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最后


    “林， 不要闹，我这些美食可带不上飞机。”老伯掏出钥匙开门，“我今晚还要看世界杯， 巴西对战塞尔维亚， 没时间陪你玩。”


    老伯又转过来，笑呵呵加上一句，“你以前不陪我玩， 我现在也不陪你。”


    老伯这些年没少去中国旅游， 对于国内的风俗文化了如指掌。


    林野留学那几年，老伯无数次邀请他回国旅行， 都被无情拒绝。


    “迈克，不是陪我。”林野郑重其事，“是去见那位旗袍姑娘。”


    老伯并不知道宁奶奶的名字，当初给林野讲述故事的时候， 他会用“旗袍姑娘”来形容奶奶。


    走廊的风沿着前端吹到后端， 空气中是雨后放晴的阳光味道。上一秒还玩笑的人僵持在原地，钥匙从掌心滑落，发出金属质地的回想。


    “她在等你。”


    *


    三人坐在飞机前排的商务舱， 眼前是个直拍摄相机。


    “追他的人很多吗？”顾铭泽越过中间的林野，和迈克说话。


    毕竟并非所有人都希望成为荧幕中的主人公。


    *


    飞机转汽车，兜兜转转了近二十个小时，他们终于回到敬老院。


    “起止是多，那是相当多。”迈克聊到这里，话题都变了味，“就当初追他的那些，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成天往我们门口……”


    「来我们海南吃文昌鸡。」


    “在录节目，是直播。”


    “还有，请大家叫我迈克，不要叫大叔，大伯，大舅，撑死叫个大兄弟，不要看我头髮白，但我有一颗十八岁的心！”


    “我在努力追。”


    「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


    下飞机时，林野已经托院长通知了奶奶，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此时奶奶一定在站在凉亭边，扶着树干焦急等待。


    “你喝多怎么了？”顾铭泽还不罢休。


    顾铭泽郑重其事回答问题的样子，在林野眼中尴尬至极。


    “咳咳。”林野用眼神示意两个人少说两句。


    「吊胃口可耻。」


    顾铭泽插话，“您好，我是林野的前男友，顾铭泽。”


    林野和顾铭泽就在迈克身后，看他挺直腰板，捧着娇艳的大束月季花，一步一步走进斑驳的栅栏门。


    “嗐，追啥，不用追，这小子指定喜欢你。”迈克压根没在意林野的眼神，“我就说，怎那么多人追到家门口他都不理，原来稀罕你这样的。”


    “噢！”迈克意味深长，“前男友啊？”


    来机场的路上， 迈克听林野讲完来龙去脉， 终于从自己的故事中反应过来， 他看看摄相机， 又看看林野身边的男人。


    “嗯，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


    光说不过瘾，他还手舞足蹈：“迈克是个小太阳，浑身充满正能量！


    「继续说呀，别停啊！」


    “迈克，别说了。”


    迈克不再多说，费劲将橘子抠出，掰了一半吃，“这橘子不错，挺甜。”


    「哈哈哈大兄弟好可爱！」


    菜名报了一大堆，迈克把视线转移到顾铭泽身上，他犹豫了一会，实在没忍住，“林，这位是？”


    “加油，迈小克，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迈克依旧滔滔不绝，“但你别担心，你知道他有次喝多了，之后……”


    他不仅不会， 甚至十分开心。


    迈克整理衣领， 笑着对镜头摆手，“嗨，中国朋友们，你们好啊！我叫迈克，我十分喜欢中国，爱中国美食，爱吃北京烤鸭，四川火锅，还有铁锅炖大鹅！老铁们喜欢我的话，都在弹幕刷起来啊！”


    迈克搓搓下巴，“那以后还处对象不？”


    “不会。”


    「来我们陕西吃臊子面。」


    “我不吃。”顾铭泽接过橘子，剥好塞进他手里，“都给你吃。”


    林野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又或者是紧张哪些，他很少会为他人牵肠挂肚，这次却体验了一番激动人心。


    林野忍无可忍，把顾铭泽刚剥给他的整个橘子，全塞进迈克嘴里。


    顾铭泽有顾虑， 靠近林野低声道：“老伯会不会介意？”


    「欢迎来新疆吃大盘鸡。」


    「他国内肥皂剧看多了吧。」


    迈克先指着摄像机， “这玩意儿是整啥呢？”


    “你也想吃橘子了？”林野拿出一个没剥皮的，握手里要挟。


    他的手被顾铭泽牵住，紧密相扣。


    顾铭泽的温柔扩散在空气中，“走吧，咱们也进去。”


    下午六点半的夕阳，抽回了五十年的时光，身穿旗袍的姑娘，终于等到了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岁月可以轻易夺去她的青春，却拿不掉她刻进骨髓中的美丽。


    迈克加快步伐，向着奶奶的方向奔跑而去，途径的每一段路，都承载着思念，也留下了月季的香气。


    奶奶看不清全貌，但能感受到他奔跑而来的风。


    距离奶奶还有两米时，迈克突然停下。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美丽的姑娘，对方还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他。


    他的止步不前，让奶奶感受不到活动的阴影，更摸不到指尖的风。


    “在哪，你在哪？你别走……”奶奶拼命在身前挥手。


    直到她真正抓住了眼前的人。


    岁月能改变人的容貌，却带不走他的温度。


    奶奶泣不成声，她伸手寻找林野的影子，“告诉他，你告诉他，我听懂了，我听懂了。”


    她用了近五十年，才弄懂一句德语。


    “您可以亲自和他说。”


    不需要任何人来翻译。


    耳边传来成熟男性的声音，迈克用流利的汉语说：“心，我爱你。”


    战争结束后，迈克便开始自学汉语，和林野当邻居时，两个人全程用汉语交流。


    这也是林野愿意和接触的原因之一。在异国土地，遇见会说汉语的人，总觉得离家近了一些。


    「迈克的汉语确实不赖。」


    「为啥一股东北大砬子味？」


    「众所周知东北话统治世界。」


    奶奶颤巍巍的手悬在半空，“我可以摸摸你吗？”


    因视线受阻，触摸是感受事物的最好方式。


    对于自己脸上的疤痕，迈克虽不自卑，也从不遮挡，但在心仪的人面前，还是想要展现最完美的自己。


    “我我可能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迈克并不想隐瞒此事，如果宁心无法接受，他不会强求。


    “我知道，我不介意。”


    指尖顺着迈克的皮肤纹路上滑，划过了五十年的岁月，和那些种满想念的过往。


    「呜呜呜好感人。」


    「爷爷奶奶要幸福啊！」


    「好心疼，错过了这么多年。」


    「再也不要分开了。」


    奶奶热泪盈眶，从怀里掏出栗子酥递给迈克，“你吃。”


    迈克咬下一口，“味道有点不一样，是改良了吗？比以前还要好吃。”


    “不，这是我自己做的。”


    以前奶奶没钱买，便自己学来做，


    “心，你可太厉害了。”迈克的兴奋溢于言表，“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以后还有机会吃到吗，我想每天都能吃到。”


    「我怎觉得迈克有点心机。」


    「哈哈哈钓系大兄弟。」


    「奶奶快答应他啊！」


    “可以。”奶奶毫不犹豫。


    迈克握紧她的手，“我的旗袍姑娘，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哇靠，外国人就是开放啊！」


    「真是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等待这么多年，别犹豫了。」


    「答应他啊奶奶，答应他。」


    宁心的笑容落下些，“是和你去国外生活吗？”


    「怎么话题突然变得现实。」


    「文化差异好麻烦的。」


    “当然不，中国这么好，我们要在这里定居。”


    “我为你攒了很多钱，我们买个很大的房子，要带小院，种整个院子的月季花。”


    “如果你喜欢，我们还可以养些小动物。”迈克认真并深情，“心，你愿意吗？”


    歷尽艰辛的等待，固执刻板的坚持，为的是当幸福来敲门时，毫不犹豫地接受和回应。


    “我愿意。”


    「啊啊啊我要化身尖叫鸡！」


    「我竟然为了爷奶爱情流泪。」


    「爷爷奶奶都有新恋情了，可我还是孤狼一只，扎心。」


    “哦，对了。”迈克转头看向林野，“林，我那块排骨怎么样了？”


    「哈哈哈正事不能忘。」


    「民以食为天！」


    在飞机上，林野答应迈克，回国送他根更好的排骨。


    “放心，都有。”


    “心，你饿了吗？”迈克兴致勃勃，“我做饭给你吃。”


    “我可以帮忙。”奶奶虽然眼神受限，但并非不能自理。


    “好啊。”迈克把她拉回轮椅，推着往里走，“但你只许洗菜，其他工作都让我来，你只要陪着我就可以。”


    离开前，宁心掏出张卡塞给林野，“好孩子，这是你们要的东西。”


    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恋爱通行证。


    “不好意思，难为你们这么久。”


    “谢谢您让我看到最美丽的爱情。”顾铭泽说：“祝两位永远幸福。”


    奶奶摸到林野和顾铭泽的手，相互交叠在一起，拍了拍，“好孩子，你们也要幸福。”


    “会的。”


    「要正式在一起了吧。」


    「和爷爷奶奶一起办婚礼。」


    「这还不算和好？」


    透过一楼窗台，能听到老人们的欢笑声。


    此时此刻的宁心，和印象中固执倔强的老人完全不同，她温柔又和善，嘴角的弧度根本放不下来。


    没有人会天生冷漠，只是还没等到愿意哄他笑的人。


    “为什么别人追女朋友这么容易。”顾铭泽还握着他的手，“可我追前男友就这么难？”


    林野抽回手，“嫌烦了？”


    “没有，永远不烦。”顾铭泽的嘴角融进暮色中，“还乐此不疲。”


    节目组发来短信。


    「恭喜二位拿到第三张恋爱通行证。


    截止目前，你们的恋爱指数为99分，到明晚零点，需达到一百分，才能满足通关要求，否则将接受轮回游戏的惩罚哦。


    快想想办法，拿到最后一分吧，加油！」


    “林野，还差一分。”顾铭泽撑着手臂，靠近他。


    “哦。”林野把手机塞进衣兜。


    第一期节目结束时，也差一分。


    “你知道怎么才能满分吗？”


    第一期节目结束时，顾铭泽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怎么？”


    林野视线正前是老人的欢声笑语，后面的夕阳晒红的房顶，大团火烧云投进来。


    “林野，看着我。”顾铭泽眼中有光，比火烧云还耀眼，“你知道该怎么做。”


    “哦。”林野没表情，反应也不大。


    “只给你三秒钟。”顾铭泽暗示意味明显，“我要倒数了。”


    “神经。”


    满不在意的口气刚落，林野便凑过来，吻上了顾铭泽的嘴唇。


    绵长的吻，虽没有坚持不移的五十年，却也刻骨铭心了五个冷暖四季。


    *


    「前排卖花生瓜子火腿肠，啤酒饮料矿泉水。」


    「大家今晚都吃的啥？」


    「话说，他俩累不累？」


    「好像有十分钟了？」


    「这嘴不得亲秃噜皮？」


    「行吧，够了够，知道你俩恩爱了，别亲了行不行？」


    「给单身狗一点活路行不行？」


    依依不舍终止在节目组的第二条短信。


    「恭喜二位，恋爱指数达到一百分啦，你们还需获取最后一张恋爱通行证。明天上午八点，请到以下地点，完成最后的任务吧。


    同时，今天是你们在节目中的最后一个夜晚，祝你们愉快哦！」


    林野点开明天的活动地图，并不只是标志建筑，而是一个坐标定位。他没想太多，收回手机。


    *


    今天他们还要住在敬老院。


    晚饭过后，林野洗完澡，坐在自己床边擦头髮。


    但这里他一晚都没住过，之前都是和顾铭泽挤在对面的单人床。


    浴室还能听到水声，林野拖鞋上床，钻进自己被子里。


    顾铭泽腰间只裹着条浴巾，他单手撑在林野床沿，“今晚不冷了？”


    林野明白他的意思，“冷。”


    下一秒，顾铭泽连着被子，把林野抱回他的床上，“这样呢，还冷么？”


    顾铭泽上身没穿衣服，林野只有一件棉质家居服。


    林野额头贴在顾铭泽心口，胸腔的撞击震得他发麻，“冷。”


    顾铭泽又抱得紧了些，“这样呢？”


    “还冷。”林野贪婪到发疯。


    顾铭泽脱掉林野的上衣，再裹进怀里，“这样呢？”


    对方的体温将他封得严严实实，林野着了魔，想一辈子困在这里，生生世世都逃不出去。


    “不冷了。”


    顾铭泽的吻从他耳根开始扩散，“明天就结束了。”


    “嗯。”林野嘴唇抵在纹身区域滑蹭。


    “想结束么？”


    他停了十几秒，“不知道。”


    不知道节目结束、协议到期，他们之间还能算什么。


    是否意味着，他们要分道扬镳，要回归现实。


    他要做回林野，也只是林野。而顾铭泽不是他的前男友，不是他邻家的哥哥，更不是陪他长大的人。


    他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身价千亿的豪门总裁。


    他是顾铭泽，却不一定是林野的顾铭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