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里道第三件事，称明晨襄砚五万大军将进驻徽城，共抵夏凉，安排李章王仪二人接引。慕北陵欲自荐，道：“属下愿亲往南门三里迎襄砚大军。”被邬里拒绝，他道：“安营扎寨之事李章王仪更适合，慕郎将若觉无事可做，自可去艮水看看。”又道：“艮水存千年，景色虽称不上宜人但也鲜有可比。”慕北陵无法，只得应下。</p>
一番议事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诸事便定，众将离去，郑逊独留陪伴慕北陵，二人相视无话。</p>
入夜，校场四角点起篝火，火光涌动，将整个场地照的通亮。慕北陵立于帅旗下，抬头凝视，但见旌旗飘舞，不由颇有凄凉之感。心道：“我一路东来，到这边陲之地却被霸将排挤，不是他之过，却是朝堂之争，莫不是我真要成为那些王公大臣的旗子？非也，我便为我，欲杀我者，先杀之。”气血上涌，周身戾气外露。</p>
郑逊见状微愣，轻呼其名：“慕郎将！”</p>
慕北陵回神，收拾好心情，笑道：“夜已深了，郑统领需的早些休息才是。”</p>
郑逊道：“慕统领可有住处？”</p>
慕北陵道：“有，初时本在令尹府备有上方，不过眼下邬里将军恐怕在府中，我便不回去了，随便寻个地方将就一晚便好。”</p>
郑逊道：“这如何使得，若郎将不嫌，属下愿将自己房间交与郎将。”</p>
慕北陵谢道：“郑统领不必多言，我本山野之人，没那么多讲究，倒是你真有心，明日便陪我同游艮水如何？”</p>
郑逊应下，慕北陵又催促其早些休息，郑逊眼见拗不过他，只得返身回房。</p>
慕北陵环视四周，见白日张小二的宿舍有烛光闪动，想了想，便步行过去。</p>
手指轻叩门板，有人在里面问道：“谁啊？”</p>
慕北陵道：“张小二在吗？”</p>
忽闻房中“哐当”物体砸地声，接着房门“咻”的打开，张小二瞪眼立于门后，张大嘴道：“大，大人，你，怎么来啦。”</p>
慕北陵笑笑，手指屋内。张小二赶忙侧身引他进来。</p>
刚进屋，迎面一股酸涩腥味扑鼻而来，慕北陵轻皱眉，此时本已睡下的士兵们皆起身立直，目不斜视。慕北陵扬扬手，道：“大家都早些休息吧，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见士兵们还呆然蹙立，心感好笑，旋即故作怒声道：“听命令，都睡下。”</p>
士兵齐声应下，快速钻进被窝。</p>
慕北陵拉来张小二，道：“你们营房这味道还真不错啊。”</p>
张小二挠头干笑，道：“我们都是些粗人，哪管的了那么多。”笑罢问道：“大人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何吩咐。”</p>
慕北陵摇摇头，指了指一张空出来的床，道：“今晚我就在这住了。”</p>
张小二傻眼，惊呼道：“啥？”慕北陵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道：“喊什么喊，吵着大家睡觉。”</p>
张小二缩了缩头道：“大人怎么能睡在这呢？这里，这里……”支吾半天也不见说下去。</p>
慕北陵拍他脑袋，道：“什么这里那里的，郎将和士兵住在一起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p>
张小二又急道：“可是，可是……”</p>
慕北陵阻其继续说下去，道：“行了，不用多说，你先睡，我睡你旁边就行了。”说完瞪了眼张小二，张小二忙道是，迅速躺下。慕北陵和衣而卧。</p>
烛光微曳，夜风吹来夹杂凉意。</p>
不知何时，张小二忽然开口道：“那个，大人，您真是郎将吗？”</p>
慕北陵本快睡着，听他如此一问，倒觉有趣，回道：“怎么？不像？”</p>
张小二嘟囔道：“不像。”</p>
慕北陵道：“哪里不像？”</p>
张小二道：“我们这里潮湿简陋，反正其他大人肯定不会来我们这里睡。”</p>
慕北陵动了动身子，只觉张小二话中满是苦涩，轻叹口气，道：“快睡吧，明天还早起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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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二人相继睡去。</p>
是夜，令尹府中，邬里斜躺在榻上，吃着下人送来的御贡葡萄，身旁炉上温着酒壶，邬重坐于炉边，手持一只整鸡撕咬啃食。</p>
邬里闭眼享受道：“这朝城送来的葡萄味道就是好，不像这里的，一个个小的还不如老子拇指大。”</p>
邬重嘿嘿笑道：“叔叔说的极是，这里的东西哪里比得上朝城的好。”</p>
邬里丢个邬重一颗葡萄，有侍女亲自上前斟酒，他忽然叹气道：“唉，月儿那丫头，也不知道被那个顾苏阳下了什么迷魂汤，成天茶饭不思，诶，你说说，七侯爷过来提亲，她竟然连见都不见，害的老子好不尴尬。”</p>
邬重笑道：“表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过段时间就好了，再说那个什么顾苏阳，穷酸士一个，要不是仗着祝烽火撑腰，连屁都不是。”</p>
邬里点头，遂道：“说起这个祝烽火，听说那老家伙在扶苏受伤了？”</p>
邬重道：“我也听人说过，不过后来好像被一个叫尹磊的小子救过来了。”</p>
邬里丧气道：“他怎么不早点去见阎王，成天倚老卖老，也省的大医官见他闹心。”</p>
邬重道：“叔叔，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抓那个慕北陵，怎么把须原抓起来了。”</p>
邬里皱眉道：“还不是那个须原，蠢如驴，被慕北陵三言两语乱了阵脚，结果自食苦果。”</p>
邬重道：“叔叔可得想办法救救他啊，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大医官的人。”</p>
邬里点头道：“这个自然，暂且先过段时日吧，等把那个慕北陵收拾了，我就放他出来。”怒罢忽问：“对了，慕北陵今夜在何处？”</p>
邬重道：“在校场里，一直没见他出来。”</p>
邬里咂摸几许，忽俯首邬重耳边，低语一番，邬重闻言连连点头。</p>
翌日，不等士兵出操，慕北陵已经早早醒来，见张小二睡的正香，口中还在梦呓着“鸭子好吃”“这个也好吃”。不免轻笑，替其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出门去。</p>
步至校场前，见李章王仪带一队人马正出去，心知他们应是去迎襄砚来军，抬头看看天色，天刚蒙亮，四下无人，索性出了校场，往东城门去。</p>
东城门离校场不过百步，城门下有士兵职守，见他来，纷纷躬身问好。慕北陵一一点头示意，旋即沿右侧石梯向上，登上城墙。</p>
未至顶上，耳旁便传来“隆隆”水声，声势之大，犹若吞天。他走进墙阙处，放眼望去，前方数里外，一条浑水大江自南朝北滚滚流去，波涛万丈，千斤巨浪拍击河岸，飞起水花百丈，隆隆声不绝于耳，蔚为壮观。</p>
慕北陵居高俯下，胸中豪气顿生，视那江水犹若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碾压之处无不俯首称臣，又似天降雄兵不可抵挡。如此气势，惹人亟待抒情高歌。</p>
目光微移，看向对面岸边，距离虽远，却能见到若有拇指般大小的营地篝火在袅袅闪动，火光沿着江水一直蔓延至老远，他道那应是夏凉大军驻地。</p>
再视艮水两侧，西北方有山矗立，巍峨高耸，岸边至远处逐见木林，树木沿岸而立，林木后有碎石小道一直绵延向里，在观远处，依稀可见模糊冲天牌坊。</p>
他见此物，微咦道：“那是什么地方？”</p>
便在此时，一士兵来到身后，立定敬道：“城防小队队长孙平，参见大人。”</p>
慕北陵回身视之，笑道：“孙队长无需多礼，我就过来随便看看。”</p>
孙平微愣，随即赶忙道是，后退一步守在其后，接着又有数人上来，慕北陵见状，暗道好好的心情是彻底没有了，于是与众人道好后，慢步下墙。</p>
回到校场，恰遇郑逊迎面走来，呼之。郑逊快步而来，苦道：“我的慕郎将慕大人啊，您到哪里去了，可让属下好找。”</p>
慕北陵笑道：“闲来无事就去城墙上看了看，怎么？找我有事？”</p>
郑逊道：“早膳我已让人备好，请大人用膳。”</p>
慕北陵想了想，道：“不急，我方才登墙观艮水，见精致壮观，甚是被吸引，想要走近一睹其容，我们何不带些干粮去水边边关边吃。”</p>
郑逊踟蹰，片刻后道：“这，晨间艮水水势大，恐有意外。”</p>
慕北陵道：“正是水势大时方能见其壮观之景，就这么定了吧，你去帮我准备些干粮便好。”</p>
郑逊无法，只得应下。亲去厨房打包些饭菜，然后命人牵来两匹好马，与慕北陵一道出城门去。</p>
两盏茶时，至艮水侧，走近闻声，振聋发聩，看滚滚江水浪涛拍进，豪情再升。</p>
慕北陵立于江旁，脚下便是浩浩荡荡的浑水，接过郑逊递来的干粮，轻嚼慢咽，和着水声，神游身外。</p>
郑逊道：“艮水稀奇，每日初晨时水势最大，至晌午时水势最平，静若柳池，我西夜与夏凉虽为两朝，但也有商贾往来，所以到午时时可见来往船队络绎不绝，再至傍晚水势会再起。”</p>
慕北陵奇道：“竟有此事。”暗思待到午时定要好好观赏一番。（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