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座城！</p>
当慕北陵说出这句话时，婢女青衣娇口微张，玉指紧掩唇口，眼露惊色。</p>
青衣很清楚这句话意味什么，壁赤是眼前这位黑眸男子打下来的，只要他愿意，可以把壁赤送给任何人，当然也包括猥琐老头。只是她想不通的是，黑眸男子为何放着城中大把青年才俊不要，非要选定老头，要知道壁赤虽然不是大城，但也出过不少英才，仅在她印象中，城里赵，王，孙，简四姓七族中就有好几个被百姓爱戴之人，哪个不比老头强。</p>
出乎意料的是，老头听完后并没有任何表示，不怒不喜，只有那双宛如沧烛的老眼中，浮动起层层不为人知的光华。</p>
青衣瞧得出神，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老头还有这种眼神。</p>
慕北陵也不着急，一口一口抿着猴魁。</p>
过的好久，老头轻声叹息，视线投向火玉石，模棱半晌，伸手将石头推向慕北陵，道：“你走吧。”</p>
慕北陵并没因为老头的拒绝生气，反而嘴角边挂起微笑，道：“不再考虑考虑？”</p>
老头异常笃定的摇了摇头：“有的人知天命，有的人不知天命，很不巧，我恰恰是前一种人，不说精通卜卦占算，至少知道我这条命贱，撑不起大运，这番，便算了吧。”</p>
慕北陵点点头，似懂非懂。</p>
放下土碗，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便不打扰。”</p>
慕北陵看也没看火玉石，径直缓步走向店门，任由这块价值连城的石头躺在桌上。</p>
青衣倒是注意道，不过不敢出声。</p>
步至门口，慕北陵忽然停下，头也不回的突兀说道：“小时候村里的铜爷给我算过命，说我这条命也贱得很，不必村口那条老狗好多少，不过铜爷也说贱命堪破，可成大风浪，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扶苏外败退漠北大军时，突然有一丝感悟，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光脚不怕穿鞋的吧。”</p>
自嘲一笑，接着说道：“我曾许诺一人要带他看这东州半壁江山，不为其他，就为一览众山小的感受吧，我也曾许诺过别人拱手相赠这半壁江山，也不为其他，只为父亲能在世为人。”</p>
言至于此，慕北陵落寞摇头苦笑，嘴角迈出门槛。</p>
“等等！”</p>
身后忽传老头喊声。</p>
慕北陵回头。</p>
四目相对。</p>
老头忽然笑起，笑的尤为灿烂，而后说出一句差点让青衣昏死过去的话，“要是答应你，她也是老子的？”</p>
青衣贝齿紧咬下唇。</p>
慕北陵学老头灿烂一笑，回道：“当然，不过恐怕老子就是喂你吃十颗壮阳丹，你那玩意也终归是死鸟吧。”</p>
四目再对。</p>
片刻后两人纷纷大笑不止。</p>
慕北陵迈出右脚，胸中豪迈。</p>
破局！</p>
老头在后，恶狠狠的笑着唾了口唾沫，“臭小子，嘴真他娘的不饶人，不过老子喜欢。”</p>
较场内，皇甫方士都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过来，每次过来感觉都不一样。</p>
校场中央百人排成一排，身负黄甲，腰背暴雨梨花，百步之外置几方大石。只听百人齐喝，低头，弓腰，沉膝，拉动绳索，咻咻的破空声霎时响彻半空，无数闪着黑芒的梨花飞针爆射而出，几方大石应声破碎，化为灰糜。</p>
领头那头戴单叉盔冠的精壮汉子直起腰，抹了把额头渗出来的汗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喃喃一声：“娘的，总算不用给老大抬轿子。”</p>
皇甫方士走上前，众人见之躬身行礼。</p>
黑白发丝的男人虽然无官无职，但四旗军中无人敢对他不敬，都知道连高座姚堂的主上都对这个男人毕恭毕敬，何况他们。</p>
头戴单叉盔冠的汉子抱拳轻唤声“先生”。</p>
皇甫方士点点头，欣慰笑道：“不错嘛，才三天时间就掌握暴雨梨花的窍门。”</p>
汉子咧咧嘴，想说老大仅用半天就把这东西拆了装装了拆，比自己好上万倍。</p>
皇甫方士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摇头笑了笑，道：“你们和林钩不一样，怎么说呢……”偏头搜寻既得体，又不会打击到汉子信心的温和语言，“有种人祖祖辈辈都是做这个的，后嗣就是个傻子，血脉里也对一些东西天生敏感，这么说你懂？”</p>
汉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p>
皇甫方士懒得详细解释，有的话说多了反而伤人，“梨花飞针还剩下多少？”</p>
汉子道：“总共一万两千五百枚，用了两千枚，还剩一万多点。”</p>
皇甫方士暗自咂摸道：“只有这么点，少了。”</p>
忽见一铁铠男子从西侧军库墙角边走出来，手中抱着坨黑色的石头，石头约莫水缸大小，男子抱得尤为吃力，走两步歇两下，挥汗如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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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方士指着西面问道：“他们在做什么？”</p>
汉子瞄了眼，回道：“林将军说要开炉炼铁，这两天我们就去山里开了些矿石。”</p>
皇甫方士微咦道：“林钩要开炉炼铁？”须眉微挑，笑了笑，不再多言，朝那抱石头的男子走去。</p>
这一颗矿石约莫超过四百斤，寻常人中就算力气大的估摸着也要两个人才能勉强抬起，男子一个人就抱起一颗，可见身体强悍。</p>
皇甫方士走到男子身边时，恰好男子把矿石放在地上歇息，身边不时有两三个人同抱一颗石头缓步走过，男子只淡淡看他我们一眼，也不做声。</p>
皇甫方士打量着这个浑身被汗水浸透的男子，开口说道：“不错，云浪大将军要是见到你这个样子，相信会对你刮目相看。”</p>
男子头也不抬，英俊脸庞上不动声色。</p>
总不能说是那个怪胎羊蒙故意要整自己，这么重的东西就让自己一个人抱，每天还必须抱够五十颗，抱不够还不准吃晚饭。</p>
男子歇够了，甩甩有些酸麻的手臂，这才是今天的第十颗，还差四十颗。</p>
皇甫方士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不恼，自顾自说道：“云浪大将军已经被武天秀赦免，现在正在临水和楚商羽对峙，不出意外的话楚商羽应该会栽个大跟头，也说不一定，若是武越还有后手，情况就不一样。”</p>
男子停下动作，摸到矿石的手掌微微一颤，扯着嘶哑的嗓子蹦出一句：“主上打算怎么做？”</p>
皇甫方士微微点头笑道：“很不错，能想到关键点，知道主上才是这场对弈的关键点。”这次他在“不错”前加了个“很”字，难得。</p>
发丝黑白的男人继续说道：“武天秀和武越的对垒在意料之中，武天秀不会放任大好江山落于旁手，所以他需要云浪大将军，当然，主上虽然和武越有盟约，不过相信你也知道，这东西就像糊窗户的纸，一捅就破，主上现在不会加入混战，至少目前来看不会，至于今后嘛，就要看临水这场仗的局势。”</p>
男子缓缓抬头，黝黑皮肤下依稀能看出当年的白面俊俏。</p>
男子冷不丁说道：“武越不会让主上坐视不管，尚城后面还有扶苏。”</p>
皇甫方士一愣，目色陡然擒起，闪着沉思。</p>
男子咬牙抱起石头，一步三顿朝炉坊走去。</p>
皇甫方士死盯那摇摇欲坠的背影，沉默不言。</p>
是啊，尚城背后还有扶苏，扶苏城里，还有黑眸男子的软肋。</p>
从福禄街出来的慕北陵没有即刻回府，而是沿着巷道走到尽头拐角处，往城南方向过去。</p>
婢女青衣紧跟在身后，俏脸煞白，掬着玉手不知放在哪里好，低着头回想猥琐老头那句话。</p>
黑眸男子一路不语，穿过几条街道后来到一处衙署门口，漆红的镶铜钉大门上挂着块黑底白字的匾额，上书“染织坊造”四字。</p>
壁赤紧邻飞鹤山，山中物资丰富，蚕丝就是仅次于稚猪的东西，城里的染织纺造专门在山上开辟有养蚕坊，收集蚕丝拿到城里织成布匹。</p>
壁赤的蚕丝质地轻盈，柔滑顺畅，是西夜朝中仅次于临水的第二大锦帛产地，特别是每年开春时春蚕吐得第一口丝织成的锦帛，更受王宫贵胄青睐，据说宫里的大小娘娘们争相购买，以此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p>
衙署门口只有两个衙役守在门前，见一男一女招呼不打便往里闯，登时抽刀堵门，叫嚣道：“什么人，敢擅闯管家重地。”</p>
慕北陵停下脚步，看也看横眉竖目的两个人，说道：“让苗德出来见我，就说慕北陵有事找他。”</p>
一听“慕北陵”三个字，两个士兵登时吓得腿脚发软，忙收刀回鞘，换上服谄媚的嘴脸，腆脸露出副自以为最顺从的笑脸，“属下该死，不知将军驾临，将军里面请，小的这就去禀报苗大人。”</p>
一人窜进府门，一人领着男女步入内堂。</p>
扑面而来的是股呛人的腥气，门前百步立了座孤零零的衙堂，衙堂两边就是宽阔走道，气味就是从走道后面传来，顺着走道看去，可见宽敞后院晾晒着织好的胚布，几十个纺织匠人穿着紧身白衣，口鼻系着白布，穿梭在锦帛间。</p>
黑眸男子没有去内堂，而是问那士兵要了两条白布，围在口鼻上朝后院走去。</p>
满院的锦帛呈现出各式各样的色彩，有明黄似阳的龙衮锦，有枣红如火的火烧锦，也有混杂击中不同颜色，仿佛山花灿烂的多色锦。</p>
院子北面放着数十口人高水缸，每个水缸旁都搭着梯子，匠人将织好的胚布放进染缸卷染，然后取出晾晒，之后染好的胚布再交给绣女绢绣纹饰，如此一匹锦帛便可出坊。</p>
黑眸男子走走看看，匠人门见到他时只是微微行礼，只道是哪家的公子哥来此挑选锦布。</p>
青衣倒是瞧得眼花缭乱，这么好的东西她只在妇人和小姐身上见到过，如她这样的婢女穿的不过是麻线纺丝的衣服，虽然看上去和锦帛没多大区别，但穿在身上感觉很不一样。</p>
此时一个精瘦的朝服中年人从走道小跑着过来，口鼻遮掩，看不清面容，身材不高，头发稀疏，到给人一种精明感。</p>
“属下苗德，见过将军。”（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