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通报的士兵很快去而复返，与之同来还有个白衣翩翩，手执折扇的玉冠男人。</p>
男人模样俊朗，发髻高束，披下几丝在肩，像极东州上纵横潇洒的游侠儿，男人出来后斜靠在打开的漆红门板上，左腿勾起，脚底踩在门上，右腿斜立支撑身体，唇角勾起细微弧度。</p>
笑容随性。</p>
慕北陵看着男人，心底冷笑，还是那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要不是打不过你，老子恨不得啐你一脸。</p>
心中如此想着，脸上却展开笑颜，说道：“多日不见，楚兄别来无恙啊，我王可在？怎么？不请我进去？”</p>
楚商羽右手猛的甩回，折扇“刺啦”一声合上，笑意不减，放下踏在门上的左脚，抱扇笑道：“将军此言折煞小生咯，小生哪敢不让将军进来，来，里面请。”</p>
躬身做个请的手势。</p>
慕北陵浅浅抱拳，迈进二尺二的门槛。</p>
楚商羽在前带路，武蛮孙玉弓一左一右跟在慕北陵身后。</p>
对孙玉弓的出现楚商羽仿佛并不惊讶，视线也只淡淡瞟过，他更注意的是这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魁梧男人，和一个月前相比，似乎又强了不少。还有慕北陵身后空无一物的空气，楚商羽每次向那里投去目光时都饱含深意。</p>
道台衙门并不大，府中装潢也与寻常衙门一般无二，冗长蜿蜒的回廊，回廊两侧绿草红花，青石地板，花园假山应有尽有，唯独没有清池。慕北陵猜想兴许是临水城里的水随处可见，所以就省略这些东西吧。</p>
跟着楚商羽绕过正堂，沿路婢女恭谨施礼。都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西夜更是有天下美人出临水一说。几朝后宫佳丽中五层都是来自临水城，现在看来，这些婢女个个长得水灵灵，柳眉高鼻，肌若凝脂，有小家碧玉的拘谨，也有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各有千秋。</p>
婢女们见着楚商羽时，个个脸颊上都泛起红云，看来这位风流倜傥的游侠居士没少得到芳心。</p>
中庭东面有一排三开间的厢房，楚商羽在排头房间前停下时脚步，折扇“啪”的落在左手手心上，笑道：“这是小生给将军准备的房间，将军看看还满意么？”</p>
慕北陵狐疑道：“你不带我去见武王？”</p>
楚商羽一拍脑门，“忘了告诉将军，我王还没到临水，估计得明天下午才到。”</p>
慕北陵“哦”了一声，将信将疑看了白衣游侠几眼，推开门，进去房间。</p>
房间不算大，但应有尽有，翅木的床榻，梨花的桌椅，香炉，文案，一应俱全。</p>
慕北陵点点头。</p>
楚商羽引他至茶案前坐下，说道：“希望将军莫要多心，小生也是昨日才接到消息，尚城那边临时有急事处理，所以我王耽误了两天，将军一路舟车劳顿，这两天恰好可以好好休息。”</p>
慕北陵笑道：“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让大王等我不合礼数，惶恐该如何向大王解释，现在看来我这颗心咯，总算可以落地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p>
楚商羽对这番婉转戏言报以笑意。</p>
慕北陵道：“楚兄打下临水有十来日了吧。”</p>
楚商羽点头道：“十三日。”</p>
慕北陵掬着嘴唇吐出口气，“不容易啊，我听说临水之战是楚兄第一次领军打仗，第一次就打下这么大座城池，当真难得，他日楚兄势必扬名天下，东州大小将领都要佩服楚兄之功啊。”</p>
楚商羽眉角微挑，“将军谬赞了，小生能一举攻下临水，将军同样功不可没，若是没有将军在碧水牵制，小生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打不下临水寸土，说起来小生老早就想向将军道声谢。”</p>
慕北陵笑着摆手，连言“使不得”。</p>
身着嫩紫霓裳的婢女端着茶盘进来，女子容貌娇媚，细眉桃沿，眉心正中一颗美人痣煞是惹人喜爱。</p>
女子将茶盘一角挂在茶台上，拿起茶壶摆在台面中央，然后依次把青瓷花杯放在楚商羽慕北陵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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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俯身下腰的瞬间，胸前霓裳大开，顺着敞开的衣襟可见一道诱人的深沟，两坨雪白颤悠悠呼之欲出，慕北陵赶忙收眼，心底却如小鹿乱撞般。</p>
他不是秃驴和尚，讲个清律五戒，恪守几心不醒俗世。更不是执本经书，光脚走遍天下的传道士，讲究个坐怀不乱，钻到青楼里都有高喊几声“老子不需要”女人。</p>
自从孙玉英身死后，慕北陵脑中就始终绷着根弦，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有精力去想。</p>
女子替二人斟满茶杯，直起盈盈可握的细腰，左手提盘，右手整理胸前衣襟，好像也是察觉到刚才那道火辣眼神。</p>
楚商羽端杯遥敬，说道：“知道将军喜欢喝猴魁茶，恰好城中有个茶铺老板是小生的朋友，所以特意给将军留了些，尝尝。”</p>
慕北陵举杯还礼，浅抿一口，品了品，茶香馥郁，如甜泉流过喉咙，叫了声“好茶”，笑道：“有劳楚兄还记得在下嗜好。”</p>
楚商羽摆摆手，“听说云浪大将军和烽火大将军在于将军一战中战死沙场，可是真是？”</p>
慕北陵掩去笑容，面露不悦。</p>
楚商羽忙道：“将军莫要多想，小生当然清楚二位大将军和将军的关系，记得当年小生还四方游历时，就和云浪大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唉，造化弄人啊，临水城下大将军与小生给为其主，不得叙旧，等万事皆定后又听噩耗，小生心中着实不是滋味。”</p>
慕北陵见他说话的模样不像说谎，淡淡道：“楚兄收到的消息半真半假，二位将军身死不假，但不是战死沙场。”</p>
楚商羽疑道：“哦？”</p>
慕北陵一口饮尽茶水，将青瓷花杯重重顿在桌上，“二位大将军重情重义，非是我等可以比拟，心系家国，却处处受昏王掣肘，郁郁含恨而终，说起来，二位大将军的身死，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p>
想到那日伏龙脉清河旁顶天立地的握刀背影，慕北陵只觉胸口堵得慌。</p>
楚商羽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将军节哀，说起责任，昏王武天秀和帝师都仲景才是罪魁祸首，他日打进朝城，小生当为二位大将军报仇雪恨。”</p>
慕北陵闭口不言。</p>
门口，一个头顶高帽的小吏小心翼翼叩门唤道：“楚大人，楚大人。”</p>
楚商羽眉头微皱，不悦道：“没见我和将军正在说话吗？喊什么喊。”</p>
小吏战战兢兢跨进门槛，满脑门冷汗却不敢擦拭，躬身拜道：“禀，禀大人，织造司的许承泽许大人在外求见。”</p>
楚商羽挥手赶人，“知道了，让他在外候着。”</p>
小吏慌忙应了声，弯腰退下。</p>
慕北陵说道：“楚兄既然公务缠身，去处理便是，我在这里随便转转。”</p>
楚商羽歉意道：“你看这事闹的，那好吧，小生就先去处理事情，晚上再替将军摆酒接风。”</p>
慕北陵拱手抱拳。</p>
楚商羽招来嫩紫霓裳婢女，吩咐道：“好生伺候将军，若有怠慢，定严惩不贷。”</p>
霓裳婢女欠身道“是”，本就泛红的脸颊此时几乎快滴出血来，谁都听得出楚商羽那句“伺候”是什么意思，端茶倒水，饮食起居，甚至夜里同床侍寝。</p>
东州各朝中都不乏贵客临门，丫鬟侍寝的先例，且这也被丫鬟们当做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捷径，很有可能一夜之后就从丫鬟变成夫人。当人，这只在少数，更多是被带回府做个暖床丫鬟。</p>
慕北陵把楚商羽送到门口，看着他离开后才重新落座。武蛮孙玉弓就像两尊一高一矮的雕像，站在一旁眼睛都不眨。</p>
慕北陵示意二人就坐，孙玉弓有些迟疑，武蛮想也没想坐到楚商羽刚刚坐过的位置上，推开那杯只喝了一口的青瓷花杯，抓起茶壶，嘴对着壶口，咕噜咕噜大快朵颐。</p>
孙玉弓狠狠咽了口口水，走一天的路，到现在滴水未进，要说不渴那是骗人的。</p>
慕北陵端起茶杯往唇边送，举到一半时突然停下，想了想，随后递给孙玉弓。</p>
孙玉弓挠头傻笑，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凑到武蛮旁边。</p>
哪里还有一点孙家二少爷的样子。</p>
慕北陵有意无意的喃喃自语道：“我应该叫你妹夫呢，还是叫玉弓呢。”</p>
孙玉弓停下手中动作，不明所以。</p>
慕北陵停顿片刻，继续道：“还是叫玉弓吧，来的亲切，你要是想真正和他，还有钩子一样，就要放下那些所谓的体面，我这样说，你听得明白？”</p>
孙玉弓似懂非懂点点头。</p>
慕北陵看他表情就知道没听懂，笑道：“算了，慢慢你就会明白了，不过这段时间你的表现倒是不错，否则先生也不会把追火交到你手上，爹在伏龙脉上看着你，不说你能达到他老人家的高度，至少也别再丢孙家的脸面。”</p>
孙玉弓黯然失色，良久才又点了点头。</p>
武蛮伸手拍了拍这个比他矮两个头的男人，递去茶壶，大咧咧笑道：“喝，有的是。”</p>
孙玉弓艰难挤出丝丝笑容。</p>
慕北陵偏头，第一次正视眼前被楚商羽吩咐伺候自己的婢女，确实不是外面的庸脂俗粉比得上，年龄不大，却出落的亭亭玉立，天生魅惑狐眼，细唇涂朱，娇艳欲滴，胸前虽然被褒衣束缚，仍遮掩不住刺眼的肉白。</p>
“你叫什么名字？”</p>
嫩紫霓裳婢女屈膝欠身，声若百灵：“回将军，奴婢沐婉。”</p>
慕北陵如数家珍：“今天多大了？是临水人吗？来道台衙门多久了？家里还有其他人吗？”</p>
婢女沐婉兴许没想到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会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反神过后努力回忆起他提的每个问题，回道：“回将军，奴婢今年十六，家住临水上澜江茶古巷，来道台衙门两年了，家里还有老母亲和一位哥哥。”</p>
慕北陵点点头，“知道了，对了，我们一路上还没怎么吃东西，能帮我看看后厨有没有什么吃的，谢谢。”</p>
婢女沐婉如被踩着尾巴的小猫，吓了一跳，什么时候高高在上的大人会对下人说“谢谢”，忙应道：“大人稍等，奴婢这就去看。”（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