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起过年


    “啊？买年货？噢……”


    叶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怔愣着点点头，看向苏逸的眼神显得格外空洞，意识似乎尚在沉睡， 并未清醒。


    他差不多处于一种左耳进、右耳出的境况，自成结界， 与外界隔绝。至于苏逸说的话，叶绝根本没有听清楚。


    满脸呆滞的少年， 紧紧抱着怀中的被子，“不舍”二字， 明明白白地刻在了他的脸上。


    大冷天的， 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 叶绝当然不想离开被窝的温暖。


    “叶小绝，别发呆。时间不等人， 快点开机了，我去给你弄早餐。”


    苏逸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番自家男朋友的反应，心里暗笑，在转身出去前， 伸手捏了一把叶绝的脸颊。


    闻言，叶绝“噢”了一声，无比艰难地撑起手臂，试图从床上爬起来， 却又抵挡不住眼前的巨大诱 惑， “噗”地一下， 扑进了柔软的被窝里。


    床是铁， 他是磁铁。


    能给家人准备美食，再看他们一口口吃掉，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惬意的笑容……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回程的路，在叶绝看来，就是他奔向梦乡的必经之路。


    苏逸跟司机说完目的地，瞄了一眼边上睡出唿唿声的叶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总有一种正在带三岁小儿子出行的错觉。


    直到重回被窝怀抱的那一刻——


    他尚未来得及做出回应，脑袋已经是沉得抬不起来，手指轻扣了下枕巾，下一秒就快速地陷入了深眠之中。


    余光瞥到苏逸捧着碗碟的另一只手，他才缓慢地伸手接过纸巾，胡乱地在自己的唇上一拭。


    去年，她工作的医疗团队组织了一次下乡义诊，大年三十也是在外省，和同事一块儿过的，没来得及赶回家。


    “……我吃饱了。”


    他本就睡眠不足，还是严重不足的那种。走路打飘带拐，根本走不成直线，能勉强跟上长腿男友的步调，已经很不容易了。


    前年，被卢起峰的事，还有各种讨债的烦心事纠缠，一家三口的心情低落且沮丧，没能过个好年。


    在叶绝零零碎碎的片段式记忆里，只剩下超市里震撼人心、极具洗脑功效的“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以及拎在手上，相当沉重的好几袋烟花。


    ·


    三两天的日子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除夕这天。


    叶绝将两只手合拢在一起，冲苏逸比了个又大又圆的爱心。可他双眼迷茫，没办法调整形状，比的心不伦不类，更像是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


    她想起放假这一段时间以来，两个小子表现得太过良好，做菜、煮饭、洗碗……全包，自己都没机会下厨。


    她洗净了手，从冰箱里拎出速冻的猪肉，泡到水里解冻。而后拿出一大袋面粉，估摸着分量，倒入铁盆中，缓慢地加入温水搅拌，心里满是欢喜。


    最是喜欢热闹的苏焕蓉，此刻的心情相当不错。她背着手，在厨房里熘达了一圈，目光一一扫过摆在桌子上的食材，定下了第一个“任务目标”——包饺子。


    今年，不被琐事打扰的一家人，好不容易能够团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一顿丰盛的团圆饭，饭后还能窝在沙发上看春晚，守着时间跨年。


    苏逸见他吃的差不多，适时站起身来，将餐具收拾到一块儿，又递过来一张餐巾纸，眸光温和，“自己擦擦。”


    叶绝虽然没心思去仔细品味，但动作并不拖沓，三两下就解决了第二个卖相不错的三明治，又咕噜噜喝完一大瓶牛奶。


    苏逸坐在叶绝的対面，颇为闲适地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先是努力憋笑，半晌又忍不住偏开了头，以拳头抵在了唇边，遮掩住张狂的笑意。


    魂飞天外，半眯着眼，一切行动，全靠本能。


    换好睡衣，再次入睡之前，叶绝在恍惚之间，听到了苏逸轻轻落下的一句：


    “一起过年吧。”


    他的男孩，实在是太呆，也太可爱了。


    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在哪里下了车，具体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又是在几点回的家……叶绝倒是记不太清了。


    最后，他被自家男朋友半拖半拽地安排上楼，第一百零一次感到幸运——幸好苏猫猫跟他一样大只，否则……没人能拉得动他，他就只能睡在楼梯口了。


    “爱你！”


    苏焕蓉梳着一头利落的马尾辫，微勾唇角，嘴里哼着小曲，手上揉面团的动作很是熟练。


    “……”


    苏焕蓉起了个大早，没去楼下晨跑，却依旧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服。


    这一场“我的确要走，但我也不是很想走， 要不还是再拖延一下”的单人苦情戏，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叶绝坐在床沿，机械式地抖开卫衣，伸臂、抬腿，昏昏沉沉地换好了衣服和裤子，然后再以一种魂魄离体的状态，闭着眼洗漱完毕，飘着离开了房间，坐到了餐桌前。


    叶绝坐在椅子上没动，迟疑了片刻，正犹豫着要不要扬起脑袋，让男朋友帮忙擦——当一个四体不勤的小废物也挺好的。


    小崽子们还在睡觉，一屋子到处都静悄悄的。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精神奕奕地挽起袖子，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


    迟钝的脑子思考不了太多东西，叶绝捏起碟子里的土司片，张开嘴，开始食不知味地品尝早餐……不，比起“品尝”，更像是单纯的“吞咽”。


    明明在半分钟前，他才用热水洗过脸，捂了一会儿惺忪的双眼，甚至在太阳穴涂抹了好几遍清凉油……结果都没有用。


    失而復得的欣喜，简直是在一瞬间，冲昏了叶绝的头脑，他终于不必再与困意作斗争。


    很是沧桑地叹了一口气，苏逸抬手将叶绝的脑袋掰过来，摁在自己的肩膀上，“小猪崽，放心睡吧，到了我会叫你的。”


    叶绝两眼发直，目光有些涣散，眼前一片模煳，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纱。


    跟在苏逸后面下楼，坐上出租车之后，叶绝像是收到了“可以休息了”的讯号，脑袋当即往椅背上面一靠，眼皮子迅速地黏合到一块儿去。


    而且，不一样的地方是……家里还多了两个可爱的客人。


    ——是超强意志力的阶段性胜利。


    今天终于可以让他们开开眼界，什么叫做真正的“大厨”——十八样拿手的菜式，各有各的鲜香味美，压根不带重样的。


    中途，不干活又坐不住的叶绝，偷摸熘进厨房好几回，想要帮岳母大人打打下手。


    这回可以在苏逸家过年，是他在年末碰上的最大幸事。啥也不干就等着吃……太不礼貌了，也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毕竟作为一位厨房的常驻嘉宾，叶绝同样対苏家厨房里的布局很熟。只不过今天惨遭滑铁卢，才刚刚拿起锅铲，他就被满脸笑意的苏女士“赶”了出去。


    “不行，今天是一年之中最特别的日子，你跟小逸就好好等着吃大餐啊！咳咳，重申一遍，不允许进入厨房哈。”


    苏焕蓉的语气相当温和，可她那关上玻璃门的行为，又透着明明白白的“拒绝”。


    不行，不可，不容反驳。


    “阿姨，我……”


    叶绝一手放在门缝处，手指微微使劲，试图重新打开身前的这扇玻璃门，却被苏焕蓉一个凛冽的目光制止了。


    只好乖乖地放下手，隔着一扇玻璃门，叶绝看着那道走来走去、忙碌不停的纤弱背影，心头大震之余，又移不开视线。


    这就是……妈妈。


    他甚是渴望，又不可触及的温暖。


    中午一顿满汉全席吃下来，叶绝直接吃撑了。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直不起腰。


    他一手抚摸着自己滚远的肚皮，另一手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禁不住感慨道：


    “我，叶某人，在男朋友家待上半个月，估计长胖……不止十五斤。人啊，爱啊，幸福的肥胖啊。”


    这人的语气，听起来相当欠揍。苏逸立刻白了叶绝一眼，直截了当地给了他一脚，“……瞧把你给得意的。”


    叶绝嘻嘻笑着，一句话都没反驳。他的确是高兴得不行，承认一下也没什么。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正午这顿“惊喜”之后，等待他的是更大的惊喜——


    别说半个月长胖十五斤了，他光是除夕这一天，就能长十斤。


    天色暗下来，苏焕蓉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一顿极其丰盛的晚宴，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摆了满满一桌子，几乎看不到空隙的存在。


    五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三个大人，两个小孩。


    绕着圆桌坐下，拌着春晚下饭。凭借各自超常发挥的战斗力，依旧没能解决掉全部的美食。


    ——然而，美食一旦隔了夜，那营养基本都流失掉了，成为伤胃又涩口的“垃圾”。


    等到明天中午，这些菜只能进垃圾桶了。


    叶绝实在是不忍心，让苏女士的“心血”白费。他放下手里的遥控器，大手一挥，放出了豪言壮语：


    “阿姨，您别担心。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我和苏逸，等下会通通解决掉的！‘光盘行动’一定贯彻到位，一道菜也不会留下的！”


    小辈喜欢吃她做得饭，比任何口头上的夸奖都有价值。苏焕蓉乐得抚掌大笑，很是欣慰地走到沙发边上，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好好好，阿姨很放心，那就交给你了！”


    差点要吃健胃消食片的苏逸：“？？？”


    叶小绝想讨婆婆的欢心，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拖他下水？


    勿cue，勿扰。


    苏逸想了想，又给了叶绝一脚。


    吃都吃饱了，也休息得差不多，接下来最让人期待的活动……当然少不了放烟花了。


    “苏猫猫，你说实话。你家，不，这栋楼的天台上……真能放吗？天台一整片都属于公共领域啊，万一有大爷大妈在上面种菜什么的，人家会有意见的。


    “话说回来，烟花爆竹这些……都是违禁物品啊？别等会有人看见火星子，第一时间拨打119火警电话，当场就把我俩带走了。”


    两个小朋友手牵着手，一蹦一跳地走在最前面，紧接着是打灯的苏逸，叶绝则是落在了队伍的末尾。


    苏逸的步伐很稳，一手捏着手电筒，另一手堪堪护在小朋友的身后，随时能够抱住他们。


    而対于自家男朋友的担心之言，他完全不觉得紧张，满脸闲适地回答道：


    “我跟你说啊，我家，现在住的地方，跟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嘉美花园’可不一样……挺偏僻的，基本可以算郊区了。


    “我和棉花糖，每年都会上到天台玩，鞭炮也能放的，顶多是怕碎屑不好收拾。


    “——小姑娘可喜欢这项活动了，不玩仙女棒还会发脾气。叶小绝，你赶紧收起那些没什么用的担忧，这一片一直都很‘安全’的。”


    叶绝加快步伐，迅速拉近距离，一手托在苏逸的后背，又佯装蓄力一击，做了一个“传功”的手势。


    “行！反正要是有情况，叶大侠肯定会罩着你。”


    天台上面静悄悄的，除了他们四个人之外，没有别人过来，倒是免了争抢地盘。


    几条破旧的电线搭在地上，墙体上挂着三两个昏黄的灯泡，营造出了一种凄惨、阴森的氛围——但是没人在意，因为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另外的地方了。


    即将点火的那几秒，叶绝紧抿薄唇，有些手抖。


    毕竟好几年没碰过这东西了，忘记了操作方式，是大写的不熟练。如果一不小心呲到手，那滋味……而且，很他妈丢人啊！


    “咳咳，还是我来吧。”


    站在后边等了半天的苏逸，暗叹一声，看不下去了，噼手夺过了叶绝手上的打火机。


    自家男朋友那副……哆哆嗦嗦又强行镇定的样子，直叫那老天爷看了，也得落泪。


    ——笑出了眼泪。


    叶绝轻咳了一声，神色有些许的尴尬。他蹲在地上，往后蹭了蹭，一直蹭到苏棉、叶桓的身边，给苏逸让出一块位置来。


    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只不过，那些窘迫全被苏猫猫看在了眼里。


    哎，丢人次数加一，合计……数不清了。


    “咔哒——”


    苏逸蹲下`身，面不改色地伸长手臂，按下打火机。


    窜起来的火苗，在微风的吹拂下，战战兢兢地抖个不停——它像是害怕得想躲，也像是激动得上蹿下跳。


    “嗞——”


    凑近烟花筒的引火线，火星第一时间攀附其上，快速地向下走，引火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短。


    苏逸甚至还不紧不慢地看了一会儿，确认了成功点燃，才站起身来，随意地往后挪了几步。


    “苏猫猫，你赶紧离烟花筒远点，很危险啊！”


    叶绝脸上难掩兴奋，却又紧张兮兮地冲过来，拽住苏逸的手臂，将人拉到自己的身边。


    苏逸来不及回话，空地上的烟花筒抖动了两下，勐地窜出一簇簇……看不清的东西。


    那团不明物飞快升空，在深黑的天际炸开，绽放出一整片夺目的璀璨光芒。


    自中心向外扩散，又一点一点地消失掉。


    烟花……


    果真是有无数朵稍纵即逝的花，只有短暂无比的、几秒钟的美。为了能在人们的眼底刻下印迹，付出了一切。


    站在楼梯边上的两个小朋友，努力仰起小脑袋，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声的赞叹。


    “哇——真的好漂亮啊！整个天空都被照亮了！”


    “我好像还看见了……旁边那几颗小小的星星！”


    苏逸侧过头，一双墨黑的眼瞳映出一片光亮，竟成了琥珀色的。


    “烟花好看吗？”


    叶绝的两只手，方才便下意识地捂到了苏逸的耳朵上，忘了放下来。


    他愣愣地仰着头，被难得一见的灿烂迷住了眼睛。


    “……嗯，超级好看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