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月宫铃奈便告辞离去。


    倒并非是不想和前辈继续贴贴，而是外面的时局气氛越发紧张，父亲月宫清正已经不允许她像以前那样夜不归宿了。


    送走铃奈之后，陈子昂才继续开始独自思索。


    规划未来这种事情，对体制内大部分没有野心的人来说，是个相当陌生的名词——长期在工作单位上扮演螺丝钉的角色，自然也就会习惯按部就班雷打不动的生活。


    然而，即将面临毁灭危险的高天原，以及未来会发生的“银河系战争”，却逼得陈子昂的头脑开始高速运转，不停地盘算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人类会爆发出最大的潜力，他当然也不例外。


    首先，如果高天原最终沦陷，在帝国拒绝开放边境的情况下，活下来的难民就只能往掉头往联邦艾吉拉欧斯星区。


    其次，未来时间线上的“全面战争”，导致联邦境内的大部分星区在3-5年内，就会开始大规模对人类进行迫害，所以难民也不能留在联邦。


    陈子昂查了星图，从高天原星区如果要试图穿过联邦全境，一路直奔银河系外臂的边缘星区而去的话，保守估计至少也要7年的时间。


    而且这7年并非一路跃迁到底，而是需要频繁在中途找联邦星港停靠维修、补给燃料的。


    也就是说，随着时间往后推移，联邦对帝国的敌意越发加重，人类难民们要从联邦各地星港得到补给也就越来越难……总之，这条路线就像是一条布满暗礁的河道，越是往前就越是狭窄难行，且随时都有船毁人亡的危险。


    不过，夏青瑜虽然没有明说，但陈子昂已经从她先前的讽刺里，听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不考虑任何难民，只求自身存活。


    大量高天原难民如果奔赴天坛座星区，帝国是不肯开放边境接纳他们的，但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呢？


    有夏青瑜这位帝国皇族进行担保，帝国未必不愿意放自己过去……不对，既然夏青瑜暗示自己“更应该选择自保”，就是说她有极大的把握把自己送到帝国去避难。


    这条路线相比前面那个方案，风险可以说几乎没有，甚至都不用等到高天原毁灭，自己现在就能直接走移民签证润过去。


    然而，和低风险相对应的，就是这条线的上限也同样很低。


    首先，像“治安干员”“情报干员”这些体制内的公职，帝国和高天原是互相独立且不承认履历的（因为两边的社会环境完全不一样），自己如果跑到帝国那边，很大概率上就是从零开始。


    其次，虽然陈子昂至今从未离开过高天原，却也听说过一些帝国的“恶名”：


    据说那边各行各业的内卷程度非常恐怖，劳动保护法没有强制规定休假时间，996完全是社会常态，一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也很普遍……陈子昂在这方面并没有受虐的癖好。


    不过仔细想想，那是没有背景的新移民才会面临的困境：回又回不去，留下来又是受苦，当然只能硬撑。


    然而，以夏青瑜在帝国的身份地位，如果愿意关照自己的话，那移民生活应该就没有任何压力了……打住！


    陈子昂突然意识到这想法很危险：什么让夏青瑜关照自己，不就是说得好听一点的“求包养”吗？


    以夏青瑜那恶劣至极的性格，哪怕真的愿意包养自己，日常对话也必然极尽讥讽之能事。到时候自己就会成为没有尊严的赘婿，只能被她肆意羞辱……确切地说，比赘婿更加悲惨低贱，人家至少还有一纸婚约呢！


    总而言之，只要接受夏青瑜的帮助逃去帝国，就等于将自己手头的所有本钱全部抛弃，哪怕将铃奈和紫璃同行也考虑进去，终归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还不是被她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


    这条路绝对不能走！


    说到底，男人的命是靠自己挣的，不是靠别人救的。动用夏青瑜的关系逃回帝国，可以作为一条万不得已的后路，但绝对不能成为最优先的选择。


    陈子昂继续研究星图，直到午夜零点过去，才回到卧室里和衣睡下。


    ——————


    依稀的梦境里，想起了小的时候。


    在他和陈小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出差的过程中失踪了，最后被判定为“下落不明（死亡）”。


    由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亲属长辈可以作为监护人，因此父母所拥有的的房地产和银行账户的归属权，全部转移到陈子昂和陈小竹的名下，民政那边审查后也给了两个方案：


    一是兄妹俩离开老房子，会有专业人员过来封存财产，两人去福利院接受社会抚养，成年后再拿回这些财产；二是两人继续留在老房子里，但因为名下还有大额财产的缘故，因此不符合社会救济的条件，需要自谋生路。


    陈子昂选择了第二个方案，依靠同时兼顾学业和打工，以及抠到每一分钱的精打细算，才带着妹妹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熬了过来。


    因为这方面的经历，他独立谋生的经验其实是非常丰富的。比如极北市法律不允许未成年人打工，查到有经济往来就要重罚商家。


    当时还是孩子的他，就和附近相熟的餐馆老板商量，放学后在餐馆后厨进行“没有工资的义务帮忙”，然后拿一些“餐厅发不出去的代金券”，再找二道贩子将代金券换成现金……由于代金券是非卖的促销用品，不入账面，一般也不会被查。商家没了风险，才同意让他在这里打工。


    总之，人一旦是为了生存，就可以压榨出无穷无尽的智慧和潜力。


    从这个角度来说，以前是带着妹妹在陌生的社会里活下去；以后是带着一大帮难民在陌生的宇宙里活下去……似乎除了难度不同以外，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正当他沉浸在各种回忆的碎片和游离的梦境中时，忽然只感觉身体迅速向下坠落。


    坠入了黑暗之中。


    在周围伸手不见的黑暗里，忽然亮起了莹莹的光。


    他下意识向着光源方向前进，最终来到了巨大的晶簇面前。


    晶簇的光滑表面，反射出他自己的倒影……却并非是人类的肉身，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小晶簇组成的、长相和陈子昂完全一样的怪异。


    陈子昂没有说话，感觉上下嘴唇像是被某种强力的胶水黏住了，对方也同样没有开口，但声音却在他脑海里直接响起：


    “人类，你杀了我主的魔女，准备好偿还代价了嘛？”


    什么代价？陈子昂有些懵逼。


    过往那些魔女死掉以后，其背后的神祇都表现出了宽宏大量的态度，“只要你为我效力，我就可以不计较你做的事情”，怎么这次反而遇到一个斤斤计较的了？


    就算你杀了我，你那魔女也回不来啊！


    “可以用劳动代偿吗？”陈子昂努力想道。


    “可以。”对方回答得很爽快，“你用那柄曼陀罗法剑，剥夺了我主赐给魔女的一部分权能。”


    “替我们完成一个任务，我主就不计较你占有这些权能的罪愆。”


    “什么任务？”陈子昂继续思考。


    “人类，你所生活的行星深处，封印着一个邪恶的神祇。”对方用沉闷的声音说道，“现在有不自量力之人，企图唤醒那位神祇。”


    “不要让祂完全破开封印，这就是我主的要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