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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那天这样折腾了一场后,李想拉着她躺倒在沙发上,手臂垫在她颈后圈住她,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虞连翘默着声,隔了一会说:“你也就是想这事呗。”


    “那还不是因为你。”李想拍拍她的手,笑着说:“渴。”


    虞连翘在外侧,一起身拿了杯子正要去倒水,却听李想又说:“不要水,冰箱里有西瓜。”


    她便进厨房切了半个西瓜捧出来,席地坐在他跟前。勺子在瓜上转了一圈,挖出中心最甜的那一块红瓤,舀着送到他嘴里。不知怎么形成的习惯,在日常的小事上,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扮演着一个类似他姐姐一般的角色,照顾他迁让着他。


    李想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地吃着,西瓜的汁液又甜又凉,风那么轻柔,这刻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令他称心如意。李想嘴角不由地弯了上来,笑了笑:“说好了,我们一起报上海的学校。”


    虞连翘一怔:“啊?还这么早,你连学校都想好了?”


    李想说:“北京我肯定是不去的,不是说t大的建筑在国内很有优势嘛,我想考过去。”


    虞连翘嗯了一声,说:“挺难的,取的分很高呢。”学校里已经发下一册往年高考招生的录取指南,她翻来翻去看过一遍。


    李想也说:“就是难,不然我哪用得着这么拼命。”他手枕在脑后,又说:“本来是打算考了托福,申请去宾大,或者普瑞特也行,所以前两年书就读得很随便。”


    虞连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问:“什么宾大?在哪里?”


    李想回答说:“在费城啊,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在世界就属它最好。”他掰着手指数给她听,梁思成、贝聿铭还有谁谁谁都是那儿毕业的,“还有康,我最喜欢的路易斯?康也是宾大读出来的,后来还在那儿教书,我给你看过他造的那个医学楼的照片没?”


    李想说得很有兴味,那是他的梦想之地,在他原本的人生计划里,他是要在那里开始他的学徒生涯的。他曾是非常理性的人,按照早有的计划,他应该好好的復习考托福,准备材料,递交申请,有奖学金最好,没有也无所谓,反正他都是要去的。


    但是现在他的计划已经全盘改变。这算是一种放弃吗?


    虞连翘这时也问他:“你那么喜欢怎么又不去了?”


    李想一笑说:“我要是去了,剩你一个人在这儿?你行吗?”


    虞连翘突然找不出话来回应他,心底好多的感触纷纷杂杂,浪潮一般全都沖了上来。


    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李想有过出国的打算,自然也不知道他因为自己而改变了主意。


    他的话,虞连翘听在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他留下来与她一起,在他面前曾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但他却选了她。好像一个天平,她清晰地感受出自己的份量。这样一个取捨比“我爱你”,比其他种种甜蜜的话都要实在得多,也动人得多。


    可不知怎么,在虞连翘心底,与欢喜同时而来的还有一阵强烈的怔忡不安。多么重大的一个决定,他就只用一句轻言笑语交待过去了,完完全全是李想的行事风格。他想清楚了吗?他为她牺牲了一个更好的前途,这正是虞连翘心里害怕的,她怀疑自己是否能担当得起。也许有一天,他会为这个决定感到后悔。


    想到这,虞连翘便问出了口:“李想,如果以后你后悔了怎么办?你会不会怪我?”她问的时候,手正用勺子尖把瓜瓤里的黑籽一颗颗地剔出来,埋着头,神情仔细极了。


    李想听了,便摁她的头说:“傻瓜,哪儿那么多如果,再说有什么好后悔的。”在李想心里,这个决定并是一个牺牲,他只不过是感到了命运的莫测。见她默声不响,他又捏了捏她的后颈,说:“我们考不到同校,至少能待在一个地方,这不就好了嘛。”


    虞连翘垂着头应说:“当然好啊,可是也得等考了才知道。”


    在四月的熏风里,李想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讲着“以后我们要怎样怎样……以后我们会怎样怎样,”越讲心里便越兴奋,那段时间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大概每个人都需要这样一番憧憬,好让自己继续振奋下去。


    的确,高考不过是两月之后的事,大学生涯也只数月相隔了。


    可是无论李想怎样描述,在虞连翘脑中,这几个月后的事情始终是非常的飘渺,不知着落。她没有李想那样明确的目标,也没有他那样强大的自信。


    六月倏忽而至。那两天里,虞连翘随着人群茫茫然、惶惶然地进了考场,又出了考场。考完之后,如同魂魄被抽走了一般,煳里煳涂过了好一阵子。考得自然不算好,这个她心下了然,但会差到什么地步,却也不敢去想,到学校取志愿表的那天,周围人人都在估分,而她居然连再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虞连翘这般灰头土脸地懊丧着,李想怎样劝她都不管用。


    每次见到,他便用指头点她耷拉着的脑袋:“我跟你讲,每次我想着我考得很好的时候,结果都是一般般的,我觉得考得很烂的,结果反而很好。所以啊,你现在难过也是白难过。”


    虞连翘回说:“我跟你可不一样。”


    李想说:“哪里不一样,我还不知道你!你这人最喜欢把事情往坏里想了。以前哪次不是这样,要不要我跟你赌?”


    虞连翘叹气说:“算了,反正我自己知道。”


    李想手一摊,脸上挂上“被你打败了”的表情。这样的对话来来去去,到最后她总是说一句“我自己知道”。


    而事实上,其间内情确实只有虞连翘自己最明了。她并不想在李想面前显露情绪上的低落和忧愁,她一点也不想与他谈起这个话题。那种压力和挫败是无处不在的,一重加一重,自己心上的,从他那里来的,他知道吗?


    她曾那么地想要用这样一场考试去掌握自己的命运,为自己争得多一点的选择,然而到最后却是山穷水尽。她心里真恨啊。他的那些愿望也都要落空了,虞连翘深深觉得自己辜负了他。她要让他失望了。而原来,让别人失望的滋味比起自己一个人失望要难受上这么多。


    后来成绩出来,李想的分数和全省排名比预想得还要好上许多,虞连翘则是堪堪悬在二本线上。李想的志愿填得毫无疑议,重点批次的通知书发送得最早。当他拆开那个装着录取信的ems蓝色信封时,真可说得上得偿所愿。剩下的只是她去哪儿还不确定。他给她划出了好些学校,全在上海一带,想来随她怎么填,总归是离自己不远的。


    因此,当他看到虞连翘的通知书时,着实惊愣住了。李想先是听她说的,虞连翘说了两次,他犹然不信,她只好将录取信递给他看。


    “怎么会呢?我们没填霖大啊!”李想还是觉得不解,她报的那些学校专业,他明明都知道的。见虞连翘不作声,他勐然一醒,问她:“你改志愿了?”


    虞连翘说:“是。”


    李想问:“你怎么没告诉我?”


    虞连翘支吾了好两声,想着要怎么回答他,眼见他脸色愈来愈差,只好坦白:“我一直想跟你说的。可是你那想法,我又不是不知道。”她问过他的,报霖大怎么样?可他回的是一句“大学还守在家门口念,有什么意思!”她当然知道他要独立,他要自由,可难道她就不想吗?可形势比人强,她又能如何。


    李想冷笑着回她说:“是,是,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你有什么必要和我说呢?”


    正是台风过后的大雨天,他一说完就沖进雨里走掉了。


    虞连翘抓起伞去追他,瓢泼的雨兜头淋下,地上的积水漫过脚踝,他走得那样快,完全没有理会她跟在后面。虞连翘脚下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坑洼里,整个人差一点要扑倒。险而又险地站稳了,才发现泥水已经溅了一身。


    而雨幕里李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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