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陵没有深入谈及此事，尉迟镜对武蛮和林钩的意义，不亚于祝烽火对他的意义，亦师亦友，将心比心，可以说没有尉迟镜当初的强硬，就没两人现在的顺风顺水。</p>
外面的雨还在洋洋洒洒，已经下了几个时辰，站在城中心似乎都能听到山脚下白水河咆哮的吼声。好在难民都被安置进校场，只要河水不把飞鹤山冲垮，壁赤这座易主之城就会安然余地。</p>
校场方向有股浓烟扶摇直上，随风摇摆不定，飞上几丈后就被雨水打散。那是校场中炼铁炉的开炉烟，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的炼铁炉子，总之慕北陵第一次进校场时没看见那玩意。</p>
林钩属于心性大条的人，很快收拾好心情继续未完成的果盘事业，武蛮没有再动手去拿，憨厚的铁塔汉子难得露出深思沉凝的样子。</p>
有的时候慕北陵觉得很羡慕林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过后一概不想，吃的睡得，没心没肺兴许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p>
“我把壁赤托付给一个人，怎么说呢，老头给我的感觉像是……”慕北陵抿嘴咂摸，脑中闪过大武村那佝偻背影，“像铜爷。”</p>
林钩自然不知道铜爷是谁，眨巴眼睛没多过问，他定下来的事，他从不过问。</p>
武蛮若有所思，那个成天佝偻着背的老人以前可没少让他吃苦头，当然，八成都是他心甘情愿吃，俗话说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说的恐怕就是这种。诸如去捅武四叔家的灶门，偷六娘家养了三年的老母鸡，反正揍是没少挨。好在老头也算仗义，每次都给点甜头。</p>
“像铜爷的人，不多。”武蛮突兀说出一句。</p>
慕北陵揉了揉鼻尖，望着亭外压到脑袋顶上的黑云，大有倾盆雨势的征兆，“是不多，老头曾经说落雪山里藏龙，大武村就是盘龙聚气的中心，所以村里人能活的比外面人久，这话放在他和铜婆身上好像不灵验。”</p>
还记得村西头那口枯井，干了几十年，却在老头投井时冒出水，还有铜婆，依稀记得那个阴雨天的早晨，井口中似乎也有水冒出。</p>
林钩终于完成果盘事业，抓起最后一颗果肉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后咕噜咽下，满足的拍了拍肚子，还不忘将一小颗果核吐向武蛮，惹来一通爆栗。</p>
慕北陵回头看了眼冤家一样的两人，无奈笑了笑,</p>
胖子厨头带人送来晚膳，食物做的清淡可口，也很丰盛，传话的婢女特地告诉两位上将军也在，所以分量比平时多上一些。</p>
慕北陵早已领教过林钩的吃相，所以也就见怪不怪，几个婢女倒是瞧得忍俊不禁，尤其当林钩抓起一根稚猪腿塞进嘴里，也不见他嘴巴动，只撅起嘴吮吸一下，整根猪蹄顷刻间只剩下骨头，蔚为壮观。</p>
慕北陵笑骂道：“你他娘的慢点，没人和你抢。”</p>
林钩包着满口肥肉咿咿呀呀比划半天，又惹来武武蛮爆栗。</p>
一顿饭吃的不愠不火，吃完后二人便借故回校场，慕北陵也拍拍屁股往房间去。</p>
夜幕降临，阴沉的鬼天气压得人喘不过气，刚转过回廊，就见任君守在房门口，来来回回踱步，焦躁不安吗。</p>
见慕北陵走来，连忙迎上，拜道：“属下参见主上。”</p>
慕北陵摆手示意他免礼，道：“是不是又什么急事？”</p>
任君道：“刚刚收到消息，兵部尚书夏亭正在往临水去，属下以为夏亭此去应该和云浪大将军，烽火大将军有关，特来禀报主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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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北陵推开房门，让他进来说话，皱眉道：“夏亭去临水干什么？一个靠都仲景裙带坐上二品大员位置的人，难不成他还想镇守临水？”</p>
话刚到这，慕北陵仿佛想起什么，发出浓浓疑声。脑中回想起皇甫方士那番黑白双子论，脸色陡然大变，“不好，可能是武天秀收到什么消息，想对二位大将军下手。”</p>
惊咦过后，慕北陵练连忙唤来婢女，命其即刻去请皇甫方士。</p>
外面雨越下越大，皇甫方士过来时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透。</p>
慕北陵迎其上座，说道：“任君刚才收到消息，兵部尚书夏亭正在往临水赶去，想问问先生知道是怎么回事么？”</p>
皇甫方士咦道：“这么快？”转面问任君：“大概什么时候出发的？”</p>
任君回道：“午时左右。”</p>
皇甫方士点点头，兀自算了算，道：“时间应该差不多，看来武天秀还是对二位将军不放心啊。”遂将故意让蓟城拦信鸽之事如实禀报，谓之如此便可颠倒黑白。</p>
慕北陵想了想，从武天秀此举看来确实正中皇甫方士下怀，而且临水若是换防，以夏亭的本事，至多强撑三日，临水便可告破。武越曾亲笔树书信要要求自己挥师北上，为攻临水创造条件，现在看来已经不不需要。</p>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的问出一句：“这样的话，二位大将军是否会有危险？”</p>
皇甫方士笑道：“主上请放心，如果我是武天秀，就绝对不会现在处置二位将军，一来叛将之事尚未坐实，二位将军镇守临水数日，楚商羽难进半步，朝廷中那些大小官员现在肯定感恩戴德，武天秀如果肆意妄为，恐怕会激起群臣愤怒。二来武天秀请两位老将军出山乃是用的先王名义，就算要处置，也应该奉先王之名，只要他不去祖殿，二位将军便可性命无忧。”</p>
停顿片刻，狡黠又道：“按照武天秀和都仲景的一贯做法，说不定他们会让二位将军调转枪头，反过来攻壁赤。”</p>
慕北陵愣了愣，如果真被皇甫方士说说中，孙云浪和祝烽火来攻壁赤，那就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边是背负先王恩德，一边是自己的女婿和弟子，就算要打，慕北陵相信自己也不会真打，哪怕他们咬着壁赤，拱拱手相让便是。</p>
皇甫方士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沉声道：“主上若是想避重就轻，让开壁赤，想必二位大将军不但不会记你这个情，反而还会受到连累，坐实叛将之名。”</p>
慕北陵皱眉道：“此话怎讲。”</p>
皇甫方士解释道：“我们义无反顾攻下壁赤，拼死几万将士，撵走高传，这些事武天秀和都仲景肯定全都知道，如今云浪大将军烽火大将军过来兵不血刃就收回壁赤，主上猜武天秀和都仲景会怎么想？”</p>
不待慕北陵出言，皇甫方士自问自答道：“他们会以为二位将军和我们串通好，认为此事从一开始就是二位将军的策划，而后还会在朝中大肆渲染，说二位将军也是叛将，再然后一纸王令召回二位将军，凭二位将军对先王的赤城忠心，就算死，也甘愿死在祖殿之外，绝不会拒接王令，如此正中武天秀下怀，既收复壁赤，又铲除掉二位将军，而朝中那些大臣自然不敢为叛将求情。”</p>
慕北陵冰冷道：“武天秀就不怕失了临水，我和武越汇兵一处，直接攻打朝城？”</p>
皇甫方士摇头道：“这只是后话，而且主上不要忘了，西夜朝除了云浪大将军和烽火大将军外，东南边陲还有尉迟老将军，尉迟镜虽然年事已高，军中威望却不落二位大将军之下，届时武天秀必定会请尉迟老将军出山，到时候壁赤，蓟城，襄砚，徽城四地齐援朝城，胜负之数便不再我们掌控之中。”</p>
慕北陵沉默不语。</p>
皇甫方士招手示意任君上前，吩咐道：“眼下重中之重就是情报收集，只有准确的情报，我们才能做出最好的判断，你即刻下去安排，一定要时刻掌握二位大将军的行踪，盯好临水，可能的话，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派人保护好二位将军。”</p>
“另外，蓟城，襄砚也要派人盯着，如有移动，第一时间禀报。至于飞鹤山上的人，现在可以撤下来，这些日子大河发水，没有人会笨到从飞鹤山潜入过来。”</p>
任君点点头，抱拳匆匆出去安排。</p>
慕北陵这才反过神，叹了口气，自嘲道：“如果没有先生，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p>
皇甫方士起身走到男子面前，拍了拍他肩膀，道：“主上还年轻，都说年少轻狂年少轻狂，若是不趁年轻时候狂点，到老了，想狂都狂不到哪去。”</p>
慕北陵哑然失笑。</p>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时，慕北陵就被外面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惊起。</p>
慕北陵翻身下床，胡乱抓件衣裳套在身上，三步跨到门边，拉开房门，见一列衙役从回廊前走过，气势汹汹，去往的方向正是后院。</p>
慕北陵颇感疑惑，大清早这些人跑后院去干什么。</p>
走出房门，远远跟在那对衙役身后，还未踏进后院院门，便听里面传出阵阵惨呼。</p>
慕北陵剑眉微蹙，后院是施淼和她祖母住的地方，他曾三令五声不得打扰两人，祸不及子女，前任令尹放犯的错，决不能强加道老弱妇孺的头上。</p>
踏进院门，恰好见衙役夹着施淼从房间内出来，施淼只穿了件睡袍，薄纱透视，一眼便能将那玉体一览无余。</p>
慕北陵立定沉身，脸色阴沉至极，喝道：“住手，谁让你们过来的？”</p>
衙役抬头见是他立在当场，吓得赶忙松开施淼，伏地跪道：“禀，禀将军，是，是，新来的令尹大人，让我们做的。”</p>
慕北陵心头一颤，是那老头，施淼与他无冤无仇，为何大清早抓人。“行了，我知道了，想让施姑娘回房，此事我自会去问清楚。”</p>
衙役颤声道是。</p>
施淼卧在水潭里，泥水打湿薄纱，贴在下身雪白肌肤上。乱发垂面，冰冷眼神死盯院门前的男子，杀意凛然。</p>
慕北陵叹了口气，转身去寻猥琐老头。不觉刚踏出院门，就听一道窃笑声传入耳中：“咋地？怜香惜玉了？”</p>
猥琐老头斜靠在院门左侧的假山旁，还是那身补丁麻衣，笑容要多猥琐有多猥琐。（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