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守范恼怒的举起手来，就要暴揍自己的儿子。这小子，几天不见，翻了天了啊！


    对于儿女的教育，陈守范可是从来都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要是自己的儿女不听话，当场就是一顿暴揍。


    由于家里是女孩子多，只有陈林一个男孩。而女孩子一般都比较听话，几乎没有挨揍的机会。所以，他的暴揍，往往都是针对陈林个人而言。话说，陈林小时候，还真是没有少挨揍。


    “不要打他！”刘鼎新制止了陈守范，“让他继续说下去！”


    陈守范悻悻的将巴掌收回来，对自己的儿子喝道：“小子，有话好好说，装什么蒜！”


    陈林对刚才的事情，似乎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自顾自的说道：“刘伯伯，我可是没有说错。我刚刚从九江府回来的。那边发生的事情，说不定你有很多细节不清楚。第一，杨一清是被水师的船只袭击的。这些船只，很有可能是来自鄱阳湖……”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还没有说完了，陈守范已经惊骇的叫起来了。


    刘鼎新的眉头，也是大大的皱起来了，脸色发僵。


    居然是鄱阳湖水师的船只，袭击了杨一清？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鄱阳湖水师，是朝廷保留不多的水师之一，其目的，就是为了清剿长江两岸，以及鄱阳湖周边的水贼，以保护地方官员和民众的安全。他们和杨一清一样，都是隶属于朝廷的官员，怎么可能去袭击杨一清？


    陈林冷冷的说道：“他们将战船上的标志都全部去掉了，人员也全部换上了黑衣，还用黑巾蒙面了。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就是鄱阳湖水师。”


    刘鼎新语调艰涩的说道：“有什么证据吗？”


    陈林摇头说道：“当然没有。他们肯定不会留下任何的证据的。”


    陈守范愠怒的说道：“没有证据，你在这里瞎猜什么？”


    陈林淡淡的说道：“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证据的，心照不宣即可。”


    陈守范皱眉说道：“鄱阳湖水师和杨一清，会有什么过节？根本不可能有过节啊！杨一清是山西按察使的官员，鄱阳湖水师长期驻扎在江西境内，两者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完全没有交集啊！”


    刘鼎新也是神色阴沉的说道：“一般人是绝对指挥不动鄱阳湖水师的。”


    陈林看看四周，压低声音，缓缓的说道：“如果是锦衣卫千户万喜呢？他能不能指挥鄱阳湖水师？”


    刘鼎新脸色微微一变，沉吟良久，才缓缓的说道：“锦衣卫飞扬跋扈，气焰嚣张，鄱阳湖水师迫于其压力，应该会听令。但是，袭击杨一清的官船，等同是造反，鄱阳湖水师的高层，不会那么没有脑子吧？”


    陈守范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陈林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果鄱阳湖水师的某个高层，本身就是锦衣卫的人呢？”


    刘鼎新和陈守范都是悚然一惊，互相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有可能！太有可能了！”


    能够让他们两个同时想到某个可怕的事情，事情本身就不简单。没办法，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数量的确是太多了。除了公开的坐班的探子之外，更多的乃是暗探。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身份掩饰自己。


    不要以为高层的官员里面，就没有锦衣卫的探子了。相反的，不少锦衣卫的探子，都是通过锦衣卫的秘密帮助，一路擢升到高位的。由于文官需要科举功名作为敲门砖，锦衣卫渗透文官的难度比较大，就加大力气渗透武将行列。


    如果说鄱阳湖水师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层级的官员当中，有某个人，又或者是某几个人，是锦衣卫安排的密探，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因此，他们完全有可能在接到万喜的命令后，迅速的调动部分的战船和水手，冒充水贼，对杨一清的官船发起攻击。


    “我要到你那里去坐一坐。”刘鼎新越发感觉到九江府的事态严重，终于是改变了主意，决心要从陈林的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正好一家人都走累了，到千岭乡巡检司去坐一坐也是好的。


    “这才像话嘛！”对于刘鼎新的改变主意，陈守范自然是满心欢迎的。


    不但是陈守范满心欢迎，就是陈林的娘亲张氏也是满心欢迎。她的未来小媳妇儿就在刘鼎新的背后哦。


    两家人聚集在千岭乡巡检司，热闹喧嚣自然是没法说的。张氏是看着刘滢越来越欢喜，拉着刘滢嘘寒问暖的，又特别给她准备了很多的衣服，还有很多的零食。她这个女主人，靠着陈林这个能够点石成金的儿子，出手自然是越来越大方了。


    不说女人们在聊天，只说刘鼎新和陈守范，回到千岭乡巡检司以后，才喝一杯茶，就将陈林给揪到书房里面来了。他们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陈林将自己知道的内幕，都全部倾泻出来。


    陈林无奈的说道：“刘伯伯，你这样眉毛胡子一把抓，得听到什么时候啊？”


    刘鼎新神色深沉的说道：“那你就挑重点的来说。”


    他也不是没有脑子的莽夫，听陈林这么一说，就知道九江府之行是棘手了。


    陈林整理一下思路，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刘伯伯，你到了九江府以后，遭遇到的第一道难题，就是如何调查鄱阳湖水师。他们肯定是不会承认自己有参与袭击的。你也没有足够的权力要他们配合调查。”


    “鄱阳湖水师，相当于一个卫。其水师指挥使相当于卫指挥使，正三品，比你高得多。”


    陈守范悻悻的说道：“他们是武官，当然是有义务配合调查的！”


    陈林摇头说道：“鄱阳湖水师的性质很特殊，他们不隶属于地方，也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他们是隶属兵部尚书。注意，是北京方面的兵部尚书，就连南京兵部尚书都是管不到他们的。而眼下的兵部尚书，可是张鹏。”


    陈守范皱眉说道：“那又怎么样？”


    陈林意味深长的说道：“据说丁仁方的后台就是他。”


    陈守范本来到嘴边的话，又悄悄的缩回去了。刘鼎新的脸色，也是更加的晦暗了。


    现在，他们两个，终于是深深的相信，九江府真的是一个烂泥塘了。刘鼎新一脚踩进去，到底会有什么后果，还真是不好说。


    南京兵部尚书王恕，借着连串的大事，硬生生的将九江府知府丁仁方调走，将自己的女婿和学生安插下来，本来就是有点犯忌讳的。这完全就是任人唯亲啊！但是，考虑到事急从权，也可以说的过去。


    问题是，丁仁方的后台，就是兵部尚书张鹏啊。王恕这样做，等于是有意无意的打了张鹏一巴掌，张鹏内心能舒服就怪了。他内心不舒服，就肯定会要想办法讨回来的。让丁仁方官复原职做不到，搅和胡君生却是能做到的。


    想要鄱阳湖水师配合调查？做梦都不要想！张鹏不让鄱阳湖水师给九江府找不痛快就好了。如果刘鼎新将调查的方向，指向鄱阳湖水师，不但会吃到稳稳当当的闭门羹，说不定还会被人给直接捆绑起来，扔到鄱阳湖里面喂鱼了。


    这样的事情，要说鄱阳湖水师没有做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以前就有做过，再多做一桩，又算得了什么？


    就连昔日的江西巡抚闵珪，也不敢对鄱阳湖水师采取什么大的动作，就可以看出，鄱阳湖水师的独立特行了。而现在的江西巡抚黄景，更是对鄱阳湖水师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眼不见为净。


    陈守范悻悻的说道：“算了，还有其他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吗？”


    陈林不紧不慢的说道：“天香楼事件中，死了不少人，包括锦衣卫千户万喜……”


    陈守范的眼神顿时又发直了，愕然说道：“啊？万喜死了？”


    陈林狐疑的看着他们两个，似乎是在说，万喜被刺杀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也不知道？


    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的狐疑的神情，作为老爹的陈守范，顿时觉得自己好没面子。他悻悻的说道：“我们得到的，都是最简单的通告。说是九江府发生了一些事情，需要我们配合调查。完全没有细节。”


    刘鼎新点点头，晦涩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他终于是越来越相信，自己真的是被完全蒙在了密不透风的鼓里了。


    连锦衣卫千户万喜被刺杀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都不知道。可想而知，到了九江府以后，会有什么待遇。


    说两眼抹黑还是好的。最怕是自己的双眼，都被人挖掉了。又或者是，自己的双眼看到的，完全都是假象。一不小心，不但是抓不到真凶，就连自己都要成为替罪羊了。


    每每这样的大风波，都不知道需要多少的替罪羊。


    他刘鼎新当然不希望自己成为其中的一个。他就算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的。


    陈林无奈的说道：“不但万喜死了，同时被刺杀的，还包括九江府最大的商家程百万。另外，还有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邓常恩。就是上林苑的某位大员。他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