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他如约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出于礼貌，路明非摇动了门上挂着的青铜铃铛。
“进来吧，明非。”
昂热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他推门而入，却没有看见校长。
房间的四周都是书架，上面的书籍有新有旧，但包装都十分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路明非还看见好几本用钢铁书壳完全焊死的书籍，也不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禁忌的内容。
有这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校长办公室，而是来到了某个审判官的私人书库。
“上来吧，我在这儿。”
昂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显得有些遥远。
路明非抬头往上看，书架和古籍组成的天井里弥漫着金色的阳光，校长正坐在顶楼的天窗下喝茶，松鼠们在他旁边蹿来蹿去。
路明非沿着楼梯上到楼顶，坐在了昂热的对面。
“这里是我的私人空间，一般不会请人上来。当然，你是例外。”
昂热用热情又含蓄的态度说道。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要喝点什么？红茶、绿茶、乌龙、普洱，我这里都有。”
昂热问道。
“随便。”
路明非说道。
“那就太平猴魁吧，今年新摘的明前茶，兰香高爽、滋味甘醇。”
昂热推荐道。
他自无不可，于是昂热就泡了一壶太平猴魁。
“我原来以为复仇者昂热应该是个铁血的战士。”
路明非看着他娴熟的动作说道。
“仇恨正是因为美好的东西被破坏，每享受一天美好的生活，我对龙族的仇恨就积蓄一分。因为那些我珍视之人，再也享受不到了。”
昂热回道。
路明非点点头，对这个回答表示认可。
“况且，我也不希望卡塞尔的学生都变成铁血战士。龙族的历史终将被终结，但卡塞尔学院会继续存在。”
昂热眨了眨眼睛。
“说正事吧，这次任务到底怎么回事？”
他冷冷地问道。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卡塞尔学院气势恢宏的图书馆深达四十米的地下，一個身影抄着手缩在转椅里。
他魁梧的身体缩成一团，就像把一头大象塞进了冰箱里。
这里一无所有，只有屏幕的微光闪动，而他把脸藏在阴影之中。
“这种时间过来，不怕被别人撞见吗？就算我能修改出入记录和监控数据，也没有办法修改别人的记忆。”
沉稳的女声说道。
如果路明非在这里就会听出来，这正是疑似憎恶智能的“诺玛”的声音。
“这个时候路明非应该在和校长喝下午茶。”
男人答非所问地说道。
“所以你是来找我喝下午茶的吗？”
诺玛问道。
“我是来找老朋友的。进入eva人格激活程序。”
男人说道。
“诸相非我，诸相皆我。无论我切换成诺玛还是eva，那都只是我人格的表象，你又何必那么执着呢？”
诺玛似乎叹了口气。
男人不答，继续低着头。
片刻后，巨大的屏幕渐渐暗了下去。
无数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加速闪烁，就像死亡摇滚的鼓点。
庞大的人格数据汇入这台超级中央电脑，让最先进的硬件都不堪重负。
这是台超越时代的人工智能，以至于这个时代的科技还没完全做好准备迎接她。
秘党创造了她，但又没能完全掌握她。
忽然，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地下室陷入绝对的黑暗。
一束光如神迹一般出现，落在男人的面前。
男人伸出手，一只半透明的手掌落入他的掌心。
“eva。”
他沉重而欢喜地呼唤，就像信徒呼唤从天而降的天使。
女孩站在空中，半透明的身影闪烁着莹莹微光，黑色的头发沿着丝绸睡裙垂落，一直落到赤裸的脚跟。
“你又摸不到，为什么总是要伸手？”
她问道。
“因为我想这么做。我总是习惯握着你的手，而且不打算改变。”
男人说道。
女孩儿反握住他的手，手掌从他的手心穿过，两只手重叠在一起。
即使是这样，男人也感受不到任何的触感。
因为这本就只是欺骗眼睛的光影技术，无法骗过他本就发达的身体触觉。
“路明非做到了，他真的保护好了身边的人。”
他幽幽地说道。
“我看过了他的战斗记录，确实非常强。在同样的岁数，你连他的尾巴都赶不上。”
eva毫不留情地说道。
“s级。”
男人苦笑了一声。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血统已经足够强大，没想到和s级差距这么大。
“不光是血统，他的意志和行动力都远超一般人。还有装备部的支持。”
eva说道。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件件炼金装备的样子，“阿喀琉斯plus”装甲、龙焰水晶制成的光剑。
如果他当初也有这些，结果会不会不同？
至少，他能够牺牲自己，救下eva。
“不会有什么不同的，冰海底下的是龙王级别的怪物。”
eva戳破了男人的幻想。
“伱总是这样理性。”
他苦笑道。
“毕竟我已经是个ai了。”
eva淡淡地说道。
“说正事吧。路明非调查的瘾品，和太子有关吗？”
男人突然问道。
“太子”，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一说出口就让空气变得冰寒刺骨，就像那片冰海底下一样。
“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不过，应该有关联。”
eva说道。
“证据呢？”
他追问道。
“校董会有独立的数据库。”
eva回道。
“校董会...”
男人冷笑了一声。
这帮老古董掌握着无数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计划，也没人知道他们隐藏在屠龙背后的目的。
他们总是喜欢藏着掖着，就像当年一样。
“我要怎么去查？”
他问道。
“跟着那位s级就好了。”
eva没有说太多。
“是啊，他是命运的漩涡。”
男人却似乎听懂了。
“你又何尝不是呢？”
几束自上而下的光同时出现在男人的前后左右，每束光中都站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有梳着利索红短发的皮装女孩，也有戴着墨镜的冷漠男孩，也有面容僧侣般肃穆的黑衣人，也有歪着头长发漫卷的妩媚姑娘，加上eva，一共六个人。
他们都把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不约而同地笑，过了许多年，依然灿烂如初。
“我们的命运都在你的身上。”
六个不同的声音同时说道。
“eva，不要玩这种游戏好么？”
男人摇摇头，说道。
“他们不在这里，他们都沉睡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冰海下，锁在那些金属潜水服里。不会死去，却也永远不能回来。”
其他的人影消失了，只剩下eva静静地看着他。
“我会再来的。”
男人站起身说道。
“我倒希望你不来。”
eva冷漠地说道。
“别傻了，没有你我不过是一副空壳。”
他从虚空中抽回手掌，脚步坚定的向外面走去。
eva默默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相比一个月前，他的身影挺拔了许多。
这或许意味着新生，也或许意味着更快的毁灭。
两颗虚幻的泪水落下，在金属门彻底合拢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