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沉重的脚步我离开了医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再也不要出现在这个地方。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谁都想为所欲为。可是大部分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是我不想来就可以不来。


    我不知道这件事会怎么解决。我只知道我再一次陷入了困境，很有可能是绝境！


    在我迷途知返，想要重新开始的这段时光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


    我也不想追问为什么，因为我知道没有人可以给我答案！


    所有的苦难，其实唯一的答案，都是自作自受！


    我是这么以为的。不知道对不对！


    不追问为什么，不知道对不对！


    这样的状况叫做彷徨！


    过去的那几年我总是生活在麻木中，反而没有这么多破事。


    当我想要改过自新的时候，却是意外接踵而至，让我陷入了彷徨中。


    彷徨的原因很多种。最终指向的方向很残酷，我到底要不要坚持？


    上进心永远是脱胎换骨的过程中，最不可承受的！


    因为踌躇满志，好难敌得过举步维艰！


    倒不如得过且过的日子里，做着梦，一天又一天。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行尸走肉的日子，反而好过一点！


    蜷缩在某个角落中，浑浑噩噩的等天收，反而有大把的安宁！


    我不怕困境，为了女儿，我更不怕艰辛！


    我怕的是，我的努力换不来造化，我的付出得不到回报！


    我的才华配不上我的野心，我的一腔孤勇，最终只能匹配平庸............


    没有电瓶车，我就等同于失业。


    支付宝上的一百八十块钱，还能支撑几天？


    我不敢想！


    陈先生的孝心到底需要多少钱才能填满？


    我更不敢想！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一点也不和我昏暗的心情应景！


    世界终归是世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迎面一对情侣窃窃私语。身旁一个大哥云淡风轻！


    还有更多的人行色匆匆，大家貌似都是自顾不暇。


    我不曾知晓他们的世界，他们亦不想知道我的艰难！


    巨大的彷徨中，纠结中，还有惶恐中，直面自己的时候，才发现我与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对立，世界未曾拥抱我，我亦未曾融入！


    无论我在做什么样的思考，无论我在做什么样的抉择。


    归属于潜意识里的责任心，竟然不知不觉的带着我来到了女儿的学校门口。


    已经是下午五点，还有半个小时女儿就该放学了。


    不管我如何选择，女儿的事情当然要先安排好。


    她最好的归宿，当然是回到她的妈妈身边。


    可是我知道我开不了口。


    类似这样的规劝已经发生过好几次，虽然我从未对女儿许诺什么。但是我的内心，已经发下了毒誓，我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现在，我难道要违背自己的誓言，劝说女儿回到她妈妈身边？


    这是要投降？还是要再一次践踏自己？


    我对不起她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思考着其他的可能。


    我还想再试试！


    没有电瓶车，我可以再去打零工，这个最好的时代，只要不懒，是饿不死的！


    不去想孝顺的陈先生要我多少钱，如果真的起诉了，真的被拘留了。


    那并不是我刻意去放弃的。我想，甜甜也怪不了我什么吧？


    要怪，就怪曾经的自己，欠了太多............


    学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家长们。


    我并没有站在学校门口，无论是送她还是接她，我都会站在学校门口马路的对面。


    确实是因为自卑。看着马路两边的豪车，我那台吱呀响的电瓶车很明显不搭，更不用说穿了三年的羽绒服，到处冒绒毛，太寒酸！


    有些时候，不是说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就真的以为众生平等！


    孩子还小，童言无忌。


    我很怕甜甜的同学笑话她的父亲真穷！


    所以，能避免的就尽量去避免！


    我很清楚这种言语的软暴力的伤害有多大。


    因为我亲身经历过，我的母亲不堪父亲的家暴，偷偷跟一个外地人私奔以后，那种讥讽，嘲弄乃至耻笑的氛围，让我从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变成了三天两头打架的问题学生的经历，至今难忘！


    所以，我可以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我在意我女儿的同学的看法！


    学校门口的大门开始打开，无数的学生有如放鸭子一样，开始往外汹涌。


    我就站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后，从广告牌的缝隙中看着甜甜走过来。


    这个地方是我们商量好的。我不担忧她走丢。


    但是我看的小脸上有那么一丝担忧。


    她小小年纪，什么都会写在脸上。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


    甜甜看看我身后，“爸爸，你的电瓶车呢？没有拿回来吗？”


    我还是继续笑着坦诚，“对方要钱太多。我不能满足他的无理要求。所以他不肯出谅解书，所以还没有拿回来！”


    甜甜脸上的担忧似乎加重了几分，微微低头，小声道：“爸爸，那你还有钱吗？”


    我不敢笑了，也放低了声音，“你要钱吗？”


    甜甜点点头，“两套校服要交钱！”


    我小声问道：“多少钱？”


    “两百八！”


    我没有两百八。我只有一百八。


    天气很好，依旧艳阳高照。昏暗的心情还是变得沉重。


    好在差得不多！明天起早点，找个发传单或者临时工做一天，应该是可以凑齐的。


    我牵着的甜甜的小手，“爸爸后天给你钱好吗？”


    女儿抿着嘴唇，欲言又止。


    我大概也看出来了，“是不是明天是最后期限？”


    女儿点点头。


    我叹了一口气。看向了蓝蓝的天空，蓝得那么通透，通透的有如一块宝玉，但是依旧在那宝玉中间，我还是看到了嘲讽..............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牵着甜甜的手回到了简陋的家中。


    机械的煮了一碗面条，看着乖女儿吃完，木然的看着她做作业。傻傻的看着她睡去。


    没有办法！


    一百块钱都没有办法！


    脑子里都是问号，都是关于为什么会这么悲哀的问号！


    根本就不去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我只想解决自己！解决没用的自己...........


    不知道怎么下的楼，更不知道怎么上的楼。但是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下楼的目的——去买酒！


    解决自己，不是去死！而是去醉，不然我该怎么熬过这这漫漫长夜，怎么看甜甜那天使一般的脸庞？


    没有菜，甚至想法都没有。更没有什么仪式，只是很简单的拧开瓶盖，然后对准瓶口，然后就是猛灌............23sk.


    十五块一瓶的勾兑酒，很辛辣，很难喝！


    不知道有没有毒药难喝，甚至在那么一瞬间，想着这要是毒药该有多么好。


    这么喝下去，再也不醒，彻底的割裂这个世界，割裂这心酸，割裂这悲伤，割裂这揪心的岁月，割裂这狗日的人生...........


    区区一百块钱难住了我堂堂七尺男儿，我除了无地自容还能做何想？


    不去怨天尤人，依旧只能是怨自己，所以只能解决自己。


    我不是不能喝酒，也能喝个半斤。


    那时多少有些下酒菜，慢慢的喝，问题不大。


    一口气喝掉一瓶白酒，这确定是可以解决我自己的。


    我真的是无法面对这样的窘迫，这样的无奈！


    我也知道醉了还是会醒的，我也知道醒来还是会面对这操蛋的人生。


    但是，管他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再说明天的...........


    那么多人只活在今天，我为什么不可以也活一天呢？


    今日一醉万事休，说不定明天我换了活法呢............


    今天就是昨天的明天。


    宿醉让我头昏脑胀。


    我确实准备换个活法，我想起床清醒一点，然后给谭颖打电话。


    让她把甜甜接走。


    而我，准备回到远在湖北的那个丘陵起伏的老家，走得远一点，让甜甜断了念想。不再总是牵挂我这个没用的父亲。


    也许只有那个懒洋洋的家乡，才适合我这样的废物，更好的虚度年华.........


    主意已定。


    这应该对我，还有甜甜是最好的归宿！


    女儿啊，对不起啊！


    老爸不是不想给你好的生活，陪你成长！


    老爸真的是不能啊，真的是没用啊！


    你怪爸爸吧！


    反正我也听不到了。


    还有一百六十块，最便宜的绿皮火车回湖北不过一百来块钱，路费够了。


    给谭颖打完电话后，自己就去火车站离开，然后让谭颖去接甜甜放学。这个计划好可行。


    正当我要挣扎的坐起来找手机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阳台上传来了江春熙的声音，“咦！甜甜，今天不是周末啊！你怎么在家没上学啊！”


    我愣住了，甜甜怎么没去上学？


    阳台上传来了甜甜的声音，很微弱，也很难为情，“学校要交校服费。今天是最后一天。我没钱！我不敢去学校！”


    头昏脑胀的我，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心尖一颤！


    没用的我啊............，不由得用被子蒙住头.........


    江春熙的声音传来，“多少钱啊？”


    “两百八！”


    “找你爸要啊？”


    “我爸昨天撞了一个爷爷，住院了。钱都给医院了！”


    江春熙忿忿道：“一个大老爷们，两百多块钱都没有吗？”


    “我爸已经很努力了，每天都忙到深夜，这是意外............”


    甜甜还在为我辩解，可是江春熙说得很对，我一个大老爷们，两百多块都把我给难住了，真的是羞愧难当.........


    江春熙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你爸人呢？”


    “喝多了！睡着了！”


    “艹！还他么的是不是男人！遇到点事，就喝酒！自己亲生女儿都不管了！真是没出息.........”


    这一次，甜甜没有帮我辩解。


    我也没脸让她辩解。没出息如我，越辩解我越无地自容！


    “甜甜，你等会！姐姐换身衣服！姐姐送你去学校。不学习哪行！”


    “可是，春熙姐姐............”


    “别废话！去开门来我家！我送你去上学！校服费姐姐帮你交.................”


    我一直都在蒙着头。我听得见甜甜趴在床头喊了我几声，“爸爸！爸爸！”


    但是我没敢搭腔。


    我想解决自己，我却没有想过解决问题。这是我自私，哪怕是对自己有如天使一般的亲生女儿，我也这么自私！


    甜甜因为我的自私不敢去上学。


    她虽然小。但是她也知道当着所有同学面被老师批评，被所有同学看轻的滋味不好受。所以干脆选择逃学。


    我忽略了她的感受。我罪该万死！


    哪怕是去求谭颖，借几百块钱呢？


    纵然会被谭颖耻笑几句，但是起码甜甜的问题解决了啊！


    她就不用逃学了！


    我很后悔！


    可是没有后悔药卖。


    听着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我还是不敢露出头来。


    江春熙既然已经答应解决问题，我必须得乐见其成。


    我已经自私一次了。江春熙说得对，甜甜必须要去上学。


    不管之后，江春熙怎么来嘲讽我，怎么来数落我，那都是我应得的。


    但是问题解决了。


    无非就是还钱。


    而且非要让我选，江春熙和谭颖，找江春熙借钱我的心理优势还大一些。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我怎么会挨打？


    我将近两万块的积蓄如果还在，我怎么可能窘迫到如此地步。


    这么一想，我心里好受了一些。


    只是我还要给谭颖打电话吗？


    我还要回老家吗？


    我犹豫了..........


    头疼欲裂的我决定先起床。


    从床上跳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桌子上摆着一张试卷。


    上面猩红的一个三位数——100！


    而卷子是语文试卷。


    我很是好奇的拿了起来。语文卷子可以得一百分意味着作文也是满分。


    能打满分的作文，还是我女儿写的。


    我直接翻到了页末，看了看作文题目——《我的爸爸》


    我和甜甜起码最近这三年时间里，从来都没有深入的交谈过。我认为我没有资格。而她到底是怎么看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这篇满分的作文告诉了我她是怎么想的。


    很多年以后，我都可以轻易的背诵出这篇作文，确切的来说，不是作文，而是一首长诗。


    很多年以后，每当我遭遇挫折或者面对难关的时候，我都会默念这首诗，默念的时候我眼眶都会湿润。


    稚嫩的文笔，深厚的感情让我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我发誓我不会再哭的，可是我却哭得稀里哗啦,.,,,,,,,,,


    然后，我又擦干了眼泪，再度发誓真的不再哭了..........


    人生，能让你改变的人，能让你坚定的事，一定是触及了你灵魂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我确定女儿的这首诗，镌刻在了我的脑海深处，激发了我所有的野性。


    也让我清醒的意识到，犹豫彷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至于野心配不配得上才华，至于付出得不得到回报。一点也不重要。


    将来是不是你梦想中的样子，那是将来！


    现在毫无用处的沉浸在彷徨犹豫中的我，只会想到逃避。那么下场一定是可以看得到的失败！


    可是努力了，不一定成功，但是一定不会失败！


    只管努力，百折不挠。只要我真的改变，我坚信这个世界也一定会因为我的改变而改变！


    我轻轻的折叠好试卷。


    然后出门。再度来到了医院。


    既然坚定了，那么一切都该面对。好的和不好的都要面对。虽然没有好的！


    到了医院找了大夫问清楚了，大爷在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里什么异常反应都没有。可以出院了。


    我松了一口气。


    医院里只有大爷一个人。静静的躺在病床上。


    看到我，把头别了过去。估计是不想理我。


    自从我见识了他儿子的孝顺后，我一点也没有奢望这个老人会和蔼可亲，通情达理！


    很多时候，有什么样的老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儿子。


    成长环境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


    我走了过去，“大爷，你感觉好点了吗？”


    大爷哼了一声。


    我接着道：“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你可以出院了！当然可能你儿子说不要出院。我也觉得可以再观察几天。但是说句实话。我是个穷人。我垫不起医药费。你跟你儿子说，他想怎么住就怎么住，怎么开药就怎么开药！但是我只会承认因为我的过错导致的那部分。以及相关的营养费，护理费，误工费。只要是法律认可的，我都会认账！多余的部分，他如果非觉得我应该承担，那就只能法院见了!”


    我顿了顿，我需要给他一点时间消化我的立场。


    然后接着道：“我现在要去挣钱了！不然将来真的给不起赔偿了！对不起！大爷！”


    说完，我深深鞠躬，最后表达我的歉意。然后离开，回到了家里。


    路过江春熙家门口的时候，我站定了。泰若自然的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