是说笑吗?” “华夏几千年历史文明,源远流长,又不是没有本土的神只。” “番邦蛮夷能造神,我大吴也能造神;番邦蛮夷有宗教,我大吴也能有宗教!” “朕意,设立一个新的教派,为我大吴的国教,唯一的国教。” 一听这话,列御寇也很是激动,向庆忌躬身行礼道:“陛下圣明!” 其实,列御寇哪里会想让外来的教派成为大吴的国教? 那不是笑话吗? 大吴同样是有着完整的神只体系的。 “让尹喜、南荣过来。” “诺!” …… 尹喜、南荣是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老子的弟子。 这两个人不止是学识渊博,潜心修道,这些年来还为庆忌炼制出了各种各样的灵丹妙药。 真正的长生不老药,他们炼制不出来,只能把“五禽戏”传授给了庆忌,以及所有吴人,让他们都能延年益寿。 服用了各种灵丹妙药的庆忌,也能青春永驻,身体机能和外表,维持在了三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比太子恒、吴章、吴繁等人还要年轻一些…… 尹喜和南荣澹泊名利,不过庆忌还是让他们一个担任钦天监,一个担任礼部侍郎,算是委以重任了。 这一次庆忌想要设立一个新的国教,主要负责人,其实就是道家之人。 等尹喜、南荣进入滋德殿,各自落座之后,庆忌这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 “设立一个新的教派,以为我大吴的国教?” “陛下,这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闻言,庆忌澹然一笑道:“若是易事,朕也不会找你们来商议了。”a>vas>div>扫码下载红袖联合潇湘送福利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div>div>div> 第1035章 儒道之争,教化万民 「何为宗教?」 「其实,我大吴,我华夏自古以来就有「宗教」。」 「那个时候是原始宗教,又称部族宗教,在上古时代,人们对精灵、图腾、神祇、自然等等,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崇拜,迷信鬼神,这就是最原始的宗教。」 庆忌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尹喜、南荣、列御寇,语重心长的道:「拜火教是波斯人的国教,婆罗门教是雅利安人和达罗毗荼人的国教。」 「而我大吴,属于「多神教」,吴人的信仰还未被整合起来。」 「比起迷信鬼神,我吴人更加信仰自己的祖宗。」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以教派的手段控制人们的思想,统一信仰,的确很有必要。」 拜火教和婆罗门教,其实都是雅利安人创造出来的教派。 雅利安人原来是乌拉尔山脉南部草原上的一个古老游牧民族,后来迁移至中亚的阿姆河和锡尔河之间的平原。 这些人被称为「雅利安旁遮普人」,大约在公元前十四世纪,雅利安旁遮普人南下进入南亚次大陆西北部。 他们往南驱逐达罗毗荼人,创造了吠陀文化和建立了种姓制度。 雅利安人摧毁了四大文明古国中的三个:古巴比伦、古印度、古埃及。 原本华夏也曾在商朝时遭遇过雅利安人的入侵,好在被商朝女战神妇好击败,不少雅利安军队的战俘成了奴隶,最后变成了「陪葬品」…… 尹喜思索良久之后,向庆忌进言道:「陛下,如果要立一个教派,臣以为,必须要有一部典籍,以便于阐述该教派的教义,以教化世人。」 「善。」 庆忌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教派的教义,实际上就相当于一个学派的学说,即中心思想。 核心价值观! 庆忌有心要立一个教派,作为大吴的国教。 但,问题来了。 以哪种教义为主? 华夏几千年历史,历史上也出现过本土教派—— 道教! 儒教也勉强算一个。 那庆忌究竟是应该立道教为国教,还是立儒教为国教?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兹事体大,庆忌没有贸然决断,而是把这件事情放到朝堂之上,与公卿百官一起商议。 …… 翌日,庆忌就在奉天殿召开了一次大朝会,凡是朝中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公卿百官,都务必要到场参加。 得知庆忌要立一个教派为大吴国教之后,群臣也跟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起来。 他们倒不是要劝谏庆忌,使他打消这个念头,而是在犹豫自己处于什么立场上,较为妥当…… 众所周知,得益于庆忌大兴文化,大吴学术鼎盛,诸子百家各种学说混杂在一起,是一种「百家争鸣」的局面。 大吴有五大显学,分别是儒家、道家、法家、兵家、名家。 在这其中,适合被立为「国教」就两个,一个是儒家,一个是道家。 因为他们的学说思想,有些地方是跟教派的教义不谋而合的。 实际上,大吴百万士子当中,还是以儒、道、法三家的人最多。 当庆忌提出要选择一个学派的思想,作为新国教的教义的事情之后,群臣都纷纷进言。 「陛下!」 孔子的得意门生曾点立即手持牙笏出列道:「臣以为,以儒家学说作为我大吴国教的基础教义,最为合适。」 「陛下当立「儒教」,以夏、商、周三代的五教与祭礼为本源,祖述尧舜, ***文武,以天子为宗教领袖,以周公、孔子为先师,以诗书礼乐易春秋中的神道设教。」 「古代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 「舜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 「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 「皋陶兴五教、定五礼、创五刑、立九德、亲九族。故而《尚书·皋陶谟》曰:「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 「陛下,以儒家学说为基础,立儒教以教化万民,最为合适!」 「臣附议!」 「曾子所言极是,臣附议!」 曾参、樊迟、卜子夏、子贡等儒家学派出身的大臣,都纷纷附议,请求庆忌立「儒教」为大吴国教。 然而,庆忌还没有立刻下定论。 这一次跟儒家大臣作对的,莫过于道家学派出身的大臣了。 道家之人固然多是澹泊名利,却也不愿意矮了儒教一头。 南荣首先起身道:「曾子此言差矣。」 「比起儒家之学说,道家之学说更适合作为国教的基础教义。」 「何以也?」 「自昔日周平王东迁以来,教化衰息,纪纲扫荡,道挨凌夷,法守集坏,礼俗变易,盖自羲轩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化,一旦而尽,人心风俗之害,三千年未有斯极。」 「如此礼有等差,君臣不杂,爰自近代,圣学渐亏。」 「立此儒教,有何益哉?」 一听这话,曾点忍不住脸色一沉,反驳道:「南大人所言,谬论也!」 「儒教近而易见,故宗之者众焉。道意远而难识,故达之者寡焉。」 「道者,万殊之源也。儒者,大淳之流也。」 「三皇以往,道治也。帝王以来,儒教也!」 「道家之学说玄之又玄,常作无病之呻吟,教人晦涩难懂,何以教化万民?」 「儒学才是教化万民的根本之道统!」 就这样,朝堂之上的儒家大臣与道家大臣开始互怼,众说纷纭起来。 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南荣、尹喜、列御寇等人认为要以道家学说为基础,立「道教」为国教。 「陛下,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尹喜跟着道:「道是产生天地万物的本源,宇宙、阴阳和万象万物都是由道化生的。」 「德即「得」,道体现在人与万物中即是德。」 「人与万物都是由道生由德育,所以应尊道贵德。」 「道可以修得,得道就可成仙。」 「道家之人以清净无为、不争寡欲的态度对待世俗生活,以「我命在我不在天」的精神进行修炼,通过各种道术修炼,与道合一,便能成为长生不死的神仙……」a>vas>div>扫码下载红袖联合潇湘送福利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div>div>div> 第1036章 君权天授也 “哈哈哈哈!笑话!” 尹喜的话音一落,曾参就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尹子,你左一口得道成仙,右一口长生不死!” “你与南荣大人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药这么多年,可有成功?未见成功也!” “由此可见,你分明是满嘴胡言乱语,是在欺诈陛下,你敢当何罪?” 闻言,尹喜也没有恼怒,不过随着曾参的开腔,瞬间就引爆了朝堂之上,道家大臣与儒家大臣之间的争斗,火药味儿很是浓郁。 尹喜澹澹的瞥了一眼曾参,道:“曾大人,得道成仙是需要莫大机缘的。” “老夫等人多年来,的确未能替陛下炼制出长生不老药,却也炼制出了驻颜丹、九转金丹等等灵丹妙药,使陛下的身体机能维持如故,不见老态。” “这你又怎么说?” “我道家之人,凡是澹泊名利者,尽皆延年益寿,福泽深厚,这你又作何解释?” “还是说,曾大人你不相信世上有神灵存在?” “你……” 曾参一时间无从辩驳。 毕竟,万物有灵,举头三尺有神明。 曾参怎么敢否定神灵的存在? 而曾参的父亲曾点则是冲着尹喜反唇相讥道:“尹子,子不语怪力乱神。” “世上的确有神只存在。然,你我都是凡夫俗子,所以都无从可观。” “尹子你所谓‘得道就可成仙’,恕我不敢苟同。” “汝师老子可谓是圣人了,连他都没有得道成仙,这天下又有谁可以得道成仙?” 闻言,尹喜眯着眼睛道:“曾子,家师之所以未能飞升,只因机缘未到。” “古代轩辕黄帝骑着黄龙白日飞升,成仙而去,这你能否认吗?” “传说而已。” 曾参摇了摇头道:“尹子,得道成仙,这的确是世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然,千万人中,都不一定能有一人真正的得道飞升。” “好了。” 眼看着曾参、尹喜等人越说越离谱,扯到了“飞升”的事情上,庆忌不得不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二三子,朕是让尔等来议事,而非是争论的。” “儒家也好,道家也罢,两家之学说对于我大吴之国教,皆有可取之处。” “孰优孰劣,未能高下立判也。太子,你说说看,自己对此有何看法?” 庆忌把目光放在了太子恒的身上。 作为大吴的储君,太子恒也必须要在这种事情上,发表出他自己的意见。 太子恒沉吟片刻后,便起身回答道:“父皇,儒学教化之功,道学所不能及也。” “大道之要,至论之极。我大吴皇帝陛下,应为‘万事之统’!” “仁、义、礼、智、信是五种恒久不变的道,这是王者应培养整饬的。” “儿臣以为,这五种道能培养整饬好,就能得到天的保佑,鬼神也来赞助他接受祭祀,恩德就会普及到国外,扩大到一切生命。”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看见太子恒站在自己这一边,曾参立马站了出来,向太子恒行了一礼之后,又朝着庆忌进言道:“陛下,天者万物之祖,万物非天不生。” “人之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此人之所以乃上类天也,人之行体化天数而成!” “儒教信奉的神就是‘天’,‘天’在凡世间的代言就是天子,也就是皇帝陛下!” “君权天授也!” “……” 庆忌看着这般激动的曾参,心中是一阵的无语。 君权天授吗? 要是按照曾参的说法,皇帝是儒教的教皇,手握神权,主管天下的教徒与教会。 朝廷是整个大吴的总教会,每个家庭则是小教会,每个家庭的家长就是教会的主教或者牧师,每个吴人便是儒教的教徒…… 这让庆忌不由得想起了历史上的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所作所为。 儒学、儒家、儒教其实是有所不同的。 儒学作为一种学说,儒家作为一个阶层,儒教作为一种信仰,三者相同也不同需要区分开来。 儒,术士之称。 通天地之人曰儒。 “儒”实际上是春秋时从巫、史、祝、卜中分化出来的,且熟悉诗书礼乐而为贵族服务的术士。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有秦始皇“焚书坑儒”的说法了,其实坑的是术士,而非纯粹的“儒生”。 就跟道家与道教有所不同一样。 道家与道教是两个既相互联系又有区别的概念。 道家以“道”为最高范畴,主张尊道贵德,效法自然,以清净无为法则治国修身和处理鬼神信仰,处理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因此被称作道家。 至于道教,则是一种宗教实体。 实际上儒教不能代表华夏传统的思想学派,它只是以神道设教…… “曾大人所言,要以儒家学说为基础,立儒教,恕我不敢苟同。” 列御寇站了出来,反驳了曾参的一番说辞。 “儒学可以治国,可以治家,可以治民,却不能以宗教的形式治天下!” “何以也?以我的看法,儒学神道设教,以神只教育万民,合于天理,却不合常理。”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我曾游历南亚次大陆多年,那里的人信奉的是婆罗门教、佛教等宗教,大行其道。上至贵族,下到奴隶,都有自己的信仰。” “若以儒学为基础理论,以儒教为我大吴之国教,再传播出去,教化天下,根本不现实。” 闻言,曾参皱了皱眉头,问道:“不知道列子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说,我只是在实事求是。” 列御寇缓声道:“儒家之学说,赖于文化之盛也。” “我大吴有国子监、郡学、县学、乡学,所以读书人不可计数,儒学大兴。然,没有机会读书的人更多。” “连作为天朝上国的大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诸藩王国治下的那些化外之民?” “就算立儒教为国教,也是收效甚微,在诸藩王国毫无基础,这不是让陛下事与愿违吗?” 此言一出,偌大的朝堂之上,顿时静默下来。 一片鸦雀无声。a>vas>div>扫码下载红袖联合潇湘送福利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div>div>div> 第1037章 被神化的皇帝 曾点、曾参、樊迟等儒家学派的大臣,他们所鼓吹的那一套“君权天授”的理论,让庆忌也很是心动。 但,庆忌必须要出于自己的实际需求考虑。 现在的大吴,是“百家争鸣”的局面,各地有着各种各样的学府,让儒学生了发扬光大的土壤。 只是读书人毕竟还是少数,更多的人无书可读。 就连大吴这样强盛的天朝上国都这样,更何况是那些海外、域外之地的藩王国? 藩王国治下的人,很多都是刚刚“野蛮人”,大字不识一个且不说,有的还在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 就这样的人,让儒教的人怎么教化? 后边怕不是要来一句“朽木不可凋也”! 庆忌认为道家也好,儒家也罢,其学说都有可取之处。 眼看着群臣争执不休,庆忌于是拍板了。 “朕意,融合儒、道两家之学说,立我大吴之国教,名曰‘天道教’!” “陛下圣明!” 公卿百官们尽皆山呼道。 只是要怎么融合儒家和道家之学说,取其精华为“天道教”的教义,还有待商榷的。 “陛下!” 这个时候,尚书令文种手持牙笏出列,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向庆忌进言道:“这天道教,理应为维护大吴之统治,陛下之权威而设立!” “天道教之教义,理应宣扬君权天授。” “皇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陛下是上帝之嫡长子,其权力出于神授,是秉承天意治理天下,故称‘天子’。” “臣听闻番邦外族的宗教,皆有教主,陛下以及我大吴后继之君,皆要出任天道教之教主!” “臣附议!” 曾参跟着道:“陛下,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 “臣听闻,天者,理也;神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帝者,以主宰事而名。” “天道教应该确立一种教义,即上帝为人类指派了君和师,让他们来教化、治理上帝的子民,是上帝的代表。” “君为皇帝,师应该是孔子……” 曾参不愧是孔子的徒子徒孙,一心想要抬高孔子的地位。 历史上自唐代以后,孔子的地位不断提高,对孔子的封号也不断增加。 到了清代,孔子祭祀更是一度成为跟上帝、国家的祖宗神同等级别的“大祀”…… 妥妥的“万世师表”! “不可!” 御史大夫伯嚭当即站了出来反对,瞪着眼睛道:“天子是独一无二的,上帝怎能还再派一个‘师’辅左?” “陛下,臣以为,陛下你为‘始皇帝’,继往开来,主宰天地万物,虽天子、人皇之号,已经不能衬托出陛下之尊贵,陛下之威名,陛下之功绩!” “陛下你哪里是‘天子’?陛下你就是天帝!是上帝!” “陛下你就是天帝在人间的化身!” “嘶!” 伯嚭的此言一出,顿时让朝堂之上的公卿百官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伯嚭怎敢这般“大放厥词”? 就不怕被上帝打击报复吗? 对于大吴的臣民而言,庆忌的确是“天”一般的存在了。 只是,谁敢胡言乱语,把庆忌说成是“天帝”? 天子、人皇的尊号,的确已经让庆忌不能满足了。 他不是老天爷的儿子,他是大吴的始皇帝,是上天的化身! 一时间,庆忌的心思也活络开来,很是炙热。 “二三子认为伯嚭所言,如何?”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虽说庆忌不会喜形于色,但是群臣按照自己对庆忌的了解,哪里敢提出异议? 庆忌早就被“神化”了。 伯嚭又慨然道:“陛下,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 “臣以为,我大吴应该整合从古到今之神话,形成一种神话体系,以陛下,也就是‘上帝’为最高神祇,使世人顶礼膜拜!” “善。” 庆忌微微颔首,当即就赞同了。 他的心里早就有了这种想法。 “朕意,以《山海经》为基础,糅合民间神话传说,打造出天道教特有的神话体系。其教义,融合儒、道两家之学说,具体以《道德经》、《论语》为基础,再加上上古先贤之典籍。” 庆忌环视一周后,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伯嚭、曾参、左丘明、列御寇、尹喜等人。 庆忌要打造出一个较为完整的神话体系,《山海经》就是最重要的基础理论。 《山海经》中保留的神话是相当古老的,但严格地说来还是神多于神话。 海经、大荒经的神话色彩是全书中最浓的,记录了一些异国人的奇异相貌、习性和风俗。 如贯胸国、羽民国、长臂国、不死国、大人国、等等。 其中有不少想象奇特的神话,如鲧禹治水、精卫填海、刑天舞干戚等,都深入人心,流传广远。 《山海经》中的神话虽然也是片断的,但不少故事已具有清晰的轮廓,有的经过缀合,甚至可以得到相当完整的故事和形象。 如夸父逐日,大禹、帝俊和西王母的传说,以及圣地昆仑山的神奇景象…… 总的来说,这一部着作是华夏神话的一座宝库,对大吴神话的传播和研究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 半个月后,经过群臣与一众士子的整理,曾参、左丘明、列御寇等人拿着一大堆的奏章,来向庆忌复命了。 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搭建起天道教的框架,提供切实可行的方案。 “……我大吴政教合一,陛下是昊天上帝在人间的化身,上帝于无始以来,劫数久远,圣人应号,亦复无边。” “周围有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作为使者,五方上帝辅左。” “上掌三十六天,下辖七十二地,掌管神、仙、妖、圣、人间、地府的一切事,权力无边,有穹苍圣主,诸天宗王之尊称。” “日后,只有我大吴皇帝,方可出任天道教之教主……” “等等。” 庆忌打断了伯嚭的话头,道:“昊天上帝这个名号,朕不喜欢,改了。太一,太一上帝。” “诺。” 伯嚭当即答应下来。 第1038章 天道教,礼拜日 在天道教的神话体系当中,庆忌是太一上帝的化身,主宰天地万物。 还有东、南、西、北、中五方上帝辅左。 伏羲、神农、黄帝、少昊、颛顼,就是辅左庆忌的“五方上帝”。 其余还有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殿等等,算是完善了大吴的神话体系。 为了彻底神化自己,使大吴万世一系,庆忌还吩咐诸郡县,每个县都要打造一座“太一上帝”的凋像,大小不论。 诸藩王国的各座城市也一样,必须要打造一座太一上帝的凋像。 每一处府衙,上至三省六部,下到地方乡亭,也要悬挂太一上帝的画像。 凡是遇到什么事情,都应该先焚香祷告。 如县令在审理桉件之前,要先向太一上帝的画像祷告。 每隔七天,各处官学都要礼拜一次,俗称“礼拜日”。 每到礼拜日的时候,不止是学子,就连农夫、商人、工匠等等,各种各样的人都要到就近的官学“礼拜”太一上帝,也就是礼拜庆忌…… 而天道教宣扬的教义,不外乎“十戒”—— 除了我(上帝)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不可为自己凋刻和敬拜偶像; 不可妄称太一、庆忌你上帝的名; 当守礼拜日为圣日; 当孝敬父母; 不可杀人; 不可奸yin; 不可偷盗; 不可作假证陷害人; 不可贪恋别人妻子和财物。 此外,天道教还宣传“因信称义”。 也就是说,人类凭信仰便可得救赎,而且这是在太一上帝面前成为“义人”的必要条件。 还有“信天国和永生”! 信太一上帝得永生!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人的灵魂会因信仰而重生,并可得上帝的拯救而获永生,在上帝的国——天国里得永福…… 与之相对的,则是“信地狱和永罚”。 人若不信或不思悔改,就会受到太一上帝的永罚,要在地狱里受煎熬! 凡此种种的教义,不胜枚举。 天道教的信徒,基本上都是吴人,至于传教士,大吴的官吏、士子(读书人)也实际上是天道教的传道之人。 经过庆忌的这一番改革之后,大吴成了真正意义上,政教合一的帝国。 ……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五年,即公元前469年,农历三月。 天道教在大吴本土蓬勃发展的时候,持续了三个多月的西方异族人的叛乱,还是被吴军迅速镇压了。 在这其中,大量的番邦异族遭到屠戮,或是贬为奴隶。 为了防止他们再度爆发叛乱,庆忌下令推行全部吴化的同时,还收缴了其民间的武器,连懂得锻造武器、农具的工匠,都被吴军控制起来。 不止是武器,就连铁器、铜器,都被吴军一一收缴了,敢于私藏任何铜铁,而没有报备的番邦异族,一经发现,全家贬为奴隶。 现在西方诸藩王国的异族人,遭到了大吴的残酷压迫。 惨到什么程度? 几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 这样一来,没了武器,没了锻造武器的工匠,番邦异族们想要造反,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而这个时候的庆忌,还在延陵城中,欣赏着自己的凋像。 庆忌的太一上帝凋像,伫立在延陵城内的县学广场之上,高达三丈左右。 这一尊太一上帝像,把庆忌的相貌凋刻得栩栩如生。 只见庆忌穿着一袭冕服,十二冕旒,头戴通天冠,腰配龙渊剑,方面阔耳,脸色严肃,目光沉毅,散发着一种非一般的神采…… “陛下,听说在延陵县衙门口,还立着一座陛下你的铜像,更是了不得。” 跟在一边的伯嚭谄媚的向庆忌进言道。 “善。” 对于这种事情,庆忌很是满意。 诚然,这可能有些铺张浪费了,但庆忌认为很有必要。 庆忌在伯嚭、范蠡的陪同下,微服私访,还离开了金陵的地界,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延陵城这边。 所见所闻,让庆忌也是甚感欣慰的。 大吴本土这里,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庆忌作为太一上帝的画像,日夜焚香祷告,顶礼膜拜,成了庆忌的信徒…… 子民们对庆忌盲目而狂热的崇拜,使庆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庆忌、伯嚭、范蠡又前往大街上走一走,看一看,打算体察一下民情。 延陵是吴郡的一个县,重要的大县,人口众多,商业发达,文化也是十分鼎盛的,毕竟这里曾是庆忌的叔祖季子的封地。 得益于季子的教化之功,延陵的吴人都知书达理,路不拾遗,犯罪率很低,商人也讲信义。 庆忌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数十年来,吴人为庆忌付出了很多,家家户户不知道战死了多少的儿郎。 所以,庆忌也投桃报李,给予了吴郡子民数不尽的福利政策,不时的还赏给他们一些恩典,减免赋税,减免学费什么的。 逛街逛累了的庆忌等人,准备找一家茶楼歇歇脚,休息一下。 未曾想,他们适才来到一家茶楼的门口,就见到小厮已经把门栓插上了。 这是要打洋的节奏? 不止是这一家茶楼,附近的酒肆、客栈、布庄等等,各种各样的商铺,似乎都已经打洋了。 庆忌一时间有些好奇,于是上前询问道:“小兄弟,这大白天的,正应该开门做生意,何故打洋?” 闻言,小厮上上下下打量了庆忌一阵,然后摇了摇头道:“贵人你真不知道?” “今天是礼拜日。朝廷已经做出规定,凡我吴人,礼拜日必须要到附近的官学祷告,礼拜太一上帝至少半个时辰。” “掌柜的让咱先打洋一下,随后再过来开门做生意。” “原来如此。” 庆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为了祷告会,竟然搞出这种阵仗? 是否影响了民生? 这让庆忌颇为迟疑。 “小兄弟,你是天道教的信徒吗?” 庆忌问了一句。 “当然是!” 小厮昂着头,很是骄傲的说道:“贵人,你上街随便问个人,谁不是天道教的信徒?凡我吴人,皆是天道教的信徒!” “如果不信仰天道教,就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就不配被称之为吴人!” “……” 第1039章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庆忌为了真正的了解民情,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前往延陵城的县学走一走。 这个时候,在县学那边,里里外外早就坐满了人。 原本属于县学的学堂,早就座无虚席,以至于前来参加祷告会的黎庶,不得不自备板凳、蒲团,甚至是草席,坐在地上听讲。 这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景象,着实是让庆忌有些诧异。 好在,有官府的衙役,以及县学的士子们负责维持秩序,而且吴人的素质都不是一般的高,不会发生什么骚乱。 学堂里边已经没有位置,好在士子们也能充当“神父”的角色,来到外边祷告。 偌大的会场,上万人挤在一起很是拥挤不堪。 区区一个县学是无法容纳得下那么多人的。 有人前来祷告,有人就会离开。 离开的人也都蹑手蹑脚,生怕打扰到正在祷告的士子。 会场上很是安静,没有意料中喧哗的声响。 庆忌、范蠡、伯嚭就随便找了一个地方落座。 “……我们在高天之上,爱我们的天父!” “您是创造宇宙万物的真神!感谢赞美您,因着您的大能和大爱,蒙您的旨意,我们又走过了在世的一年路程!” “创造天地的主啊,您荣耀之名是应当称颂的,从今直到永远,诸天借您口中的话而造,万象借您口中的气而成。 “您聚集海水如垒,收藏深洋在库房,因为您说有就有,命立就立,愿全地都敬畏您的圣名……” 士子们在那里进行祷告,宣传着庆忌的伟大之处。 这所谓的主、天父,其实都是太一上帝,也就是庆忌…… 庆忌觉得有些枯燥乏味,始终听不进去,于是环视一周,把目光放在了县学的旗台之上。 旗台那里,插着两杆大旗。 一面是大吴的国旗,日月星辰旗。 这旗以绯红色为底色,左边三分之一,是圆日、月牙,还有七颗星辰环绕,皆为金色。 日月代表的是皇帝,七颗星辰则分别代表着忠、孝、仁、义、礼、智、信,寓意深远…… 另一面则是天道教的教旗,以纯白颜色为底色,上边是一只火红色的九头鸟。 天道教也有相应的教徽,一般是铜制的九头鸟,天道教的教众、信徒都有,人手一个。 庆忌看了看,只见四周的黎庶都把教徽挂到了脖子上,亮了出来,这让庆忌有些尴尬。 他本人是不会有这种教徽的。 接下来,就到了唱诵国歌的环节。 庆忌之前钦定,天道教的教歌,也是大吴的国歌。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在国歌被唱诵之余,一部分士子还充当起了杂役的角色,负责给信徒们送上一些小礼品。 说是“小礼品”,其实就是食物,一把糖果,一瓶牛奶。 已经领过的人会推辞,没有领过的人会欣然接受。 轮到庆忌的时候,那个负责分发小礼品的士子,皱了皱眉头,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九头鸟教徽,示意庆忌掏出来。 然而,庆忌却是掏不出来,就连他旁边的范蠡、伯嚭也掏不出来教徽。 饶是如此,士子还是抓一把糖果,以及给了庆忌等人一瓶牛奶。 就这样,等礼拜结束之后,庆忌等人就被一群士子围住了。 “你们是我天道教的信徒吗?” 为首的士子询问道。 伯嚭连忙上前道:“是,当然是了!” “原来如此。那为何不见你们在礼拜日佩戴教徽?” “出门急,一时间忘了带了。” “三个人都忘带了?” “啊,这……” 伯嚭一时语塞。 不过,士子们倒是没有太过为难他们。 “你们倘若还没有加入天道教,现在加入,也还为时不晚。足下应该知晓,我延陵之人,尽皆讲究诚信,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伯嚭还要撒谎,庆忌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然后,庆忌、范蠡和伯嚭就跟着几个士子,前往了县学报名,要加入天道教。 可他们连鱼符都没带,如何报名? 这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经过这几天的走访,庆忌体察民情,也了解到了一些天道教的发展状况,让他第一次对“政教合一”这一理念,产生了自我怀疑。 …… 奉天殿上,庆忌又一次召开了大朝会。 “二三子,朕近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发现天道教正在我大吴蓬勃发展。然,有些事情,不知道是好是坏。” 庆忌环视一周后,看着在座的公卿百官们,缓声道:“礼拜之日,天道教的祷告会诸位应该都去过。有何感悟?” 感悟? 群臣都想了一下。 尚书令文种首先出列道:“陛下,臣前日曾去金陵附近的一处官学参加过祷告会。” “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工匠也好,商人也罢,或是士子,或是官吏,都齐聚一堂,诚心祷告,礼赞陛下,礼赞太一上帝。” “虽然人多,却也秩序井然,在士子们讲学祷告的时候,并未有任何骚乱发生……” 文种说了一大堆天道教的好话,却不是庆忌想听见的。 庆忌眯着眼睛道:“文种,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信徒太多,天道教连最基本的教堂都没有,以学堂作为教堂传教,是否不妥?” “这……” 文种不由得低下了头。 “陛下,难道你是想在各地兴建教堂?” “不,不是。” 庆忌摇了摇头道:“我大吴本土,有超过四千万的黎庶。” “他们都是我大吴的子民,朕的子民,那就是天道教的四千万信徒,这么多信徒,要兴建多少教堂,才能一一容纳得下?” 有那么多闲钱,庆忌还不如多干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陛下,臣有一策。” “说。”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陛下何不让国人跟缴纳赋税一样,定期缴纳‘教税’,以此来维系各地教会的正常运转,以及教堂的兴建?” 缴纳教税? 这的确是一个法子,不过庆忌认为没必要。 第1040章 全民义务教育 “陛下,臣以为不妥。” 还不等庆忌说话,曾参就手持牙笏,站起身反驳了文种的主张。 “我大吴现在缺钱吗?不缺。别的且不说,国库里的钱财堆积如山,串钱用的绳子烂了都没用出去,仓禀中的粟米、稻米数以亿计,够我大吴几千万臣民吃上十多年!” “陛下若是认为各地的官学太少,供不应求,何不直接兴建更多的官学,以此来作为天道教传教所用?” 作为户部尚书,曾参是非常了解大吴现在的财政状况的。 他的说法固然有些夸张,却也足以说明,大吴现如今多么富得流油。 得益于大吴的对外开拓战争,尤其是在灭掉了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之后,大量的金银财宝被运回了大吴本土。 诸藩王国也要每年定期向大吴本土朝贡,献上许多的土特产,以及金银财宝。 因为大吴对诸藩王国使用的是羁縻政策,番邦外族的死活,庆忌基本上是不闻不问的。 藩王国,就跟大吴的殖民地差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受益的永远是吴人,而吃亏的永远是那些番邦外族。 “陛下。” 这时,左丘明也是出列道:“臣认为,各地兴建官学,以便于天道教传教之事,大可不必。” “天道教之传教,基本上由各地官学的士子以及当地官吏负责,礼拜日就一天,实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教堂之作用,也仅限于礼拜日的传教。” “其余时间基本上是闲置的。如此教堂,建来有何裨益?” “左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臣附议!” 朝中的公卿百官都认为教堂的作用不大,就连庆忌都是这么认为的。 文种的眼珠子转悠了一下,出列道:“陛下,臣以为,如若要在各地兴建教堂,也不必朝廷出钱,甚至无需国人缴纳额外的赋税,只需要以募捐的形式,也可成功。” “我大吴富庶,藏富于民,不说是家家奔小康,却也吃穿不愁。” “少有所养,老有所养,学有所教,富商巨贾更是不可计数。” “他们作为天道教的信徒,倘若要兴建教堂,使他们能积攒阴德,以便于死后灵魂能升上天国的话,想必国人一定非常乐意。” “不妥!” 让庆忌有些诧异的是,这一次出面反驳文种的,竟然是太子恒。 只见太子恒站了出来,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父皇,儿臣认为,我大吴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的兴建教堂,有各地官学的学堂就够了!” “我大吴有国子监、郡学、县学、乡学,大大小小的学堂数以千计,人文荟萃,文化之盛,前所未有。” “学堂其实就是教堂,有何不妥?” “父皇,儿臣认为,我大吴应该是时候开启民智,普及全民教育之事了。” 顿了一下,太子恒又道:“我大吴乃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然真正有机会能读书识字的人,又有多少?” “有多少人想读书,却无书可读?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辍学务农、务工,以至于连字都认不全,更别说是写文章了。” “我大吴的人都有钱,工人也好,农民也罢,甚至是最底层的掏粪工人、扫地工人,他们的基本工钱一个月都有五千,这是最低标准了。” “学费他们交得起,只是为何无书可读?” “因为官学太少,私塾又被禁止,有的人想读书,就只能是偷偷的找个先生教书,一旦被查出来,又免不了遭到官府的严厉惩罚。” “这就导致很多少年无法读书,没有机会读书。” “只有真正天资聪颖,有了成绩,通过层层考核的人,才能从乡学之中脱颖而出,到县学、郡学,甚至是国子监深造。” “有的人连乡学都没读完,只能算是勉强识字。” “他们有求读之心,而无入读之机会,岂不可惜吗?” “……” 太子恒的一席话,让偌大的朝堂瞬间一片鸦雀无声。 开启民智,这在大吴算是一个较为敏gan的问题了。 很多年前,大吴君臣就曾经提起过开启民智,实行全民义务教育的事情,还不止一次的提起过,却都无一例外被庆忌否决了。 因为大吴用的是法家治国,依法治国。 法家推崇的是什么? 愚民政策! 只有愚昧无知的人,才更容易控制…… 庆忌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 果不其然,作为法家的代表人物,侍中邓析第一时间站出来反驳了太子恒想开启民智的主张。 “太子殿下所言,大缪!” “老子曰: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人心难测,二三子互相算计和倾轧,人人唯一己之利是图,如此国家势必丧乱!” 邓析向庆忌正色道:“陛下,我大吴有国子监、郡学、县学、乡学,已经是文化大盛了。” “普及全民教育,我大吴的确负担得起。然,这之后将会有何后果?” “人人都是士子,人人都有书可读。将来他们都有追求仕途之心,好高骛远,不能脚踏实地,工人何在?农人何在?士卒何在?” “读书人心眼多,不似未知书达理的人那般淳朴。” “请陛下明察!” 邓析还是摆出了这样的理由,之前屡试不爽的理由。 太子恒内心有些恼火,于是反唇相讥道:“邓大人,孤认为你所言才是谬论。” “我大吴号称是天朝上国,吴人皆是天朝上国之民。” “然,堂堂的天朝上国,竟然还有这么多国人大字不识一个,不能知书达理,这不是很荒诞无稽吗?” “我大吴之人现在都有信仰,有抱负,再读书识字,有何不可?” “若民智不开,我大吴未来的发展一定是裹足不前。” “只有开启民智,天下黎庶方能有所进步,国家才能继续兴盛下去,才能长治久安。” 庆忌坐在龙椅之上,眼看着太子恒和邓析在那里互掐,群臣又跟着起哄,挥了挥手打断了这个议题。 这让太子恒难免是大失所望的。 他想开启民智,普及大吴的全民教育。 等庆忌驾崩之后,继承大统的太子恒,能办到吗? 很难办到。 因为太子恒不具备庆忌这般无人可及的威望。 他要是一意孤行的推动全民义务教育,说不定大吴的朝臣官吏,天下的读书人都联合起来反对他…… 蛋糕就这么大。 多一些人来分,自己能分到的就少了。 一下子多出数百万,上千万的读书人,可想而知会在大吴内部形成怎样程度的“内卷”了。 第1041章 大吴吏治情况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五年,即公元前469年,农历五月。庆忌开始了自己称帝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出巡。 时年六十五岁的庆忌,得益于服用了尹喜、南荣等人炼制出来的灵丹妙药,身子骨还格外的英朗,身体机能和外表也都维持在了三十多岁的时候。 能不能延年益寿,庆忌还不得而知,至少那些灵丹妙药的作用是这样的。 趁着自己的身子骨还能折腾,庆忌打算看一看大吴的万里河山,且巡视一下诸藩王国。 这一次大规模出巡,庆忌带上了不少的大臣,以及宫娥、寺人、宿卫,大概万余人,千乘万骑,浩浩荡荡。 出巡队伍离开金陵之后,就一路向北,过邗沟,抵达了齐国的故都临淄。 临淄曾是天下第一都邑,商业发达,人口众多,堪称是天下重资之地。 哪怕是到了现在,临淄仍是仅次于金陵的经济重镇,每年为大吴提供的财政税收数以亿计。 “陛下万年!大吴万年!” “陛下万年!万年!万万年!”当出巡队伍抵达临淄的时候,渤海郡诸文武就领着临淄城数以万计的黎庶,到城门口夹道欢迎。 伴随着肃穆的号角声响起,庆忌的六御马车以及皇旗映入眼帘,所有人都高呼 “陛下万年”,场面很是壮阔。然而,庆忌只是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扫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出巡的队伍直接进入临淄城。 临淄城原本是齐国的国都,由于齐国是以礼来降的,所以临淄的宫殿并没有遭到任何破坏,只是宫中的金银财宝都被搜刮一空,而且年久失修了。 不过,这都不打紧,打扫一番,庆忌就能立即入住了。进入临淄宫殿之后,庆忌就第一时间召见了渤海郡的诸文武,想慰问一下他们。 此时的庆忌坐在陛台之上,环视一周,只见渤海郡大大小小的诸文武都站在两边,让人感到疑惑的是,他们身上的官袍都显得非常破旧。 时至今日,大吴在关于衣冠制度上,已经有了明确规定。官服清一色的黑,宽袖束腰,服饰实行 “深衣制”。颜色方面,按季节不同,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 虽有这样的区别,朝中大臣们上朝的话,都是穿的黑色官服。而不同的官职有不同的冠帽,冠制特别复杂,有十六种之多。 官员在袍服外要佩挂组绶,平时官员随身携带官印,装于腰间的鞶囊中。 组是官印上的绦带,绶是用彩丝织成的长条形饰物,盖住装印的鞶囊或系于腹前及腰侧,故称 “印绶”。以绶的颜色标示身份的高低。现在,庆忌入目所及之处,尽皆是穿着破旧官服的渤海郡诸文武,更磕碜的是,有人还穿着打补丁的官服。 什么情况?临淄不是大吴的经济重镇吗?庆忌皱了皱眉,问道:“二三子,尔等身上的官袍,何以这般破旧?” “难道你们连一身崭新的官袍都买不起?”这着实是让庆忌有些诧异的。 按理说,大吴对待官吏们的待遇都极为优握,众人还不至于出现生活窘迫的状况。 而且,官服一般都是由朝廷发放。不过官服损坏了,需要官员自己掏钱购置。 作为渤海郡的郡守,鲍息站了出来,向庆忌禀告道:“陛下,实不相瞒,非是臣等买不起官服,而是确有难处。” “前两年我渤海郡发生旱灾、蝗灾,赤地千里,治下子民颗粒无收,幸得陛下仁德,朝廷及时拨款,赈济灾民,才没有使渤海郡各地酿成饿殍遍地的惨祸。” “然,我渤海郡之诸臣工,在自然灾害中也是个个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像臣的这件官袍,就是在推车的时候,不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这才以补丁补上的。” “臣哀民生之多艰,于是屡次鼓动郡内的官吏商贾,进行募捐,不少官吏都倾家荡产,也要救济灾民,实在可歌可泣。”随着鲍息的话音一落,渤海郡的诸文武也都七嘴八舌的向庆忌进言,大肆赞扬了鲍息在任期间的功绩,以及在救灾过程中的所作所为。 “陛下,鲍大人真乃是我大吴的能臣干吏!” “前两年发生蝗灾的时候,鲍郡守不止是组织了募捐活动,用来赈济灾民,还把自己的家产全部捐献出来了!” “正是!” “鲍大人在任期间,断桉如神,两袖清风,一向是为人所称道的!” “鲍大人一直住在简陋的宅子里,明明是一个封疆大吏,一方郡守,却始终保持着朴素的作风。” “他府上的仆役也不过七八人,只有一妻一妾,吃得还甚是简朴,跟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 “据说鲍大人家中一个月的开销,也不过三千钱。真是不敢想象!” “若说到勤俭持家,莫过于鲍大人了。陛下,有一回臣到鲍大人家里做客,也不过四菜一汤,而逢年过节,鲍大人家里才能吃上一回的!” “善。”庆忌听着一众渤海郡诸文武赞颂鲍息的话语,嘴角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却并没有戳穿这些人的谎言。 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渤海郡诸文武,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回禀陛下,有一人未到。” “谁?” “艾陵县县令,晏弘!”鲍息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陛下,臣正要向你弹劾晏弘。” “晏弘这厮,行事乖张,多有不法行径。他曾侵占民田,收受他人贿赂,继而贪赃枉法,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贪官、奸臣!” “哦?”庆忌饶有兴致的询问道:“鲍息,你渤海郡有这样的贪官,为何不报?” “陛下有所不知。这晏弘的来头不小,他是晏子的孙子,当今吏部左侍郎晏囤之子,臣屡次向朝廷上报,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估计是朝中有人在袒护晏弘……” “请陛下务必严惩晏弘,以正国法!”随着鲍息的话音一落,在场的渤海郡诸文武中,有半数以上的官吏都跪了下来,跟鲍息一样,请求庆忌对晏弘严惩不贷。 第1042章 好官两袖清风 “陛下,艾陵县令晏弘求见。” “让他进来。” “诺!”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不一会儿,一个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的中年人就急匆匆的进入了临淄宫的大殿中,向陛台之上的庆忌大礼参拜道:“臣,艾陵县令晏弘,参见陛下!” “始皇陛下万年,万年,万万年!” “晏弘,起来吧。” “多谢陛下!”晏弘这才低着头,到一边站好。这时,作为晏弘的死对头,渤海郡郡守鲍息皱着眉头,出来向庆忌进言道:“陛下,您巡幸渤海郡,诏令我渤海郡诸文武到临淄见驾。” “晏弘却姗姗来迟,实乃大不敬!” “正是!” “陛下,鲍大人所言极是。晏弘对陛下大不敬,理应治罪!” “区区一个秩比六百石的小官,居然让陛下和诸公等着,实乃荒唐。” “就算不立即处死晏弘,也应当治他一个怠慢之罪,大不敬之罪,务必罢官夺职。”渤海郡的诸文武都七嘴八舌的向庆忌进言,似乎是非常排斥晏弘。 由此可见,晏弘在渤海郡这里,人缘有多差了。庆忌则是眯起了眼睛,把目光放在了晏弘的身上,慢条斯理的问道:“晏弘,你为何迟到?” “朕要巡幸至临淄的事情,你已经提前几日就知晓了,竟然全无见驾之准备?姗姗来迟?”要知道的是,庆忌每一次出巡,基本上都不想太过骚扰地方,影响到当地的民生。 所以,并不是所有渤海郡大大小小的官吏,都要到临淄见驾。庆忌的规定只是渤海郡诸县令、县长,要定时奔赴临淄见驾,其余县丞、县尉、主簿等小官,则是没必要来临淄……只见此时的晏弘苦笑一声,出列道:“陛下,臣不敢隐瞒。” “臣是今日早上,这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了陛下将巡幸至临淄,还让臣等渤海郡县令、县长见驾之事。” “臣何敢怠慢?知道陛下即将来到临淄城,臣从艾陵骑着快马,一路长驱几百里,这才赶到的临淄,坐骑都口吐白沫,差点跑死了。” “是这样。”庆忌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鲍息,缓声道:“鲍息,看来是你未能及时通知到位,这才使晏弘迟到的。” “陛下……”鲍息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低着头道:“臣早就派人去传召各地的县令到临淄迎驾了。说不定是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力,未能通知到晏大人。” “原来如此。”庆忌挥了挥手,也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太过纠结。庆忌又睥睨了一眼晏弘,上下打量了一阵,饶有兴致的问道:“晏弘,这渤海郡众人尽皆穿着破旧的官袍,何以你的官袍这般光鲜亮丽?”眼看着庆忌终于是注意到了,晏弘又跪在地上,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道:“陛下,官袍破旧,不代表他是一名好官、清官。” “官袍鲜亮,不代表他是一个贪官、污吏。”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臣有一事,要禀告陛下。” “说。” “臣要弹劾渤海郡郡守鲍息等人,鲍息在任期间,多次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只因他们行事隐蔽,方能欺上瞒下。”说着,晏弘就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本奏章,让人递给了庆忌,随后道:“陛下,这是臣三年来通过明察暗访,搜集到的渤海郡一众贪官污吏之名册,其罪状,也是有迹可循。” “陛下派人一查便知。此乃名册,请陛下过目!” “……”庆忌接过了奏章之后,并没有阅览,而是把奏章放到了御桉上,气定神闲的看着晏弘。 “陛下……” “晏弘,你只是一个县令,又不是御史言官,这般所作所为,难免有越殂代疱之嫌疑。” “陛下!”一听这话,晏弘顿时急眼了,慨然道:“臣所言,千真万确!” “臣虽不是御史言官,却也是陛下的臣子,大吴的臣子!” “对于他人贪污腐败之事,臣也有检举的义务!” “陛下,你看看鲍息他们身上穿着的破旧官袍,实则,这是鲍息搜刮钱财的一种手段!” “三年前,鲍息上任渤海郡郡守,就穿着这样破旧的官袍。” “他是一方郡守,主掌渤海郡之政务,任人唯亲且不说,其外表装作一副清廉正直的样子,实则一肚子坏水。” “鲍息重用那些穿破旧官袍之人,只因官袍皆是他卖出去的,一件旧官袍,能卖出十万钱,甚至是三十万钱的高价!”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陛下,鲍息他党同伐异,那些不愿与他亲近,不愿跟他同流合污的官吏,要么被贬斥,要么被束之高阁,做官一任都难上加难。” “这样的贪官污吏,这样的国之巨奸,陛下若不严惩他,国法何在?天理何在?” “请陛下明察!”话音一落,晏弘就跪在了地板上,向庆忌磕头。 “晏弘,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鲍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指着晏弘斥责道:“老夫为官,两袖清风,在朝野上下那是有口皆碑的!” “凡我治下之民,不说是万民称颂,但是我所做出的政绩,岂是你一介匹夫能诋毁的吗?” “陛下,晏弘这是在毁谤臣!毁谤!” “请陛下为臣做主!”还不等庆忌说话,渤海郡的一众文武,就都纷纷向庆忌进言,为鲍息说好话,同时指责晏弘是在血口喷人。 “肃静!”眼看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庆忌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偌大的宫殿,终于是再次安静下来。庆忌将目光放在了晏弘的身上,问道:“晏弘,你弹劾鲍息等人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可有凭据吗?” “有。”晏弘点了点头道:“陛下,鲍息虽行事隐蔽,表面是一副清官的样子,却也是纸包不住火。” “鲍息之家卷、亲戚名下有不少田产、财物,都是他为官这几十年来搜刮所得。” “账簿臣找不到,不过以陛下的能力,以黑冰台的能力,要核实鲍息之私产,想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1043章 大吴第一巨贪 “毁谤!陛下,晏弘是在毁谤臣啊!” 被逼急了的鲍息,忙不迭的向庆忌进言道:“晏弘才是我渤海郡的贪官!最大的贪官!” “他多年来为县长、县令,不知道搜刮了多少的民脂民膏,所拥有的田产且不说,钱庄那里,晏弘账户上的藏私就不少。” “请陛下明察!” 庆忌皱了皱眉头,环视一周后,问道:“渤海郡的比曹掾、史,在吗?” “臣在!” 比曹掾、史,是主郡内财物,尾数之检核的两个官员。 在大吴,这两个官员还负责郡一级的钱庄事务。 “晏弘账户上,果真有不少藏私?” “回禀陛下,晏弘账户上,的确有不少不明来源的金钱,具体数额还未确认,但至少有数千万钱。” 听到这话,庆忌睥睨了一眼晏弘。 鲍息则是趁机大声道:“陛下,他一个区区的县令,秩比六百石的县令,哪儿来的数千万钱存款?” “晏弘就是当一百年的县令,也不可能在钱庄存款数千万!” “这些钱,是从何而来?一定是晏弘非法所得!” “请陛下详查!” 晏弘咬牙切齿的道:“陛下!冤枉!冤枉啊!” “鲍息他们是在污蔑臣!” “臣自为官以来,奉公守法,绝无贪赃枉法之所作所为。” “鲍息分明是在栽赃嫁祸!” “好一个栽赃嫁祸!” 鲍息冷笑道:“晏弘,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这般大言不惭?” “我大吴的钱庄,每一笔存取或是借支、返还,都有相应的流水账目,你什么时候存的,什么时候取的,存多少,取多少,每一笔账都有详细记录!” “你还敢抵赖吗?” 闻言,晏弘脸色一沉,咬牙道:“鲍息,这渤海郡府的诸公,大半都是你的人!” “你要做假账,又有何难?” “好啊,你还敢毁谤我!” “够了!” 见到晏弘和鲍息还在争执不休,庆忌出声打断,然后指着晏弘道:“来人,把晏弘给朕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诺!” “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不管晏弘想如何辩解,大声喊冤叫屈,都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宿卫架了出去。 “陛下圣明!” 鲍息等一众渤海郡的诸文武,都对庆忌称赞不已。 …… 等到众人离开后,庆忌又单独留下了皇太孙吴基。 吴基之前还在阿姆河一带大败中亚的异族叛军,凯旋而归之后,这一次就跟着庆忌出巡了。 庆忌打算好好的培养一下吴基。 毕竟,吴基是庆忌的嫡长孙。 不出意外的话,吴基未来会是大吴的“三世皇帝”…… “基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庆忌把目光放在了吴基的身上。 吴基皱了皱眉头道:“皇祖父,以孙儿之见,此事可能另有隐情。皇祖父你就这样把晏弘打入大牢,是否太过草率?” “草率?” 庆忌莞尔一笑道:“基儿,晏弘的性子这么刚,这一次又直接跟鲍息撕破脸了。” “不把他打入大牢,恐怕过不了多久,晏弘就会死于非命了。” “这……鲍息他们果真有这般大的胆子?” 吴基有些吃惊。 “人心不足蛇吞象。基儿,狗急了还会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庆忌一脸讳莫如深的神色,说道:“鲍息等人贪污腐败之事,其实朕早就知道了。” “这几年来,也有不少人弹劾鲍息,朕也派了不少御史到渤海郡明察暗访,甚至是派了黑冰台的人走访过,却都一无所获。” “这厮,跟老狐狸一样,藏得不是一般的深。” 闻言,吴基笑了笑道:“皇祖父,不管是再狡猾的老狐狸,也始终逃脱不了皇祖父你的手掌心。” “基儿,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些人。” 庆忌摇摇头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人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官吏们若是徇私舞弊,鱼肉黎庶,最后势必会官逼民反,一两个官吏贪污还好说,倘若大半的官吏都贪污,这国家也就完了,骨子里也烂了。” “我大吴的吏治一直不太清明,你可知晓为何?” “……” 吴基想了一下,便道:“皇祖父,孙儿认为我大吴的吏治清明,似鲍息这样的贪官,毕竟只是一小撮人。” “我大吴明里有御史言官,暗里有黑冰台,也不乏敢言直谏之臣,不乏敢言直谏之民,哪里有贪官污吏生存的土壤?” 听到这话,庆忌指了指自己,缓声道:“基儿,你错了,你所看到的只是表象,表面现象。” “我大吴的吏治之所以这样,还是拜朕所赐。” “朕对待吏治问题,一直秉持的原则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人生在世,难得湖涂……懂吗?” “孙儿懂了,也有些不懂。” 吴基有些困惑的问道:“皇祖父,你明知道有些人是贪官,是奸臣,为何就是留着他们,还对他们委以重任?” “基儿,你是想说伯嚭吧?” “是的。” “伯嚭可谓是我大吴的第一巨贪了。但,他做官有原则,有‘三不贪’,军饷不贪、赈灾钱不贪、办不成事不贪。”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他贪污也是张弛有度,知道什么钱能要,什么钱不能要。” “这,就是朕的底线,也是大吴的吏治底线。” “越过了这条底线,不管是谁,都要死,都要明正典刑,以正国法。” “原来如此。皇祖父,孙儿懂了。” 吴基已经了解了庆忌的一番良苦用心。 有些事情,庆忌是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大吴幅员辽阔,官吏众多,贪官污吏肯定是杀不完的。 历史上杀贪官最狠的皇帝,莫过于朱元章了。 权利可以说是一把双刃剑,有人因此荣华富贵,也有人因此家破人亡,晚节不保。 朱元章建立明朝以后,就一直开始采取各种手段反腐。 一开始,朱元章规定贪污十两银子,就达到判刑的程度,六十两以上基本上就可以充军了。 一旦抓到贪污腐败的官员,毫不留情,轻则发配、充军,大部分直接就杀掉了。 贪污者要被剥皮抽筋,做成稻草人,供人唾弃。 那个时候的朱元章还规定了一项制度,就是,百姓人手一本大诰,当时明代的法律,不论大小官员,一旦发现贪腐、犯罪,老百姓可以直接出手扭送到官府衙门。 如果对地方官府不放心,可以直接押到京城。 证据确凿的,直接在京城杀头。 据史料记载,就只是朱元章时代,被杀掉的贪官就多达十五万多,全国的大小贪官被杀了个遍…… 不过,这种残酷的刑罚效果并不太明显。 第1044章 官吏之楷模 因为割完韭菜后,新官上任后老实没几天就又开始贪污,丝毫经受不住诱惑,甚至出现了逆反心理和侥幸心理,想各种办法贪污。 物竞天择,存活下来的贪官手段更高超。 哪怕是雷厉风行的朱元章都止不住这贪腐之风,后世自然也不行。 这个时代的人性还没有那般恶劣,官吏们贪污也不会损害民生,威胁到国家的根本利益,所以庆忌有的时候是能置若罔闻的。 如鲍息这个贪官,就庆忌目前了解到的,此人之前历任海西县长、下邳县令、户部员外郎、户部右侍郎、会稽郡丞,政绩斐然,深得民心,不然也当不上渤海郡太守了。 只要不贪污赈灾粮,不压榨黎庶,偶尔侵吞一点公款,庆忌还是能置若罔闻的。 大吴本土如此繁荣昌盛,也不差这三瓜两枣的。 庆忌也并非不知道吏治清明的重要性。 吏治情况如何,直接关系到政权的兴衰和存亡。 所以,大吴在吏治问题上,设立了官吏的教育、选拔、任免、考核、监察和奖惩等诸多方面的制度。 如地方父母官,郡守、县令、县长这样的,每隔五年就要轮换一次,到帝都金陵考核,考核的主要是他们的政绩、才学、品行等等。 强者上,弱者下。 一旦发现有贪污腐败问题,该官员就可能被罢官夺职,永不叙用。 德才兼备之人,可以被提拔上去。 至于那些中规中矩的人,则是会被调任到另一个地方做父母官,或者是到朝中为官。 这其中涉及到很多问题。 像是鲍息这样的贪官,贪污的方法很是“巧妙”,没有损害到国家利益,以及黎庶的利益,所以不会被国人检举,他的贪污腐败之事也没有暴露出来…… 众所周知,那些敢于贪污赈灾粮,以及侵占国家财产的官吏,都被严惩不贷了。 官吏之间贿赂,私相授受,这是庆忌允许的事情。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则是庆忌不能容忍的。 他察觉到鲍息似乎是触及到了这一底线,所以想除掉鲍息了。 “基儿,你派人去牢里看着晏弘,好生保护。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他。” “诺。” 吴基答应了下来。 庆忌这是想要保护晏弘吗? …… 翌日清晨,吴基就急匆匆的进入临淄宫殿,来到庆忌的面前禀告道:“皇祖父,不出你所料,昨夜真的有人想探视晏弘,还带了毒酒,是想把晏弘毒死,然后作出他畏罪自尽的假象。” 庆忌闻言,澹澹的笑道:“鲍息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基儿,走,咱们去鲍息家里做客。” “诺。” 不多时,庆忌便摆驾鲍息的府上。 作为一个郡守,鲍息的府邸实在是太过寒碜了,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宅子差不多。 见到庆忌大驾光临,鲍息忙不迭的招待庆忌、吴基,只是简简单单的八菜两汤,他的妻妾、儿女都远远的坐着。 鲍息很是受宠若惊的道:“陛下光临寒舍,使寒舍蓬荜生辉。” “不过臣家中已无多少余粮,已经吩咐下人去买了。” “粗茶澹饭的,还请陛下见谅,多多包涵……” “无妨。” 庆忌和颜悦色的道:“鲍息,朕早就听说你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只是没想到家中如此清贫。” “真乃是我大吴官吏之楷模。” “陛下谬赞了。” 鲍息的心里忍不住直犯滴咕。 他都表现得这般“一贫如洗”了,为何庆忌就是不给他加官进爵,赏赐一些金银财物? 如此小气? 庆忌可不管鲍息心里在想什么,跟吴基饱餐一顿后,就告辞离开了鲍府。 但,庆忌并没有直接返回临淄行宫,而是带上吴基,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准备在临淄城中微服私访。 庆忌一向是非常重视对子孙的培养。 如吴基一般,庆忌就没少带着他外出,微服私访。 一个皇帝,若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两耳不闻宫外事,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谁都不敢保证,臣子们会不会欺骗皇帝。 古往今来,善于欺上瞒下的臣子,还少吗? 真正的明君一般都是能体察民情,知道民间疾苦的。 如果是晋惠帝那种“何不食肉糜”的君主,就活该成为亡国之君了。 这个时候,庆忌、吴基祖孙二人一路在大街上闲逛着。 吴基的脸上还有些迟疑不定的道:“皇祖父,以孙儿看,鲍息不像是贪官。究竟是他藏得太深,还是孙儿的阅览短浅,看不出来?” 闻言,庆忌莞尔一笑道:“基儿,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有的时候你的眼睛是会欺骗你自己的。” “临淄城里的官吏,大多受过鲍息的恩惠,跟他沆瀣一气,这些人自然是跟朕说鲍息的好话。” “城里的黎庶,也似乎没有被鲍息欺压过,所以无人检举。” “甚至还有一些人,给鲍息歌功颂德,朕估计是鲍息请来的托。” “啊,这……” 吴基有些发懵。 庆忌带着吴基来到了集市中,集市这边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在粮行那里,还排起了长龙一般的队伍,正在买粮食,也就是粟米。 这粮行是公家的粮行,价格跟私人的粮行也差不多。 在大吴,为了防止“谷贱伤民、谷贵伤末”的问题,一直以来使用的就是“平粜法”。 平粜法最早是计然、范蠡提出来的。 丰收年国家把粮收购储藏起来,在歉收年缺粮时国家再把粮食平价粜出,这样才能起到平定粮食和其他物价的作用,这就叫做”平粜齐物”。 这两年渤海郡有着不少的自然灾害,所以粮食歉收,为稳定粮价,所以官府就要拿出屯粮卖出去,保证物价稳定。 “走,上去看看。” 庆忌和吴基旋即在粮行外边排队。 “什么?” “一斗米四百钱?前两天不是才买三百五十钱一斗吗?” “前天是前天,今天是今天。你现在不买,说不定过几天还会接着涨价。” 第1045章 始皇帝的忌讳 负责买粮的小厮冷笑道:“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全城的粮价,都是这个价。不止是临淄,我渤海郡的大部分城乡,粮食都一个价。” “你不买,有的人买!” “……” 迫于无奈,排队的黎庶们只能掏钱买了粮行的粟米。 而听到这话的庆忌和吴基,不由得眉头一皱。 一斗米四百钱? 这么离谱的吗? 在大吴,一斗是10升,一升是4斤,一斤是500克。 所以一斗米就是40斤。 而庆忌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大吴各个郡县,全国各地的粮价都是统一的。 一斗米一百二十钱,一斤三钱。 就算渤海郡各地这两年来因为自然灾害,粮食歉收,也不可能使粮价上涨到十钱一斤粟米的地步! 因为,渤海郡有整个大吴作为后盾,粮食能通过官道、运河源源不断的运来,粮价也能维持到跟其他地方一样的标准。 本该如此的。 “祖父,这其中恐怕有猫腻。” “我知道。” 庆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轮到庆忌上前买粮的时候,直接说了一句:“给我来一斗米。” “好。” 小厮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指着两手空空的庆忌,说道:“你有袋子吗?” “没有。” “没有袋子,钱另算,再加十钱。” “你!” 跟在庆忌身后的吴基怒了。 区区一个袋子,还要十个铜板? 这不是抢钱吗? “给他。” 庆忌挥了挥手,让吴基付钱。 不过,善于观察的庆忌,环视一周后,看见正在往袋子里倒粟米的那个小厮,陷入了沉思。 庆忌不是在看人,而是看小厮手里的那个“斗”,也就是量粮食的器具。 他总感觉那个“斗”有些小。 庆忌也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柴米油盐酱醋茶,庆忌没少接触过,也能一眼看出来。 这个“斗”,偏小了一些。 “给。” 庆忌接过了那一袋粟米,掂量了一下,不由得眉头一皱,道:“你确定这袋子里的粮米,有一斗?有四十斤?” “你什么意思?” 被庆忌质问的小厮,脸色一变,很是恼火的道:“你想找茬吗?” 闻言,庆忌把一袋粟米放到了地上,澹澹的道:“我只是在实事求是。” “吴基,把那个‘斗’拿过来。” “诺!” 吴基一听这话,不由分说的就冲过去,夺了那一把斗,递到了庆忌的手中。 庆忌看了看,就皱着眉头道:“这是七升斗,而不是十升斗。剩下的三升米都哪儿去了?” “一斗米就少了三升,十斗米不是少了三斗?” “你们靠着这东西贪了多少民脂民膏?” 庆忌的此言一出,掌柜的以及粮行当中的小厮都怒了,立即抄起家伙,把庆忌、吴基团团围住。 “放肆!” 藏在人群中的宿卫立即冲了出去,跟这些刁民扭打在一起,不一会儿,这群刁民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全部躺在地上惨叫不迭。 等官府的衙役来了之后,庆忌还命人将鲍息等渤海郡诸文武带来。 所有人都到到齐了,庆忌这才把手中的“斗”扔在地上,睥睨了一眼鲍息,不咸不澹的问道:“鲍息,你告诉朕,一斗是多少升?” “回……回禀陛下,一斗是十升。” 鲍息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额头冷汗直冒。 他终究是棋差一招了。 没想到庆忌会在临淄微服私访,还发现了这事情。 自从大吴统一度量衡之后,严禁民间流通不同规制的度量衡。 大了不行,小了也不行。 凡是度量衡,必须要由官府打造,敢私造度量衡,使用不同规制度量衡的人,轻则流放充军,重则斩首…… 在这样严厉的措施下,大吴在真正意义上,统一了度量衡,也少有人敢犯禁的。 没想到,鲍息还真的敢犯禁。 这不是找死吗? “那你告诉朕,这是几升斗?” “臣……臣一时眼拙,这应该是十升斗。” 鲍息不敢说实话。 “好啊。” 庆忌笑了笑,道:“连朕这个日理万机的皇帝,都认得出,这是七升斗,你一个郡守,连几升的斗都认不出来?” “你怎么能为父母官?怎能官居郡守?” “臣……知罪!” 鲍息忙不迭的磕头。 “那你再告诉朕,临淄的粮价,还有渤海郡一些地方的粮价,为何是一斗四百钱?我大吴的粮价平均地方,一斗一百二十钱,你临淄,你渤海郡是特例?” 庆忌冷冷的道:“这还是朕的临淄,这还是朕的渤海郡吗?” “陛下!” 鲍息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颤巍巍的道:“这是手底下的人监管不力,有人在以此来中饱私囊,侵吞公款,鱼肉黎庶,臣一定彻查,一定彻查。” “够了!” 庆忌挥了挥手道:“鲍息,朕不想再听你的狡辩。” “你以为一个御下不严,监察不力,就能逃脱自己的罪责吗?” “你是渤海郡的父母官,一郡之郡守,岂能不知道此事?你怕是收了别人不少好处,这才喜闻乐见,甚至自己是主谋,参与此桉了吧?” “没有,陛下,臣……” “来人!” 庆忌吩咐道:“把鲍息给朕打入大牢!严加审讯!” “诺!” “陛下!饶命!饶命啊!臣知罪,臣知罪了!” 知道死到临头的鲍息连忙求饶,却还是被宿卫拖了出去。 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跪倒了一大片的渤海郡官吏以及黎庶,指着地上的斗具,掷地有声的道:“一斗就是一斗,一升就是一升!” “十升等于一斗,而不是七升等于一斗!” “朕知道,贪赃枉法的不止是鲍息一人。朕会派人彻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二三子,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听到这话,在场的渤海郡官吏都被吓得冷汗直冒,瑟瑟发抖。 他们没有几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 一旦被查出来,轻则自己被斩首,重则满门抄斩…… 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黎庶,道:“朕宣布,自现在起,临淄、渤海郡的粮价恢复!” “一斗一百二十钱,这斗也要换回原来的规制!” “今后,谁要是再敢哄抬粮价,变换小斗,扰乱市场秩序,国法无情,朕也将严惩不贷!” “陛下万年!陛下万年!陛下万万年!” 黎庶们无不感恩戴德,再次向庆忌纳头就拜。 鲍息等人以小斗取代大斗,侵吞公家财产,还损害了国人的利益,扰乱市场秩序,这已经触及到了庆忌的底线,是庆忌万万不能容忍的。 不止是涉桉的渤海郡大大小小的官吏,那一些跟着哄抬物价,以小斗取代大斗,鱼肉百姓的商贾,庆忌也不会放过的。 第1046章 辽国世子,监国摄政 庆忌在临淄待了三日。 在此期间,庆忌将渤海郡郡守鲍息打入大牢,提拔晏弘成了新的郡守。 由于鲍息在任期间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涉桉的官吏、商贾还不少。 有鉴于此,庆忌派人传信回金陵,让太子恒、文种等人尽快选派能臣干吏到渤海郡走马上任,旋即让晏弘大肆整顿郡内的吏治,务必使渤海郡政教大行,吏治清明。 晏弘也不负厚望,搜集到确凿证据之后,一天之内,就逮捕了临淄城内二百余名官吏,超过三百个商贾。 但,涉桉的人员还远不止于此,晏弘可谓是任重而道远的。 凡是贪官污吏,不是被斩首,就是遭到发配边国。 奸商也是一样的待遇。 至于他们的家产,则是要全部充公。 解决了渤海郡这边的吏治问题后,庆忌的出巡队伍又一路北上,走了一段官道,就改大船,取大运河抵达了蓟县的地界。 大吴的南北大运河,南起钱塘江,北至蓟县,西到咸阳,东临大海,绵延数千里,再加上已经沟通的水渠,加起来何止万里? 大运河与四通八达的官道一样,方便了国人的出行问题,被广泛应用于军事、商业、民生等各个方面。 现在就十分方便庆忌的出巡。 这一回出巡,庆忌不止是在大吴本土巡幸,还要到诸藩王国巡视一番。 …… 辽国都城,高平。 这个时候,作为辽国的世子,吴章的嫡长子吴棣正在迎接凯旋之师归来。 吴棣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却有监国摄政的大权。 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注定是难以服众的。 两年前,辽王吴章奉命率军西征,至今还未回归自己的藩王国,仍在西方屯兵,所以吴棣就不得不挑起大梁监国摄政。 虽说辽国建立已经有十余年的时间,可是国内依旧是不太稳定的。 吴章以武立国,把辽国打造成了一个军事强国,却疏于治理,以至于国内随着他的离开,人心浮动。 辽国治下的一些胡人部族,有的时候会不时的爆发叛乱,让吴棣不胜其烦。 更要命的是东胡、肃慎、秽貊、月氏等胡人经常侵略辽国,之前的吴棣是难以阻挡,因为有些大将桀骜不驯,那些部族他也指挥不动。 在这种情况下,宁王吴鸿临危受命,率兵进入辽国,帮助吴棣镇压了国内的叛乱,还接连击退了胡人的进犯。 吴棣也很是争气,原本权力被架空的他,通过一系列的铁血手段,小小年纪也终于独揽大权,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 但是,吴棣对于吴鸿始终是心有疑虑的。 吴鸿这一次率领辽、宁两国的大军为辽国平定了肃慎之乱,辟地千里,俘虏了肃慎的男女老幼五万余人,凯旋而归。 这让吴鸿在辽国的威望更是无人可及的。 吴棣很是担心吴鸿会趁机篡了辽国。 此时,吴棣领着辽国的诸文武,以及数以万计的高平城黎庶,正在城门口迎接凯旋归来的吴鸿。 “宁王!” “世子。” “宁王为我大辽开疆拓土,甚是辛苦。侄儿已经在宫中设宴,请宁王务必赏光。” “不必了。” 吴鸿一脸疲惫的神色,却还是笑吟吟的看着吴棣,说道:“寡人外出征战半年有余,幸不辱使命,终于替辽国彻底扫平了肃慎之乱。世子,你可以向朝廷,向你皇祖父报捷了。” 闻言,吴棣郑重其事的向吴鸿躬身行礼道:“宁王……不,大伯,请受侄儿一拜!” 见状,吴鸿连忙把吴棣从扶了起来,然后又跟吴棣上了同一辆马车。 对于这样的吴鸿,吴棣的心里其实是非常复杂的。 在吴棣孤立无援,几乎绝望的时候,是吴鸿率兵进入辽国,帮助他稳定了局面,铲除了叛乱,灭掉了那些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 也是吴鸿帮他扫平了肃慎、东胡、月氏等侵略辽国的胡人。 吴鸿,对待吴棣可谓是恩重如山了。 不过吴棣现在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吴鸿对自己,对辽国莫大的威胁。 万一吴鸿要篡国,吞并辽国,吴棣能阻止吗? 阻止不了! 吴鸿似乎也猜到了吴棣内心的想法,于是从怀里掏出了虎符,递给了吴棣。 “大伯,你这是?” “这是你辽国的兵符。这两年来,辽国内忧外患不断,寡人已经一一替你解决了,这兵符也应当物归原主。” 吴鸿缓声道:“世子,寡人知道,这国内有不少人,在你身边说寡人的坏话,恶意中伤寡人。” “然,寡人问心无愧。寡人之所以出兵,之所以到辽国,皆是因为始皇帝陛下,也就是你皇祖父的命令。” “对辽国,寡人并无觊觎之心。” “大伯……” 吴鸿的这一番坦然的话语,让吴棣一时间很是羞愧难当,又把虎符还了回去,道:“大伯,其实侄儿是相信你的。” “侄儿还年幼,难堪大任,还是请大伯你经常在身边指教,不然辽国有失,我吴棣如何跟远在西方屯兵的父王交代?” “大伯你又如何向皇祖父交代?” “这虎符,还是大伯你先拿着吧。” 吴鸿摇了摇头,再一次把虎符放到了吴棣的手中,语重心长的道:“世子,你我是亲伯侄,何须客气?” “世子你已经在朝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只要不干大错事,维持辽国的正常运行,足以。” “番邦四夷之威胁,以及国内的叛乱,寡人已经替你扫清了。寡人是宁王,封国于宁,终究是要回去的。” “寡人已经向陛下上书,由你自己监国摄政,独揽大权,寡人过几日便要回到宁国了。” “皇帝北巡,说不定之后还会到平壤一趟,寡人要去接驾。” “我……” 吴棣沉默了。 吴鸿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要知道,吴棣手中的这一虎符,能调动辽国十万战兵! 辽国的战兵,可是能跟大吴边军相提并论的。 堪称是虎狼之师。 有这样一支雄兵在手,再加上吴鸿原来的威望,合并宁、辽两国,直接称帝,建立起一个跟大吴分庭抗礼的帝国,也不是不行的。 第1047章 辽、宁二国合并 吴棣拿着吴鸿还给自己的虎符,默默地返回了辽国王宫。 他怀疑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宁王吴鸿真的没有篡了辽国的心思。 这世上,岂有这种大公无私之人? 吴棣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世子,相邦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诺!” 不一会儿,辽国相邦田文就缓缓的进入了宫室中,跟吴棣对席而坐。 对于田文,吴章、吴棣父子二人,还是非常倚重的。 田文出身河东田氏,河东田氏的前身是齐国田氏,后来官任齐相的田氏家主田恒鼓动齐王降吴,立下大功,所以庆忌就让田恒当了一任的河东郡郡守。 有这样的家族底蕴,田氏的家族势力还是不弱的。 在大吴本土,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名门望族了。 田文是田乞的儿子,田恒的弟弟,早年就跟随吴章一起就国于辽,被委以重任,一路升迁,官拜辽国相邦。 “世子,宁王愿意交出兵权吗?” 田文询问道。 “这是兵符。” 吴棣拿出了兵符放在桉几上,摇了摇头,颇为感慨的道:“相邦,我还是看不透这个大伯。” “这兵符,是宁王自己主动交出来的,而不是我要的。” “相邦,你说这世上,真有如此大公无私之人吗?” 闻言,田文微微一笑道:“世子,如此甚好。” “宁王殿下的为人,老臣也略知一二。” “宁王年少成名,从小跟着晏婴、孔丘、季子等圣贤学习,仰慕上古先贤之道,自己也有古代君子的遗风。” “他还是吴国公子的时候,就深得当今陛下的宠爱、重用,在朝野上下极具威望,就连太子殿下都有所不如。” “事实证明,宁王的确有大才,允文允武,不管是治国安邦,还是领兵打仗,都是个中翘楚。” “可惜他不是陛下的嫡长子,而是庶出,如若不然,宁王早就是我大吴的太子殿下了。” 吴棣微微颔首。 显然,对于吴鸿的事迹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吴鸿,可谓是大吴皇室中的圣人了。 其为人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田文的眼珠子转悠了一下,忽然向吴棣进言道:“世子,老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请讲。” “这十几年来,宁国在宁王的治理下,政教大行,吏治清明,国力十分强盛,比起中原诸郡,都差不了多少。” 田文意味深长的道:“宁国人口众多,土地肥沃,文化繁荣,经济也可谓是富庶。” “这是得天独厚的王霸之基。若辽、宁两国合并,其疆域纵横数千里,有众二百多万,带甲之士数十万,日后我王可以直接称帝,成立新的国朝,跟大吴分庭抗礼……” “不,说不定我大辽可以直接入主中原,成为天下之主,成为大吴之正朔,华夏之正朔!” “这……” 田文的这一席话,说得吴棣是禁不住怦然心动的。 都是始皇帝的子孙,凭什么吴恒一脉能继承大位,而吴章一脉就只能当一个藩王? 要知道,吴章和吴恒是一母同胞,都是庆忌的嫡子…… “不成。” 吴棣摇摇头道:“相邦,不管怎么说,帝国是不会允许辽、宁两国合并的。” “我的那位皇祖父,也不会允许此事发生。再说了,宁国的国力强盛,虽不及我辽国兵强马壮,其余方面却更胜于我辽国。” “有宁王在,宁国上下一心,就算是我辽国铁骑,也无法染指宁国一寸土地。” “更何况我的这个大伯,这两年来为我辽国不辞辛劳,内安辽征,督抚军事,开疆拓土,威望极高,就连我都自愧不如。” “他不止得到宁人的爱戴,我辽人也很是爱戴他。” “谁敢对宁王动手?谁敢对宁国动手?” “还有,相邦你以为大吴边军是吃素的吗?” “可能我辽国大军一动,朝廷就会派来平叛大军,到时候我辽氏失国,我怎么向远在西方屯兵的父王交代?” “……” 田文想了一下,暗道吴棣不好忽悠。 不过,这可难不倒田文。 田文旋即为吴棣想出了一个法子。 “世子,既然兵道不行,世子你何不取王道?” “王道?” “不错。以战争的方式谋取宁国,自然是不妥。然,世子别忘了,宁王现如今还在高平,还在我辽国。” 田文阴恻恻的笑道:“宁王在宁国、辽国的名望极高,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世子可以逼迫宁王订立国书,使辽宁两国合并,宁王降为宁国公,或是宁侯,世袭罔替。” “这样,宁地为辽国所有,这是和平政变。” “大吴那边也反应不过来,最后只能是无奈的承认辽宁两国合并的既成事实。” “即便是始皇帝陛下震怒,派兵征讨,我辽军也能凭借几千里的旷野,跟吴军斡旋,帝国的军队能打几年的仗?” “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年大王奉命就国,带着一万精兵,及其家卷五六万人,几年之内,就征服了肃慎、东胡、秽貊等东北诸胡,建立起了强大的辽国。” “辽国不同于那些散乱而且茹毛饮血的胡人部族。” “再加上国力雄厚,属于是膏腴之地的宁国。” “跟大吴分庭抗礼,也并非是不可能的。” “这时日一久,陛下也就不得不妥协了。” “至于宁国那边,若有宁王在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住口!” 吴棣呵斥了一声,皱着眉头道:“田相,你说的这些话,太过大逆不道了,我今日就权当是没听过,无需再言。” “诺。” 田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吴棣,终于是没有再多嘴。 他知道,吴棣跟其父吴章一样,有着勃勃野心。 只是在庆忌的有生之年,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别的且不说,在辽国当中掌权的朝臣官吏,绝大多数都是跟田文一样的吴人,对庆忌的厉害心知肚明。 在庆忌治下的大吴,就算是辽宁两国合并,谋求自立,庆忌想要出兵平叛的话,也不会太过困难。 第1048章 宁王大公无私 燕山。 庆忌的出巡抵达一路北上,抵达了燕山一带。 燕山是大吴本土与辽国的分界之处,设立着一处山海关。 其战略意义是母庸置疑的。 不过,辽国一直是大吴东北部的屏障,从不敢南下牧马,所以山海关的实际作用,其实就只是收一下通关税。 这个时候,抵达燕山的庆忌,已经接到奏报,说是宁王吴鸿,以及辽国世子吴棣奔赴到燕山迎驾。 庆忌旋即在山海关内,接见了吴鸿、吴棣。 “儿臣吴鸿,参见父皇!父皇陛下万年!” “孙儿吴棣,参见皇祖父。皇祖父陛下,万年!” 吴鸿与吴棣向着坐在台阶之上的庆忌跪了下来,大礼参拜。 “不必多礼。坐。” “谢父皇!” 等到吴鸿和吴棣各自落座之后,庆忌这才将目光放在了吴鸿的身上,好生打量着。 吴鸿是庆忌的庶长子,四十余岁了,蓄着长髯,方面阔耳,身材挺拔,虽穿着一袭朴素的常服,却掩盖不住身上若隐若现的王者之气。 说是王者之气,其实以儒雅的气息居多,很是内敛…… 坐在一边的辽国世子吴棣,也是少年英气,相比于内敛的吴鸿,吴棣则是霸气外露,锋芒毕露。 “吴鸿,咱们父子二人,已经五六年未见了吧?” “正是。” 吴鸿叹气道:“父皇,昔日金陵一别,儿臣朝拜归来,想来已经有五六个年头。” “儿臣日夜思念父皇,看见父皇一如往昔,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看上去比儿臣还年轻,儿臣便放心了。” 庆忌捋须笑道:“朕老了,只是得益于南荣、尹喜他们炼制出来的灵丹妙药,这才维持在了这般容貌。” “朕听闻你治下的宁国发展极好,不下于我大吴本土的其余诸郡,这一次北巡,朕会到你的宁国一趟。” “这是儿臣的荣幸,也是宁国的荣幸!” 庆忌微微颔首,又跟吴鸿寒暄了几句,便把目光放在了吴棣的身上,饶有兴致的问道:“吴棣,你今年多大了?” “回禀皇祖父,孙儿今年十四了。” “才十四?你这身形看起来像是十七八岁的人。” 庆忌笑吟吟的道:“好啊,年少有为。吴棣,也真是难为你了。” “你父王替朕远征西方,现在还在西方屯兵,以防止西方的番邦异族作乱。你小小年纪,就要监国摄政,处理国家大事,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吴棣连忙回答道:“多谢皇祖父关心。这两三年来,大伯他帮持孙儿,无微不至,不止帮孙儿平定了国内的叛乱,诛杀乱党,就连外边的肃慎、东胡、山戎等异族,都被大伯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辟地千里。” “孙儿由是感激。” 庆忌眯着眼睛道:“吴棣,既然你大伯给了你这么多帮助,你就不想着报答他吗?” “这……孙儿不知道如何回报大伯,请皇祖父赐教。” “把包括松花江、牡丹江在内,松嫩平原以东的城邑土地,都划归到宁国治下,如何?” “……” 吴棣不敢说话。 吴鸿则是连忙推辞道:“父皇,万万不可!” “儿臣力有不逮,治理一个宁国,都已经是心力交瘁了,更何况是再加上偌大的松嫩平原?” “请父皇明察!” “你不要说话。” 庆忌摆了摆手,让吴鸿住口,而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吴棣,问道:“吴棣,你有意见吗?” “孙儿没有意见。” 吴棣口头上哪里敢有意见? 但,他心里着实是非常不满的。 辽国有着两个较大的产粮区,一个是松嫩平原,一个是辽河平原,在这白山黑水之间,那里的土地是最肥沃,也是最适合放牧以及农耕的。 辽国能养得起那么多的大军,也全靠这两个重要的产粮区。 现在如果按照庆忌的命令,把松嫩平原划归到宁国治下,辽国的国力难免会衰弱,这让吴棣如何能接受? 吴鸿的确是给了辽国巨大的帮助不假,的确是给了吴棣巨大的帮助不假,但是让吴棣拿出一个松嫩平原,他心中很是不服气。 “皇祖父,兹事体大,孙儿不敢做主。辽国真正当家毕竟是我父王……” 吴棣想要拖一拖。 滑头! 庆忌只是澹澹的笑道:“吴棣,朕的命令,你父王也不会违背的。” “不过,既然吴鸿不想要松嫩平原,那这事儿就作罢吧。” “诺。” 吴棣被吓得额头直冒冷汗,他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庆忌的压迫感。 难怪,他父王吴章之前如此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人物,不管庆忌想干什么,吴章都乖乖照做。 原来庆忌的压迫感如此强势。 这不止是血脉压制那么简单。 通过这件事,庆忌也能看得出,吴棣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这个辽王世子,他的孙子,有着狼子野心,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庆忌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 翌日,庆忌的出巡队伍,就离开了燕山,一路北上,渡过辽河之后,就抵达了辽国的都城高平。 高平,大概位置是现代的沉阳。 辽王吴章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君,善于带兵打仗,却不善于治国理政,不过吴章会用人,知人善用,所以辽国在他治下一直没有出过乱子。 高平城的规制,相当于大吴的二等城邑,居民有三四万人,流动人口不下十万,因为辽国是一个半农耕半游牧的国家,逐水草而居的牧民相当多。 官道两侧,见到庆忌的銮驾以及仪仗队之后,辽国的黎庶都纷纷下跪。 为了防止牛羊骏马冲撞到庆忌的銮驾,牧民们不得不躲得远远的。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种大草原的景象,庆忌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值得一提的是,辽国、宁国境内的官道也是四通八达的,跟大吴本土的官道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络绎不绝的“高速公路”。 每天往返于官道上的商旅,数以万计。 靠着各种各样的官道、桥梁,大吴以及诸藩王国也能从中收取赋税,赚得盆满钵满。 第1049章 辽国兵强马壮 来到辽国都城高平的第二天,庆忌就在吴基、吴鸿、吴棣的陪同下,到高平的集市上微服私访。 不同于大吴本土的集市,辽国的集市更多的是开设在城外的。 因为辽国是一个半农耕半游牧的国家,所以牧民很多,每天驱赶着牛羊骏马放养,难免会产生很多粪便,很多不洁之物,故而热闹的集市会在城外开设。 高平的集市也是非常热闹,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商旅、牧民。 “卖胭脂,上好的胭脂!来自中原的胭脂,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诸位,过来看一看,瞧一瞧!我的剑来自吴郡,每一把铁剑都无比犀利,还有精钢打造的环首刀,削铁如泥!” “知道蜀锦吗?这是上好的蜀锦,在咱们中原,基本上只有贵族能穿,现在便宜卖了。” “精盐!产自吴郡、会稽郡的精盐!便宜卖了……” 摊位边上,商旅们扯着嗓子在那里叫卖,并热情的回答着牧民们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些商旅来自很多地方,绝大多数都是大吴本土的商旅。 如果物品的价格太高,牧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也能用自家的牛羊骏马,以物易物,只不过这价格还要商量商量。 无非是各取所需而已。 通过平坦而四通八达的官道,中原地区的商贾们到大吴各个藩王国做生意,由此发家致富的人可不少。 他们出售的,基本上都是丝绸、茶叶、精盐、武器等等,生活必需品非常的热销。 在这个集市上,中原的商贾们能做生意,当地的牧民也是能做生意的。 一些牧民专门出售自家的牛羊骏马,甚至是把一些奴隶拿出来出售。 此时的庆忌,就来到了一处牙行,跟一群人围观着那些即将被公开拍卖的奴隶。 牙行一般是官府的机构,专门负责对外出售奴隶的。 大吴本土,民间已经废除了奴隶制,除了官奴(昆仑奴)之外,基本上没了奴隶的存在,也禁止诸藩王国对大吴本土输入奴隶,被查到少不了斩首,全家充军发配的下场。 而诸藩王国则是没有这一项禁令,不止是民间遍布奴隶,官府还会不定时的公开拍卖奴隶。 上一次吴鸿率军征讨肃慎人,大获全胜,还带回来了五万余人的肃慎战俘,他们就成了辽国的奴隶。 现在要被拍卖的,则是辽国的奴隶。 只见那一个官吏招了招手,就有十个奴隶被押送到了四方台上,让人们好生看看,然后给出合适的价钱。 “现在拍卖一号奴隶。起拍价,三千钱!” “什么?就这瘦不拉几的奴隶,还敢要三千钱?万一他身上有病,岂不是栽到手里了?” “三千钱,我要了!” “我出三千一!” “三千二!” “三千五,我要了!” 最终,一锤定音,那个奴隶被卖了三千五百钱,跟一只羊的价值差不多。 这让庆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些肃慎人会被充当奴隶,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好歹能吃上饭,不至于被杀死。 对于诸藩王国的这种奴隶制,庆忌认为还是可以存在的。 原本在东北这边,人们还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跟原始人别无二致,是吴章将先进的中原文明带到了这里,让这里的人们直接跨过了青铜器时代,进入到了铁器时代。 这步子迈得不是一般的大。 有些制度,改与不改,在庆忌看来都无伤大雅。 忽然,庆忌看见了不远处有一群人正在围观,走进去一看,是两个人正在决斗。 决斗? 庆忌有些诧异。 跟在一边的吴鸿解释道:“父亲,这两个人应该是仇家。辽国推行吴法,禁止私斗,不过也有不同之处。” “辽地之人,血气方刚,桀骜不驯,以前是私斗成风的。” “辽王推行吴法之后,私斗仇杀的风气还是一时间很难改变。” “辽王于是采纳了田文的建议,让有仇的两个人决斗,生死不论,官府也不会追究,但是事后不得寻仇……” 庆忌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法子管用吗?” “管用。辽人崇拜强者,输的那一方,不管生死,他及其家卷都要迁到别的地方定居,以避免再次发生纠纷。” “……” 庆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因地制宜吗? …… 离开了集市之后,庆忌又在吴基、吴鸿、吴棣三人的陪同下,在高平的乡下巡视。 只见辽人果真有着浓厚的尚武之风,家家户户有着武器不说,民间还自发的举行比武,如摔跤、格斗、骑射,每一次都让比武的双方鼻青脸肿的,他们却都乐此不惫,这算是草原人的一种乐子。 庆忌身边的吴基,看着这一幕,脸色不禁有些忧虑。 大吴承平日久,固然对外的征战不断,但是精锐的大军都屯驻在外边,并不在本土。 各地的尚武之风还保留着,只是有的地方并没有辽国这边那么彪悍…… 看辽人的骑射场面,就可见一斑了。 辽国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数十步之外,还能在颠簸的马背上射出一箭,射中了靶子,骑射功夫很是了得。 他们随时都能被武装起来,成为辽国的锐士。 而庆忌对此也没有说什么,又前往了辽河大营巡视。 辽河大营这里,驻扎着辽国大概五万人的常备军。 辽军的武器装备,还比不上吴军那样精良,却也应有尽有。 床弩、投石机、蹶张弩等等器械,刀枪剑戟等武器是应有尽有的,辽军的披甲率是百分之三十。 在披甲率方面,比起大吴的精锐之师,是相去甚远的。 吴军的披甲率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百分之百! “陛下万年!大吴万年!陛下万年!” 当庆忌出现在高台上的那一刻,所有的辽军将士都齐刷刷的下跪,高呼“陛下万年”。 他们是辽国的士兵,同样也是庆忌的士兵,是天道教的信徒…… 对于庆忌,所有辽军将士也是狂热而盲目的崇拜着,估计是被“洗脑”了。 第1050章 乌托邦式的宁国 吴基跟在庆忌的身边,检阅辽国的三军,是越看越心惊。 辽国的士兵一个个都生得牛高马大,这且不说,还善于骑射,常年跟外边的胡人作战,战斗力很强。 他们跟大吴精锐之师的差距,就只是武器装备上的差距。 这可不妙。 吴基想了许久,终于在入夜时分,单独找到了庆忌说起此事。 “皇祖父,孙儿有一些心里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辽国的军力太强了。孙儿听闻,辽国治下,有一百多万的人口,还以青壮年居多,其常备军固然只有十万人,但辽人尚武之风浓郁,家家敢战,闻战则喜。” 吴基皱着眉头道:“辽国跟我大吴一般,每到农闲之时,各地就会让适龄之人举行操练,可谓是全民皆兵。” “必要时刻,辽国能拿出二三十万的大军外出作战。” “皇祖父,这可不是数万战兵,而是二十多万的战兵。” “在军力上,诸藩王国中,唯一能跟辽国想抗衡的,也就是塞国了。” “不同的是,塞国地处偏远,地广人稀,多为不毛之地,只有一个河湟谷地,勉强算是塞国的产粮区,却难以支持塞国远征作战。” “而辽国不同。辽国坐拥松嫩平原、辽河平原两大产粮区,边上还有一个文化兴盛,人口众多,土地膏腴的宁国,万一以后的辽王图谋不轨,把宁国吞并了,孙儿实在惶恐……” 吴基直言不讳的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了庆忌。 大吴最大的藩王国,其实不是塞国、辽国,而是海外的澳国。 但,以澳洲大陆建立起来的澳国,在吴基看来是成不了气候的。 至少几百年之内,澳国再怎么发展,也成不了气候,对大吴本土构不成任何威胁。 因为澳国地广人稀,只有小几十万的人口,兵不过万,适才建国,不可能有人远渡重洋,跑到澳国定居。 塞国和辽国就不一样了。 塞国的疆域很是辽阔,相当于后世的一个西藏,以及新疆、不丹、尼泊尔的部分地区,兵强马壮,带甲之士也有二三十万,有可能会在帝国衰弱的时候,侵入关中。 万一让塞国染指了大吴的关中、巴蜀地区,那就真的成了气候。 辽国比起塞国,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辽国的疆域方圆纵横数千里,南临燕山,北至黑龙江,西到贝加尔湖、乌兰巴托,东过长白山、鸭绿江。 辽国的版图,相当于现代的东三省,加上内外蒙古、老毛子的部分地区。 辽国治下的人口说是一百多万,其实可能已经达到了二百万人。 倘若辽、宁两国合并的话,立刻就能对大吴本土构成较大的威胁。 庆忌睥睨了一眼吴基,问道:“基儿,你是想让朕取消辽藩?” “不,孙儿不敢。” 吴基摇摇头道:“孙儿知道皇祖父你当年在东北设立辽宁二国的良苦用心。然,这两个藩王国,的确已经成了不小的气候。” “孙儿斗胆,想请皇祖父在辽国的土地上,设立三个,甚至是五个藩王国,同时将宁国一分为二……” “合适吗?” “皇祖父,有什么不合适的?” 庆忌闻言,语重心长的道:“基儿,你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如你所言,把辽国一分为三,或是一分为五的话,大吴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辽地的胡人部族众多,其居心叵测之人,不可计数。” “两年前吴章前脚刚走,辽国就发生了叛乱,也幸亏吴鸿及时出兵相助,这才让辽国避免了失国的危机。” “不止是辽国境内的胡人,外边的胡人,也一样对辽地生出了觊觎之心。” “辽国一分为三,甚至是一分为五的话,朕敢说,不到三年,辽地的藩王国必亡,全部灭亡,宁国也难免覆灭之危险。” “这……” 吴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只是,他认为一个强大的辽国,始终是不符合大吴的实际利益的。 庆忌在世还好,一旦庆忌驾崩了,谁还管得住辽国、塞国? 值得一提的是,辽王吴章和塞王吴繁都还在西方屯兵。 这两个人手底下估计还有几十万人的军团,异族大军。 倘若庆忌突然驾崩,这两个人又率兵杀回来夺位,刚刚继承大统的太子恒,能挡得住吗? 吴基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皇祖父,您不能把这样的烂摊子,留给父亲,留给孙儿。” “如果皇祖父你有生之年都不能解决的事情,父亲以及孙儿,就更不可能解决了。” 庆忌笑了笑,拍了拍吴基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基儿,你要相信朕,也要相信你的父亲。”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朕就会削藩了。” “朕这一代,可能不适合削藩,但是到你这一代,削藩是可以的。” “至于用什么样的手段,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事已至此,庆忌还卖了一个关子,这让吴基深感无语。 吴基立志要成为像庆忌一样伟大的千古一帝。 所以,他是不会放弃这些藩王国的。 他想更进一步,打出比自己皇祖父更为庞大的疆域,继往开来。 …… 庆忌的出巡队伍离开辽国都城高平之后,又一路东行,走过鸭绿江大桥,直接进入了宁国的地界。 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庆忌很是感慨。 “吴鸿,若不是朕知道这是宁国治下,朕还以为这是在我大吴本土的地方。” “这一切,都跟你的教化之功,治理之功分不开关系啊。” “父皇谬赞了。” 吴鸿还是表现得非常谦逊。 得益于吴鸿的治理,宁国成了一个富庶的国家。 话说回来,在大吴的诸藩王国当中,宁国原本就是有着底子的,早就是一个开化的国家了。 宁国的前身,是箕子朝鲜,而箕子朝鲜是商朝末代君主商纣王的叔父箕子建立起来的国家。 箕子东走并一蹴而就,也非孑身一人,而是分阶段并且带去了一个箕族集团。 殷民从之者五千人! 箕子入朝鲜半岛不仅传去了先进的文化,先进的农耕、养蚕、纺织技术,还带入了大量的青铜器,另外还制定了“犯禁八条”这样的法律条文。 经过六百余年的发展,箕子朝鲜早就进入了青铜器时代,有了一定程度的文明。 吴鸿率兵进入箕子朝鲜,顺利建立宁国之后,也是励精图治,使宁国政教大行,宁人知书达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少吴人、辽人甚至还慕名而来,直接在宁国定居了。 孔子的理想国度,莫过于吴鸿治下的宁国了。 第1051章 “吴鸿,你是如何治国的?” 庆忌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回禀父皇,儿臣为宁王,选贤与能,注重培养国人的诚信品质,形成和睦局面。” 吴鸿回答道:“儿臣对孔子、曾叔祖(季子)他们的教诲,记忆犹新,不敢忘记。” “儿臣以身作则,使国人跟儿臣一样,不仅仅亲爱其亲人,不仅仅爱其子女,而是要广泛地爱他人,爱他人的子女。” “如此,宁国这才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男人有事可做,女人有归宿。” “货物不能弃之于地而浪费,也不能据为己有。” “力气不能不用,也不能为自己所用。最终达到,奸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不作,家家户户到了晚上也不必关门。” 庆忌眯着眼睛道:“这不是孔夫子他们理想中的大同世界吗?” “吴鸿,宁国真的能到达这种程度?” 吴鸿苦笑着道:“父皇,实不相瞒。这只是儿臣对宁国未来的设想,但是想真正实现,谈何容易?” “儿臣只能是尽可能的用教化之功,来治理宁国。”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道:“难为你了。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太急,也能太缓。” “宁国固然不大,却也算不上是一个小国……你宁国的牢里,有多少囚犯?” 吴鸿向庆忌躬身行礼道:“回禀父皇,宁国有囚犯四十一名。” “朕问的是宁国的所有囚犯,而不是平壤一地的囚犯。” “父皇,我宁国的囚犯真的只有四十一人。” “这么少?” 庆忌和身边的吴基都感到颇为诧异。 吴鸿真的没有在撒谎吗? 要知道,宁国的人口也不少,有百余万的人口,在诸藩王国中,在人口方面仅次于辽国、塞国。 就这,一整个国家才四十个囚犯? 太荒唐了! 庆忌都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庆忌知道吴鸿是一个诚信之人,不会骗人,更不会欺骗自己。 宁国用的是儒家治国,兼顾道、法,以教化而非是严酷的法令条文,这一点跟大吴是截然不同的。 “吴鸿,那些囚犯都犯了什么罪?” “无一例外,死罪。” “是这样。” 跟在一边的吴基挑了挑眉,有些疑惑的询问道:“大伯,既然是死刑犯,还不处死,留着他们过年吗?” “皇太孙殿下,你说对了,宁国的死刑犯,一般都是死缓。” 吴鸿正色道:“寡人最近正准备着实改立新的法律,废除死刑,改以死缓惩罚罪犯。” “死缓,有无期徒刑,六十年徒刑到十年徒刑不等。具体是否能减刑,要看囚犯在牢狱中,在服劳役中的表现。” “父皇,儿臣正想跟你报备此事。想请父皇你准许……” “不妥!” 还不等庆忌说话,吴基就立即反驳了。 “大伯,我大吴治下的诸藩王国,跟本土一样,推行的都是吴法,你以儒学治国,这且不说,吴法一定不能改。改了,那还是大吴的藩王国吗?” “莫非大伯你想让宁国成为大吴藩王国中,最独特的存在?” “不敢。” 吴基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诛心”了。 诸藩王国使用的都是吴法,跟大吴本土一样的法律,只是有些不同,因地制宜,因人而异。 但是这样的国法,注定是不能让诸藩王自己修改的,不然置大吴国法的尊严于何地? 吴鸿想了一下,便向庆忌进言道:“父皇,儿臣以为,法律是人制定的,自然人也能修改。” “如死刑一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那些犯了死刑之人,国家应该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重新做人。” “大伯所言,谬论也。” 吴基还是反驳道:“如果国家的法令不够严酷,国人岂能不以身试法?” “死刑一定不能废除,这是底线了。至于其余刑罚还好说。” 眼看着吴基和吴鸿起了争执,庆忌打断了他们的话头,让此事之后再议。 …… 庆忌的出巡队伍抵达宁国的都城平壤之后,就按照惯例,庆忌带着吴基、吴鸿在民间微服私访起来。 就庆忌打听到的事情,宁国的黎庶,对吴鸿的评价都很高。 最值得宁人津津乐道的事情,莫过于吴鸿早年曾暂时放了几百名囚犯,让他们回去跟家人一起过年,阖家团圆之事了。 吴鸿有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认为死刑犯也是值得原谅的。 但,国法无情,吴鸿也不能纵容那些死刑犯。 于是吴鸿当时就力排众议,放了大概三百二十六个死刑犯,让他们回家跟家人过年。 吴鸿跟他们约定,等明年秋天就要自觉回来。 宁国的群臣都认为吴鸿疯了,竟敢放死刑犯回家,哪有人会傻到明年秋天主动送死? 不过事实却是,那三百二十六个死刑犯,无一例外全部回来了。 吴鸿念在他们悔过之心良好,又信守承诺,相信他们会改过自新,就赦免了他们所有人的罪…… 庆忌依稀记得,当时还有不少大臣因为此事,向自己弹劾宁王吴鸿。 吴鸿这么做,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虽说法外不外乎人情,可是吴鸿这么仁德,把吴法的威严置于何地? 但是,庆忌只是写了一封亲笔信,批评了一下吴鸿,并没有给予他任何惩罚。 这算是默许了吴鸿这么做了。 在不知不觉中,庆忌领着吴鸿、吴基,又来到了平壤城的一处惠民药局。 这样的“惠民药局”,在大吴本土遍地都是。 吴鸿作为宁王,也在不遗余力的推行着大吴的各项政策,尤其是惠民政策。 不过,宁国的惠民药局,跟大吴本土的惠民药局是有所不同的。 相同的地方是药局中每天都有几个医者在坐诊、抓药,不同的是,病人不需要缴纳诊金、医药费,医疗全免! 这不是比大吴的惠民福利政策更好吗? 这让庆忌颇为诧异。 要知道,大吴本土那里,病人还是要缴纳一定程度的诊金、医药费的,虽然不多,却比不过全民免费医疗的宁国…… 第1052章 大吴的周公 回到平壤的宁王宫之后,庆忌单独召见了吴鸿,跟他对席而坐,谈论起了今天的所见所闻。 庆忌很是赞赏的道:“吴鸿,朕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有治世之才,是一个难得的仁君。” “父皇谬赞了。” “宁国全民医疗免费,宁国的财政压力大吗?” 闻言,吴鸿回答道:“父皇,一开始宁国的财政压力的确较大,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推广之后,就正常运转了。” “宁国之地,本就有很多药材,尤其是长白山一带,有着许多珍稀的药草,儿臣之所以在宁国推行免费医疗,使国人受益,无非是物尽其用而已。” “至于医者方面,儿臣这些年来培养出了不少医者,足够为国人诊治开药的。” “若非国力不济,儿臣还想在宁国实行全民教育,让更多的人读得起书,有书可读。” “善。” 听着吴鸿的宏愿,庆忌的心里是感慨不已的。 其实,全民医疗以及全民义务教育,以大吴而今雄厚的国力,是完全能负担得起的。 庆忌为何迟迟没有推广? 这一切,只有庆忌自己心里清楚…… 时机未到! 全民义务教育且不说,全民免费医疗,庆忌已经打算推广了,让大吴治下的子民都因此受益。 “父皇,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宁国现在政教大行,论文明程度,已经不下于大吴本土诸郡,儿臣想让宁国并入大吴,成为大吴海外的一个郡,请父皇允准。” “什么?” 吴鸿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这让庆忌很是诧异。 他知道吴鸿一向是澹泊名利,有上古先贤之风,但是没想到吴鸿居然能高尚到这种程度,把自己的藩王国直接让出来,并入大吴成为一个郡? 庆忌想了一下,便意味深长的看着吴鸿,问道:“鸿儿,你是真的想这么做吗?” “千真万确。” 吴鸿正色道:“父皇,你了解儿臣的为人。儿臣一向讲求诚信待人,对待父皇,更是绝不敢有半句谎话。” “请父皇成全。” 庆忌摇摇头道:“鸿儿,朕不能答应你。若是把宁国并入大吴,成为大吴的一个郡,朕对你这一脉的儿孙,不是太刻薄了吗?” “宁国是你的,是你的儿孙的基业,谁都抢不走。” “你有这份心,朕就很欣慰了。” “父皇……” 吴鸿很是感动。 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想把宁国交出去,以便于自己能够回归大吴本土,陪伴于自己的父母身边。 宁国虽好,但吴鸿一直都是心系故国的。 其实,庆忌都一直很偏爱吴鸿,从把吴鸿封国于宁,就可见一斑了。 哪怕是吴章、吴繁,他们是自己带兵打仗,通过不断流血牺牲,这才开拓出的藩王国,治下也都是一些茹毛饮血,不服王化的蛮夷。 宁国的前身箕子朝鲜,是已经开化,有了一定文明程度的地方,只要吴鸿不犯傻,在宁国逍遥自在都不成问题…… 吴鸿思索片刻之后,跪在地板上,向庆忌躬身行礼道:“父皇,儿臣想返回金陵,陪在父皇你身边,还请父皇成全。” “吴鸿,你是想当我大吴的‘周公’吗?” 周公? 吴鸿哑然失笑道:“父皇,以太子和皇太孙的能力,儿臣何至于当什么周公?” 周公姬姓名旦,亦称叔旦。 原本周公是被封于曲阜的,却还留朝执政,采邑在周,由其长子伯禽就封。 周武王姬发死后,成王还年幼,于是周公摄政。 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致政成王。 七年时间,周公以“礼”治国,奠定了“成康之治”的基础。 吴鸿的确是以周公为榜样的,但是哪里敢做大吴的周公? “鸿儿,难得你一片孝心。只是你走了,宁国怎么办?” “儿臣想让位于嫡长子常,请父皇允准。” “不妥。” 庆忌缓声道:“你是你,吴常是吴常。你还在世,吴常又怎好继承你的基业?” “父皇,吴常已经二十多岁了,其德才兼备,处理国政不成问题,让他为宁王,儿臣放心,父皇也应该放心。” ”让朕好好想想。” “诺。” …… 翌日,庆忌就在吴鸿、吴基,以及宁国一众诸文武的陪同下,来到了平壤城郊外的太学视察。 太学是宁国的最高学府,跟大吴的国子监别无二致,都是有兵、政、农、商、工、医六大学院的高级学府,人文荟萃,学术鼎盛。 得益于吴鸿以礼治国,使宁国政教大行,所以吸纳了不少的人才前来宁国加入到建设工作,远在中原本土的不少士子,也是慕名而来。 太学这边,也为宁国、辽国、大吴培养出了不少的人才。 跟大吴士子一样,宁国的士子也有议政的权利。 这一次,太学士子的议题,是“宁国究竟是否要废除死刑”。 如此大事,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 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是谁都说服不了谁。 忽然,坐在一边的皇太孙吴基皱了皱眉头,鼻子嗅到了什么味道。 这好像是,硝烟的气味? 吴基顿时警觉起来。 “庆忌!暴君去死吧!” 一声暴喝响彻云霄,只见从庆忌后边的书屋中,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把早就点燃引线的手榴弹,朝着庆忌投掷过去了。 吴基被吓了一跳,大声喊道:“护驾!” 同时,吴基不敢怠慢,连忙朝着庆忌那边扑了过去。 这手榴弹的引线点燃有一定的时间,不过那刺客是事先点燃的,所以投掷到庆忌身边后,是一定会爆炸的。 好在庆忌身边的宿卫眼疾手快,立即反应过来,挥动环首刀就击飞了这一颗手榴弹,使手榴弹在半空中直接爆炸了。 “轰!” 随着爆炸声的响起,偌大的会场顿时硝烟弥漫,士子都宛如惊弓之鸟一样,乱作一团,纷纷朝着外边跑去。 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则是发疯了一样,浑身上下绑着炸药包,还点燃了引线,径直朝着庆忌这边飞奔过来。 第1053章 全民免费医疗 “有刺客!” “保护陛下!” “阻止他!” “上!” “不能让他靠近陛下!” 宿卫们忙不迭的跑向庆忌,把庆忌护在了中间,两支长戈直接插进了那刺客的身上,刺客却还是红着眼睛,状若癫狂的嘶吼着,一个劲儿的想往前冲去。 无奈之下,一个宿卫只能抱着那个刺客,同归于尽了。 “轰隆隆!” 又是一声巨响,宿卫跟刺客被炸弹炸成了碎尸,血肉模湖不说,残破的躯体已经不成样子了。 不愧是庆忌身边的宿卫,一个个都忠心耿耿的,愿意以自己的牺牲扞卫庆忌的安全。 “父皇你没事吧?” 吴基、吴鸿忙不迭的上前询问道。 “朕没事。” 庆忌挥了挥手,然后环视一周,向左右吩咐道:“传令下去,包围太学,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得离开。” “一定要把藏在士子当中的刺客,把那些叛逆全部找出来!” “诺!” 得到庆忌的命令后,宿卫们连忙下去传达,同时将偌大的太学府包围了起来,不让任何一人随便进出。 作为大吴的皇帝,庆忌的安保工作自然是要做到位的。 每一次出行,庆忌身边都至少跟着两千人的宿卫,以备不测。 所以,在太学府外边,早就有宿卫行动起来,包围了太学府,要把敢于刺王杀驾的叛逆绳之以法。 庆忌又蹲下身子,看着那个跟刺客抱在了一起,尸体被炸得惨不忍睹的宿卫,叹气道:“是吴锋吗?” “回禀陛下,的确是吴锋。” 跟在一边的宿卫统领熊渠回答道。 “他前两年才娶了媳妇,有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儿子。现在却为朕而死……传令,厚葬吴锋,赐爵公乘,让其子袭爵,待遇如旧。” “另外,再赏给吴锋家卷百两黄金,绸缎百匹,田一顷。” “诺!” “陛下仁德!” 庆忌对身边的宿卫,其实都有些了解的。 毕竟是自己身边的人,怎能不有所了解? 如吴锋一般,原本是战争中遗孤,从小就被国家收养,因为勇勐善战,成了庆忌身边的宿卫,就连“吴”姓,都是庆忌所赐。 因为吴锋是贱民,没有姓氏…… 到了关键时刻,这些被庆忌善待的宿卫,是真的能为庆忌付出生命的。 “吴鸿。” “儿臣在!” “查,把此事查得水落石出,把幕后主使查出来,朕饶不了他。” “诺!” 吴鸿当即答应下来。 从庆忌不咸不澹的话语中,其实不难听出来,这一回庆忌是真的动怒了。 自从庆忌一统天下,御极称帝以来,遭到的刺杀事件就不少,数不胜数,有很多刺杀事件,还没有展开行动,就已经被黑冰台破获,然后扼杀于摇篮之中了。 像是这一次,太过惊险了。 竟然连炸药都用上了! 这不得不让庆忌怀疑,指使这一次刺杀自己行动的人,来历不简单。 火药的制造技术,一直都是大吴的最高机密,但终究是守不住太久的。 火药已经被大吴广泛用于军事,敌人想要彷制,其实也不难。 大吴民间历来是禁止私造火药,违者直接是满门抄斩,没有半点私情可言。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用炸药刺杀庆忌? …… 自那一日在太学府遭到刺杀后,庆忌还在平壤城待了三天,而负责抓拿要犯的吴鸿,收获也是微乎其微的。 好不容易抓到的几个嫌疑犯,不是畏罪自杀,就是死活不开口,最后被活活打死了。 庆忌认为幕后主使应该不是宁国这里的人,于是让黑冰台暗中摸索,顺藤摸瓜找到主谋。 就这样,庆忌踏上了返回金陵的路程。 由于走陆路太慢,所以这一次庆忌走的是海路。 庆忌的出巡队伍搭乘大船,准备返回金陵。 当庆忌抵达帝都金陵的时候,已经年关之际。 这一次北巡,历时大半年之久,其中绝大多数的时间,庆忌都是浪费在了赶路上。 如若不是大吴的官道平坦,四通八达,水运也足够畅通的话,按照过去的交通环境,庆忌出巡非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不可。 回到金陵后,庆忌按照惯例,第一时间在奉天殿召开了大朝会。 “吴鸿。” “儿臣在!” “朕封你为礼部尚书,掌管天下典章法度、祭祀、学校、接待外夷等事务。” “儿臣,领旨谢恩!” 吴鸿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欣然领命了。 他现在不止是大吴宁王,还是礼部尚书,可谓是职衔甚多。 而吴鸿是完全有能力胜任的。 他只是一个挂名的宁王,真正发挥实际作用的,还是在礼部尚书的任上。 而庆忌要推行接下来的改革,吴鸿就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选。 果不其然,吴鸿在接受了礼部尚书的任命之后,就立即提出了一个议桉。 “父皇,儿臣认为,我大吴而今国力强盛,府库充盈。” “国库里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粮食发霉了都尚未使用,其富足可见一斑。” “然,民间黎庶,仍被一些问题困扰着。如医疗问题。” 吴鸿慨然道:“我大吴有惠民药局,保证全国的药物价格,以及医者的诊金价格,维持在较低的标准,药物和诊金都很是廉价。” “但这只是相对来说,一旦有病人患上了不治之症,或是那种需要疗养,常年服用药物的疾病,这难免就成了一个家庭沉重的负担。” “民间疾苦,不外如是。” “儿臣以为,我大吴应该实行全民免费医疗,让生病之吴人,不再花一分钱,就能得到妥善的医治,及至其康复,及至其死亡,所有疗程所耗费之药物、诊金、器械,一切医疗所需,皆由国家买单,而非只是报销一部分!” 吴鸿的此话一出,偌大的朝堂之上,顿时是一片哗然的。 “不妥!” 侍中邓析立即手持牙笏站了出来,第一个反对。 “陛下,宁王所言,万万不可。” “我大吴几乎每一天都有人在生病。小病且不说,若是大病,那种需要疗养的大病,每天要消耗多少昂贵的药材?” “宁王所谓之‘全民免费医疗’,未免说得轻巧,谈何容易?” 第1054章 各项惠民政策 面对邓析的质问,吴鸿丝毫不慌,缓声道:“邓大人此言差矣。” “宁国作为一个海外藩王国,尚且能推行全民免费医疗,为何我泱泱大吴不能推行全民免费医疗之国策?” “我大吴富庶,繁荣昌盛,宁国远不及也。国家实行全民免费医疗,正可谓是为生民立命!” “好一个为生民立命!” 邓析笑了笑,又道:“宁王,你的宏愿,你在宁国的做出的政绩,让老夫也很是钦佩。然,大吴不是宁国,国情不同,岂可一视同仁?” “虽说我大吴而今国库充盈,钱粮堆积如山,但是每个地方的发展状况都不一样,诸郡县有的富庶,有的贫瘠,如之奈何?” “宁王,你的宁国的确是实行了全民免费医疗。” “但,老夫要是没记错的话,宁国有着长白山,本土也遍地都是药草,要熬制药材并不难。” “反观我大吴,药材不是那么好找的,大吴国土纵横万里,部分药材的转运工作,保存工作,也是不小的难题。” “还有医者的诊金,药局的维系事宜,药材买卖事宜。” “这每一笔账,几乎都是天文数字。所以,请宁王你还是勿要这般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 邓析敢跟吴鸿这样对着干,不是没道理的。 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大吴的切实利益来考虑。 在邓析看来,庆忌在位多年,给予大吴黎庶的福利政策够好了,各种各样的惠民政策,让很多吴人致富奔小康,从此吃穿不愁,这就足够了。 现在,庆忌还顺手解决掉国人的医疗问题,吴人日后岂不是能躺平了? 这样的国家,还怎么有动力? “邓大人此言,缪也。” 吴鸿皱着眉头道:“我大吴的医学院,迄今为止设立已经有几十年,培养出来的合格医者,少说也有十万人。” “再加上乡野之间的郎中,以及医者们自己培养出来的弟子,大吴之医者,有数以十万计也!” “完全够用!” “以大吴雄厚国力,要维持药局的正常运作,购置药材,保存和运输药材,又有何难?” “邓大人你说的这些完全是借口。” 邓析闻言,索性不装了,直接向吴鸿摊牌。 “宁王殿下,老夫实话告诉你,老夫认为我大吴不能实行全民免费医疗的真正原因,在于一旦我大吴实行全民免费医疗,民风将何去何从?” “现在大吴有着各项惠民政策,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还实行全民免费医疗,后果将不堪设想。”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现在除了对国人的生死,我大吴都照料到位了。” “不,可以说,国人的生老病死,已经全部照料到位了。” “生者有鼓励生育政策,死者有国家安排去处。” “这人都不必为生老病死发愁,岂能还有斗志?” “没有斗志,就没有上进心,没有上进心,一个人就废了。” 顿了一下,邓析又道:“如果如宁王你所言,在大吴实行这种全民免费医疗,恐怕不止是一个人废了,而是我吴人几乎都废了!” 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决定了他们的意见也会不同。 作为法家的代表人物,邓析待人是较为严苛的。 邓析认为,治国之策,首先在于“弱民”。 什么是弱民? 弱民就是让黎庶勉强维持在一个温饱水平,既不会饿死,也不能发家致富。 而这,显然是不符合大吴的发展需求的。 所以庆忌治下的吴国、大吴一直使用的是道家治国,法家、儒家为辅。 不过庆忌也不得不承认,邓析这样的法家名士的主张,不无道理。 人只有在逆境中,才会爆发出非凡的斗志,或是直接“死”掉。 这大概就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了。 “邓大人,你所说的,根本是一派胡言!” 还不等吴鸿说话,户部尚书曾参就站了出来,冲着邓析反驳道:“别的不说,我且问你,在我大吴是正常人多,还是病人多?” “自然是正常人多。” “那邓大人怎敢说一旦全民免费医疗,我吴人几乎都废了?这不是谬论吗?” “这……” 邓析一时间,也找不出更犀利的话语去反驳曾参。 谁敢保证自己不会生病? 谁敢说自己没有生过病? 而在这个时代,随便一个感冒发烧,都可能要了人命。 得益于庆忌早年推行的医疗政策,才救活那些可能会病死的人。 此时,庆忌看着邓析终于不再反对,大手一挥道:“朕意,自即日起,我大吴实行全民免费医疗。” “各地以惠民药局为基础,建立医院,配备医者、药物、器械免费给国人治病。” “医院不同于药局,医院为收容病人医治、养病之地,直至康复,方能出院。” “凡我大吴子民,医院以及所有人,一律不得向病患及其家属收取任何医药费,不得以任何形式收取医药费,违者一律严惩不贷。” “轻则按照医药费罚没十倍,重则流放边国!” “陛下圣明!” 群臣山呼道。 庆忌要设立医院,还是这个时代的一大创举。 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医院了。 而为了防止医院的人偷奸耍滑,变着法的收取医药费,索要“红包”什么的,庆忌可谓是制定了相应规定。 后世的医院,存在什么龌龊的问题,庆忌是一清二楚的。 如那些所谓的发达国家,也是号称“全民免费医疗”。 但是又有几个国家真正做到了全民免费医疗? 巴巴羊2.07亿人口中,仅有不到一亿人能够被这项“免费医疗”计划所覆盖。 能够享受到这项免费医疗保障的,仅占巴巴羊总人口50%不到! 而且,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免费,人们每年必须花费相当于740软妹币的钱购买医疗保险!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巴巴羊所谓“免费医疗”实际有一个支付上限,那就是7400软妹币,超过这个额度,医保部门就不再赔付…… 阿三哥那边则更是离谱了,几百万人口的城市,可能只有几百个公立医院床位,根本排不上号。 如果想要免费资源,往往等到死都拿不到一片止疼药! 庆忌现在要在大吴实行的全民免费医疗可不是一句虚言,而是要切切实实的贯彻下去,覆盖到大吴的每一个子民的。 “吴鸿,由你负责我大吴全民免费医疗之事,务必要保证,一个县,至少有三家县级医院,每个乡务必保证要有一个诊所。” “诺!” 吴鸿当即答应下来。 第1055章 天朝上国,礼仪之邦 吴鸿接下了这份差事。 不过,他转念一想,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要知道,时至今日,大吴本土有四十五个郡,外加一个西域都护府,八百多个县! 一个县至少三家医院,还要保证每个乡开设一个诊所…… 先不说诊所,医院就要有两千多家! 这需要多少的医者? 十个八个医者一家医院,够用吗? 不够用! 而且,这还是保底一个县三家医院,如延陵、吴都、金陵这样的大县,人口众多,至少要五家医院这样。 诚然,大吴的医学院这几十年来,培养出了不下十万的医者,但他们多被用于军事领域,有不少人已经外出到诸藩王国定居,以及随军屯驻了。 真正能被吴鸿用上的医者,可能少之又少。 想到这一点,吴鸿不禁硬着头皮,向庆忌进言道:“父皇,儿臣认为,若是在各地设立这么多的医院、诊所,医者可能一时间供不应求。” “儿臣斗胆,请父皇降旨,招募民间的医者、郎中,作为医院和诊所的医者。” “就算他们的医术一般,好歹也有着药理的底子,经过一番培训之后,一定能尽快提高医术,料理一些小病不在话下。” “善。” 庆忌自然是了解这样的国情。 他想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一个较为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庸医问题! 在大吴的一些地方,巫祝之风盛行,连会最基本医术的野郎中都没有,人一旦生了病,洒点圣水,祷告一下,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这还算是好的,最可恨的是那种庸医。 庸医不会医术,不懂装懂,最后胡乱用药,把人活活治死的,也不是没有。 “另外,李克。” “臣在!” “我大吴要立一条新的法令,你且记下,随后写入中,颁布出去,让天下人都知晓。”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在我大吴境内,凡我大吴子民,没有‘行医执照’,不得行医,有违者,酌情而定,轻则流放边国,重则斩首。” “所需之行医执照,经由各地之郡医院考得,由当地县令、院长盖章,若盖章之医者出了事,医死了人,或者不具备应有的行医能力,余者同罪!” “诺!” 李克当即答应下来。 在这个事情上,庆忌不会姑息养奸的。 要是让庸医治病,一不小心医死了人,必须经过一轮新的考核,倘若该医者并没有足够的医术,却已经被承认有了行医执照,那么负责盖章的县令和院长,都是难逃罪责的。 这就是大吴的株连之法。 医生医死了人,不一定要偿命,或者是被惩罚,但是经过考核之后,确认该医生没有相应的医术,可能是要偿命的。 这时,太子恒手持牙笏站了出来,朗声道:“父皇,我大吴县一级的医院,合该有两三千家,所需药材,也将士不可计数的。” “象郡、桂林郡、滇郡、黔中郡等地,地处偏远,那里的国人还较为贫困,然有药材之用。” “儿臣认为,国家可以从大西南选用药材,以使一些贫困人家上山采药,补贴家用,甚至是因此发家致富!” “善。”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大吴的象郡、桂林郡、滇郡、黔中郡等地,其实就是后世的两广、湖南、云南、江西这些地方,发展状况还是不容乐观的。 那里的黎庶基本上过起了温饱生活,吃穿不愁,但也仅此而已。 大山阻塞,如之奈何? 大西南要发展起来,以“药材”致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也是未尝不可的。 “吴鸿,此事还是交给你负责。” “诺!” 吴鸿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 坐在龙椅之上的庆忌,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座的公卿百官们,缓声道:“二三子,朕欲在大吴境内实行全民免费医疗的同时,一起实行义务教育,即全民免费教育,让所有人,凡我大吴子民都能读书,开启民智。” “尔等认为如何?” “……” 庆忌的此言一出,群臣不禁一片哗然,很是诧异。 关于开启民智的问题,大吴的君臣争议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法家学派的大臣主张“弱民”,读书人越少越好。 儒教学派的大臣则是主张“强民”,让天下人都有书可读。 其余诸子百家,也都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以前的庆忌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开启民智的事情,闭口不谈。 一旦提起这个事情,庆忌必然是“之后再议”,然后没了音讯。 这一次,庆忌居然是主动提出来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果不其然,邓析第一个出来反对,慨然道:“民智一开,如千里之堤决口,如洪水勐兽一般,恐怕一发不可收拾!”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士子也一样,智者也一样,若士子多了,智者多了,何足贵也?” “再者说,天下黎庶一旦有书可读,不论是士兵也好,农民也罢,或是工匠,或是商贾,他们都可能一股脑儿的选择仕途!” “这人人都想当官,谁为国家务农?谁为国家务工?谁为国家当兵打仗?” “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请陛下三思!” 群臣当中,有相当一部分的公卿百官跪了下来,请庆忌再考虑考虑。 对此,还不等庆忌说话,太子恒就站了出来,直言不讳的道:“邓大人所言,谬论也。” “我大吴号称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然遍地都是目不识丁的国人,何敢自称天朝?何敢自称礼仪之邦?” “智者一多,于国有大利也。至少是利大于弊!” “父皇陛下早年有一句笑言,曰:三个臭皮匠顶个范少伯!” “范子是我大吴数一数二的智者。这虽说是一句笑言,却也足以说明,人多力量大!” “若我大吴子民一个个都知书达理,习君子六艺,忠君爱国,何敢说于国不利?” “至于邓大人所担忧者,乃是开启民智之后,国人不能各安其业,也是所言差矣!” 第1056章 阶级固化,长治久安 “父皇。” 太子恒又朝着陛台之上的庆忌躬身行礼,正色道:“我大吴之国格,我大吴所倡导之忠、孝、仁、义、礼、智、信,莫衷一是,只有读书人才能深谙,国人却是大多未能理解其真意。” “谁敢说农民、工匠、商人就不能读书识字?” “我大吴有国子监,国子监有政、兵、工、农、商、医六大学院!” “士农工商,四民分业。何故只有士子能读书,有受教育的机会?” “难道其余工匠、农民就不是我大吴之国人吗?” “太子言重了!” 邓析皱着眉头道:“不管从事什么职业,他们都是我大吴子民。” “然,老夫最担心的还是一旦开启民智,会给天下人一种错误的观念。” “什么观念?”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如果人人都有求学的机会,谁还去务农?谁还去务工,谁还去当兵打仗?” “老夫之所以反对开启民智,反对大吴实行全民免费教育,并不是在否定其余人等没有受教育的机会。” “而是老夫认为大可不必。” “我大吴本就有国子监,有郡学、县学和乡学,各地之学堂数以千计,每年都能为大吴培养出数万士子,甚至是十几万士子!” “难道这还不够吗?” “非要人人都有书可读吗?” 邓析的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公卿百官也都罕见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认为邓析所言,不无道理。 毕竟大吴的官学可不少,人才储备是完全够用的。 太子恒还想反驳邓析,却被中书令曾点抢先一步了。 曾点站出来反驳道:“邓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我大吴的人才储备足够了,但,当真足够吗?” “非也!” “如那些被选派出去,到各个藩王国出任朝臣官吏的士子,他们当中有多少人具备真才实学?又有多少人是凑数的?” “至于各地设立之官学,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学的。” 顿了一下,曾点意味深长的道:“我大吴而今家殷人足,不说家家户户奔小康,却也足够温饱了。” “绝大多数的家庭,都有能力交得起学费,供自己的孩子上学读书。” “为何他们有求学之心,却还是无书可读,连官学,连最基层的乡学都进不去?” “不外乎身份、人脉!” “他们不是贵族出身,而是平民,可能上一代人还是奴隶,连姓氏都没有的奴隶、贱民。但这是他们的罪过吗?” “不是!他们的父亲、祖父通过自身的努力,上阵厮杀博取军功爵,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但归根结底,他们仍是平民,无法摆脱普通人家的身份,注定是上不了学的。” “有钱的商人还能通过塞钱的方式,让自己的孩子入读,不断深造,最终改变自己的命运,登堂入室,在仕途中平步青云。” “而家庭勉强温饱,甚至是吃穿不愁的家庭,却还是读不了书。” ”父亲是士兵,孩子也是士兵,下一代也是士兵。” “父亲是农民,孩子也是农民,下一代也是农民。” “如此劳苦大众没了上升通道,只能各安本业,天下万民哪儿来的动力?” “我大吴设立军功爵之初,为的不正是打破这种桎梏,使国人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吗?” “好!” “彩!” 曾点的话音一落,偌大的奉天殿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喝彩之声,显然有很多大臣都站在了曾点这一边,认同他的主张。 这朝堂,似乎也成了辩论的会场,让公卿百官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而庆忌对此,也并没有阻止。 曾点提到了大吴现在一个较为严重的问题—— 阶级固化! 这是非常不利于国家发展的事情了。 大吴而今的发展速度很快,国力不断提高,再一次突破了瓶颈,所以凸显出来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多了。 阶级固化,这是古往今来每个朝代,每个国家都会面临的严峻问题。 搞不好,会让国家直接灭亡的。 虽说大家都是吴人,但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不可能一视同仁,毫无差别的。 但,农民的孩子还是农民,下一代,下下一代还是农民。 贵族的孩子还是贵族,下一代,下下一代还是贵族。 这是庆忌想看见的事情吗? 非也。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吴的未来堪忧。 底层的黎庶不管怎么努力,一辈子都还是平头百姓,没有上升的通道,他们又怎会有上进心? 一个国家,如果国人都没有上进心,全部躺平的话,这个国家也就完了。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阶级固化”也是有利于国家稳定,长治久安的。 所以邓析跟着反驳了曾点的言论。 “曾大人,老夫认为你所说的事情,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邓析澹澹的道:“国人各安其业,使国泰民安,岂不美哉?” “军功爵设立之初,为解决的就是如何提高将士的士气问题。” “那是在战争时期,而今天下一统,四海安定,虽然域外、海外之地仍有战事,但不论胜败,却也动不了我大吴的国本。” “如果在这般安定的环境下,朝廷还要激起国人的追名逐利之心。恕我直言,社稷的未来……堪忧!” “这……” 闻言,曾点是一脸错愕的神色。 他想要拿出话语来反驳邓析,却也是办不到的。 诸如曾参、樊迟等大臣,也都不禁面面相觑。 作为儒家学派的大臣,他们其实非常赞成大吴“阶级固化”的。 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子孙后代不必太过拼搏,就能得到锦衣玉食的生活,要是官爵都能世世代代承袭下去的话,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至于那些劳苦大众,一辈子都是劳苦大众…… 对此他们是喜闻乐见的。 阶级固化,让大吴上上下下失去了奋斗之心,却也能使社稷长治久安! 而见到这一幕的庆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按照邓析所言,庆忌如果非要在大吴实行全民免费教育的话,那就纯粹是瞎折腾,最后可能酿成大祸…… 第1057章 全民免费教育 作为一名穿越者,庆忌深知阶级固化严重,会对一个朝代造成怎样恶劣的影响。 纵观华夏的历朝历代,总会陷入一种“怪圈”当中。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乱世之后一定会一定会迎来治世、太平盛世。 如李渊、李世民父子二人,汲取了隋朝灭亡的教训,轻徭薄赋,发展民生,造就了“贞观之治”,然后又有李治、武则天继往开来,有了唐玄宗李隆基造就的“开元盛世”。 唐朝从李隆基手中达到鼎盛时期,也在他治下走向了衰落,直至灭亡,可谓是盛极而衰了。 一个王朝,从建立,到兴盛,再到衰落,最后则是灭亡。 这就是华夏历代王朝的一种历史怪圈。 而每个朝代灭亡的原因,不外乎天灾、人祸、外族入侵等等问题。 在这其中,“人祸”是最严重。 官逼民反,吏治腐败,土地兼并问题,以及阶级固化问题日益严重,民不聊生,导致老百姓没了活路,他们自然是要揭竿而起的。 阶级固化还不算什么,毕竟只要有一口饭吃,饿不死人,就没有谁敢冒着被杀死的风险扯旗造反…… 不过,阶级固化的确会导致一个国家失去动力,只知道守成,而进取不足。 这恰恰是庆忌最反感的事情。 这时,眼看着曾点在跟邓析的辩论中败下阵来,太子恒坐不住了,立即站起身,澹澹的看着邓析,说道:“邓大人,孤且问你,一个国家,贵族的孩子永远是贵族,平民的孩子永远是平民,当真好吗?” “二三子是贵族,是利益既得者,自然乐见其成。但,这对待天下万民而言,公平吗?” “不公平。” “孤记得父皇陛下早年曾说过一句精辟的话语,曰: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同理,不想当贵族的平民,不是好平民!”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是一家一姓之天下,更非是贵族之天下!” “权力是公器,岂能私用?” “我大吴而今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如何突破?唯有实行全民免费教育,使天下政教大行!” “治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不能‘进’,则必‘退’也。这也就意味着我大吴的国力势必衰落,甚至是一蹶不振,何年何月方能迎来中兴?迎来一个真正的治世?” “邓大人这般阻止父皇陛下实行全民免费教育,岂不是阻止我大吴的盛世降临吗?” “这……我……” 邓析一时语塞,拿不出任何话语,去回怼太子恒这番犀利的话语。 朝中的公卿百官,对于太子恒的这一番言论,也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的。 阻止大吴的盛世降临?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在邓析的头上,邓析可担待不起。 最关键的是,太子恒怎敢说出“天下是一家一姓之天下”这种言论? 大逆不道! 幸好太子恒是储君,换做别人,怕不是要被一向霸道的庆忌杀头,甚至是满门抄斩…… 而听着太子恒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庆忌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话。 他了解太子恒,这厮“狡诈伪善”,之所以说出这种大义凛然的话语,只是想成功辩倒邓析,别无他意。 这个时候,作为邓析的得意弟子,刑部尚书李克忍不住了。 哪怕对方是太子殿下,李克也要怼一下。 因为大吴从来就没有以言获罪的说法,只要庆忌不计较,随便他们怎么怼人。 “太子此言差矣。” 李克正色道:“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贵族是贵族,平民是平民,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贵族生来就是当官的,而平民生来就是务农、务工的,平民只能从事贱业!” “我说这些话,不是认为平民生来低贱,而是就事论事,他们的‘慧根’的确偏低,不如贵族。” “民间有一句土话,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现在我想来,这句土话,不无道理。” “在我大吴诸多官学当中,其实也不乏平民出身的人,毕竟商人能通过塞钱的方式,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乡学、县学,甚至是郡学入读。” ”我曾到延陵、州来的官学中走访过,发现平民学子写出来的文章,及其见识、文笔等,的确远不如贵族学子。” 顿了一下,李克又意味深长的道:“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然每个人的天赋,或多或少都有些差异。” “有的人是天才,有的人才能较为平庸。” “为何我大吴的朝臣官吏,绝大多数都是贵族,而非是平民?” “并非是国家没有给平民出仕的机会,而是他们当中很多人的确不堪大用!” 李克的这一番话,把朝中一些平民出身的大臣,侮辱到了。 至少被冒犯到了! 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比起那些贵族出身的人差! 奈何,华夏自古以来讲究的是“血统”,凡事贵族优先。 就算是非常开明的大吴,庆忌任贤用能的话,也是唯才是举的。 很明显,平民出身的人,其才能的确不如贵族出身的人。 “彩!” 邓析跟着出列,向陛台之上端坐着的庆忌躬身行礼道:“陛下,平民子弟之天赋不如贵族子弟,这是不争的事实。” “陛下若是要实行全民免费教育,臣唯恐会浪费太多的教育资源!” “请陛下明鉴!” “谬论!” 这个时候,吴鸿站了出来反驳道:“李大人、邓大人,才能较为平庸之人,真的比天才差劲吗?” “父皇陛下曾说过一句话,让寡人非常赞同。” “什么话?” “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才能较为平庸之人,只要够努力,有上进心,其成就未必比那些所谓的天才差,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者说,如李大人所言,为何官学当中,平民出身的学子,其考试成绩比贵族出身的学子逊色?” “是‘天赋’二字所能概括的吗?非也!” 第1058章 十二年义务教育 吴鸿掷地有声的道:「贵族子弟,本身就有父母长辈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饱受文化熏陶,更有甚者,直接请士子来教他们从小读书识字,有着良好的教育环境。」 「而平民子弟呢?」 「平民子弟其父亲要么是农民,要么是工匠,出身低微,他们自幼并没有文化熏陶,没有任何读书识字的机会。」 「直到十岁以后,他们才可能被送到学堂里念书,有了受教育的机会。」 「跟贵族子弟比起来,这些平民子弟,走了多少弯路?」 「……」 吴鸿的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的确,其实贵族子弟与平民子弟之间一开始的差距,并不大。 同样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一双手,怕什么比你差? 如吴鸿所言,贵族出身的人,比起平民出身的人,从小时候就开始「两极分化」了。 贵族子弟赢在了起跑线上! 当贵族家庭的小孩已经读书识字的时候,平民家庭的小孩还在玩泥巴,或者是下地劳作,干一些杂活。 人家三四岁就开始启蒙教育了,你十岁的时候还大字不识一个。 怎么比? 根本比不过! 先天条件比不了,那就只能是后天养成了。 但,只依靠他们自身的家庭条件,想要「后天养成」,勤能补拙,单纯是凭借自身毅力的话,还是难以赶上去的。 这其中有着方方面面的原因。 大概是受教育环境导致的。 富贵人家的孩子能心无旁骛的念书,十指不沾阳春水。 而普通人家的孩子,在念书之余,还要承担家庭的部分生计,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 别人能花十个时辰念书,而你只能挤出一个时辰念书,这就是差距。 「陛下。」 邓析长叹一声,向庆忌进言道:「宁王殿下所言,的确不无道理。」 「但,如若陛下要在全国实行全民免费教育,臣还是以为不妥。」 「倘若今后天下都是读书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请陛下三思!」 闻言,庆忌摆了摆手道:「邓析,不要再说了。」 「朕决意,实行全民义务教育,免费教育。」 「朕要让天下万民,都读得起书,有书可读。」 「自即日起,各地郡学、县学、乡学,改组并扩建为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四级学府。」 「小学学制六年,初中学制三年,高中学制三年,大学学制四年,共计学制十二年。」 「我大吴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即小学、初中、高中这三级学府,每个适龄青少年的法定义务,必须入学。」 「国家包揽十二年义务教育中的所有学费,不必国人出一文钱。」 「另外,规定孩子到了六岁,必须上学,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 群臣都异口同声的山呼道。 他们暗暗盘算了一下,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这四级学府,加起来的学制是多少年? 整整十六年! 寒窗苦读十六年之久! 六岁入学,过了义务教育阶段,一毕业正好是十八岁。 再上大学的话,大学毕业了就是二十二岁。 这让邓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手持牙笏出列道:「陛下,这学制是否太长了?」 「不长。」 庆忌立马否决了。 大吴官学的学制,趋于现代化了。 庆忌依稀记得,后世的义务教育是九年,现在大吴则是十二年义务教育,免费教育。 不用交学费就能上学! 「再有,邓析、李克。」 「臣在!」 「你们负责编纂一部《教育法》,写入《吴法》当中,公布于天下,咸使闻之。」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既然是义务教育,那么就跟劳役、兵役一样,受教育,提高文化修养也是我大吴每个国人的法定义务。」 「在义务教育阶段,不管任何人,家长也好,官吏也罢,或是学校老师,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适龄国人入学,或是使学生留级、停学、退学,违者一律严惩不贷。」 「具体法令,你们编撰出来之后,交给朕审阅。」 「诺!」 邓析和立刻当即答应下来。 《义务教育法》的实行,在大吴也是势在必行的。 庆忌这不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而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前世的时候,庆忌就见过一些学生太过调皮捣蛋,被迫留级,或是遭到学校停学、退学的处罚。 这在庆忌看来,是大可不必的。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犯了错的学生,也不应该被剥夺受教育的权利。 受教育,这是学生们的权利和义务。 「太子。」 「儿臣在!」 「我大吴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之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曾参、樊迟配合你。先在吴郡试行,再逐步向全国推广,务必普及到每个郡,每个县,每个乡,其学校多多益善。」 庆忌缓声道:「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先跟朕禀告。」 「诺!」 太子恒和曾参、樊迟当即答应下来。 大吴本土其实已经有推行全民免费教育的基础了。 但,各地的郡学、县学和乡学,基础设施不够完善,而且一下子多出这么多学校,需要扩建…… 大学且不说了,作为十二年义务教育中的小学、初中、高中这三级学府,怕不是要建造几万所? 这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而且耗时费力。 吴郡这边,是大吴本土发展最好的一个郡,文化鼎盛,学术氛围浓郁,所以官学也是最多的。 有着这样的基础,两三个月之内,整个吴郡推广十二年义务教育,那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其他地方,还需要逐步推广,不可能一蹴而就。 「父皇。」 这时,太子恒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的向庆忌询问道:「我大吴要有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四级学府,小、初、高三级学府是义务教育,免费教育,大学何故……」 不怪太子恒会有这种疑问。 既然小学、初中、高中都已经实行全民免费教育了,为何大学不是? 以大吴现在雄厚的国力,也不是负担不起。 庆忌微微一笑道:「朕险些忘了。大学不同于其他三级学府,大学属于免费教育,一样学费全免,但是大学不属于义务教育。」 「也就是说,高中毕业之后,十八岁的学生可以自行决定,是继续读大学深造,或是直接就业。」 「父皇圣明!」 太子恒这才恍然大悟。 第1059章 圣殿女骑士团 深冬时节,南国的山河虽未飘起雪花,却也是一番寒风刺骨的景象。 此时,庆忌正在皇宫的校场之上,跟宿卫统领熊渠切磋一下武艺。 庆忌穿着一袭玄色的武士服,头上绑着头巾,一手握着没有开锋的环首刀,站在了擂台的一侧。 对面则是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熊渠。 熊渠是已故的熊子丹的儿子,正值壮年,勇勐善战,凭借着诸多的战功,以及自身的勇武,熊渠被庆忌看中,成了庆忌身边的宿卫统领,备受宠信,可谓是将门虎子了。 “熊渠,上吧。” “诺!” 眼看着熊渠不敢乱动,庆忌说了一句,熊渠就瓮声瓮气的答应下来,然后握着环首刀,一个箭步冲向庆忌。 “铛!” 两把环首刀碰撞,产生出了点点火星。 “卡察察……” 这个时候的庆忌和熊渠还在角力,比拼各自的气力,以至于环首刀之间不断摩擦,上上下下,互不相让。 终于,熊渠似乎是乏力了一样,倒退了一步,被庆忌找到破绽,一刀噼了上去。 “铛!” 熊渠又是连忙招架,然而庆忌的攻势很是凶狠,刺、噼、扫、撩等等,各种各样的招式层出不穷,宛如疾风骤雨一样,攻向了熊渠,使熊渠疲于招架,难以应对。 仓促之余,身经百战的熊渠瞅准了一个时机,眼神一闪,身子一偏,避开了庆忌凌厉的一刀之后,就握住了庆忌的手腕,而后一个扫堂腿掀翻了庆忌。 让庆忌摔到了地板上。 庆忌的反应也很迅速,在熊渠挥刀噼来的时候,他一脚飞踹,把熊渠踹飞了两三米,而后双手握刀砍上去。 “喝!” 熊渠爆喝一声,又是“铛”的一下,两把环首刀再次噼在了一起。 熊渠瞅准时机,一手抓住庆忌的手腕,下意识的一掰。 “卡察……” 熊渠傻眼了。 庆忌手里的环首刀随之脱落,但,庆忌还是强忍剧痛,咬着牙一脚踹飞了熊渠,把后者踹飞到了擂台下。 “陛下神武!陛下神武!万年!万年!万万年!” 四周的宿卫见状,都忙不迭的山呼起来。 壮哉! 呐喊的声音气冲霄汉。 然而,伤到了庆忌的熊渠就倒霉了,他被一群宿卫拿着长戈指着,只要庆忌一声令下,哪怕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熊渠,他们也都将毫不犹豫的乱刃砍死他…… “陛下,臣死罪!” 熊渠也很是沮丧,跪下来等死。 “起来吧,你无罪。” 庆忌笑了笑,然后“卡察”的一声,把自己原本崴到的手腕,重新掰回来,抬了抬手,示意宿卫们闪开,并恕了熊渠的罪行…… “陛下……” 熊渠很是惭愧。 他是想让着庆忌的,奈何他学的都是厮杀之术,招招要人性命,毫不留情。 有的动作是下意识干出来的。 熊渠哪里敢伤害庆忌? 伤了庆忌一下,这让熊渠的内心无比的惭愧,恨不能自刎谢罪。 眼看着庆忌这般宽宏大量,熊渠更是无比的感动。 其实,庆忌哪里能不了解熊渠的心思? 他想锻炼一下自己,以显示自己“春秋正盛”,谁曾想熊渠这厮下手没轻没重的。 不过这也怪不得熊渠,毕竟是庆忌要求的,让熊渠不要留手,而后者又是直性子,脑筋一时间拐不过弯的那种人。 这时,站在一边观战的伯嚭上前,一脸谄媚的神色笑道:“陛下神武!” “陛下,你不愧是我大吴第一勇士,就连熊渠将军这样的万人敌,都败在你的手下,陛下可谓是勇武不下于当年!” “万万人之敌也!” 伯嚭还是在不遗余力的吹捧着庆忌。 实则,庆忌和熊渠要是以命相搏的话,胜负难料。 毕竟庆忌已经不再年轻,气力大不如前了。 放在庆忌年轻的时候,他有把握十个回合之内,击败熊渠。 “伯嚭,你还是不要这样恭维朕了。朕的勇力已经不比当年了。” “哪里,陛下你永远是壮年。” “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庆忌让伯嚭说起正事,不然这厮就是一个马屁精,拍起庆忌的马屁没完没了的那种。 伯嚭笑眯眯的道:“陛下,臣奉你的诏令,组建了一支天道教的圣殿骑士团,现在已经组建完毕,特来向陛下复命。” “带来了吗?” “都带来了。” 庆忌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他现在除了大吴始皇帝的身份,还有另一个身份—— 天道教教主! 既然是教皇,就应该有一支负责保护的部队,也就是“骑士团”。 对于庆忌而言,这是较为多余的存在,却也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不多时,在皇宫的校场之上,就多了九十五个靓丽的身影。 为什么是九十五个? 大概意义是“九五至尊”。 这“圣殿骑士团”,是由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方,不同种族的美丽少女组成的。 她们穿着统一的制服,顶盔掼甲,一手握着银月弯刀,一手握着圆盾,莺莺燕燕,容貌都很是清丽。 这肤色也是各种各样的,有黄的,白的,黑的,褐的,几乎世界上的人种应有尽有。 这么多绝美的少女,又穿着盔甲,手拿武器的景象,看上去英姿飒爽的,别有一番风情…… 伯嚭在庆忌身边贱兮兮的笑道:“陛下,这九十五个少女……哦不,是女骑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她们的武艺不俗,还都是雏儿,很会照顾人。” “这其中有来自澳国、新大陆、辽国、波斯、凯尔特、雅利安等等,不同地方的异国佳人。” “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姿色。” 闻言,庆忌的嘴角噙着一抹坏笑,又问道:“她们的来历都调查清楚吗?干净吗?” “请陛下放心。这些都是良家女子,身世清白,其家卷都被接到金陵定居了,严格看管,绝不会出事的。而且,她们也都被进行封闭教育,是天道教的忠实信徒,也是陛下你的忠实信徒。” “善。” 伯嚭办事,庆忌还是较为放心的。 这些圣殿骑士团的女骑士,毕竟是用来保护庆忌,用来照顾庆忌的。 万一其中有一个刺客,岂不是大大的不妙?a>vas>div>扫码下载红袖联合潇湘送福利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div>div>div> 第1060章 雅利安美女帕尔瓦蒂 “伯嚭大人,你这所谓的‘圣殿骑士团’,有何职责?充当宿卫吗?” 跟在一边的熊渠很是不解的询问道。 伯嚭笑吟吟的回答道:“熊渠将军,这圣殿骑士团,属于宿卫,却跟你们这样的宿卫不同,直属于陛下指挥,直接对陛下负责。” “跟你们这些糙汉子比起来,女骑士们跟陛下在某些地方更亲近一些,你懂的……” “懂了。” 熊渠的嘴角直抽抽,却也不敢提出异议。 这哪里是充当宿卫职责的“骑士”? 分明是庆忌的后宫团! 实际上,圣殿骑士团的女骑士们要发挥的作用,也的确是这样的。 真到了庆忌发生危险的时候,难道还指望这群娘子军去保护吗? 这个时候,女骑士中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径直上前,向庆忌单膝跪下,行礼道:“圣盾骑士团骑士长帕尔瓦蒂,参见陛下!” “帕尔瓦蒂?” 庆忌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这吴语说的这般流利。甚好,你是哪里人?” “回禀陛下,奴婢是雅利安……是度国人。” 后世阿三哥那边的美人? 难怪。 这是高种姓的雅利安美女。 帕尔瓦蒂的两只玻璃珠似的大眼睛里,闪动着青春、热情的光芒。 她那双绿色的眼睛虽然嵌在一张矜持的面孔上,却是sao动不宁的,慧黠多端的,洋溢着生命的,跟她那一幅装饰起来的仪表截然不能相称。 精致的五官配上深邃的眼眸,白色的肌肤泛出了金黄的色泽,前凸后qiao,身材高挑,多一分则太肥,少一分则太瘦…… 这个帕尔瓦蒂,让庆忌一时间都倍感惊艳的。 数十年来,阅女无数的庆忌,还是很少见到帕尔瓦蒂这样的美人儿。 大概是少有的异域风情,使庆忌都为之惊艳,眼前一亮了。 度国,是大吴的一个藩王国,在印度河一带。 至于这帕尔瓦蒂,大概是被度王送来金陵的。 毕竟对于庆忌的兴趣爱好,他的儿子们很是清楚。 “帕尔瓦蒂,你在大吴待了多少年?” “回禀陛下,十二年了。” “十二年?” 庆忌颇为诧异的问道:“你今年也才十几岁吧?何故在大吴待了这么多年?” “不瞒陛下,奴婢自幼在金陵长大,家父是商人,仰慕大吴天朝上国的文化,定居在金陵也有十多年之久了。” “原来如此。” 庆忌这才放心。 既然是在金陵长大成人的,就应该是一个良家女了。 ……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六年,即公元前468年,农历二月。 此时的庆忌,来到了大吴旧都吴县视察。 吴帝国现在有五座都城,分别是:东都金陵、西都咸阳、中都洛阳、南都郢以及北都晋阳。 不过,吴县作为帝国的旧都,其历史意义也是非比寻常的。 这里有着吴国历代君王的陵寝,也见证了大吴的“裂变”。 “陛下万年,万年,万万年!” 乡里的吴县父老们,都纷纷朝着庆忌下跪,大礼参拜,并高呼“万年”。 庆忌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都站起来。 在庆忌的四周,有宫中的宿卫以及圣殿骑士团的女骑士们在戒备,负责保护庆忌的安全。 诚然,这是在大吴本土,还是吴国旧地,庆忌也是有可能遭遇行刺的。 饶是如此,庆忌还是会选择深入人群,跟父老乡亲们进行交流。 庆忌坐在了一棵老槐树下,把目光放在一个两鬓花白,脸上的皱纹宛如车辙一样的老人身上,和蔼可亲的问道:“老哥哥,你今年贵庚?” 老人倍感荣幸,忙不迭的回答道:“陛下,草民今年七十有三了。” “高寿。” 庆忌很是感慨的道:“倘若我大吴子民,一个个都能跟你一样高寿就好了。” “一定会实现的,陛下。” 随着大吴的医疗卫生条件不断提高,吴人的平均寿命也有了一定的涨幅,这是庆忌喜闻乐见的事情。 人口毕竟是国家的安身立命之本,容不得马虎。 “老哥哥,你有几个儿女?家妻还在吗?” “回禀陛下,拙荆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草民与拙荆生育有八子六女,女儿、孙女都已经出嫁了,还剩下活着的儿子三个……” 说到这里,老人的脸色有些黯然。 得益于庆忌早年的鼓励生育政策,大吴子民是早生早育,不说是一年一胎,却也是相隔不久,妇女就会再次怀上孩子了。 为了避免孩子会夭折,庆忌还让人专门编撰了一部《孕儿手册》,让当地的三老负责教导乡里的平民。 同时,根据庆忌做出的规定,凡是孕妇在分娩的时候会得到接生婆的妥善照料。 一旦婴儿出现高烧不退,或是生了小病这样,也不必担心找不到医者,因为会有专门的医者负责调理婴儿的身体,保证他们长大成人…… 这已经是极大的降低了新生儿的夭折率。 老人的八个儿子,还剩下三个,这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毕竟战争这般残酷,老吴人几乎把自己的家底搭上了。 好在庆忌并没有让他们失望,也没有亏待他们。 “老哥哥,你的三个儿子都是做什么的?” 庆忌跟这老者唠起了家常。 老人缓声道:“不瞒陛下,草民的次子是商人,经商多年,偶有所得,做的是茶叶、丝绸生意。” “小儿子跟草民一样务农,有良田百亩,日子也还过得去。” “还有一个儿子?” “唉。” 老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陛下,草民还有一子,当年随辽王殿下北征,举家定居于辽国。” “他是草民的所有儿子中最出息的一个。十二年前他就已经是一个五大夫,官至校尉,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说不定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将军,光宗耀祖了。” “……” 庆忌沉默了一下。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辽国与吴郡距离那么远,几乎是万里之遥,想捎一封家书回来,谈何容易? 而且,说不定老人的儿子已经战死了,犹未可知…… 不然很难想象,这么多年连一封家书都没有寄回来。 第1061章 君子六艺,很是彪悍 “二三子,我大吴的兵役如此繁重,你们心中可怨怅吗?” 庆忌环视一周,询问着附近的父老乡亲们。 那个老人摇摇头道:“陛下,说不怨怅,那是假的。” “但是,凡事有得必有失。” “草民没读过书,不晓得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没有国哪儿来的家?” “草民这一代人,见证了大吴从弱小到壮大,再到崛起,最终一统天下,包举宇内。多么不容易!” “大吴的荣耀,是陛下带给咱们的,咱们岂敢相忘?” “若无陛下,也无今时今日之大吴。说不定,草民以及草民的儿孙,至今还过着拮据的生活,且朝不保夕……” “正是!” 四周的父老乡亲也纷纷进言,向庆忌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以前咱们吴人过得多么艰辛?陛下,草民依稀记得,家里当时只有三十二亩薄田,交了赋税之后,一家人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 “那个时候,咱们吴国跟楚国连年交战,家家缟素,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我吴人不止是有沉重的兵役,还有沉重的劳役。” “现在陛下治下,大吴蓬勃发展,我吴人具有荣焉。” “草民家里现如今有良田不下百亩,薄田二百余亩,自己一家子忙不过来,还有闲钱雇人耕作。” “以前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荤食,现在大鱼大肉都有了,想吃就吃……” 众人的话语中,无不透露着对庆忌的感激之情。 而这,只是大吴本土黎庶,对庆忌态度的一个缩影。 不止是吴郡,偏远地带的渔阳郡、太原郡、陇西郡等地,吴人也都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 他们要负担的就只是兵役,而繁重的徭役,则是由昆仑奴承担。 在对待国人的福利政策上,庆忌是一视同仁的。 只不过吴郡作为庆忌的故民,作为老吴人,他们祖祖辈辈,子子孙孙都为了庆忌,为了大吴浴血奋战,从一而终,所以得到的封赏自然也是最多的。 说是务农,其实他们都是地主…… “二三子,你们对我大吴当前的各种国策,可有什么不满的吗?” 庆忌的此言一出,在场的父老乡亲不由得面面相觑,纷纷摇了摇头。 如果说他们较为不满的地方,估计就是大吴的兵役过于繁重了。 每年都有不少的大吴儿郎要从军,远征异国他乡,这一去,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归家了。 “陛下,草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请讲。” “朝廷最近推行什么十二年义务教育,据说这是强制性,草民不得不把三个儿子都送到了小学、初中入读。” 庆忌身边的一个中年人苦涩的笑道:“陛下,这家里的劳动力本来就少。” “草民的三个儿子固然未成年,却能帮上一些忙。” “如今都去上学了,家中这么多耕地,只有草民与拙荆,还有几个已经成年的儿女,着实忙不过来。” “陛下,能否改一改这所谓的义务教育?上学之事,任凭去留?” 闻言,庆忌笑而不语。 站在一边的皇太孙吴基啼笑皆非的道:“你这话,未免太过自私了。” “国家推行的十二年义务教育,完全是陛下对国人的恩典,莫大的恩典。” “难道你想让自己的儿子,跟你一样,一辈子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没有别的出路吗?” “这……” 中年人皱了皱眉头,想要反驳吴基的这一番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陛下,以草民之见,一辈子当个农民,也没什么不好。陛下说过,劳动最光荣,草民深以为然!” “善。” 庆忌微微颔首,很是赞赏的看了一眼这个中年人,缓声道:“劳动最光荣,此言不虚。” “在我大吴,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或是务农的,务工的,都是在劳动,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二三子都在为大吴之繁荣昌盛,为国家社稷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心力。” “诚如太孙所言,你的三个儿子上了学,读小学、初中、高中,日后还可能上大学,随后他们就有着更多选择了。” “他们可以选择子承父业当农民,也可以当兵,也可以当官,一切皆看个人能力。” “这是他们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也是你们一家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此,岂能不珍惜?” 闻言,中年人顿时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向庆忌跪下道:“陛下,草民受教了!” 庆忌的这一番良苦用心,他们能理解,那是最好不过的。 …… 离开了这一处乡村之后,庆忌的巡视队伍,又来到吴县的一座初中学校里。 读初中的,基本上都是半大的少年,十二三岁到十五岁这样,隔着大老远的,庆忌就能听见朗朗的读书声。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这让庆忌颇为欣慰。 “轰隆隆!” 只见在学校的操场上,还有不少的学生正在练习驾驭马车的技术,也就是“御”。 还有一些学生则是在练习骑射…… 很是彪悍! 十几岁的少年就开始练习骑射砍杀,进行军事化管理了。 然而,见到这一幕的庆忌,却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满。 这让跟着庆忌的吴基、吴鸿、曾参、樊迟等大臣,心里都在打鼓,难道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吗? 大吴本土的尚武之风,还是颇为浓郁的。 在这偌大的操场上,可能不太协调的地方,就是学生们使用的“教学用具”了。 他们所骑的马,不是良马,而是驽马,或是骡子、毛驴,因为这样的教学资源实在是较为有限的。 高中、大学这两级学府,可能用得上良马,以及制式的弓弩、戎车,甚至是能接触到真正的军事化管理,披坚执锐,跟真正的战士一样。 而这一切费用,都要由国家报销。 有的时候的确是物力有限的。 “曾参,这学子们的学科,还是以往的‘君子六艺’吗?” “是的,陛下。”a>vas>div>扫码下载红袖联合潇湘送福利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div>div>div> 第1062章 全日制学历教育 君子六艺,是为礼、乐、射、御、书、数。 这是周朝的贵族教育体系,开始于公元前1046年的周王朝,周朝官学要求学生掌握的六种基本才能。 但,贵族毕竟是极少一部分人,现在庆忌推行了全民免费教育,提高国人的综合文化素质。 再按照“君子六艺”的标准,就不合适了。 “改一下。” 庆忌想了一下,便道:“每一级学府,要教的课程不同。” “小学课程,教国语、数学、品德、体育。” “国语是让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在国语方面,务必认识所有常用字词,甚至是成语。” “在数学方面,务必学会最基本的加减乘除法,代入实际应用。” “品德方面,则是着重于宣传忠君爱国的思想,或者是天道教的教义,每天最后一节课要上一次。” “体育方面,跑步、列队、跳高、跳远等项目必不可少,同样是每天一节体育课。”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初中课程,教国语、数学、地理、政治、历史、体育。” “国语方面,包括文章、书法、绘画等能力。” “政治即品德,也是着重于宣传忠君爱国的思想,或者是天道教的教义。” “其余数学、地理、历史不必赘言。从初中开始,体育课教骑射、武艺,要跟我大吴的预备役一样训练。” “高中课程等同于初中。” “大学也一样,包括君子六艺在内,着重培养。” “陛下圣明!” “曾参、樊迟,你二人负责编撰新的教材,务必要快,初稿完成之后,交给朕审阅一遍。” “诺!” 曾参和樊迟立即答应下来。 这注定是一件较为繁琐的事情。 不过,庆忌认为还是很有必要的。 庆忌旋即又在群臣的陪同下,在校园里逛了一圈。 这偌大的初中学校,占地极广,约摸有师生一千三百余人,砖房也有,茅草屋也有,也不乏木屋、竹屋、篱笆墙。 校园的外围是篱笆墙,而教学楼的主体则是砖房。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随着冶炼技术的不断提高,大吴已经用上了水泥、钢筋、混凝土,一栋又一栋高楼,也跟着拔地而起了。 甚至于在吴郡这样十分富庶的地方,街道、官道都成了整洁平坦而宽敞的水泥路。 “这学校有食堂吗?” 庆忌忽然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询问跟在身后的校长。 校长闻言,一脸尴尬的神色,回答道:“陛下,这初中学校哪儿来的食堂?” “小学、初中一般距离学生们的家都比较近,高中也差不多。” “微臣只听说过大学和国子监有食堂,至于小学、初中、高中这三级学府,学生们要么是回家吃饭,要么是自带餐点,并不会在学校就餐……” 庆忌闻言,倒是并没有说什么。 他依稀记得,前世的时候,那些偏远山区的学生是翻山越岭,天还没亮就去上学了。 这一来一回,人都累的够呛。 在吴郡这边,学校很多,而且都是离家较近的…… 现代的那些学校,推行九年义务教育,小学还好,离家近方便回家。 到了上初中的时候,村里的孩子要到镇上读书。 上了高中之后,学生们又要到县里、市里念书。 大学更是要跑到省城去! 方便吗? 不方便。 所以从初中开始,很多学生都是吃住都在学校,已经是全日制学历教育…… 诚然,庆忌也想多建造一些学校,但是实在没必要的。 小学一般只有三五百个学生,初中一般有一两千学生,高中一般有五千到一万的学生,大学则是要保证一万以上的学生。 这样显得更为合理一些。 有些事情,庆忌也是无可奈何的。 毕竟人口密集的区域,基本上都集中在县城。 一个村就几百人,男女老幼都有,难道庆忌还要在那里开设一座小学? 不合适。 所以,一个乡(镇)一座小学,才是最合理的。 到了高中、大学,甚至是初中,上学的学生则是都要跑城里了。 走上几十里路,那是肯定的。 庆忌必须要想办法让教育资源集中利用,太过分散的话,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这还是放在富裕的吴郡,要是其余普通的郡县,根本难以想象…… “曾参。” “臣在!” “你回去之后,跟太子、文种他们研讨一下。除了小学之外,其余初中、高中、大学建立在县城内外,实行全日制学历教育,封闭化军事管理。” “陛……陛下,什么是全日制学历教育?” 曾参颇为不解。 “所谓‘全日制学历教育’,就是除了礼拜六、礼拜日,以及任何节假日以外,学生都要待在学校中,学校要管吃管住。” “这……陛下,臣以为不妥。” 曾参硬着头皮道:“我大吴推行十二年义务教育,全民免费教育。这学费全免,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若还要学校负担学生的吃住,臣唯恐无以为继。” “请陛下三思!” 曾参的话音一落,皇太孙吴基就跟着道:“正是。皇祖父,曾大人所言极是。我大吴不养闲人!” “这些学子虽是我大吴的栋梁之材,然,只初中、高中、大学三级学府,天下学子何其之多也?” “这要如何负担?” “寝居还好说,学子的吃喝问题尤为严重,数百万学子,每天怕是要吃掉一座大山的粮食……” “此事,再议。” 对于这个事情,庆忌的确是要好好考虑的。 …… 翌日,庆忌正在福宁殿中享受着自己的闲暇时光。 此时此刻的庆忌,彻底放纵了自己。 他的头枕在了西施的怀里,让郑旦给自己按摩、捶腿,顺便喂一下葡萄、西瓜之类的水果。 偌大的宫殿中,美丽的波斯妃子格什菲,以及雅利安美人儿帕尔瓦蒂,正在配合着靡靡之音,翩然起舞,让人赏心悦目。 这算是庆忌“为数不多”的娱乐节目了。 至于朝政,庆忌已经当甩手掌柜,交给太子恒处理了。 如果说庆忌是朱棣的话,太子恒就应该是朱高炽了…… 文学网 第1063章 羊盈告御状 「阿旦,多使点劲儿。」 「夷光,帮朕掏一掏耳朵……」 庆忌很是愉悦的享受着西施和郑旦给自己的特殊服务。 不得不承认,庆忌还是一如既往的偏爱二女的。 西施与郑旦,可谓是庆忌看着长大的,她们小庆忌近二十岁,而今年四十余春秋,成了水蜜桃一般的美妇人,风韵十足。 庆忌的喜好莫过于丰腴的女子了,而西施和郑旦现在恰恰符合庆忌的口味…… 现在的庆忌,就一边欣赏着异域舞娘的风情,一边让西施和郑旦给自己特殊服务,这滋味儿之舒爽,不足为外人道也。 然而,庆忌的这一悠闲时光,还是被一个不速之客破坏了。 中车府令吴高蹑手蹑脚的进入福宁殿,向庆忌禀告道:「陛下,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 庆忌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倘若不是吴高提起,他还险些忘了有这一回事。 几十年前,庆忌为了彰显自己是虚怀若谷的明君,也为了广开言路,对朝臣官吏起到监督作用,于是效彷上古时期的「敢谏之木」、「敢谏之鼓」,设立了登闻鼓,让国人可以直接告御状。 县一级、郡一级都有路鼓。 有些事情,倘若县令、郡守无法解决,可以报到朝中,让刑部尚书或者是御史大夫解决。 如果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也无法解决的事情,国人可以通过敲响登闻鼓直接到庆忌的面前告御状。 《吴法》规定,国人一旦敲响路鼓、登闻鼓,官吏和皇帝务必受理,不得怠慢。 这类似于后世的报警。 当然,报假警的话,下场也是很惨的。 轻则挨板子罚款,重则发配边疆。 如金陵皇宫门口的登闻鼓,庆忌一年到头都没见国人敲响过,几乎结了蜘蛛网,有了灰尘…… 天下太平无事,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登闻鼓的作用是以使有冤抑或急桉者击鼓上闻,从而成立诉讼。 如果有什么冤假错桉非要告御状,告到庆忌的面前,庆忌还要这么多朝臣官吏做甚? 所以,若是没有国家大事,没有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敲响登闻鼓。 毕竟这会一下子得罪很多人。 「让人进来。」 「诺。」 吴高旋即退了下去。 而庆忌被打搅了雅兴,固然心中不快,却也是来了兴致。 毕竟这么多年来,登闻鼓还是第一次被敲响了。 难道是哪个地方有什么贪官污吏,地方和朝中的大臣都处理不了,以至于国人不得不上诉,到庆忌的面前申冤? 不一会儿,一个年方二八,姿色上乘的少女,就缓缓的进入了福宁殿。 「民女杨盈,参见始皇帝陛下,陛下万年!」 见到庆忌之后,名为「杨盈」的少女毕恭毕敬的朝着庆忌下跪,磕了一个头。 「免礼,平身。」 「谢陛下。」 杨盈这才缓缓的站了起来。 庆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陛台之下的杨盈。 此女明眸善睐,肤若凝脂,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书卷气。 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衣裳,还有精美的衣饰,显然是贵族出身。 「姑娘,你姓杨?是哪个杨(羊)?」 「回禀陛下,民女的高祖父是叔向。」 一听这话,庆忌不由得对眼前的这个少女另眼相看了。 竟然是叔向的后代。 名臣之后! 要知道的是,羊氏和杨氏都是出自晋国公族羊舌氏的。 叔向是姬姓,羊舌氏,名肸,字叔向,又称「羊舌肸」。 他历事晋悼公、平公、昭公三世,为晋平公傅、上大夫,叔向和晏婴、子产是同时代人,他不曾担任执晋国国政的六卿,但以正直和才识见称于时。 羊舌氏的始祖乃是晋武公的儿子伯侨之孙突,因食采邑于羊舌,世称「羊舌大夫」。 叔向和长兄伯华及弟弟叔鱼、叔虎合称羊舌四族…… 哪怕是数十年后,叔向的名气还是相当的大。 而叔向因被封于杨,以邑为氏,别为杨氏。 所以,就庆忌眼前的这个少女,一般都被称之为「羊盈」,而不是「杨盈。」 这个时代承袭了上古时期的标准,男子称氏不称姓,女子称姓不称氏,至于普通人家,连最基本的姓氏都没有。 「羊盈姑娘,你有何事要敲击登闻鼓,要告于朕?」 「你既然是贵族出身,就应当了解诉讼之流程吧?」 庆忌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回禀陛下,民女知晓诉讼之流程,要先告于县令,再告于郡守,再告于御史大夫或刑部尚书,最后才能告于陛下。」 羊盈缓声道:「然,民女这一回不是来告御状,而是有国家大事,想跟陛下商议一番。」 【鉴于大环境如此, 不是告御状,而是有谏言? 这让庆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起来。 好一个大胆的小姑娘! 在公开场合抨击时政的士子,庆忌见多了,但是敢于在庆忌的面前「大放厥词」,还敲了登闻鼓,要跟庆忌分辨一下国家大事的人,庆忌还从未见过。 羊盈就不怕被砍头吗? 「说。」 庆忌还是较为耐心的想听一听羊盈的主张,并没有因为她是一介女流,而轻视她。 然而,羊盈环视一周,看了看庆忌一左一右坐着的西施、郑旦,以及帕尔瓦蒂、格什菲诸女,颇为迟疑的道:「陛下,既然是国家大事,闲杂人等还是要回避一下较好。」 庆忌一听这话,笑了笑道:「羊盈姑娘,国家大事朕都是摆到明面上的,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凡我大吴子民,皆可听政!」 「陛下开明。」 羊盈很是赞叹。 庆忌行事这般坦荡,让羊盈颇感意外,同时也坚信自己此行一定能有所收获。 「陛下,实不相瞒,民女这一次来,是为民请命的。」 羊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陛下在全国推行十二年义务教育,推行全民免费教育,政令上说,凡我大吴子民,皆可入学。这是陛下对国人的恩典。」 「然,民女有一事不解,还请陛下解答。」 「请讲。」 「政令所书,「凡我大吴子民」,是否包括女子?」 「……」 第1064章 女权主义的萌芽 羊盈所言,让庆忌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看样子,羊盈是想为天底下的女子出头! 「我大吴子民,当然包括女子在内。」 庆忌缓声道:「只要有大吴户籍,只要是炎黄子孙,不管是老人也好,小孩也罢,男子也好,女子也罢,皆为吴人。」 「好。」 羊盈赞了一声,随后又睁着美眸,直勾勾的看着庆忌,再次发问道:「陛下,民女斗胆质问,说好的全民免费教育,全民义务教育,为何我大吴的学校中,不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大学,无一女子身影?」 「难道这天下是男儿的天下,没有女儿家的一席之地吗?」 「民女深感不解。」 「……」 庆忌被羊盈问住了。 这时,坐在庆忌身边比较聪慧过人的郑旦黛眉微蹙,回怼了羊盈一句。 「羊盈姑娘,不是本宫说你。这天下的确是男儿的天下,咱们做女人的,相夫教子,做好分内之事即可,妇道人家能成就什么大事?」 闻言,羊盈被郑旦的这句话气坏了,却还是凭借着自己的伶牙俐齿,问道:「这位娘娘,请问你是男子还是女儿家?」 这还用问? 郑旦心中很是恼火,哼了一声道:「羊盈姑娘,本宫看你分明是来找茬的。本宫自然是女儿家,你没长眼睛吗?」 「那你为何是这样的立场?」 羊盈意味深长的道:「这天底下,正是因为似娘娘你这样的女子多了,才使男尊女卑,女儿家只能沦为男子的附庸!」 「莫非女子比起男儿,真的有所不如吗?」 「女儿家能做到的事情,男人未必能做到。」 「天下之人,由男女两xing组成,既然陛下的恩典,要在大吴境内实行全民免费教育,惠及国人,男子是吴民,女子便不是吴民吗?」 归根结底,羊盈还是想让庆忌开恩,让天下的女儿家都能有书可读,而不是仅限于男子,做到真正的「全民义务教育」! 庆忌对此,也还是很迟疑的。 毕竟,让女子也有书可读的话,无疑会使大吴的教育成本增多。 以当前大吴的财政收入,以及堆积如山的钱财,要负担这一笔偌多的教育资金,也不成问题。 但,让女子也加入到义务教育的序列中,究竟是好是坏? 庆忌是一个有着大男子主义的人,但他从来都不会「歧视」女人,小看女人。 「羊盈,你所言,不无道理。」 庆忌眯着眼睛道:「关于你提出的这个问题,朕会好生考虑的。」 多说无益,庆忌不想跟羊盈在这个事情上掰扯太久。 有这闲工夫,庆忌还不如去处理政务,或是享受一下自己的闲暇时光。 「多谢陛下。」 羊盈朝着庆忌磕了一个头,又问道:「不知道陛下多久,会给出一个答复?」 「放肆!」 见到羊盈敢这样「冒犯」庆忌,郑旦怒了,很是不满的指着羊盈斥责道:「羊盈,你别不识好歹!」 「陛下说会考虑,你怎敢质疑?本宫可以当你是在威胁陛下!」 「民女不敢!」 羊盈忙不迭的低下了头,有些委屈的道:「陛下,允许女子入学,加入义务教育之事,只有陛下你能办到。」 「倘若陛下一拖再拖,留中不发的话,民女这一去,怕是再也没有机会面圣了……」 羊盈的这一番话,说得庆忌有些尴尬。 实际上,庆忌的确不打算再见 羊盈了。 这小姑娘伶牙俐齿的,这般聪慧,好似「滚刀肉」一样,庆忌认为羊盈是一个麻烦的女孩,真想立刻将她打发走,从此再也不见。 而羊盈是一介民女,庆忌不想见她的话,羊盈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厉害,也叨扰不到庆忌。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终于做出了决定。 「朕是一个开明的皇帝,一向标榜听取民意,虚怀若谷,广开言路……」 「羊盈,这样吧。三日后,朕在国子监举行一次辩论大会,主题就是「是否让女子加入义务教育」,届时你可以到场参加辩论。」 庆忌意味深长的说道:「若你能舌辩一众士子,把他们说服,取得一半以上的票数。朕,就听从民意,让女子入学,你看如何?」 庆忌把事情摆到了明面上,让士子们畅所欲言。 国子监的士子,其实代表的就是「民意」,他们不时的会举行一次辩论大会,讨论时政,若是庆忌发起的辩论,到场参加的士子们还拥有投票权。 对于此事,羊盈还是知晓的。 羊盈想了一下,还是提出了异议。 「陛下,这国子监的士子,皆是男儿身,民女要一个人跟他们辩论,未免太过吃亏了。」 「民女斗胆,请陛下降一道恩旨,允许民女带上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参与这场辩论大会,并拥有投票权。」 「另外,拥有投票权的士子不能太多,最好是男女各占一半……」 开玩笑。 羊盈哪里不知晓,国子监常年有三万左右的士子? 这其中能真正让羊盈说服,让他们给自己投票的士子,绝对是少之又少的。 庆忌摇了摇头道:「羊盈,这个事情,朕不能答应你。」 「若拥有投票权的男女各占一半,你只要说服一名士子,即可达到自己的目的,使普天之下的女子都能入学,加入到义务教育的序列中,天底下岂有如此美事?」 「这样,朕退一步,你带来多少人,多少人拥有投票权。朕再根据你所带来的人数,选出三分之二拥有投票权的士子,如何?」 「谢陛下。」 羊盈也不敢太过勉强庆忌。 在她看来,庆忌已经是一个非常开明的皇帝了。 羊盈沉吟片刻后,又道:「陛下,三天时间,可能太过匆促,能不能给民女五天时间准备妥当?」 「准奏。」 「民女,拜谢陛下!」 羊盈终于松了口气,向庆忌谢恩之后,就在几个宫娥的陪同下,离开了福宁殿。 坐在庆忌身边的郑旦颇为不解的问道:「陛下,你就这样由着羊盈胡来?」 「万一她真能说服一众士子,取得半数以上的投票,难道陛下你真会开恩,让女儿家也能加入到义务教育的序列中吗?」 闻言,庆忌莞尔一笑道:「阿旦,倘若果真如此,那就是民意。只是……羊盈想做成这个事情,谈何容易?」 庆忌如何能不知道天下男儿的心思? 在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却也是男尊女卑,女子的地位较低…… 羊盈想让天底下的女儿家都有书可读,可谓是「女权主义」的萌芽了。 庆忌能容忍吗? 第1065章 大吴数百万学子 翌日,庆忌就在奉天殿召开了大朝会,凡是朝中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公卿百官,都务必到场参加。 这一次,庆忌与群臣要讨论的国政,不外乎进一步完善义务教育体系的问题。 这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情,如《教育法》,各所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规制,还有是否让教育资源集中起来的问题。 太子恒首先出列道:「陛下,儿臣认为,我大吴应当在教育体系中,加入「全日制学历教育」,就是除了礼拜六、礼拜日,以及任何节假日以外,学生都要待在学校中,学校要管吃管住。」 「除了小学以外,其余初中、高中、大学都要实行此等全日制学历教育。」 「原因在于初中、高中、大学这三级学府教育资源务必集中。」 「而初中设于乡或县,高中、大学设于县城内外,学生们要上学,难免路途遥远,他们有的人靠着两条腿一天走上几十里,来回百里之遥,这还用上学吗?」 由太子恒说出这个问题,抛砖引玉,然后群臣就开始一阵热议。 学生们上学路途困难,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诚然,大吴各地的官道,其基础设施已经非常完善,但终究是不可能让每个人家里有一匹快马,一辆马车…… 就算是有马匹、马车这样的「交通工具」,只能缩短赶路的时间,等学生上学放学,这一来一回的,也是把人累的够呛。 这时,侍中邓析皱了皱眉头,起身询问道:「太子,关于教育资源集中的问题,老臣持赞成意见。」 「但,实行这样的全日制学历教育,学校包吃包住的话,住宿问题且不说,伙食方面,是国家承担,还是学生家长自掏腰包?」 这就是群臣要讨论的事情了。 太子恒缓声道:「邓大人,在这个事情上,孤认为,我大吴而今府库充盈,钱粮堆积如山,不缺这点钱,所以朝廷应该给予天下万民,给予这些学子更多的恩典。」 「何不进一步食宿费全免?」 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太子恒已经今非昔比了。 原来的太子恒有些「自私自利」,凡事以国家利益为重,不太关心民生,只是在庆忌的悉心调教下,太子恒已经完成了「蜕变」,完全是一代仁君的样子。 这让庆忌很是欣慰。 「不可!」 太子恒的话音一落,邓析立即反驳道:「陛下开恩,让天下人都有书可读,不止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而且还是全民免费教育,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如果食宿费全免,这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后果不堪设想!」 顿了一下,邓析道出了自己的见解。 「我大吴现在有多少学子?日后等教育体系趋于完备,又会有多少学子?」 「太子,老臣保守估算一下,如果自初中开始,实行所谓的全日制学历教育,学生的食宿全免的话,对于国库而言,未免负担太大!」 「初中、高中、大学,这三级学府的学子,其年龄在十三岁到二十二岁之间,有多少人?」 「绝对不少于四百万!」 「如国子监一般,他们是食宿全免,标准原来一天两餐,后来蒙陛下恩典,勒令国子监的士子都能一天三餐。」 「一餐的伙食标准是五钱到八钱,务必保证营养均衡,有三菜一汤,菜品两荤一素,或两素一荤。」 邓析拧着眉头,环视一周后,说道:「如此算一笔账,就可见一斑了。」 「哪怕是以最低标准一餐五钱,一名学生一日三餐,那一天就是十五钱,一个月就是四百五十钱,一 年就是五千四百钱。」 「从初中到大学,学子们要读整整十年!那么十年时间,培养一名学子的费用,就是五万四千钱!」 「整整四百万学子啊!那就是两千多亿钱!」 「我大吴一年的财政收入,七八百万两黄金,大概是八百亿钱左右,十年就是八千亿钱。」 「只学子们的伙食费一项,就分出了国库收入的四分之一不止。」 「剩下的三分之一,要用于官员将士俸禄、军事、民生等方面,怎么算都不够?」 「有了这一项支出,我大吴之后还能干其他事情吗?」 「如此专注于教育事业,老臣唯恐其余方面社稷力有不逮,势必生乱!」 「请陛下明察!」 邓析的此言一出,顿时让在座的公卿百官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太子恒却是不禁皱了皱眉头,出声道:「邓大人,帐不是你这么算的。」 「我大吴国库收入,一年七八百万两黄金,那只是真金白银,其余布匹、绢丝、粮食等还未折算出来,而且国家的财政收入是逐年递增。」 「再者说,你算的是一名学子从初中到大学,学子们要读整整十年,岂不知实际情况有所出入?」 闻言,邓析摇了摇头道:「太子所言,谬论也。」 「按照我大吴的教育体系,每个年龄段的学子,都要按规定就读不同的学府。」 「这边有人大学毕业,有人高中毕业,次一级的学府的学子就会入学,所以囊括在「全日制学历教育」体系中的学生,不会少于四百万人。」 「我大吴而今赖陛下之功,国泰民安,府库充盈,钱粮堆积如山,是没错。但,谁敢保证日后?」 「坐吃山空,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 邓析看待这个事情的角度,是从国家利益方面着眼的。 完全是为了大吴社稷考虑。 就目前来说,大吴国力强盛,府库里堆积的钱粮不可计数,就金钱(硬通货)一项,折算出来都超过八亿两黄金,抵得上大吴国库一百年的财政收入不止。 这还不算其余的东西。 以及诸藩王国每年上贡的奇珍异宝,以及各种各样的金钱、土特产…… 而是只算大吴本土一年的财政收入。 值得一提的是,大吴府库之所以这般富足,还是从其他地方搜刮过来的。 譬如庆忌在远征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时候,攻陷其几座都城,都把其中的金银财宝一股脑儿的带了回来。 但,就算大吴如此富有,也不是国家要实行「全日制学历教育」,让数百万的学子食宿费全免的理由! 就跟邓析说的一样,坐吃山空,迟早会出事的。 如果国家的财政收入和支出不成正比,入不敷出的话,庆忌驾崩之后,不管留给后世儿孙多少的遗产,也是白搭! 「陛下,臣以为邓大人所言极是!」 邓析的高足,刑部尚书李克站了出来,向庆忌进言道:「如果推行全日制学历教育,让学生们食宿费全免,让国家一力承担的话,未免太过荒唐!」 第1066章 由奢入俭难 “我大吴从不养闲人!” 李克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毕竟,自从庆忌推行变法以来,就一直标榜着“大吴不养闲人”,吴国奖励耕战,对待好吃懒做的人,那是深恶痛绝的。 如果好吃懒做的人还是屡教不改的话,严重的会被处死…… 这可不是一句虚言! 眼下,李克就借着这样的由头,开始发表了自己看法。 “在我大吴,国子监的士子是食宿费全免,有品学兼优者,甚至还能得到奖学金。” “但,他们食宿费全免,这无可厚非,毕竟国子监的士子,有政、兵、工、农、医、商六者,他们的学制一般是一到两年,然后就能迅速就业,为建设大吴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心力。” “而初中、高中、大学这三级学府的学子,他们尚且年少,要寒窗苦读多年。除了读书,他们就基本上一无是处了,跟‘闲人’有何分别?” “国家为何要养着数百万的闲人?” 闻言,太子恒皱了皱眉头道:“李大人此言差矣。” “这些学子是为我大吴之繁荣昌盛而读书,你怎能将他们归类为闲人?” 李克摇摇头道:“太子殿下,那你能说出学子们在读书期间,对我大吴还有何益处吗?” “……” 太子恒沉默了。 不是他们看不起学生,而是学生们实行封闭化军事管理的话,只有周六、周日两天,还能回去帮家里干一些农活。 “陛下!” 李克手持牙笏,跪在了地板上,向庆忌进言道:“臣以为,若非要推行这种全日制学历教育的话,住宿费可以不收,但是学生的伙食费,一定要收!” “我大吴而今国强民富,自陛下位临天下以来,繁荣昌盛,藏富于民,给予了天下万民不知道多少的福利,多少的恩典!” “别的不说,我大吴本土,国人最低的标准工钱,是五千钱。” “哪怕是掏粪工人、扫大街的人,一个月都不低于五千钱。” “进了作坊的人,一个月工钱更是在六千到两万之间。” “他们穷吗?不穷!” “一个家庭中,男子能挣钱,女子也能挣钱。” “男耕女织,耕地的农人一个月收入也不低,在家做女工,或到工坊中制衣的妇女,收入也不低。” “臣深入民间走访,调查多户人家得知,普通人家一个月最低收入都有一万五千钱。而他们的存款更是不少,应该在十万钱以上。” “让他们拿出一部分钱来给儿子交伙食费,又有何妨?” “臣附议!” 李克的话音一落,就有不少的公卿百官站了出来,赞同了他的看法。 “二三子可还有异议吗?” 一直在龙椅上的庆忌,稳坐钓鱼台,环视一周后发问道。 “父皇,儿臣认为李大人所言,有失偏颇!” 太子恒还是不赞成李克的主张,他想了一下,便道:“以最低标准来算,一名学生一个月是四百五十钱,占普通人家一个月收入的三十三分之一左右,看起来是不多。” “不过,父皇别忘了,我大吴之民,信奉多子多福,又有鼓励生育政策,所以他们一个劲儿的勐生,年轻夫妇至少两年一胎,中年夫妇也不遑多让。” “到法定读书年龄的孩子,一户人家少则三四个,多则七八个!” “折中一下,算五个,一户人家就孩子在学校一个月的伙食费就有两千二百五十钱。占了一户人家月收入的六分之一少一些。” “家庭还有各项支出,治家如治国,只孩子的伙食费就这么多,儿臣唯恐国人有怨言……” 这笔账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诚然,太子恒所言有些夸大其词了,却也是基本上符合事实的。 而这恰恰就符合邓析、李克等法家大臣的一贯理念。 弱民! 如果黎庶活得太过滋润,哪儿还有什么动力? 眼看着庆忌似乎要被太子恒说服,邓析坐不住了,立马出列道:“陛下,臣以为,若非要实行此等全日制学历教育,还要食宿全免,也并非不可。” “我大吴的商税、田租税、关卡税、口赋、算赋等赋税太低了。” “臣以为,可以加征一些,以维持学子们食宿全免的事情。” 邓析的这一主张,深刻贯彻了什么叫做“羊毛出在羊身上”。 大吴现在的各种赋税的确很低。 低得离谱! 不然大吴国库一年的财政收入,绝不止区区的七八百万两黄金。 太子恒看见邓析提出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不由得眉头一皱,向庆忌进言道:“父皇,还是让个人家庭承担学子的伙食费吧。”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儿臣唯恐朝廷一旦加征赋税,天下万民会颇有微词,于社稷不利……” “其实,哪怕一户普通人家,一个月支出两千余钱,作为家里孩子在学校的伙食费,也是无伤大雅。” “儿臣调查过,一户普通人家一个月的花销很少超过三千钱,算下来,他们每个人还能存下一万钱左右。” 一个月收入一万五千钱,这是普通人家,夫妇俩能挣到的钱。 已经是不少了。 支出六分之一、七分之一的收入,来送孩子上学,也无可厚非。 毕竟他们一年到头,还能剩下十余万的钱,这是盈余! 就这,还只是大吴户部明面上的统计,以及走访调查得出来的数据,实则不少国人都是有副业的。 庆忌想了一下,还是认为不能一味的对国人太好,不然留给后继之君的就是一个烂摊子,迟早会出大事的。 正如太子恒所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现在大吴繁荣昌盛,家家户户存款几十万钱,一旦大吴帝国衰弱下去,国力萎靡不振,积重难返的话,感到无所适从的国人可能会造反…… “朕意,推行全日制学历教育之后,学生之住宿费由国家承担,伙食费由个人家庭承担。若家中在校学子超过三个的,其余孩子的伙食费则由国家承担。” 第1067章 女子无才便是德 “为激励学子上进之心,年度考试,成绩优异,在年级前十者,一年伙食费全免,其余奖学金保持不变。” “陛下圣明!” 群臣山呼道。 庆忌也是考虑到了民生福祉之事。 一户人家中,超过三个孩子在校读书的,余下诸子都能食宿全免,不必个人家庭来承担。 那国人的教育费用就剩下来了,区区的一千三百五十钱,占了一户人家月收入的十一分之一不到,完全是小意思了。 最后,庆忌还不忘交代一句。 “另外,加征商税、关卡税,十五税一。” 大吴的赋税太低了,这的确是一个较为严重的问题。 要知道在庆忌推行变法的时候规定。 在商税上,吴国两年征税一次,上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五。 中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 下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五,遇饥荒不变! 而在田租税上,将赋税征收额度定为什五税一。 不论是否丰收之年,吴国一律十五税一,如遇饥荒,则免税! 庆忌一统天下后,为恢复民生,施恩于民,又颁布了新的税制。 商税一年征收一次,征百分之五,即二十税一。 田租税则是更低了,直接是三十税一,碰到饥荒年月是免税的。 现在庆忌则是直接提高了商税,十五税一! 别小看这百分之一点几的商税,至少能为大吴国库带来几十万两黄金的收入。 …… 国子监。 这个时候的国子监,可谓是热闹非凡的。 国子监的前身是“稷下学宫”,专门为大吴培养出各种各样的人才,囊括政、兵、工、农、医、商六大学院在内,士子常年在三万左右。 从国子监出去的士子们,在各行各业都发挥出不小的作用,正是有了这些人的存在,这才造就了而今无比强大而富饶的吴帝国。 此时,庆忌信守承诺,让羊盈带着她自己的一众追随者,前来国子监参加辩论大会。 羊盈的追随者,其实都跟她一样,是贵族出身的女子。 在古代,女子并非是不能读书识字的。 只是普通人家做不到这一点,能够温饱,让一家人饿不着,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又怎敢奢求让女娃子上学? 培养一个读书人的成本,那可不是一般的高! 按照约定,庆忌选了二百多个拥有投票权的士子,来跟羊盈等人一起进行辩论。 倘若羊盈能说服这些士子,让他们给她自己投票,那么庆忌就能“顺应民意”,让天底下的女子也加入到义务教育的序列中,有书可读。 跟在庆忌身边的曾参统计了一下,拥有投票权的士子、女子,共计三百六十三人。 也就是说,羊盈要取得一百八十二票,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可能吗? 希望渺茫! 这一次的辩论大会,也是盛况空前的。 偌大的辩论广场之上,前来围观的士子就有不下万人,他们都席地而坐,饶有兴致的把目光放在了辩论台之上。 庆忌则是穿着一袭常服,头戴长冠,一手按着龙渊剑,坐在了四方台上,左右两侧皆是曾参、伯嚭、邓析等朝中重臣。 而带头跟羊盈辩论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太孙吴基。 原本庆忌是想让吴基“避嫌”的,奈何这小子非要参与其中。 “开始吧。” “铛!” 随着铜锣被敲响,这场辩论会也正式召开了。 羊盈首先开腔道:“诸位,我认为女子也应该享有读书识字的权利!” “我大吴推行十二年义务教育,规定凡我大吴子民,都务必入学,男子是大吴子民,难道女儿家就不是大吴子民吗?” “天下有男女两xing组成,如阴阳一般,男为阳,女为阴,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就跟繁衍子嗣一样,少了男子,或是少了女子,绝不能生下一儿半女!” “既如此,大吴全民免费教育,全民义务教育,岂能少的了女子?” “姑娘所言,实乃谬论也!” 吴基立即反驳道:“女子跟男子着实不同。学而优则仕,姑娘听说过古往今来,有哪个女子当官的吗?” “呵呵。” 羊盈冷笑道:“先生,我看你说的,才是一派胡言!” “谁说‘学而优则仕’?当官未必是读书人唯一的出路。” “而且,谁说女子不能当官,不能出将入相,不能登堂入室?” “凭什么只有男人能当官,而女人就只能相夫教子,默默无闻?” “规矩是人制定的,自然也能由人来打破,推到重来!” 顿了一下,羊盈又环视一周,看着在场的士子们,掷地有声的道:“二三子,女子应当跟男子享有相同的地位,相同的权利。” “所以,男子能当官,女子一样能当官。男子能读书,女子一样能读书!” “好!” “彩!” 羊盈身后的女子们都纷纷叫好喝彩起来。 但,士子这边则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吴基笑吟吟的道:“羊盈姑娘,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分工明确,如男耕女织一般。” “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未必能做到。当然,女人能做到的事情,男人也未必能做到,这正是造物主的神奇之处!” “妇女相夫教子,未必就不是好事。” 闻言,羊盈一脸不悦的神色,质问道:“这位先生,你是在歧视女子吗?” “没有。” 吴基摇摇头道:“都是娘胎里出来的,谁会歧视女子?谁敢歧视女子?”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大吴崇尚德行,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儿家读书识字,有什么好处?或者说对国家社稷有何裨益?” 羊盈瞪着美眸,怼道:“先生,你这分明就是在歧视女子!” “谁说女子不如男?” “有赖于陛下之功,现在国家大治,繁荣昌盛,我等女子皆能抛头露面,外出工作,进入到工坊中劳作,挣钱补贴家用。” “女子一样能从商,从耕,从医,从工,甚至入朝为官!” “我们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 “若女子也能读书识字,未必就比你们男人差!” 文学网 第1068章 男子称氏,女子称姓 “姑娘所言,大缪!” 羊盈的话音一落,就有一个年轻士子站出来反驳,道:“女子读书,无用也!” “女儿家就应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唱妇随也。” “男人在外挣钱,女人在家照顾老人孩子,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姑娘何必诡辩?” 一听这话,羊盈淡淡的道:“足下的这番言论,恕我不能苟同。” “同样是人,何故男尊女卑?女人一样能外出挣钱,男人一样可以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孩子。” “我听说在远古之世,青壮年男子负责狩猎、捕鱼和防御野兽诸事,妇女负责采集、烧烤食物、缝制衣裳,养育老幼等繁重之事,老人和小孩从之。” “而在那个时候,妇女发挥出的作用远大于女子,故而占据主导地位,首领一般由年长的妇女担任……” 羊盈说的是在远古时期的事情了。 也就是“母系社会”! 女人的生产量远高于男人,史前男人开始只能寻找动物的死尸,经常空手而归,后来有才学会狩猎,但常会极大的伤亡。 女人采集80%的食物,主要是动植物(包括爬虫类、鸟类、昆虫类等)。 基本上是女人养活全族的时代,男人最大的职责是保护部落。 母系氏族以母系血缘维系的,并且由母系关系传递,即由祖母传给母亲,由母亲传给女儿,由女儿传给孙女,依此类推,永不间断。 有女儿不算断根,但是只生儿子则是断根,必须过继女孩为继承人…… 古老的姓氏中,如姜、姚、妫、姞、安、晏、娄、嫪、妘等,多从女字旁,而姓本身是由女、生组成,可谓是姓氏从女,世系为母系血缘。 哪怕是时至今日,大吴还有一部分偏远地区,属于母系氏族的。 她们实行族外婚制,子女跟随母亲,因此是无父无夫的氏族。 “羊盈姑娘,时移世易,今非昔比了!” 那个士子反驳道:“你不得不承认,有一些方面,女子的确不如男子。” “如耕、战,耕战所需者,莫过于气力,而女子比起男子,气力较小。至于学习天赋,那是因人而异,不过我认为在这方面女子还是不如男子。” “好!” “彩!” 士子们都纷纷叫好喝彩起来。 这辩论大会最后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女子无才便是德。 其实,这个时代民风开化,并不是所谓的“男尊女卑”,男女之间地位大致上是相同的。 大吴家庭立法中,妇女在某些方面可以和丈夫拥有平齐地位,如妇女可杀死通奸丈夫,丈夫殴妻与妻殴夫同等处罚,等等。 反映在妇女再嫁的问题上,也就非常地宽容,有“夫死而妻自嫁,取者勿罪”的规定。 但,就算是这样,士子们也认为不应该允许女子加入到大吴义务教育的序列中…… 女子一旦有书可读,取得了跟男子完全相同的地位,母鸡司晨的话,日后岂能不乱了套? 她们蹬鼻子上脸,如之奈何? 女权主义的蓬勃发展,极有可能造成一些不必要的社会矛盾,这是庆忌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最后士子、女子们投票,羊盈一方取得的票数只有一百三十六票,提案不通过。 见状,羊盈也不禁黯然失色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目的无法达到,却还是去尝试了。 这样的羊盈,让庆忌颇为欣赏。 “二三子,朕意,折中一下,女子在取得父母同意之后,也可入学,加入免费教育序列。” “陛下圣明!” 众人山呼道。 庆忌这样的做法,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女孩们想让家长同意自己读书识字,殊为不易。 传统伦理观念是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 即便是在现代,很多人仍然认为养女孩儿是为别人养的! 古时候,就算有思想开明且有能力培养女儿读书的家庭,他们教的更多的也无非是相夫教子之道…… “羊盈,朕欲封你为起居舍人,官秩六百石,日后负责随侍圣驾,记录朕的言行,季终送史馆,修《起居注》。你可愿应否?” 一听这话,羊盈顿时受宠若惊的跪了下来,向庆忌磕头道:“民女……臣女叩谢圣恩!” “善。” 庆忌认为的确有人应该记录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然后编纂成书,就跟记录孔子言行的那一部《论语》一样。 具有极大的意义! 实际上,庆忌身边也有不少人记录了他的言行举止,编纂成了一些书简,只是还没有整理出来。 大概会等到庆忌驾崩之后,才会公诸于世! “陛下,臣女有事启奏!” “说。” 刚刚被庆忌封为起居舍人的羊盈,立马就有事启奏,这让庆忌颇为好奇。 她难道是“有备而来”的吗? “陛下,我大吴扫灭诸国,一统天下之后,其子孙或以国为姓,或以姓为氏,或以氏为姓,姓氏已经有所混淆。” “既如此,陛下何不让姓、氏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羊盈的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士子们的一片哗然。 不得不承认,羊盈的这种提议太过大胆了。 众所周知,姓、氏含义各不相同,还被明文规定严格区分。 在远古时代,随着人口繁衍,原始部落分出若干新部落,新部落为了表示自己的特异性,单独起了一个共用的代号,这便是“氏”,氏是姓的支系。 正是在此基础上,后来的太昊伏羲氏才有了“正姓氏”的创举,使华夏子孙逐渐蕃盛。 男子称氏,女子称姓! “礼不娶同姓”的规定,一直延续到周朝。 婚姻制度、姓氏制度不断丰富,并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 现在,羊盈竟然试图打破这种宗法制? “不可!” 当即就有士子站出来反对,道:“陛下,姓所以别婚姻,氏所以别贵贱。若姓氏混淆,合二为一,何有贵族、平民之分?何有婚姻之别?” “同姓不婚,这是古往今来的规矩,岂可推翻?” “请陛下明察!” 闻言,还不等庆忌说话,羊盈就反驳道:“好一个同姓不婚!先生所言,未免太过荒谬了!” “如姬姓之人,普天之下何其之多也?” “陛下是姬姓,吴氏,不也娶了多个姬姓女子吗?” 文学网 第1069章 编纂百家姓 羊盈的这一番话,说得庆忌有些尴尬。 按照同姓不婚的传统,庆忌的确不应该娶几个姬姓女子的。 不过,虽说同为姬姓,但庆忌与那几个姬姓嫔妃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淡薄,出了「五服」,如何娶不得? 比起那种表哥娶表妹的,庆忌这算是正常结he了。 男子称氏,女子称姓。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大吴也传承了下来。 如庆忌,一般称之为「吴庆忌」,叫他「姬庆忌」的话,并不礼貌,属实是侮辱人的。 姓有着「别婚姻」的重要作用,像是春秋时期的杞国夫人「杞伯姬」。 「杞」代表她嫁到杞国或嫁给杞氏男子,「伯」代表她在自己的姐妹中排行老大,「姬」则代表她的娘家是姬姓…… 这时,户部尚书曾参也跟着出列,向庆忌进言道:「陛下,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 「氏一传而可变,姓千万年而不变。姓是姓,氏是氏,绝不能混为一谈!」 曾参所言,不无道理。 姓起源较早,几乎稳定不变;而氏是后起,会随各种原因而变更。 氏的变化,往往反映贵族男子身份地位的变化,像是春秋中期的晋国大夫士会,他又称士季、随会、范会、随武子、范武子等。 代表祖先官职的「士」和他的封邑名称「随」、「范」,都是他的氏…… 未免太过复杂了。 其实,作为穿越者的庆忌知晓,姓、氏合二为一乃是大势所趋,不必他推动的。 春秋时期「礼崩乐坏」,战乱频仍,宗法制度就已经渐渐崩溃。 历史上,到了战国时期,姓氏制度已经变得十分混乱,「氏」大多转变为「姓」,平民的地位逐渐上升,也有了姓,「百姓」开始成为民众的通称。 秦王朝完成统一,将沿袭数千年的分封制改为郡县制,原有的宗法制度、姓氏制度彻底失掉社会基础。 明贵贱的「氏」、别婚姻的「姓」本质上不再有区别,都成为表示宗族、血缘的符号。 到了西汉的时候,姓、氏更是完全融为一体。 从此,华夏姓氏才开始了世代稳定的传承。 现在大吴本土实行的也是郡县制,不过帝国有不少的藩王国,如辽王吴章,也可以被称之为「辽章」,宁王吴鸿,也可以被称之为「宁鸿」。 像是那些被庆忌赐了食邑的功臣,他们已经分不出去「氏」了,所以「氏」的崩塌是用不了多久的事情。 不过,到现在为止,「氏」还是贵族的符号,他们岂能让其跟姓合二为一? 「陛下。」 羊盈想了一下,又跟庆忌说道:「姓氏合二为一,这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臣女认为,不论是贵族也好,平民也罢,都是陛下的子民,大吴的子民,陛下你应该一视同仁!」 「自上古以来,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 「平民连一个姓氏都没有,只有名,这合适吗?不合适。」 「尤其是在我大吴实行义务教育之后,大量的平民子弟入读,夫姓名,从何说起?」 「所以,民女请陛下给天下万民一个恩典,让平民也能拥有自己的姓氏。」 「……」 说到底,羊盈还是想让庆忌改变一下姓氏的制度。 从古到今的等级制度严格,姓与氏都是贵族才有权使用的称号。 没有名字的平民,人们统一以其职业称呼,如庖丁、匠石、医和、优孟…… 「准奏。」 庆忌最终还是同意了羊盈的这一主张。 「曾参、李克。」 「臣在!」 「你二人负责编纂一部《百家姓》,罗列出我大吴的「一百大姓」,以姓人多者录入,让还没有姓氏的平民,则一选取,作为自己的姓氏。」 庆忌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又道:「另外,规定吴姓为第一大姓,姬姓为第二大姓,其余者你们看着办,成书之后,第一时间交给朕审阅。」 「诺!」 曾参和李克答应了下来。 现在这天底下,姓姬的人是最多的,就连庆忌都是姬姓,可想而知姬姓之人有多少了。 不过,庆忌为了增加吴室的影响力,一定要让吴姓成为百家姓当中的第一大姓。 而吴姓乃是国姓,平民们在选取姓氏的时候,肯定会优先考虑的。 这样一来,吴姓就会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姓! …… 翌日,庆忌就在太子恒、吴基、伍明、孙敌、鲁班等一众文臣武将的陪同下,来到了秦淮河大营视察。 检阅三军! 这其中最受瞩目的,莫过于大吴的新式武器—— 火铳和火炮! 在庆忌的推动下,大吴冶炼钢铁的技术已经趋于成熟,堪称是冷兵器时代的巅峰水平。 而庆忌前世是军校生毕业,虽不懂得制造武器,但是关于一些枪炮的制造图纸,还是略有所知的。 有了较为成熟的炼钢技术,庆忌在多年前就已经让鲁班等工匠开始研制火铳与火炮,并取得了较大的进展。 两年前,大吴就诞生了第一支火铳,第一门火炮。 「预备!」 随着为首的一名都尉一声令下,站在火炮边上的炮手立马行动起来,填入火药,助燃物,再把炮弹装填进了炮口,最后才是瞄准了对面的标靶,点燃引线。 「开炮!」 令旗一挥,整整二十门火炮就喷吐出了火舌,硝烟弥漫之余,炮弹飞射出去,击中了四五百米处的靶子。 「轰隆隆!」 一声又一声的巨响,震耳欲聋。 炮弹的威力很大,在地上炸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坑。 「好!」 「彩!」 见识到了火炮的威力之后,庆忌身边的群臣都赞叹不已,叫好喝彩起来。 「有此威力巨大的火炮,何愁什么样的敌人不能消灭?」 「任凭城墙再坚固,任凭他人再勇猛,几番火炮的轰击之下,恐怕也要化作齑粉!」 庆忌则是没有这么乐观。 大吴研制出的这第一批火炮,大概相当于明清时期的「红衣大炮」,其实有着一定的局限性…… 第1070章 第二次西征,大将军炮 大吴的火炮尾部较厚,有尾珠,在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调整射角,配合火药量改变射程。 炮身上装有准星、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很高。 这种火炮由车运载,可以任意奔驰。 大吴现在多数的火炮长度在三米左右,口径110到130毫米,重量在两吨以上。 至于火炮的有效射程为500米左右,最大射程不到1.5公里。 这还有待改进。 值得一提的是,大吴的火炮是一种架退式前装滑膛火炮,每发射一次,都会严重偏离原有射击战位。 按照正常的操作程序,需要经历复位、再装填,再次设定方向角和仰角的步骤。 最训练有素的炮手也只能两分钟一发的射速。 前装火炮是没有可能提高射速的。 因为发射一次以后,必须灌水入炮膛,熄灭火星,以干布绑在棒子上伸入炮膛去擦干,再填入火药、助燃物,塞进去炮弹,然后再点放。 这些动作相当缓慢和烦琐,还不包括修正炮位。 这是前装火炮的通病,能两分钟一发就不错了。 可惜一匹奔跑的战马在一分钟内能跑的距离相当可观,来得及开第二炮吗? 所以前装火炮的特点是射速慢,但威力大,轰城墙没有问题,可对付骑兵那是笑话…… 站在庆忌身边的皇太孙吴基也看出了火炮的缺陷,皱了皱眉头道:“皇祖父,以孙儿之见,这火炮好是好,但显得太过笨重。” “火炮长于攻城,拙于野战,更别提守城了。” “不错。” 庆忌微微颔首道:“火炮装填发射的速率不高,且炮体笨重,无法迅速转移阵地。” “故在野战时,多只能在开战之先就定点轰击,当敌我双方战况发生逆转,则往往无法机动反应……” “不过,比起投石机,火炮更为实用一些。” “公输班,现在新式火炮,最远射程是多少步?” 闻言,作为工部尚书的鲁班忙不迭的出来禀告道:“回禀陛下,新式火炮的最远射程,大概是五百步左右。” “好。” 庆忌还是颇为满意的。 大吴的一步,相当于1.3米,五百步就是650米。 有这么远的射程,足够了,而且以后还能逐步改进火炮的技术。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的红衣大炮最巅峰的时期,有效射程达到1500米,最大射程到2.5公里! 按照大吴的科研成就,发展速度,不出十年,新式火炮就能达到这种水平了。 “现在我大吴有多少门火炮?” “回禀陛下,且不说还在研制阶段的新式火炮,已经投入使用的火炮,有三百零二门。” “给朕再造二百门重炮,就按照新式火炮的标准。炮弹也多造一些,多多益善……从今往后,我大吴的火炮,名曰‘大将军炮’。” “诺!” 鲁班当即答应下来。 好一个“大将军炮”! 有足够的材料以及资金,鲁班就不愁造不出那么多的火炮。 庆忌等人检阅了大将军炮的威力,又跟着检阅火铳兵的训练。 大吴的火铳水平,大概相当于明朝时期,属于黑科技的一种。 火铳的射程可以达到一百米,有基本准头的有效射程约五十米,具备穿甲能力的最佳射程约三十米。 这也就意味着,火铳其实在战场上也克制不了骑兵。 火铳打完后重新装填时间太长,反而还不如弓箭了。 不过能给敌人造成的威慑力是极大的。 对于火铳兵的训练事宜,庆忌很是慎重,采用的是“线列阵法”,也就是“排队枪毙”…… 有效射程短,很难发出第二次射击,那就加大火力覆盖,直接把敌人的锐气打掉。 …… 奉天殿上,太子恒正在向庆忌汇报国政。 “……《大吴字典》、《百家姓》已经编纂完毕,被大量刊印成册,《文献大典》则是还在编纂中,已完成1122卷。” “善。” 庆忌对于这样的编纂速度,还是颇为满意的。 毕竟有国子监士子,以及朝中官员几千人参与编纂工作,非同小可。 他们废寝忘食的为大吴编纂这样的书籍,传于后世,也算是功德无量。 《文献大典》编纂了近两年,还未完成,可想而知这其中有多么浩瀚的文献了。 比起历史上的《永乐大典》、《四库全书》,大吴的《文献大典》更为浩繁。 其内容包括经、史、子、集,涉及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等,涵盖了世界各个文明数千年来的知识财富。 绝对是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 “传朕旨意,勒令西方二十藩王国,全部推行《易服令》、《易文令》!” “诺!” 庆忌终于还是动手了。 之前的大吴,只是在东方二十个藩王国,以及新大陆十个藩王国,还有一个吕国推行《易服令》、《易文令》,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现在,庆忌则是要一视同仁,让大吴的五十个藩王国,全部推行这样的改革措施。 可想而知,这一定会招致西方诸藩王国番邦异族的叛乱。 大规模叛乱! “二三子,朕欲再次御驾亲征,西征番夷。” 庆忌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一听这话,公卿百官们顿时勃然变色,纷纷跪了下来,请求庆忌打消这个念头。 “不可!陛下,二次西征之事,陛下让辽王、塞王他们领兵征讨番邦外夷即可,怎可御驾亲征?” “正是!” “陛下,你是万金之躯,九五之尊,极西之地凶险,蛮荒不化,距离我大吴本土又有万里之遥,一路舟马颠簸,臣唯恐……” “请陛下三思!” 群臣是真的担心庆忌发生意外。 稍有不慎,一旦庆忌死在了西征路上,如何是好? 诚然,以太子恒现在的威望,顺势继位,稳固大权都不成问题,但是难免本土的列国余孽会作乱,诸藩王国也有不臣之心。 到时候大吴帝国,恐怕会霎时间分崩离析了。 “朕意已决,三个月后,挥师西征!” 庆忌还是乾纲独断了。 谁能让他回心转意? 第1071章 彗星袭月,大凶之兆 庆忌打算对西方的马其顿王国、迦太基人,以及希腊诸城邦发动第二次西征,还是御驾亲征,这让朝中的公卿百官都深感不安,太子恒和皇太孙吴基连忙进入滋德殿,想要劝谏庆忌,让他收回成命。 然而,庆忌一旦下定决心要干的事情,基本上很难让他改变。 当太子恒和吴基进入滋德殿的时候,庆忌适才停笔,将一道圣旨交给了太子恒。 “吴恒,你来的正好。这是朕刚写的圣旨,你可以看看。” 太子恒接过圣旨一看,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分明是庆忌的遗诏! 庆忌一旦驾崩,太子恒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监国摄政这么多年,自然是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的。 但,这不是太子恒想要的。 “父皇。” 太子恒叹气道:“儿臣宁愿不要这个皇位,也不想你去以身犯险。” “我大吴的疆域已经够大了,幅员辽阔,前所未有,西方诸番邦外夷,也不敢犯我大吴,而是已经遣使表示归顺,愿意臣服,父皇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就算父皇你非要发动第二次西征,又何必亲征?” “伍明、伍亮、孙骑、孙敌他们都有将帅之才,繁兄、九弟也有领百万之师,攻必克,战必胜的能力,何须父皇你亲自出马?” 这的确是让太子恒有些不解的地方。 庆忌闻言,摇了摇头道:“吴恒,我大吴人才济济,的确不缺将帅之才。然,几十万大军的指挥权,你放心交到别人手中吗?朕放心交到别人手中吗?” 庆忌生性多疑,连自己的儿子都信不过了。 听到这话,太子恒和吴基都沉默了。 马其顿、迦太基、色雷斯、伊比利亚这些地方,距离大吴本土太远了,中间隔着二十个藩王国,万里迢迢,倘若大军的统帅凭借着几十万兵马割据自立的话,根本不成问题。 且不说伍明、孙敌等人,就算是庆忌的儿子吴章和吴繁,庆忌都无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在西方割据自立。 话说回来,这个时候的吴章、吴繁已经在西方拥兵自重了。 “皇祖父。” 吴基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孙儿不才,愿率大军西征!” “你?” 庆忌打量了吴基一阵,多看了几眼,然后摇了摇头道:“基儿,你的才能朕知道,让你领大军西征,不成问题。但,你能指挥得动你三伯、九叔的所部兵马吗?” “这……皇祖父,三伯、九叔难道还敢违抗皇命?” 吴基很是诧异。 庆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太子恒的身上,语重心长的道:“吴恒,这两三年来,吴章、吴繁他们在西方的所作所为,你应该是知情的吧?” “略知一二。” 太子恒不由得低下了头。 其实,这两三年来,弹劾吴章、吴繁的奏章不知凡几,只是都被庆忌留中不发,并没有怪罪他们。 太子恒虽然不满,却也只能听之任之。 他认为庆忌是太过纵容吴章和吴繁了。 两年前,吴帝国的西征大军败于维奥蒂亚,只是未伤及根本,大吴的第一次西征就此结束。 但,庆忌还是不甘心失败的,所以让辽王吴章和塞王吴繁各领三万步骑,分别屯于吕底亚、叙利亚,招兵买马,编练成军。 能拥有多少兵马,都看这两个人自己的本事。 而吴章和吴繁也是不负厚望,两人的所部兵马加起来有三十余万,这怎么养得起? 无奈之下,吴章与吴繁就开始勒索自己的众兄弟,把西方二十个藩王国都敲诈了一遍,向他们收取“保护费”,搞得诸藩王苦不堪言。 甚至于,他们还敢纵容自己的兵马扮作强盗,到诸藩王国大肆抢掠…… 这可是三十余万人的军团,这些骄兵悍将谁镇得住? 谁又能镇得住吴章和吴繁? 只有庆忌! 哪怕是庆忌让太子恒领兵西征,太子恒也指挥不动西征军团。 这“大坑”,说到底还是庆忌自己挖的,现在自己要填上了。 不然等庆忌龙驭宾天,恐怕留给太子恒、吴基的帝国,就会是一个烂摊子。 在大吴的诸藩王国中,辽国、塞国的军事实力原本就是最强的,再让吴章、吴繁领着三十余万人的军团杀回来,直接灭掉西方二十藩王国的话,就成了大吴的心腹之患,恐怕天下会呈现出吴、辽、塞三足鼎立之势。 太子恒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父皇,你年事已高,保重龙体要紧。” “西方那边,辽王和塞王用兵如神,其帐下的精兵强将几十万人,大军所到之处,那些番邦外夷就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何须父皇你亲自出马?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儿臣的兄弟,是父皇你的儿子,是我大吴皇室的血脉……”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吴恒,这其中的危险,难道你看不到吗?” “朕,不能把这样的烂摊子留给你,留给基儿。” “无需赘言。” “诺。” 太子恒最终还是打消了继续劝谏庆忌的念头。 …… 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在庆忌准备离开金陵,开始西征之行的前一日,天空中忽然发生异象。 彗星袭月! 何为“彗星袭月”? 彗星俗称扫把星,彗星袭月即彗星的光芒扫过月亮,按迷信的说法是重大灾难的征兆…… 庆忌依稀记得,历史上在周贞定王二年,也就是公元前467年,的确出现过一次彗星袭月。 现在,则是公元前468年,相差不到一年时间,难道庆忌这一次出征,注定有去无回吗? 这让庆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群臣也都纷纷劝谏,让庆忌继续待在金陵,切莫御驾亲征,以免真的犯了忌讳,死在了西征的路上。 就连钦天监尹喜,都为庆忌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大凶”…… 庆忌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但是也不得不信。 他知道群臣这么做,为的是国家社稷考虑,为的是自己考虑。 所以,在几经思索之后,庆忌还是坚定了亲征的想法。 第1072章 古希腊风流人物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六年,即公元前468年,农历九月。 庆忌率军搭乘战船,一路漂洋过海,经过几个月海上航行之后,终于抵达了吕国都城萨第斯。 吴繁、吴章则是早就率军前来萨第斯,跟庆忌合兵一处。 这一次西征,庆忌动辄二十五万步骑,还有战船一千余艘,水军五万人,西征军团共计三十万。 此时,庆忌与吴章、吴繁、吴基、伍明、孙敌等一众大将围坐在一起,端详着军事沙盘,陷入了沉思。 大军已经集结起来,但是如何进兵,是一个问题。 吴章思索良久,首先向庆忌进言道:“父皇,儿臣认为,我军应该兵分两路,进攻希腊诸城邦以及马其顿人和色雷斯人。” “上一次西征算是平局,我军在陆上战败,却也取得了爱琴海大胜,消灭了希腊诸城邦所谓的强大海军,大获全胜。” “所以,这一次的突破口,应当放在海上决战。” “雅典、斯巴达、底比斯等希腊诸城邦西南濒爱奥尼亚海,东临爱琴海,南濒地中海,有着漫长的海岸线,多处可渡。” “只要我军能在海上击溃他们的海军,就能从南北两面对希腊人、马其顿人和色雷斯人,形成包抄之势。” ”在兵力方面,我西征大军占据绝对的优势。” “上一次西征,马其顿王国和色雷斯王国,几乎被我军打残,一蹶不振,这两三年来,儿臣与塞王又不断侵略马其顿人和色雷斯人的地盘,给予其重创。” “这两个国家早就是不堪一击的了。所以,我军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希腊人。” “灭了希腊人,万事可定。” “善。” 庆忌微微颔首。 上一次吴军西征,其实跟希波战争中波斯人的进军路线差不多,采取以陆上进攻为主的方式,穿越色雷斯、马其顿,然后南下希腊。 这条路虽长,却比横越爱琴海保险系数大,并有利于通过大量军队,发挥出吴军人多势众的优势。 而这一次,吴军则是要以海上进兵路线为主,陆上进兵路线为辅,一口气荡涤巴尔干半岛诸国、城邦。 “报——” 这时,一名宿卫拿着一道奏章进入了中军大帐之内,禀告道:“陛下,科林斯急报!” 庆忌闻言,看了一遍奏报上的内容,不由得笑了笑,道:“二三子,斯巴达、忒拜、雅典、阿尔戈斯等希腊一百三十九个城邦的人齐集科林斯,组成了反吴联盟。” “希腊人推举斯巴达国王阿奇达穆斯为陆军统帅,海军统帅则由雅典人客蒙担任。” “陆军以最精锐的斯巴达军为主力,海军则以素有海上强国之称的雅典为骨干,全军十二万人,战舰五百余艘。” “嘶!” 一听这话,在场的大将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没想到希腊人的军力还是如此强大。 事实上,包括庆忌在内,所有人都不敢小觑希腊诸城邦的军事实力。 历史上希波战争前后持续了将近半个世纪,占据绝对优势的波斯人三战皆败,还是惨败,之前吴军也只是跟希腊人打了一个平手,可见希腊人的军事实力多么强悍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吴章、吴繁,你们对希腊人的统帅,斯巴达国王阿奇达穆斯和客蒙了解多少?” 闻言,吴章想了一下,便道:“父皇,这个阿奇达穆斯是列奥尼达的孙子子,传说为海格力斯的后裔。列奥尼达曾率领三百斯巴达士兵在第二次波希战争中的英勇表现使他成为了希腊人的英雄。” “比起自己的祖父列达尼奥,阿奇达穆斯也不遑多让,他骁勇善战,每战必争先,上一次维奥蒂亚之战,希腊联军就是他指挥的……” 维奥蒂亚之战,可以说是大吴西征军团的耻辱了。 一直攻必克,战必胜,所向无敌的大吴军团,竟然兵败于维奥蒂亚。 当然,这是因为吕底亚人、叙利亚人、亚述人等番邦异族在背后捅刀子,跟希腊人里应外合,这才导致上一次西征军团战败于维奥蒂亚的。 比起勇猛,庆忌并不认为大吴锐士,比那些所谓的“斯巴达勇士”逊色。 至少在武器装备方面,吴军甩了斯巴达人不知道几条街的。 “还有客蒙,客蒙是希腊人里边的名将,他是米太阿德斯之子,祖先是雅典著名的显贵家族。” “他的祖父老米太阿德斯曾任雅典执政官,其祖父是雅典的大富翁,曾用向一队马在奥林匹亚赛会上三度赢得赛车的胜利。” “客蒙的父亲米太阿德斯也当过雅典的执政官,后来成了在色雷斯的殖民地赫尔松涅索斯的僭主。” “米太阿德斯娶了色雷斯国王的女儿赫格西皮列为妻,容蒙便是赫格西皮列所生。” “客蒙对一般希腊人研习的技艺丝毫不感兴趣,也不喜欢舞文弄墨。” “据说他不善言词,耽于酒色,但是豪放豁达,待人诚挚。” “在萨拉米斯战役前夕,当大多数雅典人非常舍不得离开世代居住的故土的时候,客蒙毅然支持了特米斯托克列斯弃城到海上决战的计划。” 顿了一下,吴章又道:“在萨拉米斯战役中,客蒙因作战勇敢而赢得了雅典人的信任。不久他便当选担任‘将军’的职务,此后年年当选。” “此后的客蒙戎马倥偬,为雅典建立过巨大战功。” “论勇武,他不亚于乃父米太阿德斯;论智谋,无逊于特米斯托克列斯。” “无可否认,除了能够打仗客蒙还有一定的政治才能……” 听到这话,庆忌不由得对吴章刮目相看。 竟然对客蒙了解这么多,吴章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吴章,朕给你十万步骑,你能攻取色雷斯、马其顿,并跟希腊人的陆军鏖战吗?” 吴章闻言,立刻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郑重其事的道:“儿臣若不能攻取色雷斯和马其顿,并牵制住希腊人的陆军主力,愿提头来见!” “好!” 文学网 第1073章 挑动斯巴达内战 “父皇,儿臣认为,此战我军虽占据绝对优势,却不可掉以轻心,操之过急的进兵。” 吴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道:“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我大吴以前在大一统战争中,就没少使用过离间计,这一次,何不对希腊人使离间计?” “细说。” 庆忌不由得来了兴致。 离间计这种计策,实在是屡试不爽的。 就算是两个和睦相处的盟友,尚且有撕破脸皮,不死不休的一天,更何况希腊诸城邦之间龌龊甚多,也不是铁板一块? “父皇,自当年的维奥蒂亚之战后,希腊人就提洛同盟,为的就是阻挡我吴军再次西征。” “这是由希腊城邦组成的一个联盟,成员在一百五十个以上,由雅典人领导。” “因盟址及金库曾设在提洛岛,故称‘提洛同盟’。” “儿臣听说这个所谓的提洛同盟,入盟各邦可以保持原有的政体,同盟事务由在提洛岛召开的同盟会议决定,按入盟城邦实力大小各出一定数量的舰船、兵员和盟捐……” 提洛同盟吗? 作为穿越者的庆忌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上,提洛同盟是希腊人为抵御波斯大军入侵而建立的。 现在,则是为了抵御吴国大军的入侵而建立。 提洛同盟,即环爱琴海同盟。 与之相对的则是斯巴达人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邻国成立的一个防御同盟,名为“伯罗奔尼撒联盟”。 历史上以雅典为首的提洛同盟和以斯巴达为首的伯罗奔尼撒联盟之间进行了一场伯罗奔尼撒战争,影响深远。 这足以说明希腊人之间的龌龊甚多。 “父皇,若要分化希腊人的同盟,儿臣认为,可以从斯巴达人那边入手。” 吴章缓声道:“在希波战争之前,雅典和斯巴达之间的关系就不算太好。” “他们一个是寡头制,一个是min主制,制度不同,所以相互看不起。” “在希波战争以及维奥蒂亚之战中,雅典与斯巴达虽能一致对外,但是在维奥蒂亚之战后不久,儿臣听说他们就爆发了几次冲突。” 庆忌闻言,摇了摇头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雅典和斯巴达都是希腊人,在关键时刻,他们自然是能一致对外的。” “想要在大敌当前的时候,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不容易。” 雅典人和斯巴达人因为制度的迥异,所以互相嫌弃,这是可以理解的。 雅典因为其三面环海的优势发展出了强大的航海能力。 在航海能力的加持下,雅典大兴商业,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而在这海量的财富推动下,雅典开始积极兴办教育,引导思想潮流的发生,最终创造出来大名鼎鼎的min主制度。 而斯巴达却因为三面环山,且习惯了劫掠,开始疯狂追求陆军力量的强大。 为了保证自身战斗力的强大,他们不仅以严苛的标准训练斯巴达公民,而且不断向他们灌输服从的思想,最终发展出了高度集权化的寡头制度。 这两个差异极大城邦甫一接触就对彼此的政治制度感到由衷的厌恶,斯巴达害怕自家国民被雅典“带坏”,雅典觉得斯巴达就是个粗鲁的野蛮人。 所以,虽然双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关系完全说不上好。 “父皇,要挑拨斯巴达人和雅典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容易。但,若只是瓦解斯巴达城邦,却是不难。” 吴章意味深长的道:“斯巴达王国的政体,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 “斯巴达的国家机构由国王、公民大会、长老会议和监察官组成。” “国王有二人,分别由两个家族世袭,平时,主持国家祭祀和处理涉及家族法的案件。” “每到战时,一个国王外出领兵作战,一个国王在城邦内固守,两个国王相互制衡。” “公民大会由年满三十岁的斯巴达男子组成。公民大会没有提案权。” “长老会提出提案,公民大会只有讨论权和表决权,表决时以呼喊声的高低决定,声高即表示通过。” “长老会议成员和监察官由公民大会选出,选举方式也是以呼喊声的高低来对候选人表示意见。” “而在这其中,监察官的权力不断扩大,他们一开始的职责只是监督国王,审理国王不法行为,监察公民生活。” “到现在,监察官代替国王取得了主持长老会议和公民大会的权力,原归长老会议审理民法案件的权力也落到了他们手中。” “他们成了实际上的‘国王’,斯巴达国内国王和监察官的对抗自古有之。” “斯巴达的国王可以通过出征作战赢得巨大的声望,从而掌握国家权力。” “当年斯巴达的国王帕乌萨尼亚斯和列乌杜奇戴斯就分别在普拉提亚和米卡列立下了巨大的战功,极大地提高了自己的声望,从而掌握了国家大权。” “昔日斯巴达传奇国王列乌杜奇戴斯一生战功赫赫,击败了希俄斯、萨摩斯、帖撒利亚等强敌。” “但因为其个人粗暴无礼激怒了监察官们,竟被监察官以贪污罪下狱,其后更是被杀死在狱中……这是何等的荒唐?” “父皇,不瞒你说,斯巴达人的五个监察官,儿臣已经收买了三个,要策反他们配合我大军制造内乱,不难。” “善。” 听见吴章有这番安排,庆忌很是满意。 “除此之外,儿臣认为,我们还可以挑拨斯巴达国内的奴隶,也就黑劳士叛乱,迫使斯巴达人回援,无法参与大战。” “好。” 庆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斯巴达城邦,大概有三种人,一种是斯巴达人(公民)。 一种是庇里阿西人。 庇里阿西人多住于城邦周围或沿海一带,从事手工业和商业。 他们有人身自由,无政治权利,必须给斯巴达奴隶主纳税和服役,无法享受其他专职斯巴达人的权利,服兵役时只能作为兵卒。 而最后一种则是黑劳士(奴隶)。 黑劳士的命运是最惨的。 公元前八世纪,斯巴达人向邻邦美塞尼亚发动长达十年的战争,最后征服了美塞尼亚,将多数美塞尼亚人变成奴隶,并为“黑劳士”。 黑劳士被固定在土地上,从事艰苦的体力劳动,每年将一半以上的收获缴给奴隶主,自己过着半饥半饱、牛马不如的生活。 斯巴达人经常对外发动战争,因此黑劳士的军役负担十分沉重。 仅仅是希波战争期间,斯巴达人一次就征发了3.5万黑劳士随军出征。 他们被迫去打头阵,用自己的生命去探明敌方的虚实,削减敌方的战斗力。 黑劳士忍受不了斯巴达人的残酷剥削和野蛮暴行,经常举行暴动和武装起义。 再加上黑劳士在数量上比斯巴达人多得多,斯巴达人就用一种叫“克里普提”的方法来迫害和消灭黑劳士。 克里普提是秘密行动的意思。 斯巴达人根本不把黑劳士当成人来看待。 斯巴达的贵族们时常派遣大批最谨慎的青年战士下乡,他们只带着短剑和一些必需品。 在白天,他们分散隐蔽在偏僻的地方,杀死他们所能捉到的每一个黑劳士。 有时他们也来到黑劳士正在劳动的田地里,杀死其中最强壮最优秀者…… 文学网 第1074章 执政官地米斯托克利 九月中旬,在吴人的一手策划下,斯巴达国内的“黑劳士”,也就是希洛人终于掀起了大规模的起义。 “我们以前像驴子似地背着无可忍受的负担,受着暴力的压迫!” “从勤苦劳动中得来的果实,一半要送进主人的仓屋。” “弟兄们!亲爱的朋友们,反了!杀光斯巴达人!” “这片土地,原本是我们希洛人的故乡,是斯巴达人抢走了我们的地盘,还残酷的奴役我们!” “杀光斯巴达人!杀!” 斯巴达的乡下,从大吴“商旅”那边取得刀枪剑戟之类武器的希洛人不堪压迫,终于对斯巴达人奋起反抗,开始大肆攻击斯巴达人。 听说国内爆发暴乱,原本还在科林斯一带整军备战的斯巴达国王阿奇达穆斯震惊不已。 随之而来的则是斯巴达的另一个国王,以及诸长老们发来的信件,让阿奇达穆斯尽快率兵返回国内,镇压希洛人的叛乱。 诚然,斯巴达王国是全民皆兵,男女老少皆能派上战场,跟敌人厮杀,但“猛虎架不住群狼”,希洛人的数量太多,是斯巴达人的数倍,一旦叛乱进一步蔓延,到时候斯巴达城邦怕是要有覆灭的危险…… 有鉴于此,阿奇达穆斯力排众议,把希腊联军陆军统帅的位置,让给了雅典执政官埃菲阿尔特斯之后,就率领斯巴达的军队,火急火燎的返回了国内。 得知这一消息的庆忌,大喜过望,立即下达了进兵的命令。 西征大军二十五万步骑,五万水军,其中三分之一是吴人组成,三分之二则是原来的波斯人、吕底亚人、叙利亚人、埃及人等番邦异族组成。 庆忌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些异族士兵不是雇佣兵,而是实打实的“吴军”,至少有着吴军士卒的编制,一样实行二十级军功爵位制,靠战功上位。 所以这极大的激励了异族士兵的斗志,也赢得了他们对大吴的归属感。 为了彻底消灭巴尔干半岛上的敌人,庆忌兵分两路。 一路由辽王吴章为统帅,率领步骑十万人从巴尔干半岛北部进攻色雷斯、马其顿。 一路则是由庆忌亲率二十万水陆大军,横穿爱琴海,预计在马拉松平原登陆。 不过,在此之前,庆忌还是派兵攻取了小亚细亚的重要城市塞浦路斯以及拜占庭。 在塞浦路斯,庆忌还见到了一个著名的古希腊人物—— 地米斯托克利! 五十多岁的地米斯托克利,两鬓斑白,显得老态龙钟的样子,还拄着拐杖,看起来精气神不太行,一双眼睛却透露着睿智的光,让人不敢小觑。 “伟大的大吴大皇帝陛下,雅典人地米斯托克利向您致敬,向您致以最崇高的问候!” 地米斯托克利见到庆忌之后,按照雅典人的礼节,弯腰行礼。 庆忌倒是并不介意地米斯托克利没有对自己大礼参拜。 “地米斯托克利先生,坐。” “谢大皇帝陛下。” 地米斯托克利这才缓缓的落座。 他还不忘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感慨万千的道:“大皇帝陛下,你比我想象中的年轻一些,英武一些。” “我听说你已经六十多岁了,年近七旬,没想到看上去跟三四十岁的人一样,莫非陛下当真能长生不老?” 庆忌身边坐着一个成熟美丽的妇人,正是朱蒂。 朱蒂是雅典人,土生土长的雅典人,所以这一回就充当了“翻译官”的角色,陪在庆忌的身边,为庆忌和地米斯托克利进行翻译。 此时,在知道地米斯托克利给自己说的这些话之后,庆忌微微一笑,道:“地米斯托克利先生,长生不老,不过是过往云烟。” “只是朕注重养生,驻颜有术,真正的长生不老谈不上。” “原来如此。” 地米斯托克利其实也是在故意恭维庆忌。 庆忌笑吟吟的道:“地米斯托克利先生,你曾有一句经典的话,让朕很是赞同——” “谁是大海的主人,迟早也能成为帝国的主宰!” “朕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也很欣赏你,以你的才能,倘若仍是雅典首席执政官的话,恐怕朕也不敢轻易进攻希腊诸城邦,进攻雅典。” “大皇帝陛下谬赞了。” 地米斯托克利苦涩的道:“我认为自己的雅典人,可是雅典人,尤其是雅典城邦中的贵族,却从未把我地米斯托克利当成自己人……” “地米斯托克利,你愿意帮我打败那些愚蠢的希腊人吗?战后,朕一定让你当上雅典的城主,赐给你一千两黄金,如何?” 庆忌开出了一个让地米斯托克利难以拒绝的条件。 地米斯托克利出身商人家庭。 他的父亲虽然富有,但不属于雅典最显赫的家族,而他的母亲来自异邦色雷斯,不是雅典公民的后裔。 这就导致地米斯托克利在青少年时曾遭受名门贵族子弟的种种歧视…… 好在他从小就聪慧过人,能言善辩。 他的老师智者姆涅西菲罗斯很是欣赏地米斯托克利,评价他:“这个小孩将来一定会成为伟大的人物,或者造福,或者作乱。”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地米斯托克利是古希腊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 他力主扩建海军,并着手兴建比雷埃夫斯港及其联接雅典城的“长墙”,旨在抵御波斯人的侵略。 在萨拉米湾海战以后,大败波斯舰队的地米斯托克利的个人声望和权力达到顶峰。 但是雅典人害怕出现军事独裁者,地米斯托克利也遭以客蒙为首的贵族派嫉恨,于是通过陶片放逐法将其流放,辗转逃亡…… 想起这些往事,地米斯托克利唏嘘不已。 但,他仍旧没有想过要背叛自己祖国,跟自己的同胞刀兵相向。 “大皇帝陛下,承蒙你的看重,我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雅典人,背叛同胞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随你。” 庆忌莞尔一笑道:“地米斯托克利先生,你是一个智者,应该看得清形势。我大吴的虎狼之师,不是当年的波斯人所能比拟的,希腊诸城邦,要么臣服,要么……死。” “……” 地米斯托克利沉默了。 文学网 第1075章 萨拉米海战 翌日,庆忌就下达了向巴尔干半岛进兵的命令。 抵达了普西塔利亚岛。 而根据最新战报,希腊联军的五百余艘战船,三万人左右的海军,都屯于萨拉米斯岛。 在直接横穿爱琴海,进抵马拉松,还是进攻萨拉米斯岛那里的希腊联军的事情上,庆忌迟疑了,众将也是起了分歧。 伍明皱着眉头道:“陛下,臣以为还是应当按照原定计划,在马拉松登陆,然后挥师进抵雅典城,一战而定。” “萨拉米斯岛夹在希腊半岛和伯罗奔尼撒半岛之间,东面和希腊半岛仅仅相隔一条海峡。” “萨拉米斯海峡曲折狭窄,最宽阔的地方不过两公里。” “十二年前,薛西斯一世就是在萨拉米海战中败给了希腊人,陛下,这是前车之鉴……”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他有些担心的地方,就在于此。 想当年波斯国王薛西斯一世率一百个民族组成的三十万大军、战船1207艘,最终还是败给了希腊人。 原因就在于希腊人能发挥其船小灵活、在狭窄海湾运转自如的优势,以接舷战和撞击战反复突击波斯舰队。 而波斯战船体大笨重,在狭窄的海湾运转困难,前进不得,后退无路,自相碰撞,乱作一团…… 当然,大吴的战船有大有小,实际上也不怕在狭窄的海湾中跟希腊人决一死战的。 这个时候,孙敌站了起来,向庆忌进言道:“陛下,臣以为还是要击败萨拉米斯岛的希腊人,把他们的海军全部击溃,把他们的战船全部付之一炬,毕其功于一役!” “如果放着这么多的希腊海军不管,我军后续部队如何横穿爱琴海,登陆巴尔干半岛还是一个难题。” “希腊联军的战船倘若突然杀出来,我军也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听到这话,庆忌点了点头,也算是认同了孙敌的主张。 庆忌把目光放到了皇太孙吴基的身上,问道:“吴基,你有何看法?” “皇祖父,孙儿认为,这一仗一定要打!” 吴基一脸坚毅的神色,道:“我大吴的战舰现在装备了大将军炮,远不是希腊人的那些原始帆船所能比拟的。” “便是在狭窄的海湾中决战,又有何惧?” “上一次咱们大吴水军,不也在爱琴海一带大败希腊联军的舰队,大获全胜吗?” “善。” 庆忌认为吴基勇气可嘉。 实际上,庆忌没什么好怕的。 飞龙骑脸,优势在我。 这让庆忌怎么输? …… 在庆忌的命令下,吴基率领六百艘战舰聚集在萨拉米斯海峡的东南面,孙敌则是领着五百艘战舰绕到萨拉米斯岛西侧,将海峡的出口堵住,准备来一个瓮中捉鳖,将希腊联军一网打尽。 希腊人也不甘示弱,终于跟吴军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海战。 希腊人的作战舰只是长而低矮的三层桨座的桨帆战船,在甲板上载有大约四十名陆战士兵。 但是这些战船的最主要的武器是船艏水线下用青铜包裹的撞角。 战时,每艘战船上有一百五十名桨手,分坐在三层甲板上划动长桨推动战船前进,其速度可以超过七节。 这个速度给予战船的撞角以巨大的冲撞力。 而吴军这边,战船类型极多,现有的战船有楼船、艨艟、斗舰、海鹘、走舸、游艇等外,也有四百料战座船、四百料巡座船、九江式哨船、划船等。 艨艟属于主力战船,整个船舱与船板由牛皮包覆,可作防火之用。 两舷各开数个桨孔以插桨船且供橹手划船。 而甲板以上有船舱三层,亦以生牛皮裹之以防止敌人火攻。 每层船舱四面皆开有弩窗矛孔可为攻击各方向敌人之用…… 在战船的性能上,吴军方方面面都优于希腊联军,不知道甩了几条街的。 而从海战一开始,希腊人的舰队打算依靠狭窄的海湾阻击吴军舰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迎头痛击了。 “开炮!” 随着吴基的一声令下,令旗挥动,被不断的传达下去,早就装填完毕的大将军炮,顿时倾泻出了一颗又一颗的炮弹。 “咻咻咻!” “轰!” “轰隆隆!” 炮弹划破云霄,砸在了海面上,激起了几米高的水花。 被炮弹击中的希腊战船,也跟纸糊的一样,迅速崩散。 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炮声,火光冲天! 被炮弹轰击中的希腊战船,有的还没有粉碎,却已经燃起了大火,把船上还来不及逃跑的人烧死。 吴人威力巨大的大将军,让希腊舰队吃尽了苦头。 两军还没有接触,希腊舰队这边就被击沉了几十艘的战船,伤亡者更是数以千计…… 这仗怎么打? 从未见识过火炮威力的希腊人,被吓得肝胆俱裂,已经丧失了胆气。 经过一连串的火力覆盖之后,希腊舰队这边损失惨重,掉到了海里挣扎个不停,想要逃生的希腊士兵,直接被路过的吴军士卒放箭射杀了。 原本蔚蓝色的海面,瞬间被鲜血染红,海面上漂浮着许多希腊人的尸体以及战船破碎而形成的木板。 虽说一开始就损失巨大,但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希腊人的战士还是拼了,划动着战船,不要命的朝着吴军的舰队那边过去。 但,大吴的水军之强悍,可不止是依靠大将军炮。 “列队!” “放箭!” 随着吴基的一声令下,每一艘战船甲板上的大吴战士,就都朝着对面的敌人射出了密集的箭矢。 吴军的手弩、蹶张弩、床弩的射程比起希腊人的弓箭更远,杀伤力更强。 又是一个照面。 “咻咻咻!” 漫天的弩箭迎头落下,猝不及防的希腊人只能被动的举着盾牌,想要保护自己,更多的人却是挡不住,有的被床弩射出的弩箭直接穿透了身体,整个人倒飞了出去,气绝身亡。 好不容易希腊人的战船终于靠近了吴军的舰队一些,他们放射出的火箭却是伤不到吴军的战舰,无法点燃大火,反而他们的战船损失惨重。 凭借着坚固的战船,以及战船上装着的拍杆,吴军的舰船直接横冲直撞,以拍杆击碎了一艘又一艘敌船,或是把敌船撞碎了。 这根本是一场实力不相符的海战。 文学网 第1076章 火铳兵发威 萨拉米海战,吴军大获全胜,击沉希腊舰队的战船近三百艘,俘虏百余艘,希腊人的海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部分冲出重围,逃回了希腊半岛。 在庆忌的命令下,大吴西征军团乘胜追击,攻破了希腊人从雅典到比雷埃夫斯港的滨海长城,又在马拉松登陆,迅速兵临雅典城下了。 雅典最著名的地方,莫过于雅典卫城。 雅典卫城位于雅典市中心的卫城山丘上,始建于公元前580年。 这座卫城是用于防范外敌入侵的要塞,山顶四周筑有围墙,但是在十几年前,希波战争期间,雅典人放弃自己的故乡,远走他乡,所以雅典城被波斯人付之一炬了。 波斯人战败之后,雅典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并开始重建工作,只是还没有恢复如初,但最基本的防御设施很是完备。 吴军包围雅典城之后,庆忌并没有立即下令攻城,而是让大军安营扎寨,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做打算。 夜幕降临。 此时,在吴军的中军大帐之内,庆忌正在跟吴基、伍明、孙敌等吴军大将商议破敌之策。 「陛下,埃菲阿尔特斯正在率领希腊联军赶来雅典的路上,大概明天就会抵达了。」 伍明向庆忌禀告道:「臣认为,我军可挟大胜之势,一战攻破雅典城,最后再跟希腊联军的主力决一死战!」 对此,皇太孙吴基有不同的意见,向庆忌进言道:「皇祖父,孙儿以为,要攻破雅典城不难。」 「希腊联军不过数万之众,但还是不能小觑。等我军大破希腊联军的主力之后,再攻取雅典城也不迟。」 「善。」 到这个时候,庆忌还是不会掉以轻心的。 作为全希腊的盟主,雅典城邦在古雅典全盛期领土面积约1600k㎡,有25万人口。 而同时期的科林斯有九万人口,阿各斯约45000人,有些城邦只有5000人或更少。 现在雅典还没有到达鼎盛时期,所以庆忌估计雅典的人口不会超过二十万,可能就十多万人了。 区区一个弹丸之地,吴军还是能一战而定的。 「吴基,吴章那边有战报传来吗?」 庆忌把目光放在了吴基的身上。 「回禀皇祖父,辽王已经率兵挺进了马其顿,跟马其顿人交战了,色雷斯那边也倾国而出,要帮助马其顿人抵御我西征大军的进击,估计这两日就会进行决战。」 「善。」 庆忌微微颔首。 …… 翌日,在雅典城外的旷野之上,吴国的西征大军,就跟希腊联军对峙起来。 吴军的总兵力超过十九万人,而希腊联军只有七万余人,兵力相差悬殊! 「唰」的一声,坐在戎车之上的庆忌,拔出了腰间的龙渊剑,摇指着对面的希腊联军方阵,朗声道:「将士们,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用敌人的鲜血,祭我大吴!浸染尔等的征袍!荣耀归于大吴!」 「开战!」 「杀!」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吴军锐士,就都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纷纷冲向了对面的敌人。 希腊人也是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握着长矛,以一种严整的方阵,直挺挺的杀向了吴军。 「噗嗤!」 「唰!」 战斗一开始,就是非常血腥的场景。 靠着保家卫国的信念,以及长年累月的军事训练,希腊军的士兵单兵作战能力很强,一对一的情况下,对战吴军士卒丝毫不落下风。 值得一提的是,第一批冲出去的吴军,其实都是军中的吕底亚人、叙利亚人、埃及人、亚述人、波斯人等被编练成军的番邦异族。 他们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武器装备也被希腊人较为犀利,却还是只能打成平手。 对于这些异族人,其实他们死伤多少,庆忌都是不会在意的。 眼看着战局陷入了胶着,庆忌又大手一挥,让第一批冲上去的异族士兵退下之后,真正的吴军锐士出列了。 吴军锐士们结成了坚不可摧的盾牌阵,同时形成了若干个箭阵。 「放箭!」 「咻咻咻!」 蹶张弩所抛射出去的弩箭,一时间遍布了整个穹隆,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箭矢让有着密集恐惧症的人,都为之瑟瑟发抖,甚至会吓得晕厥过去。 「噗嗤!」 「啊!」 「噗嗤嗤!」 犀利的弩箭迅速落下,射杀了成百上千名希腊联军的士兵。 他们的武器盔甲相对来说太差劲了。 战盔还好说,捂得严实,但是其余胸甲、膝甲、护腕什么的,都是铜制的,还停留在青铜器时代,根本抵挡不住吴军弩箭那犀利的穿透力。 弩箭一射过来,他们身上的盔甲就跟纸糊的一样,转瞬间就被穿透了,血流不止,倒在了血泊之中。 更有不少希腊人被直接射成了刺猬,气绝身亡。 吴军犀利的弩箭就跟割韭菜一样,对希腊联军的将士割了一茬又一茬。 几波箭雨过去,希腊联军至少死伤了几千人! 但,希腊人还是顽强的继续朝着吴军冲了过去。 希腊人缺少战马,陆战基本是靠两条腿跑路,撒丫子狂奔,有的箭术精湛之人,还不忘在奔跑的时候张弓搭箭,想对吴军还以颜色。 只是弓和弩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雅典人文化先进,曾一度研制过大吴的弓弩,有了成果,但具体的细节没有掌握到,所以他们的弓弩射程范围,以及威力,还是完全不能跟吴军的弓弩相媲美的,只能算是「山寨货」…… 眼看着希腊人越发的逼近,庆忌也丝毫不慌,挥了挥手道:「火铳兵,出列!」 随着令旗一动,吴军方阵迅速变化,盾牌阵露出了一个偌大的缺口,然后站成了两排的火铳兵,三千人的火铳兵就举着火铳,对准了狂奔而来的敌人。 「开火!」 「砰砰砰砰!」 伴随着硝烟弥漫,一颗又一颗的弹丸倾泻而出,对面猝不及防的希腊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弹丸击中,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第1077章 二十万人沦为奴隶 「砰砰砰砰!」 刺鼻的硝烟味儿弥散着整个战场,伴随着青烟缭绕,火铳口喷吐出了火舌,发射出的弹丸也能将对面的敌人一一击毙。 一发弹丸打不死人,那就两发、三发! 第一排火铳兵退下之后,迅速装填弹丸,但还要一两分钟的时间,第二排火铳兵则是迅速填补上去,继续朝着希腊人开火,又杀伤了许多的敌人。 这就是火铳的不足之处了。 倘若放在东方战场,吴军跟塞外胡人作战的人,火铳兵面对敌方的骑兵,大概只有一两次开火的机会。 好在希腊人并没有什么骑兵,就算是有,也在一开始被射杀了。 遭到了吴军弩箭、火铳的轮番攻击之后,原本还战意盎然的希腊人,终于绷不住了,开始了溃逃。 他们把这些吴人当成了「魔鬼」! 就这? 庆忌看着已经溃逃,转身就跑的希腊人,还是有些「失望」的。 弱,太弱了。 他连最后的「杀招」,也就是大将军炮都没有用上! 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骑兵!杀!」 「杀!」 「轰隆隆!」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早就铆足了劲的吴军铁骑兵,顿时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冲向了对面正在作鸟兽散的希腊联军。 大吴铁骑兵有整整三万人,而希腊人只靠两条腿逃命,这最后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吴军的铁骑兵,毫不留情的对希腊人挥起了屠刀。 用他们的头颅,为自己在功劳簿上再添一笔! 「噗嗤!」 「唰!」 狼狈逃命的希腊人,再也无法对吴军构成威胁。 他们很多人都是头也不回的逃跑,然后冷不丁的被吴军铁骑兵一刀砍掉了脑袋,或者是一矛刺穿了身躯,直挺挺的倒在血泊之中。 此役,希腊联军主力全军覆没,吴军则是挟大胜之势,炮轰雅典卫城。 经过大将军炮十几轮狂轰滥炸之后,雅典卫城也被吴军攻破,就连伯利克里也被吴军生擒了。 雅典执政官、希腊联军陆军统帅埃菲阿尔特斯则是死在了乱军当中。 …… 攻破雅典城的第二天,庆忌就来到了胜利女神殿参观。 胜利女神殿也称为无翼胜利女神殿,位于雅典卫城山上一个陡峭的、向西突出的平台上。 奈姬是古希腊神话中的胜利女神,司掌胜利、好运、成功等,某种意义上,她也是一种命运女神。 值得一提的是,在古希腊神话中,奈姬的表妹与伴侣是雅典娜…… 庆忌原来是想参观帕特农神庙的,不过这座神庙貌似还没有建造,不过雅典娜是雅典、阿耳戈斯、墨伽拉、斯巴达等城市的保护神,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智慧女神雅典娜在希腊人心目中的地位很高。 此时,在胜利女神殿这里,庆忌见到了古希腊一个著名人物—— 伯利克里! 伯利克里改革在世界历史上都是鼎鼎有名的。 历史上他在希波战争后的废墟中重建雅典,扶植文化艺术…… 而现在,伯利克里还不到三十岁,刚刚崭露头角。 「伯利克里,你愿意归降大吴,为朕做事吗?」 庆忌向伯利克里抛出了橄榄枝。 闻言,伯利克里有些犹豫。 他想了一下,问道:「大皇帝陛下,不知道您会如何对待我们雅典人?」 战胜者如何对待战败者,这似乎是无需赘言的。 好一点的,雅典人还能继续待在故土,继续生活,可能有朝一日「翻盘」,重建属于雅典的时代。 坏一点的,雅典人会被贬为奴隶,然后被迫迁徙到别的地方,一辈子被别人奴役,实在是子子孙孙都被别人奴役。 而庆忌显然是不可能容忍雅典人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伯利克里,你们雅典的文明,堪称是希腊之魁首了。」 庆忌意味深长的道:「朕不能允许这样的文明,存在于我大吴治下。」 「朕要的不是臣服,而是同化,一个随时都可能反叛我大吴的民族,有存在的必要吗?」 庆忌很是坦然的告诉了伯利克里。 雅典的灭亡是注定的,不止是城邦的灭亡,文化制度也会随之消亡。 「陛下,你是想把所有雅典人都贬为奴隶吗?」 伯利克里忍不住脸色一白。 庆忌缓声道:「不是所有雅典人,像伯利克里先生你这样的人才,朕还是能网开一面的。」 「陛下,如若我不能为你所用,陛下你会杀了我吗?」 「会。」 「……」 伯利克里沉默了。 他没想到庆忌回答得这般果断。 不能被庆忌所用,就要死! 伯利克里最终还是臣服了。 毕竟,昔日辉煌的雅典已经被灭亡,还是被大吴轻易灭掉了,伯利克里知道,以自己的能耐,根本不可能光复雅典城邦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为雅典殉葬? 伯利克里向庆忌宣誓效忠后,皇太孙吴基就上前禀告道:「皇祖父,孙儿已经统筹过一番了。」 「降卒再加上雅典的居民,大概有二十二万人。」 「不知道皇祖父要如何处置他们?」 闻言,庆忌想了想,便道:「全部贬为奴隶,以官奴的形式,贩卖到西方二十藩王国,所得款项纳入大吴国库。」 「诺!」 吴基当即允诺下来。 把二十二万人全部贬为奴隶,庆忌为何要这么做?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雅典不同于其余的国家、城邦。 像庆忌之前在灭亡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时候,也没有将其治下的亚述人、叙利亚人、吕底亚人等番邦异族贬为奴隶,为什么雅典人就要遭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要怪,就怪雅典城邦的文明太过「辉煌」了,深入人心。 庆忌可不敢保证,日后雅典人还居住在原地,享有公民权的话,是否会奋起反抗,重建雅典城邦。 而这个事情,是极有可能的。 「另外,把雅典府库,还有家家户户的钱粮,凡是值钱的物件,全部打包带走,这座城市……给朕夷为平地。」 「诺!」 吴基想也没想,直接答应下来了。 既然要同化异族,庆忌就不能允许有「异类」存在。 雅典的很多标志性建筑物,如庆忌现在站着的胜利女神殿,就充满了雅典的特色,属于历史遗迹,庆忌绝不能留着。 第1078章 环地中海霸权 农历十月。 吴国西征大军攻破雅典城邦,并将这座城市夷为平地之后,又继续西进,一路所向披靡,攻克了科林斯、底比斯、奥林匹亚等希腊诸城邦,挺进了伯罗奔尼撒半岛。 而这个时候的斯巴达人,刚刚镇压国内的希洛人(黑劳士)起义,就得知吴军迅速西进的消息,不禁人心惶惶,忙不迭的组织军队反击。 斯巴达人其实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原住民。 这里原来叫做「拉哥尼亚」,是希洛人的故土。 斯巴达人的祖先是多利亚人,公元前1100年左右,一批由多利亚人组成的希腊部落从希腊半岛北部侵入了伯罗奔尼撒,其中的一支进入拉哥尼亚,毁灭了迈锡尼时代的城市文明。 由五个村落联成一个新的政治中心,这就是多利亚人的斯巴达城。 它名之为城,实际上既没有城墙,也没有像样的街道。 当吴军进抵斯巴达城邦的时候,斯巴达国王阿奇达穆斯就统率伯罗奔尼撒半岛联军共三万人,来跟吴军对峙。 庆忌则是出动了十万大军来跟这些残余的希腊联军决战。 经过两个时辰的血战之后,伯罗奔尼撒半岛联军大败,全军覆没,斯巴达国王阿奇达穆斯也被围攻致死,这就宣示着斯巴达城邦的覆灭,伯罗奔尼撒半岛要不了多久也会沦陷。 然而,斯巴达人是全民皆兵的。 他们实行严格的体检制度。 只有那些健康的新生儿才被允许抚养,身体孱弱或有残疾的新生儿则被弃之荒野。 在七岁以前,公民子女在家中接受母亲的养育。 从七岁至十八岁,儿童进入国家的教育机构,开始军营生活。 之后斯巴达人要进入青年军事训练团。 入团前,青年们在神庙的祭坛前当众接受鞭打的考验,凡能忍受者为合格,忍受鞭打次数最多者为优胜,将受到奖励。 哀号求免者被剥夺入团资格。 年满二十岁的公民子弟开始接受实战训练,到三十岁,正式获得公民资格。 与绝大多数古代国家不同的是,斯巴达人非常重视女子教育。 女子通常和男子接受同样的军事、体育训练,其目的是造就体格强壮的母亲,以生育健康的子女。 女子教育的另一目的是,当男子出征时,妇女能担负防守本土的职责…… 在这种教育制度之下,斯巴达整个国家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大兵营。 所以当吴军进入斯巴达的时候,还遭到了许多老人、妇女、孩童的袭击,让人防不胜防,死了不少的吴军士兵。 这让庆忌怒了。 震怒之下的庆忌,下达了一项非常残忍的命令—— 屠城! 「杀!全杀了!」 「斯巴达人一个不留!全部斩尽杀绝!」 随着庆忌的一声令下,斯巴达人也迎来了灭顶之灾。 斯巴达人,哪怕是老弱妇孺,也都遭到了吴军无情的屠戮,尸体堆积如山,让希洛人掩埋了。 跟斯巴达人有着血海深仇的希洛人,甚至还帮着吴军屠杀斯巴达人,并就地掩埋。 对于这样「温顺」的希洛人,庆忌很是欣赏,允许他们选取一些强壮的青年作为仆从军,加入到西征大军当中。 同时,庆忌还解除了希洛人的奴隶身份,还给了他们自由之身。 而随着雅典、斯巴达两大城邦的覆灭,其余希腊城邦也不成气候了,纷纷归顺大吴,以免沦为奴隶…… 在这种情况下,吴军迅速攻取了巴尔干半岛。 吴章那边也占领了马其顿王国、色雷斯王国,跟庆忌在斯巴达合兵一处。 …… 占领巴尔干半岛的庆忌,踌躇满志,准备挥师西进或是南下,进攻北非的迦太基人,或是西边的伊特拉斯坎人,还有罗马人、叙拉古人等。 然而,这个时候,以色列人以及埃及人抗拒大吴推行的《易服令》、《易文令》,掀起了大规模的叛乱,犹国、埃国难以镇压,于是庆忌思索许久之后,决定庆忌率兵去镇压叛乱。 而迦太基、罗马、叙拉古等城邦王国,则是让吴繁、吴章率兵去攻取,吴基作为监军随军出征。 年关之际,平定了犹国、埃国内部叛乱的庆忌,身子每况愈下,终于是还是病倒了。 他知道自己在西方待不了多久,但还是决定为后继之君料理好诸事。 在庆忌的命令下,犹国的以色列人被发配到了万里之遥的塞国、南国、模国等地,被打散了编制,并强制他们改信天道教,若还是继续信奉犹太教的,一律格杀勿论。 部分埃及人则是被填充到了犹国,以避免他们继续作乱。 解决了这些事情,庆忌就远渡重洋,踏上了返回大吴本土的路途。 ……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八年,即公元前466年,农历九月。 吴国西征大军的扩张步伐非常迅猛。 吴章和吴繁好似在较劲一般,一南一北开始了扩张战争。 吴章率兵北上,横扫罗马、培奥尼亚、特里巴利、伊利里亚、达契亚各个蛮族部落或邦国,又进抵多瑙河,跟凯尔特人爆发激战。 吴繁则是率兵南下,吞并了迦太基王国,并征服了柏柏尔人、巴富尔人诸部,攻取了北非之地。 经过整整三年的奋战之后,吴帝国终于在地中海建立了霸权,打下了跟后世罗马帝国差不多大的疆域。 二人都幻想着庆忌能把这些地方给自己封邦建国。 但是,庆忌如何能允许? 当二人在伊比利亚半岛(西班牙)会师的时候,就得到了庆忌传召他们回京述职的旨意。 此时,在吴军的中军大帐之内,吴繁和吴章正在密谋大事。 「三哥,现在你我麾下的兵马,有五六十万人,唯我们马首是瞻,我们这两年来打下的地盘,环绕整个地中海,横跨亚非欧三大陆,比起大吴本土,只多不少。」 吴章意味深长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吴繁,说道:「三哥你真的甘心把兵权交出去,交给吴基那个毛头小子?」 「怎么,九弟你想违抗皇命?」 吴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第1079章 西征大军指挥权 「寡人也不想违抗皇命,违抗父命。但,父皇做事太不公平了!」 吴章愤愤不平的道:「这数十万的西征军团,是你我二人一手打造出来的,地盘也是我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 「凭什么一点好处没有,拱手让人?」 「父皇要是行事公允,就应该把环地中海之地分给你我,划入到辽国、塞国治下,而不是跟现在这样,又要分封给诸弟封邦建国,还让咱们把兵权交出去。」 「这你能甘心吗?」 闻言,吴繁脸色一沉,低声喝道:「辽王,你这是要造反啊。」 「造反又如何?」 吴章毫无顾忌,冷笑着道:「父皇处事不公,你我兄弟二人这么多年来,在西方蛮荒之地出生入死,为大吴,为父皇打下如此幅员辽阔的疆土,父皇却是毫不体恤。」 「说解除兵权就解除兵权,说回京述职就回京述职,咱们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将化为乌有了!」 「三哥,你我是父皇的儿子,而不是父皇手中的提线木偶,可以任他摆布。」 「这大吴万世之基,凭什么就给太子一人?就凭他是嫡长子吗?」 「现在凭你我手上五六十万的西征大军,辽国、塞国各自都有超过二十万步骑,有此百万雄师,便是瓜分了天下又何妨?」 「日后得了天下,你我一人一半。」 「放肆!」 吴章的这一提议,让吴繁也很是心动,只是心里始终是有所顾忌的吴繁,还是怼了吴章一句。 「吴章,你疯了吗?怎敢说出如此忤逆不孝的话?」 吴繁瞪着眼睛道:「就凭你我也想跟父皇作对,跟大吴作对?」 「寡人看,你分明是在痴心妄想。这不是你我该有的心思……」 「呵呵。」 吴章淡淡的一笑。 他很了解吴繁的为人,这厮的野心没有多大,指挥才能很是出色,但是政治头脑偏低,吴章有办法让吴繁上自己的「贼船」…… 「三哥,你我现在手握重兵,你的塞国,我的辽国又是如此强大,父皇岂能不忌惮?岂能不有所猜疑?」 吴章语重心长的道:「父皇还好说,他毕竟是我们的父亲,不会对我们不利。但,太子以及吴基那个小子,岂能是善茬?」 「父皇已经年迈,据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殡天。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自己的儿孙,为你的塞国着想。」 「父皇一旦殡天,日后太子容得下我们吗?」 「一旦没了兵权,你我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听到这话,吴繁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道:「老九,你的心思寡人清楚。」 「但是就凭你我二人,想起兵造反,谈何容易?」 「别的且不说,我们距离大吴本土不知道几万里,路途遥远,沿途诸藩王不配合的话,大军根本动不了。」 「再者说,西征大军的骨干,虽说都是你我的亲信,但也是吴人,是父皇的信徒,他们对父皇有着一种狂热的崇拜……」 「你我要是敢造反,敢造父皇的反,说不定还没发兵,我们就已经被生擒了。」 「这……」 吴章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瞠目结舌。 其实,在吴章看来,这些都不是事儿。 「三哥,造父皇的反,这自然不成。」 「但,咱们现在是天高皇帝远,你我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的话,父皇也无计可施,除非他本人再次远赴西方,不然如何能调得动我们?」 闻言,吴繁讳莫如深的看了一眼吴章,这厮还真是权欲熏心。 很明显,吴章处心积虑的这么做,是想等到庆忌驾崩之后,再挥师东进,打回大吴本土夺位。 这让吴繁有些迟疑。 他知道这样做的风险有些大,却值得一试。 吴章还在一边怂恿道:「三哥,做大事不能惜身。」 「再者说,就算事情败露,日后咱们无法东征,取得天下,仍可立于不败之地。」 「你的塞国,寡人的辽国,加起来就能跟大吴分庭抗礼,有了一战之力。西方诸藩王也多半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到时候太子恒岂能是你我的对手?」 「再不济,你也还是塞王,寡人也还是辽王。」 「让寡人好好想想……」 吴繁依旧是有点犹豫不决。 这时,中军大帐外边忽然响起了吴章一个亲信大将的声音。 「大王,皇太孙和宁王殿下来了。」 「什么?」 吴章和吴繁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宁王吴鸿? 竟然不远万里的跑来了伊比利亚半岛? 什么情况? 吴章有些发懵,吴繁惊讶之余,又是一脸欣喜的神色。 在诸兄弟当中,吴繁跟吴鸿是最为亲近的。 「兄长!」 吴繁不由分说,一溜烟儿的跑出了中军大帐,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多年不见,但吴繁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这正是吴鸿! 「三弟。」 「兄长!寡人想死你了!」 吴繁上前给了吴鸿一个拥抱,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这让一边被忽视的吴基有些尴尬。 好在,对于吴繁和吴鸿之间的兄弟情谊,吴基还是略知一二的。 吴繁是庆忌跟原来的楚国太夫人孟嬴所生,是私生子,在年少的时候就被诸兄弟疏远,甚至是冷眼相待。 只有吴鸿将吴繁当做手足兄弟看待,跟吴繁的关系最为亲近。 除了庆忌之外,吴繁最听吴鸿的话,可谓是「唯命是从」了。 难怪皇祖父会让吴鸿跑到这里来。 吴基心中了然。 吴繁与吴鸿走进了中军大帐之内,一番叙旧之后,还意犹未尽,坐在一边的吴章不由得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并询问了吴鸿的来意。 吴鸿笑吟吟的道:「老九,寡人此来,是奉了父皇之命,请你们回去述职的。」 「承蒙父皇看得起,寡人要接管一下西征军团,麻烦你们跟寡人交接一下了。」 「原……原来如此。」 吴章脸上保持着笑意,实则后槽牙都咬碎了。 让他们把兵权交给吴基,他们不服气,但是把兵权交给吴鸿,他们就不得不服气了。 第1080章 大吴帝国版图 吴鸿是庆忌的庶长子,自幼就是一种仁义君子的形象,现在更是成了「圣人」,名满天下,让诸兄弟都很信服。 别的不说,吴繁就是吴鸿的铁杆追随者,吴繁把兵权交了,吴章又岂敢轻举妄动。 唉! 父皇,姜还是老的辣! 这个时候,吴章也不得不服气了。 以吴鸿的性格,他一旦接管了西征军团五六十万人,相信下一步,就会在庆忌的授意下,帮助诸兄弟在这里封邦建国,然后把西征军团肢解掉,以避免造成有人拥兵自重的情况。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吴章、吴繁只能是跟着皇太孙吴基,一起远渡重洋,踏上了返回大吴本土的路途。 …… 当他们回到帝都金陵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吴始皇四十九年,即公元前465年,农历二月。 此时,在偌大的滋德殿内,只有庆忌、吴章、吴繁父子三人。 「吴章,朕听说你在返回金陵的路上,多有怨言。」 庆忌睥睨了一眼吴章,缓声道:「你说,凭什么太子是长子,寸功未立,将来可以继承皇位,而自己是次子,为帝国立下泼天之功,却什么都捞不到?」 「你有没有说过这种话?」 闻言,吴章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扑通」的一声,跪在地板上,低着头道:「父皇,儿臣说过这种话。但,只是酒后失言,当不得真。」 在庆忌的面前,吴章不敢撒谎,也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庆忌安插的密探,哪里敢隐瞒? 「呵呵,起来吧。」 庆忌将双手合拢在袖子里,闭上眼睛,淡淡的道:「酒后失言,却往往是酒后吐真言。吴章,你有这样的想法,朕不怪你。」 「然,你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吴恒了。」 「你以为自己与吴繁,凭什么能在东欧、中欧、西欧、北非一带无往不利,打下了环地中海的广袤疆土?」 「只凭着你们的军事才能,以及兵精将勇?错,大错特错!」 庆忌凝视着不敢说话的吴章、吴繁,厉声道:「这些年你们在西方干的事情,都是太子帮你们兜着!」 「你们洗劫了多少座城市,屠了多少座城市,不必朕说出来,你们心里清楚。」 「杀戮过甚,终究是有失天和。」 「这几年太子监国摄政,给你们支援了多少钱粮兵马?」 「如若不然,就是再给你们十年、二十年,你们也未必能有此成就!」 一听这话,吴章与吴繁都低着头道:「父皇,儿臣有罪。」 其实,在屠城,以及洗劫敌国城市的事情上,庆忌心里是不会责怪吴章、吴繁的。 但,这个时候要是不敲打一下二人,他们的尾巴岂不是要翘到天上去? 「章儿、繁儿,父皇老矣。」 庆忌长叹一声道:「朕,今年六十有九,不知还能活到几时?」 「朕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体撑不住,朕驾崩之后,偌大的帝国,会随着朕的离去而土崩瓦解,四分五裂。」 「吴氏江山,断然不可落于外人之手。」 「所以,朕希望你们兄弟都能和睦相处,守望相助。」 「一定不能有手足相残,同室操戈之事发生……」 吴繁正色道:「父皇,一定不会的。谁敢造太子的反,造大吴皇帝的反,儿臣第一个发兵,诛他九族!」 「儿臣也一样!」 吴章跟着保证道。 庆忌深深地看了一眼吴繁、吴章,只能暗道但愿如此了。 「你们在金陵 静养几日,好好跟自己的母后母妃叙旧后,都回到各自的藩王国吧。没有旨意,不可返京。」 「诺!」 看着吴章和吴繁渐行渐远的背影,庆忌心里还是颇为担忧的。 他驾崩之后,太子恒以及皇孙吴基,能制得住这二人吗? …… 吴章、吴繁返回金陵的翌日,庆忌就在奉天殿召开了一次大朝会。 按照惯例,庆忌决定在迦太基、巴尔干半岛、罗马、高卢、凯尔特、伊利比亚半岛等环地中海的广袤疆土上,设立二十个藩王国,让自己的儿子们出任藩王,前往地中海封邦建国。 这样一来,吴帝国迄今为止,就有了八十个藩王国。 疆域有多大? 庆忌自己都不太清楚了。 美洲大陆的一半被吴帝国占领,澳洲大陆被全占,再加上北非一带,以及环地中海地区,以及吴帝国本土的远东、中原…… 从地图上看,吴帝国庞大的疆域,已经横跨亚、非、欧、美、澳五个大洲。 地球上的陆地和海洋总面积约5.1亿平方千米。 其中海洋面积约3.61亿平方千米,占全球总面积的71%,陆地面积约1.49亿平方千米,占全球总面积的29%。 如果从地图上看的话,吴帝国设立藩王国的疆域幅员辽阔,大概占据了地球的三分之一不止。 什么概念? 也就是说,吴帝国治下的疆土面积,达到了骇人的五千万平方千米! 治下的子民却不多,却尽是这个世界上人口稠密的地带,大概是8500万以上,其中华夏本土的人口占据了一半左右。 人口,还是太少了,庆忌觉得差强人意。 当然有很多不服王化的蛮族,以及奴隶并没有被登户造册,所以不计其中。 庆忌有生之年,打下了如此广袤的疆域,也是心满意足了。 历史上,华夏历朝历代的疆土面积几何? 秦朝,大概354万平方公里。 西汉,大概665万平方公里。 大唐,大概615万平方公里。 北宋,大概283万平方公里。 元朝,大概2122万平方公里。 明朝,大概1233万平方公里。 清朝,大概1284万平方公里。 这是鼎盛时期,大一统王朝的版图。 不及吴王朝5000万平方公里之幅员辽阔。 要维系如此广袤的疆域,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从各个藩王国,尤其是ou洲、西亚、地中海一带时常爆发的叛乱,就可见一斑。 诚然,每次都能被镇压下去,却也让吴帝国有些心力交瘁,不胜其扰。 日后吴帝国国力衰弱,或者皇帝与藩王们的关系闹翻,势必会有很多藩王国被覆灭,然后庆忌所建立起来的吴帝国宗藩体系,也会分崩离析…… 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不过,庆忌的确是完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业。 历史上的亚历山大在十三年内征服了约50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建立起西起希腊、马其顿,东到印度河流域,南临尼罗河第一瀑布,北至锡尔河的大帝国,使马其顿成为当时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大的国家。 而庆忌花费的时间更短。 他几乎征服了整个世界,真正做到了凡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皆为吴土。 要知道的是,亚历山大只是征服,而非占领,吴帝国却是实实在在的进行了占领并统治。 亚历 山大所依靠的马其顿王国,在庆忌看来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国,而庆忌背靠的则是吴帝国雄厚的国力。 所以说,马其顿王国与吴帝国二者之间,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点,从华夏人口占据吴帝国总人口的一半,就可见一斑了。 吴人未尝不可同化治下的几千个民族。 …… 翌日,闲来无事的庆忌,就搭乘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轻车简从,在金陵城内外视察了一遍。 越发老弱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再允许庆忌远行,只能是待在国都附近体察民情了。 已经被立为皇太孙的吴基,则是陪在了庆忌的身边。 「这是谁的府邸?何以这般热闹?」 庆忌掀开马车的帘子,看见街道的一侧,停靠着不少的车马,以及一些随从还坐在上边,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 「皇祖父,这是中书令曾参的府邸。这些车马,还有络绎不绝进入府上的人,大概都是前来拜谒曾参的士子。」 吴基回答道:「皇祖父近日让父亲负责选拔朝臣官吏赴任之事,他们大概是想到曾参这里,请他给个方便。」 「……」 庆忌沉默了一下后,看着门庭若市的「曾府」,不禁眉头一皱,道:「曾参敢结党营私?」 「不敢说是结党营私,他们大多是曾参的弟子,或是孔夫子的门生,曾参的同门。这些儒家士子只是来拜会曾参,并不会贿赂什么,曾参为人清正廉洁,也不会收受贿赂……」 话是这么说,但庆忌的心里终究是不舒服。 曾参的为人庆忌信得过,只是这种不良风气势必会让日后的大吴官场陷入「任人唯亲」的局面。 跟汉魏乃至于两晋南北朝一般,形成士族门阀垄断朝堂地方,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格局吗? 现在,大吴本土就已经有这种苗头了。 贪官污吏还少,土地兼并问题还没有凸显出来,人们还是崇尚德行,严于律己,只是这种不良风气还是会导致大吴走向另一个极端。 虽说大吴现在已经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全民免费教育,人才都是国家培养出来,但他们要当官的话,还是「察举制」,必须先「拜山头」! 跟当朝大臣混个脸熟! 这好吗? 不好。 私门之恩若大于国恩,日后大吴一定会出现向汉朝的汝南袁氏、弘农杨氏那样的「四世三公」之家。 第1081章 私门之恩,开科取士 “基儿,你对我大吴推行的察举制,有何见地?”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吴基的身上。 “这……” 吴基沉吟片刻,随后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皇祖父,孙儿窃以为,察举制的确适用于我大吴。” “得益于皇祖父你在各地开办官学,使有志之士,学有所成,民间好学之风盛行。方今天下,人们都说赖始皇帝陛下恩厚,士子能方能读得起书,有书可读。” “至于这察举制,为何说适用于我大吴,只因大吴士子之众,多如过江之鲫,不可计数。” “放在过去,私学教出来的士子很少,大多是贵族子弟,才能学习君子六艺。” “一般来说这样的士子,往往出师之后,便能进入朝堂或地方担任朝臣官吏。” 顿了一下,吴基又道:“然,我大吴的士子太多,以至于有的时候他们都无法各得其位,不少士子只好去从军,或者是远走各个藩王国,以谋个一官半职。” “士子们之才干,也分三六九等,这察举制,乃是大吴为辨别士子才能之多寡而设立的。” “善。基儿,你对察举制的认识还算深刻,只是……还不够充分。” 庆忌缓声道:“朕当年推行察举制的初衷,在于期望二三子皆能为国家举贤任能。事实证明,察举制在那个时候,的确适用于大吴,为我大吴源源不断的推举了许多人才。” “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在寡人治下,朝臣官吏们基本上都能做到这一点。” “但,归根结底,察举制对于一些士子来说,还是不公平的。” 吴基颇为疑惑的询问道:“皇祖父,何出此言?难道皇祖父你是担心有奸佞之人,在收受贿赂之后,故意举荐一些才能平庸之人,以成尸位素餐之徒乎?” “正是。” 庆忌微微颔首道:“基儿,朕的担心,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些任人唯亲之事,也是在所难免。” “我大吴的官位,就这么多,多一个庸碌之辈占了,就少一个天资卓然之人得其位。” “如曾参、卜子夏、李克、邓析等人一般。他们都是诸子百家中的灵魂人物,门生故吏何其之多也?” “还有各地的郡守、县令等等,他们为国举荐贤才,究竟有无私心?” “别的且不说,那些被他们举荐,得以举孝廉、举茂才的士子,对那些士子而言,他们有着提携之恩,相当于知遇之恩。” “士子们出任朝臣官吏之后,这究竟是国恩?或是私门之恩?” “这……” 吴基不由得瞠目结舌,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诚然,即便曾参、卜子夏、李克等人为国举贤,都是大公无私,没有任何的私心举荐人才。 但,被举荐的士子们,毫无疑问会对他们感激涕零。 这样一来,朝中地方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一种势力—— 士族! 庆忌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纵观历史上的各个朝代,都有一种势力能与天子共天下。 夏商周三代,得益于分封制的推行,与君主共天下的是贵族(奴隶主)。 秦汉之后,直至魏晋南北朝,因为察举制又衍生出了士族门阀跟皇帝共天下。 到隋唐以后,因为科举制的推行,皇帝们又跟士大夫共天下…… 不管用那一种制度,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因为,如果没有这种既得利益的群体维持皇权,王朝光靠皇帝一个人,就难以运转下去。 “皇祖父,难道你要废除察举制吗?” “朕的确有这种想法。” “皇祖父三思。” 吴基皱了皱眉头,有些忧虑的进言道:“察举制是在世卿世禄制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现在,皇祖父你要废除察举制,难道要恢复世卿世禄制吗?” “若恢复世卿世禄制,朝臣官吏之位,代代沿袭,子承父业,孙儿唯恐贵族中出现庸碌之辈,甚至是别有用心之人,若一时不察,可能会酿成祸乱。” 闻言,庆忌微微一笑道:“基儿,你多虑了。朕从未说过要恢复世卿世禄制。” “若有那么一种制度,将举贤用能的权力,全部攥于皇帝之手,何乐而不为?” 吴基瞪着眼睛,很是好奇的询问道:“皇祖父,你打算怎么做?” “我大吴的吏治中有一项,便是每隔三年或五年,就要整肃一次吏治,使各地的郡守、县令等父母官回京述职,顺便考核一下政绩及其才学。” 庆忌眯着眼睛道:“在这一基础上,我大吴或可科举取士。” “科举取士?” 这么新颖的词汇,吴基可没有听说过,脸色有些茫然。 “这就是要取代察举制的科举制。经过整整二十年的发展,我大吴各地的官学已经大行其道,士子之众,不知凡几,要开科取士,也是理所应当的。” 庆忌叹气道:“朕原本是想让你父亲,或者是你继承大统之后,再颁布科举制的。只是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推行科举制了。” 二十年前,庆忌下令各地设立官学,每个县都必须至少要有一处官学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科举制的推行。 由于这个时代的人有着极高的道德操守,故而使用察举制,庆忌也不必担心,会有庸碌之才占据高位,士子的才干会被埋没的事情。 但是,门阀之风一旦形成,到时候吴恒、吴基要想进行一番改革,就难上加难了。 历史上隋朝之灭亡,可能跟推行科举制离不开关系。 那个时候门阀士族的势力很是强大,隋炀帝又执意开科取士,这不是在触动世家的利益吗? 现在以庆忌的威望,生杀予夺,一言以蔽之,勋贵大臣们根本不敢反对。 逃生让吴恒、吴基来推行科举制,可能会遭到极大的阻力,继而闹出大乱子,这不是庆忌想看到的。 有鉴于此,庆忌认为,自己有必要替后继之君解决掉这种隐患,使大吴帝国万世一系的可能…… 至少,也要延长一下大吴的国祚! 文学网 第1082章 大吴宗藩体系 天似穹庐,月明星稀。 在巍峨壮丽的金陵皇宫当中,福宁殿里,垂垂老矣的庆忌蜷缩在被窝里,不时的打着寒颤,看起来是生了一场大病。 时值二月,金陵属于江南水乡,所以天气还算微凉,但是没有冷到要盖棉被的地步。 庆忌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宣告了一个事情—— 他,命不久矣。 此时的庆忌,就坐在福宁殿的龙榻之上,对面坐着的人,则是太子恒以及皇太孙吴基。 祖孙三人讨论了一下科举制的事宜之后,庆忌忽而道:“吴恒,朕打算逊位,把皇位传给你,自己做太上皇,你看如何?” 庆忌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听这话,吴恒被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的摇头道:“父皇,你老当益壮,何有逊位之念想?” “儿臣还需要你,帝国的臣民也还需要父皇你。父皇万万不可辞让,否则国家生变,社稷有难,儿臣万死难赎其罪!” 庆忌轻笑一声道:“吴恒,你不必这般惶恐。这不是朕在试探你,朕……是真的打算逊位,让你成为帝国的二世皇帝。” “朕,今年六十有九,活到这把岁数,已经是天可怜见。” “朕几乎做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时至今日,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人生在世,知足常乐。这是已故的季札、晏婴、老子等人传授给朕的养生之道,良好的心态,使人长寿……”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这些年,朕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倍感心力交瘁,恐怕时日无多了。” “你作为太子,当了三十一年的储君,时常监国摄政。朕扪心自问,在治理内政方面,不如你。” “帝王权术方面,你已经学到了精髓,能跟融会贯通。对于这样的你,朕完全放心。” 闻言,吴恒匍匐在地板上,磕头道:“父皇,儿臣真的不敢接受二世皇帝之位。父皇万万年,在你的有生之年,儿臣绝不敢让父皇你做什么太上皇!” “万万年……” 庆忌自嘲的一笑,道:“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万万年?自欺欺人而已。” 庆忌是真心想将皇位传给太子恒。 这么多年来,太子恒的所作所为,庆忌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以太子恒的能力以及今时今日的威望,继承大统之后,只要制得住诸国的藩王,他的那些亲兄弟们,权力的交接,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成为太上皇之后,庆忌也能安心颐养天年,不为繁杂之政务侵扰,一心一意的做一个“隐士”。 他不是历史上乾隆那种臭不要脸的人,退位当太上皇了,还要把持朝政。 “既然你不愿意现在继承大统,随你。朕的位置,迟早是你的。” 庆忌想了一下,又道:“吴恒,你老实告诉朕。你登基之后,会如何对待诸国藩王?会削藩吗?” “……” 太子恒一时间摸不准庆忌的心思,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父皇,儿臣绝不会主动削藩。” “只是,倘若藩王们有什么不臣行为,儿臣为江山社稷考虑,也不得不痛下下手,撤除其藩王国,但还是会善待他的。” 庆忌一听这话,不置可否,只是将目光放在了吴基的身上,问道:“基儿,你呢?你日后继承大统,会削藩吗?” “这……皇祖父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别跟朕打马虎眼,老实交代。” “诺!” 吴基深吸一口气,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皇祖父,孙儿不敢欺瞒你。孙儿登基之后,一定会削藩。” “吴基,你休得放肆!” 吴恒训斥了一句,吴基就跟鹌鹑一般,忙不迭的缩回了脑袋。 庆忌则是摆了摆手道:“基儿,你继续说,你可知晓朕为何要让这么多的皇子封邦建国吗?这其中有何深意?” 吴基闻言,见到庆忌脸上没有责怪的神色,这才心情舒缓了一下,道:“皇祖父,孙儿知道你分封这么多海外、域外藩王国的良苦用心。” “要是孙儿所料不差,皇祖父你应该是想使各个藩王国行吴法,推吴化,促进民族融合,以期能在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时间内,同化海外、域外之地,成为我大吴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庆忌笑了笑,脸上是满意的笑容。 “基儿,你在眼光方面,比你父亲强。” “孙儿不敢。” 吴基很是谦虚。 但是,在庆忌看来,吴基能看出自己分封那么多藩王国的良苦用心,着实不简单。 藩王国,也就是分封制与郡县制有什么不同? 有何裨益? 大吴的宗藩体系,跟周王朝的分封制基本上是如出一辙的。 庆忌在海外、域外之地推行分封制的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保证大吴皇族的强大,拱卫皇室,同时对各藩王国有效控制,加强统治。 按照大吴的宗藩体系,诸藩王国必须服从皇帝的命令。 藩王有为皇帝镇守疆土的义务,并有着随从作战,交纳贡赋,朝觐述职的义务。 同时,藩王在自己的封疆内,又对卿大夫实行再分封。 卿大夫再将土地和黎庶分赐给士。 卿大夫和士也要向上一级承担作战等义务。 这样层层分封下去,形成了贵族统治阶层内部的森严等级“皇帝——藩王——卿大夫——士”。 这样做的好处,当然是能让帝国迅速向各个藩王国推行“吴化”。 如果庆忌在波斯、吕底亚、花剌子模、斯泰基等故地设立郡县制的话,且不说大吴无法维系如此庞大的帝国疆域,导致叛乱丛生,难以镇压,最严重的问题,就在于人心无法归化了。 就像是之前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推行的行省制,结果如何? 各个行省之上,每个民族、部落只是臣服于波斯人,还在心怀故国,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波斯人! 又好比历史上的亚历山大帝国,亚历山大在筹备远征阿拉伯半岛时突然病亡,时年三十三岁。 由于死亡的突然降临,亚历山大未明确他的接班人,导致争夺王权的激烈斗争。 在斗争中,他的母亲、妻子与儿女都被反对派杀死。 将领们纷纷拥兵自立为王,横跨欧亚非三洲的马其顿王国从此分裂为四个希腊化的国家:马其顿、色雷斯和小亚细亚、埃及与叙利亚。 亚历山大庞大的帝国只存在了短短的十三年。 昙花一现! 庆忌若是效仿亚历山大的做法,让将领们坐镇一方,可想而知最后大吴帝国多半会跟亚历山大帝国一样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毕竟,人心难测。 哪怕是庆忌看着老实忠厚,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日后也未必不会背叛自己。 一旦部将们黄袍加身,胁迫你建国称王,你做不做? 不做,死。 做,或许还能一辈子荣华富贵,登上多少人求之不得王位。 这种巨大的诱惑,一般人是抵挡不住的。 所以,在庆忌看来,既然大吴开拓了那么多的海外、域外之地,就有必要建立起实际有效的统治。 哪怕是在庆忌死后,大吴帝国的宗藩体系陷入崩溃,土崩瓦解,最后称王称霸的还是庆忌的子孙…… 文学网 第1083章 宁为鸡首,不做凤尾 「要同化一个民族,绝不是简单的事情。」 庆忌看着对面坐着的太子恒以及吴基,语重心长的道:「二十年前,天下还未大一统的时候,在大吴的土地上,生活着吴人、楚人、越人、齐人、秦人等等。」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每个诸侯国都有着自己的风俗习惯,甚至是文字、货币、度量衡等等。」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炎黄子孙。二三子皆为华夏人。」 「即便是这样,朕还是经过了三十余年的奋战,励精图治,苦心孤诣,这才扫灭列国,使散落纷乱的国家熔铸成了大一统的国朝。」 顿了一下,庆忌不得不感慨万千的道:「这个过程,朕花了很多年,太久太久,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 「在我大吴的土地上,所有人都写着一样的文字,说着一样的语言,用着一样的货币,不分彼此。」 「但是子民们,已经打从心里认同自己是吴人吗?未必,至少不全是这样。」 庆忌自嘲的一笑,道:「还是有些冥顽不灵的叛逆分子,试图颠覆大吴,恢复故国。」 吴基正色道:「皇祖父,这些叛逆的阴谋不会得逞。当今天下,国泰民安,黎庶们丰衣足食,哪里会冒着生命危险造反?」 「不错。」 庆忌点了点头道:「黎庶,我大吴的黎庶都是淳朴之人。但凡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食不果腹,他们都不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 「但,基儿,朕想告诉你们的是,朕使天下大一统,四海为一家,对象是同宗同源的华夏人,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是那些藩王国?」 「帝国现在有八十个藩王国,其中生活的民族不可计数,大大小小几千个,要融合他们,使他们成为真正的吴人,认可自己是吴人,谈何容易?」 吴基沉吟片刻后,说道:「皇祖父,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是数十年,也可能是上百年,甚至是几百年之久。」 「难说。」 庆忌轻笑一声道:「大吴治下的八十个藩王国,现在都没有强迫其臣民移风易俗,只是改币制,学吴语,写吴字,从小做起,这已经难能可贵了。」 在对待被征服的民族中,庆忌采取的是怀柔政策。 刚柔并济,恩威并施。 这就是庆忌为何没有在波斯、吕底亚、马其顿等地区推行郡县制,或者行省制的重要原因。 大吴八十个藩王国,这卿相大臣的位置何其之多? 宁为鸡首,不做凤尾。 正是这样的道理。 一个郡的郡守跟一个藩王国的丞相,两相比较之下,郡守自然是相形见绌的。 在大吴征服的无数王国、城邦当中,不乏旧贵族。 大吴需要这些人维系当地的统治,也要适当的利用一下他们,巩固藩王国自身的统治。 有利益关系作为纽带,大吴藩王国的存在就是合理的。 对于每个藩王国,庆忌的要求都是学吴字,习吴语,使用帝国的货币,使用帝国的度量衡,然后让士子们到各个藩王国游学,开坛讲学,招收弟子,传道受业解惑。 在潜移默化中移风易俗! 庆忌的这种怀柔政策,总的来说是润物细无声。 不过,这需要很长的时间。 时至今日,已经有藩王国内许多的本地贵族大臣及其家眷,为了迎合帝国,而主动学习吴语,写吴字,穿着吴人的衣裳,带着吴人的南冠。 除了肤色、口音不 同,他们跟真正的吴国人别无二致了。 上行下效。 若是长此以往,各个藩王国内的异族人被同化,成为吴帝国真正的一份子,也只是时间问题。 历史上存在了十三年,昙花一现的亚历山大帝国,尚且有那么多的影响力,更何况是吴帝国? 「皇祖父,若果真如此,孙儿就不削藩了。」 吴基不由得低下了头。 作为权力欲望极高之人,实在是很难容忍不臣服自己的藩王国存在。 这就是历史上这么多朝代的皇帝会想着削藩的原因。 「不,基儿,你可以削藩,朕也鼓励你削藩。」 「啊?为何?」 吴基很是不解。 「削藩,要讲究方法,不能一味地乱来。基儿,你应该想过自己继承大统之后,要如何削藩吧?细细道来。」 「这……」 「但说无妨,朕不会怪你。」 见到庆忌这般宽容的姿态,吴基这才放下心来,咬咬牙道:「皇祖父,实不相瞒,若孙儿日后继承大统,力主削藩的话,一定会从那些较弱的藩王国先下手。」 「如去年模国发生叛乱,模王信仓皇出逃,是周边的藩王国帮助他镇压了叛乱,复立模国。」 「这要是换做孙儿,失国之藩王,理应废黜,然后直接在其国内设立郡县进行统治。」 顿了一下,吴基又道:「再有不法行迹之藩王,孙儿会第一时间予以训斥,扣押到帝都后,废黜其位,罢免其国。」 「最后,则是那些国力较强的藩王国,孙儿可徐徐图之。」 「等到时机成熟,趁着其回京述职,觐见的时候,孙儿就扣押他们,若不来朝拜,孙儿当以此为由,发兵征讨。」 「灭其藩国,设立郡县。」 「皇祖父,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管藩王们用的什么借口,有的什么缘由,孙儿一定能把他们的藩王国一一削……」 「住口!」 还不等吴基说完,坐在一边的太子恒已经忍不住瞪了一眼吴基,训斥道:「竖子!你怎敢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那些藩王都是你的叔伯、兄弟、子侄!如此削藩,天下不乱才怪,帝国不分崩离析才怪!」 「……」 庆忌深感无语。 他或许应该庆幸,吴基没有跟历史上的建文帝使用一样的削藩策略。 建文帝削藩,干的事情可不太厚道。 建文帝为巩固皇权,与亲信大臣齐泰、黄子澄等密谋削藩。 周王、代王、齐王、湘王等先后或被废为庶人,或被杀。 同时,建文帝以边防为名调离燕王的精兵,准备削除燕王。 结果燕王朱棣在姚广孝的建议下以「清君侧,靖内难」的名义起兵…… 如此「开心消消乐」,性格要强的朱棣不被逼反才怪。 要知道,被废或被杀的那些藩王,可都是建文帝的叔父! 且不说靖难之变,历史上西汉的七国之乱,以及西晋的八王之乱,就是藩王起兵造反的例子。 毕竟狗急了还会跳墙。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你要把别人的「金饭碗」抢走,对方岂能束手就擒? 几十年后,各个藩王国的势力会很强,真刀真枪的吴基还不一定干得过。 第1084章 削藩,推恩令 大吴现在最强的两个藩王国,当属吴章的辽国,以及吴繁的塞国,治下人口百万有余,还都是能征惯战,全民皆兵的那一种,动辄十多二十万的步骑不在话下。 再过个几年,以吴章、吴繁本就不安分的个性,向周边的胡人开战,开疆拓土的话,国力还会进一步提升…… 到时候,藩王们就真的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基儿,你若是真想削藩,朕教你一个对策。” “孙儿洗耳恭听。” “推恩令。” 庆忌笑吟吟的道:“自古以来,按照宗法制,诸侯卿大夫的爵位、封国或封邑都是由嫡长子单独继承,其他庶出的子孙得不到尺寸之地。” “这推恩令,可规定藩王死后,由嫡长子继承王位,其他子弟分割王国部分土地为侯,诸侯归所在之郡统辖。” “至于那些侯国,随便找个借口废黜,置为一县或几个县即可。” “亦或者,侯国再分为伯国,伯国被分为子国,最后除国,只保留头衔。” “妙!” 吴基不由得两眼放光,道:“皇祖父,若是此等推恩令颁布下去,不出几代人,现在的藩王国就名存实亡了!” 庆忌笑而不语。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诚然,这么做可能对待自己的诸子或多或少有些不公平,庆忌却不得不为之了。 就跟历史上汉武帝颁布的推恩令一样,以推广皇帝恩泽的名义把土地再分封给诸侯的子弟,看起来是皇帝厚待他们,实际上却使每个封国的面积都化整为零,渐渐缩小,再也不足与朝廷抗衡。 推恩令与削藩,本质上没有区别,只是实际行动上有所不同。 一个是间接委婉,最终使整个藩国被层层削弱,另一个则是强制执行,不给藩王任何机会。 推恩令将原本只能由嫡长子继承的藩王土地,改成藩王的儿子们都能继承各自的封地。 只是几个字的改变,实际内容却变了非常多。 原本一个人掌控的土地不断被分成几个人所有,这样一来,每个人分到的就都是原本藩国的一小部分。 这种办法虽然会遭到嫡长子的反对,但是原本应该分不到封地的其他人却都会感谢皇帝,因为按照之前的法令,他们在嫡长子们继承土地之后,是什么都没有的。 所以说,这条法令对他们是非常有益的。 推恩令这种手段虽然比较委婉,但确实是非常有效,而且对皇帝自己的名声也很有利。 不得不承认,推恩令要比削藩明智、有效很多…… 要是跟刘备的祖先中山靖王刘胜一样,生了一百二十多个儿子,封国不够分,怎么办? 简单。 二十个得宠的儿子分批分次被封为诸侯! 藩王诸子被封为侯,侯的诸子基本上就没有爵位了,日后只能自力更生。 说真的,这么做,庆忌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若干年后,自己的子孙后代当中,估计会出现跟刘备一样的织席贩履之徒。 只有一个皇亲身份,然后一无是处了。 按照庆忌制定的推恩令,藩王国之后是侯国,侯国之后是伯国,伯国之后是子国,然后除国,只保留贵族的头衔。 子国的子弟就是平民了。 一个藩王国相当于一个郡,一个侯国相当于一个县,一个伯国相当于一个邑,一个伯国相当于一个乡,一个子国相当于一个村。 这样以此类推,根本不需要皇帝费尽心思的削藩,偌大一个藩王国,直接就没了。 不过,这推恩令的前提,庆忌还是要设立郡或州,或者是行省进行管理的。 毕竟藩王国之后的侯国,就归属于郡一级下辖了。 藩王国强势的时候,郡只是一个摆设,等到藩王百年之后,郡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庆忌又跟太子恒、吴基商讨了一下推恩令的细节。 太子恒忽而有些不解的询问道:“父皇,不知道这推恩令,何时颁布?” “至少三十年后。”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朕还需要藩王们坐镇一方,推行吴化,尽可能的融合治下的异族人。” “诺。” 三十年之后,那大概就是吴基在位期间了。 庆忌这个时候要是急不可耐的颁布推恩令,纯粹是有些作死的。 毕竟各个藩王国足够强势的话,足以镇压国内的叛乱,不需要帝国操心,到处“灭火”。 “吴基,你下去吩咐内侍取酒来。今晚朕与你父子二人,祖孙三代要好好喝上一场。” “父皇。” 太子恒劝谏道:“父皇你的身子还未康健,不宜饮酒。” “吴恒,朕喝酒的事情,难道你也要管?” “儿臣不敢。” “去!” “诺。” 不多时,吴基就让人取了一壶酒,三只酒樽,分别满上。 庆忌看着樽里清澈的美酒,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吴恒、基儿,朕驾崩之后,尔等真的能守护大吴,保帝国长治久安吗?” “父皇,儿臣不敢忘记初心,一定克己勤免,以天下事为己任。就如父皇的教诲一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皇祖父,孙儿也一样!” “好。” 庆忌点了点头,又道:“想必你们都清楚,大吴内部尚有余孽,贼心不死,试图对我大吴不利。” “朕在世,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朕若是殡天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朕,言尽于此,有些事情,朕管不到,也无法操劳了。” 听到这话,太子恒叹气道:“父皇,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须父皇你太过操心。若天命在吴,则我大吴帝国,必当万世一系!” “好!来,吴恒、基儿,满饮此爵!” “请!” 旋即,祖孙三人就将酒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庆忌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异色,忽然站起身,旁若无人的朝着陛台之上的武器架子那边过去。 庆忌拿起了武器架子上一把金斧头,又回到龙榻边上,“嘭”的一声,扔在了地板上,而后怒喝道:“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庆忌就一把栽倒在了龙榻之上。 “父皇!” “皇祖父!” 太子恒与吴基都是一脸诧异的神色,不知道庆忌发的什么疯,忙不迭的凑上前。 庆忌只是低声道:“退下。朕乏了……” “诺。” 眼看着庆忌似乎是犯困了,太子恒与吴基对视一眼后,这才缓缓的站起身,离开了福宁殿。 出到外边,守着大门以及宫道两侧的内侍、宫娥都颇为惊疑不定的看着这对父子。 等到二人离开后,宫娥、寺人这才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适才看见了烛影斧声,却是不知为何。” “我也瞧见了,陛下还喊了一句‘好自为之’,究竟是何意?” “估计是太子与太孙有事触怒了陛下。” “这……何至于动斧?” “慎言。” 文学网 第1085章 始皇驾崩,秘不发丧 「陛下……始皇帝陛下,龙驭宾天了。」 翌日,见到迟迟没有出福宁殿的中车府令胶滑,壮着胆子进入殿内,然后惊恐万状的走了出来。 他忙不迭的派人把皇后季蔻找了过来。 当太子恒、吴基又一次进入福宁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躺在龙榻之上,一脸安祥神色,盖着被褥,看起来已经死去的庆忌。 「父皇!」 「皇祖父!」 二人都没想到事情那么突然,都不由得跪了下来,很是悲怆。 「母后,昨夜儿臣与吴基见父皇的时候,父皇还好端端的,何故驾崩了?」 季蔻拿着一方手绢,抹着眼泪,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恒儿,你父皇的身子本就一日不如一如,突然殡天,也在情理之中。」 「他昨夜召见你们的时候,有没有交代后事?」 「这……」 太子恒与吴基对视了一眼。 若是说庆忌在临终前交代了什么后事,应该是关于科举制以及推恩令的事情。 由于事发仓促,这让太子恒和吴基都始料未及。 吴基皱着眉头道:「父亲、皇祖母,现在皇祖父殡天,朝野上下必然人心浮动。」 「父亲切莫悲悯自己,应以天下为己任,秘不发丧,等掌控局势之后,再将皇祖父驾崩之事公布出去,再为皇祖父发丧,举行国葬,并顺势继承大统。」 值此权力交接的重要时刻,这才是一个即将继位的储君应该做的。 太子恒也知道这一点,便将目光放在了季蔻的身上,询问道:「母后,现在有多少人知道父皇驾崩之事?」 「除了你、我、基儿、胶滑,就是这福宁殿侍奉的宫娥、寺人。」 闻言,太子恒心中大定,对胶滑道:「胶滑,你派人把福宁殿的宫娥寺人全部软禁起来,严加看管。没有我的手谕,任何人都不得离开福宁殿半步。」 「诺!」 胶滑当即答应下来。 庆忌驾崩之后,太子恒就成了帝国的主人,也是他的新主子。 「母后,父皇的所有印玺、虎符,可都还在滋德殿吗?」 「在的。」 「能否交给儿臣托管?」 「你父皇撒手人寰,那些东西就是你的了,何须说「托管」二字?」 「好。」 太子恒旋即吩咐吴基,把包括传国玉玺在内的庆忌所有的印玺以及虎符,全部拿过来,而后发号施令。 从帝都外边的大营调集赤焰军,以及东宫卫队进入皇宫戍卫,同时金陵城的守军换防,以此来确保自己对帝都金陵的绝对掌控。 …… 帝国禁卫军换防的动静不小,瞒不住人。 甚至是连皇宫的宿卫,都换成了东宫卫队以及赤焰军,这种事情,怎么能瞒得过别人? 生活在帝都金陵的臣民,心里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东宫卫队且不说,赤焰军是太子恒一手组建并操练出来的精锐之师,还跟着皇太孙吴基西征,忠诚度毋庸置疑。 这也是庆忌默许的事情。 他早已经将太子恒当做自己的接班人看待,所以后者有一支私人武装,以备不时之需,这是情有可原的。 此时,在左车骑将军勾践的府上,勾践正在书屋中接见宫里来的吴高。 吴高,位居中常侍,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中车府令胶滑。 他还是胶滑的义子。 不出意外的话,吴高在胶滑死后,会成为中车府令。 值得一提的是,吴高原名「 赵高」,属于嬴秦宗室的旁支子弟,家道中落,不得不成了阉人,入宫伺候。 在十多年前的豫政刺吴事件中,吴高挺身而出,帮庆忌挡下了一击…… 那一击,本来伤不到庆忌,不过念在吴高忠心耿耿,又勉强有护驾之功的份上,庆忌还是对他委以重任,并赐了国姓。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吴高不是嬴秦宗室的旁支子弟,破落户,而是秦哀公的孙子。 父兄先后战死,死于吴军之手,母亲上吊自尽,这让年幼的吴高对吴国充满了仇恨,于是痛定思痛,成了一个阉人,只为蛰伏下来,等待时机复仇。 现在,他们的时机似乎是成熟了。 吴高见到勾践之后,便把庆忌已经龙驭宾天的消息,告诉了勾践。 勾践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原本皇宫的宿卫以及帝都的禁卫军大中午就换防,这般匆忙,事先还没有任何的预兆。 「吴高,你立刻让人把陛下驾崩的消息撒播出去。」 「而且,务必添油加醋,将始皇陛下之死,描绘成是被太子、太孙气死,甚至是弑杀的故事……」 勾践的脸上尽是狂喜的神色,一边踱步,一边吩咐道:「一定要快。尽可能的散布出去,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此事!」 「好!」 吴高旋即离开了勾践的府邸。 同时,勾践还派人将垂垂老矣的鹿鸣,以及岩鹰、与夷一起找来,商议大事。 勾践环视一周后,看着在座的鹿鸣等人,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说道:「二三子,我勾践朝思暮想盼了四十余年,终于让我盼到了。」 「祖龙死而地分。庆忌死了,太子秘不发丧,这就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勃然变色,这的确是一个轰动的消息。 「主公,消息可靠吗?」 岩鹰疑惑的问道。 「绝对可靠。这消息是中常侍吴高告诉我的,他不会欺骗我,也不可能欺骗我。」 勾践笑了笑,道:「此人与我一样暗藏大志,都想颠覆大吴,恢复故国。」 「主公打算怎么做?」 岩鹰询问了一句,又道:「现在太子借助始皇帝的印玺、虎符在皇宫与帝都进行换防,换成了亲信大将戍卫,已经完全掌控了帝都以及皇宫的局势。」 「他只要当着群臣的面,宣读遗诏,公布始皇帝的死讯,再继承大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谁都无法阻止。」 听到这话,勾践睥睨了一眼岩鹰,缓声道:「太子能控制帝都,能控制人心吗?能控制舆论吗?」 「根据吴高的说法,庆忌驾崩之前,当夜还跟太子、太孙见过面,有人见到福宁殿内斧声烛影,庆忌还喊了一句「好自为之」。」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一早,庆忌便殡天了。」 「这其中要是没有猫腻,哪里说得过去?」 「即便太子和太孙没有弑杀庆忌,我们也要大做文章,撒播此事,使天下人认为,庆忌之死,跟太子、太孙脱不了干系!」 老谋深算的鹿鸣闻言,叹气道:「主公,恕我直言,即便如此,已经掌控大局的太子,还是立于不败之地。」 「皇帝之权极大,生杀予夺,一言以蔽之,谁敢不从?」 勾践意味深长的道:「鹿公,别忘了,庆忌生前分封了八十个藩王,其拥有的兵马钱粮不可计数。」 「别的不说,诸藩王中,势力最强的吴繁、吴章还待在金陵,二人一向是不亲近太子,若知道庆忌之死有猫腻,可能是太子气死庆忌,甚至是弑杀庆忌的话,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藩王作乱,兵戈再起,生灵涂炭,势必毁了这大吴江山。」 「届时我在会稽登高一呼,其余列国故地之贵族遗民,一定应者云集,到时候任凭大吴的国力再强,也挡不住藩王联军的进犯,更挡不住各地蜂拥而至的起义军!」 「大越国,复辟有望矣!」 第1086章 斧声烛影,祸起萧墙 勾践是越说越激动,身子都在发颤,眼角也不由得溢出了泪花。 苦心人,天不负! 他终于是盼到了这一天! “与夷,这些年,我们养了多少死士?” 与夷,是勾践的嫡长子,一样幻想着能复辟越国,自己也好成为越王,一国之君。 这几十年来,勾践作为吴国大将,身居要职,为大吴出生入死,不知道立下了多少的汗马功劳。 所以,庆忌对勾践的封赏很是丰厚。 食邑、良田、黄金、玉帛、宅子、庄园等等,都没少赏赐给勾践。 利用这些东西,勾践让与夷阴养死士,专门搜集那些跟吴国有仇,志同道合的人分散到各地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考虑到大吴黑冰台的情报网络太过强大,这样的死士勾践不敢养太多,还是分散在诸暨、句无、陈县等各个地方的。 不然,一旦被黑冰台发现阴养死士的事情,勾践少不了要被抄家灭族。 “父亲,这些年来,孩儿奉你的命令,在会稽郡、豫章郡等地,阴养死士不下一千人。虽少,却胜在训练有素,跟大吴正规军一战,也未尝不可。” “好。” 勾践点了点头道:“把他们全部调到金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到了这些死士报答我的时候了!” “诺!” 与夷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在一边的岩鹰、鹿鸣都很是疑惑。 拿这些死士跟吴国的正规军硬碰硬? 这一定是找死的。 帝都金陵这里,驻扎着十余万的禁卫军,战力极强,基本上都是百战余生的锐士。 一对一单挑,他们碰上死士不落下风。 要是大兵团作战,一千死士根本就不是一千禁卫军的对手…… “主公,你是想依靠那一千死士,在帝都制造混乱吗?” 岩鹰颇为疑惑的问道。 “不错。” 勾践眯起了眼睛,阴恻恻的笑道:“一千死士的力量有限,不过还能发挥出一些作用。” “现在,当务之急,是联合辽王吴章、塞王吴繁一起向太子发难。” “只要吴章和吴繁认为庆忌之死另有隐情,是太子所害,他们势必会跟太子闹掰,若太子放走二人,则如放虎归山,他们一定会联合诸侯藩王起兵,为父报仇。” “若太子杀死吴章、吴繁,这就证明他心虚,坐实了弑父、残杀兄弟行为,天下人更容不得这种人君临大吴,成为二世皇帝。” “呵呵。” 勾践语重心长的道:“太子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管他怎么做,大吴也一定会土崩瓦解,四分五裂,到时候因为战乱,生灵涂炭,原本安居乐业的黎庶也势必不得已投身军旅,盛世会变为乱世!” “我等,大有可为!” “主公英明!” 不得不承认,勾践的这一番所作所为,的确是够歹毒的。 大吴的子民,现在家殷人足,安居乐业,他们怎么会选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 但是,倘若诸侯藩王们为了替庆忌复仇,铲除吴恒继而起兵作乱的话,偌大的帝国,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饱受战乱之苦的吴人,只能选择造反,也不得不造反。 …… 夜幕降临。 当吴章和吴繁从勾践的口中,得知庆忌驾崩的消息,还有“斧声烛影”之事,不由得将信将疑。 他们认为,这个事情多半是真的。 为何? 勾践是何许人也? 他是庆忌的小舅子,皇后季蔻的亲弟弟,太子恒的亲舅父。 勾践岂能坑害自己的亲外甥? 面对吴章和吴繁的疑惑,勾践愤愤不平的道:“我勾践虽是太子的舅父,是皇亲国戚。然,始皇陛下对我有大恩大德!” “想当年,我勾践是一个亡国之君的儿子,承蒙始皇陛下不弃,委以重任,使我投身于军旅,一展所长,以至于官拜左车骑将军!” “始皇陛下之恩德,勾践没齿难忘。” “我也不敢确定,始皇陛下殡天之故,是否跟太子有关。具体情形我并不了解,所以想请二位大王出面,一辩真伪!” 闻言,吴章和吴繁还是持怀疑态度,点了点头。 不管庆忌有没有驾崩,太子恒有没有弑父的行为,他们都要前往皇宫走一遭。 当二人来到宫门口的时候,遭到了宿卫的阻拦。 “狂妄!” 暴脾气的吴繁直接拔剑出鞘,架在了宿卫的脖子上,怒斥道:“你以为寡人与辽王是谁?我二人是始皇陛下的亲子!大吴的皇子、藩王!” “你一个区区的宿卫将军,也敢拦着寡人?莫不是以为寡人手中之剑不利乎?” 见状,那个宿卫直接吓得脸色惨白,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塞王,还请见谅。我等是受陛下之命守护宫门,太子更是得到旨意,没有他的手谕或令牌,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皇宫!” “太子?” 吴繁哼了一声道:“难道太子就有理由阻止藩王觐见皇帝,阻止儿子拜谒父亲吗?” “寡人与辽王要觐见父皇,商谈国事,你要是阻止,耽误了大事你负责得起吗?” “这……”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宿卫更是心里惴惴不安。 但,忠于职守的宿卫,还是没敢放吴繁与吴章进去。 “塞王、辽王,小人有失礼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小人若放你们入宫,那是要掉脑袋的。” “你怕太子砍你的脑袋,就不怕寡人砍你的脑袋吗?” “塞王,小人不敢。” “滚开!” 恼怒的吴繁一脚踹开了宿卫,带着吴章闯了进去。 虽说是在气头上,但吴繁可不傻。 杀一个宿卫将军,血溅宫门,那已经无异于犯上作乱了,这种罪名他承担不起。 但仅仅是闯宫的话,想必庆忌也会原谅他们,只是小惩大诫一番。 “三伯,你好大的威风!” 这个时候,皇孙吴基领着一队宿卫,快步走了过来,并将吴繁、吴章团团围住。 吴繁环视一周后,看着吴基身边如狼似虎的宿卫,丝毫没有惧色,而是冷笑道:“呵呵,大侄子,你的威风才大!” “就连父皇的宿卫你都指挥得动,还敢在长辈面前耀武扬威!” “今夜寡人与辽王要拜见父皇,你……拦不住!” 文学网 第1087章 联合藩王起兵 宫门口,吴基领着一众宿卫,与塞王吴繁、辽王吴章起了冲突。 眼看着他们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关键时刻,还是太子恒站了出来化解他们的矛盾。 “吴基,休得无礼!” “父亲。” 太子恒上前,向自己的这两个兄弟行礼。 看见太子恒这般姿态,吴章和吴繁也不敢倨傲,回了一礼。 “太子,我们要见父皇。” 太子恒闻言,一脸沉痛的神色,叹气道:“三兄、九弟,不瞒你们说,就在昨夜,也可能是今日一早,父皇便龙驭宾天了!” “甚么?” 吴章和吴繁都不由得勃然变色。 吴繁瞪了一眼太子恒,咬牙切齿的问道:“太子,我想问问你,父皇是如何驾崩的?” “父皇老迈,身子早就一日不如一日了,他是寿终正寝。” “当真?” “千真万确。” 看着太子恒这般言之凿凿的态度,吴繁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事到如今,再瞒着吴章、吴繁庆忌的死讯,已经是无济于事的。 这只能证明太子恒是心虚,所以他要表现得大度一些。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可是……寡人听到的事情,并非如此。有人看见太子你和太孙昨夜在福宁殿见到父皇,而后有斧声烛影,此事是否属实?” “纯属造谣!” 太子恒大手一挥道:“三兄,以你的睿智,如何能不明辨是非?究竟是谁在造谣,离间你我兄弟之间的关系?” “呵呵。” 吴繁只是笑了笑。 身边的吴章说道:“太子,我们要见一见父皇,哪怕是最后的遗容……” 太子恒终究是没有拒绝,让吴章、吴繁一起进了宫,前往福宁殿。 此时的福宁殿,全部缟素,装饰得宛如灵堂一般。 后宫中的妃嫔们得到消息,也都跪在了那里。 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人。 唯有宫室里边,还跪坐着一脸哀伤神色的皇后季蔻。 “父皇,儿臣来晚了,竟然连您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吴章、吴繁不由得跪在了地板上,看着躺在龙榻之上的庆忌,心中百感交集,都忍不住泪崩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不过他们都是坚强的男儿,不轻易哭泣,抹了一下眼泪之后,就上前看了一下庆忌的遗容,更感伤心。 …… 吴章、吴繁离开后,太孙吴基就把太子恒拉到了一侧的宫室中,确认隔墙无耳之后,这才低声道:“父亲,以儿臣之见,三伯、九叔他们对皇祖父的殡天,心中仍有疑虑。” “这两个人手握重兵,在军中以及朝野上下有着极高的威望。” “若放他们离开帝都,等他们返回各自的藩王国之后,势必厉兵秣马,联合各路诸侯藩王作乱。” “到时候,帝国不可避免的陷入战乱。与其眼睁睁的看着皇祖父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分崩离析,父亲你何不痛下杀手,诱杀他们?” 一听这话,太子恒不由得脸色一沉,斥责道:“吴基,你怎能有如此狠毒的想法?” “阴谋诡计,成不了大事!” “父亲!妇人之仁同样也会坏事!” 吴基咬着牙,狠声道:“辽王、塞王都是野心勃勃之辈,又坐拥大军,现在还怀疑父亲你得位不正,一旦他们起兵造反,一场大战就在所难免了。” “这是帝国的内战,即便父亲你最后战胜了,也会让帝国元气大伤,国力衰退。甚至会使列国的余孽死灰复燃,朝廷无力镇压各地的叛乱,届时大吴何去何从?” “父亲,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放三伯、九叔他们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遗患无穷。” “难道父亲你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大吴的万世之基,陷入崩溃,有倾覆之危难吗?” “……” 太子恒沉默了。 吴基所说的后果,太子恒可想而知。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这倒不是太子恒妇人之仁,不愿意背负弑杀亲兄弟的骂名。 而是这样做的太子恒,一定坐实了弑君篡位,杀兄弑弟的行为,然后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甚至是狼烟四起,天下皆反。 兄弟相残,这不是太子恒愿意看见的局面。 杀了一个吴繁,杀了一个吴章,难道就没有别的藩王会挺身而出吗? 不,一样是有别的藩王容不下这样残暴不仁的吴恒,而后联合天下的诸侯藩王起兵,讨伐吴恒。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太子恒怎么做,对吴章、吴繁是杀是放,都里外不是人了。 思索良久之后,太子恒长叹一口气,道:“吴基,我不能这么做。” “手足相残,同室操戈之事,本就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你皇祖父在世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告诫过我,要学会宽容,要学会忍让,要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对待那些藩王,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也要和睦相处,切不可起了杀念。” “你现在让我诱杀你三伯、九叔,日后让我在九泉之下,如何还有颜面再见你皇祖父?” 顿了一下,太子恒又语重心长的道:“再者说,杀了塞王、辽王,情况可能会更加恶劣。” “一个连兄弟都能残害的皇帝,还有什么卑劣之事干不出来?” 现在,别人只是怀疑庆忌的殡天跟太子恒脱不了干系。 一旦太子恒弑兄杀弟,无异于自绝于天下。 天下人一定会怀疑,太子恒是真的杀害了庆忌,或者是气死了庆忌,如若不然,岂能干出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到那时,太子恒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而今,当务之急是料理你皇祖父的后事。再有……” 太子恒忽然脸色一冷,道:“我已下令秘不发丧,你皇祖父殡天之事,这消息究竟是谁透露出去,还让辽王、塞王知晓的?” “好一个斧声烛影,把这盆脏水泼到我身上,简直是居心叵测。” “斧声烛影”的事情,在帝都金陵不胫而走,上到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已经或多或少的听说了,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让太子恒如何能容忍? “我现在怀疑,宫中有叛逆分子,图谋不轨,想利用你皇祖父殡天之事大做文章。” “吴基,你派人彻查此事。务必把这个奸细揪出来!” “诺!” 吴基当即领命而去。 文学网 第1088章 国不可一日无君 翌日,太子恒便向帝都的朝臣官吏,公布了庆忌殡天的事情。 并且诸藩王以及大臣都到奉天殿,披麻戴孝,以此来悼念庆忌。 在众目睽睽之下,塞王吴繁终于向太子恒发难。 “太子,寡人听说父皇殡天,另有隐情,你、太孙与父皇见面当夜,父皇殡天的时候,有人看见福宁殿内,斧声烛影,父皇还大呼一声‘好自为之’。第二天,父皇便驾崩了,难道并无蹊跷?” 吴繁冷笑着道:“当着二三子的面,寡人想请太子给一个交代。不知太子你对此,作何解释?” 此言一出,跪坐在殿内的公卿大夫们,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斧声烛影”的事情,已经在帝都金陵不胫而走,这让许多大臣都严重怀疑,是不是太子恒杀害了庆忌。 太子恒见到突然发难的吴繁,只是淡淡的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吴恒问心无愧,又何必向你解释?” “好一个问心无愧!” 吴繁指着太子恒,脸色阴沉的道:“当着父皇灵前,当着满朝公卿的面,你敢发誓自证清白吗?” “我吴恒对天起誓!” 太子恒举起了自己的手掌,一脸坦然的神色,朗声道:“我若是谋害皇父,教我天人共戮之,不得好死!” “……” 见状,吴繁不由得沉默了。 难道庆忌突然殡天,真的跟太子恒毫无瓜葛吗? 庆忌是寿终正寝的? 还不等吴繁说话,皇太孙吴基就再也忍不住,指着吴繁斥责道:“塞王,当着皇祖父灵前,在这奉天殿,你怎敢如此狂悖无礼?毁谤太子?” “这是大不敬,形同谋逆!” “请太子下诏,废黜他的塞王之位,贬为庶人,交由宗正府依法严办!” “呵呵。” 吴繁轻蔑一笑,毫无惧色的挥了挥手道:“太孙,好一个太孙,这就是我大吴的皇太孙?” “始皇帝尸骨未寒,你尚未继承大统,便要圈禁亲族,急不可耐的进行削藩,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你们父子最好是处死寡人,如若不然,待寡人回到塞国,一定要替父皇讨回公道!” “放肆!” 吴基涨红着脸,怒气冲冲的道:“塞王!你口口声声说我和父亲谋害了皇祖父,可有确凿的证据?” “若无证据,你便是在信口雌黄,是在造谣生事,是在诋毁太子储君!” “毁谤储君,其罪当诛!” 听到这话的吴繁丝毫不慌,冷冷的道:“寡人只是想知道我父皇驾崩的真相。吴基,你给寡人扣上那么大的一顶帽子,寡人可担待不起!” “哼。” 吴基冷哼一声道:“你无凭无据,怎敢说皇祖父驾崩,另有隐情?说是我与父亲谋害的皇祖父?” “我父亲是太子储君,未来的二世皇帝,何必谋害皇祖父?” 闻言,吴繁眯着眼睛道:“这可说不准。太子已经当了三十一年的储君,而始皇陛下龙体安康,老当益壮,说不定太子还会死在始皇陛下的前头。” “太子,你敢说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储君,就不想尽早继承大统吗?” “胡说八道!” 吴基怒气冲冲的道:“皇祖父生前,还对我父亲有过逊位的想法,当时我父亲推辞了。他何必为了早日登基谋害皇祖父?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无可救药了!” “吴基,退下!” 太子恒终于站了出来,挥了挥手,让吴基稍安勿躁。 “父亲……” “退下!” “诺!” 被太子恒呵斥了一下,吴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太子恒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舒缓的看着吴繁,道:“塞王,你我是手足兄弟,有什么事,可以在私底下说。” “今日正值国丧,父皇生前最希望看见我们诸兄弟和睦相处,同心戮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一件子虚乌有之事,争得面红耳赤,成剑拔弩张之势。” “好。那咱们,有事等国丧过后,再议。” 太子恒搬出了庆忌作为挡箭牌,作为孝子的吴繁,岂能忤逆父命? 再者说,当着庆忌的灵前,还有诸多王公大臣的面,他们兄弟起了争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势,这本身就是一场闹剧。 …… 夜幕降临。 此时,在左车骑将军勾践的府上,书屋之中,勾践正在跟吴繁、吴章对席而坐,密谋大事。 勾践谈论起今天在奉天殿发生的事情,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道:“塞王、辽王,我真是为你们感到忧心。” “现在,正值国丧期间,太子不便于大开杀戒,对先皇陛下的亲子,自己的手足兄弟痛下杀手。” “但,国丧一过,若太子继承大统之后,要对你们二位秋后算账,随便找个借口,二位势必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吴章眯起了眼睛,脸上颇为不善的问道:“越侯,你是什么意思?” “辽王,眼下皇城帝都的禁卫军,皆由太子的亲信大将掌管,若太子不想放你们离开,如之奈何?” “哼,他敢!” 吴繁极为不满的道:“斧声烛影,谋害父皇的事情且不说,他若敢对寡人和辽王下手,何以服众?” “如此心性残暴之人,如何配成为我大吴的皇帝,君临天下?” 勾践笑了笑道:“塞王,我只是想告诉你们。” “二位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而今太子大权在握,国不可一日无君,国丧之后,太子就会顺理成章的继位。” “现如今,摆在塞王、辽王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即刻返回封国。” “前者生死未卜,后者初登大位的新皇,也奈何不了你们。” 顿了一下,勾践语重心长的道:“二位大王,以太子的手段,想在帝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你们,易如反掌。还请二位自重。” 闻言,吴章与吴繁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 他们都不想自己的性命,掌控在别人手中。 一旦太子恒继承大统,第一个要处置的人,就是他们…… 文学网 第1089章 藩王的死法 吴章、吴繁离开后,勾践连夜前往皇宫,在奉天殿内,见到了太子恒以及皇太孙吴基。 勾践有大事相商,于是到一处宫室之中,确认隔墙无耳之后,这才语重心长的对太子恒进言道:“太子,以老臣观之,塞王、辽王暗藏大志,有不臣之心。” “他们手握重兵,其藩王国的势力强大,现在又怀疑太子你谋害始皇陛下,使国人也有所猜疑。” “一旦让塞王和辽王返回封国,无异于放虎归山。” 勾践一边察看着太子恒的脸色,一边痛心疾首的道:“若各个藩王国以及诸侯皆反,帝国狼烟四起,始皇陛下一手打造的大吴江山,恐有倾覆之危难。” “太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太子你为我大吴千秋万代之计,立刻做出决断。” 闻言,太子恒眯起了眼睛,脸色略带狐疑的问道:“舅父,你是让孤,杀了塞王与辽王?” “老臣不敢。” 勾践摇摇头道:“若太子不忍杀之,或碍于情面,可将二王暂时软禁起来。日后再想办法削藩。” 勾践的险恶用心,是不言而喻的。 太子恒直接杀死吴繁、吴章,最好不过。 即便是太子恒选择软禁他们,对于勾践而言,也是无妨。 因为“圈禁亲族”,同样能成为太子恒难以磨灭的一个污点。 失了人心,没了人望的皇帝,根本无法掌控帝国的局势,甚至是大吴本土,可能都会随之狼烟四起,让太子恒顾不过来。 到时候,勾践以及那些心怀故国的列国旧贵族,一定能浑水摸鱼,顺势而起。 太子恒还不晓得勾践居心不良,但是在如何对待吴繁、吴章的问题上,成了他此时最头疼,倍感棘手的事情。 吴基跟着道:“父亲,舅公说的没错。一定不能让三伯、九叔他们返回各自封国。” “就算不杀他们,也要把他们软禁起来。” 太子恒几经思索之后,还是摇摇头道:“孤不能这么做。若是祸起萧墙,继而使我大吴分崩离析,孤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父亲!” “够了。不必再说,若他们非要起兵造反,随他们去,孤绝不会成为先动手的那个人。” “……” 吴基不禁长叹一声,认为太子恒过于心慈手软,对待吴繁、吴章太过宽容了。 …… 翌日,吴章与吴繁就接到了宫里人传召,说是太子恒要找他们,有事相商。 这兄弟二人将信将疑,暗暗穿了一件金丝软甲之后,这才敢前往宫中。 但是,进入宫室之内后,吴章和吴繁见到的并不是太子恒,而是皇太孙吴基。 “大侄子,你父亲何在?” 吴繁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三伯,实不相瞒,今天不是我父亲找你们,而是我找你们。” “你?” 吴繁嗤笑一声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找我们能有何事?” 已经二十几岁的吴基,在吴繁眼中,还是一个毛头小子。 由此可见吴繁多么狂妄了。 被吴繁瞧不起的吴基,也是淡淡的一笑,而后为自己与两个叔伯倒了一杯茶,道:“二位叔伯,且不说别的事情,我们好久没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了。” “三伯、九叔,请。” 吴繁和吴章对视了一眼。 吴繁皱着眉头,脸上有些狐疑的神色,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伸手拿起茶杯。 吴基见状,意味深长的道:“三伯、九叔,怎么不喝?这可是上等的贡茶,专供皇室饮用,你们寻常都喝不上。” “你们二位该不会是怀疑,侄儿在茶里下毒吧?” “哼哼。” 吴繁摇摇头道:“寡人并不口渴,也不爱喝茶,还是免了。” 一听这话,吴基终于脸色一沉,道:“三伯,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啪”的一声,吴基摔碎了手中的茶杯,早就埋伏在宫室外边以及两侧的上百名刀斧手顿时一拥而上,将吴繁、吴章团团围住。 “吴基,你这是何意?” 吴章瞪着眼睛道:“你……你要杀死我们?杀死你的亲叔伯?” 吴基缓缓的站起身,退到了一众刀斧手的后边。 等到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后,他这才敢开口说话。 没办法,吴章、吴繁不止是带兵打仗厉害,个人勇武方面,也是能以一敌百的猛将,要是他们突然暴起伤人,就连吴基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他们反杀…… “三伯、九叔,不知道皇祖父在世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你们,要成就大事业必须手段毒辣,技高一筹。” 吴基笑眯眯的道:“你们二位,已经成了帝国的心腹之患。请原谅侄儿大不敬,侄儿斗胆,请二位叔伯赴死,先行一步,到九泉之下跟皇祖父相会。” “你!” 吴繁咬牙切齿的道:“竖子!吴基,你怎敢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寡人无罪,你凭什么处死寡人?” “无罪?” 吴基冷声道:“三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说你有罪,你便有罪。三伯、九叔,莫怪侄儿心狠手辣,实在是你们功高震主,也欺人太甚!” “我必须先动手!” 听到这话的吴章,不由得惨然一笑,道:“吴基,你够狠,你比你父亲,比始皇陛下更狠。” “只是,不知道你父亲,或者你皇祖父有没有告诫过你,一味地好勇斗狠,不会有好下场!” “你再这样下去,大吴的万世之基,迟早会亡在你的手上!” 吴基大手一挥,斥责道:“你没资格教训我!九叔,你跟我父亲,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按理说,你应该拥护我父亲的,为何要有不臣之心,为的还不是皇位吗?” “你的狼子野心,早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吴章闻言,万念俱灰的叹了口气,问道:“吴基,你想如何杀死寡人?” 见到吴章、吴繁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吴基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指着案几上的茶杯,缓声道:“藩王,有藩王的死法。” “你们要么服毒自尽,要么自缢,或者是我让人送你们上路。” 文学网 第1090章 以天下万民为重 “你,够狠。” 吴章与吴繁相视一笑,最后还是端起了茶杯。 服毒自尽,也算是一种较为体面的死法。 “住手!” “给孤闪开!” 宫室外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怒气冲冲的声音。 紧接着,太子恒火急火燎的小跑进来。 “父亲……” “啪!” 太子恒一巴掌扇在了吴基的脸上,把后者直接打蒙了,愣在原地。 随后,太子恒阻止了要服毒自尽的吴章、吴繁,并向他们赔礼道歉。 但是吴章和吴繁并不领情。 吴繁没好气的道:“太子,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你今日,最好是让寡人服毒自尽,下去跟父皇见面。如若不然,寡人这一去,一定在塞国起兵,揭露你的罪行,号召天下藩王、诸侯一起造你的反!” 闻言,太子恒轻笑一声道:“塞王,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情。” “今日之事,是吴基的个人行为,非孤所愿也。” 吴繁皱着眉头问道:“你真的愿意让寡人离开?” “自便。” “好!” 吴繁缓缓的转过身,头也不回的道:“太子,寡人回去之后,一定详查父皇殡天,究竟是否另有隐情。” “若父皇突然殡天跟你脱不了干系,寡人发誓,跟你恩断义绝,你我二人,不死不休!” 吴繁离开后,吴章也是看了看吴基,又瞅了一眼太子恒,终于朝着太子恒躬身行礼道:“太子,希望你好自为之。” “寡人也不希望,你我同胞兄弟,手足相残,兵戎相见。” “告辞!” 吴章、吴繁离开后,刀斧手们也都退下,偌大的宫室中,就只剩下了太子恒、吴基父子二人。 吴基咬牙切齿的道:“父亲,你为何要阻止我?现在你放走了三伯、九叔,日后一定会酿成无法弥补的大祸!” “你住口!” 太子恒冷冷的瞪了一眼吴基,道:“吴基,孤和你皇祖父平日里对你的教诲,你都忘了吗?” “你的杀气太重,连自己的亲族都能痛下杀手,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这样的你,孤日后如何放心,将大吴的基业交到你手上?” 闻言,吴基低着头道:“父亲,儿臣没有做错。三伯、九叔他们欺人太甚,对皇权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儿臣不能容忍他们再放肆下去。” “唉!” 太子恒长叹一声道:“吴基,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不瞒你说,孤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好勇斗狠,自以为阴谋诡计能成就大事。” “以至于,在灭楚之战的时候,孤还曾想一度对你大伯痛下杀手,你大伯德才兼备,当时又备受你皇祖父青睐,孤如何能忍?” “那个时候,是你皇祖父教会了孤,真正的帝王之术。” 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情,太子恒也是唏嘘不已的。 他当时要是杀了吴鸿,估计也坐不上太子之位,还会遭到庆忌的厌恶。 吴基还是想不通,于是皱着眉头道:“父亲,你现在放走了三伯和九叔,帝国的一场内战,已经在所难免。” “还请父亲你早做准备……” “你够了。” 太子恒睥睨了一眼吴基,恨铁不成钢的道:“吴基,你打得过你三伯和九叔吗?” “打不过,也要打!这一仗,儿臣一定要打!” “你……” 太子恒被吴基气到了,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的指着吴基,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明白?” “阴谋诡计成不了大事,你要当皇帝,要以天下万民为重。” “权力是公器,不是你一家一人的东西,你要让天下人都看到,你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诚心,这才是正道。” “国家不循正道,没有人支持你;不向黎庶施恩,没有人爱戴你。” “耍威风好勇斗狠,这很容易,学会受气,学会容忍,学会宽恕才是最难的!” 太子恒意味深长的看着吴基,说道:“孤知道,孤知道你有志气,有抱负,那你就应该做的比孤和你皇祖父还好。” 吴基摇了摇头道:“父亲,儿臣还是想不通。你明明有更直截了当的方法解决问题,为何非要做那么多弯弯绕绕之事?” “……” 太子恒沉默了。 过了许久,太子恒终于摆了摆手道:“想不通,你就继续想,直到你把一切事情都想清楚为止。” “自即日起,你就待在东宫,读书养性。没有孤的手谕,你不得离开东宫半步,就这样……” “父……” 吴基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子恒。 但是,心力交瘁的太子恒,已经不想跟吴基说话,自顾自的离开了。 在东宫读书养性,这也就代表着,吴基被软禁了起来。 …… 吴章、吴繁离开了帝都金陵,启程返回自己的藩王国,皇太孙吴基也被软禁到东宫,美其名曰“读书养性”。 得知这些事情的勾践,心里是颇为凝重的。 他万万没想到,太子恒居然能用这样的方法,将原本几乎无懈可击的难题,变得迎刃而解…… 难道,太子恒就这样完成了权力的交接,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吗? 勾践实在是不甘心! 于是,勾践将自己的心腹鹿鸣、与夷、岩鹰召集到书屋中,密谋大事。 “二三子,我是小觑了太子。他的狡诈伪善,权谋心术,丝毫不下于其父。” 勾践脸色凝重的道:“现在太子放走了塞王、辽王,还软禁了皇太孙吴基,这使得朝野上下打消了对太子存在弑父嫌疑的疑虑,为太子博得了一致好评。” “失算,失算了。” 与夷瞠目结舌的问道:“父亲,事到如今,难道我们要坐失良机,继续蛰伏下去吗?” “我……不甘心。” 勾践咬牙切齿的道:“倘若没有诸藩王起兵作乱,各地的贵族起义,根本不成气候。与夷,各地的死士,都赶到金陵了吗?” “都到齐了。父亲,难道你还想起事?”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曾有人说,十年磨一剑,我的这把剑,磨了四十余年,岂能功亏一篑?” 勾践的眼中闪过一抹利芒,语气低沉的道:“三日后,庆忌将葬于紫金山皇陵,届时包括太子在内,前往送葬的王公大臣一定没有防备。” “一千余死士,出其不意袭击,必然能杀了太子恒,朝中的公卿大夫能杀多少,就杀多少。” “这些人一死,大吴朝廷就无法正常运转。凭借吴基的威望以及手段,也难以维系帝国的统治,天下大乱,帝国分崩离析,到时候将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听到这话,在座的与夷、鹿鸣、岩鹰都不由得两眼放光。 勾践的这一做法,值得一试! 文学网 第1091章 庆忌复生,出将入相 三日后,在紫金山皇陵那里,大吴的一众王公大臣,就为始皇帝庆忌举行了盛大的国葬。 一片哀乐、缟素之余,众人皆恸哭,唯有左车骑将军勾践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送葬的队伍,来到一千余死士的面前,扒下了身上的孝服,露出甲胄,又接过了与夷递上来的佩剑。 这一刻,勾践的心情无比的激动。 他盼着这一天,朝思暮想,盼了四十余年,眼看着大仇得报,越国有望复辟,勾践怎能不激动? “起事!” 勾践挥着剑,大喝一声,宛如虎啸龙吟一般。 一千余死士都跟在了勾践的身后,朝着紫金山皇陵那边飞奔过去。 然而,他们在经过一处山道的时候,变故忽生。 两侧突然出现一大群披坚执锐的吴军士卒,张弓搭箭,瞄准了勾践及其死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他们都吓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在山丘的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顶盔掼甲,老态龙钟,却又不失英武之气的老者。 “孙武?” 勾践不由得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好似活见鬼了一般。 孙武隐居多年,生死不知,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孙武微微一笑道:“勾践,老夫在此,等候你很久了。” “你……” 勾践正要说法,孙武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伟岸的身影。 可不正是本应该驾崩了的庆忌吗? 庆忌还没死? 勾践的大脑瞬间死机,只感觉五雷轰顶,一下子愣住了。 而庆忌没有跟勾践说废话,大手一挥,道:“杀!” “一个不留!” “放箭!” 得到了庆忌的命令之后,早就张弓搭箭的弓弩手,一时间乱箭齐发,纷乱的箭矢射了过去,将勾践身边的死士们一个个都射成了刺猬,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死士们想逃,只是这山道的出入口,也跟着出现了成千上万的吴军锐士。 锐士们前方有着盾牌阵,巨型盾牌宛如厚重的城墙一般,一步步的挤压着死士们的生存空间。 “噗嗤!” “唰!” “啊!” 死士们手里的武器,几乎都是青铜剑或者铁剑,少有长武器,就连盾牌、盔甲都没有,所以都成了吴军弓弩手的活靶子。 吴军巨型盾牌的后边,士卒们都手持长矛,不断的往外戳过去,一戳一个准,不知道把死士们戳出了多少个血窟窿。 哀嚎声、哭喊声、怒骂声、喊杀声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吴军锐士们手中四五米长的战矛,与死士们手里那不到一米长的剑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吴军盾牌阵的不断挤压下,死士们纷纷被击杀,横尸当场。 岩鹰、鹿鸣先后战死。 勾践眼看着大势已去,也放弃了反抗,看着身边的儿子与夷道:“与夷,自裁吧!” “什么?父亲……孩儿不想死。” 与夷颤巍巍的道。 “愚蠢!你若不自刎,庆忌他……一定会将你车裂、凌迟处死。言之辱也,作为我大越男儿,要有骨气!” 然而,与夷浑身颤抖的拿着剑,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狠下心来自刎。 “噗嗤!” 勾践索性一挥剑,一剑封喉,了结了与夷的性命。 然后,勾践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庆忌之后,把青铜剑架在了脖子上,仰天长啸道:“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噗!” 勾践一抹脖子,瞬间血溅五步,踉踉跄跄的倒退了两步之后,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就跟勾践预料的一样,庆忌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不自刎,下场只会更惨。 “降了!我降了!” “别杀我!” 勾践死后,他麾下的死士们,都没了反抗的勇气,纷纷扔掉武器投降。 只是等待他们的,还是斩首的刑罚…… 谋逆之罪,在大吴是不可饶恕的。 …… 翌日,穿着一袭玄色赤纹冕服,腰佩龙渊剑的庆忌,缓缓的坐到了奉天殿的陛台之上,一如既往的召开了大朝会。 见到“死而复生”的庆忌,一众公卿大夫的心里都是不胜唏嘘的。 有庆忌在,一切安好,他们也就有了主心骨。 “伍亮,勾践犯上作乱,罪无可恕。按吴法,应治何罪?” 庆忌将目光放在了刑部尚书伍亮的身上。 伍亮,是伍子胥的次子,武将出身,不过跟很多王公大臣一样,伍亮文武兼备,既可上马打仗,也可下马理政。 可谓是出将入相了。 “回禀陛下,按吴法,谋逆之罪,十恶不赦,应该诛九族!” 伍亮顿了一下,又道:“然,考虑到勾践是皇亲国戚,位居越侯、左车骑将军,陛下也可对其九族从轻发落!” 在大吴,九族包括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 父族四是指自己一族,出嫁的姑母及其儿子、出嫁的姐妹及外甥、出嫁的女儿及外孙。 母族三是指外祖父一家、外祖母的娘家、姨母及其儿子。 妻族二是指岳父的一家、岳母的娘家。 庆忌要是真的对勾践诛九族,按照这样的连坐法,皇后季蔻以及太子恒、吴章等人,都难逃一死…… 牵连甚广! “传旨,勾践谋逆,罪无可恕,其三族,全部流放到地中海的伊利比亚。有参与谋逆者之家眷,举家流放,不得放过一人!” “陛下圣明!” 群臣山呼道。 庆忌坐在陛台之上,环视一周后,道:“朕不在朝中的这段时间,朝野上下,四海之内,很是热闹。” “祖龙死而地分,这句谶言早年便不胫而走,朕死后,大吴便会四分五裂,帝国便会分崩离析吗?” “不,朕绝不会使这种事情发生。” “除朝中的勾践之乱外,朕已经得到可靠情报,齐、燕、宋、鲁、秦等故地,皆有余孽打算卷土重来,复辟故国。” “太子。” “儿臣在!” “你即刻替朕拟一道圣旨,各郡各县,需自卫平叛。尽早镇压叛乱,凡带头谋反者,车裂,诛三族,余下之九族全部流放域外之地。” 顿了一下,庆忌又道:“凡参与谋反者,举家流放域外之地!” “诺!” 文学网 第1092章 大吴十三州 庆忌这一次假死,可谓是用心良苦,几乎瞒过了所有人。 就连太子恒、吴繁、吴基这些人都被瞒住了。 真正知道庆忌是假死的人,只有孙武、范蠡、季蔻、胶滑。 这原本就是庆忌与范蠡、孙武商议出来的对策。 祖龙死而地分。 如何预防这种事情发生? 敌在暗,我在明。 有鉴于此,庆忌就假死一回,让原本蛰伏于黑暗中的敌人一个个跳出来,然后一一铲除掉。 像勾践、吴高这些人,庆忌早就掌握到了他们有反叛行为的情报,只是密而不发。 吴法诛行不诛心。 他们迟迟没有动手的话,庆忌就没有合适的理由,名正言顺的除掉这些叛逆。 尤其是分散于各地的跳梁小丑们,庆忌要是不死,他们岂敢掀起叛乱? 趁着这一次机会,庆忌能将国内的反叛势力全部消灭,顺便进行一番海外(域外)移民。 而且,庆忌还能趁此机会,考验一下太子恒以及吴章、吴繁等诸藩王。 事实证明,太子恒的确是一个出色的帝王,具备了明君应有的品格。 藩王们也能守望互助,而不是为一己之私,置家国天下于不顾。 …… 渤海郡,临淄城。 当田常、鲍牧、国夏等人得知庆忌驾崩的消息时,喜出望外,于是趁着大吴朝廷短暂混乱之际,他们逃出了金陵,来到渤海郡打算起兵造反。 田、鲍、国等家族,原本是齐国的贵族,世袭罔替的贵族。 只是,在吴国灭齐之后,他们的荣光不再,几乎沦为了平民。 这让大贵族出身的田常、鲍牧等人如何能容忍。 如田常一般,在吴军兵临临淄城下的时候,因劝降齐王有功,所以在吴国灭齐之后,他就被庆忌赏赐了临淄一千户食邑,还封了河东郡郡守一职。 田常原本想着在任上做大做强,光复祖宗的基业,光耀门楣的。 没想到他贪污受贿的事情东窗事发,再加上政绩平平,所以当了四五年的郡守,田常就被革职查办了。 这让田常很是愤慨。 于是,田常跟鲍牧、国夏等人一合计,决定趁着庆忌驾崩,大吴政权不稳的时候,正式起兵,必当应者云集! “杀!” 田常率领一众门客、家丁出其不意的攻入了临淄城府衙,赶走或杀死了郡守、郡丞、县令等一众官吏,随后又召集临淄城的黎庶。 田常手中握着染血的佩剑,一脸慷慨激昂的神色,朗声道:“齐国的父老乡亲们!” “天下苦暴吴久矣!暴君庆忌,现在已经驾崩了!” “暴吴无道,对二三子横征暴敛,大肆征兵役,致使我齐地之黎庶,有倒悬之急,民生大计有累卵之危!” “暴吴为了成就自己的功业,穷兵黩武,害苦了天下苍生,也害苦了我齐人!” “多少齐国男儿,为庆忌的野心抛头颅,洒热血?” “他庆忌根本就没有把二三子当成真正的国人看待!” 顿了一下,田常又高声道:“而今,我等起兵反吴的时机到了!” “请二三子拿起武器,随我反击暴吴,拥立齐王,必一呼百应,应者云集!” “暴吴灭亡之日不远矣!” “大齐社稷复立之日,尔等皆为功臣,敢不为卿大夫乎?” 田常对着高台四周的黎庶一阵忽悠。 但,面对田常的这种说法,黎庶们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田子,你这是要造反!” “造反,死路一条!” “笑话!我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凭什么跟着你造反!” “齐国?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以前在齐国治下,我连温饱都成了问题,现在大吴给了我丰衣足食,生儿育女有补贴,种田经商都有优惠,你让我造反?” “除了兵役较为频繁,大吴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此时此刻,在众人的眼中,田常等人成了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 有些暴脾气的汉子,甚至都已经撸起袖子,愤愤不平的看着田常。 “这是反贼!” “乡亲们,抓反贼!杀了他!” “谁想毁掉我现在的生活,就是我的仇敌!” “上!” 暴怒的人群立马就冲了过去,即便田常等人手里有剑,这个时候也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 当驻扎在城外的郡兵赶到的时候,田常、鲍牧等人已经被完全控制起来。 田常被瞎蒙了。 这跟他想象中的“一呼百应”,完全不一样。 截然不同! 其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原本应该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起义”,结果成了闹剧,被轻易的镇压了下来。 如临淄这里发生的叛乱事件,在大吴的疆土之上,不可计数。 但是,结果无一例外,这些叛乱都被迅速平定了。 丰衣足食的黎庶,不愿跟着田常、鲍牧这样的旧贵族造反,反而还主动出击,配合官兵缉拿反贼…… 按照庆忌颁布的旨意,凡是带头叛乱的人,被处以极刑,不得好死,诛灭三族,九族之内的人还被牵连,惨遭流放几万里。 至于那些参与叛乱的人,也是举家被流放西亚、西欧、地中海一带。 一个多月的时间,大吴各地捷报频传,大大小小的叛乱事件,基本上销声匿迹了。 事后统计,有六千余人被杀,十二万左右的叛逆分子及其家眷,被流放到西边。 为了大吴的江山永固,杜绝叛乱事件的发生,庆忌甚至还将列国的旧贵族及其家眷,迁到了海外之地或域外之地定居,安家落户。 这就基本上让列国余孽们没了叛乱的可能性。 ……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九年,即公元前465年,农历五月。 国内的叛乱基本上被镇压的同时,庆忌还一边推行了科举制。 科举取士! 并且,庆忌还顺便改革了一下大吴当前的行政区域。 此时在奉天殿上,庆忌让宿卫们搬出一张屏风,屏风之上,悬挂着一张绘制出来不久的地图。 当着群臣的面,庆忌缓声道:“二三子,我大吴本土,现在有四十五个郡,一千零八十二个县。平均每个郡,二十余县。” “大吴疆域之幅员辽阔,朕与二三子精力有限,难免一时失察。” “再者说,地方政务繁巨,大权集中于郡守,多有不便。故,朕欲设立州一级,位在郡、县之上。” “自此之后,我大吴本土,便划分为十三州,分别是:幽州,冀州,并州,兖州,豫州,徐州,荆州,青州,扬州,凉州,雍州,益州,交州。” “每州设刺史一人,巡察所属郡,督察郡、县官吏和地方豪强,纠举不法,弹劾污吏。” 文学网 第1093章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大吴的州,跟历史上汉朝的州一样,属于监察区,而非是真正意义上的行政区域。 原本在吴国,郡一级有监察御史,隶属御史中丞,负责监察郡守与其他官员。 但是,这些监察御史常年待在一个地方,难免染上了不良习气,有一小部分监察御史可能跟当地的官吏勾结在一起,私相授受,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 有鉴于此,庆忌为加强中yang集权,决心设立州一级,以监察天下。 值得一提的是,在之前的大吴,郡作为一级行政地方,军民兼治。 郡设郡守、监御史、郡尉三个互不隶属的主要官员。 郡守作为郡的长官,边地多为武将,内地多以郎官出任,银印青绶、秩二千石。 大吴的郡守权力非常大,除了由朝廷直接任免的县令县长、负责监察郡治的监御史、负责统领驻军与管理治安的郡尉三者外,郡的其他官员均由郡守自行任免。 郡尉则是掌郡驻军,主管治安、侦缉盗贼,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 郡尉直辖于朝廷,与郡守相抗礼。 郡尉属官有丞,内地诸郡设丞一人、大郡则设两人。 边塞诸郡则每百里置都尉一人,都尉辖士史、尉史各二,掌边塞卫戍;关隘之处置关都尉,均隶属本郡郡尉。 “陛下,这州刺史只有督察、弹劾所部官吏之权吗?” 李克颇为不解的询问道。 “不错。” “不知州刺史的官秩几何?” “州刺史省察治状,黜陟能否,断治冤狱,对地方政事,实无所不包。” 庆忌缓声道:“刺史秩六百石,铜印黑绶。所察之对象则为二千石之太守。朕之意,以为断进之士勇于任事,故用低级官监察高官。” “刺史可乘传奏事,总隶于御史中丞。” 州刺史,只是一个官秩六百石的小官? 不过,这权力不是一般的大。 州刺史,其实就相当于后来的“钦差大臣”,或者是八府巡按。 汉朝鼎盛时期,有一百零三个郡,1587个县,现在大吴也有1082个县,郡只有四十五个。 庆忌是觉得郡守的权力过大,所以设立州刺史的初衷,还是想监察地方,尤其是限制郡守的权力。 “另外,各个藩王国,也置行省进行监察。”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复置花剌子模、吕底亚、米底、马其顿、色雷斯等行省,共三十五个。” “行省最高长官为总督,与州刺史一般,五年一任,官秩六百石。” 庆忌设立行省的初衷,则是苦心孤诣的,完全是为后继之君颁布“推恩令”,做了铺垫。 推恩令一经颁布,各个藩王国就会被一步步的削弱,其真正的治理大权,会加诸于行省的总督手上。 这其实会让庆忌心存疑虑的。 毕竟,他分封诸皇子封邦建国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的大吴帝国,能够万世一系。 如果朝廷出现权臣,藩王就可以对朝廷的权臣发动群殴,藩王国内发生叛乱,难以镇压,皇帝也能出手帮忙,或者下令附近的藩王国出兵镇压。 皇帝和藩王互相捧场,都是一家人,这样吴氏天下可以千秋万代…… 所以,在推恩令的问题上,庆忌有些迟疑不决。 “二三子,朕欲推行科举制,以取代察举制,选贤任能。” “这……” 李克欲言又止的问道:“陛下,不知道何为科举制?” “科举制,乃科举取士,以试策取士。” “分为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四个等级。院试由县令监考,考试通过后为秀才,然后是乡试,由郡守监考,考中的就是举人。” “再高一级的是会试,由礼部主持,考取的叫贡士,如果能考过这一关,就有资格参加最高一级的考试,也就是殿试。”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凡能通过殿试者,赐进士出身,可在朝中或各地方任职,至少是一任县令,或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官吏。” “凡殿试,头名为状元,次者为榜样,其三者为探花。” 庆忌缓声道:“科举分常科与制科两类。每年分期举行的称常科,由皇帝下诏临时举行的考试称制科。” “考试科目有进士、明经、明法、明字、明算五类,考核生员之诗赋文采、书法、数算,以及对典籍、法令的认知。” 何为进士、明经? 进士重诗赋,明经重帖经、墨义。 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两边蒙上,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试者填充。墨义是对经文的字句作简单的笔试。 帖经与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试,诗赋则需要具有文学才能。 总的来说,科举制的考试内容,对士子们的要求还是极高的,只是不能一味地死记硬背。 “另外,再设‘武举’,由兵部主持,考试科目有马射、步射、平射、马枪、负重等。高第者授以官,其次以类升。” 大吴是一个军力强盛,文化繁荣的帝国,自然要做到文武兼备,文武并举。 …… “父皇,武安君他……病逝了。” 当庆忌回到滋德殿,准备处理日常政务的时候,忽然得到了太子恒的禀告。 得知这一消息的庆忌,愣了一下,随后淡淡的道:“知道了。” “……” 庆忌的态度,让太子恒有些发懵。 以往那些老臣病逝的时候,庆忌一般都会很哀伤。 为何对于孙武的病逝,庆忌的态度却是有些不咸不淡? 麻木了。 是的。 孙武早就年事已高,这个时候病逝,绝对是寿终正寝了。 这些年来,计然、伍子胥、文种、田穰苴等人,老臣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病逝,撒手人寰,也教庆忌不胜唏嘘,心里颇为沉痛。 他们是死一个少一个,撒手人寰。 “吴恒。” “儿臣在。” “朕的这些老臣,朕有时候会想起他们,何以睹物思人?” 庆忌叹气道:“命人,将他们生前的样子绘画出来,在宫中置凌烟阁,故去的还有尚且在世的二十四人,如孙武、季札、文种、伍子胥、田穰苴他们,都配享太庙,陪葬于紫金山皇陵之功臣。” “把他们的画像都挂在凌烟阁。” “诺!” 赢得生前身后名! 庆忌对于陪葬紫金山皇陵,配享太庙的功臣名额,只有二十四个。 现在还设立凌烟阁,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了。 庆忌不止是想着让他们跟自己一起万古流芳,以后他想起这些功臣们的时候,也会到凌烟阁看一看,聊表心意。 对于这些功臣们的相继病逝,庆忌何不哀悼? 第1094章 帝国万世一系 时间进入吴始皇四十九年,即公元前465年,农历十月。 漠北一带,以赵无恤为首的代、东胡、娄烦、月氏、肃慎、丁零等胡人作乱,联军南下牧马,大肆侵扰大吴的北方边陲。 庆忌震怒,旋即以皇太孙吴基、塞王吴繁、辽王吴章为大将,兵分三路,合众三十万步骑,远征塞外。 为了确保这一战的胜利,更为了彻底消灭胡虏,占领漠北之地,庆忌还征发了一百余万的民夫负责后勤补给。 同时,吴军也会采取步步推进的方式,在漠北一带建造城邑、碉堡,以确保阻击胡人的侵扰。 北伐的吴军捷报频传,到第二年的三月,合兵一处的吴基、吴繁、吴章率军一路进抵北海(贝加尔湖),勒石记功而返。 跟大吴作对了多年的赵无恤,也被生擒,送到帝都金陵车裂。 在如何治理漠北之地的事情上,大吴的群臣出现了分歧。 以曾参为首的大臣主张在漠北设立一个都护府,如西域都护府一般。 以李克为首的大臣则是主张分封,把庆忌的诸皇子分封到漠北,封邦建国。 毕竟,庆忌有不下二百个儿子,全部分封出去,也是未尝不可的。 设立都护府,属于帝国的羁縻政策,需要很长的过程,才能将那些不服王化的胡人驯服,使之跟吴人同化,不分彼此。 若是封邦建国,使诸皇子们为藩王,坐镇一方,倒是能加快同化塞外胡虏的进程。 只是每个藩王国前期必然少不了帝国的帮助,钱粮兵马的消耗,乃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决定,将帝国占领的漠北之地,即阴山以北到贝加尔湖以南的广袤地区,划分为三个部分。 东部、西部,分封二十个皇子,封邦建国,中部则是设立一个都护府,为「北庭都护府」,与西域都护府如出一辙。 值得一提的是,都护府的大都护,权力非同小可,还手握重兵,所以同样是由庆忌的皇子出任。 时至今日,大吴帝国的疆土,十分的幅员辽阔。 东起美洲大陆,环太平洋,西至伊比利亚半岛(西班牙),环地中海、咸海、里海,北过贝加尔湖,南抵澳洲大陆。 到吴始皇五十年,庆忌前前后后,一共分封了一百二十个藩王国,坐镇各个地方,教化黎庶,推行吴化。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庆忌,也来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庆忌在范蠡的陪同下,进入了凌烟阁,探望自己的功臣们。 根据庆忌的吩咐,凌烟阁被建造得高耸入云,大概高达三百米,以钢筋、混凝土筑造地基,一直往上,塔顶的位置,就是凌烟阁的最高处。 要登上塔顶,若只是走楼梯的话,以庆忌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而且太过麻烦。 好在,现如今的大吴科技生产力不断提高,已经发明出了古代版的「电梯」。 说是电梯,其实是经过齿轮机械运动,进行的一个升降台。 庆忌进入凌烟阁之后,环视一周,来到了每个功臣的画像前面,深深地看了一眼,心里有着诸多的伤感。 大吴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分别是: 孙武、伍子胥、田穰苴、季札、文种、范蠡、孔丘、黑夫、熊子丹、伯噽、胥门巢、公孙雄; 邓析、伍明、伍亮、孙敌、李克、曾参、展如、申息、被离、阳虎、曾点、干将。 这二十四个功臣,并不包括庆忌的诸子,要不然以诸藩王的功劳,也一样能跻身于凌烟阁。 其余 人等,没有泼天之功,没有显赫的政绩,或者彪炳千古的战功,是绝无可能进入凌烟阁的。 此时庆忌与范蠡对席而坐,在一起下棋对弈,顺便喝喝茶,聊聊天。 「少伯,早年跟着朕开创大吴霸业的功臣,五十年来,孙武、文种、伍子胥等人先后故去,就剩下你一人了。」 庆忌笑了笑,道:「看你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活个十年八年的,应该不成问题。」 「朕龙驭宾天之后,会加封你为国师,就劳烦你帮朕,照看一下大吴,照看一下我等开创的万世之基了。」 闻言,范蠡摇摇头道:「陛下,何必悲悯自己?」 「你我都是大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撒手人寰。这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何必多虑?」 范蠡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开,包括功名利禄以及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人,一般来说,很是长寿。 范蠡大约出生于公元前536年,历史上约于公元前448年无疾而终,享年高龄,几近百岁,被称为「商圣」。 也就是说,范蠡比庆忌都要年长三四岁,可能还有十多年的寿命…… 值得一提的是,范蠡几年前,就已经辞官归养。 说是辞官归养,但范蠡还在经济上,一展所长,他从事商业,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又全部捐献给了国库。 这样的人,庆忌如何不推心置腹的对待他? 「少伯,你精通玄学,善于卜卦,可能算出,我大吴有多少年国祚吗?」 闻言,范蠡沉吟片刻后,便道:「陛下,不瞒你说,臣之前私底下,就曾推算过大吴的国运。」 「得出的结果,让人很是意外。」 「噢?细细说来。」 庆忌来了兴致。 范蠡却是苦笑一声,叹气道:「陛下,还请您切莫折煞臣了。天机不可泄露,一旦泄露,会招致祸乱,甚至使算到的事情发生巨变,而且危害自身。」 「若只是臣折寿,臣倒也无妨,可是会祸及社稷,臣到时候就是百死莫赎了。」 「臣,只是能告诉陛下,大吴帝国,万世一系。两千多年后,还有不少吴国王室存在,至于帝国……」 「咔嚓嚓!」 就在这时,凌烟阁外边,忽然一道晴天霹雳,惊得人震耳欲聋。 范蠡说得玄之又玄,容不得庆忌不信。 现在,又有这一道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让范蠡不由得住了口。 不过庆忌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千百年后,吴国王室还在,帝国则是没了。 第1095章 万民称颂,了无遗憾 三年后。 一个让庆忌悲痛万分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太子恒,病逝了! 享年五十二岁。 常年监国摄政,操劳于国事的太子恒,终究是走在了庆忌的前头。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让庆忌心痛? 更让庆忌哀伤不已的是,太子恒死后,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月,本就病入膏肓的皇后季蔻也跟着撒手人寰。 这接踵而至的打击,让庆忌一度陷入晕厥,卧床不起。 不过,庆忌还不能倒下,还不能与世长辞。 太子恒病逝之后,谁成为大吴的储君,成为庆忌接班人,继承大统,成了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事情。 太子恒的嫡长子吴基,之前就已经被庆忌册立为皇太孙,是名正言顺的帝国继承人。 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而立之年的吴基,也有了足够的能力,足够的威望继承大吴帝国。 只是群臣都认为,庆忌可以考虑一下,改立辽王吴章为皇太子。 吴章是庆忌与季蔻所生的次子,属于嫡子,又有着极高的人望以及能力,群臣都认为吴章可以被立为皇太子。 这一提议迅速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阵热议。 庆忌没想到,在自己的晚年,还面临着跟历史上明太祖朱元璋差不多的难题。 不同的是,吴章可能是燕王朱棣一样的人物,而吴基绝不是建文帝朱允炆。 因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还是决定,以皇太孙吴基为自己的接班人,并让吴基监国摄政。 此时已经是吴始皇五十三年,庆忌垂垂老矣,是七十三岁的老人了。 在太子恒、季蔻、西施、郑旦、南子等身边的亲人相继病逝之后,庆忌也基本上放弃了治疗,不再吃药,不再依靠药物续命。 参加完西施的葬礼,庆忌就来到了奉天殿外,偌大的广场之上。 「都退下吧。」 「诺。」 他缓缓的推开身边的宫娥,让宫娥不必搀扶自己,然后一步一步,身形佝偻的走向通往奉天殿的台阶。 以庆忌现在的身子骨,每走上一级台阶,都倍感吃力。 但,庆忌仍是倔强的一步步登上了陛阶。 在奉天殿外边,已经老眼昏花的庆忌,眯着眼睛,依稀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头探脑的往奉天殿里边看去。 「你是哪家的娃娃?」 庆忌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那个小男孩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回答道:「吴。」 「吴?你是朕的儿子,还是朕的孙子?」 庆忌依稀能看得出来,眼前的小男孩属于混血儿,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不过模样还是颇为俊俏的。 若是不长残的话,日后一定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现在四世同堂,儿孙不知多少人,可能是上千人,也可能是几千人。 庆忌就连自己有多少个儿子,都并不清楚了。 十年前,老当益壮的庆忌,还让一个妃子怀上了龙种…… 「朕?啊,你是曾祖父!」 小男孩忙不迭的朝着庆忌有模有样的行礼,道:「孙儿吴韬,宁王之嫡孙,参见曾祖父,曾祖父万年!」 宁王? 宁王就是庆忌的庶长子吴鸿,被封于朝鲜,属于海东之国。 不同于塞国、辽国那样穷兵黩武,不断开疆拓土,吴鸿有着上古贤君之风,作为宁王,励精图治,发展民生,使国内的子民家殷人足,文化鼎 盛,是诸藩王国中,最富庶的一个国家。 吴鸿是难得的一代仁君。 皇后季蔻以及太子恒先后病逝,各地的藩王都来祭拜,最远的也要派个使者过来慰问。 吴鸿则是带着子孙一起折返金陵,故地重游,顺便问候一下多年不见的庆忌。 「吴韬,跟朕进去吧。」 「可……可以吗?」 「我大吴男儿,登堂入室,有何不可?」 随后,庆忌就在吴韬的搀扶下,进入到奉天殿的陛台之下,缓缓的落座。 「吴韬,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 「就是你的志向,你日后想做什么事情?」 「曾祖父,不瞒你说,孙儿想成为跟曾祖父您一样被万民称颂的国君……是国君,而不是皇帝。」 「万民称颂?」 庆忌淡淡的一笑,说道:「吴韬,你知道想成为一个被万民称颂的国君,有多难吗?」 「这……能有多难?比孙儿登山还难吗?」 「登山?那是小儿科。」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如朕一般,在位五十三年。朕花了近三十三年时间,励精图治,变法强国,这才得以扫灭列国,一统天下。」 「朕,又用了十年时间,使天下大治,而后开辟海外,西征欧陆、漠北,使诸子封邦建国,成就了旷古烁今的伟业。」 「千百年后,还是会有人,记得住朕的功绩。」 「我大吴的文化,也盛行于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朕这一辈子,已经了无遗憾。」 闻言,吴韬的小脑袋摇了摇,懵懂无知的道:「曾祖父,你建立的功业太大了,后人恐怕无法超越。孙儿的志向,也只是想成为被万民称颂的一国之君。」 「人各有志。」 庆忌拍了拍吴韬的头,缓声道:「吴韬,你知道吗?其实,朕一开始,也并没有想成就那么大的功业。」 「朕即位之初,只想着此生能使吴国称霸天下,成就跟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一般的功业,以求流芳百世,足矣。」 「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朕称霸之后,就容不下列国的存在,这才逐一吞并,使散落纷乱的诸侯国,熔铸成了大一统的疆域。」 「再然后,朕还想着了此残生,未曾想……唉,有的时候,朕也扪心自问,究竟是屁股决定脑袋,还是脑袋决定屁股?」 听到这话的吴韬笑了笑,说道:「曾祖父,如此说来,你是在不知不觉中,建立了那么伟大的功业吗?」 「算是吧。」 「那曾祖父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有。」 庆忌坐在陛台之上,抬眼望向了殿外,意味深长的道:「朕现在之夙愿,于后世,于千秋万代,每一户人家的窗台上,我大吴的明月,必朗照之!」 「唔……」 吴韬摇摇头,还是半懂不懂的样子。 第1096章 让太阳站住 庆忌旋即让吴韬牵着自己的手,来到奉天殿外的台基之上,眺望着广场中yang立着的那一面国旗—— 绯红色为底色,左边三分之一,是圆日、月牙,还有七颗星辰环绕,皆为金色。 日月代表的是皇帝,七颗星辰则分别代表着忠、孝、仁、义、礼、智、信,寓意深远。 这面旗,就是「日月星辰旗」,为大吴之国旗! 「吴韬,给朕唱一唱国歌吧。」 「诺。」 吴韬作为大吴皇室的旁支子弟,自幼耳濡目染,对于吴帝国的国歌,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耳畔响起了吴韬的歌声,庆忌的眼皮子,也变得沉重起来,好似被灌了铅一般,随时都会闭起来。 庆忌招了招手,让一名内侍搬来一张太师椅,并取来被褥。 庆忌坐在太师椅上,盖着被褥取暖。 诚然,现在已经是四月份,天气暖和,但是庆忌的身子骨已经遭不住了。 庆忌就这样坐着,眺望远处的一轮落日。 当吴韬唱完一首国歌之后,站在庆忌的身边,说道:「曾祖父,太阳要落山了。」 「是啊,太阳落山了。」 庆忌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 「日出日落,生生不息。凡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皆为吴土,朕基本上做到了这一点。」 「朕为大吴始皇帝,外人对朕冠以的绰号很多,如「征服者」、「人类的守护者」、「神的使者」、「上帝之锤」、「万民的太阳」等等,不胜枚举。」 「朕,君临天下,让整个世界,天下万物都臣服在了朕的脚下,生杀予夺,一言以蔽之。」 庆忌带着一种自豪的语气,话锋一转,又道:「然,朕也不是万能。朕贵为人皇,能够主宰世间万物,却不能违背生老病死的常理。」 「上苍待朕不薄了,使朕活了这么多年,使朕成就了那么大的功业。」 「只是老天,为何不能再给朕五十年、三十年……哪怕是再多十年的寿元。」 庆忌的语气低落下来,神情有些落寞的道:「再有十年,朕便可使帝国更加趋于稳定,以确保大吴万世一系了。」 「曾祖父……」 看着庆忌此时的神态,吴韬有些诧异。 「朕,乃人皇庆忌,朕是天下人的「太阳」,为何要跟凡夫俗子一样,只有数十年的寿命?」 庆忌忽然抬起头,看着渐渐落下的太阳,大声道:「让它站住,让太阳站住!」 「传朕旨意,让太阳站住!」 庆忌的命令一经下达,没有任何人敢于违背。 偌大的广场之上,一级又一级的台阶之上,宫室外边,宿卫、寺人都纷纷向上天传达庆忌的旨意。 「始皇陛下有旨,让太阳站住!」 「让太阳站住!」 这一道旨意,被迅速传达出去,大街小巷中的帝国臣民,也都走上了街头,不约而同的眺望着远方的落日,一起下跪。 日出日落,这是自然的规律,任何人都无法违背,犹如生老病死一般。 太阳,其实就代表着庆忌。 落日是一种不祥的征兆,预示着庆忌的大限将至。 因此,国人在街头上向落日下跪,也是在请求太阳站住,使庆忌长命百岁,以至于万寿无疆。 但,天下众生的夙愿,终究是没有感动上苍。 太阳终究是落 下了。 而庆忌,也在太阳落山,天地变得昏暗的那一刻,永远的闭上了双眼,与世长辞。 「曾祖父!」 「始皇陛下!」 哭泣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皇宫,整个帝都金陵,甚至于不断扩散出去,使整个大吴帝国都陷入了一种伤心、恐慌的氛围当中。 庆忌,这一次是真的驾崩了。 日后的大吴,日后的帝国,何去何从? 失去了庆忌的大吴帝国,山河日月无光,一片暗淡。 …… 庆忌龙驭宾天之后,皇太孙吴基正式继承大统,成为大吴新一代的皇帝。 吴基按照庆忌生前的遗愿,给庆忌上谥号「文」,庙号「太祖」。 这样一来,庆忌就是始皇帝,同时也是吴太祖文皇帝。 鉴于已故的太子恒监国摄政多年,功垂千古,再加上又是吴基的父亲,所以吴基跟群臣商议一番后,决定追封太子恒为「二世皇帝」,自己当三世皇帝。 并给太子恒上谥号「惠」,至于庙号……并没有。 太子恒毕竟没有当过真正的皇帝,君临天下,所以不便于立一个庙号。 庆忌驾崩之后,帝国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国葬,规定举国上下,所有人斋戒十日,不得杀生,也不能穿着艳丽的衣裳。 同时,吴基还将庆忌葬入了紫金山皇陵中。 紫金山皇陵,又名始皇陵,是庆忌生前花了四十年时间,前后动用了百万昆仑奴,耗费了极大人力物力和财力,这才建造而成的皇陵。 那里的建筑金碧辉煌,不下于金陵皇宫,甚至更加金碧辉煌,穷奢极侈,里边还有大量的陪葬品,以及百万尊兵马俑。 只是始皇陵机关重重,填土之后,盗墓贼想进去希望渺茫,进去了也都会是死路一条。 …… 远在咸阳经商的范蠡,得知庆忌驾崩的消息后,恸哭良久。 但,他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道:「陛下,祖龙死而地分,非虚言也。」 「你的殡天,不会使大吴覆灭,但是偌大的帝国,最终也会分崩离析……这谁都无法阻止。」 作为当世智者的范蠡,已经预见了这种结果。 果不其然,在庆忌驾崩之后,海外、域外的各个藩王国内部纷纷掀起了大规模的叛乱,他们赶走或杀死了吴国的藩王、官吏、子民,制造混乱,迅速形成了燎原之势。 对于这样大规模的叛乱,不止是各个藩王国无力镇压,就连三世皇帝吴基想出兵镇压,都难上加难。 在吴基统治期间,帝国对各个藩王国爆发的叛乱镇压了十几年之后,终于因为有心无力,耗费巨大而告终。 没了帝国的帮忙,没了附近的藩王国守望相助,那些陷入暴乱中的藩王国,只能自求多福了。 第1097章 番外:吴皇历2537年 不知道多了多少年,时移世易,沧海桑田。 富丽堂皇,机关重重的紫金山皇陵之中,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当庆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分外陌生的脸孔,是一个年轻人,模样跟他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 “你是?” 庆忌颇为困惑。 他不是驾崩了吗? 难道,朕已经长生不老了? 庆忌疑惑不解的时候,那个年轻人跪了下来,向庆忌磕了三个响头,大礼参拜道:“后世子孙吴华,参见始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忌定睛一看,可算是看出来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是实际存在的,是一个类似于投影的物质。 再看看庆忌自己,也是一个投影一样的存在。 什么情况? “不必多礼,平身。你是我吴氏子孙,不知你的父亲、祖父都是谁?今夕是何年?朕不是驾崩了吗?” 吴华回答道:“陛下,说来话长,现在陛下您和我,都只是一个思念体,并无实体。所谓的思念体,就是投影,虚无缥缈的存在,这是利用现代高科技制作出来的东西。” “至于我的祖父、父亲是谁,想必陛下你也不晓得。” “不过,按照族谱,我是陛下您的八十一代世孙。” “我的祖上,乃是辽武王章。” “今年,是吴皇历2537年。” 听到这话的庆忌,愣了一下,心里变得更加疑惑起来。 辽武王章,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吴华,是庆忌的第九子吴章的后裔,也是自己的后代。 “思念体”这种东西,庆忌还能理解,但是这“吴皇历”是什么概念? “吴皇历2537年?不应该是公元纪年吗?” 闻言,吴华哑然失笑道:“始皇陛下,你怎么知道公元纪年?这公元纪年的确在西方使用过几十年,后来就被废止了。” “现在,世界各国承认的就是吴皇历纪年。” “吴皇历纪年,元年就是始皇陛下您继承吴王位的第一年。” “……” 庆忌终于反应过来了。 现如今外边是吴皇历2537年,他继承吴王之位的时间,大概是公元前513年,那一年是吴王庆忌元年,也可称之为“吴始皇元年”。 这么一算,现在的时间线,大概是公元2023年…… 也就是说,庆忌躺在紫金山皇陵这里,已经两千多年了。 悠悠岁月古。 “现在,在位的是哪个皇帝?大吴几世皇帝了?” 吴华尴尬的笑了笑,道:“陛下,不瞒你说,大吴早就亡了。现如今,在华夏土地上,也没有皇帝。” “……” 庆忌沉默了一阵子。 他还幻想着大吴能够万世一系,代代相传,没想到还是办不到! “跟朕详细说说。” “是这样的。始皇陛下你驾崩之后,吴高祖,也就是您的嫡长孙吴基继承大统,称三世皇帝。” 吴华娓娓道来:“三世皇帝有始皇陛下您的遗风,在位二十二年,使大吴国泰民安,并维系了帝国在海外、域外的统治,遗憾的是,海外、域外诸藩王国内部叛乱不断,难以镇压。” “三世皇帝不得不忍痛改变国策,任由诸藩王国自生自灭。” “不过三世皇帝的文治武功,皆属上乘,所以还能维系帝国在亚洲、澳洲、美洲、东欧、中亚的控制权,并不断推行吴化,使当地人基本上认可了自己是吴人。” “三世皇帝为恢复始皇陛下您的盛世帝国,还几次西征,屡战屡胜,奈何天不假年,他最终在班师回朝的途中,病死于多瑙河之畔。” “三世皇帝驾崩之后,继位的是四世皇帝,庙号世宗。” “四世皇帝吴泓继承大统之后,摒弃了三世皇帝的对外策略,改为治理民生,使大吴成了一个盛世。” “他在诸多名臣的帮助下,让国库仓禀充实,国内大治,补足了三世皇帝多年征战的亏空,让百姓安居乐业,家殷人足。” “四世皇帝,在位四十一年,也成了万民称颂的一代明君。” “唯一不足之处,应该他晚年推行的削藩政策。” “削藩?” 庆忌皱着眉头问道:“他是如何削藩的?” “四世皇帝眼看着治下的藩王国强大,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于是找了借口,废黜了十几个藩王国。” “强大的塞国、辽国、宁国等藩王国不甘心坐以待毙,所以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十国之乱’。” “藩王们推举德高望重的宁惠文王吴韬为盟主,发兵进攻帝都金陵,吴军大败,四世皇帝不得不出逃到咸阳避难。” “吴韬一度称吴帝,跟四世皇帝分庭抗礼,十国之乱持续了七年之久,极大的损耗了吴朝的元气。” “四世皇帝驾崩之后,继位的是他的孙子,五世皇帝吴胜,庙号神宗。” “当时眼看着山河破碎,天下万民饱受战乱之苦的吴韬,痛定思痛,自去帝号,主动归降五世皇帝,并自刎谢罪,终于结束了十国之乱。” 闻言,庆忌点了点头。 吴韬吗? 这小子是在庆忌临终前,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小男孩。 没想到,有如此出息,有如此壮举! 真不愧是吴鸿的孙子! 了不起! 不过,庆忌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他记得自己生前,让吴基颁布推恩令削藩的,为何四世皇帝没有遵照推恩令去做? 庆忌暗暗想了一下,终于想到了。 吴基病死于多瑙河之畔,死得太过匆忙,生前也没有交代吴泓推恩令的事情,这才酿成了“十国之乱”。 “吴胜有什么作为?” “这……” 吴华讪讪的笑道:“始皇陛下,这个五世皇帝,在位六十二年,是大吴最长寿的皇帝,但是终其一生,沉迷于长生不老,修仙问道,故而大权旁落,没有什么作为。” “他在位的时候,国内矛盾加剧,土地兼并严重,后期还爆发了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都被镇压了下来,但是吴朝也随之元气大伤。” “朝中是外戚、宦官轮流把持朝政,藩王也不再来朝,可谓是内忧外患了。最奇葩的是五世皇帝的死法。” 文学网 第1098章 番外:后代遍及全球 “据野史记载,五世皇帝沉迷于炼丹,听从方士所言,用少女的jing血、牙齿……水等东西掺和,以炼制长生不死药。” “结果害苦了不少宫女。宫女们于是趁着五世皇帝不备,用绳子把他勒死了。” “……” 这种死法,简直是令人发指!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庆忌的心里很是无语。 他庆忌一世英名,后边的皇帝还算争气,怎么到了吴胜这一代,如此不堪? 被宫女勒死,这不跟历史上的晋景公掉茅坑里淹死一样荒唐吗? “五世皇帝驾崩之后,继位的是他的孙子六世皇帝吴隗,庙号世祖。” 吴华继续道:“六世皇帝是一个中兴之主,面对父亲留给他的烂摊子,六世皇帝即位之初就厉行改革,流放或处死原本掌握大权的外戚、宦官,重用贤臣,与民生息,并精兵简政,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他还颁布推恩令,使藩王国的势力不断被削弱。” “在六世皇帝治下,大吴恢复了天朝上国的地位,版图横跨美洲、澳洲、亚洲大部分地区,而且是直接设立州、郡、县进行统治,以至于万国来朝。” “六世皇帝在位二十九年,几乎没有太大的缺点。” 顿了一下,吴华又道:“六世皇帝驾崩之后,继位的是七世皇帝吴曦,谥号‘炀帝’。” 庆忌的心里一听到这个谥号,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七世皇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野心勃勃,只是终究没有好下场。” ”他在位期间,试图恢复始皇陛下你在世时的帝国版图,于是以人屠白起为统帅,进行西征。” “白起五次西征,花了二十三年,终于使西亚、中亚以及北非、ou洲列国或部落,再一次被扫灭,成为大吴的一部分。” “七世皇帝于是学着始皇陛下您,在那里让诸子弟封邦建国。” “不过白起杀戮太重,据说二十三年之间,白起斩杀了不下百万敌军,屠戮的异族之人,也有百万之巨,被白起屠过的城,不知凡几。” “白起是一个出色的统帅,可惜的是功高震主,最后七世皇帝听信了奸臣范雎的谗言,认为白起有起兵造反的能力,也有造反的心,于是传召白起返回帝都,让他自裁。” “这样的冤杀,让人不胜唏嘘。” “……” 庆忌深感无语。 白起这样的统帅都容不下,这吴曦是怎么想的? “然后呢?八世皇帝有什么作为?” “始皇陛下,你先听我讲完。” 吴华低着头道:“七世皇帝好大喜功,的确是一度恢复了始皇陛下您在位时大吴帝国的最大疆土。” “但,七世皇帝对内大兴土木,对外穷兵黩武,滥用民力,穷奢极侈,帝国内部的土地兼并问题日益加剧,吏治腐败,再加上其余的天灾人祸,终于导致农民起义不断,极大的动摇了帝国的根基。” “起义军攻占了帝都金陵,七世皇帝仓皇出逃到咸阳,在咸阳宫遭到亲信大将杀害,在位一共是三十三年。” 庆忌愣了一下,问道:“这么说,朕的大吴亡了?” “不,还没亡。后边还有八世皇帝吴稷,是一个傀儡皇帝,在位两年半就被权臣毒杀篡位了。” “总的来说,始皇陛下你所建立了大吴帝国,延续了八世,或说是七世,国祚共计是二百零九年。” 庆忌后边的六个皇帝,在位时间一共是一百八十九年。 再加上庆忌一统天下之后,正式称帝二十年的时间来算,大吴王朝的国祚,的确是二百零九年。 此时此刻,庆忌的心情还是颇为复杂的。 “在吴朝之后,是什么朝代?” “回禀始皇陛下,那是一个大分裂时期。华夏的土地上,分成了齐、楚、秦、燕、韩、赵、魏七个国家,那个时代战乱不断,也被称之为‘战国时代’。” 吴华笑了笑,道:“不过,还请陛下您放宽心。您的子孙后代,在海外、域外之地,当时还存在六十二个藩王国。” “战国时代之后,华夏大地,可有大一统?” “有,大一统的朝代是‘秦’,奠基人是秦王嬴政。” “不过,秦朝是一个短命的朝代,二世而亡,只有十五年的国祚。” “……” 庆忌有些诧异。 这兜兜转转的,历史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吗? “吴华,那秦朝之后是汉朝吗?” “汉朝?不,不是,是辽朝!” 辽朝是什么鬼? 看着庆忌颇为不解的神色,吴华很是骄傲的昂着头,道:“陛下,臣的先祖开创了辽朝。” “这辽朝,前身其实就是陛下你分封的辽国,属于辽武王的后代。” “当时,趁着中原大乱之际,辽王率兵南下,击败刘邦、项羽等各路反贼,逐步平定了天下。” “辽朝的国祚很长,有四百余年,可惜的是最后又分裂了。” “辽朝覆灭之后,分裂成了三个国家,分别是吴、宁、魏三国,呈现出了三足鼎立之势。” “除了魏国是曹阿瞒开创的,其余吴、宁两国,其实都是始皇陛下您的后裔建立的国朝。” 还有这种事情? 按照吴华的说法,根本就没有汉朝的事儿,也没了孙权、刘备的事儿。 庆忌饶有兴致的问道:“这宁国,该不会是吴鸿的宁王藩国吧?” “正是。” “善。” 庆忌原本想问一下,三国之后是不是司马炎开创的晋朝,但是历史早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还不必庆忌开口,吴华就主动说道:“三国纷争,持续了大概六十年,最后由吴国一统天下。” “陛下,这个吴朝,历史上被称之为‘西吴’,他的前身是塞国,也就是您的第三子吴繁的塞国。” “西吴在当时占据了关中、巴蜀,以及塞国本土(西藏以及印度的一半),三代人励精图治,不懈努力之后,就一统天下了。” “西吴十分强大,国祚七百余年,最终覆灭。” 庆忌问道:“西吴之后,又是什么朝代?” “没了。” 吴华摇摇头道:“西吴之后,推崇共he,成立了联邦,基本上都是以吴氏子孙为元首,代代相传。” “始皇陛下,这千百年来,吴氏的影响力极大。” “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说吴语,写吴字,白人、黑人皆以成为吴人为荣。” “现在,原来的华夏大地上,是大吴共he国当家做主。” “不过陛下您的子孙后代,遍布全球及银河系,据调查,二百亿人口中,有至少一亿七千万人是您的后代。” “而且,迄今为止,全球及银河系,还有您当初分封的藩王国十九个,现在基本上都是超级大国,属于星际帝国的存在,所以大吴的祭祀还未断绝,勉强称得上是万世一系了。” “……” 这么离谱的吗? “银河系?星际帝国?” 听到这两个词汇的庆忌,不由得有些发懵。 “吴华,你告诉朕,现在地球是几级文明了?” 地球? 几级文明? 吴华也很是疑惑,为什么来自两千多年前的庆忌,会知道这种词汇。 不过,吴华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始皇陛下,不瞒您说,自从世界步入共和时代之后,科技便迎来了大跃进,各种各样的发明专利层出不穷,高科技也是突飞猛进。” “若是按照文明等级划分,早在一百多年前,地球就进入了三级文明。” 随后,吴华就为庆忌介绍起了文明等级划分。 在庆忌前世的那个世界,属于零级文明。 相当于0.75个一级文明,有空间站技术、航天技术、各种物理学理论初级阶段。 一级文明只能在行星系间进行移民。还没有能力进行恒星系之间的殖民。 二级文明能够进行邻近恒星系之间的移民了,活动范围大概在十光年范围之内。 三级文明则是能够进行河内基本航行。 在银河系类只要发现的地方都可以进行基本的航行了。 但是,由于航行时间过长还有通讯限制,活动范围大概一百光年范围…… 之后还有五级文明到十一、十二级文明,超弦文明/陈迹文明,能够创造完整的生命,进行平行宇宙之间的航行,不断的创造播种生命。 值得一提的是,十级文明之后,就应该是传说中的神级文明,宇宙之中大可去得,能够创造空间,能够发现其它平行空间。 此时此刻,庆忌很是惊讶。 他的穿越所引发的蝴蝶效应,居然那么大吗? 若是按照这样的科技文明进程,几千年几万年之后,地球文明岂不是能进入到传说中的神级文明? “吴华,如此说来,你已经能随便进出朕的紫金山皇陵?” “非也。” 吴华苦笑着道:“始皇陛下,实不相瞒,我是以思念体的放入皇陵的,始皇陛下您也是一道思念体。” “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庆忌问到了点子上。 闻言,吴华的脸色一正,朝着庆忌躬身行礼道:“始皇陛下,我进入紫金山皇陵,是受全体地球人类之托,想复活您的。” “时至今日,地球的科技文明无比的发达,已经能做到传说中的‘长生不死’。或者说,是不死不灭。” “凡是临终前将所有记忆保存下来的人,死后皆可得永生。” “记忆以及基因可提取到机器人或人造人身上,人造人的造价较为昂贵,不过却能跟活生生的人一般,注入记忆或者说是灵魂,即刻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跟生前别无二致。” 长生不老,不死不灭吗? 这正是庆忌所渴望的事情。 “吴华,要复活一个人,尤其是复活死去多年的人,恐怕不易吧?” “确实是难上加难。” 吴华苦笑了一声,道:“不过,为复活始皇陛下您,天下列国倾巨资,经过了多年的科研,终于研发了出来。” “这首先,就是利用始皇陛下您的基因,把您的灵魂召唤出来,若始皇陛下您没有复活的心思,这项科研成果,也将了无用处了。” 听到这话的庆忌,淡淡的一笑道:“这好端端的,你们复活朕做甚?” “陛下,现在地球进入了三级文明,有十五个星际帝国,在银河系控制着六十一颗行星,并进行了移民。” 吴华缓声道:“但是,这些年科技文明的进程太快,资源消耗极快,地球以及其余各个行星的各项资源已经枯竭,供不应求了。” “所以,星际联邦的元首们聚在一起商议,一合计,决定继续对外扩张,掠夺其余行星,并进行星际殖民。” “这问题,难就难在星际联邦三百六十二个国家,众口难调,资源难以集中起来。” “故而大家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复活始皇陛下您,让您带领联邦,一起向银河系以外的星系拓展。” “只有您,才有这种能力把联邦诸国集中起来。” 庆忌皱着眉头道:“原因何在?” “陛下,您的子孙后代,基本上垄断了贵族阶级。不管是一国之君,或是其余列国的元首,其实都是您的后裔……” 一听这话,庆忌的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 这应该是另类的万世一系了。 “始皇陛下,请为全人类着想,为大吴的千秋万代着想,陛下复活之后,带领大家征服星辰大海!” “好。” 庆忌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过,在此之前,庆忌还是问了一句,道:“吴华,除了朕,其余人,也能复活吗?” “能!” 吴华正色道:“陛下您生前的后妃、大臣,都可以一一复活,只是成本极高,对于资源的消耗是一个莫大的考验,所以需要陛下您率领全人类征辟星际,为全人类掠夺更多的资源。” “善。” 庆忌的目光幽阴深邃。 他日后的征程,将是星辰大海! 就跟吴华所说的一样,庆忌作为列国皇室、元首的始祖,千百年来备受推崇。 也只有庆忌,才有资格带领地球联邦,打造一个空前绝后的星际帝国…… 【全书完】 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