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九章只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良久之后，待周边的空气都因孙权几人呼出的热气而逐渐升温。


    那扇就好似与空间永恒的固定在一起，永远不会打开的大门，忽然发出了一丝响动。


    紧接着…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接待的人，依旧是此前的那名门房。


    孙权看到了门房开门，先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看到对方的表情——那毫无惊讶之感的表情，这份怪异的不自然感，让孙权忽的又把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处。


    果不其然——


    看似毫无变化，实际上局势完全发生了改变。


    大门缓缓开启，为侍女搀扶着走出的吴国太威严依旧，但……这里终究是少了一个人。


    孙权的笑容僵住了。


    站在他身旁的周瑜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对于周瑜这般聪慧的人来说，只需要扫一眼府中的情况，他大抵就能够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明显的，当然还是吴国太及其身边之人的表情与气势。


    ——冷漠。


    孙权并没有感觉到这些，他只是以为孙尚香暂时没有出来，于是他咽了口口水，探着头向府中打量。


    不过很快，吴国太就制止了他。


    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孙权等人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的打击：


    “要找尚香的话，她早已经离开了建业——”


    “当然，是以讨伐山越余孽的正当理由，换得了通行的文牒…”


    贺齐——这个名字闪过周瑜的脑海。


    如今建业的太守正是武威中郎将贺齐，贺齐此人算得上是忠于孙权的那批将领，不过此人素来不善与他人结交，因而即便是站在了同一边，周瑜还有鲁肃都与此人交往较浅。


    也正因如此……密谋之中的联姻一事，更不可能说与贺齐。


    此前城中调用府兵追捕孙尚香，后面与贺齐的解释便是抓捕曹军密探，那如今孙尚香从贺齐那里得到了通关文牒，他们又怎能问责呢？


    “国太…何必呢…果然当时我们率府兵封堵街道的时候，您就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了对吗？”


    事已至此，再去纠结其他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周瑜咬了咬牙，最终说出了挑明一切的话。


    “您之所以没有当时戳穿，与我们对抗，应该是担心我们会从国太您手中强行掳走尚香她对吧？”


    “呵呵，看起来老乔家的女婿可比我这个蠢儿子机灵多了，不过说到底，无论是何种原因，老身这个作母亲的，只要还健在，就不可能让你们随意将尚香的婚事当成与外人结交的手段。”


    见周瑜这么说，吴国太也没有道理再跟着两人周旋了。


    是的，就在这一刻，一切都挑明了。


    孙权望着自己母亲那冷漠的眼神，心中一阵绞痛，他无比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胸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向她看去：


    “为什么…母亲…您难道真的不把东吴百姓的存亡放在心上吗？母亲您这番故意的阻拦，难道没有想过，会对接下来我们与刘备的交涉产生多大的影响吗？”


    “东吴百姓？”


    听到孙权说出如此天真的话语，吴国太笑了。


    绝非演义小说所说的那样，吴国太巴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相反，除开极少数丧尽天良，丧失人性的人之外，没有一个父母，会不把自己的儿女当做宝贝。


    说来又很巧，孙权确实足够尊重自己父亲的这位姬妾，在生母以及父兄接连去世之后，孙权还能有这份孝心，足够令人称赞。


    但如果孙权真的了解自己这位自强不息的母亲的话，他或许就说不出刚才的那些话了。


    因为，当年的吴国太，曾经的丁氏，正是孙坚功成名就之后，强纳的穷苦人家的女儿。


    更不用说，其实就连孙权的生母吴夫人，也是被迫嫁与孙坚的。


    是的，乱世之中，生为女子，本就会遭苦难多磨。


    大多数女子都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


    而吴国太正是因为知晓此事，正是因为亲身经历过那份身不由己的痛楚，才会不计一切——哪怕如孙权所说，她的行为会为东吴百姓带来难以想象的祸事，但……现在的吴国太，只是一个纯粹的母亲，一个想要保护自己女儿，想给女儿一个选择其人生权力的伟大的母亲。


    “你这个做哥哥的，从成为江东的领袖，再到如今封侯拜将，口口声声说着为了江东，为了东吴的百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妹妹，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吗？”


    “她……就不是东吴的百姓了吗？”


    “我知道，让你这个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牵连着成千上万人性命的吴侯想出一个完全的办法是有些为难你了，但……尚香和你不同——除开自由，她什么都没有。”


    “所以，唯有这一点……就当是老身不懂事吧，我只会从中阻拦你们。”


    终于……明了了吴国太的意思，周瑜失望的摇了摇头，也拦住了似有诸多话语想要与自己的母亲说起的孙权。


    “国太……看来…您已经做好准备了。”


    “正是如此，若是不想我一直从中作梗，就拿出你们身为决策之人的胆识来吧。”


    吴国太说完这句话，径直转身离开，没有再看孙权一眼——


    可能会有人觉得吴国太太过于偏爱孙尚香，对于这个已经将她奉为亲生母亲，完尽其孝道的孙权来说，吴国太有些过于冷漠了。


    然而，事实绝非如此——


    吴夫人，也就是孙权的生母，包括孙权一众兄弟，譬如孙策，孙翊，还有孙匡等人的生母，她因为后面身体许多，难行照料子嗣的职能，唯有丁氏，也就是如今的吴国太，是他照料了除孙策以外的孙权等人。


    而孙权儿时之所以会那样无忧无虑，也大都因为吴国太的悉心照料。


    孙权忙于国事之后，或许是淡忘了年少时的种种——吴国太知晓孙权压力很大，也渐渐的退居幕后，到这时，她才得以将孙尚香孩童时缺少的母爱，一一补上。


    她不是偏爱，而是选择了放手，她如今要与自己心爱的儿子站在对立面，只因为孙尚香这个可怜的女孩子，直到近年来才终于得到了被人疼爱的机会。


    吴国太从未偏爱任何一方。


    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孙权年少时她选择了站在孙权一侧为他遮风挡雨，而现在，同样的，她愿意为了孙尚香，付出自己作为母亲的一切。


    “将孙府包围起来，无有命令，不得放任何人离开，违者——”


    周瑜的声音非常的平静，而孙权在一旁失魂落魄，随着周瑜的手高高落下，孙府的命运也确定了：


    “杀无赦。”