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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伤离别

    落寞的回到超市。小五一直跟在我后面,“方哥,这摆明了是不想给你活路啊!”


    我与简家的恩怨,他知晓得很清楚。


    “不给别人活路,相对而言,同样意味着堵死了自己的生路。”


    小五犹豫了下,“方哥,我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就这么短的时间,你跟点石成金一样,把这片闲置厂区变成了聚宝盆。跟对人很重要,方哥,我脑子没你那么活泛,但是打几个人还是没有问题。方哥,你要是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这等同于投名状一样的一番话,正是我一直想要的。一个人活成千军万马只能算是豪情壮志。落到实处,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


    我笑笑,“能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吗?”


    小五想了想,“我现在就想在这个城市有套房子,接我父母来享享福!”


    农村出身的我们,认清了现实残酷以后,所有的愿望都会变得务实朴素,生养之恩当然排在首位。


    我需要人帮忙,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付出。而且我和小五之间的友情还没有到生死与共的那一步。


    那么维系这个关系最稳固的方式,就是利益!也唯有利益!


    我思索了下,“三年!你愿意跟我三年。三年以后我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好!”小五斩钉截铁的答应了。


    我笑笑,“这么跟你说吧,我自己现在都还是租房子住。账面上是还有几十万,说句实话,如果迪吧再开不了业,那帮做餐饮的肯定会逼着我退租金!这些钱都还不够。说白了点,我现在可能比你还穷。我吹个牛逼,你也信?”


    小五也笑了,“我不懂投资,但是原始股是最值钱的道理我是懂的!都说梦里村是奇迹。方哥你创造这个奇迹只用了半年不到。可以想象,三年以后的方哥你,一定会是很多人高攀不起的。说白一点就是,给我三十年我也在这个城市买不起房,跟着有无限可能的方哥你,我却充满信心!”


    我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对我的看重!我这个人很简单,谁敬我一尺,我就敬谁一丈!你既然对我有信心。那我有些话就要直说,我并不是一个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将来做的很多事情一定是游走在法律边缘!而且我的敌人你也很清楚。也就是说充满了风险!你要考虑清楚!”


    小五坦然一笑,“我三十岁了!一事无成!老婆跑了,孩子没有,未曾尽孝!回首过去的三十年,我就是个失败者!未来的日子,我想换个活法!”


    “富贵险中求?”


    “富贵险中求!”


    我会意的笑了,“那我们就携手试试吧!”


    “好!”


    “郭朝阳这个人,你熟悉吗?”


    “听葛哥聊过一些!”


    “那你去找你葛哥继续好好聊聊这个人,我要他所有的信息.........”


    “好!”


    ..........


    很多时候,你相信了一个人,等同于把自己的前途交给了他。


    小五把他的前途交给了我,同样,我的前途也交给了他。


    命运的神奇就在于,明明两个不相干的人,却可以相互左右别人的轨迹。


    我不知道将来的我与小五的轨迹是不是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一个短信,让我的当下的生活轨迹瞬间发生了变化。


    我急忙开着车,一路疾行。


    我努力不去想关于生死的画面,努力让自己镇定,真实的面对死亡,和真实的感受死亡让我很是慌乱,完全没有经验的我真的好害怕突然撞车,而我还只知道一直踩着油门.........


    周跃发来了短信,就两个字:再见!


    .........


    我的脑子像是放幻灯片一样,极度的跳跃,一会是我们儿时嬉戏,一会是我们路边拼酒,下一秒又是他穿着黑色的寿衣,闭着眼,再也不会回应我........


    这样不对!


    这样真的不对!


    我一边开车,一边点了一根烟,猛吸一口,剧烈的烟雾让我的肺承受不了,剧烈的咳嗽,让我从失态中缓缓的恢复了一些理智。23sk.


    庆幸的是一切都还好。我要上高速,我要回老家.......


    但是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是一个人回去。我又掉头,回到了梦里村,直接找到了在厨房里忙碌的陶丽,没有任何废话,“跟我走!”


    陶丽一脸的茫然,“去哪?”


    “回黄冈!”


    “回黄冈做什么?”


    “周跃不行了!”


    陶丽一脸的茫然,“他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先上车,路上我跟你解释!”


    陶丽陡然脸色一冷,“他那个没良心的就算死了,也是报应!我不去........”


    “你认识他这么多年,他有没有良心你很清楚!他根本没有别的女人!他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得了绝症,他不想拖累你们母子俩,才故意那么说的!”


    陶丽仿若雷击一般,呆若木鸡。


    我直接拽住她的胳臂,推进了车里,“慢慢消化!如果老天有眼,你不浪费时间,说不定他会亲口告诉你事实!”


    说完,我又快速开车来到了虎墩的学校。


    直接联系了他的老师,然后把虎墩也接上了车,没有一点迟疑,出城上高速,直接北上,尽可能的不超速,尽可能的超速,飞驰在回家的路上.........


    高速上风驰电掣,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由不得我胡思乱想。


    但是陶丽却总是在追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没有那么无聊!”


    虎墩也是很疑惑,“干爸,我们回老家做什么啊?”


    我无法回答。


    陶丽却一把抱住儿子,嚎啕大哭.........


    一千公里的路程,我开了八个小时。


    我从未这么高强度的开过车。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夜色中的家乡,很是陌生。


    老街上没有什么人,河堤上没有路灯,树林湾却灯火通明。


    我的心往下坠!


    灯火通明,意味着很多人在办事,只能是丧事........


    缓缓的停在了周跃家门口,门口已经搭起了凉棚。好多人在那里忙碌着,乡亲们的目光聚集到了突然到来的我们。


    我缓缓的下车。


    陶丽似乎已经傻了,哭得像是桃子一样肿胀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口的白幡。似乎像是做梦一样,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我别转目光。


    我拉开车门,轻轻的说,“虎墩!下来!”


    虎墩揉着惺惺睡意的眼睛,“咦,到我爷爷家了!”


    倒是没有什么遮掩,听话的下车。


    我牵着他的小手,进来院子,堂屋里一具黑漆漆渗人的棺材,架空在两条长条凳上,旁边还放着渗着棺材盖子。


    我还是不忍直视,别转目光。


    周跃的父母呆坐在一起,看到了孙子,似乎闪过了一丝生机,周跃母亲慌张的跳了起来,一把将虎墩抱住,眼泪哗哗的就往下掉,想要哭出声来,却像是喉咙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干干的嘶吼着,哭不出声来.........


    陶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机械的走了进来,木然的走到了棺材边,往里看了一眼,问了一句,“周跃呢?”


    周跃父亲黯然的指指卧室。


    还没有入殓。


    陶丽又木然的走进了卧室,我也跟了过去,只是双腿像是灌铅一般,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周跃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那里,走得一点也不安详!头发稀疏,颧骨高耸,脸部的肌肉还停留在抽搐状态,空洞的眼睛还在睁着,保留着痛苦的意味,甚至整个人都还保持着挣扎的状态,双腿交叉,脊背凸起,可以想象,他是痛死的.........


    他的遗容如此扭曲,我竟然一点都不伤心,反而全身充满了愤怒。


    为什么苦难一点都没有放过他这么一个好人,哪怕是死,也要被疼痛折磨至死?????


    血往脑子里涌,让我控制不住的爆粗,“艹你么的老天爷,你是个畜生啊........”


    ........


    树林湾一直都很安静,我把陶丽带回来以后,树林湾的夜空里就一直响彻着陶丽撕心裂肺的哭声,后来,周跃的母亲也终于哭出声来,中间还夹杂着虎墩的哭喊,“老爸,老爸,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


    开了很久的车,我很累!可是我没有睡意。脑子里一片空,也不知道抽了多少烟,就这么一直在悲怆中挺到了天明。


    家里双亲还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风俗是不能在家久留。


    第二天一大早,看着瘦弱,扭曲的周跃被穿着那渗人的黑色寿衣,被装进漆黑的棺木里,合上盖子,钉上长长的钉子,似乎就意味着我与他真正的永别.........


    我就这么一直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似乎都已经听不到一屋子的哭声,看不到仇怨惨雾,始终都是一片空白的脑子,想不起任何事情来,思考不了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一点也不喜欢丧事,我总觉得那黑色的棺木渗人,白色的旗幡恐惧,还有那黑框子遗像惨淡,人被活埋的残忍的是世间最恶心的事情。


    我以为恶心的事情,阻止不了生老病死!我以为的世界,永远都不可能存在。


    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搞不懂,如果等我死的那一天,我还是搞不懂,我希望灵魂这个东西真的存在,在我死后好好的思考下死亡的真实意义,我又觉得自己才疏学浅,总结得不是那么精辟........


    回家的第二天,下起了小雨。


    据说出殡的这一天,下的是小雨,有个说法叫做“润根”。寓意是对下一代会非常好。


    可我总觉得这很扯淡。这辈子都没对他好过,指望下一代好,算是补偿吗?


    做错了事情只能付出代价,而不是补偿可以弥补的。


    湿滑的小道上,十六个人抬着的棺木异常小心。我就跟在送葬的队伍的后面,疲惫的跟随着,送周跃最后一程。


    无边的雨幕,被唢呐声穿透,嘶鸣着最后的声音,到底是不舍,还是不甘呢?


    我开始恢复了一些神智的时候,是路过师娘的坟前。


    几个月前被砍掉的皮树又枝繁叶茂,我像是被骤然一击一般,激灵了一下。逝者已去,而我还活着。这是周跃的生命终点,并不是我的。


    无论我有多么的愤怒,以及伤感,这并不是我生活的全部。我还要活着。师娘坟头上的皮树还要砍!


    我不由得看向了乱葬山顶,那栋气派豪华的别墅还在。磨刀亭还在,翘脚飞檐上的风铃也在。


    二楼楼台上还站着一个人,瘦削的身形,看起来异常的熟悉,是陈南。


    只是不知道叶夏还在不在。


    看着陈南瘦削的身影,我有一种好怪异的感觉。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那么随意的一站,我似乎看到了落寞,还有不开心。


    他几乎拥有一切,金钱,美女,权势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那他为什么还不开心?


    不理解的事情总是要个答案。


    看着一个坑,放下了棺木,看着这个坑被一锹一锹的泥土掩埋。我真的一点也不悲伤。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看见陶丽憔悴得不成样子,摇摇欲坠,我也一点都不悲伤。人类的悲伤真的不相通。


    只是看得披麻戴孝的虎墩,他还那么小,趴在坟头上痛哭的样子,我真的只能侧目,心酸不已........


    所有人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


    我点了一根烟,插在了新坟上,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本来想说的很多。却又都没有说。


    窝囊的一生,有什么可说的呢?


    多少人来到人世间,都和他一样,窝囊的过客一枚,无人说,无人问,无人记得呢?


    那我又何必矫情的浪费一根烟,说着可笑的心里话呢?


    我摇摇头。我改变不了谁的命运!我却可以左右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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