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唐拍了拍他的脑门。</p>
“阿姐之前对你不好吗,小没良心的。”</p>
满藏嘿嘿笑了两声,“也好,但是以前阿姐太凶了。”</p>
想起那个苦命的姑娘,满唐眉眼温和,轻轻嗯了一声,“早点睡吧,以后阿姐不会对你凶了。”</p>
她替满藏掩好被角,少年累的狠了,很快睡着。</p>
满唐端着煤油灯回了房间,她白天睡的多了,趁着夜色,手上忙忙碌碌。</p>
摇曳的灯光拉长她的背影。</p>
悠远,寂寥。</p>
一早。</p>
山林里的鸟儿发出清脆的叫声。</p>
满藏睡了一个好觉,从稻草堆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看着厨房已经开始冒烟。</p>
他嘴角咧开笑,“阿姐。”</p>
出门就看着院子里插着个人形稻草人。</p>
身上穿着父亲生前的衣服。</p>
若不是白天,满藏大概会被吓一跳,他避着稻草人往厨房走,满唐正好出来。</p>
一夜没睡。</p>
满唐的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p>
“起来了,去洗漱,马上吃饭。”</p>
满藏应了一声,站在水井旁边,总觉着稻草人阴恻恻的,“阿姐,你做这东西干嘛的。”</p>
清晨冰凉的井水扑在脸上,满藏精神抖擞。</p>
早上倒是没做多复杂的饭,满唐把昨天剩的鸡蛋全都煮了,又在菜地摘了点小菜,拿清水煮了之后,用盐巴拌一拌,权当咸菜。</p>
她把满藏的筷子摆在对面,“有用的,阿藏,你一会吃完饭去李大叔家里借个板车,别空着手,我摘了点蔬菜放在篮子里,你拿着过去,跟李大叔说,最多晚上我们就送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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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藏哎了一声。</p>
阿姐以前从来不主动和这些邻居打交道,因为家里穷,怕人家看不起,从昨天到今天,阿姐却毫不避讳。</p>
满藏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但一来年纪小,二来心思单纯。</p>
他应了一声,几口塞进去个鸡蛋,噎的嘴巴里边鼓鼓囊囊的,满唐笑着给他递了杯水。</p>
“慢点,以后缺不了你的。”</p>
这会子太阳还不算热,满藏一路小跑着,满唐看着他离开,从家里翻出一块唯一拿的出手的白布,叠吧叠吧放心包袱里。</p>
没吃完的鸡蛋也带着,今天是长体力活,得提前做好准备。</p>
满藏回来得很快,李大叔和满家来往不多,只知道是两个苦命得孩子,听说要借一天板车,很爽快得答应了。</p>
满唐把稻草人从地上搬到车里,满藏更奇怪了,“阿姐……”</p>
满唐晓得他想问什么,小姑娘抿着嘴神秘一笑。</p>
“到县城你就明白了,走吧。”</p>
离桃花村最近的是明悟城。</p>
这里约莫算是苏杭一带,地处江南,富饶繁华。</p>
满藏拉着车子,满唐在后边推,他们早上出发,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小孩子腿短,可见桃花村其实是个地理位置很不错的地方。</p>
中间经过山林。</p>
满唐把稻草人摆正,把白布从包里抽出来工工整整的盖在上边,四周都掖的严严实实,稻草人的肚子里满唐还塞了几块石头。</p>
明悟城上方挂着牌匾。</p>
守城的官员排成一队,没有犯人,又是早晨进城的高峰期,他们看管的也不严。</p>
顺着走马道往里。</p>
兴隆赌场。</p>
打从外边就能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喝彩声,门口蹲着两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打手,不断有人一脸兴奋的进去,满脸沮丧的出来。</p>
更有甚者挣扎着被打手扔出来,双眼通红,说自己还有银子,还能翻本。</p>
这地方本就是鱼龙混杂。</p>
满唐抬头看了一眼,冲着身侧的满藏低声嘱咐,“一会你不要说话,就蹲在板车旁边,知道吗。”</p>
满藏不明所以,眼上一黑,瞬间火辣辣的疼。</p>
满唐把袖口里的生姜也往自己眼皮子上恶狠狠的擦了一下,两行眼泪不由自主的滚落下来。</p>
青天白日。</p>
就看着赌场门口,两个瘦弱的孩子穿着破布麻衣,板车上推着尸体,跪坐在赌场门口,哭的悲惨欲绝。</p>
世人都爱看热闹。</p>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满唐甚至都没说话,周围就围了一圈人。</p>
满唐抽着鼻子,握住稻草人的手,“爹……”</p>
一字出,心酸泪。</p>
吃瓜群众到位。</p>
打手立刻上前,“干嘛的你们!这里可不是闹事的地方,快滚快滚!”</p>
满唐抬起泪眼婆娑,“你们,你们把我爹打死了,我没有爹了,我娘也死了,你们还我爹的命……”</p>
开赌场。</p>
最忌讳人命,但难免会有失手。</p>
打手一个在外看着,另一个立刻进去禀报。</p>
世人总爱同情弱者,满唐二人看着就是两个孩子,大老远的推着板车,满唐也不吵也不闹,那张瘦弱的脸抬着,默默的流眼泪,嘴里喃喃自语。</p>
“你们明明把我们的家具柜子都搬走了,所有的赌债都还清了,为什么还要打死我爹,他欠你们的钱给你们了,你们欠我爹的命怎么还。”</p>
“我弟弟还小,从来没见过苦命的娘,我爹只是爱赌,但他是个好爹,爹,娘,女儿不孝,您若是在天有灵,就让这个赌场把我也打死吧,女儿下来配您。”</p>
“女儿还没尽孝,呜呜呜爹,你死的好惨……”</p>
听说外边有人闹事。</p>
管事的彪哥手里盘着两个核桃,刚一出门,就看着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p>
——太可怜了,就是两个孩子。</p>
——是啊,俺家的娃娃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大,这天天除了吃就是玩,哪过过苦日子。</p>
——早知道兴隆赌场是个心黑的,骗人银子不说,把人爹还打死了,让这两个孩子怎么活。</p>
——唉,要不是我家已经有五个孩子了,我一定把他们带回去养。</p>
……</p>
彪哥眼神一寒,手上的力气加重,原身父亲没死之前是个常客,他自然认识满唐和满藏。</p>
眼下这人挤出一抹冷笑,“满家的姑娘,你爹死是他自己身子骨弱,来赌场闹什么。”</p>
彪哥看满唐眼熟,满唐看他自然也眼熟。</p>
原身就是这人逼死的。</p>
她垂下来的袖子狠狠的捏了一把大腿,“我爹今年四十多岁,正值壮年,怎么会身子弱,明明是你们把他打死的,我爹死之前还嫌身上疼,你们是人吗!”</p>
“你爹欠我们银子没钱还,他自愿挨一顿打,这是赌场的规矩,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p>
这话也对。</p>
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周围百姓口风有点偏。</p>
满唐眼泪更胜,“我爹死了,你们想怎么诬陷他就怎么诬陷他,你自己也说是你们打的,我爹欠不欠你们银子,全凭你一句话,他就是白的也被你说成黑的。”</p>
她擦了一下眼睛,“但你们打死我爹是你亲口承认的。一条人命,对于你们赌场就这么不重要吗!”</p>
她终于微微拔高声音,可气息不稳。落在外人眼里就是气的狠了。</p>
满唐泪眼扫过一圈赌场牌匾,“既然如此,我就带着我爹去报官,我倒要看看,你们兴隆赌场,是不是能一手遮天。”</p>
“阿藏,我们走!”</p>
满藏听话的抬起板车,这副决绝的模样,惹的周围口风再次改变。</p>
他们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吧,年纪轻轻的,太可怜了。</p>
彪哥的脸色难看,他沉沉的看了眼板车上的白布,松下语气。</p>
“瞧小姑娘说的,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呢,外边天热,进赌场去说,阿大,沏茶。”</p>
他做出请的手势,满唐抿着嘴,朝着行人行了标准的官家礼,“家中之事,叫大家笑话了,多谢。”</p>
随后才盈盈进门。</p>
满藏推着板车,不让任何人靠近。</p>
赌场后边是个院子,空空荡荡的。</p>
彪哥坐在交椅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满唐,脸上的笑意消失,语气冰冷。</p>
“满家姑娘,你今天来,到底何意。”</p>
满唐这会子也不装柔弱了,她毫无表情的同彪哥对视,“五百两,买我爹的命。”</p>
这副狮子大开口的语气,彪哥登时就气笑了。</p>
“小东西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你爹是金子做的啊,就是金子做的,也卖不了五百两,我说今天是怎么回事呢,合计来我这里做梦来了,你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p>
满唐冷冷的听他说完,掀起眼皮。</p>
“我爹不值,但徽州城满四公子值。”</p>
彪哥停下手里的核桃,“想诈我?”</p>
“是不是诈你,一查不就知道了,若是我没有记错,半年前我爹输了赌债,曾经给过你们一块镀金的令牌,上边写着满字。”</p>
“徽州满家,彪哥大可去查,当初是不是有一位满四公子,这些年我祖父祖母一直没停过找我爹,若是被他们知道,我爹死在你们手里,想来不用我多说,这兴隆赌场开不开的下去,你彪哥去不去下边陪我爹……”</p>
话要说一半留一半。</p>
彪哥冲着阿大摆摆手。</p>
这些年赌场不断有人拿东西抵赌债,所有收上来的东西都放在仓库。</p>
阿大急匆匆的离开。</p>
满唐胸有成竹的抿了一口清茶,味道不行。</p>
不消半炷香的功夫。</p>
阿大手里捏着块令牌,附身交给彪哥,满唐头都没抬。</p>
“徽州满家,老太爷承帝师之位,老太君是前任丞相之女,长子任兵部尚书,二子翰林院大学士,三子状元登科,长女为后宫贵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