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路子广，这几个月里，和各路人结交，也认识几个倒腾外汇券的。


    外汇券从老外手里用一块二三的人民币买过来，然后再加价两三毛钱，卖给需要的人。


    一进一出的，可都是纯利，看上去不多，但如果考虑到，是导游带着一个旅游团的老外来集体交易，这里面的利润可就厉害了。


    一开始的时候，李庆也想插手进去，甚至路子都铺好了，但被李逸给阻止了，理由是：占公家的便宜，到最后都落不到好下场。


    李庆狡辩。“这咋是占公家便宜呢，那友谊商店门口，不是聚了不少人都做这个吗？咱为啥不能做。”


    李逸道，“你会外语吗？还不得要黄牛过一手，利润少了不说，还担个风险。”


    “那票证也一直是四九城们大顽主、大院爷们的生意，自行车票、手表票是那么好掺合的？早歇了这心思。”


    “再往大了说，你这是扰乱经济次序，破坏经济安全，公安是真抓人的，搞不好就是三年五载，你要是真不想好，想作死你就去，我不拦着。”


    被李逸这样一吓唬，李庆倒是满头冒汗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不一直都听你的吗，你咋说我不都是咋做吗？”


    “行了，别摆这个死样子，咱就先这样挺好，天不刮风天不下雨，谁都管不着。哪怕后面做那电子表，我都不拦着，公安都不会为难咱，顶多把东西收了，赔点钱……咱要做就是安全第一，道理明白吧？”


    从那之后，李庆才彻底放弃了这条道儿，老老实实听李逸的安排。


    李逸又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道理。


    有了外汇券，普通老百姓也可以到华侨商店、友谊商店买外烟、名酒、真丝围巾和酒心巧克力了。


    用外汇券买东西再也不用凭粮油票、布票之类的票证了。


    此外，外汇券还是普通人换取外币的主要渠道，你要出国，国家批给你的外汇额度肯定是不够用的，所以常常需要从别的地方额外搞一点“外汇券。”


    吩咐李庆去搞了好几百块钱的外汇券后，李逸才稍微放下点心，暗想这点钱，省着点花，也够方琴在国外呆几个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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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以后缺钱了，到时候再给她汇过去。


    交代完后，才推着车往出租屋里赶。


    只是刚走到胡同口，就被张爱国叫住了。“李逸，你等等……”


    张爱国扶着腰，小跑着跑了过来……他参加越南战争时，腰部炸了个弹片进去，后来伤好了，但落下个病根儿，走路一歪一歪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腿脚有问题呢。


    直至走到李逸身前时，张爱国才从兜里摸出五块钱来，递了过去，笑道：“上次你走后，摊子上多出五块钱，你留下的吧？咱说了不要钱就不要钱，你咋还客气上了呢？”


    李逸有些意外，实在没想到还有人跟钱过不去。


    他刚想说两句，就听见张爱国继续说道：“再者说了，你这给得也太多了，补个胎而已，两毛钱了事儿，你这五块钱，都能买个车圈儿了。”


    李逸笑了，看得出来，张爱国是死活不肯收钱的了，他也懒得矫情。


    把钱收进兜里后，索性推着车走到张爱国的摊子前面，递给他一支烟，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儿。


    张爱国看着手里的大前门香烟，笑着说，“你是大学生吧？”


    李逸惊奇，下意识问道：“你咋知道？”


    “早看出来了。”张爱国笑了笑，随后解释，诸如经常看到他大清早的踩着点出门，晚上又踩着点回来。时不时还能看见他自行车后座上夹着几本外语书，加之李逸这个年纪，说是老师怕是有些年轻，只能是学生了。


    张爱国抽着烟，调笑着说道：“你可是我见过最清闲的大学生了，跟在单位里上班一样的，早九晚五……你看看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抱着书的，哪个走路不是用跑的，你这日子过得倒像是退休老干部。”


    李逸不否认张爱国说的，这就是事实。


    前世中他临近退休了，也算是老干部了，每天的日子就是如此。


    他有时也在思考自己的心态。


    人一旦解决了温饱问题就开始选择懒惰，中庸，或沉迷于各种稀奇古怪的物质追求。


    李逸偶尔也在想自己是否有精神层面的需求，可以简单地用实现‘不同’和‘认同’来解释这种需求。


    ‘不同’则是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特殊性，努力证明‘与众不同’，做世界首富，起码弄个中国首富当一当，最后就是各种牛逼不解释。


    同时追求‘认同’，‘认同’是一种社会特色，它完全了人


    为了适应生存而自然具备的追求‘不同’的心。


    比如在几十年以后，大家同学聚会，开个奔驰，交换名片又是一大推头衔，这样就很容易得到赞许和认同。


    要是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乞丐，自然与众不同了，就没有人认同，只有鄙视。


    李逸没说话，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好久之后才抬起头，嘟囔了一声：“下雨了？”


    “你才知道啊？”张爱国戏谑着，赶忙从一旁扯出一把大遮阳伞来遮雨。


    眼下入了秋，见天儿的阴天，说不准啥时候就下几颗雨，跟流猫尿一样，下得不多，也不长，但就是招人烦。


    从人生想到自己，再想到方琴，李逸更加心烦了，索性对张爱国道：“有事儿没？要不咱哥俩去整两盅。”


    “你请我？”


    “别啊，地主家也没余粮啊，你老大，你请客。”


    “那就算逑，我还是回家吃。”


    张爱国嘴上这样说，还是一边收拾摊子，扯来一张彩条布把摊子盖上，不让雨淋上。


    两个人就朝着那家常去的饭店走去。


    也算是老熟人了，进了店也不需要老板招呼，直接喊了几个菜，然后对张爱国道：“整几度的？”


    张爱国哼哼着：“越高越好，喝死算球。”


    “胖子，来两瓶二锅头！”李逸对着饭店老板喊道。


    菜还没来得及上，酒倒是让饭店的老板先递过来了，道：“你俩先喝着，菜马上就上来。”


    他也就没客气了，直接便拧开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


    火辣辣后劲十足的二锅头入喉，李逸的脸顿时变的热乎起来，还没来得及等上菜，他只好把面前杯里的水喝下，嘴巴才感觉没那么火辣。


    “以前没和你喝过，才知道你小子酒量不行啊。”张爱国笑着，小喝了一口，跟喝凉水似的。


    放下酒杯后，他才说道：“以前在战场上，受伤是常有的事儿，那医疗条件也没这么好，有些时候没麻药了，就喝白酒，喝高了醉过去了，要么过两天醒了，伤口也包扎好了，要么就醒不过来了。”


    张爱国说到这的时候，脸上虽笑，但笑容中却夹杂着些许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