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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引颈受戮(2)

    第二十四章 引颈受戮(2)


    “不成!不成!”墨磨得有些浓了, 煳里煳涂的晕在白纸上,渐渐地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葛青衫手中的柳杆白毫笔从正中断成两节,他越想便越是怒火中烧, 从到这月停城来,不少人得了提拔,修为大进,荣获至宝,只有他,不进反退,沦落到塔里打杂的地步。


    本以为搭上了殷函孟这条大船, 便前途无忧,终是人各有命,他也怨不得谁,平日里还得谨言慎行, 提心吊胆,生怕殷函孟想起塔里还有他这么个人。


    好在他领的这份差事虽苦于繁琐, 但油水多, 比他在外边当散修来的爽快。


    钱难挣.难吃


    宋盏的嘴脸最叫他愤愤不平, 那白面皮子整日里靠打压别人来讨好城主,楼里的一应材料还得交给他掌眼, 葛青衫好不容易省下来的好玩意儿全进了那老狗的口袋。


    论修为他是差了宋盏一大截,但殷函孟发了话, 最重要的那件事, 全楼的人都能旁观,他凭什么把自己单独摘出去!


    到现在, 葛青衫都认为自己除了低估了‘材料’的能力之外,他的法子都算的上是万无一失。


    包括宋盏在内的后来者都还是用的他那一套老方法, 只不过根据材料的强度进行了调整。


    要是他能再.一定能比那些杂粹做的更完美,城主大人


    思及这儿,他的情绪又像是被一盆凉水披头浇下,彻底僵硬了起来,在这座高楼里,殷函孟的地位至高无上,就是在心里揣摩他,都会平白的让人觉得害怕。


    鬼使神差的,他将窗棂推开,冷汗爬满半身,让他止不住的发抖着,像块风干回潮的老腊肉般紧贴在墙上。


    葛青衫将写废的那几张白纸揉成一团掷于脚下,又从一旁山一般高的帐单里重新抽出一张来。


    他贴着墙缓慢地挪动身子,不自觉的被那声音吸引住,却忘了自己刚刚将窗户打开来,一不小心失了平衡,半个身子都被抛在窗外。


    纸团被风吹动,弹跳着滚下木阶,在烛火中,那团影子被拉的狭长起来,第二个纸团也接着从桌下逃了出来,发出“沙沙”的摩攃声。


    葛青衫心里有些不安定,勐地转过身来,室内除了他以外,确实空无一人。


    刚一抬脚,风声变得急促而激烈,‘啪嗒’,窗户上的锁扣被吹松开来,随着节奏打在窗檐上,叫人烦闷。


    他觉着有些困顿了,一转身,那锁扣不知怎的又响起来,葛青衫心中本就有一团火,恨不得彻底爆发出来,这瞬心里的恶意更是肆意滋长。


    失意的中年人重新回到窗边查看,他放弃了用灵力,只大力的敲打着那昙花纹样的铜锁,像是在宣泄着什么。


    都怪这该死的帐目,该死的宋盏,该死的丫头,就连外头的风的不安生。


    他挣扎着扒住窗沿,发冠中有几束黑发因这番动作散出来,枯死一般,乖巧的垂坠在空中。


    葛青衫不知道是谁盯上了他,楼里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他自觉平日里对那些大人算是毕恭毕敬,每层的份额都足斤足两的给,连余辛这样的小妖,他也不曾得罪过,他不平,愤怒,嫉妒,却又是最隐忍的人,因为他的弱小,因为他的贪婪。


    “谁!出来!”


    葛青衫将手头上的事放下,骂骂咧咧的走到窗户边上,那纸煳的薄窗被用力拉上,室内总算是静了下来。


    他想活着,他祈祷着今夜的一切只是某位大人一时兴起想在这儿找点乐子,只要能活下来,过了今日,他就带着楼里刚进的一些好货去赔罪,实在不行,那些新鲜货,他也能偷着送出去些。


    一大卷卷宗从案上跌落,仿佛这屋内真有第二个人般。


    他叹出一口气,转身回到案牍旁,准备算完这笔帐便去外头喝一杯。


    背对着琉璃盏,昏黄的光线里,丝绵纸被染上影色,灰暗的一大块又被窗兰分割成若干小片,不对称的拼接在一起。


    这时,从角落里传出细锐的声响,他仔细去听,像幼童的嬉笑声,一阵阵的,银铃一般。


    葛青衫只好用灵力将锁扣固定好,又再三确认了它不会被外面的风吹开,才放心下来。


    葛青衫布满血丝的双眼大的突兀,像是下一秒便有从眼眶中脱落出来,眼下些许暗黄的脂肪粒也颤动着。


    今夜,原是个无风之夜。


    葛青衫嘴里念叨着些什么,他咬字不甚清晰,但细细去听便知晓是一些符文法咒。


    借助真言的力量施展符术,若不是阿素这样天生的符修,便得修到元婴期才有可能做到。


    符术没成,他凭着双臂的力量上来了。


    大道如此,有些人平步青云,有些人碌碌无为。


    他没有天赋,是个蠢材,有些事就算做出来也会惹人发笑。


    嬉笑声没有了,锁扣却重新响起来,像是要将他逼疯。


    他入道的晚,面上已是老相,前半生过得也不算顺畅,脸上的沟壑一道又一道。


    不知是今夜的第几次,他缓缓的转过身,将手放在窗栏上,露出一个颤唞又不堪的笑来,浑浊的泪顺着那沟壑蜿蜒下来,葛青衫讨好着重复


    “我关好了我关好了我关好了我关好了”


    响动停止,这时倒是真的刮起风了,葛青衫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蠕动着要从窗外进来。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指节不受控制的抽[dong],直到那东西真的要从窗户钻进来了,他才勐然将数张符箓洒出来。


    “束!杀!破!”他像是瞬间脱下了帐房先生的皮,记起自己是个符修了,上下翻飞的手结着术式。


    燃尽的飞灰,残破的窗棂,葛青衫的发冠坠在地上,颇有分量的砸出响来,风拂过面颊,将浊泪吹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出来!出来!”


    任他如何隐忍,此时都维持不住理智,葛青衫不知为何,想起年少时,父亲第一次传他手艺,正屋神龛旁,他前期的功夫没做足,那豕放血前清醒了,他再下手,便是如他今日一般的嚎叫。


    屋内死意弥漫,葛青衫恍惚间瞧见自个儿的影子涨大,顷刻间,屋内的灯火尽灭。


    待听见那一声极为短促的,利刃出鞘的声音,葛青衫已歪倒在案牍旁,那匕首带着熟悉的冷意,这下是真的将他割开来了。


    同样是放血,他却什么也说不出。


    ‘嚓嚓’,黑暗中有衣物摩攃声,那人捡起了地上的卷宗,左手打了个响指,便见火花将竹简引燃,遂点亮了案牍上的琉璃灯。


    “他这符还怪好用的嘞。”许茗仪赞许道。


    “他身上有我族人的味道。”贝珠对饰品的研究很透,为了‘阿素’行动方便,她现在抱住了少女的耳垂,充当着耳坠子。


    “下手早了点。”这人的修为不比阿素高,胆子也小,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应该不难。


    “这样他们都会知道是你动的手。”贝珠语气担忧。


    【影】


    隐匿身形于人影或物影中,半炷香,玄阶符箓。


    唯一的缺点是,待符效过后的另半炷香内,若使用者杀人,则被杀者的影子将会被剥夺。


    “只有他。”许茗仪将粘在墙外的屏障符小心的撕下来,折好放进袖中。


    【屏】


    张开小范围结界,隔绝声音和灵力波动,半炷香,玄阶符箓。


    *余两次


    许茗仪用的这张是自己画的,阿素的身体卜卦不行,画符却是轻而易举,虽没有她自个儿功德的加成了,但胜在速度快,效率高。


    葛青衫怀疑过,【影】成功的把握他不说八成,也有六成,用的填充物,灵粉,都是他能调配的最好最贵的,没道理一点用处也看不见。


    宋盏定然也是这样觉着的,才将他的法子改了。


    阿素的那些逃跑,并未竭尽全力,她在试探,在试图获取更重的筹码。


    楼里的这些人,即刻要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事,她不是不在乎,只是眼前损失于她是皮毛,她看中的是在无数事件过后,最终结成的果实是不是她想要的。


    葛青衫败于一刀,也死于一刀,不知他死前见阿素于影中来,心里可觉着有所慰藉。


    “这有钥匙,还有还几个袋子。”许茗仪走到这里,前边的她都不放在眼里,很快就整理干净了,葛青衫这个第五层层主是第一个她废了心思和功夫下手的。


    贝珠已然是被她荼毒了,对杀人不摸尸等于白杀这件事深信不疑。


    “管帐的,好东西不少。”


    许茗仪将地上躺着的若干帐册捡起,随意的翻了翻,挑出一本墨底金字的,指给贝珠看。


    【辰时,珊瑚,取血半碗,取半月,送章处,鉴得玄阶,可用】


    “他们在用我族人的血制符!”厚厚的一本,全是她们一族的血债。


    在许茗仪的观念里,未开智的妖兽食人作恶,实为孽兽,驯服或斩杀取材也未尝不可,各大宗门里也有个别妖修的弟子,生来便有灵智,虽常受他人排挤,但若有人修愈杀之,也是会被界内众人讨伐诛杀的。


    “在第六层,这钥匙能将他们放出来,告知扇河,将底下收拾好了就上来接人。”许茗仪将帐册放在显眼的地方,搜刮完葛青衫的积蓄,说道。


    待她走后,一人从门后信步迈出,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脸上瞧着比死了的葛青衫还白。


    “好聪明啊,阿素小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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