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这两日里，钟道泰付程没有再过来一次，夏亭陈进二人自那日过后便狼狈返去朝城。悲伤的气息依旧笼罩在孙府上空，孙云浪和慕北陵日日替孙玉英守灵，只是有心人会发现，他们相互之间的话比以前少了许多，就算聊，也只是聊些无关紧要的家事，似乎有种颇微妙的气氛。</p>
扶苏关四座大营从夏亭颁布王令以来就一直沉寂到现在，岳威等十七位将军被就地免职，这就像是一记重锤落在每个将士心中，无人操练，无人巡逻放哨，军营中死气沉沉。这中间唯独火营虎豹骑的人每日往返于关外山洞，不停运来水石，关楼上那颗水石石髓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取了下来。</p>
至三日深夜，夜宵人寂，月芒倾洒。慕北陵靠在棺椁上，单手撑头，沉沉睡去。风水术士的讼文白天已经诵念四十九次，几人累了几天，倒在地上呼呼大睡。</p>
风起，带来丝丝凉意，慕北陵脑袋一垂，醒了过来，下意识叫声“玉英，什么时辰了。”却感觉手撑在硬硬的棺椁上，苦笑摇头。</p>
用力推开棺盖，一股白气顺着缝隙冒起，他探手触摸孙玉英的脸颊，冰凉刺骨，没有僵硬的痕迹，随即合上棺盖，继续小寐。</p>
昨日祝烽火取来水石石髓后，他就把石髓和孙玉英放在一起，寒气作用下果真有些效果，至少不需要他再像之前那么频繁的渡去生力。</p>
府门被人从外面强行推开，“彭”的一声，再度惊醒慕北陵，他沉声喝道：“谁？”</p>
不见有人回应，只听两道沉重脚步声传入耳中。</p>
慕北陵一愣，随即心底一暖，颤巍巍站起身来，感觉眼眶逐渐湿润，轻唤道：“蛮子？林钩？”</p>
来人自然是武蛮林钩二人，连日赶路二人身上风尘仆仆，将铠失去了本应有的光华。此时进门便见漆黑的棺椁摆在眼前，慕北陵靠在棺椁旁，眼睛上蒙着白布，他瘦多了，不再是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西夜郎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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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蛮面无表情走近慕北陵，伸手想去碰他的眼睛，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下来，微微颤抖，如何也再近不得分许，他只觉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说不出话来。</p>
林钩不停哽咽，满脸肥肉凑到一堆，眼泪鼻涕横流，“噗通”跪倒在地，哭着叫道：“老大。”</p>
慕北陵紧闭双唇，泪水止不住的淌下，他蹙摸着手想要扶起林钩，林钩见状，泪水更是夺眶而出，赶忙接住那双毫无血色的手。</p>
武蛮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痛楚，说道：“你瘦了。”</p>
慕北陵微微扬起嘴角，重重点头。</p>
林钩抓着他的双手，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个挨千刀的把你弄成这副模样？你告诉我，我这就灭他满门去。”哭声不止。</p>
慕北陵不停摇头。</p>
武蛮沉声喝道：“闭嘴，先给孙将军上柱香。”林钩这才吸了吸鼻涕，放开慕北陵的手。</p>
二人从案桌上取下一炷香，放到火烛上点燃，对着棺椁躬身三拜，插香入炉。</p>
慕北陵在旁轻言：“现在你们应该叫他嫂子。”</p>
二人相视一愣，旋即闭着双眼，强忍泪水流出，再度躬身拜下。</p>
福伯就睡在正厅前的地上，这几日为了迎客守灵，他也没怎么回房间，此时被灵棚前的动静惊醒，走来见是武蛮林钩二人，抱拳拜道：“二位大人。”</p>
武蛮林钩躬身还礼。</p>
福伯朝慕北陵说道：“姑爷，要不你和二位大人去客房聊吧，老奴在这里守着。”</p>
慕北陵点点头，道了声“辛苦你了”。</p>
福伯唤来婢女，耳语几句。林钩随即牵着慕北陵的手，随那婢女前去。</p>
至房中，婢女掌烛点灯，躬身退去，轻掩房门。</p>
林钩牵慕北陵到桌旁坐下，急迫问道：“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嫂怎么会死的，你眼睛怎么了？”</p>
慕北陵道：“此次南元和亲之事你们应该都知道吧，世子郑简不知为何看上玉英，想让玉英和亲，玉英不从，在延熹殿前当众自刎，我的眼睛也是那个时候看不见的。”</p>
武蛮道：“南元和亲我也听说过一些，听说各城专门挑选进女，嫂子是将军，怎么又成了进女？”</p>
慕北陵苦道：“玉英哪里是什么进女，她只不过送那些进女去朝城。”</p>
林钩道：“那就奇怪了，只送进女去，郑简怎么会知道她的？”</p>
“会不会是有人做手脚？”武蛮沉声道，心想南元世子何人，怎会与朝中将军产生交集。</p>
慕北陵道：“她送进女去的时候曾住在驿馆，后来派出去的探子回来说，都仲景那天晚上曾带着郑简去驿馆给九城将军接风洗尘。”</p>
林钩怒而拍案，当即喝道：“肯定又是都仲景那厮搞的鬼。”</p>
武蛮沉道：“不管是谁，此仇必报。”言简意赅。</p>
慕北陵点点头，道：“两日前楚商羽来过这里，他告诉我那个郑简出朝城的时候遭到伏击，受了重伤，生死未卜。”</p>
林钩哼道：“这种人就该死。”然而武蛮却陡然擒起眉角，道：“郑简遇伏？那么……”他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实则心细的很，顿时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p>
慕北陵道：“这件事恐怕又会赖在我头上，南元郑王死了儿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武天秀会找个替死鬼，不出意料的话，我就是最合适的那个，加上都仲景煽风点火，武天秀绝对会毫不犹豫把我拿去抵罪。”</p>
武蛮林钩相继沉默，皆知此言不错，武天秀为了平息南元郑王的怒火，一定会这么做。</p>
片刻后，武蛮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做？”</p>
“还怎么做？当然是集合兄弟们，和他武天秀拼了啊，老大不能被他们抓住，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林钩吼道，起身又道：“老子这就去集合兄弟们，看谁敢过来，老子见一个杀一个。”</p>
武蛮蔑他一眼，骂道：“坐下，你脑子里装的都他娘的是屎。”</p>
林钩抓起茶壶灌了两口，愤愤坐下。慕北陵无奈笑道：“你们两个真像是冤家。”</p>
林钩呸了一声，喃喃嘀咕：“谁跟他是冤家。”忽见武蛮怒目视来，连忙缩了缩头，不敢多说。</p>
慕北陵压压手，说道：“还有两天就是玉英的头七了，我已经和先生说好了，等过了头七就走，西夜这个地方我是没法呆了。”</p>
武蛮道：“走？去哪里？”</p>
林钩也道：“不报仇了？”</p>
慕北陵道：“仇自然要报，不过不是现在，以我们现在力量想要报仇，无疑是痴人说梦。”顿了顿，又道：“此事现在由先生全权处理，到时候他会说的。”</p>
敲门声起，三个婢女端着餐盘进来，盘中满是美味佳肴。</p>
一婢女说道：“姑爷，这是管家让我们拿来给两位大人的。”</p>
慕北陵点头，让她们放在桌上，婢女施然退出房门，在门后守候。</p>
慕北陵道：“你们也累了几天了，先吃点东西，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什么事等明天起来再说。”</p>
二人应下，大快朵颐起来。</p>
是夜，慕北陵就留在客房中，又与他们聊了好长时间，三人才相依睡下。</p>
翌日午时，慕北陵正和武蛮，林钩闲聊，两日不见的皇甫方士回到孙府，见到武蛮林钩时投以眼色，二者颔首致意。</p>
皇甫方士走近慕北陵，说了声：“一切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动身。”</p>
慕北陵道：“知道了。”让武蛮，林钩陪着皇甫方士，叫来籽儿领他去孙云浪那里。</p>
籽儿乖巧的再前面带路，沿着走廊向后院走去，一路上的婢女家丁碰见这个可人的小丫头，纷纷忍不住打起招呼。虽然只在这里待了不长时间，但籽儿已经深的孙府下人喜爱。</p>
至书房前，昨天半夜下了场雨，廊檐上还漫滴着雨水，台阶上十分湿滑，籽儿拉着慕北陵登上台阶，让他当心点，独自上前敲门去。</p>
房门轻启，祝烽火探头出来，一见籽儿老脸顿时绽放出笑容，招他二人进来。</p>
慕北陵走进房间，坐到书案前的椅子上，问道：“大将军也在呢。”</p>
祝烽火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p>
慕北陵一惊，道：“我的事？”</p>
孙云浪道：“烽火今天过来就是与我商议南元世子郑简遇伏一事，据说南元已经因为这件事不断施压大王，估计要不了多久北疆就会有战事发生，我们两个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你，决不让你再蒙冤。”</p>
祝烽火抓起慕北陵的手，深切说道：“你为扶苏做了那么多事，我们两个老家伙感激不尽，这一次就让我们为你做点什么吧。”</p>
慕北陵心底划过一道暖流，心想：“要是真能这样过去，就真的好了啊。但是武天秀和都仲景真的会给我机会吗？”叹了口气，他抬头扯出抹笑容，说道：“岳丈大人，我已经让赵胜把水石都准备好了，估计今天晚上就会运到府中，到时打造水石棺椁的事就只有劳烦岳丈大人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