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直男发言


    “苏逸同学，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这要是一个答不好，那就是实打实的送命题。


    或许是跟苏逸在一起久了， 叶绝的语气愈发像他，毫无波澜， 冷冷淡淡，却极具威慑力， 不怒自威的那种。


    其实根本算不上“凶”，也不带半点攻击性， 他就是极为淡漠地说出这句话， 而后便安静下来，等着某人主动交代。


    ——答案不一定要完美无缺， 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诚恳的态度。


    早晨九点多的太阳甚为毒辣，毫不留情地炙烤大地， 要是晒得久了，人就成了烧烤架上的肉片，难免会生出眩晕之感。


    说完那句“冷冰冰”的话之后，叶绝全程“面无表情”， 手上却“极是贤惠”地，拿走了苏逸喝过的矿泉水，放进袋子里，再拽着人往树荫底下走。


    他考虑得着实周到， 此处不会被太阳照到， 也没有监控。


    “有啊， 我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我不会去找一些‘你很忙’‘没空打球’的借口。


    “叶绝， 我知道今天的事情，让你有些不舒服。我保证，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先跟你说的。”


    而这般强有力的威慑，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叶绝一贯如此。


    少年额角的碎发凌乱，又比寒假时长长了不少。此时被汗水打湿，堪堪停留在眼睫毛处，随时有戳到眼睛的可能性。


    唿出的热气，直直打在另一个男生的耳侧，有点痒，像是转瞬间变作了一个小钩子，带着一股缠缠绵绵的劲儿。


    叶绝一时间有些恍惚，寻不出准确的答案来，愣愣地盯着苏逸的脸。


    “嗯……说完了？就这些啊，咳，还有没有别的话？”


    苏逸身上单薄至极的t恤衫，什么都挡不住。隔着一层被汗水打湿一半的布料，手掌底下的触感，叶绝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了。


    大概是因为离得比较近，叶绝甚至还能观察到最细微的画面——


    叶绝抿了抿唇角，薄唇成了一道略显薄凉的直线，可惜事实正好相反，是他快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弧度了。


    “我再也不敢了。”


    心上人近在咫尺，看着眼前那张精致的面庞，真的很难克制住躁动的心神。


    喜欢苏逸的人，或者说，可以看见苏逸身上的闪光点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


    苏逸主动摆出了一个“被男朋友搂住”的姿势，与叶绝面对面，晒得微烫的脸上，挂着一丝略带讨好的笑容。


    比如，他刚刚跟那几个女生说的话，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温和”。


    反正那些人，跟他没有关系，也不值得怜惜——既然在公共场合，给别人造成了困扰，就应该做好被嫌弃的准备。


    再一次睁开时，渗出的那几滴生理盐水，使得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红了。


    只要一碰上与苏逸有关的事情，叶绝时常会做出一些……让自己都倍感意外的决定。


    结实且有力，昭示蓬勃的生命力，也裹挟着满满的、不可忽视的灼热，烫得他有点想蜷缩起手掌，又分外舍不得。


    正常情况下，苏逸的情商还是在线的，他当然听懂了男朋友的意思。


    预备铃落下最后的尾音，随后归于平静，空旷的篮球场上空无一人。


    叶绝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层倔强的面罩，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出声说。


    面对着那几个“苏逸专属啦啦队”预备役，明明吵得要命，纷乱的声音极为炸耳。


    指尖微曲，半分钟不到，再一次伸直。叶绝承认，他不想收起手了。


    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快点拥抱他。


    ——叶绝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站定以后，他一边缓慢而恳切地说话，一边伸出手，将叶绝拍过他后腰的手重新拿起来，圈在自己的腰际。


    这个男生，从头到脚，无处不吸引人。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心里的那个小人，早已一退再退。


    可爱，好看，性 感。清涩感与欲气并存，却不显矛盾。


    有了想要珍惜的人之后，叶绝变得越发柔和，不知不觉就收起了满身扎人的尖刺，逐渐成为了一个……他以前想都不敢想，也压根想不到的人。


    叶绝的理智，尚存百分之八十，然而满腔的情感，却在不断叫嚣着——


    而苏逸，也不允许他躲掉。一只手向后，依旧紧紧地按在叶绝的手背上。


    至于脸上挂着的那张“严肃”面具，也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有一颗汗珠，从苏逸的太阳穴，迈着坚定的步伐，慢慢向下滑，滚到了他的下颚处，再掉落下去。


    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也有可能是汗珠，先一步滴进了他的眼眶里。苏逸用力地闭了闭眼，眼睫毛轻颤着，试图消除掉不适感。


    只不过，叶苏两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对方的身上，压根没空，去注意别的事情。


    换做以前的叶绝，根本不会多费口舌。他只会干脆利落地用一道凛冽的目光，将喋喋不休、大声喧哗的人吓退。


    有时候很冲动，有时候又很幼稚。


    “绝哥哥，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吧……


    他的眼神过于专注了，不愿意分心看向别的地方，只专心致志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可他就是生不出半点敌意来，顶多是苦涩心中藏，偷摸着喝几杯干醋而已。


    湿漉漉的一双眼，眼神澄澈，犹如一汪干净的清泉，这会儿认认真真地，盛满了另一个人的倒影。


    说实在的，在对视之后，谁都没办法铁下心了。


    “……”


    叶绝在苏逸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的唿吸，顿时就停滞了几秒钟。


    本就脆弱的防线，更是一步步走向败北的边缘。什么板着脸、冷漠相对、冷言冷语……通通是不存在的。


    光是做到“不要冲上去抱住苏逸”这一点，叶绝已经动用了最大的忍耐力。撑不住，咳，拉倒算了。


    没过多久，他就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是带着浓厚笑意的那种，恢復成了平常的样子：


    “我原谅你了，我不是生气，就是……等我回到教室，找不到你的话，我也会担心的。”


    他们身高相当，就是有着数不完的好处——


    不用踮脚，不用弯腰，只要再凑近一些，就能亲到对方的眼睛、脸颊、嘴唇、喉结……随便哪里都行。


    叶绝说完话，似是受不住一般，先一步偏开头，躲过了那道炙热的目光。


    他的眼神在说“我爱你”，而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


    苏逸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得到了正式的“赦免令”，他的眼神一亮——终于可以做想做的事情了。


    下一瞬，男孩上前一步，仗着地形的优越和安全，他攻其不备，肆无忌惮地按住了叶绝的肩膀。


    “……？”


    苏逸微微施力，将人抵在树上，两手抬起，捧住了心上人的脸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亲在他的唇角。


    叶绝一手拎着袋子，另一手搂着苏逸的腰，打从一开始就错失了先机。他哪能预料到这种展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毕竟是在学校里，苏逸莫名萌生了一种“悄悄做坏事”的错觉。唿吸加重了不少，心率极快，扑通扑通狂跳，似乎下一秒就会蹦出胸腔。


    有紧张，有激动，还有数不尽的喜悦……当他抬头看向叶绝的时候，就化作了满满的恋慕之情。


    “我前不久……看到你坐在观众席上。”


    苏逸没敢太过深入，浅浅地啄吻了一下，就拉开了距离。


    他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恍若一个顽皮的孩子，蹦跳着、躲闪着，很快便隐藏起来，就是不让叶绝看到。


    “离我很远很远，我无论如何都碰不到你，我不想……让你只是‘看着我’，我想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如果队友是你，那该多好——奔跑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无数次闪过这样的念头。”


    几句简单的话，分明算不上甜言蜜语，甚至还夹杂着当事人些许的不安。可正是这样笨拙的真心话，才会格外地打动人心。


    叶绝很是满意，轻轻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恍惚间，似乎是品尝到了甜味。


    他很快便笑了起来，有点坏又有点得意的笑容，立体的五官显得更加俊逸，让人移不开眼睛。


    “哼哼，怕了吧？看你还敢不敢把我扔在一旁……”


    解决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危机”，某两位学霸终于想起了上课这回事，开始慢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去。


    “翘课”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两三天前才撂了于薇的面子，今天又明目张胆地翘了自习。


    苏逸自然而然地接过叶绝手上的塑料袋，探头往里一看，“这些……是你给我买的吗？哇，是果冻诶，竟然还有饼干——我刚好有点饿了。”


    他对零食毫无兴趣，因此这语气，像极了收到直男对象送的“百变土味小夜灯”，心里无奈至极，又不得不表达出“赞赏”的女生。


    “……”


    好不容易才将喝下肚的干醋消化完毕，陡然听见这话，叶绝脸上的笑容倏地一顿。


    旋即，他佯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轻描淡写地说道：


    “噢，好吧，我解释一下——‘不是我’花的钱，是你那些‘女友粉’给的，让我‘一定’要送到你的手上。”


    某几个加重的词语，非常明显地表达出了某人的态度。


    潜台词就是：‘哈哈，总之不是我送的。要谢？去谢她们呗？’


    苏逸翻看的手勐地收回，随意抖了抖袋子，他迈开长腿，转头就往教学楼的侧面走去。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垃圾桶。


    “诶诶诶？”


    行进的路线，突然偏离了轨道，叶绝一惊，迅速跟了上去。赶在小零食坠落之前，成功解救了它们。


    “你干嘛呢？浪费可耻！”


    他看了看袋子，又看了看男朋友，脸上的震惊尚未消退。


    苏逸站在边上，双手环胸，冷眼旁观，丝毫不觉得可惜，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小零食——


    如果是叶绝买的，即便他再不喜欢，也会干干净净、一个不落地吃完。


    这些都是男朋友的心意，他肯定会好好对待，不会忽略掉的。


    至于这什么……那就算了，他根本不在意路人给的食物。


    “……苏逸同学，瞧你这熟练的操作，以前没少扔小姑娘们送的东西吧？”


    叶绝不经意间问了一句，轻轻地拍了拍塑料袋，像是在安慰一个拎在手上的崽。


    “嗯？不是你给我的，当然要丢了啊。”


    苏逸很是理所应当地回应了一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多么气人的话。


    听到叶绝说的“以前”，他拧着眉，一手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甚是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初中的事情——


    之所以在高中没收到过，是因为几位热心“护位员”的存在，超级稳妥地保护了他和叶绝的桌椅。


    “叶小绝，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那些，我没有扔过。


    “只不过有些时候，我走进教室，会看见抽屉里有巧克力、曲奇饼干什么的——”


    重点来了！


    叶绝牵着男朋友的手腕，带着分神的某人上楼梯，还不忘在第一时间追问一句，完成一次绝妙的八卦。


    “然后呢？你全部收下了吗？”


    闻言，苏逸反握住叶绝的手，随后再一次，很是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为什么要收？我发现之后，会直接把桌子搬到走廊去，放个几天，东西就自动消失了。


    “以前的教室后面，总会摆放着几张闲置的桌子。反正我的东西不多，搬一下很轻松的。”


    叶绝：“……”


    手中的瓜，忽然就不香了。


    这……真就凭实力单身呗？


    接下来就是一场漫长的沉默，两人安安静静地爬完了楼梯。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迅勐且强势地，涌上了叶绝的心头。


    他稍微代入了一下送礼的小女生，立刻就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


    塞满礼物的桌子，明明白白地摆在走廊上。来往的学生、老师那么多，随随便便一打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再一传十、十传百，操，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为了避免超级加倍的丢人，女生们还要赶在走廊没人的时候，把自己送出去的礼物收回来，跟做贼似的。


    不仅诠释了“从哪来，回哪去”，也彻底断绝了其他人送东西的念想。


    一石二鸟，妙不可言。


    “……”


    叶绝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直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他还是没有恢復神智——他是真的，被自家男朋友的“直男操作”给震慑到了。


    拿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冷水，叶绝捏着下巴，冷静地想了想。


    苏逸对着他的时候，一向是情商满分的状态。体贴又温柔，明摆着就是一个可以打一百分的完美男友。


    他必须给予肯定。


    于是，叶绝看了看四周，悄咪咪地摸出书包里的手机，给苏逸发了几条消息。


    【男朋友，我方才忘记夸你了，现在重新补上——】


    【你做得太棒了！】


    【爱你。】


    桌肚里传来“嗡嗡嗡”的震动声，苏逸写字的动作一停，一手探进去。他低头解锁屏幕，快速地进行查看。


    待看清屏幕上的字体后，苏逸弯唇笑了笑，单手打字回復。


    【谢谢。】


    【我更爱你。】


    这头的叶绝正好在等，隔着大半个教室，他手速飞快，很是“不服输”地回了一句。


    【我最爱你！】*


    放下手中的笔，苏逸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手指微动，截了个屏。


    在认识叶绝以前，苏逸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家人”，另一种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与叶绝恋爱以后，又多出了一个新的分类。既包含在“家人”里面，却又是独立的、明确的——


    “喜欢的人”。


    某一次约会的时候，实际上是他俩在图书馆拼搏一天，正要去吃饭的路上。


    叶绝突发奇想，揪了一下苏逸的衣袖口，问了一个“情侣q&a”的榜首问题。


    “苏小逸，我问你一个问题啊。你老实回答，不要说谎，我接受任何一种答案——


    “要是我跟你的妈妈，或者妹妹，同时掉进大海里，是波涛汹涌、会把人吞进去的那种海……


    “那什么，咳咳……我想问，你会先救谁啊？”


    叶绝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个十足的大傻瓜，问的问题很幼稚，也有些为难人，但就是克制不住地好奇。


    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想看看苏逸的反应，看自家男朋友会不会果断地回答一句：


    “那还用说，必须是救你！”


    就算是哄人的话，叶绝也很开心了——这是被喜欢的人放在心里第一位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快乐。


    哪知苏逸听完话，勐地停住了前进的步伐。他的眉头紧锁，开始严谨、细致地思考，“让我想想。”


    两个人就这么干巴巴地站在路边，变作了两尊动也不动的英俊雕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仿佛走完了一个世纪，事实上才过去五分钟而已。


    就在叶绝想要放弃、撤回问题的时候，他听见苏逸沉着脸，一字一顿、非常郑重地说道：


    “叶绝，我想告诉你，这很严肃，不是一个可以随口应付的问题。我不会，也不想骗你。


    “倘若真的遇到这样的意外，我承认——我会先救妈妈和妹妹，因为她们不会游泳，没有自保的能力。我必须保护她们，这是我的责任。


    “你说是汹涌澎拜的海水，或许在那个危机的关头，你已经呛到水、失去意识了。而我的游泳技术，说实话……呃，也许只够在室内逞能，在大自然面前，根本不够看。


    “救起她们以后，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至于接下来的决定，没有人可以阻拦我。所以，我会再一次跳进大海里，拼尽全力游到你身边，能拉回你一点是一点。


    “万一我筋疲力竭，事态实在是无法挽回的话……我想，我会选择抱着你，沉下去，跟你一起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