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钢筋铁骨的丛林。


    黑色，灰色，银色，随着他们的脚步蔓延，明亮的光点在金属的平面划过，冷静，坚硬。


    唯一打破这压抑整体的是走廊两壁垂下的钢铁勇士旗帜，刺眼的黄黑条纹交错，警告着来客。


    香炉触碰盔甲的声音窸窣地响起，却在沉闷的脚步声里显得如此细小。


    机仆帮他们打开了大门。


    莫塔里安毫不犹豫，大步跨了进去，他的身后，死亡寿衣沉默地跟着他们的原体。


    高大的房间，入眼所及皆为钢铁，没有一处无用的花纹和装饰，极简冰冷的线条笔直，无数漆黑的屏幕嵌在墙壁里，密密麻麻的信息飞速地涌过。


    房间最中央，在那硕大的旗帜之下，钢铁之主站在那里。


    佩图拉博。


    莫塔里安在心里默默念到这个名字，打量着他的兄弟。


    厚重的银灰色盔甲包裹着钢铁之主，金属宛如他身躯的延伸，在房间的白光里闪烁着微光。


    无数线缆自他的脑部伸出，接入盔甲之间，乖戾地炸开。


    这个兄弟给莫塔里安的第一观感很像费努斯马努斯，他们都有着金属那样的质感，理性而冰冷。


    但鉴于莫塔里安先前跟费努斯的相处并不好，所以莫塔里安决定再度放低自己的期待。


    之前，马卡多曾经向莫塔里安提起过佩图拉博，但狡诈的凡人灵能者对此并未过多阐述。


    “很在意外界，很在意自己。”


    这是马卡多唯一的评价。


    莫塔里安感觉这句话跟没说一样，马卡多总是喜欢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然后让人们自由地发散思维，最后信服这个政客的话语。


    对于佩图拉博和他的军团，莫塔里安倒是从哈迪斯那里提前知道了一些信息，先前哈迪斯在火星上，曾与这些喜欢以钢铁自比的战士们接触过。


    莫塔里安想起来哈迪斯犹豫的表情，


    “据我说知，钢铁勇士们.很敬畏他们的父亲但每次提起他时，他们的敬畏里都带着些疲惫和劳累。”


    莫塔里安眨了眨眼，子嗣当然需要对他们的父亲敬畏，但疲惫？


    莫塔里安从不会有意让他的子嗣们疲惫，他们需要敬畏莫塔里安，或者可以是恐惧莫塔里安，但他们不会感到疲惫。


    死亡守卫并不是一个让人感到疲惫的地方。


    他也不是。


    莫塔里安自认为到。


    那么他的这位兄弟一定是不那么在意他的子嗣了，莫塔里安感到了一丝不满，但这些情绪很快就被吹散了。


    他不关心别的军团的事务，只要他们不来打搅死亡守卫，莫塔里安的目光便不会轻易从他自己的世界里抬起。


    见莫塔里安进屋，他的兄弟也从战略台前迎过来了。


    “你好。”


    莫塔里安沙哑的声音响起，他率先举起了手，想要表达他的诚意。


    他只想随便打哪个异形一顿，从琐碎的政务文件里抽身，和哪个军团合作，莫塔里安并不关心。


    只要不是和费努斯或者伏尔甘合作就行，对于其他人，莫塔里安容忍细微而无意的恶意。


    佩图拉博看着进屋的莫塔里安，他特意选择了一间他最欣赏的战略室接待了这位来自农业星球的兄弟。


    这间战略室可以让一整个星域的信息同时展示，而由佩图拉博亲自设定好的程序，会让这些信息以最高效的方式呈现在屏幕之上。


    很少有其他兄弟会像他一样，精确地提高效率。


    佩图拉博看着刚刚进门的莫塔里安，他希望这位兄弟可以理解这一切。


    但佩图拉博很快意识到他根本看不清他的这位兄弟。


    莫塔里安遮住了他自己的一切。


    当先前的假设从这位兄弟的身上消失，佩图拉博发现相比其他他认识的原体，莫塔里安是显得.如此不同。


    莫塔里安很高，佩图拉博确信只有伏尔甘和马格努斯可以达到这个高度。


    但令佩图拉博在意的并不是莫塔里安的身高。


    他的这位兄弟，呼吸面罩遮住了他的下半脸，拉地极低的兜帽，阴影遮住了他的上半脸。


    无数香炉系在莫塔里安的盔甲之上，刺鼻的毒气缓缓升起，白烟混合，进一步朦胧了莫塔里安本就隐藏的面庞。


    这让佩图拉博根本看不清莫塔里安的表情。


    佩图拉博短暂地疑惑了片刻，恶臭而刺鼻的毒气令他下意识地感到不满。


    但莫塔里安主动的招呼打断了佩图拉博，佩图拉博自然地伸出手，他们握手。


    “第四军团军团长，奥林匹亚之主，佩图拉博。”


    “第十四军团军团长，巴巴鲁斯之主，莫塔里安。”


    两人默契地松开了手，短暂的握手，看来双方都不喜欢这种欢迎方式。


    “第十四军团收到了格赖埃铸造世界的求救信号，因此赶来。”


    莫塔里安开口，他的视线移向战略桌上的棋子。


    “但看来你们已经开始了。”


    死亡之主的声音很轻，像是吹过农田的微风，佩图拉博无法从里面听出任何情绪。


    但他对莫塔里安的用词表示满意，是的，是“铸造世界”，而不是“钢铁勇士”。


    “是的，钢铁勇士已经开始了这场战役。”


    佩图拉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实际上，他确实并不在意这场小小的战争，若非是莫塔里安的申请见面，那么佩图拉博并不会在此过多停留的。


    他侧身，领着莫塔里安前去战略桌，在那里，106号星球的战场被这些小小的棋子实时地复刻了出来。


    钢铁勇士的远程重武器部队已经推到了02号矿区，这为在03区前线战斗的钢铁勇士提供了充足的火力支援。


    风暴鸟从低空划过，在地面部队的配合打击下，穿过敌方的防空区域，对着对面的重火力装备宣泄炮火。


    而在与太空死灵步兵交战的前线，捕食者坦克正配合着钢铁勇士的脚步交错推进，来自后方的火力支援让战线的推进变地如同子弹上膛那般丝滑。


    令佩图拉博遗憾地是，对面目前仍没有出动一些高战力飞行器，它们的空中部队仅仅是圣甲虫群，这让这张三维地图上的天空区域未免空了一些。


    他也无法更好地展示他自己精湛的操控战场的能力。


    佩图拉博看着战略桌，他的心思却并不在这里，在他身旁，刺鼻的毒气令他感到不满，但他还是耐心地站在这里等待着。


    看看这精妙的战局吧，立体机动的战场，远不是仅仅在农业星球打陆战之人能够做到的。


    然而莫塔里安宛如一尊枯木，毫无反应地站在那里。


    比起佩图拉博，莫塔里安则盯着地图，他遗憾地发现，似乎这场战争，并不需要死亡守卫的参与。


    见莫塔里安仍一言不发，佩图拉博抱起了双臂。


    莫塔里安还在努力寻找可以让死亡守卫插手的战区。


    佩图拉博沿着战略桌走了几步。


    莫塔里安仍盯着战略桌沉思。


    佩图拉博又停下了。


    莫塔里安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房间里，站在死亡寿衣里的哈迪斯见到这一幕，汗毛都快炸起来了。


    这波要寄。


    佩图拉博和费努斯和伏尔甘不同，这家伙大概率无法容忍一个“低级别”的人插手他“高级别”的谈话。


    虽然哈迪斯在此之前委婉地在莫塔里安骂了好几遍佩图拉博，意图拉低莫塔里安对佩图拉博的先前想象，好让莫塔里安提前做个准备。


    只要期望不高，那现实就不会过于残酷。


    但显然，沉迷于“终于不用批公文”的莫塔里安并没有怎么听进去。


    另一边的三叉戟们也不好受，他们是佩图拉博在军团里的军事顾问，经常身伴原体左右，他们中有人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一时房间里除了佩图拉博的行动声，和莫塔里安透过呼吸面具的嘶鸣声，并无它声。


    除了莫塔里安，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莫塔里安眨了眨眼，或许他可以让死亡守卫降落到03号矿区的后侧，然后跟前方战线的钢铁勇士形成夹击势，两侧撕开对面的战线。


    前提是钢铁勇士得为死亡守卫提供这个区域短暂的制空权，对敌方的后方火力进行压制，否则死亡守卫的登陆将变得困难。


    莫塔里安简单地估测了一下钢铁勇士的部队，然后欣慰地发现他们可以做到为死亡守卫提供制空权。


    虽然另一个军团为自己提供制空权是一件令莫塔里安感到不悦的事情，但莫塔里安知道如果是死亡守卫先来，那么死亡守卫肯定也能轻松拿下这个地区的制空权，而且会比他兄弟所用的时间更少。


    他的兄弟花了一部分时间去修缮战壕，这显然是不必要的。


    “钢铁勇士可以获得这个地方的制空权吗？”


    莫塔里安伸手指向战略桌上的那个位置，


    佩图拉博愣了一下，但转眼就提高声音，嘹亮地说道，


    莫塔里安在质疑他的能力，一个才指挥了一场战役的人，来质疑他？


    “你难道看不出来钢铁勇士在这里取得的战果吗？制空权显然已经是囊中之物，还是伱无法理解制空权的定义？”


    在佩图拉博开始咆哮的时候，莫塔里安皱着眉，不理解为什么他的兄弟突然开始愤怒。


    他甚至刻意避免了直接提出令死亡守卫下去的话题，因为他知道，“主动提出帮助”这种行为在军团之间并不是被广泛认可。


    但当佩图拉博把他的后半句说完，莫塔里安的不解瞬间变成了愤怒。


    “你什么意思？”


    莫塔里安的话语像毒蛇的芯子一样嘶嘶吐出，他握紧了自己的镰刀寂灭。


    “或许立体的战场，对于你来讲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佩图拉博冷漠地盯着莫塔里安，他就不该期望一个来自农业世界的人能够理解他的智慧，


    听到佩图拉博的嘲讽，莫塔里安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但他的笑声在外人听起来更像是麻风病人的咳嗽，


    莫塔里安并不理解为什么佩图拉博突然开始攻击他，但莫塔里安接受的很快，倒不如说，莫塔里安默认每个人都有可能攻击他。


    “看来我智慧的兄长显然想要彰显他那繁琐的知识了，但容我听不懂你这些复杂的词汇。”


    莫塔里安故意让自己的话语染上了巴巴鲁斯口音，这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模糊，快速和粗俗。


    “但你若是如此理解战场之事，那为何你没有跟随在他的身边呢？”


    “反而是在这里，在一个‘不懂立体战场’兄弟的旁边。”


    他们都知道那个“他”，是谁。


    莫塔里安希望他的攻击击中了要害，因为在与马卡多的相处里，马卡多经常评价原体过于看重帝皇的态度。


    莫塔里安才不在意那个骗子说些什么，但他同时意识到他的兄弟们不是这样。


    佩图拉博愤怒地咆哮了一声，


    “刚刚加入帝国的你懂什么？他每次的战役只不过是随机选择附近的军团，而钢铁勇士被他赋予了其他更加艰难，更加荣耀的任务，是你们这些人完全无法理解的。”


    莫塔里安意识到自己的攻击奏效了，哈，又是一个过分在意父亲的孩子。


    他决定继续攻击，利用他少得可怜的，关于其他原体和军团的知识。


    “是吗？那每次荷鲁斯卢佩卡尔的军团都刚好在帝皇军队的附近吗？”


    莫塔里安话音未落，他对面的佩图拉博突然又变得像一块金属了，


    “出去。”


    佩图拉博斩钉截铁地说，


    “乡巴佬。”


    莫塔里安定住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镰刀。


    看到莫塔里安举动的哈迪斯已经彻底快疯了，他希望有什么东西能赶快结束这场荒谬的争执，或者他能说点什么吗——


    警报响起来了。


    地图之上，自106号星球的背面，一支闪烁着莹绿色的飞船舰队赫然出现在虚空之间，镰刀状的黑色飞船群，正在向着停泊在106号小行星带附近的钢铁勇士舰队飞去！


    地上的墓穴系统识别到了钢铁勇士和死亡守卫的规模，进一步激活了沉睡的死灵军队。


    佩图拉博瞥了一眼那些舰船，数量远远小于钢铁勇士的舰船，不值一提。


    【莫塔里安？】


    趁着两人短暂的沉默，哈迪斯赶紧打开了私人通话频道。


    【快回去，让死亡守卫的舰船撤离到钢铁勇士舰船的后方！】


    先让钢铁勇士的舰队吸引一波火力，看样子佩图拉博并没有意识到死灵舰队的过人之处！


    突发的警报，以及哈迪斯紧张的话语打断了莫塔里安的愤怒。


    莫塔里安沉默了片刻。


    死亡守卫的舰船确实是最近刚刚补充的，在加拉斯帕他们已经损失了一部分了。


    莫塔里安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损失他的船，在佩图拉博的面前。


    【走。】


    莫塔里安看了佩图拉博一眼，转身离开。


    他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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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