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王令，扶苏关风声鹤唳。</p>
祝烽火笑罢单手支撑起身，看也没看那阉人一眼，颓然步下台阶，执落寞背影，脚踏沉步走出大营。</p>
众将士恸哭流涕，纷纷唤道：“大将军……”</p>
慕北陵望着那迟暮身影，有鲠在喉，眼眶微微泛红，强忍夺框眼泪。想到曾几何时与老将军关外谈笑风声，朝城对弈聊谈天下事时，何等意气风发。为今一纸王令将这一切化为泡影。想到这里，不禁悲叹王道无情，世事无常。</p>
吩咐赵胜小心应对新任大将军邬重，慕北陵悄悄走出队列，远远跟在祝烽火身后。营门口有专门等候祝烽火的车辇，他瞧也不瞧一眼，只缓缓朝关门步去。</p>
那驾车兵士扬鞭驱马跟在其侧，车辇缓行，祝烽火不开口，那士兵也不敢出声。</p>
至关门前，祝烽火驻足而立，仰看雄伟关墙，叹息不已，慕北陵远而不前，祝烽火见状，招他过来说道：“数载心血，让两逃将统领，恐将毁于一旦，然王令不得不从，你在此地，须得保火营周全，保扶苏周全。”</p>
慕北陵垂首悲道：“属下被大王降为士卒，本无心念此地，愿随大将军去。”</p>
祝烽火斥道：“放屁，你是老夫亲点之人，士卒如何，将军又如何？老夫一生心血都在这扶苏，现在虽不能坐镇关中，也在城里，火营乃我亲手建立，势凶猛，现落入邬重手中，恐其毁之心血，岳威尚在营中，你需虚心辅之，火营诸将对你无不歌功颂德，他们亦会助你，有何惧？”</p>
又道：“老夫即便履职太尉，军威犹在，岂是小人三言两语便能剔除，你且放手大干，火营的威名决计不能就此沉沦。”</p>
慕北陵屈膝跪地，哭而拜道：“属下谨遵大将军令。”</p>
祝烽火亲手扶起，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老了，辛苦了大半辈子，也该休息休息了。”转面登上车辇，那士兵扬鞭策马，长驱而去。</p>
慕北陵再跪地，对着远去车辇三叩首，起身抹泪，周身逐现冷厉寒气。</p>
是日，邬重接火营帅鞭，大刀阔斧整改军编，提拔下将军周峰，宋驰，陈虚安为中将军，原十字纵队五队队长杨跃，八队队长唐泽升为下将军。原十字纵队统领黄虚乙将职不变，剥去统领职位，改任中军司马。</p>
同一日，山营，林营，风营在邬里的主导下，将职多有变化，一批年轻将领被提拔任用，以前的老将则多数被剥夺兵权，转至无足轻重的职位。</p>
此番军改在风火山林四营中引起轩然大波，特别是战斗力最强的火营，因为几位老将军的离职差点引起哗变，最后还是在元阳，秦郭旗，卓四海三人联手镇压下才得以平息。即便如此，明眼人心里都清楚，火营至此以后便不是祝烽火时的火营，而是属于邬重的火营，或者说属于都仲景的火营。</p>
于二日，邬重以五军统帅之名下令，火营全营拉至关外十里整顿，原巾帼纵队解散，改为后勤补给小队，划归铁臂纵队管辖，战地医疗卒从军中除名，原小队队员全部归属铁臂纵队，由纵队长魏泰全权处理。</p>
关外十里，火营驻地。</p>
慕北陵从到这里之后始终没有出军帐一步，邬重的雷霆手段来的太快，全营上下都没来及反应，变革就已悄然开始。帐外将兵们已经开始重新操练，看着空空如也的军帐，心里不是滋味。</p>
帐门被人从外掀起，张辽阔疾步过来，面色不悦，端起军几上水杯大大灌下几口，怒道：“他娘的，这兵当不下去了，邬重简直就不拿老子当人。”</p>
慕北陵问道：“出什么事了？”</p>
张辽阔道：“邬重刚才当着全营将士的面，让我带人去碧水关外打探敌情，说是检验哨兵的能力，还命令我们八个时辰内必须赶回来，他娘的，他以为老子骑的是云兽啊？”</p>
碧水关距驻地足有四百多里地，八个时辰恐怕连到都到不了，更何况要跑来回。</p>
慕北陵皱眉道：“去碧水关，打探敌情？漠北与我们相安无事，有什么好打探的。”</p>
张辽阔道：“本来就是，我看他分明就是想给我难堪。”越说越气，他“啪”扔掉瓷杯，蹲坐在地上。</p>
慕北陵暗道：“邬重大刀阔斧的改组火营，眼下又把队伍拉至关外，还让张辽阔去打探碧水关的情况，他到底想干什么？”</p>
正想着，帐门再被掀起，孙玉英黑着脸走进来，手按刀柄，目光扫过慕北陵，张辽阔，寒声道：“火营是怎么回事？邬重怎么会在这里？祝伯伯呢？”</p>
慕北陵低头，苦笑不语。孙玉英箭步上前，甩手拍在他头顶，怒道：“老娘问你呢，说话啊。”</p>
张辽阔急道：“将军，这和老大没关系。”</p>
孙玉英猛然瞪他，斥道：“闭嘴，老娘问你了吗？”反手重推慕北陵脑袋，道：“问你呢，说话。”</p>
慕北陵强忍戾气，咂起嘴唇道：“大将军受王令，去扶苏城任太尉之职，现在火营由邬重主持。”</p>
孙玉英幡然喝道：“放屁，火营是祝伯伯一手建立，岂会说放权就放权，他邬重又什么本事领导火营？就凭他是都仲景的爪牙？就凭他是个逃将？”</p>
慕北陵深吸口气，转首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不好受，但这是大王的命令，不是你我能左右的。”</p>
孙玉英怒目视他，视线相交，沉默半晌后她陡然喝道：“老娘去找邬重问个明白。”</p>
慕北陵喝道：“你给我站住。”孙玉英死咬下唇，充耳不闻继续朝帐外走去。</p>
慕北陵再喝：“辽阔，拦住他。”</p>
张辽阔晃身落于帐门前，单膝跪地，拜道：“请将军回去。”</p>
孙玉英“凔啷”霸拔刀，横刀立于张辽阔脖颈之上，骂道：“给老娘滚开，否则别怪老娘刀下无情。”</p>
张辽阔抱拳深拜，不动分毫。孙玉英杏目圆瞪，手上力道猛然增大，锐利刀锋瞬时嵌入血肉，殷红鲜血顺着张辽阔脖子流下。</p>
张辽阔闷哼一声，不为所动，依然跪在地上不动分毫。</p>
慕北陵猛然抬头，闪身跨至二人身侧，伸手握住刀锋，轻抬。孙玉英怒目而视，手上力道不减。他握住刀锋的手掌边缘逐见殷红。</p>
张辽阔见状起身，正欲执那刀锋，却被慕北陵抬手制止，沉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气，烽火大将军被逼出姑苏馆谁也不愿意见到，但现在木已成舟，我们只能谨遵王令，否则就会被邬重以欺君之罪传告朝堂，我已经深受其害，莫不是还要烽火大将军也背此罪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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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玉英贝齿紧咬，握着弯刀的右手颤抖了好久方才松开，弯刀落地，发出“叮”的脆响声，她接连退去几步，使劲摇着脑袋，低声啜泣。</p>
慕北陵轻叹一声，上前轻轻将其揽入怀中，说道：“一切都会过去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千万不能因为我们的鲁莽，让大将军再陷险境。”</p>
孙玉英泪眼婆娑，良久推开怀抱，抹去清泪，说道：“我去找爹爹，我就不信爹爹也没办法。”言罢夺门跑出军帐。张辽阔还想阻拦，被慕北陵抬手制止，叹道：“让她去吧，兴许这样还能让她好受一些。”</p>
似他们这一班将领，大多都是跟随祝烽火征战多年，突然之间失去祝烽火，就像失去主心骨一般，孙玉英如此，岳威，黄虚乙等老将亦是如此，邬重深知无法控制住这些老将，才会提拔年轻将领，以此作为收买的本钱为己效力。</p>
然而邬重既然敢大刀阔斧对火营动手，便是他对祝烽火不再忌讳，换而言之孙云浪若是知道此事，必会在朝堂据理力争，岂会由他邬里邬重乱来，但眼下事与愿违，很大程度上表明孙云浪已经在朝堂失势，都仲景独得王宠方才敢做出此事，孙玉英现在去找孙云浪，恐怕意义也不大。</p>
张辽阔脖子上血流不止，慕北陵伸手压于脖颈上，绿芒闪动，寸长伤口很快便完好如初。他收回手掌，忽觉脑中眩晕，扶额强忍晕眩退却几步。张辽阔大惊失色，忙上前扶住。</p>
于此时，帐门再启，一列士兵鱼贯而入，手按刀柄面色不善。慕北陵沉目视之。</p>
过的片刻，又有一人缓步入账，赫然是新晋的下将军杨跃。</p>
慕北陵强忍不适，撇开张辽阔扶来手臂，抱拳问道：“属下见过杨将军，将军所来，可是有何事？”</p>
杨跃淡淡笑起，视线扫过二人，趾高气扬道：“慕北陵，你不会还以为这是你做郎将的时候吧，老子告诉你，如今是邬大将军掌权，烽火大将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别他妈不识抬举。”</p>
慕北陵颔首不语。</p>
杨跃冷哼一声，举拳说道：“奉大将军之令，张辽阔违抗军令，伦律当斩，我过来就是拿他问罪的。”轻蔑看了慕北陵几眼，又道：“慕北陵，你要是知事的话就滚远点，别碍了老子的事，否则拿你一块论罪。”（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