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铲的干净。</p>
秦扶言拎着木桶和铁锹，身后满唐把脑袋和脖子都裹的严严实实，走起路像企鹅迁徙。</p>
少年依旧穿着早上的那一身黑袍，满唐语重心长，“小秦哥哥，你冷不冷啊，要注意身体，不能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你现在年纪小不知道，等以后上了岁数...”</p>
青石小道两旁都是厚重的雪丛，秦扶言不反驳，静静的听着满唐絮叨，只是在尽头处找了一片洁白，然后扯扯满唐的袖子，“在这边等一等。”</p>
小姑娘碎嘴子还没停，闻言哦了一声，就看着秦扶言拿扫把仔仔细细的把路上的雪花清扫干净。</p>
留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路。</p>
满唐要堆雪人，指的是自己堆，秦扶言此举难免让满唐心生惊吓，她把围脖往后拉长。</p>
“小秦哥哥，今天你要是敢说让我站在旁边看着你玩雪，我就用围脖勒死我自己。”</p>
小姑娘细细的脖领被扯出一道红线，零零碎碎的雪压在满唐肩上，纵使晓得她在开玩笑，秦扶言还是放下扫把走过去。</p>
他把满唐的手指从微博上拿下来，少年的手又细又长，因为火力大，隐约接触的时候比满唐这一身的厚重还要暖和。</p>
他的声音压着嗓子，“让你玩，路上滑，怕你摔倒。”</p>
如果说以前满唐把秦扶言当弟弟。</p>
那么秦扶言就把满唐当闺女，事无巨细。</p>
这辈子没有夹小鸭子的模具。</p>
满唐撒了欢，玉兰色的斗篷扔在地上，她一身火红像是雪地里开出了花，吭哧吭哧的拿铁桶给雪人造脑袋。</p>
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脑袋。</p>
树枝当手臂，胡萝卜当鼻子，秦扶言递了两颗黑豆过来，满唐没同意。</p>
“侮辱谁呢你，我这辈子就指着这对大眼睛过日子了，拿黑豆这不是杀人诛心么！”</p>
“杀我可以！诛我不行！”</p>
她一张脸凑近秦扶言离的极近，势必要让秦某人看清楚自己这对杏眼，呼出的热气里，少年的面色潮红。</p>
这突然的接近让秦扶言有些不知所措，但到底压抑着不舍得离开。</p>
“是不是很大！是不是很大！”</p>
空旷的雪地上，女流氓的声音清清脆脆，非得拽着别人承认自己很大。</p>
最后黑豆换成桂圆，满唐还好心情的给自己的雪人拉了个双眼皮。</p>
那日雪花飘飘洒洒下了一整天。</p>
她一双小手冻的通红，可心情愉快，离开前还不忘给雪人肚子上写了名字，秦扶言陪着她，眼睛里带着纵容和宠溺。</p>
姑娘垂下来的青丝被风吹上秦扶言的肩膀，一高一低的背影里，草丛上靠着两座雪人。</p>
一个桂圆大眼，一个黑豆小眸。</p>
只是离的很近，很近很近。</p>
...</p>
屋子里的碳火一直没灭。</p>
满唐从外头进来，冷气和热气碰撞，肩上有缕缕白色，她满足的喟叹一声，跟只小仓鼠似的，守着火盆就不离开了。</p>
秦扶言从柜子里抽了条干净的白色绸布，蹲在满唐旁边，给小姑娘从头发丝擦到手腕。</p>
至于自己身上的湿气，他视若无睹，绸布很长，满唐脸上带着笑，从底下抽出没用过的，也学着秦扶言的模样，替他擦头发。</p>
满唐一直都知道秦扶言生的好看。</p>
年幼便有清冷之色，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养的太好了，一双眉眼含了春水，颤抖的睫毛像展翅欲飞的蝴蝶。</p>
心跳随着这方美色微微动了动，满唐不自觉的停下手，脑海里闪过一丝肮脏的念头。</p>
随后她像是被自己吓到，绸布突兀的铺了秦扶言的满脸。</p>
秦扶言只觉着眼前一黑，他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p>
自己这幅皮囊，到底有三分用处。</p>
中午吃饭是秦扶言做的。</p>
满唐一度觉着，秦扶言除了不会自己生孩子，剩下的什么都会，嗯，或许生孩子他也会。</p>
她往前跟着九九学了一段时间的刺绣，但是这活精细，满唐有时候绣的累了，耍小性子，秦扶言便趁着空闲的时候一遍遍的练，满唐绣不完的他来绣，满唐想要的他也绣。</p>
正堂屋里桌子上的桌布是秦扶言绣的，枕头上的铃兰花也是他绣的，而满唐最著名的作品，是秦扶言发带上的那个猪头。</p>
栩栩如生，就是有点猥琐。</p>
木柴烧红的铁锅里，腊肉被油激的滋啦啦的响，秦扶言快手快脚的倒进青翠的蒜苔，金黄色和绿色翻炒交缠，满唐伸长脑袋。</p>
“好香！”</p>
如果有一天宫里的御厨辞职，那么满唐一定推荐秦扶言应聘。</p>
当什么质子啊，就靠着这手艺，新东方都得喊他老前辈。</p>
两个人吃的不多，满唐的斗篷架在火盆上烤干，小姑娘歪着脑袋。</p>
“小秦哥哥，上书房快放假了，今年过年你要不要去桃李春风，我们一块。”</p>
她邀请的很是自然，以前刚来大周，怕殿里的宫女侍卫对秦扶言印象不好，她藏着掖着不敢暴露两个人的来往。</p>
唯恐惹乱秦扶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这就像小姑娘在外谈了男朋友，但是因为年纪小，怕遭家里人不同意。</p>
可经由这些年明里暗里的试探和解释，九九对于秦扶言还挺好奇，也没有跟满严添油加醋的汇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p>
等过了年，秦扶言就十四岁了。</p>
在原著里，他十四岁那年会发生两件大事。</p>
第一件是遇见女主赵若溪。</p>
第二件是大秦里的母妃自缢。</p>
他从大周皇宫逃走，此后再出现，就是大秦的天子，他弑父夺位暴虐残忍，大秦人人自危，但也因为如此，官员在工作上毫不松懈。</p>
曾经只能靠送质子求和的大秦，短短几年，被秦扶言治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在雷霆战争里夺下大周的半边城池，杀了大周的五个皇子。</p>
那之后就是秦扶言和奚青洲的正面对抗。</p>
一个大秦，一个大周。</p>
一个天子，一个摄政王。</p>
二人之间还牵扯进一个女人，便是赵若溪，秦扶言一生杀人无数，唯独对赵若溪还算良善。</p>
可赵若溪，是奚青洲的夫人。</p>
满唐不知道明年的走向究竟有没有改变，只是不出意外的，这应当是两个人最后过的一个年。</p>
她想带着秦扶言，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桃李春风。</p>
就算...</p>
就算现在还不能让满严知道，但桃李春风都是自己人，总是没有问题的吧。</p>
秦扶言往火盆里扔了两块碳，闻言抬起眼皮，“你不是不喜欢我去桃李春风吗？”</p>
他这人心思细，对于满唐更是上心，所以这些年满唐有意无意的躲避秦扶言一清二楚。</p>
小姑娘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有这么明显吗？”</p>
从秦扶言无声的控诉里，满唐得到答案。</p>
她搬来自己的竹编小凳子，天气冷，秦扶言还在上边垫了个厚厚的垫子，小姑娘靠着秦扶言的肩膀坐下。</p>
“小秦哥哥别生气，你以前不喜欢我，我怕带你过去，九九她们对你不好，到时候你多伤心呀对不对。”</p>
“那我今年想邀请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p>
她一双眼睛明亮温存，秦扶言同她对视片刻，没有回答去不去，他反问一句。</p>
“那现在呢。”</p>
这一句话没头没尾，满唐着实没反应过来，皱着眉毛嗯？了一声。</p>
秦扶言却不再多说，只是拿棍子扒拉一下火盆里的木炭，像是情绪有些低落。</p>
他不说话，满唐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问。</p>
只是想着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届时等他心情好点，再问一遍。</p>
火炭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p>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满唐好不容易休沐一天，纵使不说话也不舍得离开，窗子旁边放了张美人榻。</p>
铺着厚厚的裘皮，满唐拿起前些日子没看完的话本子，整个人缩在榻上，看起来比在桃李春风还要舒坦。</p>
不消片刻。</p>
秦扶言端着糕点和洗好的水果，在美人榻旁架起一个小桌子，温热的茶水升起袅袅烟气。</p>
满唐垂着眼睛，不自觉的感叹，“小秦哥哥好好，没有你我可怎么活。”</p>
她惯常喊小秦哥哥，这会子也改不了口。</p>
说这一句也不过是因为来了大周之后，最多的就是和秦扶言一块，他勤快心细，以至于自己顶着二十多的年纪，结果还不如秦扶言会照顾人，若是没有他，满唐也没这么多好日子。</p>
这一句不过是由心而发，正在倒茶的小秦身子轻轻一顿，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p>
窗子被封的严严实实。</p>
因为有火盆，木门留出一道缝隙，满唐盖着狐裘睡的天昏地暗，外边风雪未停，秦扶言把话本子从她手里抽出来，坐在床铺前边。</p>
眼睛里藏着执拗和滚烫，他虚空描绘了一遍又一遍满唐的眉眼，张嘴无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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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呢。”</p>
“现在我喜欢你，你知道了吗。”</p>
“你...”</p>
“也会喜欢我吗。”</p>
这份少年心思无声无息，从春天到冬天，秦扶言指尖勾了一下满唐被褥下的指尖。</p>
小姑娘被惹的微微一动，少年从来冷寂的脸上，缓缓露出轻笑。</p>
“你摸我手干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