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决胜点》 楔子 烟圈,从青年的口中吐出。 一圈叠着一圈,悠悠 ,往上攀升,青年斜仰着脸,深邃的眼注视的是天空的尽头,遥远的那端,烟雾在眼前飘来散去,藏不住他的无聊。 烟圈,从少女的口中吐出。 一圈跟着一圈,叛逆 ,乘风飞扬,少女微眯着眼,迷离的眼注视的是道路的前方,无涯的彼岸,烟雾在发际婉转缠绵,束不拢她的讥诮。 烟圈在空中,无声 交会、旋绕、追逐。 「嗨!等我很久了吗?」一个美丽的千金小姐盈盈走过来,抛给青年一朵极媚的、蕴着期盼意味的笑花。 青年淡淡 牵唇,站起身。「窈窕淑女,永远值得男人等待。」 他捻熄菸,弯起臂膀,让千金小姐勾住自己,两人肩并肩,朝电影院内走去。 「真对不起!我迟到了。」顶着一头乱发的大学生抱着安全帽冲过来,气喘吁吁 对少女献上讨好的歉意。 少女浅浅 抿唇。「没有下一次了,你记住,我从不等一个人超过五分钟。」 她捻熄菸,在大学生试图伸手牵她时,抢先举步,两人一前一后,往电影院内走去。 大银幕上,演的是一出可歌可泣的爱情电影,身分背景毫不匹配的男女主角,狠狠经历过一番爱恨嗔痴的折磨,最后双双殉情。 青年与少女各自坐在放映厅内一角,眼睁睁瞪着银幕,直到散场。 青年身旁的千金小姐哭得梨花带雨,青年柔声安慰着,心里却不由得一阵好笑。 如此毫无逻辑、只知大洒狗血以博得观众同情的电影,竟还真有人吃这一套? 少女身后的大学生感动得大声叫好,少女默默听着,胸臆冷冷 结了一块冰。 好陈腔滥调的一部电影!通篇伪善 歌颂爱情有多伟大,只有傻瓜才会相信。 离开电影院,迎向青年和少女的,是一帘细密的雨丝,细密得足以遮去人的心眼。 少女毫不犹豫 掀起雨帘,朦胧中似乎有某个人抵上她背脊,她懒得回顾找那人是谁。 青年洒脱 沐在雨里,苍茫间肩头彷佛擦过了某个人,他想跟那人道歉,却寻不到。 这天,一带如水的熙熙攘攘中,静静 映着两道孤独的身影,一个无视爱情的青年,和一个嘲讽爱情的少女。 他们擦身而过,谁也料想不到,未来有一天,他们将在爱情的战场上—— 一决胜负!** 第一章 要怎么样才能掳获他? 李相思坐在办公桌前,清透如玉的皓腕支颐,鬓边一绺墨发淘气 搔弄白润耳贝,黑与白的强烈对比,吸引一室男人的倾慕,女人的嫉妒。 她视若无睹,明澈的眸只盯着躺在桌上的pda,火红的外壳,精巧的造型,一方小小的尺寸,锁住无数资讯。 她拾起光笔,轻轻点上萤幕,资讯解码,闪烁着一行行排列得细密缜致的文字,文字诉说的,是他的秘密。 关于殷樊亚这个人。 身为「弘京科技」的业务副总,他每日的行程,经手的业务,客户的资料,他的饮食喜好,爱吃什么,讨厌什么,他的穿着品味,对质料的要求与考究,他听的音乐,看的电影……他工作与生活上每一个最细微的小习惯。 所有认识殷樊亚这个人的通关密码,都藏在这台pda里。 她甚至知道他约会的对象、跟女人约会的 点、送女人的礼物,她知道,他永远只跟千金小姐约会。 他只跟和自己家世背景相当的女性约会,不像其他世家子弟,他的约会名单上绝对找不到模特儿、女明星、漂亮女主播之类的人物,也排不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家碧玉,他不常约会,但能跟他来往的女人肯定都是大有来头的大家闺秀。 为什么?难道他连跟女人约会都怀抱着某种政治目的吗? 出身政治世家,又准备在商场上独当一面的他,是否连自己的恋爱对象,都小心翼翼 算计着,衡量着,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他是那种利慾薰心的人吗? 李相思敛下眸,光笔在pda上一页一页 点,默默复习这一个月来她担任他秘书时所收集到的资料,咀嚼着,思索着。 关于殷樊亚的资料可说是钜细靡遗,但为何,她还是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她轻轻锁眉,忆起来「弘京」应聘秘书前,那人给她的指示。 尽量接近他,不择手段 接近他。 不论在公司或私生活,都要取得他的信任,必要时使用你的女性魅力也行。 我要掌握殷家所有的一切!我相信你能办到…… 思及此,李相思自嘲 撇唇。 那人真是太高估她了,或者,该说他低估了殷樊亚。 殷樊亚不会那么轻易就中美人计,这些时日,他几乎可以说无视于她的魅力。 他,不简单。 这是第一次,她无法轻易掌握一个男人…… 「李秘书。」 温和的嗓音如风,拂过李相思耳畔,她扬起睫,直直望入两潭眸海,浩瀚无垠的眸海。 是殷樊亚,他站着,玉树临风的身躯如雕像,居高临下俯视她。 她浅浅一笑,不动声色 以光笔触碰pda萤幕,回到首页,藏起那些有关于他的资料。 「副总,你回来了啊。」 「我出去的时候,有什么事吗?」 「有几通电话,还有松前先生说明天下午会带两个技术顾问到台湾。」她站起身,拿起pda和一杯事先泡好的茶,踩着两寸高跟鞋,依然只及他肩头。 「是吗?终于要来了。」殷樊亚微笑。 松前先生是一家国际半导体仪器公司亚太区的cto(技术长),这次来是打算跟「弘京科技」谈技术合作,这桩合作案殷樊亚争取很久了,对方一直摆高姿态,好不容易总算答应过来参观「弘京」的生产线。 「松前先生既然愿意过来看我们的生产线,应该迟早会跟我们签约吧。」 「他其实早想跟我们签了,只不过故意拖延而已。」 「为什么?」 「大公司嘛,总要摆摆架子。」 两人一面说,一面进了殷樊亚的私人办公室,他落坐在办公椅上,她体贴 奉上热茶。 他接过,啜饮一口,轻轻 舒息,似是很满意这茶的浓度。 「『弘京』在技术和市场上的实力,他们其实很清楚,之所以延宕签约,只不过想多握有一点谈权利金的筹码,采取高姿态,也是告诉我们,台湾等着跟他们合作的厂商多得是,不差我们一家。」 「可我们却是实力最坚强的一家。」李相思聪慧 接口。「所以最后他们还是得回来找我们。」 「没错。」殷樊亚赞许 点头。「但还是有很多变数,没签约前不能太笃定。关于松前先生他们的食宿安排,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订最好的饭店,晚上也要找一家好餐厅,还有这个。」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在这里订一间包厢。」 李相思接过名片,扫了一眼——clubcasanca。 卡萨布兰加俱乐部?她扬眉,红唇似笑非笑 一牵。 「你期待什么?」殷樊亚懂得她那笑容的意义,也跟着扬唇。「我还以为李秘书应该早已把松前先生的嗜好调查得很清楚了。」 「我是很清楚,只不过……」她若有所指 停顿。 殷樊亚好整以暇 啜茶。 「副总也会去吗?」形象一向矜持俊雅、业界人称「贵公子」的他,也会上那种声色场所? 他在那里,也会左拥右抱,跟莺莺燕燕们打情骂俏吗? 她发现自己很难想像。 「我当然会去,你这个翻译也得去。」淡淡的回应,逐去她的疑虑,湛亮的星眸,闪烁着的似是对她的挑战。 他以为她会拒绝去那种 方应酬吗? 朱唇,衔一片薄薄笑意。「我知道了。」 果然,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 隔天下午,殷樊亚带着李相思亲自接机,一行人寒暄过后,直接驱车到新竹工业园区参观「弘京」的厂,穿上防尘衣,松前先生仔细审视生产线,殷樊亚也陪同一一详尽解释。 参观过工厂,不谈签约,先到餐厅用餐。 李相思订的是一家法国料理餐厅,特别情商主厨,准备了松前先生最爱的龙虾,当天才空运来台的新鲜龙虾一上桌,松前眼睛一亮,开心 大快朵颐。 席间,宾主尽欢。 用过餐,夜未央,兴致高昂,主戏正好开锣。 一行人来到林森北路,在灯红酒绿的巷弄间,融合日洋情调的卡萨布兰加静静吐露着绝代风华。 松前先生一进门,便对精雕细琢的装潢赞不绝口。 「frank,这 方不错嘛,你常来吗?」他用不太标准的英文问。 殷樊亚微笑。「偶尔会来,这里的妈妈桑很不错。」 说着,club的女主人裹着一袭**的礼服,袅袅娜娜 迎过来,世故的慧眼一下就认出谁才是今夜的贵宾,亲亲热热 送上妩媚的笑容。 「松前桑,请跟我来。」 殷樊亚和李相思也跟着踏进隐在最角落、富丽堂皇的包厢,光是嵌在墙面上的琉璃镜,便教人目眩神迷。 来到异国的温柔乡,松前可乐了,一手还拉着妈妈桑,另一手就放肆 朝李相思伸过来。 「yuki。」他以日语唤李相思。「过来这边坐。」 他热情邀请,李相思也不好拒绝,水眸扫了殷樊亚一眼,他只是温温笑着,看来并无扮演骑士之意,她只好在松前身旁坐下,不着痕迹 在两人之间隔出一道安全距离。 「frank,开酒、开酒,我们来喝,不醉不归!」松前笑喊,乐呵呵。 「那是当然,松前先生想喝什么?」 「都可以,我随便都行。」松前兴致一来,根本忘了殷樊亚听不懂日语。「你小心了,我酒量好得很,你到时可不要醉倒啊!」 「松前先生说随便什么酒他都喝。」李相思尽责 翻译。「还要请副总当心,别喝输他。」 「请他放心,我一定陪他尽兴。」 李相思将殷樊亚的承诺转译给松前听,他笑得更开心了,喜形于色,捏了捏她柔嫩的颊。 「你也要陪我喝啊,yuki,我很中意你。」说着,色咪咪的目光在她胸前流连数秒。 李相思毫不畏缩 坐着,笑意丝毫不减。 「松前桑,请你在这儿稍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找几个漂亮美眉来陪你。」妈妈桑嫣然笑道。 她前脚刚走,殷樊亚也跟着起身。「抱歉,松前先生,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门掩上,包厢里,剩李相思独自面对三个大男人,松前和他的两个部属。 她不敢相信 瞪着紧闭的门扉。 这是怎么回事?殷樊亚竟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虽说松前算不得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狼,但也是只格调不高的色狼,她不相信他看不出松前对她的兴趣是纯男性的,就算不至于当场推倒她,也会上下其手,乘机占便宜。 他就这样把她送入狼口? 为了讨好客户,他连自己的秘书都可以牺牲吗? 他竟是这一型的男人? 李相思眨眨眼,说不出胸臆间漫开的是什么滋味,或许,是涩涩的失望…… 「yuki啊,」见殷樊亚离开,松前更加色胆包天,整个人凑过来,紧黏着她柔软的娇躯。「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美?」 不计其数! 李相思轻轻一笑,樱唇噙着三分嘲讽,她很清楚自己的女性魅力,也早练就一套应对进退的功夫。 柔荑探过去,扣住松前一双手,松前心一跳,以为美人主动示好,惊喜 睁大眼。 「松前桑,你相信算命吗?」她柔声问,嗓子甜腻腻的,像浸在蜂蜜里。 松前顿时有些头晕目眩。「算命?」 「我会算命喔。」她直视他,以绝魅的眼神,颠倒他。「我看得出来松前桑你一生风流债不少,令很多女人心碎呢!」 一句话,捧得松前全身轻飘飘,陶陶然。「呵呵~~你千万别误会啊,yuki,我一定不会令你心碎的。」说着,不规矩的大手又想唐突佳人。 偏偏教她细软的柔荑给握住了,进退不得。 「我帮你看手相,好不好?看你这一生会有多少女人,事业有多成功。」 她假借替他算命,将那一双邪佞的手箝制在掌心间,让他摸得着她滑腻的玉手,却只能对她身上其他 方干瞪眼。 五分钟后,她还未细数完松前一生可以成就的丰功伟业,殷樊亚已领着四名红粉佳人走进来。 其中两个姿色出众的,一左一右,挤在松前大腿两侧,另外两个,则各自服侍松前带来的属下。 她总算脱身,移到最角落,理了理方才遭松前蹭乱的秀发,收拢至耳后,脊背挺直,端庄 坐着。 殷樊亚端来一杯酒给她,见她的坐姿,剑眉玩味 一挑,在她身边落坐。 「你应付得很好。」他笑望低眉啜酒的她。「松前先生虽然很垂涎你,却也拿你无可奈何。」 闻言,羽睫蓦 惊起,清锐的眸光似冰,封印些许不悦。「这是某种测验吗?」 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测试她的应变能力。 他是因为想知道她会怎么做,才把她孤身留在包厢吗? 「抱歉。」他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迳自举高酒杯,朝向贵宾。「松前先生,我敬你!」 一时之间,觥筹交错,笑语频频,劝酒、吆喝之声不断,李相思满腔郁恼的疑问,只能压抑在心头。 殷樊亚的酒量看来不太好。 陪松前干了几杯威士忌,颊叶便染上一片淡红,蔓延至颈侧,他向后躺,背靠着沙发,眯着眼,浓密的墨睫低垂,微醺的姿态果然很有俊秀贵公子的魅力,惹得包厢内一干陪酒女郎芳心大动,纷纷送来饥渴的视线。 可惜他身旁的座位,已经让中途进来的某个清秀甜姐儿给占据了,妈妈桑送这位带着几分生涩的小姐进来时,还特别暗示她才刚下海,最适合殷樊亚这种斯文男子。 李相思冷眼旁观,看自己的顶头上司在清纯甜姐儿娇怯的侍奉下,又喝了两杯。 「frank,这么快就不行啦?」见殷樊亚抚着额,一副很头痛的模样,松前好笑 谐谑他。 「唉,松前先生酒量似海,我甘拜下风。」 「看你好像很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了?」 「不用,我还能喝。」 「算了吧!你要是真在这里喝挂了,我也过意不去,你有这个诚意就好。」松前不愧是在商场打滚的老将,必要时还是可以很善解人意。「yuki,送你老板回去吧,明天早上我会到你们公司签约。」 这意思是,大功告成,几个月来的磋商,终于有了结果。 殷樊亚笑着举杯,又敬了松前一回,才踉跄着起身,在甜姐儿的扶持下走出包厢。 李相思跟在后头,离去前,细心 暗示松前尽情享乐,一切支出自有「弘京」买单。 「殷副总,你喝醉了,要不要人家送你回家啊?」来到门口,甜姐儿楚楚可人 问,显然不介意出场继续为殷樊亚做更进一步的服务。 偏偏有人不解风情。「不用了,谢谢你,李秘书会送我回去。」 李相思微眯水眸,瞪着眼前醉态可掬的男人。 所以她不但要陪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老板跟客户上酒家应酬,最后还得负责送他回家? 很好,非常好。 招手唤来一辆计程车,她扶他上车,在妈妈桑和甜姐儿依依不舍的注目下,离去。 计程车如一尾黄色的鱼,静悄悄 游在夜色里。 李相思端坐在车内,耳畔是殷樊亚略显沈重的呼吸声,鼻间缭绕着一股酒味、菸味,以及某种她无法形容的男人味。 好扰人的味道! 她微恼 颦眉,侧头望他。 他闭着眼,似是睡了,睫毛低敛着,睡容沈静,红润的俊颊令他比平时多添了几分奇异的脆弱。 脆弱? 李相思神智一凛。她竟会觉得他脆弱?他可是殷樊亚,出身名门,学历才华都过人,堂堂七尺男子汉! 她在想什么?竟在一瞬间对自己的对手产生一丝类似迷恋的感觉?就算只有短短一秒,也绝不容许! 「……你还在生气吗?」低哑的嗓音,震慑她心神。 她迅速安定起伏的情绪,面无表情 盯住那张依然闭着眼的俊颜,嗓音却含笑。「副总还醒着?」 他隐隐勾唇。「嗯,我尽量保持清醒。」 「你的酒量太差了,这样以后跟客户谈生意很吃亏。」 「生意不是在那种 方谈的,喝酒的时候绝对不要提公事,说了只会杀风景。」 「我知道。」他当她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新人吗?「可副总酒量这么差,还硬要跟客户拚酒,会不会太不自量力点?」 「不自量力是有点,不过无论如何一定要阿莎力,李秘书应该也明白这一点,对吧?」 这是在试探她,还是纯粹讽刺? 李相思冷冷一哂。「我当然明白。」 他忽 睁开眼。以一个酒醉的男人而言,他的眼神过分清明了,锐利得如两根芒刺,扎她的脸。 「刚才很抱歉,把你一个人留在包厢。」他很真诚 道歉。「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是那种会让部下去送死的老板。」 「意思是,副总已经算准了不会发生什么事,才放心留我一个人在那里吗?」她刻意嫣然一笑。 他也淡淡笑着,却不语。 可恶,这男人到底怎么想的? 焦躁,在李相思胸臆漫卷,她深呼吸,强悍 收束那威胁要刮起的龙卷风。 她凝睇面前的男人,慢慢 ,翦翦如秋水的双眸氲开雾气,一抹如梦似幻的迷雾。 梦般妩媚,幻样谜情。 是男人,都抗拒不了如此诡艳且变化多端的眼神。 「如果那时候我被松前先生轻薄了,副总会保护我吗?」她靠近他,细声细气 问,如兰的呼息,轻轻吐向他鼻尖。 是男人,都逃不过她刻意布下的魅力之网。 但他的反应,却是在眸海里浮出一扇冰山,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必须学会自我保护。」冷淡的回话如一把利刃,割断试图套住他的绳网。 她愣了愣。 「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话里,没有一丝温情,眼神亦毫无温度。 她咬牙,收紧的指尖倏 掐入掌心肉里。 不必他来提醒!她就是那么做的,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是靠自己的力量,独自面对一切。 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他以为她不晓得吗?她一向就是如此…… 李相思别过脸,在玻璃车窗上,看见自己紧绷的、倔强的容颜。 她蓦 一凛。 她又让这个男人给牵动情绪了,她是怎么了?醉的人,可不是她。 成为他的秘书,逐步取得他的信任,这个月来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成果,她不能轻易毁去。 是她失策了,她早知道他不欣赏女人对他耍狐媚,只是她没料到,就连在酒精蚀脑的时候,他的神智依然把持得宁定。 「谢谢副总教诲。」她柔顺低语,强迫自己微笑,软化面部线条,车窗上映的那张甜美至极的脸庞,并不真正属于她,她知道。 那只是她的许多张面具之一。 冰凉的玉手忽 让一只厚实的大手扣住,她一震,怔然回首。 殷樊亚正望着她,笑着,温煦的眼神似阳光,洒在她眼潭,暖意透过他握着她的手,流淌在她掌心。 心韵顿时乱了调。 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觉得他这样的笑容,温暖得好无辜,像煞一个天真善良的大男孩,察觉了她瞬间的心情低落,所以试着给她一点鼓励…… 「我家到了。李秘书,可以麻烦你扶我上楼吗?」 啊,原来他只是要请她送他上楼,别无它意。 李相思微窘 定定神,付了计程车钱,扶殷樊亚下车,不愿承认他阳刚的身躯靠在自己身上时,她的肌肤,有一点点发烫。 计程车安静 离去,她让他搭住自己肩膀,扶着他走进社区大门,他住的是安全管理森严的豪宅,门口的警卫一时没认出他,挡住两人的去路。 「是我啊,老王。」 「是……殷先生?」老王爆凸的眼珠只能用震惊无比来形容。「你喝醉了!」他说话的口气彷佛这是一件多不可思议的大新闻。 「这是我的秘书,她送我回来的。」殷樊亚温声介绍。 「是!我马上开门让你们进来。」 老王急忙开门,匆匆迎上来要帮忙,许是太急了,反而不小心撞上李相思,她摇晃一下,站不稳,殷樊亚警觉 想拉住她,结果两人都往旁边倒,若不是她及时抵住雕花铁门,恐怕两人都会摔落在。 但就算没跌倒,两人几乎是拥抱在一起的姿势也够狼狈了,她丝衬衫的钮扣迸落两颗,**大半截莹白胸脯,而他一只大掌,无巧不巧 就停在那上头。 时间,在这一刻结冻。 风止了,万籁俱息,两人耳畔唯闻彼此的呼吸,深刻的眸光在空中无言 纠结…… 「抱歉。」殷樊亚首先回神,单手抓住铁门,站直挺拔的身躯,他转头,吩咐警卫。「老王,请你替李秘书叫辆车,送她回家。」 「是。」老王领命而去。 他又望向李相思。「谢谢你,李秘书,你可以回去了。」 她瞠视他两秒。「你自己可以上楼吗?」 「放心吧,自然会有人帮我。」他淡淡一笑,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这外套借你。」说罢,也不等她回话,朝她潇洒 一摆手,便旋身慢慢走进社区,另一个年轻警卫抢上来搀扶他。 她站在原 ,怔忡 目送那一道在月光下渐行渐远的背影,抬手收拢外套前襟,掩住胸口。 揪住外套的手,在如水的夜色里轻颤着,她嗅着外套上残留的他的味道,片刻,忽 轻声笑了。 他究竟是什么样一个男人?她实在猜不透。 她靠在门边,敛眸等待计程车来,一池心湖,遭人投进了一颗不知名的小石子,幽幽 泛开一圈圈涟漪。 殷樊亚,这样丝毫不为她所动的男人,她还是初次遇到。 或许,她真的斗不过——** 第二章 不简单的女人。 回到屋里,殷樊亚原先显得摇摆的步履立即坚定起来。他替自己斟了一杯冰开水,一饮而尽,跟着卸下领带,脱了衣衫,往洗衣篮一抛,便**踏进淋浴间。 他扭开水龙头,凉冷的水瀑当头浇下,缀着粒粒水珠的毛玻璃,隐隐雕着一尊健美的身躯。 几分钟后,水瀑止息。 殷樊亚走出浴室,拿起置物柜里的浴袍,裹上,来到客厅吧台前,为自己调了一杯马丁尼,然后站在落 窗边,啜着。 夜空,勾着上弦月,斜斜映在窗扉。 殷樊亚悠然注视着,脑海的放映机,默默播放起今夜发生的每一幕,最后,停格在一男一女在社区大门前相互凝视的画面。 李相思。 他默念着秘书的芳名,俊俏的嘴角,微微一扬。 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在那么尴尬的情况下,还能冷静 与他对峙,衬衫钮扣掉了,浑圆的**呼之欲出,还有他的手不客气 贴在胸前,她却是不避不闪,不说一句话,连呼吸,也平缓。 她脸颊未红,凝定他的眼,不带一丝慌乱。 那一刻,他直盯着她黑玉般的瞳眸,却是愈看,愈觉得参不透,只是两丸黑玉,却像包含了整个宇宙。 他很好奇。 初次见到她,他便直觉这女人不简单,她绝不只是履历表上那个俐落干练的幕僚人才。 那时,他的前任秘书因故辞职,他请猎人头公司介绍继任者,条件是只要男性,他们却送她的履历过来,强力推荐。 「李小姐是业界难得一见的优秀人才,请殷副总务必考虑。」 他原以为那些褒扬过分天花乱坠,但接过她履历一看,才发现真不得了。 她精通英、日、德三国语言,还会一点法文,电脑打字等相关技能自是不用说了,甚至学过武术,曾在柔道比赛得奖,既是万能秘书,又可身兼保镖,怪不得每一任雇主都对她赞不绝口。 但奇怪的是,她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最多不超过一年。 「为什么?」他曾经问她。 而他永远忘不了她当时回话的表情——翠眉似挑非挑,樱唇似开非开,水濛濛的眸子养着几星火花。 「因为他们都会爱上我。」 到现在,他还理不清那样的答案究竟是玩笑的成分居多,或者其实是挑衅?因为她是笑着回答的,笑着,神韵却清冽如冰。 在热情 笑着的时候,却让人觉得冷。 有趣的女人。 她今夜在包厢内独自应付松前的表现也令他刮目相看,既不得罪客户,又保全自己,够聪明。 聪明又有趣的女人,留她在身边,他的生活肯定不会太无聊。 最棒的是,她够独立,他最受不了那种只会哭泣着等待救援的弱女子,而她绝对不是。 殷樊亚摇了摇酒杯,将余下的酒喝干,水晶杯里,剩一枚青橄榄,他拈起,送入嘴里。 橄榄苦涩的滋味,令他想起李相思,以及今晚被她挑起的欲望。 多久没对女人产生欲望了?他不知道,这种问题不值得费心去计算答案,他承认自己对她有兴趣,但就算有了最纯粹的生理反应,也绝不能碰她。 因为他只跟有钱有势的千金小姐来往,而她,虽然美貌多才,却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可惜。 殷樊亚讥诮 扯唇,吐出橄榄核,来到水槽边,将酒杯洗净,倒扣在晾碗架上。 孤伶伶的水晶杯,在黑夜里,幽幽 亮着一点光。 那夜过后,殷樊亚似是认可了李相思的能力,不仅将公事交代给她,私事也逐渐由她接**理。 他开始请她记女伴们的生日,她们的习惯、嗜好,适时替他挑选礼物进贡,讨公主们欢心。 「副总信任我的品味吗?」她曾有意无意 问他。 他朗笑。「你的品味肯定比我好,而且同样是女人,你应该也比较懂得女人到底想要什么。」 「那副总的妹妹呢?下个月她生日,我是不是也要帮她挑一份礼物?」 「你知道恬雨的生日?」 「前任秘书交接给我的,除了副总亲人们的生日外,还有结婚纪念日、家族聚会日等等。」 「嗯,那些就麻烦你记下来,至于恬雨的生日礼物,你就不必费心了。」 「为什么?」 「恬雨的礼物,我会亲自挑。」他微微一笑,眼潭瞬间倾溢一斛温柔。「恬雨跟海蔷,她们两个的礼物我会亲自去买,你只要负责提醒我就好了。」 也就是说,殷恬雨和殷海蔷,在他心目中, 位和其他人不同。 李相思默默消化这个资讯。 殷恬雨是他的亲妹妹,殷海蔷只是比他大两个月的堂姊,但说到他的堂姊妹,还有殷海薇跟殷海棠两人,为何只有殷海蔷格外不一样? 而且,偏偏是殷海蔷…… 她在待解的疑问中,加上这一条。 不过无论如何,这也表示目前跟他来往较为密切的几位大家闺秀, 位连他堂妹都不如,可见其中没有一个是真命天女。 很好。 一念及此,李相思不由得浅浅抿唇,不经意的微笑又惹来几道渴求的目光,她照样,没看在眼底。 她瞥了眼腕表,已近十二点,殷樊亚差不多要开完会了,她起身,来到茶水间,一群女同事正在里头说八卦—— 「喂,你们说那个李相思,是不是太骄傲了点?仗着她有几分姿色,会说几国外语,就那么嚣张!」 「不要这么说嘛。」一道柔软的嗓音试图缓和气氛。「她上回不是还帮你接一个日本客户的电话吗?」 「你不提还好,一提我更气,上回她挂断电话后,本来我还想跟她说声谢谢,结果她居然说我日文不行,不应该负责日本客户,啊~~快把我气死了!」 「可是……」 「叶子你不懂啦!你就是滥好人一个,看谁都好。」 「对啊,我也觉得那李相思不简单,偏偏那些男人都喜欢她,说她能力强工作又认真!哼!如果不是她长得漂亮,那些男人还会那么看重她吗?瞧他们一个个整天都盯着她看,跟猪哥一样,却又没胆子去追人家,哈!」 「就是嘛——」 抱怨声连绵不绝,李相思面无表情 听着,也不刻意回避,直接踏进茶水间。 她乍然现身,几个碎嘴的女同事吓一跳,交换尴尬的目光,匆匆离去。 只有那个小名叶子的女同事留下来,无助 看着李相思,她神色不动,迳自泡牛奶。 「相思,你还好吧?」叶子轻声问,语气不无担忧之意。 当然好。 「你……别介意她们刚刚说的话。」 她当然不介意,对同事间的闲言闲语,她早已习惯。 李相思冷冷 想,表面却朝叶子浅浅一笑。「已经是午休时间了,你不去用餐吗?」 「啊,对喔,我等下就去。我……其实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又来了。 李相思偷偷翻白眼,窥着叶子打开微波炉,取出两个餐盒用布包住,然后回到她身边,羞红着脸,将言未言,很别扭的模样。 她叹息,明知不妥,还是接过餐盒。「这是你亲手做的?」 「嗯!」叶子见她接下了,大喜。「这咖哩是我昨天花了很多时间熬的喔,应该很好吃。我想副总中午总是随便乱吃,偶尔也该吃点营养的东西,你帮我拿这个给他,可千万别说是我做的,就说是你在外面订的就好了。」 「既然是你的心意,为什么不让副总知道?」 「因为他会不高兴。」叶子可怜兮兮 扁嘴。「你也知道,他之所以把我调到行政部门去,就是不希望我再接近他。」 因为她对上司的暗恋,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 步,殷樊亚或许是不堪其扰,才将她转调别的部门。 可惜他冷淡的表态,依然浇不熄叶子对他热烈的爱之火,就算一片痴情得不到回应,她仍是傻气 守在一旁默默关怀。 李相思打量叶子。 虽说痴傻了一点,但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长相清秀,工作态度认真,又做得一手好料理,面对爱情天真又笨拙的勇气,想必很惹男人心疼。 据她所知,公司有不少男同事很中意这女孩。 但,还是打动不了殷樊亚。 李相思嘲讽 扬眉。千金小姐不爱,痴心傻女也不要,那男人的心,是钢铁铸的吗? 「我好羡慕你呢!相思。」叶子忽然哀怨 说。「殷副总从来不用女秘书的,你是第一个,我好羡慕你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他喔!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好吗?你一定很厉害,副总才会用你,我就不行啦,没一点长处……」她哇啦哇啦 ,似是对好朋友诉苦。 李相思不可思议 瞧着她。 通常她到每一家公司,无论怎么低调,女同事们总是拿她当假想敌,待她极不友善,可叶子却没那些心眼,不但不妒忌她,还时时流露出仰慕,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答应替叶子送便当,也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每个礼拜总要有一、两回,接下这桩啼笑皆非的差事。 「……相思,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我要好好谢谢你,每次都这么帮忙我,真的很感谢你!」叶子热烈 提出邀请。 「不用了,我晚上有事。」 「那明天呢?还是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都可以。」 她都没空!她可没兴趣浪费一晚上时间,听一个傻女孩反覆诉说她对那男人的浓烈爱意。 可偏偏叶子听不懂她的拒绝,还纠缠着她不放,日期一再推延,就是要等她点头。 殷樊亚经过茶水间时,瞥见的便是这一幕,李相思一手捧着饭盒,另一条藕臂,教叶子黏人 巴住。 他好玩 停住步履,斜倚着墙,看李相思如何应对。 「叶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晚上都很忙,我……嗯,现在在进修法文。」 「你在学法文?好厉害!」叶子崇拜 眼眸一亮。「你在哪里学的?我也想去,我们一起学好不好?」 「这个嘛……」李相思微偏着脸蛋,弯月眉淡皱着,一枚贝齿在樱**间若隐若现。 殷樊亚心一动。 这就是她陷入苦恼时的表情?还满……可爱的。 他顿时挺直身躯,上前一步,俊拔的形影立刻吸引了叶子的注意力,她惊慌 瞪着他,脸红到耳根。 「副、副、副总早……不、不对,应该是午安。」她结结巴巴 问候,紧张到不行。 「午安,叶小姐。」温煦的微笑,暖暖 吹化痴情女子的心。 叶子倒抽口气,兴奋得几欲晕倒。「副、副总,你刚回公司吗?吃、吃过饭没?」 「还没。」 「我也、还没。」 「那快点去吃吧,已经是午休时间了。」他柔声说,接着转向李相思。「李秘书,到我办公室来。」 「是。」她迅速颔首,在叶子殷切期盼的目送下,端着牛奶,捧着饭盒,跟进殷樊亚的办公室,随手带上门。 「她又缠着你送便当了?」殷樊亚笑问,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在沙发上坐下。 「今天是日式咖哩饭,请副总享用。」她将餐盒和牛奶搁上茶几,似笑非笑。 殷樊亚随意瞥一眼。「能不能请李秘书劝劝她,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这话应该由副总亲口对她说才是。」 「你以为我没说过吗?」殷樊亚舒口气,很伤脑筋似 一摊双手。「她就是不听啊!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她拥有某种可怕的执念。」 「那执念是因为爱。」她淡淡嘲谑。 「敬谢不敏。」 「叶子是个好女孩。」她意有所指。 「所以你才会告诉她,你现在在学法文?」湛眸星亮,闪着调侃的光。 她一愣。 「我倒不晓得李秘书这么认真呢,每天下班还去进修法文。」 这男人,是在损她吗? 遭他看透了自己的推托之词,李相思嗔恼 横他一眼,他却是冲着她朗朗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笑容,太过健康性感,不符合他斯文贵公子的形象,反倒像个阳光男孩。 「说真的,李秘书,其实你很怕叶小姐那一型的人吧?我刚看她缠着你说话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很无奈呢。」他继续逗她。 「副总自己不也很怕吗?」她没好气 回话。 「那倒也是,我确实拿那一型的女人很没办法,又天真又傻气,浇她冷水还是照样为爱冲冲冲。」 略带无奈的评论,听得李相思又好笑,又讶异,没料到他竟坦白承认。 「如果是你,你有办法为了爱做出这些傻事吗?」他忽问。 她摇头。 「你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值得我这么做。」她一本正经 回应。 剑眉一挑,圈住她的眸海深不见底。「你很骄傲,李秘书,难道你不曾爱过吗?」 爱?那是什么?每一个追求她的男人都说爱她,但其实他们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她的肉体。 「副总曾经爱过吗?」她技巧 不答反问。 他笑了,知道自己这问题问得太私密,很有风度 转回话题正轨。「我本来以为把叶小姐转调到别的部门,她对我就会死心了,没想到她毅力惊人。」 「原来副总也会怕一个女人。」她椰榆。 「那有什么?」他丝毫不以为意。「聪明的男人都知道女人不好惹。」 没错,聪明的男人都该对女人保持戒备,只是男人常常因为无谓的男性尊严,而轻忽了女人的能耐。 这可是她的经验之谈。 李相思暗忖,娇容上的笑花,偷偷开了三分。 殷樊亚欣赏着那若有似无的笑靥,唇角不觉也跟着淡扬。不知怎 ,他可以猜到她脑子里正转着对男人不高的评价,但那一点也不会令他觉得恼怒。 「对了,李秘书,你今天没帮我订午餐吗?」 「我订了三明治。」她从他办公桌上拿来早已送到的餐盒,递给他。「可副总难道不想吃叶子做的咖哩饭吗?」 「还是照惯例,你替我吃了吧,你不是说她手艺不错吗?」 「是不错。」 「那你吃吧,就当帮我一个忙。坐吧,留在这里吃,免得让叶小姐发现她做的东西都祭了你的五脏庙了。」 「嗯。」李相思点头,捧起叶子做的便当盒,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每回叶子送便当来,除非殷樊亚中午有事,否则总是会邀她留在办公室里和他一起用餐,他很坚持吃饭时不谈公事的原则,所以这段时间,两人总是天南 北 瞎聊,享受难得的轻松。 李相思偶尔会想,或许这也是她会答应替叶子送便当的原因之一,因为可以光明正大 和上司共用午餐——当然,她是为了打探消息,绝不是因为喜欢跟他聊天。 殷樊亚兴味 注视她舀了一匙咖哩,送入嘴里细嚼慢咽。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进食。她吃东西很秀气,每一口都慢慢嚼,似是很专注 在品尝食物美味,并试图延长每一分感动,如此细腻而悠缓的用餐速度,真难想像她工作起来效率超高。 「好吃吗?」他问。 「嗯。」 他微笑了,也跟着拈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咀嚼着,一面指向茶几上的牛奶。「这是给我喝的吗?」 「是。」 「怎么颜色是绿的?」他好奇 端起牛奶杯。 「因为我加了抹茶。」 「抹茶牛奶?」殷樊亚更好奇了,这对他来说,是个新鲜名词。 李相思弯唇。「副总没喝过吧?很好喝喔。」 「你居然要我喝牛奶配三明治,当我是小学生吗?」他半开玩笑。 「我可是为了副总的健康着想,抹茶里的儿茶素具有抗癌跟抗老化的效果。」她义正辞严 宣称。 他却听出了那故作严肃的口气下暗藏的玄机。「你的意思是,我已经不年轻,需要抗老化了吧?」 风钤般的笑声荡开,震动了空气,也震动了殷樊亚的胸口,他微笑着啜饮牛奶,品尝一腔微甜。 「这抹茶牛奶味道的确不错,很香,又不会太浓,很合我口味。」他称赞。「以后恬雨有机会来公司,你也泡一杯给她喝吧,她一定会喜欢。」 殷恬雨。 听殷樊亚主动提起自己家人,李相思心念一动,立即把握机会打探。「副总好像特别疼这个妹妹。」 「妹妹嘛,本来就该疼的,哪个哥哥不疼妹妹?」他话说得自然。 她却听得有些不是滋味。 哥哥,就一定会疼妹妹吗?她低伏羽睫,掩去眼底的嘲讽。 「尤其恬雨这孩子从小就怕羞,很让人担心。」 「她怕羞?」李相思扬眸,浅笑。「我听说她常常应邀演讲,不是吗?」 「那是她老公教会她的。」殷樊亚解释。「路柏琛,你知道他吧?」 她点头。 路柏琛,殷恬雨的丈夫,现任立委,是政坛极为闪亮的一颗新星,殷樊亚的父亲殷世裕极力栽培的继承人。 也是那人的好朋友…… 「恬雨自从嫁给柏琛后,胆子变大很多,也常陪丈夫出席社交活动,她原本很讨厌那种场合的。」 「为了扮演好立委夫人的角色,才学着适应吗?」 「算是吧。」俊唇轻扯,逸出一声叹息。「恬雨真的很爱柏琛,当初那么多人想得到她,她偏偏却爱上柏琛那个穷小子,为了嫁给他,还不惜掀起家庭革命。」 她盯着他微微怅惘的神情。「是你帮她跟你父母说情的吗?」 「嗯。从小到大,恬雨几乎不曾开口要过什么,她既然想嫁给柏琛,我这个做哥哥的就一定要实现她的心愿。」俊唇噙着笑,极包容极宠溺的笑。 李相思知道,那笑,是因为他妹妹,不是因为她,也或许永远不会给任何女人。 她心口一紧,忽 别过眼,不想看他的表情,但这样的软弱也不过两秒,很快 ,她便重新振作,挂起清淡的笑容。 「副总,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请教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从政,对吧?」他猜出她的疑问。 好聪睿的男人!反应真快。 李相思压下窜上心头的惊愕,慢条斯理 扬声。「殷家是政治世家,你又是长子,照理说,令尊应该会很想栽培你继承殷家的政治势力。」 「他的确很想要我走他安排的路,可惜我对政治没兴趣。」 「是叛逆?还是真的没兴趣?」她用温柔的语调包装犀利的问话。 他却没上当。「今天是开审问庭吗?」 「我是副总的秘书,应该多了解你。」 「你问得够多了,该我审问你。」他拿餐巾纸拭了拭嘴角。「我记得你的父母都过世了,只有一个哥哥是吧?」 「是。」 「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他在南部,开了一间小餐厅。」 他目光一闪,注意到她回话前短暂的犹豫。「放妹妹一个人在台北工作,他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盈盈牵唇,似嗔非嗔的眼波流转。「台北又不危险。」 她又在武装自己了。 有趣的女人,总是用笑来掩饰真心。 殷樊亚扬唇,胸口,却不知哪来的针扎着,有些异样的刺痛。「说得对,台北不危险,危险的是你。」 秀眉一扬。「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所有的雇主都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还不够危险吗?」清亮的墨潭,映着她微讶的脸。 这是玩笑,还是试探? 「那你还敢用我?」她笑着反问,心头默默筑起防备的刺。 「我不怕危险。」** 第三章 是挑战。 他那句话既不是玩笑,也非试探,而是对她的挑战。 他在回应她面试时抛下的战书,她说,所有的雇主都会爱上她,他说,他不怕危险。 意思是,他不会爱上她。 他不会重蹈她之前每一任雇主的覆辙,他不会爱上她,不会臣服于她的女性魅力。 是这意思吧? 是这样吗? 李相思心神不定 思索着,人在茶水间切水果,心却彷佛还留在殷樊亚的办公室,留在他对她爽朗 笑着的那一刻。 那笑,实在太过清澈,太过与世无争,令她一颗心在胸口惊慌 撞击着。 如果,他是因为被她挑起了男人的征服欲,才那样回话,就不该笑得那般悠然自在,至少该有一点点尖锐、一点点挑衅、一点点雄性动物可笑的霸气。 但没有。 就因为那笑显得太过纯粹,不带一点能让她借力使力的气势,反倒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到现在,她还能清晰 感受到当时心韵怦动的感觉…… 「啊!」突来的刺痛令李相思蓦 回过神,她垂下眸,这才发现左手的食指教水果刀划开一道伤口。 伤口不浅,迸出一颗颗艳红的血珠。 她恍惚 看着,片刻,静下心,打开水龙头,将血冲净,然后抽出一张面纸,护住疼痛的伤口。 手机钤声适于此时响起,她瞥了一眼萤幕确定来电者,才接起电话。 「相思,是我。」男人的声音,很笃定,隐隐窜着冷意。 她扬唇,似笑非笑。「卫襄,有事吗?」 「来问问情况。」卫襄单刀直入,丝毫不拖泥带水。「你在殷樊亚身边,一切还好吧?」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 「什么意思?」 「在工作上,他认可我的能力,逐渐把一些比较重要的事交给我处理,我可以阅读的机密文件等级也比一般员工高,已经接近中级主管了。」 「那很好。」 「可他还没完全信任我,或者该说,我常弄不懂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卫襄沈默半晌。「难道他怀疑你吗?」 「我想应该不是,只是——」李相思一顿,涩涩 评论。「他是个很复杂的男人,表面上很春风,笑脸迎人,其实拒人于千里之外,很难接近他。」 「那不就跟你一样吗?」卫襄嗤声一笑。 李相思一窒,一时惘然。「或许吧。」 或许就因为她和他太过相似,所以她格外觉得难以应付。 「终于碰到可敬的对手了,你应该很高兴吧?」卫襄似嘲非嘲。 她轻哼一声。「你是在幸灾乐祸吗?别忘了我不好过,你的计划也不会顺利。」 「你别急,相思,有点耐心才能钓大鱼。现在你只要逐步赢得殷樊亚的信任就好,等他升上『弘京科技』的总经理,进入『弘京集团』的决策核心,他对我们才算有利用价值。」卫襄冷冷一笑。「我相信你,就算他是多么棘手的男人,你一定能搞定。」他若有所指。 她冷冷撇唇。「你太高估我了。殷樊亚可不是孙悟空,我也不是如来佛。」 「怎么?难道你怕了吗?」他朗笑。「这不像你,相思,你不是一向很自豪自己是pro级的商业间谍吗?」 「我不是怕。」她不理会他的逗弄。「只是觉得你交代给我的任务,不太好办。」 「这是变相 要求增加报酬吗?放心吧,只要事情成功,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这跟报酬无关。」她淡应。「既然我欠你人情,就一定会还。」 「是吗?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卫襄顿了顿。「对了,你跟在殷樊亚身边,有见到殷家任何人吗?」 她微弯唇。「你想知道谁的消息?」 「回答我的问题。」他听出她的揶揄,语气凝霜。 「目前只见过董事长,就是殷樊亚的父亲,殷世裕,他来公司开董事会,其他人还没机会见到。」 「……嗯。」 「不过我探到一个消息。」她微妙 暂停,故意吊他胃口。 他彷佛也知道,嗓音紧绷。「什么消息?」 「殷樊亚跟殷海蔷私交很不错,除了亲妹妹以外,他最重视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是吗?」他不置可否。 她继续逗他。「你很介意吧?关于殷海蔷——」 「如果没进一步的消息,我挂电话了。」他显然不想随她摆弄。 她轻轻一笑。「就这样。」 唇畔清浅的笑意,在挂断电话后,如见阳光的雪,立时消融。 李相思端起切好的水果盘!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倚在窗边,一口一口,慢慢 咬。 今夜,无星无月,唯有城市的霓虹闪烁。 她迷蒙 注视对街亮着诡异蓝光的招牌,忆起和卫襄初相遇时,也在这样一个夜晚。 那夜,她在城市里狂奔,来往的路人明明很多,却没有一个注意到她的存在,没有人朝她伸出援手。 她记得她蜷缩在暗巷的大型垃圾桶里颤抖,几个彪形大汉在巷外吆喝着找她,听见他们口中喊着她的名,她恨不得自己从没出生在这世上。 相思相思,是一个傻女人痴情的产物,是不被男人疼惜的哀怨,是见不到爱人的痛楚,相思,注定她无依无靠的命运。 她没有谁可以依赖,她的亲哥哥为了偿还赌债,不惜将她卖入火坑,她逃了出来,却无助 不晓得该躲到哪儿去。 她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畔,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静静 看书。 她惊吓得弹起上半身,以为自己一定被玷污了,但视线一落,脏臭的衣服仍好端端 穿在身上。 男人,就是卫襄,他将她捡回家,供她吃住。 她原以为他对她别有居心,牙关一咬,认了,当他个人的玩物,好过每天承欢不同的嫖客。 但他却说自己对养宠物没有兴趣,他给她一个月时间,要她自己去找活路。 她松了一口气,却也无所适从,天 悠悠,何处是她容身之所?她只是个贫家少女,什么都不会,除了美色,还能以什么维生? 后来,是卫襄指引了她一条路,他告诉她,这世上最可怕的女人,是美貌与智慧兼具,他说,她有成为这种女人的资质。 他将她介绍给一个中年美妇,对方也很中意她,**她成为优秀的幕僚人才,她的工作,是游走于各大企业之间,伺机窃取商业机密。 她学习各种必要的技能,无时无刻都在吞咽知识,她深切 记得,面对孔武有力的男人时,女人再如何倔强 反抗,都只是一朵不堪一折的小花,所以她勤练柔道,作为防卫自己的武器。 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她以浴火凤凰的姿态重生,却也有某个部分永远 死去,属于少女的,还有对这世界怀抱着一丝梦想的那部分…… 一念及此,李相思嘲讽 牵唇,盈盈旋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挂上工作时习惯戴的黑色玳瑁框眼镜,继续翻译文件。 铿! 金属落 的声响震醒了殷樊亚深沈的思绪,他定定神,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之间碰落了餐刀。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立刻抢上来捡。「我换一把刀给你,先生。」 「谢谢。」他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新餐刀,微微一笑。 「怎么啦?樊亚,你是不是有点心不在焉?」与他共进晚餐的女伴,停下进餐的动作,挑起画得细致的眉,柔声问他。 「嗯,我的确在想些事。」他温煦 望着坐在对面的佳人,她容貌不算美,却很会打扮,一身名牌服饰妆点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是谢爱云,来自一个庞大的商业世家,祖父辈以经营航运业起家,如今投资遍及各行各业,集团盘根错节。 她意味着财富与权势,也是他偶尔约会的千金小姐之一。 「在想什么?工作,还是女人?」谢爱云问话很直率,能如此毫不掩饰 透露自己的醋意,也是一种傲气与自信。 「你该不会生气了吧?」他淡笑,四两拨千斤。「我为自己的分神道歉。」 「我不是要你道歉,我要知道你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谢爱云小姐。我在想,她今晚穿得真漂亮。」 「你!」谢爱云瞠目,嘟嘴,拿他没办法。「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耶!明明一副斯文书生样,说出来的话却这么油嘴滑舌。」 他只是笑,笑意不多不少,正好软化她的不悦。 「好啦,姑且原谅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要专心跟我吃饭。」 「谨遵懿旨。」 谢爱云这才展颜一笑。「对了,我听我爸说,最近你在『弘京』很得意啊,谈成不少大案子,我爸说再过不久,你应该就会升总经理了。」 「我看大概还没这么快吧,我还有很多要学习。」殷樊亚自谦。 「你干嘛这么客气啊?」谢爱云不以为然 摇头。「你啊,就是缺了一点霸气跟野心,不然凭你的家世,早就该把总经理的位子给你了,干吗还要从基层做起?」 「从基层做起,才能累积扎实的经验,坐到高位时,底下人才会服你。」 「是这样吗?」谢爱云托腮望他,他朝她温文一笑,她忽 心口一荡,粉颊烘热。「算了,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我爸说,就因为你很实在,所以绝不会是个败家子。」 「看来谢伯伯跟你提了很多我的事啊。」他凝视她,星眸意味深长 灿亮着。 她心跳更快,风情妩媚 瞟他一眼。「是我跟他提的。」 「哦?」 「我在想,等你坐上『弘京科技』总经理的宝座,进入『弘京集团』的决策核心,这样也算事业有成了吧?是不是也该……嗯,考虑结婚了?」墨睫掩下,眸光低回的模样很是娇羞。 殷樊亚却心知肚明,这样的娇羞,一半是真,一半也是高明的算计,希望藉此打动他。 这女人,也算是有手段的吧?不是那种无知无脑的大小姐。 「嗯,等到我进决策核心,就算我不想结,我爸大概也会逼着我成家。」他刻意无奈 耸耸肩。「我看想多逍遥自在几年都不能。」 这回话有两层涵义,一层是给她希望,暗示她有机会成为他妻子人选,另一层意思是,她并不是唯一的人选,也暂时没能将他迷昏头,愿意马上就跟她成婚。 他想她是听懂了,因为她聪明 打住话题,怔仲 似是在思考什么,服务生恰巧送上主餐,两人各自享用餐点。 殷樊亚点的是法式雁鸭佐奶油酱,鸭肉煎得极香嫩,奶油酱浓稠不腻,是一道上品。 肥美的鸭肉入口,他脑海里浮现的,却不是这道料理有多好吃,而是如果吃的人是李相思,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她应该会喜欢吧?他揣想着,嘴角勾起一丝连自己也未察觉的笑弧。 她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加班,不晓得是否记得进食?她工作起来是很专心的,天塌下来恐怕也动摇不了她。 慢慢 ,殷樊亚唇腔咀嚼的美味转化成一种奇异的焦躁——她留下来加班,是因为他吩咐她翻译一份德国客户的文件,明天一早就交给他。 周六夜晚,她一个女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加班。 「……樊亚,你的鸭肉好吃吗?」谢爱云温柔的嗓音闯进他意识里。 他分一半心思回应。「不错。」 难道是愧疚吗?因为他这个老板放秘书独自加班,自己却出来约会吃大餐? 「我的小羊排也很好吃耶,这家餐厅的主厨很厉害吧?」 「嗯。」 可他以前也曾这样做过啊!当时可丝毫不觉得有何异样。或者,是因为以前的秘书是男的,而她是女人? 「听说这个主厨以前曾经在法国蓝带餐厅工作过。」 「是吗?」 不,就算她是女人又如何?她很独立,无须他多替她操心…… 「对了,这边的点心也很棒,待会儿我们可以多点几道来试试。」 「抱歉,我可能没法陪你吃点心。」他整束散漫的神智,直视面前的女伴。「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得提早离开。」 「咦?可是今天是礼拜六耶!」谢爱云不依 抗议。 「抱歉。」他微笑,语气却不容争论。 「好吧!」谢爱云聪明 让步。「那你答应我,下次陪我去loungebar喝红酒。」 「没问题。」他漫不经心 颔首,忽 抬高手,召唤服务生。「这道雁鸭,我要外带一份——」 文件翻译到最后两页,李相思忽然停下打字的动作,移动滑鼠,翻出收件匣里几封邮件,细细读过,然后摘下眼镜,陷入深思。 她想得极专注,没注意到办公室内多了个男人,男人斜倚着墙,好整以暇 等她回神。 他微笑着,眸光温润 雕塑着她脸上每一道细微的表情线条,顺着脸缘画了一道美妙的弧度,经过微凹的锁骨,然后,往上回到那紧闭着,宛似守着亘古秘密的朱唇。 他出神 盯着那唇,有股难耐的渴望,想撬开它…… 「副总!」她惊讶 呼喊。「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殷樊亚定神,逐去脑际可笑的想法,走向她。「我看你在想事情,不好意思吵你。」 她疑惑 凝视他。「副总来有什么事吗?」 「这个。」他举高手中的纸袋。「我忽然觉得有点良心不安,所以带这个来慰劳你。」 「什么东西?」 「好吃的。」说着,他也不等她反应,迳自拉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打开纸袋,取出餐盒。「你晚餐吃过了吗?」 「晚餐?」她注视着他的动作,一时有些茫然。「好像……应该吃过了吧?」 「小姐,你连自己有没有吃过饭,都不记得吗?」他似笑非笑 叹气。 她怔住,不是因为自己记不得有没吃过晚餐,而是因为他的举动,他今晚不是和女人有约会吗?怎么会忽然来到办公室,还替她带宵夜? 「法式雁鸭佐奶油酱,我在餐厅吃过了,很棒的,你尝尝看。」他将一把塑胶叉子递给她。 她迟疑 接过。「可是我还有两页没译完……」 「只剩两页而已吗?那就更不急了,等吃完东西再做。」 她瞪他。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要待她如此体贴?他有求于她吗?难道他和那些曾经迷恋过她的男人一样,想藉此讨她欢心? 他……迷上她了? 可能吗? 李相思警醒 打量眼前的男人,他的微笑无所求,清澄的眼眸既无情欲也无眷恋,只有如海的深邃与包容。 「你不吃吗?」他笑问。 糟糕,她的手在颤抖。李相思暗暗深呼吸,紧握住餐具,不泄漏一分情绪的震撼,她小心翼翼 摺叠一片薄薄的鸭肉,叉住,送进嘴里—— 真的很好吃。 绝妙的滋味如天女散花,瞬间在口腔化开,每一瓣,都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珍味。 她眼眸一亮,忘了犹豫及思量,只细细咀嚼着,单纯 品味美食带来的感动。 殷樊亚默默凝视她。 看她吃东西,真会让人有种冲动,想将全世界所有的珍馐都搜刮来她面前,任她品尝。 他悠悠舒气,胸臆漫着几分甜蜜的懊恼,看来对她面言,美食的魅力远胜过他。 「谢谢副总,这鸭肉真的很棒。」她扬起羽睫,露出一双如火灿亮,亦如水迷离的眼。 他又是一声叹息。「你喜欢就好。」 「嗯,我很喜欢。」 他看着她继续享受美食。「对了,你刚刚在想什么?怎么想得那么入神?」 「喔,那个啊。」她慢慢将一口鸭肉咽进食道,才轻轻扬嗓。「我在想,这家德国公司的总经理会不会其实是法国人呢?」 殷樊亚扬眉。「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因为我刚看了几封他写的e-mail,觉得他有些用字遣词不是很纯粹的德语,更像是接近德语的法国方言,所以我猜想,说不定他本来是法国人。」 「是吗?」他玩味她的解读。「你等一下,我查查。」 他脱下西装外套,搁在椅背上,取出外套内袋里的pda,输入密码,点阅客户资料档。 「嗯,看他的经历,他以前的确在法国分公司待过,前两年才升任德国总公司的总经理。」他浏览着自己建立的备忘录。「还有,他跟我说过,他家乡盛产葡萄酒,要我有机会过去时一定要尝一尝。」 李相思侧头,想了想。「那他的家乡会不会是法国阿尔萨斯省呢?那里确实是法国酒乡,位在德法边境,曾经轮流让这两国统治过,因此当 的文化和语言也是融合两国的特色。」 「或许真让你说对了!」他一弹手指。「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我刚好以前读过相关资料。」不知怎 ,他赞许的目光令她脸颊有些发热。 「你真是个好学的女人。」他笑道,光笔潦草 在pda萤幕上写入资料。「这资讯我记下了,或许以后可以拿来当成跟对方拉近关系的话题,谢谢你了,相思。」 相思! 她心弦一扯。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唤她的名。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敛下眸,樱唇不自觉 一弯。 他看着她,还想说些什么,一串音乐铃声却杀风景 响起,是电影星际大战的配乐——帝国进行曲。 象征黑暗帝国的旋律,阴森又雄壮,在幽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着,颇有些鬼气。 可李相思听了,却忍不住噗哧一笑。这男人有时还真有点诡异的幽默感,竟把那些千金小姐的来电设定为这首曲子,到底在暗示什么呢? 记得她第一次听到时,呆了两秒,待他笑着解释这代表女人的来电,更惊愕 直瞪他。 多听几回,她不惊愕了,只觉好笑。 「抱歉,我接个电话。」殷樊亚站起身,拿着手机往自己办公室走,不知是否她看错了,她总觉得临走前似乎见到他翻了个白眼。 对他而言,那些女人代表来自黑暗帝国的公主吗?他其实很不想接到她们的召唤吗? 李相思浅抿着唇,优雅 再叉起一片鸭肉,细嚼慢咽,忽 ,她视线一落,注意到他将pda忘在她办公桌上了。 和她一样,他习惯用pda管理日常的行程及归档重要资料,或许那里头,藏着什么价值连城的机密。 平常他都用密码锁住pda,但现在,他的秘密却毫无防备 躺在她面前.她该把握机会吗?有必要行动吗? 迟疑只在瞬间,她心念一转,立即打开皮包,取出自己的pda,打开,对准他的无线传输口。 良机千载难逢,她不该错过。 她拿光笔点他pda的萤幕,迅速浏览过档案管理员,点选了几个看来比较重要的档案,开始对传。 这几个档案似乎不小,对传的速度有点慢,她盯着他办公室半掩的门扉,默默计算时间。 忽 ,细微的足音惊动她耳壳。 他要出来了! 她飞快 扫了pda萤幕一眼。大约还要十几秒的时间,够用吗? 门扉咿呀开启,殷樊亚走出来,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她稍稍挪动座椅,用自己的身子挡住pda。 「副总讲完电话啦?」她朝他盈盈一笑。 「嗯。」他在原先的座椅落坐。「你呢?还没吃完吗?」 「还没。」她微侧过脸,以眼角馀光扫视pda——还需要几秒时间。 「对了,我的pda呢?」他纵目梭巡。 她一凛。 来不及了!得在他察觉不对劲前湮灭证据,他就在她身边坐着,她没法触碰萤幕,看来只有假装不小心撞落pda,趁拾起时动作。 转念至此,她手肘弯曲,故意碰落他的pda。 「啊,糟糕。」她惊呼一声,正想弯下腰,他猛 抓住她的手。 他发现了! 她全身僵凝,脑海瞬间空白,完全靠平素的训练以直觉反应,扬起脸蛋,送出颠倒众生的媚笑。 「怎么了?」 他却像是丝毫没注意到她的笑,湛深的眸,直盯着她的手。 思绪在她脑海里急速运转。 他发现了,她该如何自圆其说?他会相信她的说词吗?如果不相信,肯定会将她逐出公司,他不可能再用她当秘书,她永远没机会再接近他。 不知怎 ,这一闪即逝的想法令李相思胃翻搅,胸口彷佛也拧成一团,静静 疼痛着…… 「你的手,什么时候割伤的?」微哑的声音,唤回她混乱的心神。 她愣了愣,一时没听清他的问题。「什么?」 「你的手受伤了!」眉苇很不悦 揪拢。「为什么不拿ok绷什么的包扎一下?」 「喔。」她蓦 恍然,原来他注意的,是方才她切水果时无意划开的伤口。「只是一点小伤,没关系的。」 「伤口看起来很深。」他认真 检视。 干吗那么认真?她心跳连漏两拍。「真的没什么。」她不安 抽回手。 「我去拿ok绷。」说着,他又起身回自己办公室。 她迷惘 望着他背影。 她的手伤了,还打了一晚的字,但她一点也没感觉到痛,反而是一颗明明无伤无恙的心,疼得发麻。 怎么回事? 她茫然,好半晌,才记得弯腰拾起他的pda,因为撞击关系,已自动启动安全模式关机,她怔怔 注视着一片黑的萤幕。 「找到了!」清朗的嗓音如一根柔羽,若有似无 搔她心口。 她又麻又痒。「你的pda。」她将pda递还给他。「对不起,刚刚被我撞到 上了,不知道有没有弄坏。」 「那么容易撞坏的话,换一台也罢。」他毫不在意,看都不看pda一眼,在她面前蹲下,撕开ok绷胶带,拉过她的手。 一股莫名的绝望攫住她。 他为何只在乎她的伤?不该是这样的…… 「不用麻烦了,副总。」她好不容易才能守住嗓音不发颤。「贴上这个打字不方便……」 「还打什么字?你不痛吗?」他横她一眼。「吃完宵夜我送你回家,剩下的明天再翻译吧。」 「可你明天早上就要看……」 「命令变更,你明天中午前给我就行了。」他笑着替她包扎好手指,完毕后还稍稍后仰身子审视,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成果。 她怔望着他在无意之间,流露的一点孩子气。 到底是她太会乱想,还是这男人真的很多面?为何她的脑子会偶尔不听话 将孩子气、脆弱、无辜等种种不适合他的形容词,冠在他身上? 她真的,不懂他! 「相思。」他连唤她的口气,都让她觉得自己的名字似乎没那么可恨,好似漫天乌云,忽然破出的一道阳光。「你还好吗?」 「嗯。」她当然很好。 「你这里,沾上一点奶油。」他的手指像猫,逗着她的唇角。 她无语 凝视他,在他眼里,清楚 看见自己动摇的神魂。 「我吃饱了!」她倏 撇过脸,抽出面纸,擦拭自己的嘴。 他深刻 望她,两秒后,俊唇一弯。「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叫计程车。」她婉拒他的好意。 「可是已经很晚了。」深夜单身女子搭计程车,毕竟有些危险。 「难道副总忘了我会柔道吗?普通男人不能拿我怎样的。」她关电脑,收拾文件,唇畔漾着的笑痕,奇异 像是从冰潭中裂开的一道缝。 他溯着那冰封的笑,找到她埋在话里的线索—— 她会保护自己。 很好啊!这表示她很独立,很坚强,他欣赏这种不依赖的女人。 但为什么,当他目送着她孤身坐上计程车的倩影时,他的牙关会咬得那么紧,胸口会有一股闷气盘桓不去? 殷樊亚沈郁 眯起眼,而坐在车里的李相思,则是虚软 歪着头,让冰凉的车窗玻璃,镇住发烫的脸颊——** 第四章 灯光幽蒙的钢琴酒吧里,殷樊亚独自坐在最角落的沙发座,淡染上霞色的俊脸在观叶盆栽的掩映下若隐若现,仍是吸引了女客们惊艳的视线。 他指间夹着烟,懒洋洋 吞云吐雾,桌上一瓶威士忌喝了三分之一,一只水晶酒杯静静折射着夜晚神秘的光影。 一个女人走向他,窈窕的身姿,优雅的步履,在他对面落坐时,粉唇勾着盈盈浅笑。 殷樊亚感觉到了,睁开半闭的眼,微微一笑。「是你啊,海蔷。」 「你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餐厅经理告诉我,我还不晓得呢。」殷海蔷以女主人的身分温柔 埋怨。 这间名为「月桂」的钢琴酒吧,正是她开的,白天是餐厅,晚上则成了loungebar,位于阳明山上,蓝白色的屋宇,藏身在几株月桂树间,大片大片的落 窗,出自建筑师的巧心匠思。 屋内除了用餐区,还辟了一条展览的回廊,提供年轻的艺术家一个分享创作理念的小天 ,因为这条艺术回廊,「月桂」在艺文界极富盛名,常有文艺人士在此聚会。 殷樊亚偶尔也会来,但并非对艺术有多大兴趣,纯粹是为了捧堂姊的场。 「我知道你忙,我只是想来喝点酒。」 喝酒? 殷海蔷扬眉,眸光流转,扫了眼桌上的酒瓶以及在他指间歇息的烟。 「怎么啦?难得来我这边,却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心情不好啊?」她轻声逗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堂弟。 「嗯,有一点。」在她面前,殷樊亚不掩饰。 真的心情不好?这可难得了。 殷海蔷心念一动,朝经过身边的服务生再要了一只酒杯,酒杯拿来,她打开威士忌瓶盖,为两人各斟了一杯,又挟了些冰块,浮在酒海里。 「发生什么事了?」 殷樊亚将香烟卡在莲花状烟灰缸,端起酒杯,摇了摇。「我快升总经理了。这次我开发了一个德国新客户,我爸说如果能拿下来,他就在董事会力保我升官。」 「那不是好事吗?恭喜你。」殷海蔷也跟着端起酒杯。「你不是一直希望快点进入『弘京集团』的决策核心?升上『弘京科技』的总经理,就能进董事会了。」 「嗯,我的确很想进董事会。」殷樊亚低语,清澄的眼与手中的水晶杯相映成辉。 进集团董事会,坐在上位,许多台面下的事才看得透,他才能握到筹码,与自己最大的对手一争长短。 只不过—— 「进了董事会,接下来我爸恐怕就会逼我办婚事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在烦恼啊。」殷海蔷轻声一笑。「结婚很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结婚了。」 「比我老又单身的女人没资格说这种话。」殷樊亚白她一眼。 「樊亚。」笑花凋萎,娇客受伤 失色。「没人告诉你,女人的年龄是禁忌吗?是被封缄的语言,不能说的。」 殷樊亚不禁嗤笑。「好吧,我道歉,是我不对。」这也是他喜欢这位堂姊的原因之一,她有种很温柔的幽默。 「为了表示歉意,我敬你一杯。」说着,他举杯就唇,一口饮尽杯中物。 殷海蔷只浅啜一口,看他喝得猛,秀眉轻颦。「我看你就此打住吧,别再喝了。」 「别担心,我酒量好得很。」 「我才不是担心你喝醉呢。谁教你每次只喝一点就脸红得教人想入非非?」她半开玩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对女人的杀伤力,我可不希望我宝贵的客人被你迷得团团转,一个个害单相思。」 相思。 魔咒般的两个字牵动了殷樊亚的胸口。 相思,这才是玫瑰的名字,封印的语言,是男人女人都想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不可说也难以言传的。 相思。 今日他这酒,一半也是为她喝的啊! 想着,殷樊亚不觉伸手拿过酒瓶,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海蔷,你知道吗?我用了个新秘书,是女的。」 「什么?」殷海蔷很意外。「你不是说你不用女秘书的吗?说女人软弱又麻烦,只会带来困扰。」 殷樊亚没回答她的问题,淡淡一笑,蕴着几分自嘲。「她就叫相思。」 「相思?」 「李相思。」他啜了口酒,眼潭映浮着一道奇特的影。「这名字很好听吧?」 殷海蔷讶异 瞧这他,半晌,樱唇浅弯。「听听你叫她名字的口气!你该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 「这个嘛……」殷樊亚不承认也不否认。 殷海蔷却自有解读。「你一定很喜欢她,不然不会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你以前不是坚持只用男秘书吗?」 「她条件很好,我舍不得不用。」他刻意解释。「而且她也的确跟一般女人不同,很坚强独立,我把她一个人丢在酒家包厢里应付色狼客户,她也毫不惊慌。」 「你带她上酒家?」 「是应酬。」 「那也不该把一个女人带去那种 方啊!」殷海蔷一脸不赞同,责备 瞪殷樊亚一眼。 「我知道。」他很受教 比了个投降的手势。「我承认自己想试试她的能耐。」 为何试探?因为想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又矛盾 想找个藉口驱逐她吗? 不妙了,她可怜的堂弟。 殷海蔷轻轻 笑。「你坦白说,你该不会在面试时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剑眉怪异一挑。「海蔷,你未免太小看我,我是那种不理性的人吗?」 「在爱情面前,没人能理性的。」她悠悠牵唇,微笑也像叹息。 「你太高估爱情。」 「是你太低估爱情。」她笑望他。「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等,很想看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为爱疯狂?」 「你以为你等到了吗?」似笑非笑的眸刃射向她。 她若无其事 接住。「我很想见见这个李相思。」 「你会有机会见到她的,只是……」 「怎样?」 「不管我是不是喜欢她,我都不能太接近她。」殷樊亚把玩这酒杯。「我不可能娶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人,何况,她的来历好像还挺复杂,我怀疑……」他若有所思 停顿。 「怀疑什么?」 他摇摇头。一切尚在调查中,暂且别下定论。 「总之,我跟她不可能。」 「是吗?」殷海蔷意味深长 凝视他,良久,幽幽叹息。「是因为你心里还有疙瘩吧?因为你还介意着你亲生妈妈的死。」 殷樊亚胸口一震。 他这个堂姊,还真毫不容情啊!总是一语道破他最隐晦的心思。殷樊亚苦笑。 他承认,自己会对另一半要求如此严苛,确实有部分原因是将母亲的遭遇引以为鉴。 他的亲生母亲,只是个平凡人家的女儿,凭着绝色容姿,让他父亲娶进门,却备受欺凌,完全无法适应豪门尔虞我诈的生活,罹患重度忧郁症,最后只能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痛苦。 之后父亲再娶,对象便坚持要和自己家世相当的千金,也就是恬雨的母亲。 「你说自己只能娶门当户对的女人,是不是怕你未来的妻子入了门,会落到跟你妈一样的下场?」 无权无势、又丝毫不懂得耍手段保护自己的弱女子,注定了只能在豺狼虎豹的环伺下,抑郁而终。 他怎能让那样的命运再度轮? 殷樊亚眼神一冷,嘴角掀起嘲讽。「那只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的婚姻必须是能为我带来巨大利益的筹码。」 「只是筹码吗?」殷海蔷若有所思。「也罢,是你自己的感情,就由你自己决定怎么做吧。」她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如果你真能跟你那个秘书单纯维持上司跟部属的关系,或许也表示你没那么喜欢她。」 「什么意思?」 殷海蔷微笑似水。「相信我,如果你真的爱上一个人,是绝对守不住理智的。」 这算是警告,还是预言? 殷樊亚无语,恍惚 看着安息在莲花座上的香烟,一寸一寸,教火光折磨成灰—— 德国慕尼黑 位与德国南部,邻近黑森林神秘美丽的湖光山色,慕尼黑整个城市就好似一座巨大且宏伟的城堡,优雅 在德国人心目中矗立着。 这天,殷樊亚亲自前往德国拜访新客户,随行翻译和秘书自然是由李相思担任。两人一早飞抵慕尼黑机场,便坐上对方派来的轿车,直驱客户公司。 一行人简单寒暄过后,先进会议室开会,由殷樊亚做简报,自荐「弘京科技」的技术和产品,并回答客户提问。 接着,客户公司总经理请吃饭,席间,当殷樊亚猜测他出身于法国阿尔萨斯省时,他大感惊讶,又知道这想法原来是出自李相思,更是刮目相看。 几个人于是摒弃公事不谈,说起阿尔萨斯兼容并蓄的文化,以及阿尔萨斯人对于自身的骄傲,总经理愈说愈是兴致高昂,最后索性邀请两人到自家用晚膳。 殷樊亚自然答应了,下午两人参观过公司后先行告辞,约好八点再见。 在市区一家五星级饭店check-in后,两人各自回房,稍事休息後,李相思便来敲殷樊亚房门。 「副总,我想出去走一走,一小时后就回来。」 「你要出去?」殷樊亚微讶。「就一个人?」 「嗯。」 他打量她,她穿着一件长风衣,火红的色泽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更加晶莹剔透,犹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东方女子原就容易吸引外国男人的注意,更别说她还长得美若天仙,这一走出去怕不黏回一堆苍蝇! 一念及此,殷樊亚眉苇皱拢,瞬间下决定。「你等我一下,我也去。」 说着,他回房换上黑色套头薄毛衣,质感很好的休闲长裤,罩一件风衣,帅气得像一个准备向女王宣誓效忠的骑士。 她心韵怦然,眸光不觉在他身上多逗留两秒。 初秋傍晚,远处阿尔卑斯山头戴着粉白的雪帽,静静 坐在昏蓝的暮色里打盹,两人在街头漫步,嗅入清新的空气,胸臆同时流动一股闲适的甜。 经过玛利思广场时,眼见一群观光客都仰头注视着新市政厅塔楼上的音乐钟,指指点点,两人也跟着凑热闹,研究起钟上正演出历史剧的机械人偶。 「看起来像在庆祝着什么。」殷樊亚沈吟。「坐在中央的那一对人偶是贵族情侣吗?」 「是巴伐利亚公爵和洛特林根公爵千金的婚礼。」李相思接口。「下面是骑士骑马决斗,以及工匠们在跳舞庆祝。」 「不会吧?」殷樊亚讶异 望向她。「你连这个也知道?」 「出差以前,我查了一些资料。」她淡淡 解释。 他瞠视她两秒,跟着手抚住额,俊唇洒落一串笑声。「不愧是万能秘书,我服了你!」 爽朗的笑令李相思微一出神,接着,悄悄弯唇。 「对了。」殷樊亚脑海灵光乍现。「恬雨以前说过很想要咕咕钟,我干脆带一个回去送她当生日礼物好了。」 他连到这么远的 方出差,都还记挂着自己的妹妹。 李相思怅然凝视他,胸口好似有只怪手,恶意 捏她的心。 「怎么啦?在发呆吗?」殷樊亚察觉她恍惚的神情,微微蹙眉,嘴角却扬着笑弧。「万能秘书李相思该不会不晓得什么叫咕咕钟吧?」 「我当然知道。」她收束神智。「就是那种用咕咕鸟的叫声来报时的机械钟。」 「没错。」灿亮的眸像天边的星斗,俯视她。「陪我去买一个吧。」 芳心悸动。「好啊。」她不着痕迹 别过视线,逃避那太过令人眩惑的眼。 于是,欣赏完音乐钟表演后,两人便在广场附近闲逛,暮色渐浓,许多卖纪念品的商家都陆续打烊了,幸而两人很快便找到一家专卖咕咕钟的店。 店里,各式咕咕钟琳琅满目,每一座都是手工打造的精品,李相思看得眼花缭乱,几乎每一个都喜欢。 殷樊亚可就挑剔了,连看了好几个都不甚中意,终于,找到了一座名为husli的咕咕钟。 店老板立刻称赞他有眼光,说这座钟是仿造黑森林著名的传统建筑husli别墅打造的,这栋别墅是出自一名女歌手的构想,后来还改建成博物馆,在德国家喻户晓。 李相思把店老板的介绍翻译给殷樊亚听,他眼眸一亮。「我就要这个,恬雨喜欢有故事的东西,她一定会喜欢这座钟。」 说着,他掏出信用卡就要付帐,店老板却摇着手,叽哩咕噜说了一串。 「他说什么?」殷樊亚问李相思。 「他说这钟已经有客人预订了,问你要不要考虑买别的款式?」 「已经有人订了啊……」殷樊亚有些失望,沈吟片刻,还是摇摇头。「那就算了。」买东西看的是缘分,既然无缘,他也不强求。 他瞥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赴晚餐约会了,相思。」 「嗯。」李相思颔首,望着殷樊亚毫不留恋往店外走的背影,她却是秀眉微颦。「老板,真的不能把那座钟卖给我们吗?也许那个客人根本不会来取货。」 老板考虑半晌。「好吧,那你明天打电话来问问看,如果他还不来拿,我就转卖给你们。」 「谢谢你,老板。」她嫣然一笑,这才婷婷举步离开。 殷樊亚在外头等着她,见她浅笑盈盈,忍不住好奇 问:「你跟老板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隔天早晨,两人又进客户公司,正式签下合作备忘录,下午,顺道拜访了也在慕尼黑的两家潜在客户,回到饭店,已是晚餐时分。 两人约好了半个小时后在饭店餐厅碰面,李相思挂念着那座未能买到的咕咕钟,一回房里,便取出名片拨了个电话给店家老板,对方一认出是她,马上说那个预订的客人没来取货,可以把钟转卖给他们。 「不过我们已经打烊了,你们明天再来拿吧。」 「不行,明天我们就回国了,能不能今晚就取?我现在马上坐计程车过去,应该十分钟以内可以到。」 「那好吧,我等你。」 挂上电话,李相思拿起皮包,立刻搭电梯下楼,请饭店服务人员帮她叫了辆计程车,坐上。 十分钟后,她准时到了店家,老板见她来了,笑咪咪 迎出来,将那钟给她检视过了,确定完好无损,才仔细包装起来。 她刷卡付钱,抱着沉重的纸盒站在街头,却招不到计程车,想想,这里离饭店也只有几条街,干脆步行回去。 德国商店关得早,过了晚上六点,除了酒吧和餐厅,几乎已没什么店开着。经过一条灯光较昏蒙的街道时,几个青少年忽 窜出来,一个抢去她捧在怀里的纸盒,另一个拽走她皮包,然后呼啸着逃走。 李相思措手不及,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举步追上去,以德语高声呼喊。「喂!你们等一等,把东西还给我!」 少年们见她追上来,似是有些慌,闪进一条暗巷里。 要追过去吗?李相思脑海闪过一丝犹豫,在异国遇到抢劫,人生 不熟,最好就是认栽算了,损失一点钱总比丢了命好。 皮包可以不管,可钟——她忆起殷樊亚挑钟时认真又专注的神情,以及买不到时脸上掩不住的失望——那座钟是他要送给妹妹的,他很想要,她无论如何一定得拿回来! 一念及此,她一咬牙,跟进暗巷里。「钱给你们没关系,把钟还给我,拜托你们。」 「女人!你还追来做什么?」 「我们放过你,快走!不然我们就对你不客气!」 「快滚啊!」 少年们约莫也是初次抢劫,色厉内荏 吆喝着,一张张扭曲的脸上却是冷汗涔涔。 「把钟还给我,我就离开,也不会报警。」李相思冷静 谈判。 「钟?是指这个吗?」捧着纸盒的少年问。 「是,请把它还给我,那只是个咕咕钟,不值多少钱。」 「不要上当了!」另一个少年尖声插嘴。「她不顾危险也要追过来,这里面一定是很有价值的东西,不要还给她!」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刃,在李相思面前威胁 摇动着。 「你快走,女人,不然我在你脸上划下几道,你这张美丽的脸蛋就完了!」 「把钟还给我,我就走。」她坚持。 「可恶!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不知死活。」持刀的少年呼喝着冲上来,李相思目光一动,看准了缝隙,先一脚踢飞那把短刃,然后抓过他臂膀,趁他不备之际给了他一记过肩摔。 少年摔倒在 ,痛得不住**。 其他几个青少年一时都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一起围上来。 扭打之间,李相思发丝乱了,衣衫破了,又因为被两个少年突袭压倒在 扭伤了手腕,但她毕竟是经过训练的,很快 便寻到机会翻弹起身。 「这女人不简单,我们快走!」一个领头的少年使个眼色,几个人便四处逃窜无踪。 皮包是带走了,咕咕钟却留下来,李相思注视着静坐在 的纸盒,欣慰 弯了弯唇。 她靠在暗巷墙边,轻轻喘息着,顺过气后,她稍稍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便抱起纸盒,右手腕扭伤了,没法出力,只能当作辅助的支点,纸盒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左手臂上,引来一阵阵酸疼。 她忍着痛,一步步往饭店的方向走,途中也曾遇到几个路人,惊愕 瞧着一身狼狈的她,窃窃私语。 她视若无睹,既不求救,也不解释,独自走回饭店。 殷樊亚正因找不到她,焦急 在大门口张望,一见禹禹独行的她,立刻抢上来,扶她坐上大厅沙发。 「相思!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他脸色苍白,方唇微颤着,鬓边像是找了她一阵子,坠下滴滴运动后的汗水。 她恍惚 盯着他,心弦微妙 牵动。一向气定神闲的他,也有如此仓皇的时候?是因为担心她吗?所以遗落了平素的冷静? 「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殷樊亚又气又急,喉头一时掐住,吐不出言语,他瞪着她,将她怀里的纸盒拿开,默默检视她全身上下,见她膝上的丝袜破了个口,露出一方青紫的肌肤,他胸口大痛,盯着那淤血。 她注意到他目光所在,低声解释。「只是不小心跌倒而已。」 「只是跌倒吗?」他不相信,郁愤 扫她一眼,才又继续检查,大手握住她皓腕时,她倏 轻抽一口气。 很轻很轻的一口气,他却听到了,僵住身子,仔细审视那微微泛红的手腕,以及掌侧几道明显的擦伤。 「扭到了。」她知道瞒不过,只好先招认。 「你这女人!」他紧咬牙关,压抑着胸口翻涌的波涛。「到底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你坦白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怒了,阴森的眼眸宛如入夜的黑森林,异常可怕。 她怔住,半晌,才哑声扬嗓。「我刚遇到抢劫。」 「抢劫?!」殷樊亚倏 拉高声调,惊动了大厅内来往的行人,纷纷送来讶异的一瞥,他顾不得众人奇怪的视线,一迳追问。「怎么回事?你真的遇到抢劫了?」 「嗯,皮包让他们抢走了。」 「还管皮包做什么?」眉宇不悦 纠结。「那你还一路自己走回来?为什么不叫救命?不请人帮忙?」 她默然不语。 他瞪着她沉静的表情,刚遭遇过抢劫,弄得一身伤,她竟还能一路若无其事 走回饭店。 为何连呼救也不会?为何连一滴惊慌的眼泪都没掉?为何……还能如此冷静? 「你为什么不求救?」他沙哑 再问一次,忽 ,一道念头劈过脑海,他悚然睁大眼。「难道你认为不会有人来救你?」 她一震,羽睫低伏,樱唇紧闭。 殷樊亚瞠视她。 果真是如此吗?不求救,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伸出援手,习惯了凡事靠自己,是这样吗? 他蓦 展臂,紧紧拥住她。 这柔弱的娇躯啊,偏是如此刚强,他只需一张双手便能圈住她,却绝对折服不了她。 「副总?」她迷惑 轻唤。 他闭了闭眼,想笑,胸臆间却泛滥着某种酸潮。「我服了你,相思,真的服了你!」短促的笑声,沙哑。 她更迷惑了,扬起眸,想看清他的表情,映入瞳底的,是一张微笑的脸,极淡极淡的笑,却透着点浓浓的什么。 她怔忡。 「我送你回房吧,你一定累了。」温柔的声浪抚摩她耳岸,她顿时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像婴孩,躺在如舟的摇篮里,轻轻被摇荡着。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似乎不曾有过…… 她锁眉,反应异常迟钝起来,脑子晕沉沉的,由他扶起自己虚软的身子。 「这盒子里是什么?」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圈抱起纸盒。 「啊,那个。」她这才神智一醒。「是你昨天看中的咕咕钟,老板愿意卖给我们了。」 他蓦 撇过头,不可思议 瞪她。「你就是为了拿这钟,才遇到抢劫的?」 她点头。 「你何必呢?只不过是一个钟啊!」 「你不是说我是万能秘书吗?帮助老板达成心愿,也是一个秘书该做的,不是吗?」她轻描淡写,彷佛这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他怔望她,无语,百般滋味在胸口烧灼,是酸、是甜,抑或苦涩?他理不清,只觉得好想抱紧她,狠狠 ,将她柔软的血肉揉进他骨子里,护住,不许任何人再来伤她—— 「傻瓜!」** 第五章 殷樊亚搀扶李相思回房后,首先请饭店服务生送来急救箱,亲自替她包扎伤口。他用绷带一圈圈缠住她手腕,也勾住她的心。 「等会儿洗澡时小心一点,别让伤口碰到水,会痛的。」他温柔 叮嘱她。 「嗯。」她点头,恍惚 踏进浴室,在莲蓬头下洗去一身狼狈后,她泡在浴缸里,瞪着一室迷蒙缭绕的蒸气,发呆。 她想着殷樊亚方才在饭店大厅说的话,他看着她焦虑又气恼的表情,以及那个意义不明的拥抱。 他那时为何要拥抱她? 若是别的男人,她会解读成他们克制不住突如其来的欲望,她或许会礼貌 挣脱,或者不客气 指责对方逾矩。 但对他,她既不责备也忘了要挣扎,只是愣愣 由他抱着,甚至刹那间还有种奇妙的错觉,彷佛自己是躺在摇篮里。 她是怎么了?这反应一点也不像自己。 想着,李相思忽 玉颊一热。是蒸气烘暖了她的脸吧?她闭气,将一张嫣粉娇颜潜入热水里,拒绝承认自己是因脑中凌乱的思绪而动摇。 她在水中倒数,给自己十秒的时间回复一贯的冷静,十秒后,她又将时间延长了十秒,才扬起头,微卷的**在空中狂野 飙舞,水珠四溅。 窈窕的胴体立起,**越过浴缸,她拿毛巾稍稍拧干秀发,套上白色浴袍。 她推开浴室的玻璃门,低头系好浴袍衣带,脸蛋再抬起时,一道英挺的身影蓦 映入眼帘。 她怔住,双手凝在衣带边,整个人顿时呈现可笑的静止状态。 「洗好了吗?没弄痛伤口吧?」殷樊亚像是未察觉她的尴尬,很自然 问。 「你……你怎么还在?」 她以为他帮她处理好伤口后,就该出去了。他是个君子,不是吗?他、他、他……该不会都看到了吧? 李相思猛然回眸,瞪向浴室那扇门,虽是玻璃做的,中段却是看不透的雾面,顶多能隐约看到身体的曲线。 但即使只是曲线,也够撩人了,若隐若现的效果甚至更能激发一般男人的兽性——可他,当然不会因此为欲癫狂吧? 美眸回到殷樊亚身上,他正淡笑着,似是看透了她的思绪。 「放心,我什么也没看到。」擒住她的眼亮得令她难以逼视,又深邃得让她无法猜测。 她懊恼 咬唇,只能肯定一点,就算他的确乘机欣赏了一场美人出浴秀,也是毫无反应,至少她看不出来。 她不知究竟是哪一点比较令自己在意?他可能偷窥她出浴,或者他看了却毫无反应? 可恶…… 「我叫了客房服务,你应该饿了吧?过来吃点束西。」温和的声嗓穿透她迷蒙的脑海。她定定神,这才发现房间内多了一张小小餐桌,餐桌上,摆着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她放下凝在衣带的手,似嗔非嗔 看他一眼,然后翩然举步,在餐桌旁落坐。 他也坐下来,却是将椅子拉到她身边,一面替她斟了一杯黑啤酒,一面介绍桌上餐点。 「我叫了德国猪脚,这酸菜我刚偷吃过了,很不错。还有这道,是施瓦本风的饺子,昨天总经理夫人也煮了一道德国饺子,你不是说很好吃吗?来尝尝饭店主厨做的有什么不同。还有这个,慕尼黑的白香肠,看起来很特别吧?试试看。」 他一口气说了一串,她却几乎没听进去半句,只觉得他靠自己实在太近,身上一股沐浴乳的淡淡清香扰人 勾惹她的嗅觉。 「你要先吃哪一道?」性感的呼息根本就在她耳畔。 她悄悄握了下拳。「先吃香肠吧。」 说着,她意欲拿起餐具,他却抢先一步替她将香肠挟进她餐盘里,还细心 切成一块一块。 她蹙眉望着他过分热心的举动。「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只是微笑,继续切香肠,然后叉起一小块,往她唇畔送。 她吓一跳,反射性 别过脸。「你做什么?」 「喂你吃啊!」他很无辜 回答。 她惊恐 瞪他。「我自己可以吃。」 「你的右手扭伤了,吃东西不方便,还是我喂你吧。」 「我还有左手。」她忙不迭 声明,粉颊微暖。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手残了,干吗要他喂食啊? 为了表示自己能照顾自己,她用左手拿起餐叉,叉了一块香肠送进嘴里,咀嚼完毕,咽下,翠眉得意 一扬。 看,我自己可以吃。 她用清锐的眼神表明意志。 他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拉过那盘德国猪脚,俐落 分解,然后再将切成小块的脆皮和嫩肉,一一移渡到她盘里。 「你自己吃吧,不必管我。」她婉拒他的好意。 「你吃你的吧,不必管我。」他不管她的回绝。 她暗暗咬牙,初次在品尝美食时,食不知味,她瞪视他,此刻,深深 领会到,原来男人的温柔体贴可以令人如此困窘。 她很想赶他走,想叫他离自己远一点,却奇怪 说不出口,**颤抖 相互厮磨,就是无法吐出冰冷的言语。 他似乎也汪意到她颤颤欲言的红唇,出神 盯了好半晌,然后,忽 拾起餐巾,轻轻拭向她嘴角。 「你做什么?」她又吓一跳。 「别动。」他单手扣住她后颈,替她擦拭油亮的唇。「这样好多了。」 好多了? 她窘迫 颦眉。「我刚刚嘴上沾了什么吗?」她怎会这么不小心?老是在他面前出这种糗。 「不是沾上什么,只是太亮了。」 「太亮?」她不解。 「会让人很想亲吻。」他柔声低语,锁住她的星眸绝对有能耐打乱她心跳的节奏。 她的心跳乱了,呼吸也暂停,眸光怅惘 徘徊在他若有所思的俊颜。 许久、许久,也许足以让一个人的理智溜到世界尽头,他才沙哑 扬嗓。「你的脸红了。」 什麽?! 她一震,脑海瞬间空白。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纯情的一面。」 纯情?她?!这应该是用在叶子那种女孩身上的形容词吧?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李相思仓皇敛眸,死盯着自己的餐盘,竟有种恨不得找个 洞钻进去的冲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反应,真的是愈来愈不像自己了。 「相思。」他忽然唤她。 她软弱 想关闭自己的耳贝。「什么事?」 「你是个很倔强的女人。」他叹息般 评论。 她愕然。 「女人,有时候还是要撒点娇比较好。」 撒娇?她? 她不明所以 瞪着他温煦的笑容。 「还是说,你从来不懂得撒娇?」他低声问,忽 抬起手,将一绺不听话的散发勾回她耳后。 他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为何她的胸口会撞击得如此激烈,血液几欲在体内沸腾? 「相思,我们明天不回台湾了。」 「为什么?」她迷惑 眨眼。 「我们要留下来,好好 玩一天——」 隔天早上,在殷樊亚的引领下,两人坐上火车,往一个名为富森的小镇出发。富森位于德国著名观光路线罗曼蒂克大道的终点,距离慕尼黑约莫两小时车程。 在欧洲搭火车是很有意思的体验,除了可以欣赏窗外如诗如画的景致,最有趣的是每个座位前都会附上一张火车时刻表,详细记载此班火车的行进路线及到站时间,如何接驳其他班次的火车,以及每一个车厢的功能。 表上各种记号琳琅满目,妙味横生,光是研究各个记号代表的意义,就能打发不少时间。 好学的李相思自然不放过这机会,上车后,在窗外湖光山色围拢下,兴致勃勃 玩解谜游戏。 殷樊亚兴味 打量她侧面,看她伏着羽睫,葱指在时刻表上点划,每发现一处奥妙,樱唇便会心一抿。 而当她不自觉 微笑时,他的心也跟着悸动。 她实在很可爱——他认识的女人大概不会有任何一个对火车时刻表有兴趣,唯有她与众不同。 「我们这班车有餐车。」她冷不防 扬嗓,灿亮的眼神在他心潭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你该不会想吃东西吧?这么快肚子又饿了吗?」话说早上,他才半强迫 盯着她吃下一顿丰盛餐点呢,虽然如果她还有胃口,他绝对不介意欣赏她大快朵颐的俏模样。 「我当然不饿。」半诙谐的语气似是令李相思有些发窘。「而且餐车也只有用餐时间才供应餐点。」 「那就好。」他故意摆出一副放心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又想吃了,你知道,胃口太好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无语,娇嗔 瞟他一眼,不理他,继续埋首研究。 殷樊亚笑望她,就像她只顾着手上那张时刻表,他也只顾着领略她多样的风情。 他大概是疯了。他半无奈 想。 延后回国行程,与她在异乡闲晃消磨,根本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他一向是个工作狂,只想着快一点攀上权力顶峰,他个人认为,虚掷时间是最大的浪费。 但今日,他却只想好好放松一天,与她盘桓,他想,偶尔放慢脚步也无妨,偶尔也可以停下来看看路边的花朵。 他想,好好宠她。 因为不知怎 ,他有种预感,身旁这可爱的女孩似乎不曾拥有过真正的快乐,或许从来不懂。 她的笑,很少出自真心,只是为了掩饰不快乐。 她不懂得撒娇,不允许自己软弱,她是一朵以火熔铸的冰玫瑰,刚强,冷傲,但冰火相克,迟早有一天会将她折磨成一缕轻烟。 想到有那一天,他便不由自主 惊慌。 他知道她不是他该给予温柔的对象,他也给不起,但他的情感,拒绝理智的命令。 一天就好,他希望能听到她开怀的笑声,见到她百分之百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 他或许大自以为是了,但他只求一天,抛却责任与身分,以最真实的自己,试着摘下她戴在脸上的面具…… 「到了!」 火车进站,她笑着翩然起身。 他走在她身后,欣赏她轻盈如蝶的身姿,他敢打赌,只要他稍一用力拉她的手,她就会娉婷飞舞起来。 火车站外,等着开阔他们视野的,是一座童话般的小镇,五彩缤纷的建筑物,欧洲风的街灯,以及秋高气爽的一大片蓝天。 两人走在街道上,就连呼吸到的空气,彷佛也比平日清新几倍。 「我们要去哪里?」李相思问。 「你猜不到吗?」殷樊亚故作神秘。「这个小镇最有名的 方是哪里?」 她摇头。 「呵,难得你也有不晓得的事呢!」他轻笑着逗她。 她不情愿 微微眯眼。「你如果早告诉我一声,我就会查好资料。」 「你不需要查资料,只要跟着我就好。」他低语,脸部线条一瞬间软化得极温柔。 温柔得令她不敢多瞧。 只要跟着他。 她胸口怦动着,玩味着这话隐藏的涵义,他或许只是随口一句,但她从不曾有过这样的经验。 她的人生,一路走来,从不会只需信任某人的带领,她从来都是跌跌撞撞,亲身披荆斩棘。 只要跟着一个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李相思不觉缓下步履,稍稍退后。她凝视着殷樊亚的背影,高大又伟岸的背影,好似真的能够替她挡去前路风雨…… 「过来,相思。」他察觉她落后了,警觉 回过头,朝她伸出手。「这里观光客多,小心走散了。」 她迟疑 盯着那看似温暖的大手。 「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只是朋友的牵手,不怕。」 怕?她怕什么? 他半玩笑半调侃的口气激恼了她,横他一眼,胸口一股倔气涌上来,不顾一切 将柔荑交给他。 他结实 握住,一阵阵热流透过彼此交叠的掌心,暖了她胸口。 「走吧,我们先去买票。」 买了票,两人沿着流水淙淙的溪谷走山路,秋意在山峦里群聚的树林挥洒着颜彩,浅黄、霜红,但仍有部分翠绿依然坚持我行我素。 山径游人如织,却仍是清静,或许是因为天空太辽阔,而森林绵延不绝。 忽 ,两人转过一弯道,巍峨耸立在山顶的建筑赫然现身。 李相思轻轻抽气。 她终于知道殷樊亚要带自己来看什么,就是山上那座顶着蔚蓝尖塔的白色城堡。 新天鹅堡,以天鹅的绝美姿态,在蓝空下,在山巅上,在德国人心目中,孤傲又优雅 挺立着。 殷樊亚傍在她身边,与她一同仰望城堡。「听说迪士尼童话里的灰姑娘城堡,就是仿造这座新天鹅堡设计的。」 「嗯。」李相思应一声,只觉喉腔梗着什么,一时无语。 她自认是铁石心肠的女人,从不相信童话,但亲眼见到这座在山林间遗世独立的城堡时,仍是难以言喻 悸动。 这座城堡,源于一个国王浪漫的梦想,而它本身,也成为一个永远的梦。 「恬雨一直很向往这座城堡。」殷樊亚哑声低语。「她小时候老缠着我念童话给她听,最喜欢灰姑娘的故事,一直吵着要到灰姑娘的城堡玩。」 她讶然回眸。「你会念童话故事给你妹妹听?」 「嗯哼。」他点头。 她盯着他,水眸迷离。 「你觉得很好笑?」 「只是意外。」或许也有点羡慕——她在心底默默加注。「那你带她来过这里了吗?」 「没机会,我自己也是第一次来。」他摇头。「我工作后一直很忙,没什么时间好好陪她,不过她现在也不需要我了,她有柏琛。」 「怎么听起来好像很失落的样子?」她似笑非笑 瞟他一眼。「嫉妒自己宠爱的妹妹被另一个男人抢走吗?」 「怎么可能?」他喊冤。「我当然希望她幸福。」 朱唇逸出一声轻笑,如风铃,在殷樊亚胸口摇荡。 他微笑凝视她。这是个真心的笑,他敢肯定。 「相思,你相信灰姑娘吗?」他问。 她眨眨眼。「我相信灰姑娘,但不相信童话。」 正如他所料。 殷樊亚暗暗叹息。「你认为不会有一个王子来解救她?」 「解救她的,是神仙教母。如果不是她对灰姑娘施了魔法,灰姑娘不可能去参加舞会,王子也不可能注意到灰姑娘。」 他兴味盎然 挑眉。「有道理。」 「那你呢?」她反问。「你相信童话吗?」 他愣了下,没料到她也会问他这问题,心念一动。「我以前不相信。」 「现在呢?」 现在嘛……他再度仰起头,眺望远方那美丽的城堡。「我有点希望自己能相信。」 「为什么?」她诧异 凝视他,他的回答大大出乎她意料——他应该是个很精明现实的男人,不是吗? 他不语,只是淡淡笑着,而她看着他的笑,心湖悄悄漾开一圈圈异样的涟漪。 黄昏,两人搭车回到慕尼黑,适逢闻名遐尔的啤酒节开锣,只见许多德国人穿着传统服装,兴高采烈 朝特蕾西亚草坪广场赶去。 殷樊亚不放过凑热闹的机会,拉着李相思也跟去啤酒节会场,广场上搭起一顶巨大的彩色帐篷,蓬下一桌桌坐满了人,举杯狂欢。 两人感染到节庆的气氛,心情也超high,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坐下,殷樊亚要了两杯黑啤酒,端过来。 「干杯!」清朗的声浪压过鼎沸人声,精准 在李相思耳畔掀起波澜。 「干杯。」她举杯与他相碰,喝一口。 他却是豪迈 一口气灌了将近半杯,她愣了下。 「副总,你酒量不是不好吗?这样喝很快就醉了。」 「别担心,我好得很。」他眨眨眼。 李相思蹙眉,还想再说什么,邻座的德国男子忽 站起来,引吭高歌。他失态的举动并未引起旁人侧目,反而一群人都跟着唱。 「他们在唱什么?」殷樊亚好奇 问。 「好像是一首德国民谣。」 「什么?」他听不清。 她向前倾,拉近两人的距离,他正巧也往前,两人顿时面对面,呼吸只有一寸之遥。 她怔住,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玫瑰**轻颤。 他盯着那唇,有股冲动想狠狠**一番,终于还是克制住,痛饮剩下的半杯啤酒,俊颊迅速漫染一片醺红,但磨人的饥渴,依然焦灼着他喉咙。 同桌的德国人喝到兴起,见他们两个是东方人,好奇 凑过来攀谈,其中一个还盛赞李相思长得漂亮,说殷樊亚有这样美的女朋友真是好福气。 「他说什么?」殷樊亚问。 「他误会了,他以为我们是情侣。」 「是吗?」他好整以暇 欣赏她微窘的芳容。「你跟他说,我配不上你。」 她瞪他。「你在开玩笑吧?」 「嘿!我可是认真的,小姐。」他挽起衣袖,抗议 拿啤酒杯往桌面敲了敲,还故意摆出一副横眉竖目的表情,颇有几分古维京海盗粗野的神韵。 粗野?她不禁噗哧一笑。她竟把这样的形容词冠在这个俊美贵公子身上,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更怒吧? 「你笑什么?」他眉头攒得更紧。 「没什么,我只是……」她收不住笑声。「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他注视着她朗朗的笑颜,剑眉舒缓了,眼神温暖,唇角也扬起。「只要是男人,都有无赖的时候。」 他毫不介意她的评论,自顾自 又喝干一杯啤酒。 她见他喝得不知节制,索性也开怀畅饮,反正他一定比她先醉,呵,就喝个痛快吧! 喝到淋漓处,两人又划起酒拳来,同桌的德国人见了很是新鲜,嚷着也要学台湾酒拳,两人笑着把规则解释给他们听。 结果一伙人就这么吆喝起来,赢了大笑,输了干杯,人人玩得乐不可支。 回饭店时,李相思已是神智微茫,水眸氤氲,殷樊亚却依然神清气爽,稳稳 将踉跄的她收在怀里。 「奇怪,」她不解 盯着他。「你脸这么红,应该也醉了啊,怎么好像没事的样子?」 「脸红了不一定表示喝醉。」 「可是不对啊!」她眯起眼,努力理清散乱成一团的思绪。「我记得那次跟你去应酬,你喝没几杯就不行了,还要劳动我送你回家。」 「呵呵。」他但笑不语。 她歪着脸蛋,迷惑 打量他,脑中灵光乍现。「难道你那时候是在演戏?」 他哧声一笑。「你真聪明!」 「你好奸诈。」朱唇噘起,像一朵在水溶溶的夜色里含苞待放的玫瑰,妩媚 **着他。 她不是有意的,绝对不是,她喝醉了,他不该轻薄她! 殷樊亚紧绷 别过视线,命令全身的绅士细胞进入备战状态。「这是教训你,千万不要随便相信一个男人。」他开玩笑似 告诫她。「就算他一喝酒就脸红,也不见得表示酒量很差。」 「不用你教我。」她可爱 斜着眼。「我从来就……不相信男人。」 「为什么?」 「因为男人说爱,其实都只是色欲。」 「是吗?」他意味深长 望她,良久,一声叹息。「那你就不该放纵自己喝这么多酒,相思,瞧你现在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如果我想对你怎样,你还有力气用柔道对付我吗?」 「我以为你会比我先醉嘛。」 「傻瓜,我是千杯不醉的。」 傻瓜,她是吗? 李相思昏蒙 眨眼,试图认清在他眸底闪耀的星芒。 那是什么?是嘲笑吗?还是一种说不出的爱怜? 「你想对我怎么样吗?」他也跟那些男人一样,想占有她吗? 他身子一绷,两秒后,俊唇苦涩一句。「我尽量克制自己。」 「是啊,你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当然克制得住自己喽。」性感的嗓音如丝,在他耳畔厮磨,似是嘲讽,又似蕴着几分哀怨。 他心一跳,深吸口气,扶她进饭店电梯。 她娇笑着探出手指想按楼层键。「咦?我们是住几楼?我怎么一下忘了?副总,到底是——」 来不及吐落的言语教他一口承接了,咬碎。 他一手搂住她纤腰,另一手护着她后颈,方唇在玫瑰瓣上肆虐,热烈的男性气息瞬间烫暖了她全身肌肤。 她暧昧 嘤咛,**轻启,毫无防备 回应他的吻,他突如其来的侵略,他浓烈如酒的情欲。 他们狂野 拥吻着,谁也料不到这**会来得如此石破天惊,谁也想不到该有人喊暂停,他们只是吻着,在几近绝望的饥渴中品尝彼此、**彼此、将对方的味道深深 刻进自己骨血里…… 叮! 清脆的声响,如暮鼓晨钟,刹那间敲醒了殷樊亚的理智,他愕然抬眸,瞪着电梯门缓缓开启。 一对老夫妇走进来,见两人紧紧相贴的姿势,鄙夷 挑了下眉,充分表现出对时下年轻人不知检点的行止的不以为然。 殷樊亚苦笑,无法辩驳老人批判的眼神,下意识 将李相思的脸护在怀里,不让外人瞧见。 到了两人住房那一楼,他迅速拥着她出电梯,在她皮包里找出房卡,刷了,扶她进房,替她卸下风衣,将她安置在**。 她眨眨眼,若有所思 望着他。 他回避她的目光,蹲下身,替她脱了高跟鞋,艳红的鞋身搁在他大掌上,显得异常娇弱,他彷徨 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它们整齐 摆上鞋架。 然后,他打开茶几上的矿泉水,斟了一杯,在床沿坐下。 她静静躺着,似睡非睡,秀眉是天上两弯月牙,墨睫是月牙衔着的幼鸟,刚长好美丽的羽毛,天真又脆弱。 他扬唇,轻轻推她。「相思。」 「嗯?」羽睫颤颤 拍打着。 「起来喝水,你要多补充些水分,不然明天起来头会很痛。」 「嗯。」她点头,挣扎着起身,上半身一歪,偎靠在他胸膛。 他设法忽略那软玉温香抱满怀的绝妙触感,将杯缘抵上她的唇,喂她一口一口喝下。 喝完,他又斟来一杯,她乖乖 继续喝。 殷樊亚满意 微笑,将空玻璃杯搁到一旁。「睡吧,我们明天可是坐早上的飞机。」他重新扶她躺下。 「现在几点了?」她问。 「快十二点了。」 「你要回房了吗?」水眸凝定他。 「嗯,我该回去了。」 「刚刚那个吻,你后悔了吗?」 她问得好直率,好犀利,像一把尖锐的刀,直刺他胸口。 殷樊亚措手不及,只好认命 领受那痛的惩罚。「对不起,我不该吻你的。」他自嘲 低语,掌心顺着她脸缘摩挲,感受她肌肤每一寸纹理,以及教人发狂的柔腻触感。 老天!她一定醉得很厉害。李相思昏乱 想,因为她居然很希望他放肆的大手再往下探索。 但他没有,大手停在她的咽喉,不施一分力,却紧紧 锁住她的呼吸。 「我以后不会再碰你了。」他抛下承诺,大手同时离开她。 她顿时感到一阵凉意,芳心沉下,竟感到失落,她怔怔 望他。「因为魔法结束了吗?」 他一震,良久,深沉 颔首。「对,魔法结束了。」 过了午夜,他给自己放纵的期限也该到了,他没资格再耍任性。 他不能碰她,因为他给不起她任何承诺,因为他恋爱和结婚的对象只能是名门千金。 她凝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能看透那深不见底的眼潭。「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公主,对吗?」 略显凄楚的声调,几乎要绷断他心弦,他咬了咬牙。「灰姑娘毕竟无法适应宫廷生活。」 能匹配王子的,终究还是有权有势的公主。 她很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绝不许自己以暧昧不明的态度伤害灰姑娘——她懂得的,这男人的生存之道。 他跟自己一样,都不相信童话…… 她闭了闭眸,唇畔浅浅浮起的笑意,既哀伤又冰冷。「除非灰姑娘愿意不计名分,委屈自己当情妇,否则永远不能跟王子在一起吧?」 他震慑 注视着那诡异的笑—— 「我不认为你会愿意成为一个男人的情妇。」** 第六章 她当然不愿意! 没有任何男人,值得她将自己委身于他,让他养在金屋里,每天盼他来访,曲意承欢,不敢求任何名分,只求能得到他一道赞许的眼神,一个温柔的笑容。 若是出自金钱考量,她不需这样的经济支援,她养得起自己;若是出自感情的依赖,那更可笑,因为人终究只是孤独的个体,谁也不能依赖谁。 要她当情妇? 免谈! 李相思讥诮 挑眉,打开刚买来的一包香烟,取出一根,衔在朱唇间,以一个优雅的手势擦亮火柴,点燃香烟。 很久没抽烟了,她深吸一口,让呛辣的烟雾直逼肺腔,然后干脆 吐出。 她站在一家名品店的橱窗边,曼妙的身躯裹一袭红色晚礼服,苍蓝的夜色里,那样的红犹如一团火,放肆 燃烧。 火红的她,吸引了无数路人的视线,好几个男人试着上前来搭讪,都让她清锐犀利的眸刃给吓了回去。 她用高傲的眼神,挑衅那些不知名的男子,她是带刺的玫瑰,谁不自量力想摘,就别怕流血。 他们一个个都却步了,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都是懦夫! 她冷笑,好整以暇 吞云吐雾。 这些男人,没一个比得上殷樊亚,他不怕危险,不怕流血,只有他有能耐挑起她毫无防备的回应,还有足够的理智在两人之间画下界线。 只有他,能在前一秒吻她,下一秒推开她,在前一刻让她开怀大笑,下一刻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他。 只有他,能看透她的伪装,只有他能令她动摇。 魔法结束了,她不得不回到现实,她和灰姑娘一样,在慕尼黑丢了一只红鞋,却没有一个愿意千里寻她的王子…… 轻烟在李相思面前缭绕,迷了她的眼,手机铃声震醒了她阴郁的思绪,她瞥一眼来电显示,娇容瞬间凝霜。 「喂,我的水妹妹,你最近好不好啊?」透过无线回路跳过来的,是不怀好意的声音粒子。 她咬了下牙,强压下窜上心头的厌恶。「有什么事?」 「哟!口气干吗这么冷淡啊?没事就不能打电话来问候一下啊?毕竟我们是兄妹啊!」 「我现在很忙。」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不忙呢?那些大老板不好伺候吧!在公司压榨你,回家该不会也要你来个特别服务——」 「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李相思冷冷 打断兄长。 「好吧,既然你没时间跟我闲话家常,那我就开门见山吧!」几声短促的阴笑。「我最近看中另一家店面,位置很不错,房东也急着要脱手,价钱开得很合理,不过嘛……」 「你手边现金不够吗?」她聪颖 接口,早料到兄长打电话来的目的。 「唉!其实我也很想去贷款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在银行信用不太好啊,真要借的话,只能去找高利贷了。」 「你缺多少?」 「五百万。」 真是狮子大开口!李相思漠然寻思,不过这胃口也是她养大的,自从她一年前被这个多年不见的亲哥哥找到后,便不时要应付他的经济危机。 「我没那么多钱。」 「我知道这数目不能说太小啦,不过以你的能力,应该不成问题吧?这么一点钱,随便跟那些大老板嗲几声就有了!」 「你到底以为我是做什么的?我只是普通的秘书。」 「少来!我妹妹长这么漂亮,身材又一级辣,给人家当秘书,会不会太暴殄天物了啊?干么赚钱赚那么辛苦呢?你就跟老妈一样,靠男人吃饭就好了嘛!跟腻了这个,再去找下一个,不过你也要小心,千万别跟老妈一样傻,放真感情进去——」 「你说够了没?」李相思声音结冻,如极 掷落的冰雹。 「我的好妹妹生气了啊?好、好,我不说了。」干笑两声。 「下礼拜我会汇一半进你的户头。」 「还有另一半呢?」 「你当我是提款机吗?我说了我没那么多钱,自己去想办法!」话语甫落,她立即切线。 萤幕上,闪着断线后微弱的冷光,好似濒死的病患,挣扎 喘最后一口气。 她默默瞪着那光灭去。 这就是她的哥哥,欠债时会想到拿妹妹去抵押,缺钱时会厚脸皮 跟妹妹要。 这就是她的哥哥,会若无其事 劝妹妹去卖身,冷血 讽刺母亲的痴情。 这就是她的哥哥。 这世上,也有这样的哥哥啊! 这世上,有那种会在妹妹临睡前,念童话故事给她听的好哥哥,当然也有这种不顾妹妹死活的坏哥哥。 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只是运气比较不好,碰上后一类型的而已。 只是运气不好。 李相思咽回打上喉咙的酸浪,眨了眨同样泛酸的眼。 她瞥了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今夜为了庆祝殷樊亚就任「弘京科技」的总经理,公司特 为他办了个酒会。 身为新任总经理亲自提拔的特别助理,她有义务买一份礼物送给上司,聊表感激及祝贺之意。 她有这个义务…… 李相思涩涩 想,羽睫扬起,正巧与一对湛亮的眼眸相接。 湛眸,属于一个男人,一个英挺有型的男人,一个经常在电视萤幕上出现,极受选民欢迎,号称是金童立委的男人。 路柏琛。 他正深思 打量着她,眼神带着评断,却也掩不住惊艳。 路柏琛,殷恬雨的丈夫,她知道,当年他追求殷恬雨其实只为了利用殷家在政坛的影响力,帮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攀上权力顶峰。 说来殷恬雨也是傻女一名,竟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李相思嘲讽 牵唇,水眸掠过一丝狡猾。她捻熄香烟,翩然旋身,走进店里。 她敢打赌,路柏琛一定会跟进来! 她在玩什么把戏? 殷樊亚瞪着电脑萤幕,脑海幽幽茫茫,翻滚着思绪。 最近她工作似乎不像以前那么百分之百专注了,偶尔会心不在焉,前天陪他开主管会议,手机竟然还无言 震动起来,她不关机,道声歉后便到会议室外接。 透过玻璃窗,他能清楚 看到她低声讲手机的倩影,甚至还能看到她美丽的樱唇浅浅开起笑花。 对方是谁?他敢肯定那是个男人,但,究竟是谁? 嫉妒的虫在殷樊亚胸口无情 啃咬,他紧绷着脸,忆起两天前徵信社给他的报告—— 「她哥哥是个烂人,他开的不是面店,是理容院,里头暗藏春色,跟 方角头也有挂勾,自从他一年前找到自己妹妹后,就时常跟她要钱,还跟自己的朋友吹嘘,说他妹妹姿色出众,在台北一定赚了不少钱,最近他看中一间新店面,一开口就要五百万。」 「五百万?」他一惊。 虽说不是天文数字,对一个白领女郎来说,也是不小的一笔,她拿得出来吗? 「她说会想办法去筹钱。」 怎么筹?难道就如同她兄长所说的,她打算靠美色去筹钱吗? 思及此,殷樊亚眼神一黯。 根据徵信社的调查,她除了有个无赖哥哥,本身来历也很可疑,她在念高中时辍学,之后有数年时间宛如人间蒸发一样,查不到任何线索,芳踪再现时,已是一家外商公司的秘书。 那几年她到哪里去了?为何一个高中辍学生,会摇身一变,成为精通数国语言的优秀人才? 她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接近他,是否别有目的? 他并不想怀疑自己最亲近的部属,但怀疑像滚雪球,一旦开始,便停不住,直到崩落为止…… 「樊亚,我跟你说的,你听清楚了吗?」凌锐的声嗓硬生生斩断殷樊亚纠结成一团的思绪。 他定定神,清澈的目光迎向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目前「弘京集团」的最高负责人,殷世裕。 殷世裕对儿子的走神十分不悦,剑眉皱拢。「你到底有没在听我说话?」 「听见了。」殷樊亚淡淡 应。「你要我尽快决定一个结婚的对象。」 「没错!你既然进了董事会,也差不多是该结婚的时候了,我知道你跟几个千金小姐交情都不错,不过你记住,你最后选择的对象一定要是对我们殷家最有利的,你应该懂吧?」 殷樊亚似笑非笑。「你不用担心,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会选一个让你满意的儿媳妇。」他漠然回应父亲,湛眸一迳盯着笔记型电脑的萤幕。 「那最好了。」殷世裕满意 勾唇,见儿子老盯着notebook,好奇 凑过来看,萤幕上,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ol正走动着。「这女的不就是你的特别助理吗?」 殷樊亚神智一凛,迅速拉下电脑盖,藏住画面。 「她是在你的办公室里吧?」殷世裕脑筋动得很快。「你在自己的办公室装监视摄影机,还透过电脑监看?」 「我跟她的办公室只隔一道墙,墙上开了一扇门,她随时可以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下,进我的办公室。」殷樊亚尽量平淡 解释。 「所以你才要监看她,怕她做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既然这样,你别开那扇门就好了啊——等等,我知道了!」殷世裕鹰眼一亮。「你是故意试探她的,你想知道她对你是不是绝对 忠心,对吧?」 殷樊亚沈默不语,殷世裕以为自己猜对了,大为赞赏,拍了拍儿子的肩。 「你做得很好,樊亚,做大事的人就该这样,就算是自己最亲近的属下也不能轻易信任。呵呵,很好,非常好!」 「这没什么。」殷樊亚面无表情。「人家说虎父无犬子,我也是跟你学的,就像当年你也不相信我妈,宁可相信那些亲戚对她的中伤。」 话语方落,殷樊亚立刻后悔了。何必如此出言挑衅呢?这样只会激起父亲对自己的防备之心而已。 看来自己定力还是不够!他懊恼 敛眸,掩去眼中神色。 「这……」听出儿子话里的讥讽,殷世裕尴尬 干笑两声。「这不能怪我,是你妈太软弱了,而且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难道你还为她自杀的事在气我吗?」 「我已经不气了,就像你说过的,妈应该学会保护自己。」殷樊亚收好笔记型电脑,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难得回家吃饭,你不跟老爸多聊几句再走?」 「我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得回去准备些资料。」 「好吧,既然你忙,我也不留你了。」殷世裕目送儿子,挂在唇角的笑意在那挺拔的背影一离开视界,立即消逸。 他这个儿子,真的可以完全相信吗? 「我可以信任你吗?相思。」 深夜,卫襄叩响李相思家门,开门见山,便是这么一句。 李相思漠然将他迎进屋里,请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端出两杯清茶待客。「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捧起其中一杯茶,缓缓 啜饮。 「我的意思是柏琛。」卫襄直视她,锐利的眼神如刀。「我晚上跟他见过面了,他最近很苦恼,他说自从在『弘京』酒会那天与你相遇,他就一直牵挂着你,后来你们还曾经几次出来约会。」 「我是跟他见过几次,所以呢?」她漫不在乎。 「你究竟打什么主意?柏琛是我的好朋友,我要你接近殷樊亚,可没要你去勾引柏琛。」 「只是好玩而已。」 「只是好玩?」卫襄不相信 眯起眼。「好玩到约他明天晚上去温泉旅馆?你今天在他手机里留言了,对吧?」 「我是留言了。」 「你打算怎么做?」 「就像你说的,约他上旅馆啊!」 「你打算色诱他?还是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他?」李相思扬眉,不冷不热 短笑一声。「怎么可能?」「所以你是打算色诱他喽?」卫襄皱眉。「勾引柏琛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啊。」她优雅 耸耸肩。「我只是想警告一下殷恬雨而已。」 「警告她什么?」 「这世上没有童话。」李相思淡淡一笑,搁下茶杯。「如果她真的相信路柏琛爱她,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卫襄审视她。「怎么听起来很像嫉妒人家的幸福,所以想破坏?」悠哉的语气带几分戏谑。 李相思一凛,掩落睫,美眸冰封。「或许吧。」 别说卫襄莫名其妙,就连她也弄不懂自己故意去招惹路柏琛的心思。 或许她就是吃味,因为这位殷家的公主生活太幸福美满,出身名门,衣食无忧,有一个疼爱她的好哥哥,婚后又夫唱妇随,宛如神仙美眷。 但其实,公主的婚姻只是一个虚无的假象,充满谎言——没错,她就是坏心眼,就是很想戳破这用无数泡泡砌出的幻影。 李相思深吸口气,逐去胸口隐约的疼痛。「无所谓,反正我也只是逗逗路柏琛而已,我答应你,以后不跟他见面了。」 「那温泉旅馆的约会呢?」 「我约他去温泉旅馆,也只是想试试他的胆量,他真的敢去,我还不想奉陪呢!」 「你意思是你本来就打算爽约?」 「美女爽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高傲 扬起下颔。 卫襄意味深长 望她,似是想从她表情估量她话里的真实性,片刻,薄锐的嘴角挑起,衔一片冷笑。 「你果然是个很难缠的女人,相思,柏琛遇到你,也算他倒楣。」 她不答腔,朱唇似笑非笑 勾着,如同天边银光清冷的上弦月。 「不过你还是去赴约吧!」卫襄突如其来 抛下一句。 这回,换李相思浮现惊讶的表情了。「我没听错吧?你要我去赴温泉旅馆的约?」 「嗯哼。」 「你刚才不是还警告我别勾引你的好朋友吗?」 「我只是想问明白你接近柏琛的用意而已。」卫襄好整以暇 端起茶杯,啜一口。「既然游戏已经开始了,乾脆玩大一点吧!」 「什么意思?」水眸圆睁。 「最近我听到一些消息,似乎有人对殷家有些不满,想对付他们。」 李相思闻言,嗤笑一声。「那不就是你吗?」 「是政坛的人。」卫襄听出她嘲弄的口气,不悦 横她一眼。「殷世裕两兄弟这些年来在政坛上呼风唤雨,得罪了不少人,加上柏琛最近也锋芒太露,难免遭嫉。」 「所以呢?」 「殷家可能过不久就会卷进政治风暴里了,在那之前,我希望柏琛能先一步脱离暴风圈。」 李相思静静端详眼前的男人,心内已大致有谱。「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想办法留下柏琛跟你偷情的证据,逼他跟殷恬雨离婚。」卫襄面无表情 提出要求。 「我就知道!」李相思冷诮 牵唇。「意思就是要我拍下跟他上床的照片,拿外遇的丑闻来威胁他吧?」 「聪明!」卫襄赞许 瞥她一眼。「柏琛是形象牌的立委,为了保住自己的清誉,我想他会答应跟殷恬雨离婚,毕竟他很受选民欢迎,就算失去殷家的支持,也不愁在政坛更上一层楼,顶多速度慢一点。」 「我管他离婚之后还能不能在政坛上发光发热!」气恼的浪潮,一波波在李相思胸海里翻涌。「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要为了救你的好朋友离开暴风圈,赔上自己的清白?」 为何男人都认为她可以随时出卖自己的身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卫襄一愣,怔望她雪白的容颜,两秒后,湛眸忽 闪过一丝奇诡的亮光,方唇淡淡扬起。「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李相思一窒,他干脆的让步不但没令她好过﹂点,反而更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如千斤重担,压扁她的心。 再怎么说,这男人对她是有救命之恩,她欠他一份恩情。 「我知道了,我会如你所愿的。」她深吸口气,强迫一颗被压软的心回复坚强。「就算不跟他上床,我也有办法留下你要的证据,你等着瞧吧!」 「那就谢谢你了,相思。」他深深看她一眼,低哑 道谢。 「不客气,我只是报恩而已。」她冷淡 回应。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他低语,冷漠的眼眸极短暂 闪过一丝温暖,短暂到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气氛一时静寂,片刻,卫襄才又问:「最近你待在殷樊亚身边,有什么异状吗?」 「……只有一点。」 「怎么了?」 「他把连接他办公室的那间会客室,改装成我的办公室。」 「什么意思?」卫襄先是疑惑,继而灵光一现。「你是说你现在进他办公室,可以不必经过走廊上的门?」 「嗯。」她点头。「我们中间的墙上开了一扇门,他并没有封上,也就是说,我随时可以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进他办公室。」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那么信任你吗?不对,不是信任,或许是试探……」卫襄倏然领悟,眼眸迸出锐光。「他在试探你对他的忠诚!」 「有这个可能。」 「他试探你?为什么?是他天性多疑,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李相思没立刻回答,捧起茶杯,若有所思 啜饮一口,然后,她搁下茶杯,自嘲 叹息。「有一次,他把pda忘在我办公桌,因为他一直用密码锁住pda,那天却没有,我想机会难得,偷偷传了些档案到我的pda……虽然后来没有成功,不过我想,他会不会其实已经发现了?」 「你太莽撞了!」卫襄斥责。「我不是说过吗?殷樊亚不是省油的灯,在取得他完全信任之前,你不必轻举妄动!」 她敛眸,无可辩驳。那次的确是她太过鲁莽,或许是因为殷樊亚突然送宵夜来,松懈了她戒备的神经。 「抱歉。」 「算了。」卫襄一摆手,很快恢复冷静。「你记住以后小心点,别再让他捉到把柄。」 「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 「嗯。」 她送他离开,在阳台落 窗边,俯视他在月光下禹禹独行的身影。 卫襄,这男人跟她一样,也是形单影只。 当他这样走在夜色里,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是否和她一样,偶尔会觉得自己正走向世界的尽头,而前方等着的,只有一片苍凉的孤寂? 李相思幽幽 放下窗帘,不忍再看窗外那道孤单的影子,也不想再看。 就算只有孤寂在等著自己,她跟他也都只能向前走,因为回头的路—— 已经断了。** 第七章 阳明山上,有一家五星级的温泉会馆,套房内设备豪华,日式风格极富情调,再加上 点隐僻,很适合幽会的情侣。 她来这里,也是跟男人幽会吗? 殷樊亚将车停在温泉会馆附近,透过黑色车窗,目送李相思下计程车,窈窕的身影没入夜色。 她进去了,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呢? 殷樊亚苦涩 牵唇,自觉这样的行为十足像个跟踪狂。相思下班后跟哪个男人约会,做些什么,关他这个老板什么事? 他不该跟踪她,更没权利像个捉奸的丈夫,满怀醋意 闯进人家房里。 他到底想做什么? 殷樊亚拉下车窗,让微凉的空气冰镇他过分沸腾的情绪。这陌生的情绪波动,从中午开始,便一直困扰着他—— 当时,他正阅读一份文件,门扉忽 传来几声剥响。 来人是李相思,她手上捧着一个日式餐盒,以及一个保温盅。 「总经理,请用午餐。」她将餐盒及保温盅搁在茶几上,朝他送来嫣然一笑。 相当公事化的笑容,却仍奇异 勾惹他的心,他立刻推开文件,起身走向她。 「谢谢你,相思。」 「不客气。」 望着她清淡的笑颜,他只觉喉腔揪着千言万语,但最后只能化为一句。「这份温盅里的是什么?」 「是炖鸡汤。」 「炖鸡汤?」他讶然,念头一转。「该不会又是叶子托你送来的吧?」 她眼神一闪,半晌,轻轻颔首。「她说总经理最近瘦了,需要补一补。」 「唉,我不是已经让你转告她,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吗?她这几个礼拜都没送便当来,我还以为她早就放弃了。」 「我会再好好劝她的,这次是她的好意,就请总经理暂且收下吧。」她顿了顿。「如果没事,我先出去了。」 「嗯。」他应允,目送她纤细的背影,胸口忽 一拧。 难道她没发现吗?她自己也比去慕尼黑出差前清减多了…… 「相思!」他冲动 喊住她。 她凝住步履,两秒后,方缓缓旋身。「总经理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中午吃什么?要不要帮我把这鸡汤喝了?」 她愣了愣,他能在她眼底看见一丝奇异的仓皇。「这是……叶子的心意,请你一定要喝,别辜负她了。」 「不然我们一人一半?」他提议。 「不用了,我订了便当。」她婉拒,优雅 离开。 他恍惚 瞪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 薄薄的一扇门,阻绝的却是千山万水,将他和她,隔在世界的两端。 他懊恼 叹息,捧起日式便当,吃了几日,瞥见茶几上微微冒着热气的保温盅,忽 一阵不耐烦。 他拿起话筒,找到叶子的分机,拨电话给她。 通常他并不想如此残忍 斩断一个女人的希望,但叶子老是麻烦相思远便当,对相思也是一种折磨。 他决定亲自警告叶子,别再做这种事,惊慌失措的叶子,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回应。 她说那鸡汤不是她送的,她早就答应相思了,不会再来烦扰他。 他怔愣半晌,最后终于恍然大悟—— 真蠢! 直到此刻,殷樊亚回想起李相思送鸡汤来时所说的话,仍是万分懊恼。 她说总经理最近瘦了,需要补一补。 这是……叶子的心意,请你一定要喝,别辜负她了。 他为何会笨到听不懂呢?她沁凉如水的嗓音,隐隐流动着一束藏得极深的温柔。 是她炖的鸡汤,是她发现他瘦了,想替他补一补,是她自己的心意,却假借别人的名义。 她是个别扭的女人,不肯承认自己对他的关怀。 他敢打赌,即使他捧着那盅鸡汤去质问她,她也只会淡淡 回一句,关心上司是一个特别助理应尽的本分。 她不顾危险替他拿回咕咕钟,亲自熬汤给他喝,都只是尽属下的本分。 殷樊亚苦笑。 相思啊!他究竟该拿她如何是好? 那时,他激动 掀开保温盅的盖子,嗅那一阵难以言喻的浓香,那香,有她的味道,他几乎能想像,她是如何在厨房里盯着一锅汤文火慢熬。 她熬汤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是否也觉得自己像锅上的汤,一分一秒 在煎熬? 他想像着,喉腔干渴着,焦灼着,颤颤 舀起一匙,却迟迟无法送进嘴里。 他无法喝这汤,咽不下这滋润的心意,他不值得她付出关怀,他只会辜负她。 原来收到女人亲手做的料理,并不是什么值得困扰的事,而是明明想吃,却舍不得糟蹋。 想吃,却吃不下,才是真正的痛楚。 殷樊亚长叹一声,幽幽 盯着窗外逐渐迷离的夜色,山上空气清澈,能见到新月如钩,网住一河星砂。 他觉得自己的心,彷佛也如同那一粒粒星砂,在网里挣扎—— 她撒下一张网。 要捉的,是路柏琛这条滑溜的鱼。他很聪明,为了不让八卦媒体的记者嗅到一点风吹草动,他刻意开一辆平常很少开的深蓝色宾士,不透明车窗关得紧紧的,下车时,还戴上墨镜,不经过柜台,直接进房。 可就算他再小心翼翼,保密功夫做到家,也料想不到她在房里事先装好了针孔摄影机,等着拍下他偷情的证据。 为了钓鱼,她将自己打扮成最诱人的香饵,在他来前便先沐浴过,故意只穿一袭白色浴袍,微湿的秀发,桃色脸蛋,发送着性感的电波。 见她如此装扮,路柏琛似乎也警觉到情况不对劲,之前两人几次约会,她一直是正襟危坐的,让他看得到,吃不到,今夜却是摆明了允许他窃香。 但他可没急色 扑上前,而是不动声色 踏进房里。 她早已请人在里间餐桌上,备好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盏浪漫烛火,琉璃花瓶里,养着粉色玫瑰。 「你肚子一定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 他点头,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在餐桌边坐下。 她妩媚一笑,柔软的娇躯和他挤同一张座椅。 他吓了一跳,眸光闪烁。「你不是说要吃饭?」 「我不饿,我看你吃。」她嗓音甜腻,看着他的眼神很无辜。 他眯起眼,一点也不相信她假扮的无辜。「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来,他不会轻易上她的钩。 李相思翠眉一挑,在脑海计较目前的情况,路柏琛比她料想的还难对付,她得更小心一点。 「你看不出来吗?我想,也该是理清我们俩的关系的时候了。」她送出娇笑,玉臂如水蛇,缠住他肩颈,水眸直勾勾 凝视他。「柏琛,你老实说,像你这种事业有成的男人,在外头养一、两个情妇,是常有的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吗?」 他不语,嘴角似挑非挑。 「你说嘛!」她刻意撒娇 捏捏他的颊。「你是不是就这样想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想问你,你会养我做情妇吗?」 「你希望我养你当情妇吗?」他不答反问。 她轻轻笑了。 情妇?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希望自己能洒脱一点,去当一个男人的情妇,这样,或许事情会简单许多,她也无须费心去计算和上司应该保持的距离…… 一念及此,李相思胸口揪疼,表面却冷若冰霜,继续扮演魔女的角色。 「你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不做男人的情妇。」她贴近路柏琛,让自己温软的**灼烫他胸口,魅惑的气息在他耳畔吹拂。「要,就跟你老婆离婚,否则拉倒。」 她能感觉他整个人僵住。 情欲与前途,这男人肯定陷入挣扎了吧?呵!男人啊,总以为他们可以两者兼得。 她捧起他的脸,犹豫片刻,然后一咬牙,献上自己的唇。 只是一个吻,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就当自己的唇是祭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牺牲。 虽然路柏琛极力克制自己,她仍清楚 感受到他的动摇,他体温升高了,呼吸粗重。 她侧过脸,避开他火热的唇,技巧 在他衣领内缘烙下朱色唇印——任务完成,可以抽身了。 她正想后退,他却抢先一步,粗鲁 推开了她。 她连忙抓住椅背,稳住摇晃的身子,然后慢慢站起来,骄傲 挺立。 她眯起眼,打量面前的男人,见他原本让情欲给占领的眼眸逐渐清明,知道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前途,冷哼一声。 「看来你理智还把持得很定嘛。」她伸手拉拢浴袍衣襟。 「我不可能跟恬雨离婚。」他一字一句 撂话。 「为什么?」她漠然反问。「怕对不起你老婆,还是怕影响你大好的政治前途?」 他不语。 「如果她不是殷世裕的女儿,你还会娶她吗?」 「我已经娶了她了!」 「所以呢?你不能背叛她?」男人真是可笑至极,也虚伪至极!「别给我这种老掉牙的藉口,我不相信。」 「你信不信,随你的便。」 「好吧,就算你是娶了殷恬雨,可是你并不爱她,你爱的是我,不是吗?」她故意逗他。 他默然,神情紧绷。 「我也爱你,柏琛。」她倾身向前,暧昧 拉起他的领带。「你是个很优的男人,我这辈子,就在等你这样的男人,一个能与我匹敌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一个不会轻易被你**的男人吧?」路柏琛没好气。 她娇娇笑了,笑着,芳心却可怕 沉下,坠入深渊。 为何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脑海里浮起的,却是殷樊亚温润的俊容? 「……我很讶异你居然没有直接把我扑倒在床。」她继续和路柏琛对话,魂魄却黯然迷失在不知名的空间里。 「你以为我不想吗?」 「我知道你想,但你克制住了自己你是不是怕一旦跟我上了床,我就会缠着你跟老婆离婚?你不是舍不得你老婆,你舍不得的是你的前途,你怕爆出外遇的丑闻,会伤害你的形象,选民会唾弃你,你年底就别想竞选连任了。」 「……」 「可是,你还是很想要我,对吧?那就离婚。我给你两个礼拜考虑,否则我就跟殷樊亚上床——」 她在说什么? 目送路柏琛气冲冲离去的身影,李相思这才恍然惊觉自己无意之间,吐露了真心。 她思念着殷樊亚,思念着他温暖的拥抱,思念着他曾经给她的那个吻,她想和他在一起,与他缠绵到 老天荒。 她无助 渴望着他,只要能接近他,无论是如何卑鄙的理由,她都愿意尝试。 和路柏琛初次相遇时,她自称是殷樊亚的女朋友,她以为自己是为了挑起路柏琛男性的竞争欲望,现在才知道不是。 那是她潜意识的期盼,是她不能说也不敢说的心愿,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童话的梦。 李相思蓦 哽咽,温热的泪珠,无声 滑落颊畔,她颤抖 以手指挑起其中一颗,不敢相信 瞪着。 很久以前,有人曾对她说过,像她们这种魔女,是不流眼泪的,魔女的眼泪是珍珠,每一颗都是为了向男人索求高价。 所以她对自己发誓,这辈子绝不再流泪,除非是为了欺骗男人。 但为什么……现在她身边明明没有任何男人啊!为何泪珠会这样一颗颗逃出来,她怎样也关不住? 为什么要哭?她要欺骗谁,向谁撒娇?这里没有能为她擦拭眼泪的男人,只有她自己—— 人,终究是孤独的个体,谁也不能依赖谁。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别哭了,李相思,你再继续掉眼泪,连我都要瞧不起你了。」她哑声自语,慌张 以衣袖频频拭泪。 可泪水却纷然不绝,或许是她压抑太多年了,一旦叛逃,便难再关住。 李相思,你是笨蛋吗?别再哭了! 她忿忿 命令自己,恨恼 咬自己的唇,直到将那如花的软瓣揉出血来—— 「相思!你怎么了?」惊惧的声嗓如破空的箭,精准 刺痛她的心。 她惶然扬睫,迷蒙 望进一双如海的黑眸—— 她哭了。 她哭着,一个人,蜷缩在 ,那孤单的身影看来如许柔弱,彷佛只要轻轻一绞,便会碎成片片。 殷樊亚站在半掩的门前,震惊 任那黯淡的影映上自己的瞳,然后在胸口,烙下永远痊愈不了的伤印。 他奇怪自己的心,为何会那么痛,好似又回到好久好久以前那一天,当他在母亲房里,亲眼见到吊在空中的她。 他透不过气,脑海一片空白,那梦魇的一幕,从此犹如摆脱不了的鬼魅,紧紧纠缠他。 为什么,他会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一天…… 「相思,你怎么了?」他踉跄 上前,跪倒在她身边,心疼 捧起她泪痕斑斑的脸。「为什么会哭成这样?是那个男人欺负你了吗?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事?」 她震慑的表情,如见鬼魅。「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一凛,半晌,涩涩 扯动嘴角。「抱歉,我跟踪了你。」 「你跟踪我?」她嗓音破碎,水眸掠过惶恐。 也难怪,哪个女人得知自己被上司跟踪,不会心存畏惧? 殷樊亚自嘲 想,深吸口气。「我问柜台你订了哪间房,她大概以为我就是今晚要跟你见面的人,所以告诉我了。」他顿了顿。「我真的很抱歉,相思,我知道我没权利这样跟踪你,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最近到底是跟谁见面。」 「我跟谁见面,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干他的事,只是他让嫉妒的虫,咬破了理智。殷樊亚苦笑。「抱歉。」 李相思怔仲 望他,惊疑不定!良久,才沙哑 扬嗓。「你不知道我跟谁见面吗?」 殷樊亚一僵,脑海瞬间闪过某个人影,他深呼吸,缓慢 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他人呢?」 她默然不语。 他苦涩 打量她雪白的侧面。「是你把他赶走了吗?相思,他是不是……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她倏然扬眸。「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咬了下牙,很不愿对她道出自己的猜测,但一见她伤痛到揉出血来的**,他疯狂 只想杀了那个男人。 「他想对你用强吗?」 她瞪他,半晌,短暂 笑出一声讥讽。「有哪个男人能对我用强?你忘了我会柔道吗?」 「就算会柔道,你也还是个女人!」他懊恼 拧眉。「男人蛮横起来,那力量不是你挡得过的,你坦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发生。」她甩开他的手,冷漠 起身。「你误会了,没有人跟我约在这里,我是自己来的。」 一个女人,独自上温泉旅馆,她真以为这样的说词可以骗过他吗? 殷樊亚无奈 注视着李相思的背影,她的身姿又挺又直,骄傲得像一个不肯屈服的女战士,他却知道,她清丽的脸蛋泪痕末干,或许,偷偷 又落下新泪。 这女人,太倔强了,她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宁可一个人担下所有的重量。 她令他心折…… 「相思!」他忽 上前,不顾一切 从身后拥抱她。 娇躯瞬间凝成一座石雕。「你做什么?」 他做什么?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只觉得有种深切的渴望,想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他想保护她,想替她擦干眼泪,想温柔 哄她别哭了,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 「你不是说再也不会碰我了吗?」她强装出冷淡的口气,嗓音却发颤。「你现在这样抱我,不怕我以后缠着你不放吗?」 殷樊亚胸口一震,不觉松手。 他想给她所有的一切,可他,给得起吗? 他黯然松开李相思,将她又热又冷的身躯转过来,面对自己。「相思,你需要钱吗?」 她怔住。 「你最近是不是缺钱?」他低声问。有那样一个时时伸手要钱的兄长,她想必穷于应付。「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 「你什么意思?」她尖锐 打断他。「你、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这边……出卖自己的身体?」 他不语。 他的沉默,令李相思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水眸悚然圆睁,又窘又气,绝望的浪潮在方寸之间汹涌。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为什么连你都这么想!我那么廉价吗?我看起来这么下贱吗?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她蓦 伸手掩唇,咽回一声软弱的呜咽。 哥哥、卫襄,还有他——难道她如此不值得怜爱吗?难道她除了这副胴体,就没有值得男人珍惜的 方吗? 「是!我是很缺钱,所以呢?」她愤然低嚷,只觉得恨极了眼前这个男人。「你要买我吗?你打算花多少钱买呢?我——」 「别说了!」他止住她,苍白的脸色显示他的悔意。「相思,是我错了,是我太自以为是,我错了,你别这样,别哭了好吗?」 「我哪有哭?我没有哭!」她焦躁 嘶喊,拒绝承认在颊畔流窜的湿意是泪水。「你出价啊!如果价钱不错,我或许可以考虑!」 「我不会用金钱来买你!」 同样焦躁的咆哮镇住了李相思,她愕然无言,水濛濛的眼倔气 睁着。 殷樊亚一时也无语,怔怔 与她对视。他恨自己的失言引来她更多的眼泪,恨自己让她斑驳的心又添一笔新伤,他惆怅 抬手,掬起那一颗颗美丽的明珠。 「我不会那样侮辱你,相思,你是无价的,你值得一个好男人,好好 爱你,呵护你,珍惜你,没有人可以用钱买你,因为你是……无价之宝。」 她是无价之宝?他怎能说得出这样的谎言?怎能说出如此让人心痛的甜言蜜语? 李相思不可思议 望着殷樊亚,望着他深深纠结着、彷佛和她一般痛楚的眉宇,望着那一双深邃似海、教人无助 只想沉溺的眼眸,她笑了,唇间却尝到一股咸味。 原来男人的温柔可以是一种毒,引诱女人上瘾——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有些女人可以不计名分 跟在一个男人身边,因为真的离不开,断不了痴爱的毒瘾! 「殷樊亚,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好恨你?」她轻轻 问。 他凝视她,微笑是一道抓不住的风。「我也恨我自己。」** 第八章 「你肚子饿了吗?」 痛快 哭过一场后,李相思觉得心情舒畅多了,胸口不再沉郁 打结,她扬起眸,与和她一起坐在 面的男人对视,他唇边淡淡勾着笑,墨眸盛着一潭温柔。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又问,那么温暖的嗓音,好似阳光,烘得她全身暖洋洋的。 她叹息,有些难堪又有些懊恼,颦起眉。「为什么你总把我当成贪吃的小猪,老是问我要不要吃东西?」 「我喜欢看你吃东西。」他拉她起身,扶她在餐桌前坐下。「你吃到美味的食物时,那表情会让人好想把全世界的珍馐都搜刮到你面前来,让你永远能那么开心。」 她怔住,迷惑 看着他满是怜惜的脸,心房一揪。她垂下眸,看一桌精致的料理,忽 有股冲动,想对这男人好好倾诉,说一些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小时候,我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常处在吃不饱的状态。所以只要一有东西吃,我就会吃得很慢很慢,延长享受的时间,让味蕾去记住每一分滋味。」 他震惊 听着她的自白。「你吃不饱?」 「嗯,那时候……家里经济情况不太好。」她委婉 修饰太过丑陋的真相。 他当然没笨到听不出这只是美化的修饰,剑眉一拧,拉了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迫不及待 追问:「后来呢?」 「我妈找到一张新饭票。」 「新饭票?」 「她跟了个叔叔。」她幽幽 解释。 他望着她不肯抬起的容颜,心一扯。「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她涩然摇首。「你根本不晓得家里老是有陌生的叔叔伯伯进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妈她除了跟男人拿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养活自己跟两个孩子,她一生都在依赖男人。」 殷樊亚静静凝视她,慢慢懂得她为何会长成现在这样一个倔强的女人。 「我从小就是看着这样的她长大的,所以我很早以前就发誓,绝不让自己沦落到跟她一样,靠男人来养。」 「你绝对不会当任何男人的情妇。」他沙哑 指出。 「对,我不会。不管是经济上,还是情感上,我都不想依赖任何人。」 「你很坚强。」 她并不坚强,只是不想也不能软弱。李相思自嘲 苦笑。 「你哥哥呢?难道他……从来都不照顾你?」 她哥哥啊…… 唇畔的苦涩更浓。「不是每对兄妹,都像你和你妹感情那么好的,不是每个妹妹,都能拥有一个好哥哥。」 「相思。」殷樊亚心疼 轻唤,探出手指,试图抚去她唇畔那抹苦涩。 她感觉到这动作深蕴的意涵,鼻尖一酸,差点又要哭了。「我哥哥……其实,我很希望可以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一再资助他呢?为何一再满足他贪婪无度的需索?殷樊亚寻思,胸口一阵阵 揪拧。毕竟还是舍不得吧,说到底,还是自己亲哥哥。她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女人…… 「别说这些了。」李相思忽 深吸口气,振作起精神,举箸挑起一块红烧蹄膀,「嗯,这道菜真好吃,虽然凉了,可是……真的好吃。」她按压了下眼角,阻止泪水滑落,抬起头时,已是一张灿烂笑颜。 她又戴上面具了。 殷樊亚不忍 想,却只是回她一道温暖的笑。「要不要请服务生把菜热一热?」 「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她摇头。「对了,你应该也还没吃过晚饭吧?你也吃啊!」 「嗯。」他也拾起筷子,挟了一块蒲烧鳗鱼。「这道也不错。」 「还有这道醉虾,你很爱吃吧?试试看。」她替他剥开虾壳,放他面前的盘子。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他好奇。 「因为我是你的特别助理啊,当然得查明老板的喜好。」 「原来如此,不愧是专业幕僚。」他微笑。「话说回来,我发现这桌上每一道菜刚好都是我爱吃的。」 李相思猛然一震。 是这样吗?美眸迟疑 梭巡过每一道菜,这才发现果然都是他平日爱吃的——难道她下意识里,是期待着与他共享这桌料理吗? 「可能是巧合吧。」他体贴 替她找藉口。 她眨眨眼,迎视他含笑的眸。他该不会也察觉到她的心意了吧? 粉颊霎时窘迫 烘暖,她垂敛羽睫,默默吃饭。 两人吃了晚餐,坐在落 窗边聊天,窗外便是木造阳台,一座露天风吕冒着淡淡的雾气。 「你刚刚泡过温泉?」殷樊亚问。 「嗯。」李相思点头,伸手拢了拢浴袍前襟,方才她一直没机会换回衣裳,此刻面对露天风吕,不觉有些尴尬。 殷樊亚见到她拢衣襟的举动,知道她不自在,礼貌 别开视线。 之前急着安慰她,没太注意她**微露的性感模样,现在认知到了,体内一股热潮不争气 流窜。 唉。他偷偷叹息。现在的感觉很像喝了酒,肌肤发烫,脸颊泛红,但意识偏偏清楚得很,感官也异常敏锐。 「我……去把衣服换回来。」李相思匆匆起身。「我们回去吧!」 他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忽然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很想再多跟她相处,就算只有一晚也好—— 「既然已经订了旅馆,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他冲口而出。 她怔住,僵硬 旋回身。「睡在这里?」 他点头。「反正钱都已经付了。」「可是——」她迟疑 转着眼珠,似是挣扎着该不该开口问:「那你呢?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她希望他留下来。殷樊亚很快便理解李相思说不出口的渴望。她跟他一样,也舍不得这一晚就这样结束,只是她开不了口。 她从来,就是个不懂得撒娇的女人啊! 「我要留下来。」他温文 笑。「不过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做,就在这里陪你。」 什么也不会做吗?李相思眨眨眼,说不清漫过胸臆的,是失望还是放松,但想到他愿意多陪她一会儿,唇角便不由自主勾起一丝甜蜜。 她躲到浴室里,换上旅馆提供的日式浴衣,虽是简单的花样和剪裁,但穿在她身上,仍流露出融合着妩媚与典雅的味道。 殷樊亚赞赏 朝她竖起拇指,她羞涩 抿了抿唇。 「我要了一壶烫清酒,过来喝。」他邀请她坐上落 窗边,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 她啜着清酒,薄醺,看着他在白色衬衫下微微隆起的臂肌,忽然很想知道,靠在一个男人肩上,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可以靠你近一点吗?」她从眼睫下缘,窥视他。 「可以啊。」 她挪了下身子,与他肩碰肩。「这样呢?」 「没问题。」他欢迎得很,只是得瞒着她悄悄跟自己的欲望对抗。 她又喝了点酒,才把螓首歪靠在他肩上,他横出一只臂膀搂住她,让她能靠得更舒服。 李相思慢慢喝酒,两颊的霜红一点一点蔓延至玉颈,再到温润如玉的胸前。 她甜甜 弯着唇,合上眼。 原来枕着一个男人的臂弯,是如此安恬的滋味,原来躺在他的怀抱,会好似在软浪里摇。 睡神拨弄着她逐渐朦胧的意识…… 「相思。」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一道温柔的呼唤。 「嗯?」 「关于你哥哥的事,你别烦恼,我能为你做的不多,至少这一件,我一定会帮你。」 「……嗯。」 她沉入睡乡。 像一场梦。 那夜,她在他怀里,暖暖 睡去,作了个好甜的梦,梦里,是美到不可思议的粉红色。 隔天,她在温泉旅馆的**醒来,他已经不在了。她呆瞪着天花板,若有所失,几乎怀疑前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编织的好梦。 她到公司上班,他依然是总经理,她是总经理特助,两人默契 维持着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谁也没提起那一夜。 后来某天,她忽然接到兄长的电话,告知他已经把两百五十万汇还给她,他说自己中乐透,发了一笔横财,打算到东南亚去闯一闯,还要她放心,以后不会再来烦她了。 就这样?她不敢相信。 一年多来,一直想尽办法跟她要钱,前前后后拿了数百万的哥哥,不但干脆 把钱退还给她,还说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哥哥缠着她要钱的事,她不曾跟任何人透露,只除了殷樊亚。她忍不住怀疑,或许是他替她解决了这烦恼。 她想问他,却又迟疑,因为如果问他这件事,势必要提起那一夜,那梦幻的、被封印的一夜…… 「你怎么了?」 深沉的嗓音在李相思身后响起,她骇得差点洒出杯里的茶,急忙深吸口气,定下心神。 「你吓到我了。」她回眸,白了来访的客人一眼。 「你在发什么呆?」卫襄皱眉。 「我只是在想这新买的茶叶你会不会喜欢而已。」 「什么茶都可以,我无所谓。」卫襄转身回客厅。 李相思端着茶盘跟上,在他面前搁下其中一杯。「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路柏琛的事?」 卫襄眼神一黯,点头。 李相思默然,捧起面前的茶杯,缓缓啜饮。 除了兄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外,这几个礼拜,还有许多事情的发展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在路柏琛衣领内缘留下的唇印,殷恬雨似乎发现了,趁殷樊亚还在开会时找上公司来,与她闲聊,虽然并未说破,但她完全听得出殷恬雨是在警告自己。 殷恬雨竟然猜得出自己的丈夫迷恋的对象是谁。 这点令她感到意外,更意外的是,当她拿出那天在温泉旅馆偷拍的照片,威胁路柏琛一定要离婚,否则要把照片寄给他的政敌时,他最后做的决定竟是召开记者会,当众宣布退选下届立委。 他宁愿退选,也不愿意跟妻子离婚,宁可不要前途,也不愿伤害殷恬雨。 这决定,震撼了李相思。 难道她跟卫襄都想错了,其实路柏琛一直都爱着殷恬雨?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卫襄。」她轻声问对面的男人,后者似乎也深思着同样的问题,眉苇聚拢,眼色忽明忽暗。 许久,他才沙哑 开口:「我也没想到柏深会做这样的决定,我打电话劝过他,他却坚持不肯跟殷恬雨离婚。」 「也就是说,计划失败了吗?」李相思茫茫然 捧着茶杯,喉腔涩涩 梗着什么。」想不到最后,他还是舍不得殷恬雨。」 「那倒不一定。」卫襄沉声分析。「这届立委就快期满了,他不选下一届,等于是退出政坛,就算只是暂时的,说不定也能躲过殷家的政治风暴。」 她想了想,悠悠一叹。」可是还是有风险啊。只要路柏琛一天不跟殷家做完全的切割,到时候选民对殷家的愤怒一定会牵连到他,他以后还想重返政坛,恐怕不容易。」 「确实可能有这样的风险。」卫襄拧眉,不得不用意她的推论。」没想到柏琛会做这样的选择。」 她微微一笑。」这证明他其实很爱殷恬雨。」 「什么?」卫襄楞住。 「有这么值得惊讶吗?」她笑望他怔愕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爱他老婆,他何必这样牺牲自己的前途?」 他惘然不语。 她啜口茶,唇畔笑意更深。」或许这世上还是有童话——樊亚跟我说过,他妹妹是个相信童话的女人,也许路柏琛是为了守护属于她的童话世界吧。」 「殷樊亚跟你说这些?」卫襄观察她漾着浅浅笑意的容颜,顿觉不妙。 「什么时候?」 「我们去慕尼黑出差的时候,那时他带我去参观新天鹅堡——」 「你跟他出游?」卫襄猛然打断她。「你从没提过这件事!」 李相思骇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透露了些许讯息,她下意识 正襟危坐。「那没什么,只是出差时顺道去走走而已。」 卫襄冷哼。「殷樊亚那种工作狂,绝对不可能『顺道』去游玩!」凌厉的眸刃砍向李相思。「相思,你老实跟我说,你跟他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也没有! 只不过是出差时顺便到附近小镇玩了一趟,分享了一个吻,还有在温泉旅馆那晚,她不小心躺在他怀里睡着…… 「我跟他没什么。」她极力否认。 卫襄眯起眼,怀疑 看着她不甚自在的表情。「你该不会爱上殷樊亚了吧?」 她猛烈一震。「我……没有。」 没有才怪!卫襄目光锐利,从她过分端正的坐姿,看到那双紧紧扣住茶杯的手。 她爱上殷樊亚了,事态怎会演变到如此糟糕的 步? 卫襄懊恼 运转思绪,不到半分钟,便做下决定。「你退出!相思,我的计划不需要你了。」 「什么?!」她震惊 瞪他。 「你明天马上递辞呈,离开殷樊亚。」他明快 指示。 她无法接受。「为什么?」 「还问?」他恼怒 横她一眼。「你爱上殷樊亚了!再这么下去,你不但帮不了我,还会被他伤害,我不想在还没毁了殷家人前,反而先葬送了你!」 她爱上殷樊亚?会因他受伤? 「不!」李相思拒绝承认这样的推论。「我不会受伤,我没爱——」 「你想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卫襄冷冽 驳斥。「你别傻了!相思,殷樊亚是什么样的男人?他不可能娶你!他交往的都是些千金小姐,婚姻对他们那种人来说,都只是筹码!」 「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爱情可以多伤人,这傻女孩根本没搞清楚。「你退出!我会给你一笔钱,你之前不是说很想到国外住一阵子吗?我帮你订度假别墅,你马上辞职。」 要她辞职,离开殷樊亚? 李相思心乱如麻,不知怎 ,想到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殷樊亚,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我不走!」她尖声抗议。「我答应过你,要帮忙你实行复仇计划,你需要我!我不辞职,卫襄,你需要我的,我会帮你。」 「你不是想帮我,你只是想找藉口留在殷樊亚身边。」卫襄一字一句都是利刃,剜割她的心。「你告诉自己是为了帮我,但其实不是,你只是想留在他身边,明知道跟他不可能,还是想留下。」 「不是这样的……」 「你听说过谢爱云吧?她爸爸是航运巨子,听说很欣赏殷樊亚,她本人也很迷恋他,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两个可能很快就会宣布婚事。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能眼睁睁 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根别的女人结婚吗?」 他要结婚了,对象是谢爱云。 她期望什么?他当然会结婚,而且一定会娶一个富可敌国的豪门千金。 他要结婚了,要结婚了…… 滚热的心口慢慢 变冷,慢慢 ,凝结成冰。她扬唇,微笑是南极的玫瑰。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 卫襄目光一闪。「那好,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你上次不是告诉我,『弘京科技』最近打算并购一家ic设计公司?你把相关的资料偷出来给我,我就相信你。」卫襄下战帖。 她木然接住。「我知道了。」 路柏琛宣布退选的消息不但在政坛投下震撼弹,也将殷家炸的人仰马翻,大伙儿忙乱之际,殷恬雨竟还雪上加霜,声明要跟丈夫离婚。 「你疯了?恬雨。」殷樊亚不敢相信妹妹的决定。「你不是一直很爱柏琛吗?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因为我很痛苦。」 「痛苦?」 「你了解我的个性,哥,其实我根本不适合当政治家夫人,这些年来,我几乎每天都要参加交际应酬,真的很痛苦,我受不了。」 「可你现在做得很好啊!」殷樊亚安慰妹妹。「你以前确实很不擅长社交,但你现在已经好多了,还能在公开场合发表演讲,不是吗?」 「我不喜欢这样子。」殷恬雨苦恼 咬唇。「哥,我要离婚。」 殷樊亚凝视妹妹苍白的容颜。「那你就坦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就是我刚刚说的啊。」殷恬雨毕竟不擅说谎,垂敛眼睫,逃避兄长深刻的目光。 殷樊亚深吸口气,道出心中的怀疑。「你坦白跟我说,是不是柏琛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不是那样的!」殷恬雨惊吓得嗓音都变了。「跟柏琛无关,是我自己……是我不好。」她坚持将离婚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这傻女孩啊!她明明还是深爱着自己的丈夫。 他叹息。「恬雨……」 「哥,你饶了我吧!」殷恬雨摇他臂膀,像童年时候那样对他撒娇。「算我求你,你不是一向最疼我的吗?求你别再问了,好不好?」 殷樊亚默然。 他可以不问,但事情还是得查清楚,柏琛曾答应过他,会保证恬雨一辈子幸福,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柏琛无法兑现自己的诺言? 他必须查清楚,但问题是,他有勇气去查吗?他有预感,事实的真相恐怕会令他难以承受。 与妹妹深谈过后,连续几天,殷樊亚都处于半恍惚的状态,他甚至无法专心工作,藉口视察业务的名义,飞到各 出差,就是不进台北办公室。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也瞧不起自己如此懦弱,但他真的无法下定决心…… 手机忽 唱出铃声,是一段温柔的音乐,让他想起一个温柔的女人。 殷樊亚微微一笑,接起电话。「海蔷。」 「你回到台湾了吗?」 「刚下飞机,就被你逮到了。」 「这么说,我这通电话打得很及时了?呵呵。」殷海蔷得意 轻笑。「我是要告诉你,恬雨说想到我这边住一阵子,她说叔叔很不谅解她,她待在家里会很尴尬。」 「嗯,她搬到你那里住,我也比较放心,那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了。」 「我会的。」殷海蔷柔声应允,顿了顿。「你听起来似乎心情很不好?」 不愧是他最聪慧的堂姊,就连在电话里,他也无所遁形。殷樊亚自嘲 勾唇。 「怎么了?」殷海蔷关怀 问。「你担心恬雨吗?还是又被叔叔逼婚了?」 最后那句,玩笑意味浓厚,却恰恰点破了殷樊亚其中一桩心事,他苦笑。「我爸说恬雨跟柏琛闹离婚是家门不幸,要我快点办桩喜事来给殷家冲冲喜。」 「真美说叔叔真的要逼你结婚了?」 「嗯,而且他已经有看中的儿媳妇了——你听说过谢爱云吧?」 「叔叔要你娶谢爱云?那你答应了吗?」 「我嘛……」殷樊亚握着手机,站在机场入境大厅,出神 看人来人往,良久,才沙哑扬声。「我在想,如果我违背我爸的心意,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殷海蔷轻抽口气。「樊亚,不会吧?难道你——」 「你说得很对,海蔷。」他悠悠 证实她的猜测。「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绝对守不住理智的。」 殷海蔷静默半晌。「你爱上李相思了?」 「好像是吧。」所以,才不晓得该何去何从。他无奈 环顾大厅。 「你打算拒绝跟谢爱云的婚事吗?」殷海蔷问。 他没正面回答。「相思说过,她绝不做任何男人的情妇,我要得到她,只有娶她为妻。」 「叔叔不可能答应你娶她的。」 「我知道。」 「那你怎么办?」殷海蔷认真 替他忧虑起来。「你如果真的跟相思交往,叔叔会气疯,到时你们父子关系说不定还会决裂。」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 殷樊亚漠然寻思。「所以我才在算,我到底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算清楚了吗?」 算不清楚的,该如何衡量利弊得失,他仿佛早已失去了主张,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面临解不开的难题 「在做最后决定以前,有件事我得先弄明白。」 「什么事?」 促使他最疼爱的妹妹坚持提出离婚的真相。 殷樊亚蹙凛眉宇,忽然心痛 领悟,无论那真相有多不堪,他都只能勇敢 揭破。 他切断与殷海蔷的连线,改拨另一个号码。 对方很快就接起。「喂,是哥吗?你回台湾啦?」 「嗯,我回来了。」他语气平静。「恬雨,我问你,柏琛是不是有一辆深蓝色宾士,车号尾数是7?」 「他是有辆深蓝色的宾士,车号嘛,我想想……对,尾数是7没错。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我刚刚在机场外好像看见他开这辆车,想确定自己有没认错人而已。」他随口编理由。 「柏琛去机场干吗?」殷恬雨信以为真,迳自疑惑着。 殷樊亚不语,凝立原 ,僵硬的身躯如一尊冰雕,在风雪中更显凄寒。 「恬雨。」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抱歉,哥……对不起你。」 他挂电话,踏出机场大厅,深沉的夜色如猛兽,尖嘴利牙,一下便吞没了他。 他在夜色里挣扎,终于,做了决定——** 第九章 李相思站在办公室里。 窗外,夜色深浓,勾在天边的弦月像一只弧度优美的鞋,或许,便是她在慕尼黑丢落的那一只。 她伸出手指,在窗上慢慢勾勒着那曼妙的月鞋。 她该行动了,殷樊亚已经连续几天没进办公室,她若不利用这机会偷出卫襄要的机密资料,就是笨蛋。 她早该行动了。 但不知怎 ,她迟迟下不了手,就连只是打开他桌上的电脑,指尖都强烈颤栗。 李相思停下画月的手,怔怔望着。 这手,曾经为了拿回殷樊亚要送给妹妹的咕咕钟,扭伤了,是否从那时起,伤口便一直不曾痊愈,所以才会颤抖 没法打开他的电脑? 可她……必须打开。 就算这伤多深、多重,就算未来还要一再 受伤,她也绝不能却步。 她必须做,如果做不到,她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他身边,她当然不是因为爱他才留下的,是为了完成对卫襄的承诺。 她一定得做。 李相思深吸口气,推开那扇与殷樊亚办公室相连的门,来到他办公桌前。 他办公桌的抽屉都上了锁,她用万能钥匙打开,藉着迷你手电筒的灯光,——检阅内部文件。如她所料,并没有关于收购案的机密资料。 她坐在他座椅上,拿方才描摹月形的手指,按下电脑开关—— 你爱上他了。 开机时硬碟运作的声响,听在她耳里,却像是卫襄对她毫不客气的逼问。 不,她不爱他。 你爱上他了! 她不爱不爱不爱! 李相思脸色刷白,惊惧 瞪着逐渐亮起的电脑萤幕。 她怎么可能爱他?她很早以前就立誓不爱任何人! 她不能爱他,不能将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太危险了,妈妈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她爱上有妇之夫,不计名分跟随对方,最后只落得惨遭抛弃的下场。 相思,她的名字便是诅咒,是烙在她身上永远都褪不去的血印,她应该谨记教训。 她不爱任何人,她要窃取那些机密资料,她必须那么做,一定要做…… 李相思缓慢 将双手摆在键盘上。 殷樊亚的电脑需要密码才能登入,她曾经几次用眼角余光瞥见他按下八位字母——她闭上眸,用心回想他敲打键盘的顺序与方位,五分钟之内模拟了数十组密码,终于破解成功。 进去了。 她瞪着萤幕,完全感受不到丝毫冒险的喜悦,从前每当她成功窃取某家公司的机密,她总是兴奋得胸口发热,但如今,那里只有一片冰凉的死寂。 她按滑鼠,点选相关的档案,传输到事先备好的随身碟。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散乱的足音。 她心神一凛。 怎么回事?有人来了?是回来加班吗?现在已是深夜了啊! 资料传输完毕,她迅速抽出随身碟,关电脑,将方才打开的抽屉重新锁上。 只是这么短短几秒,脚步声已来到门外,有人推开门。 来不及了!李相思目测距离,放弃躲回自己办公室,娇躯一溜,缩进办公桌下。 来人是殷樊亚。他打开灯,将某样东西重重抛向沙发,然后自己也往那里沉落。 李相思竖起耳朵倾听,鼻尖隐约嗅到一股酒味。 他喝过酒了吗?为什么? 她胡乱 想着,忽又听见一声火柴擦燃的细响,送来淡淡的烟味。 他也抽烟? 她怔住,跟在他身边这几个月,她从不曾见过他抽烟,也没任何迹象显示他会,但原来他跟她一样,偶尔也会抽烟。 李相思紧握双手,努力消化着这意外获得的资讯——她对殷樊亚的认识,还太少太少,少到她又是惶恐,又是感伤。 好想,好想再多了解他一些…… 他缓缓 吞云吐雾,正当她以为,他或许就要这样抽到 老天荒时,室内陡 响起一道破空的声音,然后,是玻璃撞破的碎响。 她胸口一震。 他在做什么?丢玻璃杯吗? 满腔疑虑尚未理出头绪,便又听见他掷出另一只玻璃杯。 这回,比上次还用力,更带着某种难以倾吐的怨怒。 她震惊 几乎无法保持静默——他是怎么了?她从不曾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一向是冷静的,不是吗?总是那么气定神闲,彷佛天塌下来也可以一笑置之。 可现在……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李相思咬紧牙关,压抑着过分剧烈的心跳。 他开始槌墙,一下,又一下,每一记都是雷神劈下来的怒槌,狠狠 ,撞在她心上。 他疯了!她绝望 想,他要槌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他的手会受伤的,会流血的,他疯了,真的疯了! 一声软弱的呜咽威胁要叛逃,她连忙捂住唇,硬生生 阻止。 而他还继续槌墙,槌着,却不叫不喊,不以任何嘶吼咆哮宣泄怒气,唯有逐渐粗重的呼吸,伴随着咚咚声响,敲痛她的心。 她不觉用双手捂住耳朵。 拜托!停止吧,快停吧!她受不了了,无法忍受这种沉默的、却足以震聋人心的发泄…… 但他仍不停止,她颓然垂落双手,无神 睁着眼,瞪着隔开她与他的办公桌木板。 如果他不停止,她就出去。 如果他坚持这样伤害自己,她就让他愤怒的矛头转向她。 如果他濒临疯狂,她就陪他一起。 她知道,这一出去,她间谍的身分就会暴露,他很聪明,一定能马上猜出她这种时候在他办公室做什么。 所有真相都会大白,所有谎言都瞒不住。 所有秘密最后也许都会成为心碎的线索—— 「樊亚,是我。」 「樊亚,是我。」 苍白的灯光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幽幽 从办公桌底下飘出来,盈盈落在他身前,脸色比灯光还白,如雪一般清冷。 殷樊亚注视着她。 抽去半截的烟还在指间灼烫,微微淤青的指节发痛着,酸涩的眸泛着几条忧郁的血丝。 他看着她,喉腔抽搐着,好不容易挤出沙哑的言语。「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猜不出来吗?」毫无起伏的声调听起来像机器人。「我来偷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她将随身碟递给他。「这里有『弘京』最近打算收购那家ic设计公司的机密资料。」 他接过,用发痛的手紧紧锁在掌心,幽眸仍凝定在李相思身上。 「我是商业间谍。」她开始自白。「我来『弘京』应征是有目的的,有人指示我来接近你,赢得你的信任,伺机窃取商业机密。」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我不能透露雇主是谁,我们这一行也有规矩。」李相思面无表情。「还有那天在温泉旅馆,其实我的确是跟一个男人约了,那人……是路柏琛。」她顿了顿,等待殷樊亚的反应,后者却保持深沉的静默,她咬了下牙,强迫自己把一切和盘托出。「我的雇主托我留下路柏琛外遇的证据,威胁他离婚,所以我就约了他,故意**他,利用针孔摄影机拍下照片。」 殷樊亚不语,幽黑的眼潭如千年古井,看不出一丝波动。 李相思闭了闭眸,忽然能体会到古代嫔妃投井自尽的心情,那是一种永远找不到出路的绝望。 她自嘲 牵唇。「你们上床了?」千年之后,有个声音从井底传来。 「没有。」她痛楚 告白。「我们……只是一个吻而已。」 「一个吻?」他声调怪异。 她咬紧牙关。「我需要证据。」 「到底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 「我刚说了,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去你的规矩!」 殷樊亚忽然爆出的粗口震撼了她,她惶然一颤,他则是紧盯着她,更走近她一步,伟岸的身躯几乎与她密合相贴。 大掌,威胁似 搭上她后颈。「告诉我那人是谁。」 她浑身紧绷,汗毛竖立。「那人……曾经救过我,是我的恩人。」无论如何她绝不招出卫襄的名字,这是她欠他的。 「恩人?」殷樊亚嘲讽 轻嗤一声,搭住她后颈的手掌缓缓收拢,男性雄浑的力道似乎很轻易便能折断她纤细的颈子。 李相思垂敛眸,不避不闪。这是惩罚吧?她欺骗他,勾引他妹婿,害他妹妹婚姻破裂,他会对她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当然,就算当场掐死她也不奇怪。 她不打算反抗,所有的罪她都承担,所有的罚她都领受,所有的爱与恨对她而言都是一种幸福…… 「相思,这是惩罚。」他哑声低语,她静静流泪。 他松了手劲,冰凉的唇叠印她同样冰凉的唇,温热的舌缠绕她同样温热的舌,他尝着她的滋味,正如同她也饥渴 吞咽着他一样。 这是他给她的罚,却是一个太甜蜜的罚,她不能相信,以为自己是在作梦,她不敢奢望这梦能天长 久,只要有一分钟,就足够她一生回味。 他慢慢 抽离唇,她却还恍惚 沉浸在梦幻的余韵里,一时不能回神。 他用拇指,轻轻 、也霸道 揉过她柔软的**。「这样,柏琛留下的痕迹,就算抹去了吧?」 李相思倏然睁眸。 映入眼瞳的,是一张太过清爽的脸孔,浮着淡淡笑意。 她顿时迷惘。是她看错了吗?他怎么可能笑?他应该是恨不得想杀了她啊!为何还能笑得如此温煦? 为何她会觉得自己理应冻结成冰的心房在阳光下,暖暖 融开一角希望—— 「樊亚,我知道你要结婚了,是谢爱云,对吧?」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静静望着她。 她在绝望与希望的两岸摆荡,终于,还是痛下决心。 「我输了。」她涩涩 表白,唇畔,开起一朵奇异的微笑。 他讶然凝视她。 「我承认自己不想离开你。」她笑着将所有女性的尊严与骄傲都捧在掌心,献给他。「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就算只能做 下情人也好,我愿意。」 爱情决胜的一刻,她选择认输,承认自己的软弱,承认自己已爱到回不了头。 他震惊不已。「你不是说你不做男人的情妇?」 「是你就没关系。」她幽然应许。「以前我妈曾死心塌 爱过一个男人,那人是我的亲生父亲,他已经结婚了,所以我妈只能当他的情妇。她每天每天都像朵枯萎的花,只等着那人来滋润。她常常等不到他,等不到他的时候,她就会抱着我,喊我的名字——」 相思。 她顿了顿,自嘲 坦承。「我以前很讨厌这个名字。」 殷樊亚默默 抚按她湿润的脸颊。 「后来,那个男人带着全家移民了,把我妈跟两个孩子丢在台湾,我妈整个人崩溃了,索性作践起自己,跟不同的男人。我从小就是看着那样的妈妈长大的,所以我发誓,我绝不让自己沦落到像她一样。」 「……为什么你现在会愿意?」 「因为我不想离开你,因为这些日子跟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我一生所能得到的最美好的东西……或许也是唯一的美好,我真的不想断了和你的羁绊,就算这羁绊,是一种甜蜜的痛楚。」 她抬起头,在泪眼迷蒙中剖白真心。「樊亚,我现在才知道,陷在爱里的女人都是很傻的,也都很坚强,明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会往前走。我知道自己会掉下去,会受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走走看,只要还能抓到你一点点温存,我就想去抓。」 就算会摔得遍体鳞伤也无所谓。 殷樊亚胸口揪紧,深刻 体会到她对自己是多么一往情深,她是奋不顾身了,此去是炼狱,是天堂,她根本不在乎,只要是和他一起。 「傻瓜!」他心疼 拥紧她,泪水在眼眶泛滥。「你会痛的,会痛的!」 「对,我会很痛。」她哽咽一声,回抱他,脸颊熨贴他心跳剧烈的胸膛。「可只要跟你在一起,只要你还愿意对我温柔,就算是痛,对我来说也是幸福。」 「这种虚假的幸福,你也要吗?」他难抑心痛。 「我要,而且我一点也不觉得它虚假。你对我的温柔不是假的,我感觉得出来,当你抱着我的时候,是真心疼爱着我的。」 「如果我跟你的亲生父亲一样走了,那你该怎么办?」 「就算有那一天,至少我也是个习经被宠过疼过呵护过的李相思,我会多了很多温暖的回忆,可以慢慢 回味。」清丽的脸蛋从他怀中扬起,如幽谷一朵悄然绽放的玫瑰。「樊亚,你知道吗?我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过去,我一直都是向前走,不往后看,但能够往后看,其实是一种幸福,我会很高兴,自己曾经亲眼见证过幸福——」 「不要说了!」 他不忍心再听了。这孤单的、寂寞的、从来不曾好好被爱过疼过娇宠过的女人,她是如此坚强,又如此柔弱,她不需要人保护,但他……好想保护她啊!好想将她纳入自己羽翼之下,就算是世界末日,天崩 塌,他也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说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她一生所能得到的最美好的东西——那么他就全给她,所有她需要的、她认为美好的一切,所有能令她真心微笑的,他都给! 「你可以原谅我吗?」她竟还惶恐 问着他。「能不能让我留在你身边?」 「傻瓜,傻女孩,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让你走!」他焦急得只想掏心掏肺,向她证明自己。「你以为只有你舍不得离开我吗?我也舍不得你啊!」 他稍稍与她分开,灼热的眼直视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接近我,怀有某种目的,我也调查过你的背景,知道你高中辍学后就不知所踪,我猜想你可能在哪里接受严密的训练。你智慧与美貌兼具,很适合被栽培为商业间谍——这就是你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还有那么多钱应付你那个无赖哥哥的原因吧。」 她惘然。 「原来你都知道了。」原来一切早在这男人掌握当中。「那你故意把隔壁改装成我的办公室,就是为了试探我吧?」 「嗯。」殷樊亚点头。「柏琛跟你在温泉旅馆见面的事,我也约略猜到了,那天我见到一个很像他的男人,虽然当时我不想相信是他,但后来跟恬雨求证,我不得不相信。」他顿了顿,嘴角牵起苦笑。「你以为我这几天为什么不敢进办公室?相思,我怕见到你,怕确定你就是那个害我妹妹婚姻破裂的人。」 她黯然。「对不起,我这样伤害你妹妹,你恨我吗?」 「我没法恨你。」他温柔 拨拢她凌乱的发绺。「这些日子我一直犹豫不决,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好,但当我发现就连恬雨受伤,就连你跟柏琛可能上过床,都不能让我下定决心对你放手,我就知道自己完了,这辈子我是永远不会让你离开了。」 她身子一颤,不敢相信他的表白。「你的意思是答应我做你的情妇?」 暖融融的眼神看住她。「你不是做情妇的料,我也不让你受那种委屈。」他低下头,与她前额相贴。「相思,你是我唯一的恋人,也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 深情的许诺,是李相思所能想像,最动听的情话。 她脑子晕眩,胸臆拧着、痛着、甜蜜着。「可你要跟谢爱云结婚了……」 「那只是我爸他们一厢情愿而已,我会拒绝这桩婚事。」 「你真的要拒绝婚事?」 「我会拒绝。」殷樊亚很坚定。「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李相思颤然无语。 原来不只愤怒会让人失声,当天下最极致、最甜美的幸福袭来时,一个人也会忘了所有的语言。 她想不出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星泪无声 在眼底坠落,换来她永远不敢奢求的愿望。 他轻轻叹息,将她每一个说不出口的愿望都吻进唇里,用心珍藏。 「记得吗?这只高跟鞋。」 ** 拥过、吻过、**过,殷樊亚开车将李相思载回自己住处。 他说,他们的第一次不该在办公室,于是强压下一腔熊熊燃烧的欲望,忍着将她带回家,抱她坐上床沿。 他半蹲下身,以骑士之姿,献上一只红色高跟鞋。 那不就是她在慕尼黑遗落的那一只吗?李相思愕然睁大眼。「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说呢?」他轻轻一笑,捧起她玉润的裸足,将那弧度优美的曲线细细 收进温润剔透的鞋里,然后抬起头,灼亮的眸直视她。 她屏住呼吸,招架不住那样的热情,粉颊飞上朵朵羞红的霞云,就连教他圈在掌里的足踝,也性感 发烫。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把鞋给踢掉了,我帮你捡起来的时候,忽然很想偷偷藏起一只。」他微笑回忆起那天,俊颊也赧然热直。「所以离开你房间时,我就顺便带走了。」 「你好……变态。」她娇羞得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笑直这么啐他。 「你怕吗?我可爱的灰姑娘。」他似笑非笑,掌心顺着她纤细的脚踝往上轻抚,穿进裙摆,暧昧 憩息在她大腿。 她感觉那里的肌肤正在烧焦。「我才……不怕。」水眸敛下,不敢让他看见她充满渴望的眼神。 殷樊亚抬起手,拨弄她丰润艳美的**。「我从第一天见到你,就一直想这么做了。」说着,他站起身,将她推倒在床。 她毫不抗拒,羽睫轻颤着,红透的脸蛋像煞一尊可爱的洋娃娃。 他心动 汪视着她,以最深情的眼,温柔 雕塑她,他俯下身,以一种近乎折磨的缓慢速度接近她。 「相思,我要招认,其实我刚刚早就知道你躲在办公桌底下了。」 「我知道。」她浅浅弯唇,早猜到是如此。「你是故意用那种方式逼我出来的吧?」 「算是吧。」他轻咬着她白嫩的耳珠。「因为我不甘心。」 「不甘心?」 「因为我已经决定无条件对你让步了,只是在爱情的战场上居然一败涂 ,有点不甘心,所以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而已。」他坦承自己的心思。「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是你自己主动说出真相。」 「如果我还是不肯说出来,你会怎么做?」她哑声问,玉手解他衬衫钮扣。 「我也不确定。」他任她卸下自己的衣衫。「也许继续假装不知道吧。」 「继续假装?」她愕然凝住动作。「难道你不跟我摊牌?」 他啄吻一下她的唇。「我不确定跟你摊牌以后,你会怎么做。」 「什么意思?」她不懂。 他伤脑筋似 蹙了蹙眉角,彷佛对自己必须如此坦白 揭开自己最软弱的部分,很无奈。 「我怕你就此消失,不见人影。」 她讶异不已。「你也会怕?」 「我当然怕。」清澄的眼神毫不掩饰。 「所以你还是会拒绝跟谢爱云的婚事?」 「是。」 「你还是会……决定跟我在一起?」 「嗯。」 「你怎么能这么做?」她因他的执着而心跳狂野。「你明知道我在骗你……」 「你没有骗我。」他用一个悠长的吻,泯消她的自责。「我知道你爱我。你还是出来了,不是吗?我就知道你会心疼我。」 她怔望他。 瞧他眼眸星亮,笑意辉闪,一副多么骄傲又多么得意的模样,简直像个庆贺自己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 他真的是个孩子,这男人,毫不吝惜在自己面前展露孩子气的一面。 李相思甜甜 笑了。她知道,这代表殷樊亚对她的爱意与信任,男人只有在恋人面前才会撒娇。 「你真是的!」她娇嗔。「居然为了逼我伤害你自己,瞧你的手,都淤青了。」 「能够换到你跟我告白,值得。」那一点点痛,不算什么。 她白他一眼,捉住他的手,不忍 在那一个个受伤的指节轻轻舔着。 他觉得好痒,手痒,心更痒,她母性的慈爱是一根最柔软的羽毛,搔弄他的心。 他难耐 **一声。 「相思,够了。」他沙哑 阻止她,低下头,将她淘气的舌尖,接收到自己唇里。 他不想显得过于急切,霸道不是他的作风,他是温文贵公子,冷静的骑士。 但面对她,他无法把持理性,很想温柔体贴 **她,但一碰到她,便似烈火燎原,不受控制 肆意蔓延。 实在太没品了。 当他在她细嫩的玉颈种下点点吻痕,当他不满足 吞吮着她玫瑰色的**,当他强悍 以一只大掌攫住她柔软的**,放任自己的欲望没入…… 他对自己的表现,真的很失望。 但她似乎并不以为意,热烈 迎合他,她完全敞开自己,以一种毁灭性的姿态,肆意绽放。 她是一朵野玫瑰,而他,不介意为了吻她而流血。 所以燃烧吧,毁灭吧,沉沦吧!在爱里,在欲里,在一波波湿润的**里,占有彼此,感觉彼此。 爱吧,去爱吧!狠狠 、奋不顾身 ,像飞蛾扑火—— 爱吧!** 第十章 凉风习习,舞动窗边一匹帘幔,阳光趁缝隙溜进,暖照着茶几上一只红色高跟鞋。 李相思睁着眼,无言 凝视着睡在身边的男人,他俊美的容颜是如此毫无防备,教她好想偷偷 侵犯。 彷佛察觉到她邪恶的动机,他蓦 掀开眼帘,两束温煦的目光,烘热了她全身肌肤。 「嗨。」她打招呼。 他微笑,大手很自然 抚上她脸缘,亲昵 勾勒每一道曲线。 「天亮了耶。」她轻轻提醒他。 他还是不说话,掌心顺着她玉颈滑下,烫着她柔软的**。 她脸颊发烧。「要起床吗?」 他摇头。 「可是要上班啊。」 他低笑一声,翻过身,由上而下俯望她。「你想去吗?」 她被他箝制住,心韵怦然,气息微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想吧?」他替她回答,啄一下她的唇。「我也是。」 「可是如果我们两个都不进办公室……」 「一天而已,『弘京科技』不会因此倒闭的。」他漫不在乎。 她噗哧一笑。「你这个总经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责任感了?」 「我现在才知道,谈恋爱确实会使人想放掉一切,只想赖在彼此身边。」他笑道,大手悠哉 在娇躯上四处纵火。 她难耐 抽气,纤足不自觉摩挲他的腿。「你的意思是,我们今天就这样一整天腻在一起?」 「不好吗?」擒住她的眼,明显浮着浓浓情欲。「相思。」 他轻唤着她的名,声嗓沙哑,却又饱满,蕴着股说不出的宠爱意味。 她听着,芳心甜蜜 融成一团。「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那我就常常叫。相思,相思,相思……」海潮般的呼唤,一声声,封进螺旋状的耳壳里,每一声,在千年以后,都将成为古老的传说。 她拉下他的唇,热情 吻住,将所有的爱与思念都倾吐在他嘴里。 爱火又燃烧,两具**的身躯再度纠结,在温柔的晨光里,忘我 缠绵—— 赖了一早上,过中午时分,两人才不甘不愿 下床。殷樊亚用微波炉热了几道速食餐点,煮了咖啡,拉着李相思窝在客厅沙发上享用。 「你真的打算向董事长拒绝婚事吗?」李相思问,舀一匙焗烤饭,喂进殷樊亚嘴里。 「嗯。」他点头,也反喂她一口咖哩牛肉。 「他会很生气吧?会不会威胁要解除你总经理的职务?」 他微笑,伸手抚平她颦拢的眉宇。﹁「是董事会任命的,他要开除我也得先经过董事会通过,而且我现在也是董事会的一员,又没犯什么错,暂时要保住总经理这职位应该不难。」 「只是暂时吗?」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会让他没空想对付我的事。」他看出她的忧虑,安慰她。 「怎么做?」 他没立刻回答,起身进房,翻出一片光碟,然后重新坐回沙发,将她揽在怀里。 「就是这个。」他秀了秀光碟。 「这是什么?」她不解。 「是殷家所有最丑陋不堪的秘密。」他低语,深邃的眸盯着光碟,良久,悠悠一叹。 「相思,你昨晚说,你以前只能往前看,不往后看,我跟你有点像,眼睛也永远只看着一个方向,不过我是往上——自从我妈去世后,我想的只是怎么爬到权力的高峰,怎么样得到更多的筹码。」 「你妈不在了?」她一愣。「可董事长夫人……」不是明明活着吗? 「她不是我亲生母亲。我跟恬雨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上吊自杀了。」 「她……自杀?」这意外的消息震惊了李相思,她怔仲 望着殷樊亚。 后者神情阴暗。「她是被我爸逼死的。」 他幽幽 说,将所有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心事都摊给她看。他告诉她,他的母亲因为出身贫贱,虽然凭着绝色容姿让他父亲娶进门,却被殷家上下瞧不起,备受煎熬,不但罹患忧郁症,还遭人诬赖红杏出墙,最后只能以自杀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时候我年纪很小,对这些事还很懵懂,后来读了我妈留下的日记,才知道她受了那么多委屈,而最可恨的是,我爸身为她的丈夫,不但不保护她,甚至是迫害她最深的人。」 说到这儿,殷樊亚停下来,脸部线条紧绷着,眼色明灭不定。 李相思知道他情绪激动,轻轻握住他的手,他感觉到了,反扣住她温暖的柔荑,十指紧紧交缠。 「如果他不信任我妈,不想保护她,大可不必把她娶进殷家门。既然让她进门了,却又放任亲戚跟下人糟蹋她,我实在无法原谅!」他恨恨 深吸一口气。 「我爸一直希望我从政,继承他的政治势力,从我上中学开始,他便有计划 栽培我,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慢慢知道,表面风光的殷家,台面下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暗盘交易、利益输送,只要有机会,我都会想办法把那些见不得光的证据留下来。」 她一震,懂了。「就是这片光碟吗?」 「对,这片光碟里都是我爸跟我伯父他们政商勾结的证据,关税、收贿、对自家银行超贷以及不正当的关系人交易……所有肮脏的秘密,都在这里头了。」他语气嘲讽,却仍掩不住一丝忧伤。 不管他有多怨恨自己的父亲,毕竟彼此有血缘关系,要鼓起勇气摧毁对方,并不容易。 她不忍 望他。「你坚持不从政,就是不希望跟长辈们同流合污吗?」 他闭了闭眸。「我很早就立誓,有一天一定要揭发这一切。」 「你觉得现在就是时候了吗?」 「我爸那人疑心病重,他知道我对我妈的死心里一直有疙瘩,并不是完全信任我,如果我拒绝谢爱云的婚事,又让他查出我们俩的事,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你不用担心我,我能保护自己。」她向他保证,并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他原本的计划。 他明白她的用心,微笑 亲了亲她鼻尖。「我知道你可以,但我不能冒一丝风险,不管是你的身体或你的心灵,我都不要你再受伤。」 「樊亚……」她感动得无法言语。 「我本来也想再多等几年,等我手上握有更多的筹码,更有能力保护『弘京科技』的时候,再来摊牌,但现在……」他微微揪眉。「与其让我爸先一步把我踢出『弘京』,不如由我这边先发动。」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李相思自责 咬唇。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不必提前跟自己的父亲全面决裂。 「别这么说。」他安慰 捏捏她手心。「其实现在摊牌也好,刚好柏琛决定退出政坛,我本来一直担心他受我爸影响,会跟着做一些不干不净的事,我不想这把火烧到他身上,要是他也受牵连,恬雨一定会很伤心。」 「可是『弘京科技』怎么办?如果检调单位开始介入调查,『弘京集团』旗下的企业一定都会被卷入,就算『弘京科技』一直都干干净净,也不能幸免,我担心公司股票会狂跌,银行也会抽银根。」 「这个我也想过了,到时肯定免不了面临一波财务风暴。」殷樊亚沉吟。之前他曾想过,利用妻子娘家的势力帮助「弘京科技」度过财务危机,但现在他既然决定不娶豪门千金,这条保命路等于断了。 「我想,有一个人应该能帮你稳住『弘京科技』。」李相思忽然说。 他愣了愣。「谁?」 「他在一家国际性投资集团工作,很受高层信任,他手上可以动用的资金……有数十亿美金吧。」 这么厉害?到底是何方神圣?殷樊亚念头一转,立时猜到。「该不会就是你那个『恩人』吧?」 李相思默默点头。 殷樊亚眯起眼。提到她那个恩人,他就不免有气,虽说他相信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但一想到对方有能耐号令他最爱的女人,他还是很介意。 彷佛看透他的不愉,李相思主动解释。「我十六岁那年,我哥哥欠下大笔高利债,他还不起,便把我卖到风化场所抵债,我逃了出来,昏倒在暗巷里,是他救了我。」 「有这回事?」殷樊亚又是震惊,又是心疼,没想到偎在怀中的这个女人曾吃过的苦远超过自己想像,他不觉更圈紧她,恨当时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不是自己。 「看来,我真的该好好谢谢你那个恩人。」他哑声感叹。 李相思淡淡弯唇。「他其实人还不坏。」 「那他为什么派你来我身边呢?又为什么要逼柏琛跟恬雨离婚?是针对『弘京』还是针对殷家?」 「是殷家。」 「是殷家政坛上的敌人吗?」 「不是。」 「不是单纯的商业竞争,也不是政敌,那他是为了报复喽?」殷樊亚若有所思 揉着下颔,很快便切中要点。「他恨我们,为什么?」 「他其实并不恨所有的殷家人,我想他甚至很欣赏你,只是……」 「他到底是谁?」 「原来是你,卫襄。」 殷樊亚深思 打量眼前的男人。虽然早从李相思口中得知「恩人」的真实身分,但当真正见到面时,他仍是百感交集。 「好久不见了,樊亚。」卫襄淡淡颔首,邀请他进日式包厢坐下。 殷樊亚坐上榻榻米,女服务生为他斟了一杯清酒,才悄然退下,拉上纸门。 卫襄率先举起酒杯示意,他也跟着端起,两个男人干了一杯,算是正式打过招呼。 「听相思说,你是为了整倒殷家而来?」殷樊亚开门见山。 卫襄也很爽快。「我是有这个打算。」他顿了顿,嘴角怪异一扬。「本来是想把相思埋在你身边当暗桩,没想到她反而倒戈向你那一边了。」 殷樊亚悠然一笑。 「你对她是认真的吧?」卫襄锐利 直视他,似是想看透他的真心。「如果打算利用相思反过来对付我,劝你少白费力气。」 「怎么?你也会为一颗棋子担心吗?」殷樊亚似笑非笑。 卫襄不悦 拧眉。「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殷樊亚淡淡牵唇,这两个字令他对面前的男人陡增几分好感。」你不用担心她,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从今以后,我会保护她。」 「说得好像她是你所有物似的。」卫襄嘲讽。 「她的确是『我的』。」殷樊亚挑战 回应。「所以麻烦你这位『恩人』,以后请不要随便打她的主意。」 卫襄冷嗤一声,彷佛很不屑这种宣示主权的声明。 殷樊亚也不在乎他是否很鄙夷,好整以暇 喝了一口酒,然后直接切入正题。「事情的原委相思应该都跟你说了,既然我们目标相同,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卫襄不置可否。「我知道政坛上早就有人想对付殷家了,如果能拿到你手上那些资料,他们一定很高兴。问题是你这个殷家人,真的狠得下心大义灭亲吗?」 「你不相信吗?」 「我确实有些怀疑。」 「难道你要我先把光碟资料交出来给你吗?」 「你愿意吗?」 「当然不行。」殷樊亚冷冷﹂笑。「在没有确保『弘京科技』安全无虞前,我不会笨到交出资料,贵投资集团的资金一定得先进来。」 「这样事情就有点难办了,我也不能确定你最后会不会反咬我一口。」卫襄故作沉吟。「要谈合作可以,不过你们殷家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跟我谈。」 殷樊亚目光一闪。「你是说海蔷吗?」 卫襄沈默。 不否认也就是承认了。殷樊亚轻声一笑。「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海蔷!」 卫襄神情一凛。 「海蔷嘛,你要我安排你跟她见面也可以,只不过……」殷樊亚停顿,故意吊他胃口。 「只不过怎样?」 「有件事我想先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海蔷她……失去了部分记忆。」 「什么?!」卫襄震惊,脸色一下刷白,藏在桌下的拳头狠狠掐紧。「你是说她忘了我吗?」 「她知道你。」殷樊亚慢条斯理。「但关于你的事,她到底记得多少,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你不是说我们殷家唯一有资格跟你谈的人,只有海蔷吗?那你就直接去问她吧。」殷樊亚好玩 逗着濒临发飙的猛兽。 卫襄咬牙,强抑住翻桌的冲动。 「我先警告你,海蔷对我也很重要,我很喜欢她,所以你最好别伤害她。」 不过看样子可能不会吧?殷樊亚闲闲 想,起身。「我会尽快安排你们俩见面。」 他拉开纸门,在离去前,忽然想到什么,回身抛话。「关于相思的事,谢谢你了,神仙教母。」谢谢你将她送到我身边。 「什么神仙教母?」卫襄粗声问,完全状况外。 他只是笑着,扬长而去。 「卫襄肯定被你气得半死。」 隔天在办公室,李相思听罢殷樊亚转述两个男人见面时的对话,忍不住笑开一朵唇花。 「他那人脾气也很别扭的,殷海蔷尤其是他的逆鳞,谁都碰不得的。」 「谁教他先碰了我的『逆鳞』!」殷樊亚俊唇半勾,湛眸意有所指 凝定李相思。 她知道,他指的是自己。 「你到现在还为他叫我去勾引柏琛的事不高兴啊?」 「当然!」殷樊亚一展臂膀,将李相思揽到自己大腿上,和自己共坐一张椅子。「为了救他的好朋友远离政治风暴,居然把你送过去当点心,你要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只是一个吻而已。」 一个吻也够教他吃味了。殷樊亚撇撇嘴,握住佳人玉手,在掌心里呵护。「万一柏琛那小子抵挡不住你的魅力,硬拉你上床怎么办?」 「我早想过了,要是他真敢怎么样,我会给他一记过肩摔。」李相思一顿,笑意自眉眼褪去。「不过事实证明,他还是很爱你妹妹的,就算我怎么**他,他还是记得不能对不起她……其实是我不好,一开始我就不该戏弄他的。」她幽幽叹息,水眸迷离。「我也搞不懂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知道为什么。」殷樊亚捧起她脸蛋,温暖的眼直望进她灵魂深处。「你为恬雨不值,你以为她爱上一个根本只是想利用她的男人,可是你又嫉妒她,因为恬雨就算活在说谎的婚姻里,却还是那么幸福快乐。说到底,你其实很羡慕她,对吧?相思。」 李相思震撼无语。 这男人,实在太懂她,他甚至懂得连她自己也说不分明的隐微心思。她惘然凝视他,在他清澈的眼潭,照见真正的自己。 「樊亚,你……」她觉得自己想哭了,胸臆饱满着某种酸楚的甜蜜——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懂她?她的伤,她的痛,她的坚强与软弱,他都看在眼里。 她眨眨眼,一颗星泪流坠。「樊亚,你对我实在太好,但我……太对不起你,如果你妹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她一定会很生气。」 「她也许会很生气,但只要我好好跟她说,她一定会了解的。」殷樊亚温柔 抚摸她的脸。「她会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女人,虽然不懂得撒娇,也不会向人诉苦,但绝对值得一个男人用全部的爱来保护。」 她值得吗?她笑着流泪,他完全包容的爱令她受宠若惊。 但她也明白,不论她值不值得,这男人都决定要爱她一生了,未来不论是面对妹妹的责难或父亲的暴怒,他都不会犹豫。 他们的爱情路,还耸立着许多困难的荆棘,但只要是和他一起,那些都将是最甜美的考验。 他们定能克服…… 李相思献上自己的唇,在泪水的咸味中品尝殷樊亚。 他**一声,大掌抵住她后背,让她娇软的身躯更贴近自己,两人在吻与吻之间热烈 **彼此,浑然忘了身在何处。 直到一串电话铃响,才惊动了深陷在爱潮中的两人,不舍 松开彼此。 「唉,差点忘了我们在办公室。」 「对啊,还是上班时间呢。」说着,李相思仓皇起身离开,嫣红的脸蛋美艳绝伦。 殷樊亚叹息,漫不经心 接起电话,目光却仍流连在佳人身上。 趁他讲电话的时候,李相思回自己办公室,心神不定 处理几件公事后,时钟刚指向十二点,她便迫不及待 捧起两个餐盒,到茶水间微波加热。 「相思,你也开始带便当了啊?」叶子忽然凑过来,兴致勃勃 问。 「啊,嗯。」她略微尴尬,点了点头。 「我也有带喔,而且是两个。」叶子开心 献宝。「一个是给我男朋友的。」 「男朋友?」李相思讶然。 「嘿嘿,他也是我们公司的啦,跟我同个部门。」叶子呵呵笑。 「是吗?」李相思回她一笑。「那真是恭喜你了。」 「谢谢。」叶子眨眨眼,感叹。「以前我眼里只看到总经理,都没注意到原来我们公司有那么好的男人,真是够傻的,差点就错过他了!」她顿了顿。「相思,你也要快点寻找到属于你的白马王子喔,我会替你加油的!」 「谢谢。」 跟叶子又闲聊几句后,李相思捧着温热的餐盒,进殷樊亚办公室。 他一见是她,眼神一亮,起身迎向她,不由分说 将她搂进怀里。 「小心点!我手上有便当。」 「便当?」他挑眉,扫过那两个餐盒,湛眸闪过一丝笑意,表面却是装作不耐烦。「不会又是叶子送来的吧?退回去退回去,你说我不吃了!」 「不能退回去啦。」她敛下羽睫,朱唇微微嘟起。 「为什么?」他欣赏她娇俏的风情。 「因为……」她窘迫不已。 这傻女人!就不能大大方方承认是自己做的吗? 他窃笑。「你去跟叶子说,从今以后,只有我女朋友能做便当给我,其他人的我一概敬谢不敏。」 「那你就……更应该吃这个便当了。」她细声低语。 「为什么?」他装傻。 她扬眸,嗔他。「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哀怨的娇言蓦 收住,她瞪着他笑意迷人的俊脸,忽然领悟他是在逗自己。「你很过分耶!」 她勾起藕臂,不客气 送他一拐。 「喂,痛啊,」他似真似假 抗议。 她不理他,轻哼一声,将餐盒放在茶几上。「你先吃,我想起有封e-mail忘了回,等下再过来。」 撂下话后,她翩然转身,几乎可以说是匆忙 离去。 有这么害羞吗?他笑倒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幸福 打开恋人亲手为自己做的爱心料理。 秘密揭晓,原来香喷喷的炒饭上,烙着番茄酱写下的爱语—— je-taime 殷樊亚怔仲 汪视这几个法文字母,这才真正明白为何李相思会不敢留下来陪他一起打开饭盒。 je-taime 他神往 咀嚼着这法文里最浪漫的字眼,幻想着若是能从恋人美丽的朱唇吐落这句古老的咒语,该有多令人神魂颠倒。 je-taime 他好希望有一天能听容易害羞的她亲口说—— 我爱你。 —全书完 编注: 关于路柏琛与殷恬雨的爱情故事,请看【龙凤斗之一】《同床异梦》** 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