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响亮。</p>
城外胡人退去之后，城中百姓、兵将终于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整顿兵马、检修兵甲、等待援军。</p>
街巷，许久未出门的百姓，熙熙攘攘的走在街头，就算不买东西，也要在人群里蹭口热闹劲儿。</p>
坐落城东的驿馆也有喧嚣，得了命令的一队士卒进入院中，把守关押俘虏的房门，为辨别相貌身材，还是打开门看去一眼。</p>
推开门扇的刹那，见到地上一堆衣物，以及衣袍内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眼眶都被吃的血肉模糊，顿时吓得士卒踉跄后退，撞到同袍身上，随后转身跑开，向院里的两位道长禀报。</p>
不久，云龙、云贺带了两个天师府的道士赶来，听到动静的镇海也开门出来，看到昨夜的那人只剩一具尸体，喧声佛号便去寻陈鸢。</p>
“此时已天明，竟还有阴气残留！”云贺查看了四周，掐着的指诀里，丝丝阴气正顺着窗棂缝隙游移出去，在天光里消散。</p>
云龙解开尸体衣物看了看，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孔洞，血肉模糊间能看清有极细微啃食痕迹。</p>
老道听着师弟的话语并没有回应，而是让门外的两个天师府道士，将尸体带出去做场法事，然后烧毁埋掉。</p>
“师兄，此人祸害多年，好不容易抓住，如此死了，总该……”</p>
没等云贺说完，就被一旁的云龙打断，老道笑了笑：“死了就死了，这样更好，不用看着烦心，也懒得审问。眼下当务之急，该是解决甘沙、瓜州两地的胡人，将他们赶出去！”</p>
此时，陈鸢那边也带着师父出了房门，跟镇海和尚寒暄几句，悄声叮嘱身旁的老人不要乱跑，等会儿就带他去吃早饭，这才让疯老头安稳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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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那边里屋的两位道长似乎听到陈鸢他们说话，跟着出来见礼，一起去了驿馆公厨用饭，路上说起刘成年的死，虽有疑惑，但也并不是最重要的。</p>
“可能被幕后指使之人，杀人灭口了，毕竟受人驱使，命自然也握在别人手里。”</p>
陈鸢随意的说了一个可能，那边除了云贺皱眉思索外，只有云龙道长笑了笑，至于镇海和尚一直没有声响。</p>
一路进了驿馆左侧院，七八张长桌整齐摆列，过去落座后，陈鸢看看周围，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吃公厨饭，当真是沾两位道长的光了。”</p>
“道友说哪里话。”</p>
云贺云龙、镇海都是素食，几碟小葱青菜、葵菜，令得疯老头有些不干了，有些生气的将两只脚在桌下蹭来蹭去。</p>
“老夫要吃肉！没肉怎么下口啊……不吃不吃……”</p>
不得已下，云龙笑着又让后厨再加了两道菜，用的猪脂练的油膏炒出，端上来还能见肥肉上油脂冒泡，香的疯老头端了一个餐盘，就跑去门口那桌一个人边吃边哈哈大笑。</p>
正好这边也清净许多，四人便说起正事。</p>
“沮乞人退走，可甘沙、瓜州，还有玉涧关还在他们手上，那边百姓也不知如何了，昨日贫道拜见城中主将，李将军有意等来援兵寸寸收复失地，我们便从旁协助。”</p>
“贫僧过来此地，见的是百姓流离失所，见的是田地荒芜，看的是寺庙倒塌！”镇海放下碗筷，双目有神，望着前方，“来此地，不过杀胡而已，何来如此繁琐！”</p>
云贺知晓这位万佛寺年轻一辈里最强的和尚，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杀性，不由将目光投向陈鸢，示意对方也说上两句。</p>
对面，陈鸢也笑起来：“我与小师傅一起到的长镐，相约西北汇合，就是为杀胡而来，岂能耽搁，昨日那沮乞祭师伤了一条胳膊，不如正好趁此机会杀过去？！”</p>
过来杀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范八爷的话，陈鸢还记在心里，奉差办事呢，胡人这么好的东西，不杀上一批，这趟岂不是白跑？</p>
“师兄！”</p>
云贺有些着急的看去一旁的老道，看到的却是云龙满脸红光的放下筷子，“贫道正愁找不到同路之人，哈哈，不如就今夜如何？！”</p>
说着，看去已目瞪口呆的师弟。</p>
“等会儿回房，将我放在床下木盒里的丹药取出，与小师傅还有这位陈道友一人一粒回灵丹。”</p>
“师兄，这般着急，区区三人如何成事？那婆刹那军中怎会只有一个祭师！”</p>
云贺心里那叫一个急，面前这位师兄城下已破杀戒，或许天师那边不会惩罚，可若是跟着这两人杀去甘沙、瓜州，生死难料不说，就算活下来，造成的杀孽，又如何办？</p>
“师弟啊，昨日在城头我已想了许久，外族杀入我汉地，平白杀了这么多百姓，若不仇之，这念头不通，我如何又静的下心来修道？”</p>
云龙看着面前的一僧一俗，笑起来：“何况如此豪迈之举，贫道一生还能有几次？！”</p>
说着，端过手边茶杯，敬去镇海、陈鸢。</p>
“请！”</p>
陈鸢、镇海和尚也端杯敬去：“道长请！”</p>
三人一口饮尽，相视片刻，俱笑了起来。</p>
“……三人杀过去，正如云贺道长所言，确实过于冒险。”陈鸢放下杯盏，轻声道：“不过在下会呼神请灵，可招会用兵之神人附身，两位道长不妨转告此城主将，寻五千兵卒，以及一员将领随我们一起行事！”</p>
言语中，陈鸢将需要的东西，比如将领生辰八字，需寅时出生。另外还需将城中将士集中，让他表演几段木雕戏的故事！</p>
大抵就是这些后，四人便分头行事。</p>
晌午尚未到，六千五百人被集中城里的校场，看着高高的点将台上，一个硕大的戏台演着木雕戏，是一个铁血冷酷的将军与另一国厮杀的几段故事，有法力携裹的声音几乎能让士兵清晰听到，那将军的名字更是容易记住。</p>
到的下午，云贺终于找来了一个符合条件的军中都侯，是个二十出头年轻人，颇有勇力，听到只带两千人收回甘沙、瓜州两地，站在那里都兴奋的捏着拳头发抖。</p>
起初城中主将是不愿的，毕竟城中只有六千兵卒，分出两千，可是极大的风险，可若非天师府名头，又帮助守城，他这才同意。</p>
精心挑选的兵卒，逐一出了军营，在城外聚集等候。</p>
西云渐起昏黄。</p>
陈鸢坐在院里，有些发懵的年轻都侯看着他，不知该不该开口对这位高人说时辰差不多了，片刻，檐下的陈鸢睁开眼睛，进屋点燃了一炷香，插在香炉，又用了几张符纸压在香炉下。</p>
看着下午他雕琢一尊人偶，相比吕布、关羽这些，个头略小，相貌中正，上唇一对胡，下颔短须，手持一杆长戈，威风凛凛。</p>
青烟袅袅间，有威严的声音从木雕传出：“敌，可有四十万？”</p>
“没有。”</p>
“二十万？”</p>
“也没有！”</p>
“十万？太少了……”</p>
“只有五万，一群西域胡人！”</p>
人偶眼睛陡然有法光亮了亮。</p>
“我们呢？”</p>
“两千。”</p>
“够了。”</p>
最后这句，是从门外那校尉口中响起，面容未改，只是那双眼，锐利的吓人，整个精气神焕然一新，看得出已经附上身了。</p>
那校尉一掀披风，按着剑首大步走去院门，朝着门口两个亲兵，声音朗朗。</p>
“军队何在！”</p>
平日常一起厮混的都侯，一出门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那一眼一语，气势吓得那两个亲兵说话都有些结巴了。</p>
“在……在城外！”</p>
“上马！”那校尉翻身上马，气势迫人的看了眼两个亲兵，“带路！”</p>
只有陈鸢能看到的视线里，马背上的校尉身后，是一个铁胄、铁甲，一杆长戈，腰配青铜长剑的虚影。</p>
名讳在他脑中浮现。</p>
——武安君.白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