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疾行千里，不落囹圄
潮水退去， 礁石显露，谁又哼起了小调
许茗仪觉得耳边有些溼润，淅淅沥沥的声音弥漫开来， 灵体突然被身体摄入，她能意识到自己的五感渐渐回归，这个过程并不漫长，甚至有些突兀。
像是从云端坠落到一个封闭的瓦罐当中，一下子拘束起来，但又带着沉重的安全感，叫人不知该怎么适应才好。
许茗仪能看见这地底厚重的灵雾凝聚成一滴滴的珠状， 她睫毛纤细，有几颗小小的露水挂在上面要落不落的，忍不住眨了眨，就顺着弧线滑过梨涡， 然后又悄悄的砸在淡青色锦面绣鞋上.
许是这雾气太浓了，众人若此时能抬头往上看， 就能瞧见顶上要将月光吞噬殆尽的暗紫色旋涡， 大量的灵气被搅动了， 一层又一层的团在一起，看不见边界
等天地间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许茗仪， 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似得向后倒去，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有人先从束缚中挣脱， 从身后接住了她。
“疼？”
李希阳常年练剑的手带着薄薄的茧， 牢牢的遮住了许茗仪的上半张脸，指尖落在她耳侧， 带起一阵阵的酥麻。
“不疼。”只是有些耗费精力，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晃了晃胳膊腿儿，表示自己没事，至少直立行走是没问题。
“累就休息。”李希阳没放手，就这么让她靠着，语气平缓，带着安抚的意味。
这样靠着其实两人都不太舒服，但两人都坚持着，比起惊魂未定后得到的安全感，身体上的疲惫也不算什么了，过了半晌，许茗仪才轻轻拍了拍他覆上来的手，示意自己休息好了。
“剑修到你师兄这个地步也算是绝了。”
【踏寒】的剑身拿来当镜子很是不错，它甚至能聚起灵气来让许茗仪瞧的更清楚。
“咳！”
“怎么回事啊刚才.”她边说边揉着，此时四人的姿势各有各的不正常，那边两个将脸别向同一个方向，一幅心虚的样子，百里敬显然是听见她头磕在地上的那一声响了，那手伸出来要扶不扶的，好似在生怕被讹上和慈悲为怀之间摇摆不定。
柯慕儿大咧咧的躺在刚刚踩过的位置，头还磕在百里敬的脚上，她龇牙咧嘴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的发小们。
李希阳晃了神，没能领会她的意思，又无声的将她往自己颈窝里塞了塞。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百里敬也觉着稀奇，毕竟前不久这把利器还曾卡在他的佛珠之间，他能感受到光其散发的千帆肃杀之气就足以破开一个金丹期的皮肉了。
“算了，到时候应该会派上用场的。”小小的一个红点，倒是像用朱砂点上去的似的，还挺合适许茗仪个小圆脸蛋的。
许茗仪梳理了一下经过，简单的和众人交代了一番。
许茗仪自己用手摸了摸，那印记消失了一会儿便又出现了，她的修为不够，不能内视识海，只能隐约察觉自己和什么多了一丝联系。
“好看。”李希阳没仔细看她，默默背过手去，两掌交握，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颤唞着。
这要是剑阁的人知道了，估计几天都睡不好觉，连夜写出一本《论剑的居家使用小技巧一百种》来。
柯慕儿在一旁咂舌
她默念阿素的名字，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你倒也不用这样勉强自己.”柯慕儿还记得刚见面时这和尚一脸凶相，和现在的样子大相径庭，但好歹说话是实诚的。
许茗仪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偏过头笑了笑，轻轻的“哼”了一声。
许茗仪有些微微圆润饱满的面庭，让她就算冷下脸来，也只会显得有些呆楞，着了这一笔，倒是给她添了半分娇气和灵动。
“正阳兄是不拘小节之人。”百里敬双手合十道。
“还挺好看的。”大小姐盯着许茗仪的眉间，安慰道。
“嘶！我脑袋疼！”百里敬突然将脚抽开，这一下子大小姐的后脑杓就降落在地了。
那雷云聚的更紧密了，光暗了下来，地底的能见度变低了。
“裴施主。”百里敬皱了眉提醒道，脚下的圆盘刻着弯弯绕绕的纹路，在此刻若隐若现。
许茗仪早就注意到了，这哪儿还有裴案之的踪迹，一个大活人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他也被选中了？”柯慕儿未必有多看重这个未婚夫，他跟踪的嫌疑还未洗清，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大小姐，裴案之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太多，她们能给他的信任都是有限的，更别提好感了。
但他之前好歹提醒过她们逃命，当然这可能也是算计，他很有可能于锻体门山门前就开始给她下套了也未可知。
许茗仪摇摇头。
阿素设下的阵法连殷函孟都只能将灵体偷渡出来，没道理这么容易就让裴案之连人带魂的进去了。
从外边看，那圆月磅礴气势像是要将人吞噬，如今他们在这底下，倒是只能见到小小一粒了。
“先想办法出去吧。”许茗仪隐约能听见雷声滚滚而来，由远及近，勾的她有些烦躁不安。
“等等”李希阳蹲下来，两指接触圆盘，眼神示意众人先不要出声。
许茗仪见状也压低身子，一时间连唿吸也弱不可闻。
“有东西涌上来了。”
他们被头顶的雷云迷惑了！那震动是从底下传上来的！
轰隆隆.
那雷云突地翻滚起来，有数只妖鸟不慎被吸了进去，不祥的黑色羽毛散在空中，身体再也寻不见了，中央露出冷白色的圆来，淡淡的轮廓，被一重重的光圈包围着，柯慕儿不自觉被吸引，竟觉得那是一种荒诞诡异的美感.吗？
没有预告的，那片白被掀开来，露出里头青白色的瞳孔，外头还裹着一层膜样的东西，泛着黄，像被细针搅动的鱼眼睛，鼓鼓囊囊的抽[dong]，终于忍不住，雷声变得尖锐起来.
"闭眼！"许茗仪大声喊道，同时百里敬张开了金钟罩，再次将四人包裹在其中。
就算捂住了，那声音也足够叫人耳朵沁出血来。
奇妙的是，在这样刺耳的污染中，四人都听到了轻轻的一道碎裂声。
“嘶嘶”
灼目的白从中间裂开来，将许茗仪肉眼能见到的整个顶部盘住，暗紫色的液体倾泻而下，像海水倒灌，激流冲垮堤坝，慌乱中，李希阳将她整个人都扯了过去。
同时间，脚下的圆盘也开始塌陷，有些地方甚至裂开来，地底下涌上来的暗黑色物质将圆盘的碎片破开，直冲顶上去。
最终两股混战，融做一堆，那紫更深，沉沉的压下来只发生在眨眼间，便将众人淹没。
巨大的压力让许茗仪周身的灵力急速运转起来，她顾不上这水混着些什么，只觉得一股又一股的的推力强行将她砸向周围的山壁。
许茗仪昏昏沉沉的挣扎，头被磕破了一个小口，灵力中便泛起了血气，她反而清醒了些。
清明的一瞬，她想起李希阳。
他不会水！
再一次被冲向山壁时，她看准时机将竹简插进了山体之中，等激流想要将她带走，胳膊便被一股强力拉扯着。
许茗仪忍着痛，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她得跟着水位上涨的速度到上边去找出路，但凡犹豫一瞬，这根竹简就会从救命稻草变成她的催命符。
她心里默数着，等下一个浪打上来她就必需要松手了。
伤口被不知名的液体浸泡着，连带着那一圈的皮肤都麻痒刺痛起来。
许茗仪将自己沉下去，用灵力包裹着自己，四指并拢，一掌朝内一掌朝外掐了一个决，嘴里反覆念着术语。
不负她所望，黑蒙蒙的水下急急地闪出一道微弱的亮来。
【踏寒】回应了她！
只是那亮光还在移动着，一会儿便暗淡了，李希阳在水倒灌进来的一刹那下意识将许茗仪护住，也是在这一瞬间他的意识被迫抽离.
就连护身的屏障都未来得及打开，就和其他人冲散了。
许茗仪掏了数十张【疾行符】，才将人和剑都拉到自己身侧。
踏寒自觉地承受主人的重量，尽力不成为少女的负担。
灵气比平时消耗的要快，许茗仪意识到，这水开始变得有些粘稠，符箓的效用也大打了折扣，她带着李希阳躲避掉下来的碎石。
这样下去不行，她们被带着朝上的速度变慢了，她现在需要更加费力才能将半个身子探出水面，流动着的东西像是要把两人煳住，永远的封存在地下。
许茗仪从干坤袋中掏出还没来得及削成小段的寒水竹，一端绑上麻绳，一端贴上符箓，语速很快
“疾行千里，不落囹圄，去！”
一米长的竹竿便死死的插进了顶端的山壁上，连麻绳的头也瞧不见了。
她抠抠搜搜的用着灵力，将麻绳的另一端固定在另一边的山壁上，这样便搭起了一座细细的‘桥’。
许茗仪以一种狼狈的姿势爬着，好在液体上涌的速度慢下来，她很快就把身子从底下这团紫的有些发黑的‘泥沼’中拔出来了。
回头看见百里敬拎着柯慕儿也扒在山壁上，她心里悬着的另外一块大石头也放了下来。
只是这绳子慢慢的被浸没腐蚀着，很快就晃动起来。
给百里敬打了个手势，手上又燃着了两张符，她带着踏寒踩着绳子飞快的向上攀越，他们紧跟其后。
越接近顶上，离那破碎的眸子便越近，许茗仪能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受到干扰，不自觉朝那边望去，她按了按头上的伤口。
果然还是痛的，麻痒的疼痛让人清醒。
百里敬跟在后头，托着一个柯慕儿不紧不慢的念起佛经来，也起了些凝神的作用。
翻过了山壁，许茗仪沉默着将一片竹叶化作小船。
没有圆月，没有诡异的瞳孔，没有雷云，就连他们刚刚上来的的那处口子也很快被水包圆了，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天上的云倒也是一层又一层的，只在他们头顶上露出一点霞光，那光洒下来，盛满了孤舟，她呆呆的立着。
山是海中山，人是镜中人。
许茗仪缓缓松下一口气，身后却传来响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