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坦抛出这句,故意停顿,耐心等木代反应,然而……不是不失望的。
她好像并不关心,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的那个朋友,就是李亚青,真的死了?」
这叫什么话?要不是看她有几分本事,李坦真想拂袖而去。
他忍住气:「当年,我也在县公安局工作,虽然同事拦着,我还是坚持去了现场,确认现场死者是三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知道会让李坦不悦,木代还是把自己想的问了出来,「我是说,死的那个,你看清楚了,真的是李亚青?」
李坦气极反笑:「姑娘,你是电视看多了吧,你的意思是死的那个李亚青是别人假扮的?你当我是瞎的,认不出自己未婚妻?你当我们现场办案的刑警都是吃干饭的?」
木代也知道自己问荒唐,但是不问出来心有不甘,只好尴尬地笑:「随便问问嘛。」
她终于想起正事:「你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此事,即便因为擅自告假丢了工作……两年多以前,我跟兇犯打过照面。」
木代惊讶地瞪大眼睛,李坦好像料到了她想问什么,很笃定地给她确认:「是真的。」
岑春娇口中的兇犯叫刘树海,72年生人,五年多以前死在济南西郊客运站的一个小旅馆里,而两年多以前,李坦跟兇犯打过照面。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岑春娇和李坦两个人中,有一个在撒谎,而80%的可能性,是岑春娇撒谎,毕竟红姨也曾说过,岑春娇讲的那个故事「确实是假的」。
红口白牙,真真假假,这些人一个个的各怀鬼胎,都好复杂啊,连朝夕相处的红姨,都忽然间变的云遮雾罩了。
木代兴味索然的看着李坦:「所以呢,你告诉我干什么?」
李坦比她还惊讶:「你不感兴趣?」
这下,轮到木代纳闷了:她应该感兴趣吗?
李坦洩气了,原本看木代有几分本事,是想拉拢结交的,但是现在看来,也就是个会三招两式的小姑娘罢了。
他意兴阑珊地起身:「我累了,先回酒店睡觉了,你……」
本来想提醒她一个姑娘家,入夜了别在外头乱走,想想还是算了,她那么本事,不入流的虎豹豺狼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木代没留他,满脑子的红姨李亚青。
古装武侠片里,经常出现类似的梗,比如男主失去了真心爱人,没两天路遇佳人,居然与挚爱长的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男主的朋友们就会摇头晃脑着惊唿:「这世间竟有长的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有啊,同卵双胞胎啊。
木代正心念一动,有人在对面坐下了。
凳子吱呀了一声,那吨位,不抬头都知道是谁,木代先环视左右:「怎么着,蓄意报復来着?」
对面是缆车上见过的胖子,捻起筷子夹了颗盐炒花生米咯噔咯噔嚼了:「长挺漂亮的,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欺负你一个女的,我们犯得着吗。」
又说:「一回生二回熟的,认识一下,鄙人曹严华。」
木代看了他一眼:「百家姓里顺着来的?」
曹严华大吃一惊:「美女妹妹,看不出来啊,文化人啊!」
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要跟她握手。
木代一头黑线,《百家姓》她小时候是背过的,那时候是当补充教材,当初从头至尾背得顺熘,现在只能记住前三十二个姓,但是可巧,倒数八个姓正是「孔曹严华,金魏陶姜」。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认识一下」是几个意思?
见木代不回应,曹严华不高兴了:「怎么着?瞧不起我?」
脾气还挺大,木代虽然没握手,但还是自报了家门:「木代。」
「手上有两下子,专门练的?」
「嗯。」
「早上不是处理的挺低调吗?晚上怎么这么大脾气?」
「看心情。」
曹严华肃然起敬:「有个性。」
他手臂往外抡了一圈示意:「解放碑一带,这个月是我罩,你丢了什么,找我。」
这睥睨一切的架势,木代拿话戳他:「你还挺能耐。」
「那是。」曹严华照单全收,「老实说,比你想得能耐。我知道你住巴蜀别苑,那个万烽火,我跟他也有交情,帮他找回过东西,也帮他打听过消息。你今儿个,去老九火锅店了吧?」
「你跟踪我?」
曹严华嗤之以鼻:「我整天在这块转悠,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你给了我那么一下马威,我不得瞅瞅你是干嘛的?做贼嘛,别的本事没有,三条,切包、盯人、耳目多。」
说完了招唿老闆点菜:「老闆,加个酸菜鱼,辣子鸡,再来个毛血旺,肥肠。」
又示意木代:「妹妹,把账结了。」
木代不干:「凭什么啊。」
曹严华眉花眼笑的:「把账结了,哥哥告诉你是哪个色*狼一路盯你的梢。」
木代僵了足有五秒钟,然后掏出钱包,啪地拍了三张一百块在桌上。
曹严华没抬头,嘿嘿干笑两声,又伸手拈了一颗花生米:「我斜后面,街角那个水果摊,有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看到没。」
木代脸色阴下来,霍的站起朝外走,曹严华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架势:「妹妹,我替你把了关,人其实长的还挺帅,你自己掂量掂量,好好把握……」
***
看到木代起身,罗韧迅速转身,低头装作是挑拣水果,但是挑着挑着,突然觉得不妙。
真是蛮凛冽的杀气。
现在掉头走还来得及,不过落荒而逃怎么也不是他罗韧的风格,他朝摊主笑笑,指着苹果的堆头:「再来两斤苹果,有香蕉吗,也来一斤。」
说话间,不远处忽然咣噹一声,那头是个吃豌豆面的店,木代拖了张外头摆放的摺叠凳往地上重重一顿,面朝这边坐下了。
豌豆店的老闆张望了一下,估计是被木代那阵势吓到了,没吭声,水果摊的摊主看了看木代,又看看罗韧:「那个……」
那个什么?罗韧当然知道这半条巷子的人都在看他和木代,木代那架势太明显了,简直像九十年代的香港黑帮片,扛把子拖张凳子那么大喇喇一坐,底下的小弟们就要抡着刀子上来砍了。
罗韧略转了头,目光和木代的碰触了一下,她似笑非笑的,满脸的倨傲,不迴避,满满的敌意和挑衅。
罗韧微笑了一下。
这二十七年,头一次遇到嚣张成这样的,也不是没人比她更横,就是……
马涂文这个孙子,他到底是从哪看出来她幼稚的?说好的小猫头的手链呢?说好的心理年龄十八呢?
罗韧淡定地对水果摊主笑了笑:「再给我称两斤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