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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沙场秋点兵(六)

    第六十一章 沙场秋点兵(六)


    冰刃的寒光将归云关架在了火焰上, 沿着纵贯线的长关上无人幸免,所有人都拼上了身家性命,卷入了这场炽烈的崖州守卫战。


    楚淮突袭归云关, 残留的崖州守军并陆续从牧州赶来支援的顾家军总计七万人,全都前赴后继地扑在了关口上——相比临时建立起来的牧州军, 楚军人精而少,灵活机动, 更有特殊的传讯技巧,左突右进,专打兵力薄弱的点。


    归云关已经闲置了将近百年,城墙上多有破损缺失, 从西到东总计十余里, 总有左支右绌守不住的地方。谢川流临时组备的烽火哨几乎每两刻钟就要响彻一次!所有人半刻不停地奔波驰援,关内的地面被踩塌了整整一层!


    鏖战。


    整整一日一夜, 半刻未曾停歇。


    归云关总计一十七道关口,一日之间被攻破了上百次,但楚军当真如郑令新所说, 连半步都没能踏进归云关内——城墙塌了,便用木栏堵上;木栏折了,就用人的身体补上。十七道关口已经全部堆满了尸山血海, 楚军的马蹄都被浸得渗出一层血色。


    这一夜, 崖牧两州, 无人安眠。


    两州近三十万百姓紧守夜色, 都在窗边提着心听动静,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归云关失守, 自己就会成为楚淮铁蹄之下枉死的灰尘。崖州最高的红鸾台上, 三百歌女手持琵琶铁筝, 彻夜不眠地奏着一曲“盼君归”;崖州千家万户里,彻夜不绝地放飞了数以万计的长明灯。


    ——


    牧州,世家虞氏府邸。


    “我说什么来着?顾奴儿浪荡子出身,他顶个屁用?”


    温家家主接到了信,早就让家人收拾好了家中细软,特意去虞家找虞家家主看热闹,啧啧有声道:“你等着瞧吧,等归云关一破,有的是往咱们这边南逃的,到时候就是做卖人的买卖也能赚!”


    虞家家主脸色很不好看:“温兄,积点口德吧。”


    ——


    雍州。


    谢川流几乎是下意识地横刀砍了突袭上来的楚军,拖着小传令官的衣领且战且退,环视了一周,将人塞到一个老兵手里:“送去给后边医官!”


    长夜黯淡,楚军如魅,被紧紧护着的崖州百姓放飞孔明灯,要为他们的将士照亮敌人的踪迹。


    小传令官一个打滚翻身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没有砖了!就连木栏都用完了!郑将军说要么就放一些进来!进来之后扑杀!”


    谢川流:“……”


    一日一夜间,战死千夫长二百五十三人,百夫长四百六十八人,姓名不详而死于关下的战士不计其数。


    “谢将军!贪狼口被再次攻塌!楚军已向此处集结,当如何是好!”


    谢川流浑身浴血,脸上血迹斑驳得几乎看不见一点肤色,唯独一双眼还是冷静的。


    谢川流打了整整一日一夜,本已经有些麻木了,但在此时此刻,还是感到了一点难以为继的痛苦。


    那老兵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松开刀双手将这半大孩子接过去,却用沾满血泥的手盖上了他的眼睛。


    “我去贪狼口!”谢川流几乎是用刀撑住了整个身体,喊住了前来报信的副将:“你在这守着!”


    他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咱们呐,就把门一关,他崖州就算是死透了,又干咱什么鸟事?”雍怀忠嘻嘻笑,两手做了个“合上”的手势:“来来,喝喝!就当戏看!”


    ——


    崖州。


    雍州地方军雍怀忠正聚了一堆属下喝酒饮宴,听了归云关的战况汇报,醉醺醺得意道:“怎么样,幸亏咱们没出兵!那,那归云关废了多少年了……”他打了个酒嗝:“就是纸煳的啊,谁去为了都得被楚淮碾死!”


    雍怀忠拒绝了帮助崖州,只作壁上观,如今都得意死了。


    羽箭用光了,守城兵只好将自己的长刀投下去;弹尽粮绝之后,郑令新以身作则,腰上捆着绳子从城墙上吊下去拼杀。如若不死,便被同袍拉上去替换旁人;若是死了,就将遗体送到关口木栏之外,做一块血肉模煳却半分不退的砖石。


    “将军小心!”


    “塌了多少!”他头都没回,左手持刀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一个刚刚翻上墙头的楚军,右手拎着那小传令官的衣领,看也不看地扯着他躲过了一轮流矢。谢川流耳朵根本听不见,震声吼道:“让工兵去填!”


    小传令官瞳孔皱缩,谢川流根本没听见他在身后说什么,只看到这今年才十五六的小少年忽然扑在了自己身上——他流光溢彩的眼像颗沾了灰尘的琉璃珠,嘴巴张了张,喷出血来,却没能说得出话。


    两万三千支羽箭、二百余枚伏火雷,外加滚石火油无数,待到第二日酉时,归云关上事先备下的守关物资已经全都打了个干净。火油更是一滴不剩,到最后连百姓自发送来的油也用尽了,如今全靠部分后勤兵煮滚水往城下泼——


    雍州众下属你一言我一语,嘴里纷纷吹捧“将军英明”“将军神算”,哄得雍怀忠大笑不止。


    “不行!”谢川流:“那就去砍树!去拆房子!一旦放进来就全完了!”


    那副将片刻不停地接了他的位置,大声应了:“郑将军让我带话来!说情况不对!”


    谢川流一边仔细辨别着贪婪口上传来的号角信号,心里八卦阵似地盘算着眼前归云关上的形势,心说当然不对。


    之前他们得到的信报里说,楚淮只有三千人,加上他们没能探查到的散兵游勇,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千。


    “小郑将军说!”那副将十分勇武,拼着肩膀上被砍了一刀,双手推着下边搭上来的长杆狠狠往下一搡——将上面挂着的一串楚军活生生推得翻了过去:“纯他妈扯淡!”


    谢川流累到极处,脑袋一垂竟然笑了。


    确实是在扯淡。


    他们这边死伤惨重,楚军又何尝不是?如今光是死在关外的楚军就不止三千了,那现在跟他们打得又是谁?地里钻出来的鬼吗?


    “对方不仅有云梯,还有攻城车和蚀金水!”副将吼道:“郑将军说,楚瘟必定是在丰州那边留了一批没杀的俘虏!数量在三万左右!”


    谢川流:“别回头!看你前面!”


    副将的轻甲被流矢削掉了一块,一声暴喝,随手掂量了一个什么物件,活生生将沿着铁钩爬上来的楚军砸成了个扁头鬼。


    谢川流一看他手里那东西,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噎死,飞扑上前抢过那黑锅盔似的东西往城下一丢:“听令!都趴下——”


    “轰——”


    下字的尾音还没落地,那东西已在半空当中炸了,竟然是个被从地里挖出来的伏火雷!


    正往城墙上爬的楚军爆成了一朵朵的血花,城墙上面的崖牧守君也被气流冲倒,那副将头昏脑涨地起来,耳膜爆鼓,张大了嘴巴不住干呕。


    “这他妈,”全世界他只能听见自己说话:“伏火雷这东西还能露天用?!不是只有埋在地里才好使么?!”


    谢川流的耳朵流出血来,半只眼睛也有点昏昏沉沉地看不见,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此次楚军千里奔袭,绝对不像事先探得的那样是临时起意,楚淮一定是事先在沿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无论今日他是不是拿下摘星栈道,眼下关外的军队都会来强攻归云关!


    怪不得。


    怪不得顾大帅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要将绝对兵力集中在归云关上!因为这个对于楚淮来说看似不是最优解的选项,其实一早就在他的规划当中!


    “谢将军可在!谢将军!”关内来了新的传令兵,半条胳膊已经没了:“地空门告破,守将李宏深已于三个时辰前战死,能继任的千夫长百夫长都没了!请您指派新人!”


    地空,地空。


    谢川流摇了摇头,从地上死撑着勉强站起来。地空门离贪狼门太近了,临近的地劫,陀罗两门又全都是泥土胚。一定是楚军已经发现,崖牧守城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顽强烈性,找人的缺口,那是找不到的。


    所以他们转变了思路,决定放弃攻破血肉之躯,转而去集中兵力想办法轰塌一座城墙。


    守不住了。


    谢川流在腥风血雨中默默地想。


    当地官员怠政,贪狼门一线的土坯墙偷工减料,里芯都是空的。只要一座墙塌下去,半壁的归云关就会全面告破。


    谢川流看向远方再一次沉沉落下的太阳。


    两军拉锯对垒,十二个时辰拼死冲杀片刻未歇,他心里清楚,如今无论是楚是顾,都已经拉锯到了极限。


    他们如今已经不是再比谁能赢,而是看谁会先熬不住选择退。


    行至此处,拼得就是谁能比对方多坚持那一瞬!只要对方稍微露出要后撤的行迹,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谢川流深深吸了口气。


    一日一夜,约定的时间将近。


    是时候了。


    他将小传令官的尸身带下城墙,发现自己的战马已经在混乱中不知被哪个驰援的士兵骑走了,只能先将少年安置在城下。


    出发前顾安南派给他的亲卫只剩最后一个,谢川流大声问:“大帅给的黑乌子还有多少?”


    “二十只!”亲卫的手指在混战中被砍掉了一半,剩下鲜血淋漓的那一半却还牢牢护着手里的笼子,生生没让里面的乌鸦受到半点伤:“都在这!”


    黑布掀开,二十黑羽冲上天际,尾羽沾着热血,鸟喙衔着英灵。


    谢川流就像是这归云关上一面不倒的旗,但只有这面看似镇定的旗子自己知道,这二十只乌鸦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若能成,就能胜;若不成,便战死。


    他们这厢无比煎熬,楚军那边显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楚淮的副将泰伦跟着楚淮南征北战打了无数的仗,攻克了一道又一道号称“千古不破”的险关,就连那座被帝姬用三十万守军护住的长安城,也被他们用十万人,仅在一日之间就拿下来了。


    这归云关又凭什么!


    凭什么如此难打,凭什么如此强悍?!


    泰伦腿上中了两箭,连夜奔驰战斗,虎口麻得根本快要拿不住刀,身前的攻城兵一波又一波地死去,后方挖起来送来的伏火雷也是连番乱轰——


    可就是攻不下来!


    头上老鸹乱飞,活像给他报丧似的,泰伦气得要发疯:“他奶奶的,怎么回事!刚死的人肉还新鲜,顾贼手底下都是活牲口,就连黑乌子来得都比别家快!”


    他只抱怨了一句,又再次带人去前方即将告破的贪狼门冲杀;黄参将在不远处的地空门,也被乌鸦叫得心烦意乱:“这些鬼东西飞了一天一夜了,到底打哪来的?!”


    楚淮耳朵动了动。


    他身为指挥官,真正出现在最前方的时候并不多,甚至衣衫上也只溅了些微的血;他心思微动,开弓一箭,射下了一只将要飞过头顶的乌鸦。


    那乌鸦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楚淮马匹之侧。他长刀一挑捡了上来,却发现乌鸦腿上不显眼处,绑着一个小小的蜡丸。


    贪狼门。


    楚军副将泰伦身先士卒,本以为胜利在望,却连一声欢唿都没喊得出来,就发现里边又来新的将领了——


    那个被顾家军喊了一晚上的“谢将军”竟然亲自来了!


    泰伦喉头一梗,他固然气得想喷出一口血来,却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理智;泰伦打马回阵,给了楚淮一个普天下所有谋士面临此情此景,都会给出的建议:


    “都督,敌军顽抗,即将入夜不利攻城,我军困乏已久,不如暂时撤回浠县休整!”


    他一抬头,却骤然对上楚淮饱含怀疑和杀意的目光。


    泰伦膝头一软,冷不防从马上栽了下来。他被楚淮这一个眼神吓得遍体生寒,五内俱颤,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楚淮手中的蜡丸挫碎,大掌之下,扣着一张从里面落出的字条——


    “


    泰黄二兄,


    前日二兄所送信报,皆已收到。二兄在楚贼身边潜伏辛苦,今夜务必引其至浠县驻扎,千万千万!


    顾,亲笔,祝好。


    ”


    楚淮两指夹着这张纸片,眉目一压:“泰伦,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泰伦膝盖一软,整个人委顿在了血泥之中,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从胸腔里剜出来自证清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黯淡的夜色里,半瞎的顾大帅以绸蒙眼,高挺的鼻梁如削,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笑。


    “大!”匈奴小王子激动得满脸通红:“荆人都是瞎子!我带人叩边,必定能胜!”


    栾提顿:“……?!”


    # 得知真相后的栾提顿老父亲内心:我儿子这智商怎么回事,天亡我木苏尔部啊啊啊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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