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铭文同样是暗暗的叫苦，觉得李东阳是在故意为难自己。.tw[]


    他和扬州盐商的关系，本来就不熟，怎么可能在十天的时间里，抽调五千人的武装家丁？


    要知道，这些盐商的武装家丁，都是他们自己私人出钱出装备武装起来的。说白了，都是他们的看家护院，是他们的爪牙，是扬州盐商实力的体现。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各个盐商的安全。别的事情，他们都是不用理会的。偏偏现在李东阳却是要将他们调去打仗。


    白痴都能想象得到，他们被调遣到了江西前线以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损失是在所难免的。


    战场上的事情，谁都不好说。一切都要看老天爷的眷顾。


    运气好的话，有可能只是损失一部分人。


    运气不好的话，就有可能是全军覆没，一个都不剩下。


    明摆着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事情，扬州盐商怎么可能答应？他们又不是傻子！


    钱铭文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如果他将此事告知各个盐商的话，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估计他们会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恨上。


    但是，钱铭文能够不理会这件事吗？他能够对李东阳的手书视若无睹吗？他能够暗中打折扣吗？当然可以！如果他不想要这一顶乌纱帽的话，完全可以。他完全可以不理会李东阳的手书，就当做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问题是，钱铭文觉得自己还年轻，还不想告老还乡。


    扬州府知府这个职位，还是相当的滋润的，他暂时还不想放弃。


    既然不想丢掉头上的乌纱帽，他就只有想办法执行李东阳的命令，向扬州盐商要人了。


    幸好，李东阳的手书最后，还有那么一句话，就是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向锦衣卫千户陈林求助，请他督促扬州盐商出兵。


    “千户大人，千户大人！”如同是黑暗中看见了光明，又如同是将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钱铭文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什么尊严了，急急忙忙的向陈林走来，远远的就大声喊叫起来。


    这时候的陈林，正准备翻身上马，离开码头呢。


    听到钱铭文的呼喊，陈林就懒洋洋的停止上马，慢慢的转过身来。


    钱铭文跑得额头上都出汗了，气喘吁吁的跑到陈林的身边，伸手将李东阳的手书递给对方。


    “千户大人，还请你帮帮我。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根本无法让扬州盐商出兵。”钱铭文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难处给说出去了。


    “出兵？”陈林有些好奇的接过李东阳的手书，明显是有些惊讶，“我建议李大人可以多方面多渠道的调集兵员，增加胜算。没想到，李大人的反应，居然如此的敏捷，马上就想到了扬州各大盐商豢养的家丁了。这是一件好事啊！”


    “我听人说，扬州盐商的武装家丁，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一支很有战斗力的队伍呢！”


    “如果能够将他们调遣到前线的话，或许真的能够打败叛军哦。这么一来，也算是扬州盐商的特殊贡献了。”


    “千户大人，请你听我说。”钱铭文苦瓜着脸，愁苦的说道，“千户大人，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扬州各大盐商的武装家丁，战斗力的确是不错，装备训练也是不错。但是，他们都是私人的武装啊，都是各个盐商自己出钱组织训练起来的。”


    “他们根本就不是国家的军队啊。你说，能轻易地被调遣吗？”


    陈林冷冷的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扬州盐商怎么能不听号令呢？”


    “他们的武装家丁固然是属于私人的没错，固然是他们自己出钱出力武装起来的没有错。但是……”


    陈林故意将声调拖得长长的，冷冷的说道：“不要忘记了，他们的钱是从什么渠道赚到的。不要忘记了，他们的盐引是谁发放的。不要忘记了，是谁允许他们私自豢养家丁队伍的……未经允许，私蓄武装，那是造反谋逆的大罪！”


    钱铭文苦笑着说道：“千户大人，你说的都没有错。但是，这一套对扬州盐商不适用。”


    陈林面无表情的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怎么个不适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扬州府是化外之地？”


    “难道扬州府不接受王法的管辖？难道扬州府的盐商，不接受朝廷的号令？难道他们不是我朝的子民？”


    钱铭文无奈的说道：“道理是这么说。但是，我根本无法命令他们。千户大人，不怕你笑话，除了都转运盐使司的官员，知府衙门根本就无法号令这些盐商。其实，李大人的命令，应该是下给都转运盐使司才对……”


    陈林冷冷的说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觉得李大人的命令是错误的？”


    钱铭文顿时吓了一跳，脸色瞬间苍白无比，连连摆手说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大人千万不要误会！”


    “我的意思是说，与其由知府衙门节制这些盐商，还不如由都转运盐使司节制呢。他们说的话，或许盐商还能听一部分。而我们知府衙门的话，估计盐商是一句话都不会听的。”


    陈林冷冷的说道：“真的不听？”


    钱铭文无比郁闷的说道：“我已经尝试了好多次了。”


    陈林淡淡的说道：“那好，你将都转运盐使司的人叫来，当面和他们交代李大人的命令。”


    钱铭文再次苦笑着说道：“千户大人，他们是不会听我的命令的。”


    陈林眉头轻蹙，冷冷的说道：“为什么？”


    钱铭文无奈的说道：“因为他们自恃靠山强劲，根本不买我的帐。”


    他详细的介绍说，都转运使是从三品的职位，同知是从四品，副使则是从五品，是都转运盐使司的主要官员。


    扬州府知府是正四品，本身的职位品级，就要比都转运使要低。所以，都转运使是不可能听扬州知府的命令的。至于同知、副使之类的，也都是有背景有后台有靠山的大人物，根本不会将小小的扬州府知府放在眼里的。


    说白了，在扬州府，都转运盐使司才是真正的老大。在这里，一切都是以盐为主的。


    因为，大明朝的赋税，有相当的一部分，是依靠盐税提供的。而天下主要的盐税来源，就是在扬州，别无他处。


    仗着盐税的影响，都转运盐使司的各级官员，都是眼高于顶的。哪怕是南京六部的官员，都未必能够使唤他们。因为，他们都是直属京师的，几乎和南京方面没有交集。南京城的官员想要插手两淮盐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凡是涉及到“盐”字的事务，扬州知府衙门都是弱者。


    陈林沉吟片刻，又缓缓的说道：“那盐课提举司呢？他们的权力如何？”


    钱铭文苦笑着说道：“他们同样是惹不起啊！”


    他说，盐课提举司虽然知府衙门惹不起的，同样是强权部门。


    如果说，在扬州府，都转运盐使司是老大的话，那么，这个盐课提举司，就是货真价实的老二。


    都转运盐使司的权力很大，主要掌管盐引的发放，是扬州盐商赖以生存的基础。


    盐课提举司主要掌管盐场的劳作，盐粒的生产，其产量也严重的关系到各个扬州盐商的利益。


    各个盐商从都转运盐使司拿到了盐引以后，必须是将盐引兑换成盐粒，才能贩卖销售，这就必须是有求于盐课提举司了。


    如果盐课提举司拒绝兑现你的盐引，拒绝将盐粒发放给你，那就算你拿着大量的盐引，也只能是干瞪眼。所以，这个盐课提举司的权力，同样是很大很大的。他们同样是不鸟扬州知府衙门的。


    “简直是反了天了！”陈林听完以后，脸色一片阴沉。


    他早就听说都转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的无法无天，扬州府根本就是他们的天下。


    但是，当他真正来到扬州府，听钱铭文说起这两个权力机构的混账事，他现在依然是感觉很愤怒。朝廷白养了这群家伙了。


    朝廷本来设置这两个机构，是为了保证盐税的收入，保证国家的基本财政收入。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这个功能，差不多已经消失了。它们更多的时候，是在显摆自己的权力。它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正事了。


    “你先派人去通知他们。”陈林冷冷的说道。


    “好的。”钱铭文立刻派人去了。


    结果，不久以后，派遣去的人纷纷回报，说对方没空。


    钱铭文的脸色，忍不住就有些猪肝色。


    都转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的人，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他们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官员都没有派过来。他们根本连敷衍一下都懒得做，直接就拒绝了。


    钱铭文求助的目光，只好是落在了陈林的身上。面对这么尴尬，这么窘迫的情况，也只有陈林这个锦衣卫千户，能够解决了。都转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的家伙，就算是再高傲，再霸道，再跋扈，都不敢不拿锦衣卫当一回事吧。


    “也罢，咱们就是都转运盐使司看看。”陈林淡淡的说道。


    钱铭文终于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陈林出手了。


    这一次，都转运盐使司非吃瘪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