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元一
李元青脱力般垮下了肩膀,“我又能做什么呢?”
他可以为他死,却唯独做不了这事,也不想做。
“你可以!”君鸣凤站起身来,“你的存在于世俗所不容,若是你付出一些代价,那结果也未必就不是好的。”
“代价。”李元青摇头苦笑,“我能付出什么代价?我又有什么代价可以付出。”
“如果我能让你重新回到老四的身边呢?”君鸣凤看着他,掏出了一张王牌。
“回去?”李元青惊讶道,随后冷笑,“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逃离了那座皇城,我为什么又要回去呢,在这里,至少没人能对我指指点点。”
君鸣凤回,“我没说要让你回去皇宫,我说的是老四的身边。”
“你,什么意思?”
李元青看着这个摄政王心中的不解层层叠叠荡漾开来。
“元一,我马上要动身去南蛮,京城里便只剩他一人了,他的性子刚直,又嫉恶如仇,很难对付得了那些口蜜腹剑的老臣们,以及个别包藏祸心的皇室宗亲,你既然满腹才华,委屈自己在这僻静之地做一个教书匠可否有些屈才了,不若重新入仕,既不用担心世俗的眼光又可以在他身边施展才华抱负,而他也会因为你不那么偏激,万事留有余地,方能长久。”
君鸣凤一番话将李元青听得心动不已,他当然不愿一辈子屈就这里,从前是身份不允许,现在是世俗不允许。
“殿下有什么办法?”
这是同意了,君鸣凤转身道,“很简单,你只需要一张面皮,到时候由我亲自举荐你给老四,只不过,这一切必须让老四知道,这样他才能毫无保留地相信你。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你将我为你准备好的女子收作女儿入宫当皇后,当然,你放心,不过是一个挡箭牌罢了,用不了多久这个女子就会生下永嘉帝的嫡长子。”
李元青忍着不舒服道,“那这个孩子……”
君鸣凤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笑道,“你放心,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老四,这个孩子是我亲自从宗室子中选中的,这孩子的父亲离世了,这个女子又不容于其他夫人王妃,便想着去寻思,我觉得这样一个孩子很干净,将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这偷天换日,堪比谋逆的大罪,就这样当面说了出来,李元青有些惊愕,“殿下,您就不担心……”
“不担心,我此去南蛮就没打算回来,不忍老四一直自苦才出此下策,你放心,这事我还是得问过老四才行,只是,你应该很清楚他绝对会同意的。”
君鸣凤起身,“元一,我这就走了,若是同老四商谈妥当,三日后我会派人来接你,否则,你就赶快离开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李元青眼看着君鸣凤离开,门都合上了,他才反应过来,摄政王殿下这是要交代遗言吗?他最放心不下的居然是皇上。
他想,他应该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阿洛!”
方才前来沏茶的小童从后院跑了出来,“先生,有何吩咐?”
李元青摸着他的头,眼中一闪而逝的愧疚,“阿洛,委屈你了,明日叫童子们的爹娘过来一趟,这个蒙学院不开了,咱们要去京城,以后,你不用再扮作端茶递水的下人了,以后我们就恢复本来的关系,只不过,我们不再姓李了,不如就姓洛吧!”
阿洛半晌没有言语,再抬头时眼圈红了,一汪泪水倔强地围在眼眶里打转,他用带着哭音的声颤着问,“哥哥,你不要去做坏事,阿洛一辈子当个下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已经失去了爹爹,不想再失去你了。”
李元青一把将他搂在怀里,“阿洛,我没有做坏事,我是要去实现我的梦想。”
他当初被君鸣凤调换后藏身于此,竟然无意间遇见了混在乞丐堆里的自己的弟弟,早已干枯死亡的心忽然涌入了涓涓细流。
万幸,父亲当年将弟弟调换了出来,否则,他在这个世上是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就当是为了弟弟,自己也得走出去,去为他做一个有前途,有光明的道路。
阿洛拉着李元青的手点了点头,“哥哥,只要你不做坏事,那你一定会有好报的,就像我,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因为我躲避官差躲在了公主的房间,她问我是不是爹爹的儿子,随后就将那些人给打发了,我这才有机会逃离故乡,一路来到这京城。”
李元青皱着眉头,“你等等,你刚才说公主?哪个公主?谁告诉你她是公主的?”
阿洛似是不解道,“我也不知道是那个公主,我是听那些官差们叫她长公主,不过,如果能再见面,我一定能认出来,哥哥,你是不是要谢谢她?”
谢吗?不会的,这原本就是一笔糊涂帐罢了。
李元青摸着他的脑袋瓜,扯出一抹笑容,“如果能再见到的话,哥哥会让你去谢谢她的,不过,现在你赶紧去收拾收拾,待明天将蒙学的都遣散了,咱们就要去京城了,你也可以正式地上学堂了,将来说不准也能考个状元什么的。”
阿洛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睛里透漏出说不尽的期待,“哥哥,我现在就去。”
孩子欢快地奔向后院的屋舍,李元青却忽然生了一丝怯意,他,真的还会像从前那样对他好,相信他,信任他吗?
“皇叔,你说真的?元青他还活着?他在哪儿?我去看他。”
随着这句惊喜的话语,君相烨内心深处的疼痛,溃烂的那处好像猛然被挖除了糜烂许久的腐肉,痛是真的痛,但是,一想到挖掉这些腐肉,他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便是此时再痛苦也觉得可以忍受。
从前,他觉得命运对他颇为不公,便是离别都是死别,此生再也无法得见的离别,忽而间,皇叔竟然说这个人尚在人世,他甚至觉得连那悲惨的过往想起来都多了些可爱。
君鸣凤看着君相烨丝毫不加掩饰的开心,兴奋,激动,忽然觉得情之一字,果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像是他,他觉得自己没有未来可言,于是就将那个陪了自己许久的女子伤透了心然后赶她走。
而君相烨,很明显是将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深埋于心底,外人看来他似乎已经忘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连皮带肉的伤口正在缓慢的愈合,不经意间还是会撕裂伤口,他用了长的时间再重新愈合。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阿烨,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死,为了你,为了世俗的偏见,他选择去死。这一次,他也是想为你活,最近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储君之事,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君相烨神情悲戚,“皇叔,我,我这辈子是生不出继承人了,我原也是打算从宗室子中选择一个好好培养的,可是,那些主动上赶着挑明心思的我也是绝对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宗室子过继是你最好的选择,却不是唯一的。”君鸣凤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待许楚归来之后,我就要去往南蛮之地了,这朝中你可信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我想着让元青能够重新入仕,这样,对你来说,对他来说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君相烨愣了神,没错,这样是完全可以的,不禁有些欣喜若狂,“皇叔,既如此就快快安排吧!”
君鸣凤叹了口气,方才怜悯的神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可以没有三宫六院,但是你必须得娶一个皇后入宫,以安众臣,以安民心。”
君相烨皱着眉头道,“皇叔,我不愿。且,又何必无故祸害别家姑娘,只要是有为明君,何必要父子传承,一个国家需要传承的是精神是政策而不是血统。”
君鸣凤心中大为感叹,能有这样的见解他将来绝对会是位好皇帝,他的一副心思都在社稷民众的身上,这样的人掌管国家,又何愁晋朝不能千秋万世。
“你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是,这个想法太过于理想化,甚至除了你自己没人会相信,所以,在你能将你的这些思想彻底贯彻实施下去之前,你仍旧要按着从前的体制来办事。”
君鸣凤将明显有些失魂落魄的人按坐在椅子上,“阿烨,这几年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我相信你这件事也一定能做的到。从宗室挑选一个宗室子忽然不错,但是这远不如一个自己从小带大,亲自教养来的更为保险妥帖,孩子都是一张空白纸,端看你如何教养,你说是与不是?”
君相烨无从反驳,因为皇叔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便是他如今贵为皇帝也无法反驳的事实。
可如果他娶了皇后,再生了储君,那元青又何必回来,他不愿让他受此等痛苦,否则,他这几年的坚持和等待不都成了一个笑话,一个不堪一击的谎言。
“皇叔,皇后我会娶的,不过,元青就不必回来了,朕只要知道他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就好了,如果不能给他全部完整的,那我宁愿不给,不给就不会有希望,没有希望便不会产生那些虚妄的贪嗔痴念。”
君鸣凤伫立良久,最终只说了一句,“你知道就好。”久久没有等到君相烨的回答,他抬脚准备离开,随后又折返,“有一件事还是得和你说一说,我会带姚文稷去南蛮的,至于许楚,就留在京城护卫皇宫,也可以就近照顾你皇姑姑,他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
君相烨抬头,眼睛血红,“皇叔,一定要现在去吗?只要几年,我只要几年便可以有十成的把握拿下南蛮之国,你此时前去,必将艰难险阻,得胜之望更加渺茫。”
“我知道,可是你也知道,我没有时间了,我想在我离开之前,至少再搏一搏,成了自然好,不成也可以重创南蛮之国,为你,为晋朝争取更多的休养生息的时间和机会,一统整个大陆,是我们君家几代君王的共同梦想,你一定要完成,让这片大陆不再是分崩离析,战火纷飞。”
君鸣凤还是走了,君相烨想挽留可是他甚至不敢再叫住他,皇叔原本是可以安稳坐在这龙椅上睥睨江山,如今却只身上了战场,他甚至都没打算回来过。
前人如此这般深明大义,如此这般牺牲自我,他又怎么能够为了一己之私,将前人百十年来的辛苦努力和付出毁之一旦。
姚文稷在殿外等了许久,正想偷偷活动活动身体,抬头便瞧见君鸣凤出来了,瞧他脸色平静,也看不出些什么,他向来又不擅长这些便直接开口问道,“殿下,怎么样,皇上答应我同你一起去南蛮了吗?”
“自然。”君鸣凤白他一眼,颇有些自负道,“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何况,阿烨对我的信任。”
姚文稷汗颜,“殿下还真好意思说,这话您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得了,若是给那些不长眼的小人听了去,保准能参你一本,两本,三四本,就算皇上信你,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君鸣凤停下看着他,“姚文稷,无论我的结局如何,你一定会回来京城的。”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像是保证,更像是一种承诺,一个来自君鸣凤对这个始终跟随自己的将军的承诺。
或许,他不知道,在未来世界,这个人也是始终跟随他左右,最后为了护他而死,可惜,彼时的自己已经被仇恨迷失了心智,根本不在乎这个人的牺牲,甚至连一丝心情波动都没有产生。
姚文稷憨憨一笑,“当然了,不回京城回哪儿啊,到时候咱们又可以一同凯旋而归了。”
二人相携走远,夕阳下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似乎是不舍这皇宫被人牵引着生生拉长了光影。
顾音书告别了顾华便直奔京城,上一世,在那个幻境中,她原本是想将产业迁移至京城,没想到因为贺宝文的事,自己倒是先把命给送了。
她选择的地点是京城西边的那条富人街道尽头的一排破落民居,地方是前世早就看好的,她此次来就是直接买地的,趁这个地方尚未发展起来,抢占一份先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