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夏日回应
第二天， 南安下了一场暴雨。
仿佛每年高考前，不论哪个城市，都会有一场雨袭来。时间久了， 学校老师发现这个规律，便亲切地称这场雨为高考前的福降。
班里闹哄哄的，不少同学从满是试卷的桌面抬头望着这场大雨， 偌大的雨幕中，对面挂着的是距离高考只剩一天的倒计时。
于雾侧着脸趴在桌子上， 同样转过身趴在她桌面上闭目养神的少年对视。
头顶上方的光线直照射下来， 将少年长睫根根分明都倒映在脸庞上。她紧抿着唇，在人声嘈杂的教室里，悄悄抬起一根手指慢慢覆在少年脸颊上。
还未完全碰到， 假寐的少年像是感应到了般， 闭上的睫毛轻颤了颤， 迎着光， 一双眼眸微微睁开。
“我昨天是不是很惹人烦？”于雾敛着眼眸， 不敢与少年对视， 红着脸羞愧道：“对不起，我最近压力太大了，总是会控制不住跟你发脾气， 说一些让人反感的话。”
少年眼眸映着光，扯了扯女孩身后的窗帘，轻声道：“不烦。考前压力大很正常， 你什么都跟我说，说明我在你心里很重要。这已经让我很开心， 怎么会烦。”
“还有你昨天说的一些话。我以前确实挺不是个东西， 但是于雾， 我再浑也不会浑成那样。你知道的，我想跟你结婚。”
于雾趴在桌上弯唇笑了笑，又抬起指腹一下一下点着少年发红的脸颊，“昨天跟叔叔吵架了吗？”
于雾没在搭话。
正在说话的连莉愣了一秒，侧身看着闺女这副淡然的神色，不知为何，她突然慌了神。
她闭上双眸，挺直弯下的腰将自己红唇送上。
她眼眸泛着一层水色，胳膊搭在男人脖颈，环绕一圈的指腹磨蹭着少年脸上泛着的淡淡血丝，心疼地问：“疼吗？”
于雾心里默默念着语文文言文，“来了，在那边。”
连莉见状也不在相劝，站在一旁扇着扇子，看着周围来来往往行人。
“你也是，考试加油。”
“嗯。”她瞥了眼站在身旁的连莉，轻声应道：“你一个人来的吗？”
虽说成年人的世界都是现实的，但有时候她觉得连莉和于永言过于现实，好像他们夫妇身边除了能利用的人，根本没有真心朋友。
她微微摇头，“没事，马上就开始了。”
“没事。”沈惟江扯唇轻笑声，“其……”
“……”
“真聪明。”他笑了声，手指勾着窗帘，趁女孩不注意时大手一挥，瞬间偌大的窗帘将两人完全包裹住。
连莉这几天心情很好，此时瞧着认真看书的于雾，话里面也忍不住夸赞，“这么快都成大姑娘了，你爸看到你这么认真肯定很高兴。别看平常你爸脾气臭了点，但其实很关心你呢，就连我今天出门送你的时候，他还说：别让孩子晒着，好好发挥，她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沈惟江拖着嗓音，身体慢慢朝前俯去，直到将女孩逼到墙角，“猜猜现在要干嘛？”
于雾和夏飞莹沈惟江三人被分在六中考试，邓星阳一个孤苦伶仃的被分在了八中考试。虽说高考考场是随即打乱的，但三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在六中考试。
有时候她自认为对连莉的了解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有时候却又完全不了解。
前天的雨势一过，今日早上就算顶着太阳但四周刮得也是凉风。
男人眼底神色不动声色地暗了暗，喉结肆意上下滚动着，声音哑的厉害，“再亲一下就不疼了，行吗？”
少年语气诚恳虔诚，如果面前摆放的是一尊佛像，那说是在向着佛祖许愿也不为过。
或许在南安待习惯了，今年这种时候她竟然觉得不是很热，倒是她能接受的程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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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高考那天，整个南安都静了下来，路上没有骑车鸣笛声，就连往常供老爷爷乘凉的林荫路此时也都被志愿者摆满了矿泉水文具袋。
“我家就在附近，也不远。”魏明澄看了眼时间，说：“我先把车放那，考试加油啊。”
“怎么会……”连莉嘴角微微抽搐着，这一刻，她真怕女儿学着前几年新闻缺考，“小乌，你统考校考都过了，就差高考了，别千万别想不开啊。”
他话没说完，又被女孩打断说道：“莹莹昨天都跟我讲了，你不用瞒着我。”
弯起的嘴角慢慢垂下，于雾合上书，望着面前斑驳地光影，静静地说：“妈，你说万一我没考上大学怎么办？”
等人完全走后，于雾才攥紧书包带转过身，说：“妈，你别在外面等我，回家吧。”
连莉瞧着女儿头顶泛起一层薄汗，又抬头望了眼悬挂地烈阳，说：“小乌，妈的车就在前面，还没开始先上车上待会吧。”
又过了一会，她问：“妈，你跟沈叔和沈阿姨关系好吗？”
轻轻一下，犹如蜻蜓点水那般。
“我记得你不是说莹莹和惟江也在这么学校吗？他们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耳边是同学的小声嘈杂以及雨水打到玻璃上的杂乱声，眼前紧贴着的，是这段时间陪她度过最难时光的少年。
“那你怎么不过去找他们？”还不等她回答，连莉又自顾自说道：“也是，趁着这个时间你多学一点，咱就在这不过去，别跟他们几个学，他们几个玩惯了。”
连莉是个比于雾还怕热的人，此时手里拿着一只折叠扇疯狂扇着，“没事，人家家长都在外面等，今天公司不忙我回家也没事，就在这等等你。”
于雾一下又一下眨着眼眸，撑着身子将自己红唇送上。
“于雾！”魏明澄只身拿着一个笔袋骑着自行车行驶在路旁，“你也在六中考？”
耳根发烫，周围气息变得黏腻起来。于雾受不了他这样对她说话，每当他以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时，她身体都会跟着发颤。
距离进考场还有十几分钟，她站在树荫下，手里面拿着的还是郑逸楠之前给她的小册子。
见连莉极为固执，于雾便抿着唇不在说话。
只是走在路上这半天，都看见好几个熟人了。
“还行吧。”连莉声音淡淡：“谈不上多好，他爸跟你爸是同学，而且他们家经营生产那些对我们家有帮助，先不论现在，以后如果你爸发展好了还行，发展不好少不了要你沈叔叔帮忙。”
于雾不去看她，脸埋的很低，闷声说：“从小到大哥哥一直说只要我过的开心什么都不重要，怎么到了你和爸爸这里，就要这样？”
连莉不懂于雾在跟她置什么气，想也不想就说：“我跟你爸怎么对你了？虽说你爸平时脾气不好，但他还是关心你的。”说着，她突然冷嗤声，“你看看沈惟江一家，那天当着那么多人吵的多难堪，虽说是父母小时候没陪他，但他也不能让父母在那么多人下不来台。我们要真对你不好，就该学着你沈叔叔他们一家。”
此时，校园里面的喇叭突然响起，四处环绕着通知考生可以入场。
于雾装好东西，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连莉，语气很淡：“妈，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像什么？”
“像极了你最看不起的市井妇人。”
连莉童年过的并不好，因为父母的原因，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市井妇人那副嘴脸。
她为什么要在家里一直端着姿态装着名门贵妇的模样，怕的就是自己一不小心变成父母以前的模样。可她不知道，从小的潜移默化，在她脑子里早已形成不可逆的形态。
就算可以端着，但不经意间还是会暴露。
尤其是刚刚那一幕。
于雾没再管连莉，背上书包便朝考场走去。到了六中学校里面，三人在门卫岗亭后面会和。
“走吧。”夏飞莹观察着六中如今的面貌，说：“怎么感觉六中有点变了样，好像装修比以前更精致了。”
魏明澄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三人身旁，“咱们学校也简单的搞了点小惊喜，这种时刻，学习怎么能放弃宣传时间。”
夏飞莹附和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于雾垂眸，撩起贴在颊边的碎发。
刚迈出一步，身后书包却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放平心态。”沈惟江默默往旁边移了点，为女孩遮完全遮挡住太阳。
于雾点点头，抬眸对上少年清澈地眼眸。他迎着阳光以一种柔情地眼神望着她。
倏地，沉寂已久的心脏忽然颤了颤，她抿了下唇，道：“谢谢你，陪我来考试。”
华清那边人早在之前就联系过他了，他本来不用考试的，但他还是陪她来参加高考。
沈惟江不顾他人视线，直接将女孩揽在怀里，加油打气似的蹭了蹭女孩头顶，“一场考试而已，人生这一条路有很多，大不了我陪你。”
“好。”她闭着眼窝在男人怀里，嗅着鼻息周围熟悉的味道，飘忽不定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指尖悄悄戳两下少年腰腹，她说：“进去吧，快开始了。”
南安高考高两天，第一天早上考语文下午考数学，第二天早上理综下午英语。
学校周围都十分安静，学生考试时间充足，两天很快便过去了。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起立。若有考生继续作答，监考员应及时制止，并给予当众警告，若再次作答则作违规处理，考生将受到取消本科考试成绩的处理。”
八号下午考完最后一门英语时，安静的校园里突然响起学生时代都熟悉的嗓音，于雾随着考场的同学站起来等着监考老师来收卷。
在铃声打响那一刻，她直起被压了十几年的颈椎，望着前面这些黑压压的后脑杓和忙碌的监考老师。
这一切。
都结束了。
眼眶中氤氲着泪水，她强撑着抬起头任由头顶风扇吹着，就是不肯落下来。
监考老师收完整理好卷子，当着监控面将试卷装进密封袋里。一切都弄好会，回过身静静地望着同学。
铃声落，随之而响起的是广播员的声音。
“考试结束，考试结束。
恭喜各位同学携手走完这一段旅途，在这段旅途中，我们或许是孤独的不是一个胜利者，但也绝不是失败者。这三年，我们每个人有过兴奋、哭泣、懊恼，有因为老师同学而发生过争执和不开心的事情，但这些日后都是青春中最美好的回忆。
不要觉得青春画上了句号，我们的青春才刚刚开始！
愿我们以后在彼此看不到的岁月里，熠熠生辉。祝各位前程似锦，江湖再见！”
女孩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学校，校园里不少同学听着这段话都泪流满面，有的甚至和朋友边走边哭，也有的性子要强，强撑着不让眼泪留下来。
于雾背着书包静静地走在沈惟江身侧，听着喇叭里说着的这段话。
她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空。
太阳很刺眼，周围很嘈杂。
而她这几年心里的阴影也随着挥之而去。
“结束了。”
“嗯，结束了。”
听着男人回应，霎时间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人群中，她一头栽进少年胸膛里，哽着嗓子，呜咽道：“阿惟，我坚持下来了。”
“真棒。”少年紧紧环抱住她，指腹顺着女孩嵴背，俯身凑在她耳边轻声说：“恭喜你，自由了。”
这时，正放着音乐的喇叭内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长声，紧接着，里面又传来一道中年男声。
像是教导主任的声音。
“阮桃！你在干嘛！？高考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能乱来！快关了！”
那名叫阮桃的女生笑了笑，连忙将音乐关了，连续的乒零乓啷地碰撞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少女爽朗大胆地声音响在校园。
“周呈炀！我喜欢你，就算主任阻止我，我也喜欢你！你能不……”
“唔——”少女话没有说完，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呜呜咽咽道：“我还没说完。”
教导主任低声吼着：“闭嘴！”
有了这段小插曲，原本沉寂的校园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就连外面等着的媒体一时间也顾不上采访第一个出校门的人，纷纷对着学校拍。
周围人几乎都在议论阮桃和周呈炀的名字，更有的像是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到了校门口时，于雾和沈惟江自觉将紧牵着的双手分开。
并且某人安排夏飞莹走在两人中间，为此夏飞莹极为不满。
三人一起结伴走出校门，刚出来没多远便看见树荫下站着的家长。
连莉和葛艺采两人都穿着十分隆重，此时正佩佩而谈。
“光顾着聊了，连孩子出来都忘了。”连莉笑呵呵地拉着于雾站到自己身旁。
葛艺采脸上含着笑，身上气质如第一次见面那般，甚至感觉更好。
她转过身拉开身后车门，对着里面人温柔说道：“倩倩，小惟出来了。”
“哦吼。”夏飞莹站在一侧耸着肩，丝毫不顾虑某人情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