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绿皮火车况且况且走了将近两天， 临近傍晚总算达到了六水县。


    田多多小朋友上车的时候有多兴奋，在车上就有多蔫吧，他一个坐车从来不晕车的小朋友，居然在绿皮火车上吐了两回， 下车的时候整一个棵蔫了吧唧的小白菜。


    田橙橙看着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漂亮小正太从小就是个刺头， 虽然不受叔叔待见， 但受的也是精神上的折磨，一直以来也没受过什么身体上的苦难，这一次可以说是他最遭罪的一次了，下车后的情况不比田橙橙之前刚到s市下火车时的情形好多少。


    “多宝，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刚从火车下来时会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吧？”


    田多多下了车活动开来慢慢恢復状态， 跟小大人似的， 大包小包抢着背行李。


    那板起脸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田橙橙的家长：“我都说了不要叫我多宝！我们不一样，我只是受不了火车太臭！我不是晕车！”他堂堂男子汉， 叫田多多这样的名字已经不是很满意，早就想去改名，这个女人居然还叫他多宝，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他早就不是宝宝了！


    田橙橙又手痒想捏他的脸， 但见他的脸黑成那个样子，只好忍住：“我不管，反正你不管多大都是我们老田家的宝宝， 我就要这么叫，多宝多宝多宝……”


    田多多怒目圆瞪又无可奈何， 直接气成小海豚。


    “橙橙， 橙橙……”田橙橙还在逗小朋友， 已经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韩云长又叫又跳朝他们冲过来。


    要说韩家还有谁最担心田橙橙走了之后不回来，那一定是三嫂张带娣，田橙橙在家的日子，家里的伙食多好啊，她走的这几天顿顿清汤寡水，都说由奢入俭难，以前能吃饱就不错，哪怕顿顿清汤寡水也很满足，可自从田橙橙来了家里把胃口养刁以后她已经不能只满足于吃饱，还得吃好，所以说她能不天天盼望田橙橙早点回来吗？


    但凡队里有人敢说一句田橙橙的坏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她都第一时间冲上去开骂，把人骂怕了再也不敢说才消停。


    田橙橙离开的这段日子里，队里好些社员说话特别难听，尤其是隔壁大队又一个知青说是回城探亲，结果直接办理了病退不再回来后，队里的闲言碎语更是难听。


    田多多也是第一次见到拖拉机，他都不用人扶，自己跳了上去。


    车厢里装满了化肥，只留了两个位置，韩云长一再强调让他们抓紧护栏才挤到铁头旁边去坐好。


    田橙橙揉揉田多多的脑袋，一脸与有荣焉：“对的呀，我们全家都好看！我云长哥哥也特别好看！”


    韩云长去前面跟拖拉手打招唿，还给他塞了点东西，那人再三推辞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收下。


    田橙橙回过头去， 顿时笑弯了眼，双手举过头顶蹦蹦跶跶：“云长哥哥，这里这里这里……”


    没想到他姐夫居然是这个性子的，难怪他姐的性格也跟着变了那么多，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原来是这个姐夫在作怪呀，田多多机灵的脑袋瓜子转呀转，顺便把逻辑给自洽了，他姐应该算是变得更好了吧？


    行吧，能让他姐性格变得更好的姐夫应该算是个好姐夫，他勉强接受他吧。


    这么热的天，韩云长一路小跑过来，脑门上汗津津也顾不得擦：“橙橙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我都茶饭不思，吃啥都不香了呢，这是多多吧，我们家的人就是好看，长得和你姐一样好看！”


    这可是年代文里农村出现频率最高的高级交通工具，田橙橙一直好奇它真实的样子，没想到它居然跟螳螂长得很像，前面一个牛x轰轰冒着黑烟的大车头，中间一条长脖子拖着个大身体，整个拉风的很，田橙橙稀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为什么会有拖拉机？”


    用田橙橙的话来说，这可比二十一世纪的什么过山车跑跑卡丁车刺激多了，下回让她选她还是宁愿自己骑自行车进出，不过这次带着田多多还有那么多行李，自行车是拉不完的。


    韩云长的话半真半假，最近需要拉化肥是真的，但原本定的时间不是今天，是韩云长死缠烂打硬要人家把原定的拉化肥时间提前到今天。


    韩云长自然不知道未来小舅子小脑袋瓜礼的百转千回，他接过田多多手里的行李，对姐弟俩各种嘘寒问暖，先带他们到国营饭店吃了一顿，之后居然来了辆拖拉机接他们。


    当然也没人敢在韩家人面前说就是了，不然早被韩云长骂个狗血淋头。


    韩云长自诩六礼公社第一俊，可不是为了寒暄而寒暄，得六礼公社第一俊一句夸的人屈指可数，可见田多多有多好看。


    韩家人翘首以盼，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姐弟俩盼到家。


    拉风的大铁牛踩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往向阳大队赶，拖拉机在省道上以正常车速行驶，田橙橙和田多多在绿皮车厢里憋了快两天的闷气迎风而散，相比绿皮火车这个“敞篷超跑”别提多爽了，田多多也是难得地乐得哈哈大笑。


    田多多小脸一红，鬼鬼祟祟盯着四周看，发现大家都盯着他们看，又不想在韩云长面前拂他姐的面子，只好小声说一句：“你们脸皮能怎么那么厚？大家都看着呢，能不能出去再说！”


    田多多顺着田橙橙的蹦跶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又高又俊神采飞扬的小平头朝他们跑过来，那脸上大大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田多多撇了撇嘴，行吧，其他不知道，至少这个姐夫的外貌还是很拿得出手的，带出去肯定也很有面子，不会丢他们老田家的脸。


    一驶入乡道，大铁牛的速度降下来一半不止，韩云长一再提醒他们要抓稳护栏，还让铁头再开慢一点，开始田多多还不理解，开得快才拉风啊，结果最后两三公里的路他顺着弯道被来回甩了十八次，一路哇哇哇哇大叫，回到向阳大队还直唿过瘾。


    韩云长把行李放好，扶着田橙橙的手让她爬到后面的车厢：“正好队里今天来县城拉化肥，我让铁头哥多等了一会，咱们坐这个回去，拖拉机很颠簸，你们一定得抓稳了。”


    韩家其他人也是一样，按理说韩家人口众多，平时都已经很热闹，自从田橙橙来了以后气氛还是不一样的，田橙橙不在的日子老太太吃饭都不香了，家里的孩子们也特别想念田橙橙。


    田橙橙就是在韩家人这样的翘首以盼中带着田多多回来。


    张带娣挺着个大肚子一直在门口来回踱步，大老远看见田橙橙过来就朝着她迎过去：“哎哟橙橙啊，你可算回来啦？我们大家可想你啦，这是你弟弟多多吧？长得真精神，还特别俊！”


    其他人听到她的大嗓门，纷纷从家里出来，一个个围着田橙橙姐弟嘘寒问暖，那阵仗搞得附近的邻居都闻声出门围观。


    看到田知青不仅自己回来，还多带了一个拖油瓶回来都撇撇嘴说她傻，他们早就听说她要带弟弟过来，也不知道这个穷乡僻壤到底有什么好的，自己来这里受罪还不够，居然还把那么小的弟弟带过来，留在城里享福多好啊，真不知道她想啥。


    从小在冷眼中长大的田多多自然被这阵仗吓得不轻，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对他那么热情的大人，不仅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居然还有两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儿喊他小舅舅！


    伶牙俐齿的田多多也是头一次张大嘴巴不会说话。


    最后还是韩云长来轰人：“走走走，你们别总围着多多，没看到把他吓到了吗？”


    圆滑的张带娣打圆场：“哎呀多多啊，我们乡下人不懂礼数，你不要介意啊，我们就是太喜欢你和你姐姐，没有别的意思。”当然啦，她最最喜欢还是田橙橙在家里有肉吃的日子。


    辰辰小朋友就特别喜欢这个漂亮哥哥，他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错不错盯着田多多，伸手去牵他的手：“小舅舅，咱们进屋吧，辰辰带你进去。”


    田多多同手同脚跟着眼前的小不点走。


    他以为乡下的小孩都是脏兮兮黑乎乎的小不点，没想到这个小不点很干净，虽然有那么一点黑，但长得有那么一点好看，几个大的也不错，衣服很破，但都很干净，长得也很顺眼。


    田橙橙弯着眼睛，心想这个熊弟弟其实没那么熊，本质是好的，在这样的环境下都不用教，让韩家几个孩子带着玩，潜移默化就能长成好孩子。


    “辰辰，你们几个要照顾好我们家多宝哦。”


    “啊~~~多宝呀，好听！”田多多的大眼睛又开始扑闪，“那小舅舅，我以后叫你多宝舅舅好不好呀？”


    田多多涨红了脸，怒瞪田橙橙：“我不叫多宝，我叫田多多！”


    辰辰点头：“好哒多宝舅舅，我们都知道啦多宝舅舅！”


    田多多：“…………”小不点你故意的吧，信不信我揍你！行吧，小不点看起来不扛揍，初来乍到先忍一忍，欠着以后再揍。


    事实上后来的田多多都把辰辰当亲弟弟宠，别说揍了，说重话都舍不得，要是谁敢欺负辰辰，他能把那人揍哭。


    现在的田多多表情嫌弃，腿脚却忍不住跟着小不点走，田橙橙总算没骗他，这个地方风景好，人也很好，姐夫一家对他们算是很喜欢的吧，不然怎么会全家都那么热情？总之一切好像也没那么糟糕，暂时也不用急着买火车票回去，先住一段时间再说吧。


    田橙橙回去的时候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还是大包小包，她把用山货换来的钱全部换成了腊肉和腊鸭带回来，她让韩云长拿出来的时候可把苗春花惊着了。


    “橙橙，你怎么带那么多肉回来？你二叔给的？”


    田橙橙摇头说：“我二叔一家才没有那么好心，我用扛回去的山货换的，阿姨，你把这个切开放到番薯芋头上，下点姜丝下去蒸就很好吃啦，咱们晚上先蒸一点尝一下，好吃的话下回我再让思思给咱们寄。”


    苗春花连连摆手：“今天的晚餐准备好了，今晚先吃鱼和田螺，腊肉留着明天吃，就不用再寄了，这么多你们可以吃很久了。”肉还用尝呀，怎么可能不好吃。


    田橙橙挽着她的手臂说：“我们家这么多人，吃几顿就没有啦，我和多宝都很爱吃，反正这东西能放，多寄点过来放着也没事。”


    苗春花震惊地看着她：“橙橙你……”她是准备留着以后给田橙橙姐弟单独做吃独食，正如她说，韩家全家十几口人，就算每顿每人分一两块都得费不少肉，田橙橙居然让全家一起吃？


    田橙橙以前的确不会这么想，她不是圣母，总觉得自己那点钱也喂不起韩家那么多张嘴，能管饱自己和弟弟的嘴就不错，但是韩家全家对他们的好她都记在心里，他们也不能那么自私，反正他们在向阳大队顶多只待一年的时间，长时间同甘共苦她可能做不到，但是一年的时间她还是可以忍忍的，再说了，她的手里的肉票还有不少，她云长哥哥那么能干，平均每周吃上一两回肉应该不是问题吧，不然一周一次也行呀。


    最后，苗春花还是按田橙橙说的切了块腊肉，底下垫上番薯芋头去蒸了一大盘。


    饭是提前做好的，苗春花给田橙橙姐弟蒸了白米饭，其他人吃杂粮饭。


    鱼和肉都给田橙橙姐弟分去一半，剩下的才是韩家人分着吃。


    田多多再次惊得说不出话来，他那里见过这种待遇？在杏花胡同老宅好东西都是被二叔一家分了去，要不是他够闹腾，天天得吃他们家的剩菜剩饭，没想到她姐在姐夫家居然是这种待遇，连他也跟着一起享受这种高级待遇，连最小那个小不点也好像很习以为常的样子，笑眯眯说“多宝舅舅多吃点”，不是，谁-是-多-宝！我-不-是-多-宝！！


    算了算了，初来乍到不跟小不点计较。


    田螺是韩家几个小朋友放学去捡的，用清水养了几天，泥沙都吐干净了，加上自家腌制的酸笋酸豆角还有一点酸辣椒一起下去炒，吃起来特别开胃爽口；


    塘虱鱼养了几天瘦身了不少，传统的紫苏蒜蓉豆豉加上姜片一起蒸，第一次这种做法的田多多喜欢到不行了。


    蒸熟的腊肉晶莹剔透，油脂都渗到了下面的番薯芋头里面去，薄薄的一片，咬一口齿颊留香，底下的配菜油滋滋的特别香，田橙橙把自己的肉分给老太太和韩云长吃，还是老规矩，肥肉都给韩云长，她只吃瘦的部分。


    田多多看着他俩都嫌腻歪，也和几个小朋友一起吃，尤其是韩自辰，田多多一边嫌弃人家小家伙看着瘦，没想到这么能吃，还一边不停给人家塞吃的，这几小朋友的相处怎么看怎么融洽。


    总之这是田多多从有记忆以来吃过最开心的一顿饭，田橙橙没骗他，韩家的几个小孩甚得他心，他开始有点喜欢上这里了呢。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韩自辰一定要和多宝舅舅睡，田多多虽然嫌弃，但也没有赶他，反正他也不佔什么地方，就让他睡到边角去，结果辰辰小朋友太喜欢他的多宝舅舅，一直抱着他不放手，田多多赶不走就这样一脸嫌弃任由他抱着，来向阳公社的第一晚上，他一觉睡到天明，睡得无比的香甜。


    田橙橙和韩云长聊天聊了半宿，苗春花担心两个小年轻不懂事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不许他们关门，一直打着瞌睡等着韩云长从田橙橙房里出来才回屋睡觉。


    翌日是个碧空如洗的大晴天，姐弟俩一夜好眠，他们俩的伙食依旧是韩家食物链的顶端，虽说主食都是红薯粥配咸菜，但是能吃上鸡蛋的，除了老太太韩云长就是田橙橙姐弟了。


    田橙橙没什么胃口，直接把鸡蛋给了家里特别需要补充营养的孕妇吃，张带娣那叫一个感激涕零，差点没把田橙橙当菩萨来拜。


    物质匮乏的年代啊，一个鸡蛋而已，竟然把人感动成这样。


    田多多也没有吃独食，他和韩自辰一人一口把鸡蛋分了。


    韩自辰小朋友发现跟着多宝舅舅有肉吃！本来就黏田多多的他，现在已经上升到形影不离的地步。


    吃过早餐，田橙橙让田多多跟着韩家几个大孩子去上学适应一下。


    田多多惊呆了：“姐，你不是说让我来这里玩的吗？为什么还要去上学？”


    田橙橙眨巴眼，难以置信问：“咱们家多宝觉悟这么高吗？所以你更想跟姐姐一块下地劳动赚公分是不是？”


    田多多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韩自辰直接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多宝舅舅，咱们还是上学去吧，今天太阳这么大，上工很辛苦哒。”


    韩家三个大孩子齐齐点头：“你要是不想晒得跟辰辰一样黑，就还是和我们一起去上学吧。”


    田多多看看田橙橙看看韩自辰，最后一咬牙决定跟韩自刚他们一起去上学，还顺便带走了韩自辰这条小尾巴。


    田橙橙拇指碰鼻子，皱着鼻子哼了哼：“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是吧？”


    解决完这事，田橙橙蹦蹦跶跶去找老太太：“奶奶，您知道入学手续要怎么办吗？”


    老太太笑眯了眼，摇了摇头：“不知道咧，等小五回来你跟他一起去学校问问吧。”


    田橙橙点点头，重重亲了老太太一口，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奶糖塞到她皱巴巴的手里：“我就剩下这么多啦，奶奶留着自己吃，不要分给别人哦，等吃完这些再让云长哥哥去县里买！”


    说完又蹦蹦跶跶走了。


    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掉光了牙齿的嘴巴一直就没合上过。


    韩云长又一大早去找鸡枞菌，还要给老胡送过去，起码中午才能到家，田橙橙今天不上工，优哉游哉在村里熘达一圈后，还是觉得得去趟学校，问问入学手续怎么办，顺便看看小萝卜头们的上课情况。


    向阳小学是一个特别小的村小，只办到四年级，连学前班在内一共才五个班级，每个年级一个班，五年级后得去公社上学，初中就得去镇上，高中得去县里。


    小学大门大咧咧地敞开，连个看门的都没有，田橙橙直接熘达进去，田橙橙每个班都看了一眼，这年头对入学年龄要求并不严格，有五六岁就上一年级的，也有八九岁才开始上一年级的，像韩家三个年纪相仿的大孩子为了一起上下学有个照应，相差两岁都在一个班里上课的情况十分常见，带着几岁弟弟妹妹一起上学的情况就更是常见，所以，九岁的韩自良和十岁的韩自毅还有十一岁的韩自刚都是四年级，田多多和韩自辰这个小尾巴自然也跟着去四年级上课了，也不会显得突兀。


    田橙橙背着手咬着狗尾巴草踱步到四年级教室，看到里面的情况忍不住眨巴眼，愣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家奶酷奶酷的多宝为什么会站在讲台上拿着教鞭给孩子们上课？是他自己搞错了还是学校搞错了呀？他是来当学生不是来当老师的呀？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