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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沧海月明珠有泪 > 58 58

58 58

    ?隔天上完课,满腹心事的项林珠照旧去了实验室。


    踏进门槛时,赵国民和王飞皆一震。


    “阿珠,你这个模范竟然闹消失,昨天去哪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你。”


    “突然碰到些事,昨天出去办事了。”


    赵国民看她神色郁郁,关切道:“办完了吗,不要紧吧?”


    “差不多吧。”她看了看案台上的盘皿,“你们在干嘛?”


    赵国民笑:“消化系统解剖不是收尾了嘛,正在进行下一个项目,培育青蟹育苗。”


    王飞说:“什么培育,八字还没一撇呢,老曹头说让咱先观察,要是这么容易就培育出来,还搞什么研究。”


    “迟早的事嘛。”


    赵国民心情很好。


    却闻门口传来一声咳嗽,三人回头,恭敬地和曹立德打招呼。


    曹立德看见项林珠时有些意外,但他极快恢复镇静。


    “都观察出什么结果,说来听听。”


    赵国民打头,端着盘皿郑重其事道:“蟹头椭圆,表面光滑,中央隆起,分区不明显。”


    曹立德又朝王飞示意。


    王飞凑近标本,扶了扶眼镜:“胃区和心脏之间有凹痕,前缘额齿似锯齿,额具有突出的三角形齿。”


    他说完后有短暂的沉默,二人皆转头看向项林珠。


    她立即套了手套上前,将那标本翻了个个儿。


    “胸板灰白,腹脐有七节,呈椭圆形,腹肢四对,分叉有细毛。”见那细毛挺长,她顿了顿道,“这是一只受精的雌蟹……”


    她一本正经的口气逗乐赵国民和王飞,二人咧嘴笑出声。


    曹立德依旧很严肃:“笑什么,这是很正规的描述,你们已经是研究生了,又不是头一回听到专业术语,有这么好笑吗?”


    二人立即收了笑,规矩地站好。


    他吩咐王飞:“把观察到的都记录下来,从头胸到腹肢,越详细越好。”


    又对赵国民说:“等外部观察结束,就进行解剖观察内部,各个结构和器官,要尽最大限度记录详尽。前几年泉州有一海水养殖场中的青蟹大量死亡,由此展开了青蟹的组织病理学研究,研究表明死去的青蟹体内疑似存在杆状病毒,但那也只是初步结论。海洋太辽阔,青蟹只是其中极其渺小的分支,况且还是浅海区的,更别说别的海洋生物,我们人类看似聪明,其实关于很多方面连门槛都没迈进。病变还没研究透彻,我们就展开育苗培育,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们都要认真对待。”


    几人听他这番说教,都很受用,不觉严肃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工作。”


    他走前看了项林珠一眼,没有说话。


    隔天下午,项林珠依然去实验室报到。


    他们三人分工,赵国民一边查资料一边给他们普及。


    “八十年代之前,青蟹的人工养殖主要以暂养和育红为主,即把从海区捕到的性腺未成熟的雌蟹养成性腺饱满的膏蟹……”


    那边王飞和项林珠正细致观察。


    项林珠负责口述,王飞负责记录。


    “粘膜层包括粘膜上皮和由致密结缔组织形成的固有膜,粘膜下层为厚薄不一的疏松结缔组织,粘膜层和粘膜下层向腔内突出,形成褶皱。”


    王飞执笔书写,笔帽来回起舞,快到即将飞起来。


    “阿珠,咱慢点儿哈,太快了跟不上。”


    “傻呀你。”赵国民说,“有电脑不用,敲字怎么着也比写字快吧。”


    王飞也很敬业,一边飞速记录一边回他:“我得观察,只写一堆文字哪有亲眼观察印象深刻。”又问,“你不过来看看吗?”


    “不了。”赵国民说,“阿珠说的我都记脑子里了。”


    “草。”王飞指着他和项林珠说,“上帝派他这种人是来侮辱我们的吗?”


    赵国民回:“什么我们,是专门侮辱你的,阿珠可比你聪明,年年稳坐第一的人,你以为只凭观察就能办到吗,还得要极其聪明的大脑。”


    项林珠听他俩互怼,忍不住露出笑意,可笑意还没完全舒展,曹立德又出现了。


    他穿着衬衣西裤,一如既往的老派严肃。


    霎时室内恢复安静,赵国民也放下资料凑到二人之间。


    曹立德看了看项林珠,她背对着他,穿着半袖衫和七分裤,脚上的运动鞋刷得很干净,微躬的背脊偏瘦,却端正的直起来,就像她的性格,顽固不屈服。


    他多少年没碰上这样的学生了,多么希望她能继续跟着自己做研究,照她这股子求真务实的劲,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当之无愧的科学家。


    可是没有这笔资金,又如何能开展研究。


    即使不落忍,他也得赶她走。


    “项林珠。”


    三同学齐回头。


    “你出来一下。”


    项林珠知他为何事,于是不慌不忙摘了手套跟他出去。


    曹立德将她领到廊道尽头的墙角。


    “那天和你说的,你都听明白了?”


    她答:“明白。”


    “明白为什么还来?”


    她诚恳道:“我想多学点儿东西,以后总有用处。”


    “科研项目不能署名,和作家找人代笔是两回事,不是有才华就能有前途。代笔的枪手、包括画图的枪手,一时寄居他人之下,可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他只要不接活,自己出去展示才华,就能找到出路。可科研不一样,没有成果,别人连门槛都不会让你进,学得再多也没有用。”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曹立德又说:“你这么用功,跟着谁都能学出名堂,何必非要跟着我,我给你推荐一个导师,也是特别优秀的。”


    “不用了。”她说,“不是导师的问题,只要我学这个,谭先生都会阻拦。”


    “那你为什么非要学这个,学别的不行吗,他能阻拦这个,总不能每个都去阻拦?”


    原来不止谭稷明,曹立德也这么想,似乎这样的确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可她仍然说:“我没想过学别的。”


    曹立德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转变思路吗,很多事情不是你坚持就有用。有时候放弃是成就另一种可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个机会。这社会变化极快,可能性极大,你在该放弃的时候不放弃,是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就像我,很欣赏你身上这股子搞研究的劲,可是我如果不放弃你就不可能开展新的项目,所以我必须放弃你。这社会的规则就是这样,人不可能什么都抓住的,必须有得有失。”


    他劝她:“你可以跟着我继续学下去,我不拦着你,可几年之后怎么办,你根本进不了研究所,还不如现在另找机会,何必明知是条死胡同,还一路走到底。”


    曹立德的这番话还是很触动她的,她说的这些也是她没有考虑过的。


    当天晚上,她回宿舍后想了很久。


    她回忆起少时反感的海鲜市场,回忆起早年过世的父母。她不知道人死之后有没有灵魂,但是当曾经可依附的家人再也不会出现,甚至连印在脑海里他们的模样都逐渐模糊时,她除了从那曾经熟悉又厌恶的味道中寻找一丝活着的踏实感,似乎再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自我安慰。


    于是她有了研究海洋生物的目标,人一旦有了目标,再艰苦也不觉得苦,因为生命变得有意义了。


    这是支撑她二十多年来勇敢向前的力量,是一种伴随终身的安全感。


    如果这种力量被剥夺,即使荣华富贵享不尽,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她掏出手机,头一回在俩人冷战期主动给谭稷明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很安静。


    谭稷明率先绷不住,问她:“什么事?”


    听他那口气,似乎还未完全消气。


    “如果我坚持要学这个,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同意?”


    那头静默两秒,语气不耐道:“你还想为这事儿跟我吵么?该说的我都说了,不是我不同意,是你不肯让步,一点儿不为我考虑,这事儿没什么好谈的。”


    她握着手机停顿半晌,终是率先挂了电话。


    这下,最后一根稻草也夭折了,她再无理由不做出决定。


    阳台上还晾着几件衣服,静谧的四周除了学生偶然的嬉闹也没有别的动静。她跟阳台的白栏杆前站着,看不见海,却似乎能闻见海的味道。


    她攥着手机安静地站着,看楼下的绿树,那树在灯下泛着嫩黄。


    半晌,她终于摊开掌心面对那支被攥得发烫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拨通了谭社会的电话。


    而那时,谭稷明正在首都机场办理转机手续,他要飞去法兰克福,为他的姑娘,同他的父亲谭社会谈判。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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